------------ 第一章 三界第一诰命大试死官 直到被十殿阎王簇拥着迈进了丰都城门,李建国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因为梦里的一纸聘书丢了性命。 早知道昨天梦里就不应该答应那个自称上仙的老头,说什么救自己于水火,什么只需要去地府解决一些小麻烦,就能超脱凡尘,不再困于世间蝇营狗苟,解脱于红尘之外。 这下好了。 有没有救自己于水火不知道,但过不了几天,自己身体一定在火葬场烧得红火。 前提是自己在出租屋的尸体能被人及时发现。 李建国对此深表怀疑。 不过也考虑不了阳间那些烦心事了,人嘛,还是要活在当下。 虽然现在不当人了,不过死人的话,那至少也得“死”在当下才像话吧。 如今李建国走在丰都城鲜艳的红毯上,在冥王的殷切问候,鬼众的欢呼声和鞭炮声齐鸣的氛围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请君入瓮的味道:上面让一无所知的自己解决冥府问题……该不成……自己领了个替死鬼剧本吧? 几十分钟前自己刚嘎掉的时候,还正在懊悔没能及时删掉手机上的浏览记录。结果就在灵魂卡在身体里要出不出的当口,一抬头,自己对面的墙壁上竟然穿出来了四个汉子,只见他们衣着黑缟,表情肃穆,眼神坚定,扛着一顶纯黑轿子,风风火火、跨越山海地就向自己奔了过来。 没让李建国做出反应,黑衣人一把扯住李建国已经脱壳的灵魂火急火燎地就把他薅上了黑轿。紧接着喊着号子,用百米冲刺的气势扛着轿子就开始狂奔。 李建国懵了。 一直听说赶着投胎,赶着投胎,敢情是这么个赶法啊? 这服务,你别说,整得挺人性化! 一路上马不停蹄,担星赶月,随着天色跟泼了墨一般迅速变暗,李建国意识到,这八成是进入阴间地界了。 路旁多了些欢呼尖叫的人,随着轿子的不断前行,欢呼的人们也越来越多。配上一路上的吹吹打打,李建国感觉自己就是迎亲队伍中那个前途未卜的新娘。 不多时,天色就漆黑得已经看不出任何纹理了,喑寂的夜色如同帷幕般把视野挡得严严实实。荒芜的道路上满是坑坑洼洼的土坑和沟壑,两旁不知什么时候横七竖八地插着些阴燃的火把,兴味索然地把亮光打在路过的人群脚下。 在道路两旁人们的雀跃和注视下,错动的人影带着嘲哳的BGM把李建国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门楼。轿子落下。吹吹打打的声音也消了下去,空气一时诡异地凝固起来,仿佛在静待那声好戏开场的锣响。 李建国心生疑惑,一拨帘子: 红毯,人群,鲜花,红旗,漫天飞舞的彩色小纸片。 黑天,阴风,牛头,马面,亘古不易的石质古门楼。 三间四柱的门楼上,影影绰绰地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斑驳的石柱上缠着寒气逼人的数条铁链,夜叉恶鬼、牛头马面的浮雕森罗其上。飞檐之上错落着七十多个形态各异的骷髅头骨,涵盖了绝大多数纲目的动物。它们目光阴冷地审视着鬼门关下的一切,古朴沉雄,巍峨苍劲。 若在以往,这些头骨定然能够吓得群魔俯首,诸鬼降服。但今天,这些头骨苦心营造的阴鸷氛围被一扫而空,主要原因在于,门楼边上围着的那圈忽闪忽闪的小彩灯,过于抢眼。 就像破败街区里幽咽无声的灯牌一样,这圈彩灯恰如其分地传递出了一种绚丽而萧索气息:一条电线,两圈灯泡。横三竖四,五颜六色,七短八长,九成磨损,十分诡异。 鬼门关和小彩灯,这场景怎么会粘合在一起?这两个感觉图层都不一致好吧?丰都什么时候开始搞阳间这网红景点风了? 一条鲜艳的大红地毯从鬼门关下的人群中穿过,从轿子口直达丰都城门,红毯两边,衣着不同颜色朝服的十殿阎罗、文武判官早已列队迎接,向来威严骇人的脸上也久违地凹出一张笑脸,目光热烈地注视着轿子。 一张炽红的横幅在众人头顶烈烈作响,横幅上用标准宋体写下了如下大字: 欢迎三界第一诰命大试死官李建国大人莅临地府考察工作! 李建国心里这才反应过来: 我不是去世了,我是出仕了。 话说回来…… 李建国连忙看了看自己身子,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的。格子衬衫牛仔裤,虽然引领不了什么时尚潮流吧,不过好歹没有赤身裸体。 这么说,昨天梦里收的那份聘书…… 李建国把手往裤兜一揣,果然掏出一份皱巴巴的聘书: 御赐李建国为三界第一诰命大试死官,负责解决冥府各类问题,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李建国想了想,没弄清楚这个违令者斩斩的是谁: 是不服李建国的人,还是斩李建国呢? 瞅见李建国像大姑娘坐花轿一样迟迟不出,一身黑衣的一殿秦广王快步走到轿门口,一脸激动地掀开帘子,抓着胳膊就把李建国薅了出来,李建国一个站不稳扑出轿门,抬起头,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乌央乌央的人们。 弱小、可怜又无助。 十殿阎王拢在一堆儿,整整齐齐在面前站着,仿若过年时的七大姑八大姨般,满怀关切与激动地望着李建国。这种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现在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十殿阎王个个留着长长的胡须,穿着十种不同颜色的古代朝服,猛地一看像调色板成精了一样。阎王左右各立一名身着西装、发型现代的工作人员,很是干练笔挺,也许他们就是文武判官? 在一排调色板身后,各种形态不明、外貌潦草的东西正在沸腾着。他们衣着各异,神情各异,物种各异,说不定生死也各异。 不同的人提着迥然不同的眼睛望着这里,而李建国,就是所有人视线的汇集处,是这场盛大仪式的中心点和风暴眼。 秦广王一把握住李建国的手,把李建国一把拉起来,一边用力甩一边道: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救星盼来了!” 这是李建国死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李建国迷迷糊糊的,脸上流连着一股澄澈的愚蠢:嗯? “专家您可算来了,我们每天都在等您,每天都在想着,您怎么还不赶紧死!啊,不对,您怎么还不赶紧下地狱啊,我们眼巴巴地盼着您来解决麻烦呢!如今终于等到了!走,我们宫里一叙!” 说罢,这一群酷似颜料瓶一般的阎王们簇拥着李建国,往着丰都城热热闹闹地走了。 等等等等! 专家?救星?! 李建国理了理自己祖上三代,似乎没有哪个人和这两个词有半毛钱关系。 而自己生前,也只是个工作经验只有五年的导游。 李建国毅然决然地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正色向阎王们问道: “各位活阎王,麻烦稍等一下,我的确签署了一份协议,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看看上面给你们的通知究竟是什么?” 秦广王满脸堆笑,从袖口掏出一张黄头文件:“当然当然,给您!” 李建国打开了那张纸,上面金光灿灿地印了几列字: “十殿阎罗等众位爱卿,汝等所报问题寡人已知悉,惊闻如此重重困难,寡人夜不能寐。素知众爱卿条件艰苦,劳苦功高,故寡人亲选能人志士李建国助各位爱卿解决问题。李建国乃不世出之奇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天文地理无一不晓,有此人相助,汝等必能逢凶化吉,更进一步。故寡人亲赐李建国为三界第一诰命大试死官,望众爱卿多多协助,共建美丽冥府。钦此!” 第一次见到黄头文件的李建国有些愕然: 文件上的李建国和自己可谓是毫不相干。 既然肯定不是自己的话,那这天上的老头不会是随随便便就聘了我李建国,然后给冥府发了一个根本货不对板的通知! 没给李建国什么考虑的时间,他被裹挟在人流之中踩着红毯向前走去。再抬起头时,一座巍峨高耸的城池威严地立在暗无天日的穹幕之下。 高大宏伟的重檐门楼之下,阴风阵阵,殷黑的长旗烈烈挥舞。饱经风霜的巨石砌筑了十数米高的雄厚壁垒,城墙上似乎可以看到创世之初的纹路勾画。两扇永不关闭的恢弘巨门被城墙簇拥其中。门色赤红,两边各刻有半张鬼脸,阴森可怖。 一眼望去,整个门楼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荒古雄狮,威严肃穆地凝望着每一个过客,或许之前每一个不安分的闯入者进入其中都会被吞噬干净,不留下任何生的痕迹。 几名身着盔甲、跨越物种的守卫手执银枪,威然守在巨型城门之前。城门之上是一块斑驳肃穆的牌匾:丰都。 这就是世间所有魂魄的轮回之地——鬼城丰都。 李建国想过一万种进入丰都城的方式,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堆阎王夹在中间,一众冥差吆五喝六地拥进丰都。 回到现在,李建国已经在红毯上走了很久,更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什么试死官……替死鬼没跑了。解决的好,上面用人有功;解决不好,把我推出问斩。 我先是因为这事无缘无故挂了,然后说不定还得因为这事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李建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但好在李建国极其擅长自我安慰: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李建国有一条颠扑不破的人生哲学: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与其琢磨下顿在哪,不如把上顿吃好。 李建国坦然道:“各位阎王,事有轻重缓急,我也需要进行合理的时间安排。不如我们先吃饭吧,有什么话,我们饭桌上说。” 阎罗王闻言大喜,心想新来的天官果然不一样,如此沉着冷静、寡言少语,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派。 高,实在是高! ------------ 第二章 初入丰都 尽管丰都肯定算是“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的打卡景点,但是李建国也没有去浏览丰都这个名胜古迹,原因之一是身边人太多了,探个脖子都费劲。 原因之二嘛,还是因为丰都太黑了。 作为三界最负盛名的城市之一,丰都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照明系统。由于丰都久居地下,暗无天日,因此丰都并没有什么自然光。电力能源仅能在丰都的小范围进行使用,火把仍然是整个丰都城最主要的照明工具。 大家一般也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不满:毕竟,这里可是阴曹地府,阴暗幽森,本来就是一座地府的题中应有之义。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李建国一眼扫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值得铭记的标志性建筑。无论哪里都是黑黢黢的一大片,就像被煤灰盖住了两只眼。 红毯进了丰都城不久就没有了,李建国等人现在脚下是光秃秃的石板。从地面的光滑程度可以判断,这条路上应该有千万人曾经踩踏过。这一定就是丰都中轴线上的那条冥府大道了,这条路的终点应该就是丰都的中心:冥王宫。 李建国调动起自己学过的所有知识,回忆着关于冥王宫的一切:冥王宫内有十殿冥王,他们是整个丰都的最高统治者,下辖冥府八爷,做为丰都的中级管理层,分别是一爷二爷文武判官,三爷四爷牛头马面,五爷六爷枷爷锁爷,七爷八爷黑白无常。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丰都的管理机制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 随着道路两旁火把的逐渐密集,李建国渐渐明白自己应该到了什么重要的地方。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终点,道路被一条宽阔的河道拦腰截断,河道中水势沉缓,映着岸上荧荧火光。三座汉白玉拱桥飞跨河道两岸,拱桥尽头,高高的黑色院墙拔地而起,左右院墙看不到边界,一直延伸到黑暗的迷雾里。 一座八檐九脊的城楼横亘道路终点。上面是墨色琉璃瓦城楼,东西面阔九楹,南北进深五间,屋顶的正脊与垂脊上端坐着石制的夜叉与猛兽;下面是十数米高的绛红色城台,四周环绕琉璃瓦封顶的矮墙,还有三个恢弘的拱形门洞,正对着三座汉白玉拱桥。 不必多说,这就是冥王宫了。 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已散去,十殿冥王领着李建国进了王宫侧门,其内步道宽广,火把有次序地错落而放,头顶也亮着几盏明晃晃的天灯。似乎脚下的石头上也雕着什么东西,光线晦暗,看不真切。 十殿冥王轻车熟路地带着李建国在宫内迅速穿行,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也纷纷立在道路两侧,低眉顺目,不敢与冥王们眼神接触。李建国生前就是导游,这一路上走马观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 冥王宫里面的门槛真TM的高,自己的脚感觉都磕得不省人事了。 一路被冥王们拥着飘飘忽忽地往前走,在脚尖磕过无数次的门槛之后,李建国终于被请进了一所大殿里,但见这所大殿上一个巨型牌匾:“一殿宴神厅”。 这里应该就是吃饭的地方了。 吃饭应该是有不少礼仪的对吧?还好李建国看过不少关于人情世故的小视频,大体了解过和客户、老板、同事吃饭都需要注意点什么。 那和阎王吃饭需要注意点什么呢? 李建国脑子里一片空白。 进了包间,李建国发现一切都已经被精心安排了。至于安排的妥不妥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比如说这个包间,按李建国理解,每个餐厅大概都会有一个装潢风格,那么,这个包间主打的应该就是个猎奇:硕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房顶上悬了下来,一圈圈玻璃碎钻的加持之下,灯光就像馒头上发霉的斑点一样摇曳着糊在每一个人脸上。正中间的一个大圆桌上是常见的玻璃转盘,桌旁放了十二张红木凳子。左右两面屏风上古色古香,上面生动形象地刻画了十八层地狱的种种细节,令人叹为观止。最抓人眼球的是桌子中间的三个骷髅头骨,上面顶着三根雍容华贵的白色蜡烛,给房间里添加了别具一格的冥府元素。 李建国估摸着,要么是这个房间的设计师精神分裂,要么就是这个房间是由三个不同风格的设计师设计的,而且他们在定稿前应该狠狠地打了一架。 李建国主宾和副陪的位子落定,其他十个冥王再抽签决定座位顺序。 这冥府风俗……倒是蛮不同寻常的,不过话说回来,也算是真TM公平。 待抽签完毕,众人坐定,饭菜还没上桌。几句寒暄奉承之后,众人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 饭局,正式开始。 坐在李建国身旁的绿衣六殿卞城王首先说道:“今天我做主陪,那我简单说两句,给李大人介绍下情况。” 李建国耳朵不易察觉地直了一下。 看来是要进入正题了,自己的第一个考验,来了。 李建国面不改色,稳坐不动,直直地盯着陆续上桌的各样饭菜。 确实饿了。 卞城王继续说道:“冥府有这么几件事需要解决,首先啊,最简单的一件事,那就是冥府的金融危机。” 李建国脸上的神经猛地一抽。 啊? 金融危机? 是最简单的一件事? 我什么时候能拳打巴菲特,脚踢马斯克了? 这是你们给我的下马威,还是真的就是一个小平A?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李建国迅速平复下来,从自己积累的浩瀚学识和无边经验中,仔细想了想金融危机的应对之策: 嗯……算了,搞不定,先吃饭。 看着李建国不动声色地夹起桌上一块大肘子,卞城王继续说道:“我们几乎要破产了,冥府上下都完全解决不了,不过既然您来了,那肯定只是小问题。当然了,除了金融危机,我们这还有很多您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比如魂魄失踪,冥妖危机,域外纠纷,效率难题,奖惩困难。当然了,我们冥府的问题可远不止这些,还有什么原种崛起,冥海危机,地狱暴乱,间谍渗透……” 李建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是在说问题吗?以为这是摘葡萄呢,一拽一骨碌?还有这如数家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是在说冥府的问题呢,还是你给我在这报菜名呢? 李建国右手继续夹菜,左手大手一挥,伸手阻止了卞城王继续说话。 “停!您先别说了!如果如您所言,都是小事的话,你们冥府为什么不能解决呢?” 卞城王搓了搓手,尴尬地憨笑道:“大人您这不是说笑了,这些问题对于冥府来说都是个顶个的大事,不过对您而言,应该完全不是问题。毕竟,您可是传说人物!就算放在我们这一群传说人物里,您的量级也比我们高很多!别人都说您是四千年第一智囊、五千年第一武力、六千年第一胆魄,我就不信,我觉得大人您肯定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人才才对!” 李建国神情专注地把肘子送进自己嘴里,心里一边骂娘一边听着卞城王的赞美:这些形容词又是哪个传出来的?跟自己有一毛钱关系吗?这么不遗余力地夸自己,这些词是能印在自己墓碑上还是怎么的? 饭菜逐渐上桌,看着丰盛的各样饭菜,听着离谱的各种问题,李建国终于明白了自己宿命: 这哪是自己的接风餐啊,这摆明是自己的断魂饭啊! 且不说自己能力行不行,这些问题哪个有个能解决的样子?个顶个都是完全无法撼动的存在啊! 所以尽管早有预料,但是李建国还是抛出了那个问题: “那要是我没解决好呢?” “那就……冥府完蛋,三界大难,人间流离失所500年吧。” “那我呢?” 卞城王哈哈笑道:“哈哈哈,李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 好好好。 李建国停下筷子,仔细思索了一下卞城王的话。 他不能确认卞城王说的是不是对的。冥府是不是完蛋暂且不论,至少自己肯定完蛋了。 也不能跟他们摊牌说:啊,我就是个冒牌货,上面派我下来是糊弄你们玩的。 那自己完蛋的时间肯定大幅提前。 为今之计…… 爱咋咋地吧。 李建国擦了擦手,继续问道:“不过,这些问题,之前没人解决过吗?” “害,”卞城王嫌弃地摆摆手,“地府、天界都派人下来过,那些人,不行,往往到了没几天,一个个就提桶跑路了,有的宁愿轮回成条狗,都不愿意再待下去。不过在前几任的努力下还是出了一定成绩的,冥府攒下了一点钱。” 嚯,不错啊,还有希望! 李建国欣喜地问道:“那是好事啊!钱呢?” “这不都给您花了?”卞城王体贴地给李建国夹了一个螃蟹,呵呵笑道:“您看,今天这阵仗,对得起您的身份吧?” 好好好,提前给我坟头蹦迪、墓前祭拜了是吧。 李建国眯着眼,仔细考虑着卞城王说的话。 地府、天界的人都解决不了,现在要我解决? 这跟让我实现世界和平有什么区别? 这个事,看来得用出我的祖传绝学——拖字诀了。 李建国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我们还有多长时间用来处理这个事呢?” “我们测算过,如果什么都不做,十天之后,会有一场天地浩劫。要解决冥府所有危机,满打满算的话,”卞城王掐着手指,一脸认真地向李建国问道:“您觉得十天,会不会对您来说太长了?” 李建国想了想。 十天时间的话,解决金融危机有点难度,解决自己后事应该没啥问题。 已死之人,如果再死,应该是要魂飞魄散的吧。 那就能捞几顿是几顿吧!君王事,身后名,都随他去吧! 反正都是一死,肚子上要是能多个二两肉,就算灰飞烟灭,也算不虚此行了。 李建国心情豁然开朗,拿起螃蟹端详了下,这给十殿冥王再次吃了个定心丸: 不苟言笑,不动声色,是干大事的人! 卞城王于是说道:“崔陵,有点眼力见!没看见李大人等着你汇报呢吗?李大人,您先吃点!” 副陪的位置上坐的是一个衣着西装的年轻男子,李建国想起来,就是早些时候阎王身后两个男人的其中之一。他梳着油头,精英模样,鼻梁上挂着一副窄窄的银边眼镜,眼镜下的瞳孔中却亮着幽幽的淡蓝色,锐利阴冷。皮肤煞白,嘴唇单薄,手指纤细,一眼看去,就像从一曲月夜华尔兹中跳脱而出的一个高音音符。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望了李建国一眼,用清朗的嗓音说道:“下面由我崔陵暂代文判,给李大人介绍一下,冥府目前面临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金融危机。” 众位冥王端端正正地坐着,没有半点动筷的意思。李建国早已是摆烂了,与其说解决金融危机,不如先拿个螃蟹喂己。 于是李建国一边和螃蟹大动干戈,一边听着崔陵的话,心里轻飘飘地想着:冥府的金融危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话说回来,金融危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崔陵拿出PPT控制笔,轻轻一点,一块宽大的LED屏幕在大厅墙边缓缓落下。 李建国正在啃着螃蟹腿,看到屏幕下来愣了一下:这么高级?冥府都用上LED屏幕了? 崔陵随即朗声说道: “冥府金融危机是多维度的。首先第一点,冥府的钱实在太多太多了。也就是说,通货膨胀。” 此时此刻的李建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在冥府乃至三界大刀阔斧的改革中,扮演什么样的位置。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顿饭以后,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找到自己脖子的位置。 崔陵还在继续讲话: “因为阳间的技术进步,现在的冥币币值越来越大,印刷越来越多,导致烧给冥界的货币越来越多。目前,平均买一块豆腐需要十万亿冥币,并且货币还有不断膨胀的趋势,这就导致居民不再储蓄,不再投资,争相花钱,冥府也就没有财政收入,难以维持必要政府开支,甚至审判都很困难……” 崔陵有条不紊,继续梳理着金融危机的相关线索,如果仔细听崔陵讲话,不难发现,冥府的金融危机,是很严重的。 甚至已经连给勾魂的阴差发工资都很难了,导致阳间一大堆魂魄流离失所,根本找不到冥界入口,只能作为孤魂野鬼,或者去鬼屋客串个工作人员。 另外,由于冥府通货膨胀激增,所以一大堆魂魄到了冥府也买不起孟婆汤,所以冥府滞留人员直线上升。一大堆无业游魂就带来了激增的社会问题,而冥府也没有什么人力物力去解决。 最后,由于冥府财政赤字,冥府多项工作停摆,业务停滞,整个冥府已经成为了半宕机状态,轮回系统几近崩溃。反映到三界层面,长此以往,就是地狱满当当,人间空荡荡。 总而言之,问题很严重。 李建国仔细听了崔陵的讲话,不难发现,这个螃蟹里面白白的东西是没法吃的。 看着几位冥王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不住点头,李建国也不好意思打断对方说自己几乎啥都不知道。 他说的是人话吗?是不是说的冥府方言,我怎么完全不知道上下句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就这么云里雾里地听了半晌,过了一会儿,崔陵长时间的沉默。李建国这才发现所有人目光望着自己,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该说话了。 额,我就能听懂最前面那句话,是不是该从这里入手? “咳咳,”李建国把螃蟹放下,战略性咳嗽了一声:“问题根源是钱太多了对吧?”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李建国冥思苦想了一会。 额……怎么我感觉这个……很好解决啊? 钱多还能是问题? 李建国试探着问道: “要不,把所有钱都给我试试?然后我再来分给大家?” ------------ 第三章 金融危机1:钱太多了?给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首先露出惊骇的神色,然后彼此对望了一眼,眉头紧皱。 众人噤声不语,李建国慌了神,赶忙摆手说道:“各位冥王不必太过当真,我只是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想说……我其实想说……” 李建国汗都下来了,双手努力地来回不停向前摊开,试图摆出一副诚恳交流的态度,但是这对自己整理思路并无帮助。 我到底想说啥啊…… 不会饭还没吃完就被拖出去吧?要不再逮两口? 众位冥王也在苦思冥想: 李大人是想说什么啊?这么循循善诱的吗? 不过像李大人这样的人物,和我们沟通是不是很困难?就像茶壶里倒饺子那样,要把思维降维到和我们一样的维度,对于聪明人来说,是不是比考虑问题更加艰难? 所以才会像这样只能不停打着手势,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吗? 一股紧张的氛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众位冥王一个个低着头绞尽脑汁,不敢和李建国的目光对视,时不时还偷偷抬头看看其他冥王的反应,不过只能看到同样手足无措的迷茫表情。 这个场景,和课堂上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回答老师问题的初中生一模一样! 这种紧张的氛围之间,如今也掺进去了微妙的竞争因素:如果自己最后才明白李大人的意思,会不会让李大人很失望?会不会让其他冥王看不起? 几位冥王只能竭尽全力地顺着李大人抛出的线索,去探寻隐藏在他背后的意思:李大人所说的,把钱给我……我再来分…… 首先可以排除真的把所有钱给李大人,让李大人逐一分配这一种可能性。 像李大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没常识没水准的失智发言呢? 他的话里面应该是有什么深意的……如果仔细考虑的话,这里说的把钱给我是不是不能按照字面意思理解? 如果这里的“我”不是指李大人本身,而是另有所指的话,也就是相当于有什么东西充当了货币的收集者和分配者的角色。 什么东西能够充当货币的收集者和分配者的角色呢? 难道是说…… 一条灵感如闪电般穿过阎罗王的大脑,刹那间,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阎罗王原本紧皱的眉头突然就像一朵盛绽的菊花般舒展开来:“我明白李大人意思了!” 李建国反而菊花一紧。 明白啥了? 我自己还不明白呢啊? 众冥王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阎罗王到底参透了些什么。阎罗王也并不急于揭示答案,而是卖了个关子,站起身来,颇为自矜地向李建国拱手行礼道:“李大人真是深谋远虑,本王佩服!” 李建国被阎王这一手搞得心里发毛: 佩服什么? 别盯着我看了,怎么,难道你还指望我夸你几句吗?你倒是说啊? 阎罗王极为从容地收回了手,直起身板扫视了一圈一头雾水的众位冥王,脸上隐隐有些得意的神色:果然自己是这群老古董里面最聪明的,最先参透了李大人的意思。 李建国心虚地点点头,然后强装镇定地说道:“那您……讲讲?” 阎罗王自信点头,随即稳稳端坐在椅子上,惬意地靠住椅背,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冕旒上的珠玉,目光扫过众位冥王,嘴角亮出一抹蜿蜒的弧度,一脸神秘地说道:“把钱给我,我再来分……李大人是给我们强调货币发行机关——中央银行的重要性啊!” 李建国倒吸一口凉气。 这阎罗王,真TM能瞎脑补。 尽管李建国压根不知道阎罗王在说什么,但是似乎其他人都已经明白阎罗王的意思了,短暂的惊讶过后,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中央银行?让冥府自己发行货币吗?” “不过冥币不一直都是阳间烧下来的吗?我们还有必要自己发行吗?” “难道要两套货币,一套阳间烧下来的?一套阴间自己发行的?不对啊,两套一起流通的,最后肯定是劣币驱逐良币,问题得不到解决啊。” “等等,李大人说的是把钱给我,我再来分,他的意思是,把阳间的钱先转进中央银行,再进行分配吧!” “哦哦!也就是说,还是只有一套货币,相当于把阳间的钱转换成阴间货币再进行发放!” “对啊!这样的话,冥府就相当于能发行货币了,也就有铸币权了!” “对,现在冥府一直没有货币机关,这才是金融危机的关键所在!” …… 崔陵没有参与冥王们的对话,作为冥府的现任文判,他也是冥府智囊团中的重要成员。老实说,他之前已经和冥王们讨论了金融危机的诸多对策和细节,但设立中央银行这个办法,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认真考虑。 而且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竟然真的很有可行性。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安之若素,大口歹饭的李建国。 旁边这个李建国,究竟是何许人也?才到冥府不到一小时,就给这么棘手的问题想出了解决方案? 而且现在还装作一脸白痴的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冥王们自己讨论? 就像农场主看着自己的小鸡啄米的样子!? 这个人的层级……到底到了什么高度? 李建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努力吃喝,一点也没有加入讨论的意思。 反正冥王们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铸币税,中央银行,发行机关,这些名词自己压根不熟。 看他们自己讨论得挺乐呵,似乎我也没有加入的必要。 能吃就多吃点吧,这才是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过了好一会儿,众位冥王一个个茅塞顿开,面带敬佩地望着李建国,频频点头以示赞赏。 李建国吃得满嘴流油,抹了抹嘴巴,心虚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心里有些打鼓:这是……咋了?看我干嘛? 阎罗王恭敬地双手抱拳,起身对李建国施礼说道:“李大人给我们指出了一条明路,不过这里还有一些技术性问题,我想我们和文判应该是能找到解决方法的,如此细枝末节的问题,就不劳李大人亲自参与了。大人,请用膳!” 用膳还用你说,我不一直都在吃吗? 不过听阎罗王这语气,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做了啥,不过也好,至少这顿饭不是自己的断魂饭了。 李建国长出一口气,抓起旁边的水杯灌了一口,努力地又往嘴巴里塞了点东西。 看着李建国狼吞虎咽的样子,阎罗王望了望桌上迅速消失的饭菜,笑着对李建国说道:“大人,不用着急,饭菜管饱!” 随后阎罗王小声向旁边崔陵打听道:“额,我们预算还够吧?” 不久之后,酒足饭饱,虽然其他人没怎么动筷子,但是李建国还是成功地消灭了饭桌上的所有饭菜。 众位冥王也长出一口气:幸亏没多点,要不钱就不够了。 看着打着饱嗝的李大人,为避免李大人的肚子再提出什么加餐的要求,旁边的崔陵也迅速而谦逊地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大人,这边请。” 额……这么着急吗? 算了,吃人家嘴短。让干啥就干啥吧。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李建国和崔陵缓缓走出宴神厅。李建国这才留意到,这里四周比之前自己预想的更为广阔,视线尽头是朱砖绿瓦的院墙,也几乎瞥不见什么骷髅元素。火把摆放得也更为密集有序,望了一眼脚下,是工工整整的白色大理石,有种莫名熟悉的既视感。 又走了两步路的功夫,李建国就回忆起这既视感的源头了: 这不就是故宫? 考虑到自己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李建国对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看来,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冥王殿了。 崔陵从容地在前面领着路,两人从宴神厅出去后,顺着汉白玉台阶下来,就是被火把照亮的王宫步道。步道之上还匆匆穿行着众多衣着各异的工作人员,衣着风格从古至今不一而同,或许是对应着不同的公众。看到李建国两人过来,这些工作人员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好奇而崇拜地望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饭桶和救星。 崔陵微微颔首,大家也识趣地给李建国让出了一条路。送出内门,李建国抬头望去,前面应该还有着起码三四个院子。旁边的台阶上迎过来一个小个子冥差,对着两人点头哈腰道:“两位大人,我是包大人指派的冥差黄四,从今天起,我来负责李大人的护卫工作。来来,李大人,这边请!” 崔陵点了点头,随即向李建国行礼道:“李大人,那我先回去和众冥王讨论对策了,您稍作休息,之后我们再来拜访。” 黄四就带着李建国往前走,李建国发现,黄四这个人穿着颇为考究,看样子穿的应该是纯色白衣黑裤,不过现在看起来,就和一坨粘在锅上的油渍差不多。乱蓬蓬的头发就是鸟类理想的筑巢场所,脸上的灰尘安土重迁,说不定在他脸上已经扎根了几个世纪。 但他的步伐确实出人意料的灵活,轻微的罗圈腿在空中不停掠起眼花缭乱的弧线,几乎是噔噔蹬蹬地扯着自己上半身不断前进。 黄四一路上也不停向路人吆喝道:“天官出行,闲杂人等让开让开!” 李建国也只好听着黄四安排往前走,看着身前的黄四,感觉像看着一个摇摇摆摆的不倒翁。一个院墙,又一个院墙,走了好久,似乎还在冥王宫殿里面,李建国不禁问道:“冥王宫殿这么大吗?这感觉比故宫还大几倍,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是啊大人,这不很正常吗?”黄四步履如风,根本没带停的,随手指了指旁边正在进行院墙修复工作的几名夜叉:“诺,鬼,打墙。” 李建国只好闭嘴。 又走出一个院墙,火把的密度明显没有那么高了,在火把照不到的地方,院落里充溢着斑驳不一的黑影。 李建国努力跟在黄四后面,正在下台阶,一个没注意,和一个全速运行的大帆船撞了个满怀,李建国势单力薄,一下子就被创翻在地。 “哎呦!” 怎么是个女声? 定睛细看,那个帆船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整理衣着,原来是一个穿着长裙,气势汹汹的姑娘。她的裙摆蓬松宽大,里面塞下四只并排行走的野猪应该不成问题。身材高挑,柔顺的湛黑秀发散乱地披在脑后,脸上点着几个无伤大雅的雀斑,面容虽不算惊艳,但颦蹙之间,生机盎然,就像刚刚抽出麦芒的麦穗那样。 如今,姑娘的双眼饱含愠怒,不是那种星星之火、娇弱无力的愠怒,而是酒精喷灯外焰的温度。 只听得姑娘说到:“长没长眼啊?本姑娘这么大个人看不见吗?” 黄四赶忙行礼,然后悄声对对方说道:“回禀五公主,这是天上新下来的天官,刚和您父亲他们开完会,现在正准备……” 五公主一听这个更生气了,一只手指着倒在地上李建国,气呼呼地说道:“就是你?我告诉你昂,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打哪来回哪去,冥府用我的主意的话,早就什么都解决了,哪有你什么事?我这就去找父王,把你这个江湖骗子轰回去。” 李建国挣起身子,听着五公主数落,一声不吭。 甚至还兴奋起来。 打哪来回哪去? 也就是说能返回阳间续命了? 还有这等好事? 李建国眼里有光,赶紧行礼,喜滋滋地说道:“五公主,请您务必让我打哪来回哪去,烦请您和您父亲多沟通沟通,让我……” 黄四脸色登地一下就变了:糟了,李大人都气得说气话了! 黄四赶紧把李建国拉开,忙不迭地给李建国道歉道:“大人别生气别生气,五公主不懂事,别跟她计较,我们快走,五公主,回见昂!回见回见!大人,快走!” 李建国就这样被扽着从旁边拉开,望着五公主的身影,无助地嘟囔道:“啊,不是,我没生气啊,我是说……” 连拉带扯地又走了半晌,李建国终于被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内。其中有个几米开放的花园,不用说,里面的花草肯定是不需要光合作用的,因为在毫无亮光的冥府,它们也做到了野蛮生长,几乎已经埋没了其中的小径了。 黄四还不停地继续宽慰着李建国,生怕李建国真的生气:“大人,别生气,五公主是新任阎罗王的闺女,年纪也就三百多岁,还不太懂事,您别跟她计较,来来来,我们到了,我们进屋!” 李建国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 三百多岁的小丫头片子,指望不上。 不过……等等…… 新任阎罗王? 阎罗王……还能换届选举的吗? 恬静淡雅的小屋,从外面看,和故宫中的其他房子没什么太大差别。黑色琉璃瓦覆顶,绿色琉璃瓦剪边,色调深沉雅致。 两人推开门,不出所料地“吱呀”一声,一眼望去,房间内一切布置就像古代电视剧里的房间一样。 除了空调、电视、镜子、浴缸、插座以外,没别的现代物件。房间正中是一张大茶几,两把交椅,茶几上插着的也是清爽淡雅的花花草草,没有什么经典的冥府元素。 但真正让李建国目瞪口呆的是,门里竟早有一人在椅上等候! 李建国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包……包,包拯包大人!”李建国惊讶地问道:“您……您落魄到做客房服务员了吗?” ------------ 第三章 金融危机2:枢密官包拯 第1日,傍晚9时。 两人怔怔地呆立在门口,黄四赶忙拍了李建国后背一下,小声对李建国说道:“李大人,包大人是目前冥府首席枢密官,负责冥府大小事务的执行和落实……” 李建国闻言,也凑近黄四耳朵,小声回道:“冥府官也太多了吧……我这个试死官就算了,怎么还有个叔母官?舅妈官有没有啊?” 包拯眼皮一抬,不怒自威:“李大人,事态紧急,请允许我不请自来。” 李建国赶紧向前一步说道:“包大人,您看您来都来了,还请我允许,我不允许您还能走咋滴?” 门口的黄四也恭恭敬敬地向包大人行礼道:“包大人,既然李大人我已经送到了,那我在门外等着了,有什么事您叫我。” 说罢,黄四缓缓把房门关了上去,动作轻柔缓和,与来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茶几上早已放好了两盏清茶,李建国连忙东张西望找凳子准备坐下,仔细端详了下面前的包拯。没错,和电视剧里看到的包拯几乎没有什么差别,黑就不用说了,穿的衣服也是一袭黑袍,乌纱帽正直而肃穆的端立在帽檐两侧。 包拯大手一挥:“李大人,作为生死簿的协助管理者之一,我曾经看过李大人的生前履历。” 李建国正在弯腰拖凳子,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 完了,看过我的履历的话……那不就知道我平平无奇了吗? 这么快就露馅了? 这要是捅给冥王们的话…… 李建国眼睛瞟了包拯一眼,包拯脸上古波不惊:“想必李大人明白我说的意思。现在冥府危急存亡之秋,实在是不可能再平生事端了,所以……” 所以……包大人是要把我当做骗子滚回阳间,还是要把我当做骗子就地正法? 李建国缓缓坐下,紧张地来回拨弄着自己的拇指,吞了口唾沫,等着包大人最后的话语。 包大人威严说道:“所以李大人要与我等冥府官员互通有无,以免有什么误会耽误正事。我能理解上面让您伪造履历的良苦用心,不过您履历伪造的太刻意了,普通的令人发指,还是希望您在冥府的其他工作更用心一点。” 等等。 我履历没伪造啊? 我本来就这么普通啊! 李建国本来还想说几句,转念一想: 算了,爱咋咋地吧,说了以后又有一堆事。 包拯看着李建国端起了茶杯,不置一语的神色,继续说道:“关于李大人提出的关于金融危机的对策,我想我有些细节需要和李大人讨论下。” 包大人明明没有参会,但是这些消息掌握的倒是快。 李建国望着包拯的身形,也没什么说话的冲动。 “行吧,那包大人您讲。”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您的方案,绝无实施可能。” 李建国叹了口气。 果然冥府还是有人能看破的。 本来就是啊,自己只是随口胡诌一句,其他人就在那瞎脑补,那怎么可能没问题? 包拯望着无动于衷的李建国,有些疑惑问道:“我看您的样子,似乎早已知道这个计划无法完成?” 李建国点了点头:“当然,这个一开始就不是我计划内的。冥府那些冥王们自己瞎捉摸,怎么可能能实施呢?” 包拯一脸震惊:“就这么短时间,李大人就发现问题在十殿冥王那边了?” “当然,”李建国有些疑惑,回应道:“这谁看不出来吗?” 包拯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李大人,一眼洞穿症结。没错,冥府面临的诸多困难,其中一大部分,都因为十殿冥王。” 啊? 不是,话题怎么跑到十殿冥王这里来了? 还有,为什么说十殿冥王是冥府困难的症结? 包拯的脸上显然已经有些气愤了:“过去,我曾目睹民不聊生的惨状。没想到,如今在地府,又见证了这么多民不聊生的悲剧。” 都在地府了,民肯定不聊生啊,死都死了,聊什么生啊? 包拯起身,慢慢踱到门外,目光飞过繁盛的花园,望着冥王殿悠远的城墙,回首幽幽对李建国说道:“想必李大人看到这里,已经知道该如何解决了吧。” 额……看到哪里? 李建国走到包拯身后,拉着脖子四处看了一眼:“包大人是说,这个冥王殿吗?” 包拯愈加赞赏,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寻遇知己的欣慰:“没错,就是冥王殿!” 额……解决冥王殿? 为啥? 包拯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如果要解决金融危机,那么首先需要首先解决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冥府效率低下;第二,勾魂人手短缺;第三,物资涨价问题。这几件事我日思夜想,尚未有所进展。”包拯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李大人既然事事都已知晓,那我们可一道走走,进行一些讨论,若您不方便,我也可择日……” “吱”地一声,李建国的房门关上了。 李建国在门里喊道:“包大人走的这么急,我也不留您了,有空再来啊!” 包拯神形萧瑟地对着这扇紧闭的房门,和门外的黄四对视了一眼。 叹了口气,对黄四说道:“黄四,好生保护李大人,我改日再来。” “诺。” 房门里的李建国咂摸着包拯的话。 冥府效率低下;勾魂人手短缺;物资涨价问题。 每个听着就是个顶个的难事。 总不可能未来一天就解决吧? 与此同时…… 一串脚印哒哒哒哒地响在幽暗的石径上,转进了一条深邃恐怖的小巷。 丰都大约有三万四千八百六十一条小巷满足“深邃恐怖”的条件,所以也可以说,脚步进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胡同。 脚印的主人正在数着大门的个数,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这样才能成功的从十数到第十一,而不是把自己仅有的十根手指拧成一圈麻花。 说起来惭愧,丰都并没有普及义务教育。不过还好,对于这些数学不太好的居民,大家也往往给出了最大限度的慷慨与容忍。只要他们不是给自己办事就行。 十二、十三、十四…… 在第十六个门口,脚印的主人屏住呼吸,向前轻轻扣了扣门。 几秒钟后,他一边道歉一边在对方愤怒的斥责声中尴尬逃走,连忙转身去敲了敲旁边的门。 十四后面是十五,之后才是十六,该死,要是自己能记住一次就好了。 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和开门人确认过眼神以后,他闪身进去。 不久,在大厅黯淡的烛光中,他微微鞠躬,向大堂内端坐的人影汇报道: “尊者,都办妥了。尽在掌握。” 那个人影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脸隐藏在烛光的阴翳之中,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 很好。尊者心中暗自想道,完全按照计划展开。只需要一些时日,冥府就可以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不,不只是冥府。 天上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冥界在三界的重要意义,其实,冥府才是三界轮回的最关键一环。失去了冥府,灵魂不再往生,人间供奉减少,依靠人们信仰的天界就会战力大减,到时候,别说冥府,三界自己都有叫板的权利。 想必那群天上人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天上神仙只顾享乐,人间都不瞥一眼,更何况沉埋地底的冥府呢? 一切都在按计划展开。自己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 “尊者……”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尊者微微抬头,望了对方一眼,仔细回想着学过的B-box技巧,把自己的声音调成“阴沉的谋略者(沉浸版)”模式,低声说道:“还有什么事?” 来人小心地说道:“听说天上派了个人下来,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尊者维持着自己的语调,和周边的阴暗形成恰到好处的共鸣:“我也已经知晓此事,此人不简单。暂且先观望一下,等他了解对现任冥府态度以后,再做打算。” 来人沉思半晌,说道:“那万一,他支持现任冥府呢?” 尊者哂然一笑: “对于这样见识浅薄的人,那他就要知道,为什么我们这里叫地狱了。” 第二天一早。 李建国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敲响,推开门,看到了衣着笔挺、神情倦怠的崔陵,还有揉着眼睛,斜靠在门口的黄四。 “李大人,关于昨天沟通的事项,冥王们请您商讨细节。” 李建国薅起自己的衣服,一边穿衣一边出门:“哦?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崔陵疲倦地笑了笑:“进展很大。现在这件事,满满当当全是细节。” “额,什么叫全是细节?” “李大人跟我来就是了,他们让我们辰时,也就是7点到六殿卞城王的明晨宫碰头。黄四,估计李大人中午回去,你中午之前来接上大人吧。” 黄四正在伸懒腰,闻言立刻弯腰谄笑道:“听你的,老大。” 李建国望了望天空,天色尚早,还是漆黑一片呢。 额,不对,冥府天空好像一直是黑的。 “崔大人,请问现在几点了?” 崔陵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大约是刚过6点。” 6点?不是7点开会?6点喊我出门? 崔陵神色匆忙起来:“李大人麻烦加快点速度,我们可能要迟到了。” 李建国一脸起床气,听了崔陵的话,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看扁了,或者冥府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昨天冥王殿到我住处也才走了半个小时,现在说我一个小时走不到明晨宫?难道不是让我早到去候着冥王们吗? 7点10分。 “崔大人,别跑了,”李建国气喘吁吁,扶着步道旁的白玉栏杆,弯腰大口大口喘气,问道,“我们……我们还没到吗?” “快到了,快到了!最后一个宫殿!”崔陵领着李建国小跑了一个小时,但是仍然面不改色,甚至都没有流什么汗,发型也没有什么变化,他掺着李建国的肩膀,扶着李建国一边往前慢慢走,一边给李建国加油打气道。 李建国现在的神情就像一只张大嘴巴、嗷嗷待哺的蜥蜴:“你们……你们这宫殿到底有多大?” 崔陵想了想:“冥王宫,和你们阳间的故宫差不多大吧。” “我也去过故宫,故宫肯定没这么大,你们这冥王宫……” 崔陵看了看李建国,笑道:“但是这么大的冥王宫,我们有十个。” “多少?十个?” 崔陵耸耸肩:“十个冥王,十个冥王宫,这很合理吧。每个冥王宫都得在丰都的中轴线上,也很合理吧。中轴线上纵向排开十个宫殿,也很合理吧。您住在一殿招待所,要跑到六殿明晨宫,跑一个小时,也很……” “很不合理!” 李建国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是,你们这么大宫殿,多耽误办事啊?故宫南北一千米,我这是到六殿,得走六千米,我要是去十殿,那不就得跑个小马拉松?你们这里面连个共享单车都没有,硬走啊?有没有什么后门之类的啊?” 崔陵脸色严肃起来:“李大人,我们这是冥王殿,向来追求公平,不管生前君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一视同仁,怎么可能开后门。另外,我们是冥王殿,不是菜市场,什么共享单车都能进来,不太好吧?” 李建国低声嘟囔着:“好好好,按你这么说,跑马拉松最好了。你们这平时怎么办事?十殿的工作人员怎么上下班?” 崔陵回到:“宫殿越往后,工作周期越长。我记得,十殿那边工作人员执行的是四班三倒工作制吧。” 好好好,现在当公务员都得四班三倒了,这上班的运动量比上坟要大多了。 李建国闷闷地想着,怪不得包拯说问题就在冥王殿上。 “那你们要是有人去十殿办事怎么办?前天凌晨就排队吗?” “那倒不是,”崔陵说道:“得审批,毕竟得连续穿过前九殿的地盘,经过冥王宫殿,审核一下很正常吧。到你到了十殿以后,通常得第二天中午了。大家也很通情达理,一般不会让人跑第二趟。” 这么说,如果真的要居住在冥府,那要找冥王办个事,不提前三天准备好被褥干粮,估计根本进不去。 李建国抬起头,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 算了,爱咋咋地吧。 冥府应该有自己赖以运行的法则。 ------------ 第五章 金融危机3:轮值阎王制度 第2日,早上7点20分。 沿着步道拾级而上,一抬头是一座绿色琉璃瓦铺就的鎏金宝顶,青砖槛墙,上置琐窗,头顶明晨宫三个大字。整体与故宫建筑差别不大,不过其门柱檐画颇有地方特色:是一个小鬼和两个半人,还有一把磨刀霍霍的锯子。 到了明晨宫,东转进入侧间,就是一个窗明几净的会议室。虽然冥府整体都是黑黢黢的一大片,但是这里却享受着充沛的电量,数个日光灯照的这里如同白昼,更显出冥王们的面色憔悴和疲惫。 几殿冥王都在冥王会议室里,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大会议桌,尽头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勾画着一些涂鸦和符号,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凌乱铺在桌上地上。 冥王们东倒西歪的,估计昨天讨论了一宿,压根没回去。 看到李建国进来,冥王们来了精神,纷纷起身对李建国说道:“李大人,快快,我们讨论了一些关于中央银行的机构设置,您来帮我们掌掌眼!” 中央银行的机构设置…… 又要碰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李建国一点不慌。 爱咋咋地吧,反正自己就算再紧张也没有半点用。 李建国坐在了长桌的尽头,拿过冥王递过的一沓厚厚草稿纸,眯着眼睛往上面扫了一眼。 “第四条中央银行行长由五殿阎罗王任命,该任命须经其他冥王们一致书面同意。” “第十一条中央银行任何法令的颁布,均需行长签字同意,并获得其他冥王们的一致书面同意。” “第十九条中央银行负责吸收阳间祭祀的所有款项,并根据每人获得祭祀数量,转换为新冥币,并按比例分配。该比例需获得所有冥王们的一致书面同意。” “第三十三条三殿宋帝王负责中央银行资产购置事宜,该事项需获得其他冥王们的一致书面授权。” “第四十二条八殿都市王负责中央银行餐食采购事宜,该事项需获得其他冥王们的一致书面认可。” …… 一致书面同意、一致书面授权、一致书面认可…… 李建国哗啦啦翻了几页,发现每一条都几乎需要所有冥王的一致同意意见,甚至连厕所里有几个隔间,也得冥王们一致书面同意才可以。 考虑到冥王宫的占地面积,就算所有事情大家都没意见,那办个事也得跑个大来回,两天就过去了。 万一中间有一个人有点不同意见,那办事员估计护膝都得磨掉好几个。 李建国疑惑地抬起头,望了一眼众位冥王,又看了一眼旁边暗自叹气的崔陵。 李建国问道:“你们这一致书面同意……真的没有问题吗?” 四殿仵官王立刻应道:“你看,我就说这一致书面同意不能搞吧?哪有这么办事的?” 李建国点了点头,心里想道:看来冥王们还是有人发现了问题所在啊。 仵官王接着说道:“那得叫一致授权!一致同意算个什么事?现在大家都时兴叫授权,这才是现代管理制度的叫法!” 九殿平等王立刻反驳:“什么授权,就得叫同意。授权不是还有不同意的可能?我们可没有给他不同意的权力,就叫同意!” 二殿楚江王一拍桌子:“得叫认可!这才是我们审批时候的叫法!” 七殿泰山王:“我同意楚江王关于认可的叫法,不对,我认可楚江王关于认可的叫法,我觉得就叫认可!” …… 冥王们就像油锅里的一滩水,突然就炸锅吵起来了,冠带飞舞,唾沫横飞。 李建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怪不得冥府效率低下。 冗长的决策程序就不提了,现在鸡毛蒜皮的事要十个决策者一起拍板,能拍出一个都同意的议案都已经是烧高香了。 吵了一会,估计是吵累了,众位冥王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李建国,面露期待。 仵官王说道:“李大人,您看到底是叫同意,还是叫授权,或者叫认可呢?” 又到我说话了? 李建国仔细想了想:“要不,咱不同意行不?” 众冥王面面相觑:“不同意?” “各位冥王,您看昂,”李建国随便翻出几页,划拉几下给冥王们看:“这所有事都需要你们都同意,这太耽误事了,就算我们执行少数服从多数都可以啊。” “万万不可,”阎罗王说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均为冥王,层级一样,承担的责任也一样,如果少数服从多数,万一出事了,您说那些少数人冤不冤?再说,我们一致同意,也是为冥府负责嘛。” 李建国笑道:“负责?按您说的,这不明明是各位不想负责吗?” “李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当然是想负责的,”平等王连连摆手,对李建国补充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试过少数服从多数,当时齐天大圣孙悟空勾销生死簿,时任阎罗王和楚江王事前曾说生死簿留个备份,其他冥王认为生死簿卷帙浩繁,如果重新誊写,势必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就没有同意。结果大圣过来欻欻两下把猴属生字簿勾了个干净,我们那五百多年都没补齐,自那之后,我们也就不敢忽视少数人的意见了,未必其中没有真知灼见呀。” 都市王也紧接着说道:“在其位,谋其事,要是我们做为冥王,当然要发表意见,如果认为自己意见属于少数派,当了甩手掌柜,这不是尸位素餐吗?” 平等王的发言得到了冥王们的一致认可: “就是啊!”“懒政怠政不可取啊!”“还是要为冥府鞠躬尽瘁的……” 李建国隐隐觉得他们说的不对。 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那就继续……爱咋咋地? 反正这事自己搞不定。 仵官王又一拱手:“李大人,这事还请您帮我们定夺下啊!” 我来定夺? 李建国摆摆手,略作推辞:“让我一个外人定夺冥府大事,是否有些不妥?” “当然不会,您是我们冥府的高新技术人才,冥府专家,这种专业的事,您当然更有话语权。” 李建国眉毛一挑:“真听我的?” “真听您的!” 李建国凝眉片刻,在思索着说点什么。 要不包大人怎么说十殿阎王是冥府的问题所在呢,这不是打着负责的旗号相互扯皮吗? 不过再怎么考虑,同意,认可,授权,这些字眼连鸡毛蒜皮都够不上的。 自己真的要为茫茫多的这种事费心吗? 更何每次还要跑这么远…… 那不如……偷个懒? “真听我的话,”李建国低吟着,把目光放在阎罗王身上:“那我就委托阎罗王全权代理中央银行的建立审批事宜。” 众冥王大惊。 “而且,我建议,”李建国继续说道:“把所有规定中需要冥王一致同意事项改成都需要阎罗王同意。” 众冥王面面相觑,思忖许久。 平等王弱弱问道:“那我们呢?” “简单,”李建国笑道:“我们一字排开,这两个月的事情都是阎罗王拍板,后面两个月都是六殿卞城王,再过两个月是七殿泰山王,以此类推。谁拍板谁负责,其他人可以提建议。” “这个,这个……” 似乎各个阎王们有些不同意见。 李建国斩钉截铁地回应道:“这就是我的判断!” 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谁都别想阻止我偷懒,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天天让我跑马拉松来见你们谁受得了? “等等,”八殿都市王说话道:“我明白了,李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推行轮值阎王制度。” 李建国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小口啜饮一下,心里却是一惊: 啊?什么轮值阎王? 啊……随便吧,让他自己解释吧。 都市王继续说道:“我听说过这个,就像阳间一些企业的轮值董事长制度一样,几个大佬轮流拍板,保证决策效率和政策连续性。” 其他冥王还是觉得不太稳妥:“那要是决策错了呢?” 都市王说道:“所以李大人让我们每个人只当两个月轮值阎王,这样就算错了,后面阎王也有微调的余地。” 众位阎王纷纷皱着眉头思索着,小声彼此交换着自己的意见。 轮值阎王……从未设想过的路径啊…… 自冥府成立开始,就一直是十位阎王共同统治冥府。中间尽管有几位冥王有过轮换,但是十殿阎王的制度从未变更过。众位冥王也并不是不知道全部同意的制度效率低下的问题,但是苦于没有什么解决对策:领导干部不能一言堂,要推行民主,还要尊重少数。除了全部同意以外,似乎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直到今天,轮值阎王制度的提出,兼顾效率,兼顾民主,其他冥王也不至于失去发表意见的权利。 高,真的是高! 而能旁敲侧击,推动冥王们想出这样对策的李建国,当真无愧是三界第一智囊的名号! 众冥王的眉头在交流中缓缓展开,之前脸上淤积不散的阴霾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现新大陆般的欣喜与畅快! 阎王们终于明白了李建国的良苦用心,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不当面指出问题,而是要你自己悟。 众位冥王纷纷表示:“大人,我们悟了。” 阎王们,我无语了。 “那我们这个中央银行建设事宜就交由阎罗王全权负责吧。” 李建国突然想起来,话说,阎罗王的话…… “对了阎罗王大人,我昨天好像撞到您女儿了,不知她现在可好?” 阎罗王正整理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大权独揽的欣喜之外,也在头疼到底怎么改文件,听见李建国的话,抬头回道:“啊,对,正好,我女儿有几个关于冥府解决危机、开源节流的议案,诸位冥王和李大人都在,不如叫小女清弦过来,我们一起审议审议。” 片刻,五公主清弦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迈入明晨宫会议室,与昨晚遇到李建国的一身长裙截然不同。眉眼中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满满的都是坚韧与自信,目光仿佛一柄锋利的刀刃,毫不怯于与任何人正面交锋。 李建国心里暗暗叹道:看得出来,是个狠角。 清弦白了李建国一眼,进来坐定,一招手,吩咐身旁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分发给各位冥王和崔陵,唯独没有给李建国。 “哎呦,”清弦用戏笑的口吻说道:“忘了给李大人准备材料了,还好李大人聪慧过人,不用材料,应该也能理解我说的话吧?” 房间里顷刻弥漫着一股弄弄的火药味,崔陵立刻把自己的资料递给李建国,打圆场说道:“没事没事李大人,您用我的。” 李建国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无妨,你讲吧。” 众人心中皆赞叹李建国的气度、雅量和聪慧。 李建国心中想道:没材料算什么,有材料我就能理解吗? 清弦麻利的把材料摊开,随即开始陈述自己的施政方案,大体来说,可以分为两个层面,分别是开源和节流。 开源举措包括提高税收标准、开拓冥府景点、收取冥府过路费、向天界申请财政支持等。 节流举措包括解雇政府人员、缩减基建投入、降低转移支付等。 尽管清弦的论述附有翔实的数据支撑和完备的处理方案,但不难看出,众位冥王对这些方案的可操作性和后续影响还有疑虑。 “缩减基建投入的话……冥府社区发展会很受影响啊,长期来看,并不明智啊……” “降低转移支付的话,冥府那些无亲无故的孤儿和老人就没有人赡养了,到时候连轮回都进不去……” 冥王们眉头紧皱,相互低声交流着,楚江王和转轮王更是频频摇头。 清弦清了清嗓子,双手一把按在桌子上,向前倾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众位冥王,我知道目前的方案有瑕疵,从长远来看,对冥府发展并无益处。但是我们得首先解决现有问题,然后才能去想长远规划不是吗?如果现有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未来呢?” 冥王们似乎并没有被说服,但是似乎也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毕竟清弦是冥府有名的才女,曾经远赴西方地狱进行过考察,并在阳间和天界都担任了长时间的挂职干部,拥有天界和西方地狱双重认证的经济学博士头衔,她的论文在三界内外都十分具有影响力。 这么来看,清弦的方案也许就是最科学最符合实际的? 再一次,众位冥王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李建国。 李建国眼中带着三分睥睨,七分不屑,十分迷茫,百分不懂。 再一次,李建国什么都没听懂。 所以,李建国说:“我完全没听懂。” 清弦嘴角一挑,眼神中的不屑倾泻而出:“当然,你不过就是个滥竽充数的骗子,你当然……” 阎罗王立刻厉声喝止清弦的话:“闺女,闭嘴!李大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的方案李大人都不懂,又怎么保证其他人能理解并执行下去呢!?” “什么?父亲,”清弦惊讶地说道:“李建国他明明就是个骗子,我已经讲的这么浅显易懂了,他还听不明白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啊!” “不,”阎罗王缓缓摇头:“以我对李大人的了解,他当然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这么表态,就是说明……他不认同你的观点。” 说罢,阎罗王期待地望向李建国:“对吧,李大人?” 李建国淡定地点了点头。 尽管他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觉得阎罗王说的很有道理。 决定了,阎罗王你就是我的冥界最佳嘴替! 清弦就不乐意了,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嘴巴一嘟:“那李大人,有劳您跟我说说您的方案?” 阎罗王立刻满口应下,并向李建国弯腰拱手道:“那当然!李大人,请恕小女无礼,还望您能给我们指点一二,让小女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建国心里猛地一咯噔。 完了。 我的冥界嘴替怎么让我说话了? 但是李建国丝毫不慌。随便说几句,让他们去悟吧。 于是李建国倾身,双手交叉压在桌子上:“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众人的目光顷刻间被点燃了。 要来了!李大人的珠玑秒解! 李建国脑子里的神经开始飞速运转:说点啥呢…… 李建国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动:“你看,现在我们其中一个问题是,给冥差发不出工资,冥差们不愿意去勾魂是吧?” 众位冥王纷纷点头,清弦眉毛微皱,想知道李建国的狗嘴里究竟能吐出什么。 李建国也不知道自己要吐出什么,眼神瞟了一眼众位冥王,并没有一个人参悟出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怎么,我的嘴替还没有蓄力完成吗?脑袋里飞速运转的神经信号已经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在整个脑子几乎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啊…… 算了,随便说吧,爱咋咋地吧…… 李建国继续说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不给冥差发钱,反而让冥差给冥府发钱呢?” 李建国说出去就后悔了:自己TM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打工人给资本家发钱?资本家听了都得流泪,奴隶主都得直呼内行! 李建国匆忙扫视了在座人等一眼:快快快,有没有人能参透我的意思,给我找点场子? 众位冥王的眼神一片死寂。 李建国只好继续解释道:“额,我的意思是,让喜欢工作的人给冥府工资,这样就解决了魂魄无人勾魂的问题……你看,喜欢工作的人有了工作,我们有了工资,一举两得嘛,对不对,各位仔细想想。” 完了,根本圆不回去了。 这种死局,还有哪位冥王能脑洞大开地进行解释吗? 李建国用手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战略性地喝了一口水,茶杯里的水十分烫手,但李建国也不管不顾地咽了下去。 无声的沉寂如同戳破的泡沫般,瞬间充溢了整个会场。 大家或面面相觑,或冥思苦想,并无一人试图发表任何见解。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吗? 李建国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抔风化的黄沙,正在从内到外,逐渐崩解死去。 看来自己在冥府的旅途走到终点了。 现在不仅人死了,而且社死了。 下一站就是十八层地狱了吧……不知道那里伙食怎么样…… 一声略带疑惑但掷地有声的话语瞬间把沉默一扫而空: “李大人的意思是……” 说话的是二殿楚江王:“把勾魂的工作,改成一种魂魄狩猎的形式吗?” 李建国本已死寂的眼神忽的燃了起来。 嘴替来了! ------------ 第六章 金融危机4:魂魄狩猎制度 第2日,早上9点20分。 众冥王不解,面带疑惑地向楚江王问道:“魂魄狩猎?何为魂魄狩猎?” 楚江王眉头微皱,似乎也正在梳理自己的思绪,缓慢地一字一句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参透了李大人的意思,不过按照李大人的表述,让喜欢工作的人给冥府工资,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谁喜欢工作呢?” 清弦嘴角轻轻上扬,斜眼望着李建国,言语中透露着嘲讽:“谁喜欢工作呢?阳间工作不够,来到冥府还要工作,这不会说的是我们尽职尽责的李大人吧?要我说的话,我……” 阎罗王一抬手,打断清弦的话,示意楚江王继续说下去。 楚江王以手摩挲着自己的胡须,继续凝眉说道:“喜欢勾魂这个工作的人,一定不是冥差,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我们换一个角度的话,如果这个人不认为这是一个工作呢?如果以魂魄作为狩猎对象,进行狩猎活动的人,这样的人有没有呢?” 话音刚落,大家立刻把目光都投向楚江王,试图了解楚江王言语中的画外音,有几个冥王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几人一边点头,一边揣摩着楚江王话语中的意思。 楚江王似乎也整理好了思绪,说话语速快了很多,甚至带着一丝的激动与欣喜:“对啊,就像阳间的富豪之间也有狩猎活动,狩猎鸽子,狩猎野兔,平民中也有不少的钓鱼佬,他们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进行这样的活动。对我们冥府来说,可供狩猎的对象很少,这个消费需求一直是被压抑的。但是,勾魂活动和狩猎活动,在很多层面是类似的,也就是说……” 平等王接过楚江王的话头:“也就是说,我们让一些冥界的富商来进行勾魂工作,并让他们向我们支付对应的活动费用!” “原来这就是,魂魄狩猎!” 思路打开了! 众位冥王之间立刻就该事项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这样我们冥府就不仅能省出一大笔支出,还能有额外的财政费用!” “不仅如此,额外的休闲活动,想必也能提高冥府的满意度指数!” “不过,这样那些阴差不就要辞退了吗?这又产生一些闲散人口,是不是增加社会不稳定因素了……” “不必担心,狩猎活动也是需要工作人员的,这些阴差可以做狩猎活动的工作人员,并负责宣传工作!” “确实!这个主意,妙啊!” “没想到还真的有喜欢工作的人给我们发工资的办法!” “李大人确实厉害!” 不多时,众人对李建国的崇拜之情,如高山仰止,连绵不绝。 这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想道如此特立独行而经济实用的办法? 崔陵也对身边的李建国再次刮目相看:一次可能是凑巧,如今两次三次,他都巧妙地解决了冥府难题,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建国面色平静。 实际上心跳声隆隆不绝,差点分崩离析的魂魄在千钧一发之际又缓了过来。 李建国斜靠在椅背上,心有余悸地想着:还得是你啊,楚江王,这种绝境你都能拉回来! 我愿称你为最强! 唯一不高兴的是清弦。 “众位冥王,”清弦高声喊道,打断了众位冥王之间兴致勃勃地讨论:“您们可知道您们讨论的是多么危险的方案?让外人进行勾魂,并以此为乐,那么魂魄的人权呢?我们就是这么对待刚刚死去的游魂的吗?这就是我们冥府引以为傲的管理制度吗?” 此话一出,众位冥王旋即蔫了下来,各自惭愧地低下了头,但是还时不时偷偷用眼神瞟向李建国,心里盘算着同一件事: 李大人,帮我们说句话啊! 李建国看着清弦三分愤怒七分挑衅的眼神,明白清弦现在这情绪是冲着自己来了。 好歹得说几句,不能让自己的嘴替们受委屈! 好在李建国凭借自己的杠精经历,非常轻松地抓到了清弦言语中的漏洞。 李建国迎上清弦的眼神,眉毛一挑: “清弦公主刚才说的是人权?我想请问五公主及各位冥王,魂魄还算是人吗?清弦公主讲的人权,是否应该是鬼权呢?” “你!”清弦万万没想到李建国会挑这个刺,这不是耍无赖吗:“就算是鬼权又怎么样?你们难道就这样对待魂魄吗?” 李建国嘴角邪魅一笑:上钩了。 俗话说,不要和傻子吵架,因为傻子会把你拉到和他一个档次,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击败你。 李建国从容淡定,不急不忙地说道:“既然清弦公主也认为是鬼权,那么我想问,何为鬼权?鬼权本身就带有强迫性质,我们执法必定不是和风细雨的,因为勾魂工作大概率违背当事人意愿。但是难道如此我们就不勾魂了?因为当事人不愿意我们就不做了,放任他们成为孤魂野鬼吗?” “你你你!”清弦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质疑,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是在混淆概念!” 李建国已经完全掌握局势,说起话来更加云淡风轻:“只不过是勾魂方式不同而已。退一万步说,难道我们传统的勾魂方式,魂魄们会给你打100分的满意度吗?当然不是,既然两种方式都不满意,那么采用狩猎的创新方式,又有何不可呢?” 清弦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给李建国抬杠的机会。 众位冥王望着李建国波澜不惊的神情,面带崇拜,就像小迷弟看到了自己的super idol一样。 他们已经被彻底说服:魂魄狩猎这个方案,真真的太妙了! 清弦已经感觉自己失去了主动权,但是他仍然抓住机会,绝地反击:“那那些不专业的狩猎者,伤害甚至损坏了魂魄怎么办?” 李建国早已想好了解决方案:“我相信冥王们自有办法,楚江王,有劳你给五公主解释一下。” 突然被Cue到的楚江王先是一惊:“啊?” 然后立刻认真整理思路,心里想道:“哇,李大人竟然这么信任我!” 随后,楚江王再次摩挲着下巴,整理着思路,向清弦缓缓讲到:“我们可以通过上岗前培训来解决这件事。我们……我们可以设置一个“勾魂职业考试”,让他们必须通过考试才能参与狩猎,这样……” 都市王眼中一亮:“这样可以再多收一笔考试费、报名费、培训费,甚至还能刺激一个培训行业的崛起!” 楚江王也大彻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对对对!没错,另外也能保证魂魄安全!就跟大家考驾照一样!” 李建国机械地点点头,心里也惊叹着冥王们的创造力。 真不愧是活阎王啊,随便给个契机,他们估计连收款二维码都能给你设计好! 清弦无助地再次强调起来:“可是……可是……可是这样还是不能确保百分百安全啊?” 楚江王严肃地望向清弦:“五公主,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事能保证100%安全。就算冥差工作,也有漏掉的魂魄,错抓的魂魄,逃逸的魂魄,之前倩女幽魂的事大家想必记得,还有那些孤魂野鬼,想必都是冥差的失职。但是,如果交由狩猎者,对于这种难以抓获的魂魄,我相信狩猎者反而会使出200%的干劲去努力吧!” 众冥王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讨论着魂魄狩猎的好处和细节。 清弦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椅背上,仍略有不忿地望着李建国,但是再也说不出一条质疑的理由了。 清弦心里不禁叹道:这是什么样的对手?明明只是只言片语,背后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考量和细节? 并且还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自己根本没做任何事一样? 这是何等的博学,何等的视野? 高屋建瓴,深入浅出!春风化雨,叹为观止! 霎那间,清弦感到自己是在仰望高天之上的星辰,也许穷极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不!我才是冥府最强智囊,更何况原判官崔珏不在,我不可能会输给任何人的! 清弦抬头看了一眼李建国现在的样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李建国,我一定会超越你的! 李建国也长出一口气。 尽管自己什么也没做,但是还真的辛苦自己了。 喝口茶冷静冷静。 随后,望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冥王们,李建国再次说道:“个人建议,关于这个魂魄狩猎的具体事项就交由楚江王负责吧。和中央银行的事情一样,谁决策,谁负责。” 楚江王贵为冥王,如今竟然也有了一种被器重,被受到重用的感觉! 说实话,虽说冥王们是冥府的最高统治者,但是每个冥王感觉自己手里都没什么实权,幸福感、获得感、参与感都比较低。 直到李建国过来,他们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有机会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 众位冥王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喜悦。 一次会议,竟解决了两件大事,这效率和当年孙悟空注销生死簿的速度有的一比了! 看来十日解决冥府危机绰绰有余啊!多亏了李大人! 李建国满意地看着众位冥王,又看了一眼长桌对面不甘不解不忿的清弦。 是时候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等会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一殿招待所的话,又得走起码一个小时。 现在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绩,不如直接趁热打铁: “对了,众位冥王,”李建国语调轻快,向各位冥王说道:“我每次来回往返住处与各阎王殿之间确实不方便,能不能给我派辆车?或者就我来时候的那轿子也行,我这人不怎么挑。” 众位冥王当下就不约而同地给出了回应: “万万不可!” ------------ 第七章 金融危机5:首富孟婆 第二日,中午11点整。 李建国吃了闭门羹,闷闷不乐地被崔陵赶忙拉了出去。 两人走出房门,李建国还忍不住向崔陵吐槽道:“冥府里面配个车都不行吗?好歹我也是帮忙解决了这么多问题的人。” 其实李建国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点心虚的,但是要说的话,没有自己,这些问题也确实解决不了。 崔陵领着李建国走下台阶,往着宫外一步一步地踱去,看着李建国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友好地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说道:“李大人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崔陵笑道:“因为王权永恒。” 李建国不解:“王权?” 两人并肩缓缓向前走去,崔陵目光直视前方,和善地向周边路过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尽管十殿冥王的政体和阳间有所不同,但是每位冥王仍然是一位王,这偌大的冥王宫就是他们权力的证明。李大人,您看看周围。” 李建国四下环顾,看了看这庞大的宫殿体系。 这里有着能够点亮一切黑暗的密集火把,有匆忙穿行其中的工作人员,有精雕细琢的花纹石刻,还有绵亘不绝的白玉石阶。 “这些,就是王权。”崔陵正色道:“宫殿里不得行车,不得抬轿,因为这有悖于王权的象征。冥府一切都可以改变,唯有王权,即便是您,也是决计无法撼动的。” 李建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人在步道上缓缓前行,一起慢慢品味着被王权笼罩的滋味。 李建国转过头回望了一样薪火照耀的明晨宫,他对这里并不熟悉,但是唇齿间,的确品到了一丝历史余烬的灼热。 李建国喃喃道:“怪不得包大人说问题就在于冥王殿。” 崔陵淡淡说道:“包大人啊,这像是包大人说的话。包大人是能够放弃王权的,他曾经做过阎罗王,做了三百多年,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辞去了阎罗王的职位,我父亲一直与包大人私教甚好。父亲也说,冥府的王权就是一个谎言和一场传销,但是诸位冥王们自始至终都不愿清醒分毫。” 李建国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向崔陵问道:“包大人做过阎罗王?还有您父亲是?” 崔陵长叹一口气,轻轻地说道:“父亲就是上任文判崔钰,已经不在冥府很多年了。” 崔珏…… 李建国听说过啊,他是冥府最广为人知的文判了吧。 现在不在冥府了吗…… 魂飞魄散了吗…… 是殉职?还是…… 崔陵语调陡然一转,轻快地笑道:“当然,李大人已经做到了许多人几辈子也做不到的成就了,我相信冥府也会变得越来越好。今天,我们就去宫外看看吧,我知道有些冥府小吃,或许您会喜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六殿宫外,黄四早已在门外等候,见了两人,也不搭话,只是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宫外走去。 走了半个下午。 第二日,下午14时30分。 出宫了。 李建国突然感慨起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出宫和出恭,他们所承载的感情是那么的一致: 畅快! 不过,尽管崔陵已经做过了铺垫,冥府正处于危机之中,现状可能并没有那么繁华,但是宫外的情况仍然让李建国大开眼界。 鳞次栉比的房屋满满当当地塞在丰都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这里的氛围有点像拆迁中的城乡结合部,有瓦房,有砖房,有平房,有茅房。 还有很多排泄物似乎并没有住在茅房里。 这片密密麻麻的建筑之间,街道颇为狭窄,三四个人并肩走的话,就得有人侧着身子。头顶的空间十分致密,就是在大街上,也鲜少有机会让你看到超过两米五的层高。招牌、横柱还有挑出街头的天花板们都热络地挨贴在一起,争先恐后地给初来者的额头打招呼。 照明也没那么有体系,两个火把之间狭长的黑暗差不多能够容纳一整个混混团体。每个人步履匆匆,都不愿意在街上过多停留。 最后,李建国发现(其实也不是发现了,是闻到)丰都并没有下水道,街区上泛着沁人心脾、避之不及的难忘气息。 李建国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词语:“崔大人,您这边的冥府小吃……不会干净又卫生吧?” 崔陵嘴角浮现出乃人寻味的笑容,领着李建国快步向东走去,路上见了形形色色的不同物种,街上的店铺偶尔能挑开一片光亮,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片沉默的黑暗。 光亮是在一个转角之后出现的,这里与之前的街区有个显著区别:墙与墙之间的距离变宽了,路灯之间的距离变短了,而两坨排泄物之间的距离里变长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到了一个颇为高档的社区。 也就是在这里,李建国遇到了他曾经邂逅无数次的老字号酒店: 孟婆饭庄。 没错,邂逅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记得的。因为这里的特产——孟婆汤,是一种你品尝后很难做出评价的特色菜品。 孟婆饭庄的装潢颇为恢弘,在一众高挑的砖混建筑之间,孟婆饭庄的门面是琉璃瓦覆盖的门楼。然而饭庄的琉璃瓦皆为黑色,辅以漆门黑柱,肃穆庄重。 崔陵用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角,在饭店门口挺住,侧身面向李建国说道:“李大人,这里是金融危机的另一个见证者和缔造者,您请。当然您此行并非公务,不过如果您能够和这里的话事人沟通一下的话,相信对您之后工作的开展一定大有裨益。我作为冥府工作人员,不便进入,黄四会随您进去。当然,您就餐费用我们冥府会帮您处理的。” 原来不是单纯请我来吃东西…… 也行吧,报销就行。 李建国问道:“好的,不过崔大人,我此行应该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呢?” 崔陵眉目严肃起来:“孟婆汤降价。现在孟婆汤的价格已经让百姓承受不起了,现在本就是危机,孟婆汤价格迟迟不落,导致目前整个冥府怨声载道。我们冥府和饭庄已经沟通了很多次,收效甚微。希望大人能说服他们做出正确的决策。” 两人作别,李建国略作思忖,随即转身进入饭庄。 走进饭庄两步,李建国冥思苦想。 崔陵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太饿了,只惦记里面的吃的了,没听清崔陵说的什么。 我记得……和价格好像是有关的吧? 算了,先吃饭。 李建国快步走进饭店,看见白晃晃的灯光与大厅里满满当当的人们,这个饭店竟然用的是冥府极为少见的电灯!店内装潢华丽而典雅,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文人字画,道路、隔间之间均修剪了赏心悦目的花花草草,沁香扑鼻。其中服务员也是衣着整洁,微笑亲和。与昨天吃饭的宴神厅相比,这里的审美要好太多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间那扇硕大屏风,上面绣着的是文征明的《江山初霁图》和《烟江叠嶂图》。李建国依稀记得,《江山初霁图》和《烟江叠嶂图》似乎是被焚毁了,没想到阳间烧掉的绝世佳品,竟然流落到了这里。 在前台低头忙碌的店小二听见脚步声,连忙端出一张职业笑脸,对着李建国招呼道:“客官,您来了昂,里面请!” 抬头看到了李建国衣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又扭头看了看李建国身后,发现并没有任何人陪同,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佬程序员。 小二立刻变了一张脸色,低下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不耐烦的说道:“八百亿冥币,带来了吗?” 八百亿? 李建国先是一惊,不过立刻想起冥府正在闹通货膨胀,所以也迅速平定了下来。 “没带,挂账行吗?” “滚。” 小二语气平稳,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 “啊?” 小二一抬眼,看李建国没有走的意思,:“钱没带够还想喝孟婆汤?轮回是那么好进的吗?你以为想投胎就能投胎吗?滚!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李建国扭头看了一眼饭店里熙熙攘攘的顾客,向小二问道:“这些人,都是喝孟婆汤的吗?” 小二冷笑道:“孟婆汤只有你们这群穷鬼才喝,我们这里的这些顾客,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冥府对他们来说就是极乐,他们怎么可能会想着离开?怎么,和你们这群三界的垃圾一起去阳间受苦吗?” 一番冷嘲热讽,李建国倒是也不恼怒,类似的事情,他在世的时候,经历的多了。 况且,他现在还有王牌没出。 李建国把身子前倾,脑袋越过吧台,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微笑:“我是冥府的客人,我来这里是吃饭的,费用记在冥府账上。” “滚!” 李建国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我是说,我是冥府客人……” 小二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目张胆,粗暴地打断李建国的话:“客人?冥府会有你这样的客人?本来冥府的人来这里天天赊账就已经很无耻了,又不给小费,还要我们笑脸去陪,要不是老板特意吩咐,谁愿意去搭理冥府的人?他们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夸夸其谈,你再看看你,还想去装成冥府客人让我去伺候?就你?如果你真的是冥府的客人,那冥府真的没救了!” “不是,我是真的……” “我说了,滚!” 小二一手按住李建国,用力把李建国往后一推,李建国没站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眼瞅着后脑勺要磕到花坛的台阶上…… 一只手掠过李建国的肩膀,把李建国一下托了起来。 待李建国站稳,黄四从李建国身后闪出,关切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建国,看到没受什么伤,才长吁一口气,随后走到吧台边,踮起脚尖,看着吧台后的小二: “所以说,”黄四脸上的笑容分外真诚:“冥府是没救了是吧?我应该是可以把这句话转告给包大人和十殿阎罗的对吧?看来你很想去十八层地狱里面开分店哦。” 小二看了一眼黄四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满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区区阴差,难道还真的以为……” 黄四笑着,轻轻拉了一下自己领口,小二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连忙鞠躬哈腰点头道歉道:“冥……冥……官……官爷,抱歉抱歉,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 “我是在救你。如果李大人真的动手,你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说罢,黄四轻飘飘地说了几个字:“门口跪着。” 小二没有任何迟疑,如公鸡啄米般不停点头:“谢谢官爷!谢谢官爷!”一边说着,一边赶忙跑到饭庄门口,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李建国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这个矮小的随从。 “黄四,你做了什么?” 黄四扭过头,冲着李建国憨憨笑道:“冥府黑话而已,李大人,没受惊吧,来您里面请!” ------------ 第八章 金融危机6:孟婆汤降价 门口的骚动被没有引起饭庄里其他宾客的注意,倒是有几个服务员见状赶紧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领着两人向饭店深处的包间里去了。 鉴于两人朴实无华的装束,一路上免不得收到一些人的白眼和讥讽,有些人嫌弃与厌恶的神色溢于言表,好在李建国和黄四也不是多么在意别人评价的人。 包间在大厅左转通道的尽头,房门是一扇圆形的月洞门,门上挑下两条隔扇,推开隔扇,里面有一个八角小亭子,周边花草宜人,亭中是一个精致的小方桌,亭边流水潺潺,溪石错落,甚是雅致。 黄四谨慎地环视了一眼房内,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随即憨笑说道:“大人里面就餐吧,我是个粗人,就不进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 李建国连连说道:“别介,一起吃,反正冥府报销,怕啥,来来来。” 黄四思忖数秒,向前一步,踮脚凑近李建国的耳朵,兜里偷偷掏出几张发票:“大人,您要是方便的话,帮我把这个发票报了怎么样……” 额,这……不太好吧? 两人正在拉扯,又一个小二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李大人,我们老板请您上去一叙。” 李建国怕麻烦,况且也确实饿了,就拒绝道:“没事,这边环境蛮好的,我就不去了。正好来了,点菜点菜” 小二一惊,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小声补了一句:“李大人,我们老板……可是孟婆啊!” 孟婆……孟婆怎么了吗? 李建国疑惑地望向黄四。 黄四在双眼放光。 “大人,孟婆哎,那可是冥界第一财团的大老板啊!我们这种小人物,一辈子都不能和她见上一面,啊,不对,之前那几辈子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现在不行了。大人,大老板啊,人家哪怕从手上搓下点死皮也够我们用几年了!” 啊? 孟婆什么时候成冥府首富的? 黄四故作高深地点着头:“大人,您没听说过那么一句话吗?垄断带来利润,极致的垄断带来极致的利润。放眼三界内外,四海八荒,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孟婆汤更为垄断的呢?” 李建国仔细想了想。 的确啊,三界之内,哪个神明都可以被替换,只有孟婆是完全不能替换的! 孟婆汤是魂魄轮回的关键道具,是所有人必须购买的消费品,它的市场极为下沉,且完全没有任何竞品,市场占有率就是100%,孟婆汤的商业价值,远远超过人参果、大蟠桃! 怪不得刚才崔陵跟自己说要帮忙把孟婆汤的价格打下来…… 李建国几乎本能地对孟婆厌恶起来:什么样的奸商,才会在这么一个和所有人息息相关的商品上不停涨价,来谋求足以危害三界和平的暴利? 李建国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黑暗的地下帝国:邪恶的孟婆以孟婆汤为抓手,挟汤以令诸侯,以高额的暴利浸染腐蚀冥府官僚,建立遍布冥府的黑社会组织。或许,面对民众的诘难,孟婆的话术应该是这样的:哪里贵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格好吧,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老字号品牌很难的!有的时候也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了冥币涨没涨,有没有认真给上面托梦…… 尽管与首富共进晚餐的机会非常稀少,但是李建国仍然本能地感到有些不适,除了以上原因外,他隐隐感觉自己总是抗拒与对方见面。 他努力回想着之前他们碰面的情景,那是多少年前来着? 不管这些了,既然孟婆下了邀请,那就去! 但愿上面是真的准备了饭菜。 似乎所有的资本家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怪不得那么多人见了都想喊爸爸。 孟婆……是个例外。 她的办公室在饭店的最高层,办公室背面是奢华的落地玻璃,在那里,她可以俯瞰整个丰都,万年古城,尽收眼底。 也就是说,现在她可以看到丰都黑乎乎的一大片违规建筑和点缀其间的耀眼光点,就像废水沟里漾起的渣滓一样,非常的……抓人眼球。 李建国和黄四在小二引领下,登上了一部观景电梯,随着高度不断升高,窗外风云际会,似有风啸。 深邃的黑暗如同磐岩般向李建国头顶不断迫近。这是李建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凝视冥界穹顶,这天空仿佛由致密的沙粒组成,像一个硕大无朋的漩涡一般细细滚动。 李建国不禁钦佩起孟婆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但凡有那么一点恐高症、密集恐惧症、幽闭恐惧症,都在这个地方待不了半分钟。 价值不菲的天鹅绒地毯从电梯口一直铺到办公室的红木大门前,李建国万分小心地注视着一起同行的黄四,他似乎对脚下的天鹅绒很感兴趣。 黄四照例在门口立定,没有进去的打算。李建国轻轻推开房门,没有预想中“吱呀”的厚重BGM,这扇门推开时柔弱无骨、悄无声息,甚至迎面而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馨香,沁人心脾,仿佛一头扎入了少女的怀抱。 “我们这里少有天官光顾,”一声少女的声音慵懒地从办公桌后传来,如精密的八音盒般的嗓音,似乎准备对来人娓娓道来一个久远的故事:“对李大人招待不周,是我的疏忽,不过您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办公桌后面的……是一袭雍容华贵的黑衣,裹着一张精致的面孔。 这是……孟婆? 孟婆是一位少女吗? 这张面孔不可方物,是属于你看一眼就无法忘记的美艳。眼角凤尾轻抬,目光轻柔似水,你仿佛能看到波纹在她眼中流动,但你看不出波光之下是否风平浪静,抑或风起云涌。 幸亏孟婆发明了孟婆汤,李建国心中暗想,否则天下有多少人又多了个魂牵梦绕的姑娘。 李建国把目光往下瞅了瞅,是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上面各种文件放的整整齐齐,一侧密密麻麻码了许多书。虽然书都已经拆封了,但是看样子很新,估计主人也没怎么看过。 桌上只有两杯清茶,看样子,是不准备上饭菜了。 这是要干聊啊? 李建国有点烦躁。 本来对孟婆已经不满了,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邪恶的资本家,饿着肚子干活,这事有点难办啊。 不过只要对面知道自己是李大人,应该就好办,我的这一套Buff应该还是在的。聊得成,孟婆汤降价;聊不成,我就去下面吃饭。无论哪个,都是皆大欢喜。 待大门关闭,李建国平抑住自身情绪,以自认为最不卑不亢的态度,向孟婆说道: “我,李建国,你,降价。” 孟婆抬眼看了李建国一眼,低头沉思了两秒,随后浅浅笑道:“原来天上人最后选的是你啊,坐吧。” 我? 不按套路出牌? 等等,孟婆她认识我? 难道选中我……是有什么别的意义的吗? 李建国面带讶异,顺着孟婆的目光坐了下来:“你……见过我?” 孟婆眉目又落了下去,伸出手,拿起桌边茶壶,给李建国和自己都斟了一杯茶,微笑着说:“我和许多人都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是一些多年前的印象罢了。喝茶。” 李建国把茶杯攥在手里,温度适宜,茶香扑鼻,李建国把茶杯放在嘴边啜饮,果然是好茶! 尽管他对品茶一窍不通,但是这个茶是孟婆喝的,应该差不了吧? “此茶名为“白日回光”,”孟婆温柔地捧起茶壶又续上了一杯,温声介绍道:“虽然时局险恶,辉煌作古,谁又不希望能够时间回转,再揽盛世呢?” 李建国沉默不言,琢磨着孟婆的意思,有钱人就喜欢打哑谜吗? 感到孟婆目光款款地落在自己身上,李建国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做,这一次,李建国收敛许多,正色问道:“孟婆大人,关于对孟婆汤降价的事……” “大人,您不必说了,”孟婆盯着李建国的眼睛,平静说道:“绝无可能。” 李建国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唏嘘。 果然是又一个吝啬鬼葛朗台吗? 继而心中略有愤懑地想道:孟婆和在冥府这么久,吝啬鬼说不定就是她的血脉吧?那她也算是,抠门到家了。 孟婆也许是看穿了李建国吹胡子瞪眼的微表情,转头面向那扇玻璃窗,望着丰都城内的斑斑点点,看着络绎不绝在丰都游弋的人们,继续说道: “大人,是否知晓冥府此次金融危机的演变过程呢?” 李建国只知道冥府有危机,并不知道危机的发展脉络,所以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于是以平静的语气诉说着这个关于过去和现在的故事: “通货膨胀以前,丰都人还很少,大部分人下来的流程很简单:进鬼门关,取阳间烧下来的钱,去十殿阎罗报道,用大部分冥币浏览地府的风土人情、偿还阳间签下的债务、存在家族金库,用一点冥币买孟婆汤,转世投胎。除了那些留有执念,或者等待家人的人,丰都没有太多人,与其说这是一座城市,不如这里只是一家客栈,是灵魂再次前进的落脚点。 “通货膨胀刚开始的时候,是我们这些商人先发现了这件事。我立刻向冥府十殿阎罗报告了这件事,希望他们重视,结果只有包拯和他手下那一帮人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随后通货膨胀越演越烈,所有下来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拿钱买孟婆汤,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冥府与天庭不同,这里的大小官员很少受到阳间的祭拜,税收仍然是维系政府开支的重要手段。现在人们争先恐后离开,冥币也只能够买一碗孟婆汤,根本没有税源。我那段时间把我的全部收入交给了冥府,自己垫了接近一半的家底,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孟婆把目光转向李本,继续说道: “是我当机立断大幅提升了孟婆汤的出售价格。这样会保证人们必须在冥府打工和逗留,才能够凑齐一碗孟婆汤的钱,确保冥府有充足的人口,才会有充足的税源。只要能解决通货膨胀的问题,那么一切还来得及。但是冥府当局……无动于衷。即便如此,我仍然支援冥府当局接近我三年的收入,但仅仅只是延缓了这件事的必然进程而已。” 孟婆眼神跃动,她似乎没有看着李建国,而是穿透李建国的身体,望着冥府漆黑的底色,就像一艘小船在注视着海面上不断膨胀的漩涡: “大人,可能与你想象不同,我作为看着丰都成长的冥府初代神邸,我对我脚下的土地,仍然是有感情的。我和包拯,还有很多对这座城市有牵挂的人,做了很多工作。但是问题没有解决,请大人告诉我,问题的根源究竟出在哪里呢?” 看李建国没有答话,孟婆继续幽幽说道:“问题的根源,在于十殿阎王僵化的管理体制,还在于天上人对冥府问题听之任之的随意态度。即便我们不去深究,通货膨胀、体制僵化这两个问题只要能解决,孟婆汤价格自然能落下来。不过相比李大人也知道,这两个问题解决的困难程度吧?这么多年的沉疴旧疾,也定然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消除的吧,您说对吧,李大人?” 孟婆的话语虽然百般委屈,但是神情泰然自若,显然,这是笃定李建国解决不了这两件事了。她轻轻端起茶杯,眉目望着手中的茶,朱唇轻启,啜饮了一小口。 “额,您说的是,”李建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通货膨胀、僵化体制这两问题,我都解决了啊。” 孟婆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愣了半秒,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了下去。 孟婆微笑道:“李大人说笑了,冥府一个世纪都没有解决的难题,您刚到来两天,想必情况都还不甚了解,怎么会解决了呢?李大人或许不太清楚这两个问题,请容我跟您解释下,这两个问题分别是……” 李建国轻快地摆摆手:“不不,我知道,我提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设立中央银行,一个是设立轮值阎王制度,文件拟好了,这两天就实施了。” 孟婆微笑着盯着李建国,立刻意识到李建国应该并不是在说假话。她收敛起笑容,从抽屉了掏出一个老式电话,对着话筒低声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人抱着厚厚的一沓资料恭敬地放在孟婆办公桌上。孟婆拿起这些文件,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孟婆浏览的速度非常快,再次抬头望向李建国时,尽管眼神中依然古波不惊,但瞳孔中也流露出了闪烁雀动的光芒。 孟婆再次给李建国倒了一杯茶,双手把茶谦卑地送到李建国手中:“请允许我再次自我介绍下,我是孟婆,很高兴认识您,李大人。” 李建国受宠若惊地接过孟婆的茶,孟婆继续温文尔雅地说道:“李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尚不足一日,竟然提出了如此惊世骇俗又切实有效的方案,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李建国笑了笑:“不足挂齿。刚才您说,这两个能解决的话,您就降价是吧?” 孟婆并没有像李建国预想的那样推诿迟疑,反而坦然自若地说道:“当然,我们也会立刻着手制定降价计划,和冥府的两个制度将一起颁发。” 李建国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这谈判……也没多么难嘛! ------------ 第九章 竟有鬼想害本官 孟婆身体微微前倾,衣领上细密的黑色绒毛簇拥着脸上期许的表情,双手叠放在桌上,真挚地盯着李建国说道: “李大人,既然我们已经在孟婆汤降价这一事项上达成了一致意见,以后也希望李大人能够来我们这里多走动走动,想必对大家都会有所裨益。对了,楼下我已经安排好了饭食,如蒙不弃,还望大人用膳,稍事休息。” 李建国满口应道:“那是自然。” 孟婆侧目撇了一眼桌角的一份文件,浅浅笑道:“大人,您的同伴似乎对我办公室外走廊的摆件很有兴趣,麻烦您帮我转告他,那个摆件就送给他了。” 嗯? 什么意思? 片刻后,李建国红着脸,埋头尴尬地快速从饭庄内跑出,黄四倒是一脸满足,抱着怀里鼓鼓的行囊,心满意足地缓缓从饭庄里踱了出来。 “我说,”两人走出饭庄门口,李建国侧着头,深深叹了口气,对着黄四埋怨道:“大哥,你怎么能在孟婆办公室门口撬人家摆件上的钻石呢?咱们过来可不是偷鸡摸狗的吧?万一被抓了咋办?” 黄四呵呵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貔貅雕饰:“这不是没事嘛,再说您看这个貔貅脖子上密密麻麻几百颗钻石,我撬下几颗也看不出来。再说,有您在,我们就算被看见了也不会有事的。” 李建国怔怔地望着黄四,竟不知道怎么说面前这个鬼。 本来长得就让人生怕多看一眼,这两天接触下来,竟然还会偷鸡摸狗,一副市井小民模样,这包拯到底怎么看人的??? 黄四已经换回平时的步伐急匆匆地在前面领路了:“李大人,我们快走,我怀里这东西可是宝贝,我们赶紧走,免得被人给惦记了!” 李建国望着黄四已经浸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又转身看了一眼周遭漆黑的地理环境,一种被什么东西包围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赶忙拔起腿,一边呼喊黄四的名字,一边向前面急急追了过去。 望着两个人消失的身影,黑暗中的一双眼睛静静转身,没在了方向相反的黑暗里。 一夜无话。 第三天,早上8点整。 新的制度已经拟好并公布在冥王宫之外,中央银行也正式建立。作为冥府财务知识最为丰富的学者,五公主清弦被委任为中央银行的暂代行长,其中工作人员大部分从阳间的魂魄中遴选,一小部分由其他岗位的冥差转业而来。 魂魄狩猎制度也正式付诸实施,魂魄狩猎行业协会、魂魄狩猎培训学校也正式成立,一部分经验丰富的冥差转行做了魂魄狩猎培训师。该事项一经公布,立刻得到了广大冥府(富裕)居民的热烈讨论和踊跃报名,困扰冥府许久的勾魂冥差工资无法发放、魂魄无人勾取问题也终于有了解决的希望。 孟婆汤也正式公布了价格调整计划,预计将进行阶梯式降价,其降价幅度将与冥府的通货膨胀缓解程度挂钩,最终孟婆汤价格将较目前价格大幅缩减。 通过中央银行的设立缓解通货膨胀,通过魂魄狩猎进行开源节流,通过孟婆汤降价稳定民生,通过轮值阎王制度提升冥府效率,一时间,四项举措齐发,尽管一时还看不出太大效果,但是冥府的信心回来了。 而信心,就是危机当中最重要的因素。只有有信心,那么彼此之间倾轧、挤兑的现象就会大幅减少,长久以来弥漫在整个丰都城中的那窒息氛围如今也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民众之间也传开了消息:新来的试死官李建国,是个人物。有他在,冥府的危机定然能够迎刃而解! 在漆黑的大厅之内,昏暗的火光溶在致密的黑暗之中,火光摇动,向着厅内两个人阴沉的脸上投下错动的影。火把与黑暗难得地沆瀣一气,彼此蚕食,又彼此交融。 尊者阴森森地坐在堂上的太师椅上,眼中除了面前四根影影绰绰的柱子,就只剩这个在面前鞠躬的石头脑袋了。 这是自己的仆从,很忠心,但并不聪明。尤其是他问问题的时候,感觉脑子不像是简简单单地缺了根弦,而是整个嘎巴一下从中间断掉了。 仆从眼下正望着尊者,诚恳而坦率地发问道:“要解决掉李建国?为什么?” 尊者有点不耐烦地抖起腿来:“让你做你就做就行了,跟你解释你也不懂啊。” 仆从的身影本来就很壮硕,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锁着身子了,但是整体形象和一个未开化的石墩子仍然别无二致,他问道:“尊者,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无足挂齿的人动手呢?您常告诉我,论智商,您是冥界第一;论武力,我名列前茅。眼下这个人是天官,我们这么贸然动手,不是会暴露我们吗?” 尊者喉结动了动,以手扶额,静默无语。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和面前的仆从解释,有的事就非得说的那么明白吗? 尊者皱眉叹了口气,然后一脸真诚地望着仆从:“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这个人来了以后,我不是智商第一了呢?” 仆从也皱着眉,冥思胡想了一会,然后眉眼倏地舒展开来,豁然开朗:“啊,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您要干掉他了。” “那就去做!” 李建国受邀去参与了中央银行的开业仪式。中央银行选址在冥王宫对过的街道上,昨晚连夜清理出了一片场地,听说是从某个大户手里用低价买来的房子。开业仪式非常简洁,没有什么剪彩谈话什么的,就是几个睡眠不足的冥差爬上去换了个招牌,然后清弦就领着一帮人风风火火地涌了进去。 清弦又是一身商务套装,本就高挑的身材在高跟鞋的帮助下更显出众,走起路来哒哒哒哒像是计算精准的时钟一般,更显英姿飒爽。 清弦进去的时候还和李建国打了一声短促的招呼:“李大人,中央银行的职务我既然揽下了,一定不会比您做得差,等着看吧。” 李建国含糊其辞地点点头:那必须,比我做得差的难度那可太大了。 中央银行的工作并不轻松,首先要建立和阳间烧下来冥币的对接和统计机制,然后要制定阴间新冥币的发行计划,新冥币的发放对象和换算比例。李建国想其中一件事就很头大了,但是想必这些人一定可以做到的吧。 就算做不到,也不要问我就好。 中央银行的开业仪式结束后,李建国向黄四问了问时间,两个人紧接着马不停蹄地向城东本区,接下来要赶到包大人那里,应该还能赶得上魂魄狩猎的开班仪式。 “大人,您现在可是红人,您看,路上很多人都在偷偷望着您呢。” 照例,黄四领着李建国在前面赶路,他努力用手把自己衣服上的污点擦了几下,扒拉扒拉自己脑袋顶上的头发,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不影响黄四雀跃的心情。 今天的黄四感觉格外开心,从里到外有一种飞黄腾达的气势,感觉步子走的更加稳健,连身高都似乎高了许多。 李建国还不怎么适应被别人关注的目光,被小姑娘看着倒是没什么,但是街上都是一群奇形怪状的奇形种,别说雌雄了,物种都看不太出来。被这么一群人盯着,总觉得不一会儿自己肾都得偷摸摸少一个。 “快走吧,”李建国低声对黄四说道:“怪不得这里是阴间呢,这也太渗人了。” “这有什么啊,”黄四笑着说道:“您啊,就是人上人当习惯了,来基层走走,没事的,难不成真的有人敢对您有什么非分之想啊?就算他们敢过来,您还有我,您看我一个白鹤亮翅,黑虎掏心,谁敢造次!” 李建国看着黄四滑稽地摆着动作,心里并没有太多宽慰,反而直打鼓: 这样的人真的能做我的护卫?现在疯传我武功也天下无双,要是真的有人想来找我试试刀,估计黄四跳起来都给我挡不到刀吧? 等会见了包大人,一定要跟包大人说说,把黄四换个更靠谱的人,至少要…… 眼角余光处突然掠到几道闪光,一道黑影倏然从李建国面前跃过,只听几声风响,随后便是轻盈的脚尖落地声。 李建国向身后张望,黄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闪到了自己身后,一手向后揽着自己身体,一手向下一甩,几枚飞刃铿铿落在地上。 “有埋伏。” 黄四一改之前油腻腻的嗓音,声音低沉而机警。似乎从来没有直起来过的脑袋如今挺得笔直,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用后背紧紧贴着李建国的身体,向后慢慢推着李建国的身体向墙边移动。 “有……埋伏?” 太过电光石火,李建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任何敌人。只看到黄四一个瞬移闪现在了自己身后,然后自己就被黄四推着靠在了墙边,中间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李建国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现在是在一个丁字路口,路上没有行人,路口被几栋二层小楼围着,门扉轻掩。几把火把孤零零在路口插着,李建国和黄四是唯一能被火把照到的两个人。 黄四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有声音! 是飞羽的破空声! 是箭! 黄四立刻右手扯着李建国的衣服,一把把李建国拉到了自己身下,左手握住刀柄铿然出鞘,刀光掠过火把,火把倏忽而灭,左右格挡,连挥三刃,铛铛几声,数支羽箭应声而落。 李建国被黄四一手按在地上,就算神经再怎么大条,也知道现在自己是被袭击了,当下大气都不敢出,心跳加速,哆哆嗦嗦地听着羽剑相击的碰撞声。 黄四从路上拾起几颗石子,猛地出手,把路上的火把全部击灭,整个街区瞬间便笼罩在了黑暗当中。 “李大人,”黄四俯下身子,凑近李建国耳边说道:“敌人估计有十几个,靠紧墙边,我们悄悄逃走。” 说罢,李建国感觉自己上半身被提了起来,缓缓地推到墙边,两个人紧贴着墙,蹲下身子,屏着呼吸,一步一步沿着墙慢慢走。 黄四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个脚步声正在向自己的位置靠近。 他攥紧了刀柄,拾起了旁边的几块石子,屏息等对方接近,随即立刻向路口另外的方向抛了出去。 脚步声立刻乱作一团,向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急匆匆过去了,黄四也随即一把抄起李建国的身体,轻轻一甩搭在自己肩膀上,脚尖一用力,扽着李建国就向前冲了出去,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跑了两个街区,人群又重新密集起来,黄四确认没什么人追上来,才把李建国放了下去。 李建国脑子里面还是懵的。放下来以后,颓然坐在墙边,怔怔地看着面前几乎没有喘气的黄四。 “你……你……你这么厉害吗?” 黄四一边审视着周围环境,一边憨笑道:“跟李大人差远了,见笑了,那我们赶紧去包大人那里吧,现在还不能说安全。” 李建国联想到,昨晚黄四只是拉了一下领口,小二就跟见了鬼一样,也立刻挣起身子,迈到黄四身边,二话不说就拉开了黄四领口。 黄四靠近领口的鼻子上有块烙印,是一个倒三角,中间是把匕首。 “这个标志……是什么?” 黄四把领口拉了回来,向后退了两步,嘿嘿笑道: “这是秘密,以后您会知道的。” ------------ 第十章 魂魄失踪1:一见生财 望了望路上的人群,黄四伸出手拍了拍李建国的后背,低声说道:“李大人,人多眼杂,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杀手,我们快走吧。” 李建国点了点头,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本来这里光线就很暗淡,这么一眼扫过去,感觉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抹浓密的阴翳,宽大的衣袖里说不定塞着什么东西。 “快走吧,”李建国心有余悸地说道。 黄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李建国靠紧墙边,快速向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两人前方的街区上人头攒动,一片喧闹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李建国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伸出手紧张地扽着黄四的袖子,向对方投以求助的眼神。 黄四也不搭话,拉着李建国就向前快步走去,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前行。 直到两个人被身后一声突然的男声叫住: “李大人,久仰。” 这个声音沉静温厚,如同午后窗外的簌簌冬雪。 李建国好奇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泛白的面孔,不过更抢眼的是对方头顶的帽子:一见生财。 白无常谢必安? 与其他鬼差不同,白无常显得非常……正常,容貌也十分俊秀。一头清亮的长发与帽子上垂下的帽带一道悬在脖颈两侧,一袭白衣宽松而匀称地搭在自己身上,一眼望去,犹如冬日松林中傲然绽放的一树白梅。 如今在街上遇到,白无常与周遭环境更显格格不入,不过身边的人群似乎并不想对白无常过多端详,有几个正在行走的人看到白无常,也赶忙掉头转了回去。 白无常身后跟着五六个阴差,他们对周边人群的变化无动于衷,或者说见怪不怪了。白无常看了李建国身后的黄四一眼,也温声说道:“黄四,好久不见。” 黄四敷衍地点了点头,低头避开白无常的目光,并未答话。慢悠悠地转身,斜靠在墙边,一只手轻飘飘地搭在刀柄上。 白无常再把目光转回李建国:“我们留意到冥府黑市有异动,还有一些不知来路的人向这边聚集,包大人担心李大人有危险,特意让我等协助保护李大人周全。” 李建国还未答话,就听见黄四低低地一声嗤笑。黄四随即抬头看了白无常一眼,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得,有谢大人保护,李大人肯定万无一失,我就不添乱了,谢大人,您受累昂。” 说罢,黄四就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同白无常擦肩而过,两人之间并没有更多言语。 李建国看着黄四慢慢离去的背影,又望了一眼白无常。 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 白无常并未有任何表示,继续向李建国问道:“李建国来的路上,可有异样?” 李建国立刻点了点头:“对!有一群人向我们发动攻击,又是弓箭又是飞镖的,多亏了黄四,要不我非得被捅出几个洞来!” 白无常嘴角浅浅掠起一丝弧度:“李大人说笑了,您的文韬武略世人皆知。我们这就调查此事。” 白无常轻轻一抬手,向身后说道:“你们去看看李大人说的袭击现场,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尽快报告。” 身后几名阴差立刻转身向李建国来时的路上探查而去,白无常随即对着李建国微微倾身,谦恭地说道:“李大人,包大人在等我们,我们快走吧。” 李建国正准备出发,又转身瞥了眼身后的人群:“谢大人,那黄四……?” 白无常笑道:“不必担心,有包大人在,他会回来的。” 两人抵达魂魄狩猎培训协会时,仪式已经结束了,厅内还有很多据称是“媒体记者”的人,其实就是一群喜好传递消息的闲散居民。就像古早电视剧里布告前永远都有一个念布告的人一样,地府里也有一大群叽叽喳喳的热心社会人士。 包拯并不在厅内,而是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站着。远远望着白无常带着李建国过来,包拯一伸手,阻止两人向包拯问候,随即转身,进了隔壁一个冷清的小屋。 屋内仅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待白无常带着李建国进屋后,尚不待两人坐下,包拯就说道:“李大人,现在有麻烦了。” “哦?”李建国心虚地应了一声。 怎么又有麻烦了?自己昨天不都料理的挺好吗? 包拯脸上似乎盘旋着连绵不断的乌云:“之前的魂魄失踪现象,现在更加严重了!” 李建国迷茫地皱起眉头:“魂魄失踪?” 白无常解释道:“前段时间冥府因为财政紧缺,无法给勾魂的冥差发放工资,所以冥差们一般只选择那些有钱的豪门大院进行勾魂,收取引路费和小费,这就导致大量穷人死后无人引路,变成了孤魂野鬼。我们黑白无常和我们手下的冥卫会自愿负责前往阳间进行接引工作,但是最近,阳间的魂魄都消失了……” “等等,”李建国打断白无常的话问道:“阳间如果滞留魂魄过多,会有什么事吗?至于你们大动干戈这么应对吗?” 白无常严肃地点点头,沉声说道:“且不说魂魄是三界运转的基础,单说魂魄中包含的能量,就非常令人忌惮。李大人也许有所不知,魂魄本质是能量和意识的结合,就像可控核聚变需要一个装置进行承载一样,倘若意识没有意识约束,那么就相当于核聚变也没了束缚,其释放的能量摧枯拉朽,是足以改变天候地貌的。” 李建国心中一阵无语:这比喻也太拉胯了吧,比喻不都应该浅显易懂吗,哪有比喻的东西比本体还要难以理解的? 不过倒是也能理解白无常的意思,但是…… “我也听说过魂飞魄散的情形,”李建国问道:“不过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啊?” 白无常继续解释道:“就像你们阳间的核武器技术仅有少数几个国家掌握一样,三界之内掌握魂魄湮灭能力的人也屈指可数。这种技术虽然强者看不上,但是对于一些自身造化不高的人来说,却是能够逆天改命的,所以三界之内对这种技术也是严加封锁,避免被不法之人获取,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李建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图整理了下现在的情况:“所以说,现在是因为阳间魂魄不见了,所以我们担心魂魄被不法之人收集并利用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包拯进皱眉头,插进来说道:“阳间魂魄消失了本来就是能够影响三界平衡的重要事项,这件事本应严格保密,不让他人知晓。但是李大人您也知道,如今我们魂魄狩猎行业协会也建立了,不日就将正式上线魂魄狩猎活动,到时候如果发现魂魄全部消失了,这个消息一定藏不住;现在如果把计划好的魂魄狩猎活动推迟,想必又将传的满城风雨,所以……” 李建国听明白了包拯的意思:“所以这件事一定要迅速、尽快解决。” 包拯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抱于胸前拱手道:“那就多仰仗李大人了。” 啊? 等等,怎么又变成我的事了? 昨天在冥王宫的事算是自己歪打正着,但现在说的魂魄失踪这个事,自己当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而且,来的路上自己被袭击这事,就没人关注吗?没有人为自己发声吗? 不过,现在要是跟包拯说自己怂了,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所以李建国真诚地盯着包拯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包大人,我认为目前并不是我出场的最佳时机。如您所见,现在已经有人把我当做攻击目标了,考虑到我的身份,我的一举一动想必都会让人格外关注,这个时候如果我贸然行动,想必会打草惊蛇,对寻回魂魄反而更加不利吧。” 包拯以手抚须,别过脑袋仔细考虑着李建国的话语,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望向李建国说道:“李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按原计划,明天就要举办第一场魂魄狩猎,明天之前必须要把魂魄寻回,否则,魂魄失踪一事传出,冥府乃至三界定将流言四起,您好不容易巩固的信心也将大受打击,请李大人三思啊!” 在白无常和包拯殷切的目光中,李建国于是开始三思。 片刻后,李建国迈出房间,刚一出去就遇到了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口的黄四。 黄四看到李建国后,立刻直起身子凑了上去:“李大人,咱们现在去哪?” 李建国瞥过黄四,一边向前走一边对黄四说话,语气果断而笃定:“回招待所。” 黄四眼皮一抬,略带吃惊地看着李建国的背影,赶紧两步赶了上去:“回招待所吗?我还以为包大人找您一定是有什么大事的。” 李建国点了点头,没有更多解释,大步流星,匆匆向招待所赶去,心里闷闷不乐地想道: 是有大事,但是我几斤几两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要一天解决魂魄失踪?而且还是我现在自己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的情况下? 算了吧,与其自己冲上去白给,不如回去好好歇着,冥府又不是离了我转不了,包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哪个都比自己这个冒牌货有用吧? 回去回去,睡觉睡觉! 黄四看着李建国神色坚毅,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再多问,紧紧跟在李建国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冥王宫李建国住所赶去。 冥王宫在丰都中轴线上,李建国两人现在的住处在城东,往西边走,差不多穿过小半个丰都。 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建国每到一个岔口都得向黄四询问路线,要找一条人多、照明好、阴差近的道路,两人就这样走出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倒置几字型路线。 在几字形的顶点处,李建国和黄四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接下来的两三个街区,属于丰都的烂尾房区域,人烟稀少,也没什么照明,但是现在不得不穿过去了。 两人彼此对望一眼,下定了决心,黄四冲在前面,一手搭着刀鞘,迅速往前冲去,李建国紧随其后,把心提到嗓子眼,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跟着黄四往前冲。 突然飘过来几声簌簌声响,就像是风灌进袖子里的声音,而后转变成了呼呼声,越来越大。黄四当即停住脚步,伸手示意李建国停止前进,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方向。 呼呼声急速向两人不断迫近,黄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对着李建国大喝一声:“大人,小心!”,向后猛地把李建国扑倒在地。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李建国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如今多了一个龇牙咧嘴、眼睛鼻子都疼到挤到一块去了的姑娘。 倘若刚才躲闪不及,这姑娘非得直接砸在李建国身上,得结结实实地撞个满怀。 李建国脑子里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哦豁,看来该来的总会来的。 ------------ 第十一章 魂魄失踪2:地下掉下来个林妹妹 还没等李建国反应过来,黄四手掌猛地发力,起身转身俯身一气呵成,右手向下死死按住姑娘的肩膀,左手抽刀在手,“钪”地一声抵在姑娘的脖子上,把姑娘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低声问道:“什么人?为什么接近李大人?” 姑娘拼死挣扎,双手双脚胡乱地挥舞:“放开我,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快放开我!” 黄四谨慎地上下打量着姑娘,姑娘约摸二十岁左右,上身是蓝白相间的轻薄毛衣,下身是浅灰色的牛仔裤,看着像是个刚进社会不久的学生。头发毛毛躁躁地散作一团,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打理,鼻子两侧有着几个浅浅的雀斑,倒是没有遮盖住她脸蛋的精致比例。手边掉落的那个是……拂尘? 黄四又望了一遍身边的环境,除了女孩挣扎的尖叫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出现的痕迹。黄四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天空什么都没有。 奇怪……刚才听声音,女孩应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才对,但是周围并没有太过高耸的建筑物啊。 难道是乘坐抛石机被扔过来的? 黄四缓慢地把手拿开,女孩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用无辜的双眼左右看了看周边环境,又看了眼黄四和身后的李建国,身体挣扎着向后努力挪了挪,试图和黄四的刀刃拉开距离:“离我远点!” “你是什么人?”黄四并没有再靠近女孩,只是握紧刀柄,轻轻转了转刀把,刀刃上闪烁着远处火把的微光。 女孩抓起拂尘,抱在自己身前,身体紧紧靠住柱子,紧张地盯着面前的黄四,嘴唇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喃喃地低声不知道说着什么。 黄四眯起眼睛,盯着女孩上下又打量了几眼,缓缓地把刀收进了刀鞘。 一侧头,李建国还在地上趴着呢。 黄四赶忙扶着李建国的腰,把李建国扶了起来,李建国龇牙咧嘴地看着面前的姑娘,正准备骂几句,听到黄四在自己耳边悄声说道: “这个姑娘,她不是死人。” 李建国一楞。 不是死人? 不是死人也能来丰都吗? 原来丰都是个谁都能来的旅游景点吗?那上面干嘛收了自己一条命的门票? 李建国于是低声回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死人?” “她不是魂魄,”黄四低声回答道:“魂魄有三魂七魄,我们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冥差,可以清楚看到三魂七魄的构成。这个姑娘现在魂魄不全,要么就是肉体还在,一部分魂魄还在肉体里;要么就是魂魄被扯开了,但是她现在意识完整,应该魂魄没受到什么打击。” “……活人也可以来丰都吗?” 黄四认真地回复道。“灵魂出窍的话,可以,这个不难,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已经是魂魄的人,就不行了。” 李建国心烦意乱,觉得自己踩了个大坑。 明明灵魂出窍就能解决的问题,上面还非得让自己死了再过来。 手机浏览记录都没来得及消除…… “这里是……阴间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看起来终于平复了情绪,她小声向着李建国和黄四问着话,嘴唇还是不受控制的嗫嚅着。 李建国和黄四对视一眼。 算了,先看看这个来自阳间的活人姑娘是什么来头吧。 李建国向前迈了一步:“是的,这位姑娘,你是谁?怎么到了这里?” 姑娘含着脑袋,艰难地抬着眼皮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嘴唇被牙齿咬的略微泛紫,手指紧紧握着拂尘,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是林铃,我是一名……大学生,兼……阴阳师。” 阴阳师!? 李建国对这个概念一点都不陌生,并且立刻明白了她手里的拂尘是什么东西,八成是她施法用的宝具吧? 也就是说她是利用这个穿梭阴阳两界的? 黄四似乎并没有被林铃的言辞说服,用严肃怀疑的口吻追问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你说自己是阴阳师,但看样子,你似乎对阴间也并不熟悉?” 听了黄四的话,林铃低着头,双眼在地上不安地瞟了半天,嘴巴几次张张合合,但是并没有吐出一个字。 黄四见状,向着林铃缓缓靠近,眼睛始终盯着林铃的双手,免得她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低声说道:“既然如此,看来只能把你交给其他冥卫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现在请你站起来。” 李建国附和地点了点头。 没错,回到招待所睡大觉就是最重要的要事! 林铃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话,可惜声音太低,黄四和李建国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 这次林铃的声音终于达到了耳朵能接收的最低标准:“我……我是被卖的……” “被卖的?”黄四疑惑地问道,看了一眼李建国,李建国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卖到阴间? 难不成……是配阴婚? 但是黄四说,林铃还活着,肉体还在。 李建国脑中轰隆一声巨响。 难道说是……林铃还活着就扔到棺材里被活埋了吗? “不不不,”林铃赶忙解释道:“我是……被人贩子卖了……卖回了老家……” 看着李建国饶有兴趣准备继续追问的表情,黄四拦住正欲进行解释的林铃,警惕地审视了一眼周遭环境:“此处不安全,先去李大人住所,再细细道清原委吧。” 片刻后,李建国推开冥王宫内招待所的住处房门,领着林铃迈了进去。 林铃满脸惊讶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眉毛在眼睛上面挑的老高,向着李建国惊讶地问道:“你……你住在冥王宫?” 李建国招呼林铃坐下,想给林铃绅士地泡杯热茶,但是想起来自己对茶艺一窍不通,所以只是单纯地倒了杯水,递到了林铃手上。 “你……知道冥王宫?” 林铃点了点头:“很久以前我和父母一起下来过,我们是阴阳师,穿梭阴阳两界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进到冥王宫里面过。我已经很久没有下来了,这次是我这十年下来的第一次。” 李江国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背,刚才倒热水的时候被烫到了,强忍着疼痛,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哦?你是阴阳师的话,就算是工作需要,也应该会经常下来吧,你为什么这十年都没下来过呢?” 林铃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做阴阳师了。” 李建国想了想:“阴阳师的话,除了有点氪金外,其他都挺好啊,为什么不愿意做阴阳师了呢?” 林铃正准备解释,李建国从抽屉里翻出一袋瓜子,哗啦啦倒到餐盘里,抓起一把嗑了起来,悠然说道:“没事,慢慢说。” 事情是这样的。 林铃来自中部省份的一个偏远山区,世代均为阴阳师,能够与魂魄直接交流,平时在村里兼职从事一些法事的筹备和主持工作,受到周边几个村子许多村民的敬重。林铃从小就和魂魄打交道,这些魂魄大多是阳间仍有牵挂的孤魂野鬼。父母和这片地块的冥差交情很好,在父母的庇护与周旋下,许多孤魂野鬼也逃过了冥差的追索,寄居在林铃村中,帮着林铃家族完成作为阴阳师的使命。 其中有几个魂魄专门帮助林铃的父母照看小孩,里面有一个叫易轩的中年男人,平时看着大腹便便、胡子拉碴的,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不招人待见,但父母对他很是尊敬。 听父母说,他原来来这里支教的老师,因病去世后,想着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长大、毕业,就一直守在这里,林铃妈妈曾经也是他的学生。 林铃从小就对易轩很害怕,因为他总是催着自己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要去外面看看。 总是听着易轩苦口婆心的教导,林铃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出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离易轩远点,天天这么阴魂不散絮絮叨叨地在你身边哼来哼去,谁受得了! 于是林铃付出了加倍的努力,成功考了出去,终于成了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大学生涯,虽然屡经坎坷,但是林铃并未气馁,兢兢业业地度过了每个学期,像每个大学生一样,在临近毕业的浪潮下,被猝不及防地推向了社会。 恰逢就业市场不景气。 大四上学期,本来就找不到工作,父母又总是劝她回来“继承家业”。林铃很郁闷,家里除了满屋子唠不完的鬼魂,别的啥都没得了。父母的唠叨就像新生儿身上的痱子一样,在心口堵着刺挠地不行,哭不得,笑不得:我求学这么多年,这么回去了,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干了? 前几天,父母又和自己抱怨说,现在阴阳师也不好干,之前滞留阳间的魂魄也不打声招呼,突然都不见了,他们前往冥界一顿踅摸,也没找到那几个魂魄。估计是身子老了,能力大不如前,身边没有个年轻人,怕是以后混口饭吃都难。 点我呢这是?还编出魂魄都不见了?生怕我不回去吗? 我偏不!我一定要闯出一番事业再回去! 就在此时,林铃巧合地遇到了一个高薪工作,面对回家继承家业的恐惧,林铃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个高薪工作。 然后一上车就发现对方是人贩子。 人贩子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车子远远地就冲着省外出去了,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山道。车道颠簸,林铃悔不当初,身心俱疲地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以后,林顺就被人贩子扽着下了车,发现身边的环境很熟悉。 这不是我老家吗? 人贩子领着林铃去了一个破败的小院,林铃抬头看了看买家。 这不是村东头的光棍王老头吗? 我被卖回老家了? 王老头一看也蒙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村里阴阳师他闺女,不是考到省外了?我花了大把大把钱,人贩子怎么把她领回来了? 两人对脸懵逼,就人贩子在不停催着王老头结账。 忽的阴风阵阵,飞沙走石,一股黑风打着圈地从头顶飞过。林铃向着门口瞅了一眼,看到四名冥差正锁着一连串的魂魄打门口走过。 林铃盯着他们仔细看了看。 这些冥差……不,他们不是冥差,这些人虽然穿着冥府的衣服,但是自己从来没见过,根本不是负责自己这地块的冥差们。 后面锁着的那一串魂魄倒是有很多熟面孔,被困住了双手,系在一条绳子上排队往前走。 怪不得父母说家里附近的魂魄都不见了。 队伍里有几个熟识的魂魄看到了自己,正准备张嘴说什么,易轩一声咳嗽,对着众人轻轻摇了摇头,大家才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那几个冥差模样的人也留意到了院内的景象,林铃听到一个人说道:“这是……人贩子?买卖交易现场?” 另外几个人也仔细看了端详了下,几人确定是人口贩卖现场无疑。几个人之间相互使了个颜色,其中一个人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泛黄的小册子,翻了翻说道:“这个人贩子也是周边人,这本生死簿上有他的名字……按生死簿上来说,买家和人贩子分别还有26年和19年阳寿。” 几名冥差对视一眼:“人贩子活这么久干什么?带走带走!” 说着就冲进去,勾魂索搭两人脖子上一套,王老头和人贩子登时就倒在地上,噶了。 林铃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连忙低下头死死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敢再盯着那些冥差们,生怕他们发现自己的阴阳能力: 虽然自己被救下来了很不错,但是他们怎么敢不按生死簿勾魂的?这不是谋杀吗? 几个冥差模样的人抽出打魂鞭,一下一下啪啪甩在王老头和人贩子身上,招呼两人进入门外被锁着的魂魄队伍,两人叫苦不迭,几个人用力挥着鞭子,怒喝道:“还敢贩卖人口!赶紧下地狱吧!” 王老头是知道林铃有魂魄沟通能力的,魂魄被套上的时候,他连忙向着林铃求救道:“娃儿,是你王伯错了,你赶紧跟几位冥差大哥说下,是不是勾错人了?” 冥差们听见以后大吃一惊,纷纷把目光投向跌坐在地上的林铃。 “这是那家阴阳师的子女?” “不应该啊,我这边消息是她出去读书了啊?读了六七年,现在回来了?以被贩卖人口的身份?” “这些都不重要,问题在于我们这么小心翼翼躲着他们,现在被她看到了,怎么办?” 几个人目光阴沉下来: “虽然这不是我们的本意,但还是一起带走吧,交给上面定夺。要是她把消息传出去,坏了计划,那就麻烦了” 看着一个人又从背后摘下了勾魂索,林铃冷汗涔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瑟缩着向身后退了几步。 门口被锁住的魂魄队伍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喊:“丫头,快跑!” 是易轩的声音!门口的那一群魂魄乌压压冲了上来,把那几个人拦在大门口,几人气急,抽出打魂鞭一下一下打在众人身上,魂魄身上登时就显出斑斑血痕。 林铃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一转身,从王老头的院墙里翻了出去,沿着后面的田垄,撒丫子就跑。 一路跑回家,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外面几个人本就能够穿墙,在林铃身后紧追不舍,林铃知道,只要被套魂锁套住,就完了。 等待父母来救自己是不可能的了,况且这也会给父母带来危险。慌忙之中,林铃忽然记起,如果套魂锁套住的不是完整魂魄,那么是没有办法把魂魄剥离出去的! 这些人绝对不是阴差,赶紧遁去阴间,说不定还能找到帮手! 林铃荒于家业,阴阳术十年未学,从家中堂前的供桌上拿起了父母平时做法用的拂尘,赶紧念起咒语,终于在套魂锁套上的前一刹那,成功魂魄出窍,来到了阴间。 由于咒语仓促,林铃也没有很好地规划落点,身体冲着李建国就砸了下去。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李建国仔细听着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时而眉头紧皱,时而低头沉思。 他再度抬头打量着面前缩在一团、泪眼盈盈的姑娘。 李建国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简而言之,大概就是这么一句话吧: 地上掉下个林妹妹。 ------------ 第十二章 魂魄失踪3:戮魂令 李建国仔细想了想林铃刚才说的话,发现她的叙述里面还是存在一些端倪,说不定能够用来解释冥府最近突发的魂魄失踪现象。 首先,这个里面最令人注意的就是…… 李建国揉了揉脑袋。 算了,我想这个干什么,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难道自己真准备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去吗? 况且自己现在还在被追杀,本来这个姑娘就不知道被什么势力盯上了,我要是再进来,杀手一加倍,我们就得跪。 李建国于是朗声呼喊着门口的黄四: “黄四,进来一下,麻烦把这个姑娘送到冥差那里,她的线索十分重要,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林铃瑟缩在椅子上,抱住自己双腿蜷在一起,两只眼睛来回捉摸不定地咂摸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脑子现在都没工夫喘口气,直到现在,她的脑回路才艰难地转了一个五连发卡弯。 “等等……你们不会是和上面那些假冥差是一伙的吧?” 林铃的突然发问让李建国愣了一下。 话说回来,自己似乎的确没有表示过自己的身份。 现在全部都和盘托出了才反应过来聊天对象可能有问题吗? 林铃立刻把拂尘立在自己身前,来回乱甩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天地自然,道……道法?道炁,对,道炁……常存……” 李建国连忙试图安抚住林铃:“姑娘,别担心,别担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咱先把拂尘放下好不好啊?” 李建国心里紧张得很,毕竟这姑娘是个阴阳师,别的不要紧,万一真的弄出什么惊天大魔咒,把我这房子给炸了,到时候自己没地落脚,那自己可就危险了! 见姑娘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东西,李建国伸出手,握住拂尘,轻轻把拂尘往外拽。 刚刚把拂尘从林铃手里抽出,林铃眼睛一抬,李建国终于听到了林铃嘴里最后的那几个词语: “……急急如律令。” 拂尘随即闪出一道耀眼金光。 李建国心想: 哦豁。 完犊子了。这是念完什么咒语了? 金光随即把李建国和林铃罩在一起,一种能量如同奔腾不息的蚂蚁般窜进了李建国的五脏六腑。 李建国呆呆地抓着拂尘,长叹一口气,无助地笑了,向林铃问道: “姑娘,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咒语?” 林铃倒也老实:“阴阳往生咒。” “我们要往生了?” 林铃点点头:“嗯,返回阳间。” 阳间? “阳间不是有……” 姗姗来迟的黄四刚刚踏过门槛,只看到一道金光在房间内瞬间绽开,金光过后,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黄四大惊失色:“完了,李大人……给人劫持了!” 阳间,一片希望的原野上,一道金光闪过,草丛里赫然出现了两个灰头土脸的身影。 “……假冥差在追你?” 李建国神情木然地吐出来没说完的半截话。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一片翠油油的菜地,星辰遍野,老木枯枝,风声萧瑟,没有人影。 李建国试探地问道:“这次也没选落点?” 林铃无辜地点了点头。 李建国心里没报什么希望:“知道我们在哪吗?” 林铃也周围四处看了看,不确信地回答道:“阳间?” 好好好。 李建国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建国把思绪整理了下。 嗯……刚才说的什么来着,是说杀手要加倍是吧?那杀手现在就应该…… 一股猛烈的风从西边迅速刮过,两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风声迅疾,顷刻间消失无踪,风声之后,西边的田野里突然冒出了几串火把。 真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从地底嚯的一声破土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黑黢黢身影。 李建国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肯定不是好心给自己照亮的。 眼看着火把向自己一步步逼近,李建国试探着低声向身旁的林铃问道:“你该不会……正巧学过几个防身用的符咒或者法术吧?比如说,阿瓦达啃大瓜,之类的?” 林铃也死死盯着周围不停冒出的其他人影,语气短促而惊恐:“学过……忘了……” “把我们再传送回下边行吗?” “我没办法连续用两次阴阳往生咒。” 李建国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不用费事了,估计这几个伙计送我们下去要快多了。” 火把逐渐逼近,在离李建国5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大家有条不紊地把李建国围了一个圆圈,圈外几个人交头接耳,盯着李建国和林铃,嘴里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火把之下,影影绰绰地亮着几双锃光瓦亮的眼睛,对方样貌也略有参差,有两三个依稀能认出有个豹头、狼头,剩下的几个估计是各种DNA瞎攒的,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平时照镜子的时候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过转念一想,镜子里照不出鬼魂的样子…… 怪不得长得这么随心所欲,还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为首的豹头鬼身穿黑铁甲,脚踏花褶靴,抽出腰间的匕首,指着手里的一张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下,不太确定地对身边鬼魂说道: “是这个人不?我看资料说四肢健全,这个人……没有腿啊……” 小狼头眯缝着眼瞄了一下:“大哥,您看是不是因为这哥们是跪着的……你瞅,诺,衣服把腿挡着了。” 李建国跪得四平八稳,毫无心理压力,还不停地用手扽着旁边的林铃,不过林铃的双腿现在却稳得很,把拂尘紧紧抱在自己胸前,嘴里不知道嗫嚅着什么东西,丝毫不给李建国面子。 李建国压着脑袋,低着声音说道:“各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无意间来了阳间,自己这就回去,不必列位动手,烦请开个道,到了地府,我请列位大哥吃酒!” 狼头鬼呵呵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李建国眼睛一转:“我叫黄四。” “放屁!”狼头鬼骂道:“都是千年的妖精给我玩什么心眼子呢?知道这是啥不?” 狼头鬼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一张纸。 李建国如实回答:“这是一张纸。” 狼头鬼指着李建国的脑袋怒骂道:“这是你妹的一张纸!这是阴间的“戮魂令”!上面有你名字,李建国,你看这个戮魂令上的相貌,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器宇轩昂,除了你还能有谁!赏银黄金三万两!我们会认错?” 李建国听了狼头鬼的描述,不知怎么,甚至有点直接想承认自己就是戮魂令上的李建国了。 狼头鬼撇了一眼林铃:“你又是谁?” “……” 林铃依然是嘴角翕动,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看着这个吓傻了的姑娘,狼头鬼大手一挥:“算了算了,咱也不是那种非得逼着i人发言的垃圾人。不重要!没事,你们两个我们就一起刀了算了,对吧,大哥?” 狼头鬼谄媚地向旁边的豹头点头哈腰着,屁股后面的尾巴翘得高高的。 豹头鬼咂摸咂摸嘴,心里有点犯怵。 这个赏银黄金三万两的活,当真这么容易? 这个跪得这么标准的人,怎么可能值赏金三万两? 纵横丰都这么多年,当了赏金猎人这么久,他深深明白一个真理: 最简单的任务最棘手。 可惜了,自己在阳间的时候不懂得这个道理。 几百年前他在阳间自己立山头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胖和尚,说什么要去西天取经的。这买卖看着超级简单,一直到把和尚绑了洗刷刷的时候都没有一点问题,结果在他和小弟们还在讨论蒸着吃煮着吃的时候,就被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一棒子送去地府了。 结果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这次……应该不会吧? 豹头鬼把戮魂令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 又看了看身前面如土色的李建国,心里努力地盘算了几秒钟:要是自己不动手,别人就会来抢,毕竟吃赏金这碗饭的,别到时候自己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心一横,说道:“干了。我们也别讨论怎么杀了,夜长梦多,就直接一刀劈了脑袋就完事。” 身边小弟点点头,取出腰间长刀,向李建国步步逼近。 “且慢!” 李建国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废话,对面都拿刀过来了,不站起来跪着给人当柴劈啊? 李建国脸上风云突变,从刚才的怯懦不堪到现在的眉宇凌然。 “想必,你们心里对这件事也有疑惑吧。” 李建国声音云淡风轻,语音刚过,平地风烟乍起,老树枯枝簌簌摇动。 能不能唬住!我在阴间的Buff,在阳间,应该也能行得通的吧! 李建国心中万分忐忑,但是脸上不漏丝毫马脚。 旁边的林铃也是瞬间感觉身边的李建国身影高大了几分,脸上的神情古井无波,颇有种天地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熊熊的气势自脚底直窜天灵盖,堪称巍峨。 面前的拿刀小弟满不在乎,提刀就砍:“疑惑个屁,拿命来!” “且慢!” 豹头鬼一声大喝,阻止小弟挥刀劈下。 “你……说说看。” 有戏! 李建国心中窃喜,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乃李建国,这个名字,难道你耳中竟没有丝毫印象吗?” 望着李建国一脸正气,豹头鬼心中立刻虚了一半。 李建国? 豹头鬼望了望身边的其他小鬼,众鬼皆摇头,唯有一个眉头紧锁的老年伥鬼,伏在豹头鬼耳边,轻轻说道:“是不是前两天冥王们迎来的那个天官?我看过那个横幅,名字好像就叫李建国。” 豹头鬼不动声色:“当真?” “当真!”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摸不清面前这个李建国的底细。 “说那个天官是几千年武略第一,你看他都跪下了,再怎么看也不是吧?” “难道是为了保护身边那个姑娘?太过强大,一旦动武会波及无辜吗?” “啊?这么为民做主、能屈能伸的大官吗?” “……难道那个姑娘很重要?话说回来,她手里拿的拂尘?谁家正经姑娘手里拿个拂尘?” …… 李建国看到他们正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心里放松大半。 按照正常进展的话,用不了多久,他们这群人就会自我攻略,然后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说不定还得给自己磕一个,求自己饶命。 李建国得意地向着身边的林铃使了个眼色。 林铃茫然地看着李建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面前这些人一听说李建国,就这么犹豫,难道说李建国其实功力十分…… “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都当鬼了,死了一次的人,还怕再死一次?” 之前那个狼头鬼等不及了,夺过拿刀小鬼的刀,一个箭步就冲着李建国劈了过去! 李建国登时就傻了,木愣愣地看着刀锋向自己面门砸来。 你TM! 怎么还有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鬼,领导没放话就动手!? 长刀带着寒光从双眼间一闪而过。 咔嗒。 狼头鬼应声倒地,顷刻间,魂飞魄散,化为乌有。 众人大惊失色。 “诺,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李建国身前,“您这阳间散步……挺突然啊!” 此时此刻,这个油腻腻的嗓音,竟然这么令人……倍感安心。 “黄四!” 黄四抽刀在手,护在李建国身前,酷酷地摆了个pose,长袍挂风,潇洒恣意,至少在他的身高条件下,尽可能地潇洒恣意了。 可是一回头,就整段垮掉。 本就苍白的脸上如今像长了狼疮一样落着点点红斑,呼哧呼哧地不停喘着气。 总算……总算赶上了。 黄四望着包围着李建国的敌人,十几……不,二十几个吗? 黄四稳住呼吸,把刀横在胸前,刀光灼灼,目光凛冽。 看来是场硬仗! ------------ 第十三章 魂魄失踪4:优势在我 风声呜咽,二十多条鬼齐刷刷亮了刀剑,一时间,寒光逼人,冽冽杀气喷薄而出。 狼头鬼的死的确给他们造成了一点触动,但也仅有一点而已。从最初的惊慌稳定下来后,豹头鬼仔仔细细观看了下战场局势: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个小个子刀手,他们总共三个人,而我们这边,有二十八个人。 优势在我。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这TM不是和几百年前自己在阳间的情况一模一样吗?当时自己几千人,对面就三和尚。结果被打得全员地府团聚。 就知道这个差事没那么容易! 单这个刀手就算了,虽然身手了得,但是应该也抵不过我们的围攻。但是这个李建国……至今还没有出手,处变不惊,深不可测。 豹头鬼心里盘算了几秒,有了主意,随即朗声喊道: “对面兄台,多有误会!我们山不转水转,有缘再见!” 歘地一声,一股阴风掠过众人,向着东边狼奔豕突,眨眼间就不见了。 一旁正在摆架势龇牙咧嘴的小弟们都蒙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一致决定面向敌人,有序撤退。 三秒之后,抱头鼠窜。 黄四也有点蒙,他印象里,自己在冥府似乎也没这么大名气。 果然还是因为李大人的声名和威势吗? “穷寇莫追,”李建国沉着说道,“当务之急,你先把我拎起来,腿,腿,腿软了。” 黄四把刀揣起来插在腰间,一把搀起李建国,笑嘻嘻地说:“大人,包大人给我说的只是护佑您在阴间的安全,现在您在阳间,那这个差旅费我可记上了昂。虽然您肯定也能解决他们,但我还有苦劳不是,咱们这么熟悉,就打个折,黄金十两吧。这玩意不会通货膨胀,好使!” 李建国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要原因是他现在惊魂未定,舌头还没捋直。 黄四搀着李建国走到那几个人逃跑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李建国,悬赏三万两黄金。生死不论。 李建国明显感到黄四的目光在后面那几个零上停留了很久,扶着自己的胳膊也突然变得更加有力了。 李建国舌头瞬间就能说话了: “黄金十两,不,黄金十五两,完全没问题,谁让我们是永不背叛的兄弟呢!是吧,黄哥!” 两人友好地哈哈大笑,余光瞟见林铃也像一个气球般,缓缓放了气,身体慢慢滑倒在地面。 李建国上前拍了拍林铃的肩膀,林铃嘴唇终于不再翕动了,但手里依然紧紧攥着拂尘,金光在拂尘中间忽闪忽闪的。 李建国试图平抑住林铃紧张的情绪,缓缓伸手试图把拂尘从林铃手中抽出,没想到刚接触到拂尘的瞬间,身体便如同触电一般感到一阵刺痛。 李建国立刻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拂尘上的光芒渐渐平息。林铃呆呆地坐在地面,嘴唇又不知道开始在嘟囔什么。 李建国赶忙起身,跟黄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旁边走了几步。 “我们还是要赶紧把这姑娘送下去,她嘴里有重要消息。” 李建国笃定地说道。 只要不要让她跟在我身边就行,要是她再搞出点什么事,炸在我头上,那就彻底完蛋了。自然也不能送回她家里,毕竟那些假阴差说不定还在那里堵着呢。 黄四点点头,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都在李大人的计划之中,嘴上说着不参与调查魂魄失踪的事,一转眼就捞了这么一大个人证。 而且以身入局,勾引追杀自己的人主动现身,来向姑娘证明自己的身份! 高!的确是高! 黄四正欲起身向姑娘走去,李建国扯住了黄四的衣裳,眼巴巴地望着黄四。 黄四一头雾水:“李大人,怎么了?” 李建国说道:“我们现在不是返回阴间吗?” “对,您扯着我衣服干什么,别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啊?不是一道金光,然后唰一下,我们三个就回去了吗?” “不是啊,我们得到特定的阴阳交接点,跟阳间坐公交车一样,然后才能返回去。” 李建国迷茫了:“啊?我刚才来的时候一下就到了?” 黄四笑道:“李大人您糊涂了吧,按您所说,那不是相当于瞬间传送了吗?现在冥府之内,谁会瞬间传送啊?” 两人正在交流,只听得一句明晃晃的声音拦腰斩断两人对话: “瞬间传送!” 两人冲着姑娘所在的位置望去,又是一道金光裹住了她,随后金光炸开,原本所在的位置便空无一人。 李建国和黄四都有点尴尬,张着嘴巴,没怎么说话。 李建国率先打破僵局:“诺,她就会啊。” 黄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瞬间传送?这种功法……是一个凡间女子能掌握的?” 李建国耸耸肩:“啊?她说她是阴阳师哎,要是阴阳师去阴间还得坐公交车,感觉逼格一下掉了很多啊。” 黄四抚着自己下巴,缓慢地摇了摇头:“阴阳师这个职业,说实话,我之前也没见过。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传送走了?那她所说的关于魂魄失踪的事……” 李建国颇为无奈:“算了,看来只能我亲自过去和包大人传递消息了。” 李建国跟在黄四后面,心里开始忍不住地思考:这姑娘……究竟是什么角色啊?按照黄四所说,她随手用的道法,黄四听都没听过吗? 话说回来,这个姑娘究竟去哪了?回家了吗? “逃了?” 尊者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快走几步,抬头面带惊讶和愠怒地望着身前委屈又无辜的大个子。 仆从真诚地点了点头,小眼睛望着尊者,在竭尽全力揣摩着尊者的意思。 尊者现在的语气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不解,发自肺腑的不解:“就一个小姑娘,半道出家的,我知道他父母是个什么阴阳师,但是她就是一个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姑娘啊,在阳间没截住也就算了,在阴间她无依无靠的,你们也没截住吗?” 仆从实事求是地说道:“听说,新来的天官把她庇护起来了,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冥王宫里面了。” 尊者在阴影中眉头紧皱。 又是这个天官…… 怎么哪里都有他,他能预判到我们的动作吗?不应该啊,我们事前都不知道这个林铃的事,他难道能未卜先知? 三界只有顶级大佬才能未卜先知,他难道层级能达到那种程度吗? 仆从还在继续说道:“然后我们探查到他们返回了阳间。” “什么?什么时候,又返回阳间了?” 仆从露出得意的神色:“就在刚才。尊者您不用担心,我们的戮魂令发出以后,已经有人追上去了。尽在掌握!” 尊者显然还是很担心。 又返回阳间……难道是发现什么了?去固定证据去了? 不行啊!这个对手太飘忽不定了!跟他的博弈感觉不在一个次元,现在的情况,和仰视着一头猛兽的蚂蚁别无二致! “加赏金。” 尊者冷冷说道:“林铃,赏金五万两,李建国,赏金十万两!” 仆从面露惊讶:“这么多赏金吗?都够我吃好久了,我们也没有这么多钱吧……要不我上去吧,大人您直接把赏金给我就行。给我的话,尽在掌握!” 尊者一挥手:“不,你有更重要的安排。我们没有钱,但是我们的赞助者有钱,我再去找他们要就是。” 尊者转身返回椅子上坐着,一只手在自己手背上无意识地搓动,以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道: “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笔赏金,没有人能领走。不过,就算那帮赏金猎人能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那也足够了。” 天色已经亮了大半,李建国发现阳间和阴间的时间似乎不在同一个体系内。他们上来的时候,阴间应该还是上午,但是这里却是凌晨,想来现在的话,阴间应该是中午了吧。 确实,有点饿了。 李建国和黄四还正在去往阴阳接驳点的路上,不算远,但是算起来也得有三四公里。李建国又是抵死不展示自己卓越的轻功技巧,所以黄四也不能用轻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建国后面。 突然风云乍起,黑风阵阵,沙石席地而起,夹枪带棒地向着两人飞驰而去。 黄四立刻抽刀在手,护住李建国:“大人,小心!” 李建国身心俱疲:“我知道,我知道,又是杀手是吧。来吧来吧,让他们来,走两步就触发遭遇战,这个活我算是干不下去了。” 紧接着便看到黑烟一股股地从地底冒了出来。各种友善的丰都居民聚在两人身边,饶有兴趣地对比着对方和戮魂令上的样子。从他们迥异的外形上,可以看出丰都对多元文化卓越的包容能力。 约莫几十人,把两人围得水泄不通,后面来的都没地方歇脚,只好停在不远的山坡上伸着脖子远远张望,就像沙漠里巡弋的秃鹰,等待着猎物的破绽和机会。 这氛围简直就像网红的直播现场。李建国一辈子都没享受过这么多的关注。 现在看来,估计这辈子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黄四抽刀在手,把手足无措的李建国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身边的所有人:“大人,这可不妙啊。” 李建国也警惕地从黄四身后张望着:“说点我不知道的!” 圈外的几个人拿着同样的戮魂令,严谨细致地打量着圈中的两个人:“嗯?这两个人……好像不是戮魂令上的人啊?我们追踪过来位置就在这里,怎么没见那个女的?” “没关系,你看,这个戮魂令上写的是林铃,另外一个写的是李建国,这个李建国可比林铃值钱多了,十万两黄金!林铃才五万两!” 眼看着落在两人附近的冥鬼越来越多,黄四低声说道:“大人,您的实力不要藏着掖着了!这些人我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 我的实力? 吃席的实力吗? 李建国无精打采地说道:“额……我的实力……还没适应阳间环境,发挥不出万分之一,现在就得靠你了。” 黄四叹了口气,把目光放在包围圈的人群身上:“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大人,你是不是从林铃那掌握了什么秘密?告诉我,这样万一我能侥幸逃出去,我也可以跟包大人他们汇报。” “那我呢?” “汇报完我们就彻查这件事,一定给大人在天之灵给个交代。” 李建国闻言,打定了主意:“狗屁在天之灵!先顾着我这个在地之灵就行了!我在秘密在,我死了秘密也死了!别想着溜号,好好保护我,我挂了你们啥都别想知道了!” 黄四叹了口气:“大人,你这可不敬业啊。” ------------ 第十四章 魂魄失踪5:冥孤计划 刚说完,有一个鹰身羊目的汉子从一众妖鬼们的包围圈中上前走了一步,高声喊道:“旁边的兄弟,我们只要你身后的那个人,刀剑无眼,你躲着点,别伤了你!” 李建国万念俱灰地计算着概率。 瞅这情况,大概要两人VS七八十人。 这下完了,别说是个弱不禁风的黄四了,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也不可能应付得了这么多人? 这次算是报销了。 还什么替死鬼,这下我先死为敬了。 正在盘算咋整的时候,听到黄四说话了,还是原来那样笑嘻嘻的口吻:“哎呀,我也有任务的,这个人目前还给不了你们,况且他还欠我钱,你们把他剁了,我找谁照头啊?” “欠你多少啊?” “目前是赏金十五两,不过,”黄四用余光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李建国,“马上就要变成三十两了。您说对吧,大人?” 李建国点头如捣蒜:要是真能救我,别说三十两了,就是三千两我也给啊! 这时,鹰身人身旁有个人给他耳语了几句,他打量了一眼黄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是一名阴差。那你何苦呢?我们早知道阴差已经发不出饷了,给这鬼政府办事有什么好?你把他扔过来,我们一起吃香喝辣。” 黄四啧啧了两声,笑道:“嗨,毕竟是铁饭碗。再说,我要是把各位都干掉了,再怎么着,也得给我提个干吧?谁没点仕途野心呢?” 鹰身人声音低沉了下来:“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呀。” 一柄大刀眨眼间便劈到二人面前,鹰身人怒道:“不过是个死阴差,挡我们的道,找死!” 黄四左手撑地,右臂把李建国捞在身下,侧身闪过势大力沉的一记重劈,飞起一脚,直中对方下巴,登时踢得对方头晕眼花,向后直直飞了出去,手中武器“钪啷”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众鬼噤声。 鹰身人挣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下巴,好悬没把自己鹰嘴踢歪:“好小子。” 他再次看了看包围圈里的两个人,轻轻招了招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放箭。” 遮天蔽日的箭雨……并没有出现。 群鬼并没有任何动作,而且鬼群中似乎还有些不满地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有鬼喊道:“不是,你谁啊?我们凭啥听你的?都是跟着戮魂令来的,你咋这么能托大呢?” 鹰身人怒道:“我乃翔鹰堂一分队队长!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翔鹰堂不知道吗?” “滚!” “老子丰都城西野猪王,你个傻X队长叫唤什么!” “什么狗屁拉翔堂!” “傻子才听这小子的话!” 李建国心里突然有底了。 敢情这些人不是一波人啊! 李建国于是悄悄对黄四说道:“看来他们不团结。等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再趁机溜出去就可以了!” “嗯,”黄四低声回复道,“有戏!” 刚嘀咕完,只见鹰身人高高举起翅膀,做着安抚众人的手势,并高声喝道:“众位!众位!我刚才被踢你们看见了,这小个子不是善茬!我建议,我们先把他们两个宰了,然后我们再自相残杀争赏金怎么样?” 鬼群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不久,声音再次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成吧!” “这还差不多!” “事先声明,我们可不是听你的话才这么做的,我们是自己要这么做的!” “当然当然,之后我们肯定也会要了你们这群渣滓的命的,”鹰身人频频点头,然后礼貌地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先射箭?” “好吧。” “OK。” “甚好。” 哇。 临时战线建立的这么快吗? 李建国都没转过神,一支利箭早已破空而出,直直向自己脑门袭来。 黄四集中精神,一声大喝,单手提刀一刀把空中的飞羽斩做两段,随后把大刀抛起,对着刀柄又是一脚,把大刀直直踢出,大刀飞出数米,瞬间命中一名拈弓搭箭的弓箭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推着小鬼的身体向后飞出,又嵌入身后一名妖鬼身体才重重摔下。 没有来得及喘息,只是一刹,箭雨已从四面八方飞驰而下。 黄四从袖口抽出两把短刃,舞剑如花。飞箭的破空声此起彼伏,但在遇到黄四时戛然而止,李建国只听到身旁剑箭相击的颤鸣声,箭柄的碎裂声,不多时,身旁早已断箭遍地。 飞箭仍在继续,但是360度无死角的射击,竟无一根箭得以穿过! 李建国无比震惊地望着对面前的小个子! 这个黄四……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阵箭雨之后,众鬼发现黄四竟然并没有变成刺猬,甚至几乎毫发无伤,残箭在两人身旁都围成一个小圈,看着就像一座小小的箭冢。 鹰身人连忙喊道:“第二轮箭雨准备好了吗?放箭放箭!快哇吱咯呜……” 那是一柄飞刀刺入喉咙的声响。 黄四的身形刹那间庞大了不少,定睛细看,黄四如盛绽的孔雀般拉开了自己的黑袍,无数的亮点在长袍下熠熠夺目。 每一个亮点都是一柄飞刀,在阳间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炽热的孔雀羽般熠熠生辉。 终于有人认出了黄四的身份。 “这是冥孤!冥孤!” 前排的人终于有幸能近距离一览传说中冥孤的样貌,还有他们的战斗姿态。 也就只能一览了,二览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并不是每一个抵达冥府的人,都能享受阳间的祭拜。 有些人由于无亲无故,或身份特殊,获得的祭祀并不充足。 如果连一碗孟婆汤都买不起的话,那么这些鬼魂如何离开冥府进入轮回就是一个问题了。 好在每个家族都有储备金库,以备不时之需。 但总有的家族挥霍无度。 好在冥府也提供了大量岗位,可以勤劳致富。 但总有的来客不愿支付。 好在冥府旁边就是十八地狱,提供皮肉之苦。 但总有的魂魄过于无辜。 好在……好在冥府还有一个托底方案,世人称为“冥孤”。 “冥孤计划”面向的是一群于阳间夭折的孤儿,他们来到冥府,懵懂无知,无依无靠。即便阳间给他们提供了一定祭祀,牙牙学语的他们也根本不具备走完轮回所有流程的能力。 很久以前,这群孤儿几乎都是孤魂野鬼,无人在意,往往在冥府流浪数百年,仍无法再入轮回。甚至有一些孤儿流落阳间,被炼成了一些方士邪术的组成部分。 贞观之后,房玄龄在地府游历期间,看到这些孤儿的窘迫,于心不忍,于是说服冥府成立了“冥孤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由冥府出资收养这些孤儿,并将孤儿们抚育成人。 相应地,孤儿们在被收养过程中需要接受冥府的地狱训练,日后也需要为冥府效力。他们的训练场所并不在丰都之内,而是在九幽之畔的冥渊学殿。 冥渊学殿一年收纳的孤儿接近六七百人,但是每年走出冥渊的毕业者,不出十个。 这些成功走出冥渊的佼佼者,就是冥孤。 尽管少有人认识冥孤,但是冥界大部分住民都知道冥孤们的传说与故事,在之前两次的冥妖之战中,冥孤们在战场上发挥了重要力量,是妖界最为忌惮的部队之一。 当然,更广为人知的还有冥孤的徽记:一柄插在倒三角上的匕首。 但不知为何,几十年前,冥渊学殿被彻底关闭,那些赫赫有名的冥孤们,也从冥府完全失去了音讯。 有人猜测或许是胜利之后的鸟尽弓藏,也许冥孤被冥府全部清算了;也有人猜测冥孤也许是功成名就,携带充足的战功转世投胎去了。 但大家都忽视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是知道冥孤身份的人,全部被清算掉了呢? 的确有这种可能。 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 对有些人来说,这种可能性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 这些人脑袋上无一例外都长出了一柄锃亮锃亮的刀子。 飞刀如同暴雨般从黄四身上倾斜而出,如同巨浪般吞噬包围圈中的每一个人。 就像一颗滚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由飞刀铸就的波纹快速散开,波及之处,非死即伤。 最内侧包围圈中的二三十个恶鬼无论之前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号,现在可以被统一命名为倒霉鬼。而且他们魂飞魄散前的呐喊嚎啕,确实比他们在地府的名号要响的太多。 其他稍微幸运些的恶鬼们,要么找到了合适的掩体,要么找到了合适的肉体,用他们来抵挡飞刀的攻击。 但那些找到合适肉体的恶鬼们又不是那么幸运,因为他们忘记了,他们已经是鬼魂了,鬼魂死亡以后的“肉体”其实应该叫做灵体,是会化成三魂七魄,分崩离析的。 所以他们无一例外也变成了刺猬。 直到最后一柄飞刀射出,黄四屹立原地,举目四望,众多倒霉鬼们的灵体化为漆黑的鬼气四溢消散,而在他们之外,有三四十人从掩体背后悄悄探出了头。 黄四把左手的刀扔给了自己身下的李建国,叹了口气:“大人,不得不说,三十两赏金还是太少了……您现在不能动用武力的话,差不多就是个累赘,我现在不能离开您半步,这样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的。万一我有不测,这把刀您自己防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建国蹲在地上,双手握住刀柄,用吃奶的力气艰难的尝试着捡起黄四的刀,紧咬牙关,青筋暴起,终于把刀柄抬到了半个脚趾的高度。 哇……这么重吗? 别说防身了,能举起来不削掉自己半个脚都谢天谢地了。 眼瞅着又有几名小妖尝试拈弓搭箭,李建国赶忙关切地说道:“搏一搏吧,黄四!别管我,要不……” “好嘞!” 有理由怀疑黄四就是在等这句话。因为黄四眨眼间已如流星般直射而出,足下踏起的爆风瞬间腾起滚滚烟尘,右手短剑直直刺入几米外一名恶鬼的咽喉,恶鬼顷刻毙命。 在恶鬼魂飞魄散的刹那,黄四以恶鬼胸膛为踏板,一记重踩,在鬼群中腾跃而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下俯冲而下,一刀斩断对方搭起的弓柄,刀锋顺着胳膊向下,瞬间整条胳膊便被斩断,手腕只是轻轻一提,对方喉咙上就多了一条不可愈合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倒下,黄四已然又斩掉了一名恶鬼的双腿,甚至都来不及听对方一声哭号。 鬼群中的哭号夹杂着四溢的魂魄此起彼伏,如同青春期男孩脸上被一个个挤掉的痘痘般迸溅消散。 一个,又一个,就像一名电竞大师在轻松写意地玩着连连看。 李建国目瞪口呆地望着敌群中不时跳起的黄四。 血腥、暴力。 鬓边染血,剑斩无情。 这根本不是李建国之前认识的黄四。 没错,身体、衣着都仍然是黄四,但那眼神…… 李建国记起来,黄四之前的眼神和他本身一样,似乎都被一层油渍包裹,你看不清这层油渍之下是什么。 李建国之前以为,油渍下面无非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污浊邪秽。 现在他知道了,这层油渍下面,埋藏了一台杀戮机器,闪着凛凛寒光的杀戮机器。 至少在此时此刻,黄四眼中,唯有烈烈血崩,灼灼刀光。 然而战局仍然不甚乐观,越来越多的冥鬼从各处聚集而来,加入了战场。 而此时李建国的眼中,没有了光。 因为他被麻袋套了脑袋。 麻袋外还传来了几名小鬼的窃窃私语: “趁那冥孤没留意这里,我们赶紧把这小子拖走,要是他没留意我们就把它宰了!要是他留意了,这就是我们的人质!” 李建国感觉有些窒息,或许刚才让黄四前去杀敌并不是好主意。 李建国现在唯一能想到要做的事情,就是惊慌失措。 所以他照做了,不仅如此,他还超水平发挥了,现在他……十分的惊慌失措。 李建国用力伸出手,试图打开套在自己头顶的麻袋。但无论怎么自己挣扎,都完全挣不开那几双按住自己的手掌。 黄四在刀光血影的间隙也瞥到了李建国的遭遇,一个转身顺势挡过身旁一人的重劈,一脚踢向对方刀柄,脚尖用力一蹬,像一个炮弹般冲着李建国飞驰而去! 又有几人挡在黄四面前,挥刀冲着黄四面门就斩。 黄四只好提刀挡住,望着李建国被拖拽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黄四高声叫到: “李大人!我过不去!就算您力量只有万分之一,也用出来吧!” 废话,我要是真的有力量,我难道不用吗?我喜欢被麻袋套头?麻袋套头很时尚吗? 李建国手指死死板住对方手腕,根本拨不动分毫。李建国气急,双手握拳狠狠向那只手腕打去。 又是一阵触电般的感觉。 扼住自己身体的那几双手似乎瞬间就没了力量,李建国身体没了支撑,向后重重摔在地上。 麻袋外面传来了几声厚重的声响。 李建国撑起身子,头顶的麻袋被一把摘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满身血痕的男子,从血迹之间,可以依稀辨清他的样貌。 是黄四,气喘吁吁、呼吸不匀的黄四。 李建国四周望去。 周遭烟尘还未完全散去,浓烟滚滚之下,依稀可见几个倒地不起的身影。 待到浓烟散尽,方圆三十米,土地之上一片焦黑。周边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颓然地倒在地上,有几个灵体开始魂飞魄散,黑烟滚滚。 黄四把麻袋随手扔在一旁,双手支住自己的膝盖,一边艰难喘气,一边说道: “大人,这就是……您万分之一的力量?” 我……我的力量? 黑暗中的尊者打了个喷嚏。准确来说,是打了个寒战。 不久就是惯例的手下汇报时间,不过现在不用汇报,尊者也能多少猜到事情的进展。 算了,先不去想他们了。 拂去左右,从灯火氤氲的大厅中起身,慢慢踱步,向屋顶走去。 在屋顶上,他与呼啸而过的阴风撞了个满怀,屋顶的空气甚是沁人,少了许多底层的汗臭与嘲哳。 他张开手,像抚摸宠物般任凭阴风绕过自己的手掌,仿佛多年的挚友般彼此寒暄。 目光穿过脚下的建筑,他仿佛看到了那座久远的都市,自由而张扬。 但现在,整座丰都仿佛下水道中盘踞的蟑螂蝼蚁,逼得人们不得不发明出崭新的除害方式。 更不用说,丰都……他还没有下水道! 令人作呕!令人恶心! 这座城市早就应该推倒重来了! 现在还差一点点时间…… 当然,牺牲是必要的,这只是自由些许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如果没有李建国的话……一切都会那么的水到渠成。 李建国……难道不能和他硬碰硬吗? 这样的话…… 尊者用手轻轻捻动,仿佛在摩挲着风的发髻,缓缓转过身来,再次回浸没在阴影中的丰都城里。 ------------ 第十五章 魂魄失踪6:天下太平黑无常 望着身边的一片狼藉,李建国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四:“这是……” 黄四艰难地弯腰扶着地面坐了下去:“皮外伤,不用着急,只不过是被无意间刮到了,大人您不必……” 李建国打断黄四的话:“不,我不是说你身上的伤,我是说这些被干掉的人,他们……哦……”李建国终于想起来应该关心一下黄四身上的伤:“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黄四有点尴尬:“大人,我刚才说过了,大人不必担心。不过看起来大人的确一点也没有担心。” “嗯,那就好。” 两人之间一阵尴尬的沉默,看着不远处几个死去的灵体化为黑烟随风散去,就跟看着一个个被挤爆浆的脓点一样。 李建国试探着打破沉默:“那你现在说说,这些被干掉的人,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做的吗?” 黄四望向李建国,疑惑问道:“这不是大人干的吗?” “我干的?” 黄四点了点头:“我就看到一道金光从您那里突然就炸开了,您身边那几个人像是滴进岩浆的水珠一样,眨眼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那道光向着这边飞速推进,碰到的人非死即伤。幸好我前面围了一圈人,要不我估计也就报销了。” 黄四紧接着的眼神充满钦许:“怪不得您当时宁可被认为怂炮也不在我和林铃面前使用能力,如果您真使用了,想必对我们一定也会有误伤的吧。这还只是您万分之一点的能力,您的境界果然非我能妄自揣度。” 李建国瞠目结舌地听着黄四的话。 我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了? 李建国盯着自己的双手。 平平无奇啊?也没什么金光附体?身体里面九经八脉……别说通不通畅了,自己现在还压根不知道他们在哪。 是我做的? 李建国尝试着抬起手,对准远处一个瘫软的灵体,尝试凝神聚气,掌中陡然发力。 又是触电的感觉! 一道金球从掌中劲射而出,对准地上的灵体,一波下去,金光如同烟花般瞬间炸开,声音震耳欲聋,李建国都能感到屁股下面土地的震动! 金光散后,土地上什么都没有了。 草皮、土壤被掀掉了一大块,现场留下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 黄四连忙按住李建国的手:“大人!息怒啊!” 李建国木愣愣地把手放了下来,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完全抽干了。 他终于想明白自己力量的由来了。 刚才那个触电般的感觉……不就是自己触碰林铃拂尘的感觉吗? 是林铃拂尘中的力量进入了自己体内! 李建国猛然记起,当时他们两个被围困的时候,还问林铃记不记得什么防御咒语,林铃说自己试试,然后嘴里就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只以为是她被吓得说不出话,原来是一直在嘟囔咒语吗! 黄四来救下两人的时候,林铃咒语正好吟唱完毕,拂尘上忽闪忽闪的金光就是蓄力完毕的表示。李建国触碰拂尘,金光借由自己这个媒介在自己体内充盈,所以每次释放时,才会有触电般的感觉! 李建国后怕得一身冷汗。 还好当时林铃没有把这股力量射出去,否则自己一定会被波及完蛋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林铃……究竟是何许人?她一个记都记不清的咒语,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威力? 在两人正坐在地上修整的时候,背后又有一群冥鬼悄悄到达了现场。他们掩住了气息,屏气凝神地蹲在几个山坡之后。 他们从石头后面微微探出身体,看见李建国两人毫不设防地坐在那里,正准备找机会冲上前结果了两人性命,看到李建国爆射而出的金球,和它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大吃一惊,立刻把身体缩了回来,几个人窃窃私语道: “我晕!战斗力这么强的吗!” “怪不得看到老豹它们心惊胆战地逃了回来,老豹他看得起过谁啊,现在居然也灰溜溜地屁都不敢放一个!” “打不过吧,我们?那个光球下来我们就遭不住,要不算了?” “他们没看我们这边,偷袭,我们就偷袭一波,要是没成,我们立刻就跑,要是成了,我们就成鬼上鬼了!估计其他人也不会过来了,搏一搏吧!” …… 几人打定主意,目光又转向李建国,收拾好手中弓弩箭矢,同时向外探出了身子。 “老兄,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一声闷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个小鬼们猛地一惊,如果自己还有心脏的话,那心脏肯定得骤停一下。 幸好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心脏了,要不心脏可能不仅需要骤停一下,可能还得骤停好久。 “嘿……” 从李建国的角度,听上去像是什么人礼貌地跟别人打了个招呼。 随后就是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周围土地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四散裂开,宛如地震般的冲击波在脚底下传荡,身边许多人几声尖叫,然后就是沉闷的倒地声。 李建国和黄四两人向着身后望去,首当其冲看到了一张恣意张扬的笑脸,目光掠火,炯炯有神,头上一顶通体漆黑的帽子,帽带飞舞,上面四个大字: 天下太平。 原来刚才那个声音不是打招呼…… 他是想喊“黑无常”来着。 的确,世事无常,喊出这个声音的这个小鬼现在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 不过是上半截。 黑无常范无咎一手抡着一柄乌黑的巨棒,如捣蒜般在山坡后面不停地挥着巨棒狠狠砸去。所到之处,地上满是被巨棒砸出来的大坑,每个坑里都嵌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小鬼。 不得不说,黑无常的笑容极具感染力,眼下,一种名为“死无全尸”的恶性疾病正借由黑无常的巨棒,在小鬼中迅速感染扩散开来。 数名阴差手执富有地域风情的武器紧跟在黑无常身后,一时间,刀剑激鸣、鬼怪搏杀之声在这片土地上此起彼伏。 黄四并没有冲上去帮忙的意思,反而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着战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建国疑惑地问道:“黄四,你去哪?” 黄四并没有转身,撑着身体渐行渐远:“大人,范大人他们既然来了,这边就不需要我来保护您什么了。我四处转转,我们地府回见吧。” “黄四,不用黑无常一起送我们下去吗?黄四!黄四!” 黄四无动于衷地向远方不停走去,一个转弯之后,消失在了视线里。 刀剑激鸣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像很多音乐的间奏一样,这种热血澎湃的场面只能持续一小会,之后就又是冗长乏味的追讨残敌、清点战场。 在战场安全之后,李建国也不负众望,成功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也算是为这场战斗落下了一笔可歌可泣的句号。 “李大人,”收拾了战场后,黑无常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建国身边,身躯本来就如松树般挺拔,身高又高过了李建国一个头,一巴掌搭在李建国肩膀上,差点把李建国身高直接拍掉两厘米:“我们接到消息,赶来解救李大人,看来没误事。看您身体没什么大碍,我们先回冥府计议吧。” 李建国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刚才的战场,点了点头,刚准备动身,又想起了什么:“黄四呢?” 黑无常四下望了一眼:“应该是回去了吧。李大人不用担心,他命硬的很,没事的。” 黑无常冲着身后挥了挥手:“把战场上所有还没死透的人全部带回去!十八层地狱里面,有的是他们的位置!” 黑无常随后面向李建国,伸出手,爽朗笑道:“李大人,您请!” 尊者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很生气。 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习惯了。 况且自己早就预料到那些人应该拦不住李建国。 另外,黄四竟然是冥孤,他也有些吃惊。自己掌握了大多数现存冥孤的身份,仅有的那另外几个人在冥孤之中都是传说,没想到其中有一个竟然跟在李建国身边。 他原来一直以为黄四不过是一个身手了得的精英冥差而已,既然他是冥孤,那么那帮赏金猎人挡不住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尊者皱着眉头,抚着自己下巴。 包拯那个老家伙早就知道了李建国可能会被盯上吗?所以安排了黄四守在李建国身边? 自己的仆从忠心耿耿地伏在自己面前,尊者看着他,想责备,也不知道从哪里责备好。 于是他起身,轻轻拍了拍对方的粗糙脑袋,轻声问道: “之前的所有汇报都是尽在掌握,但我们甚至连那天官身边冥差的身份都没搞清楚。现在,我们还尽在掌握吗?” 手下人惭愧地低下了头,事到如今,他也不好跟尊者坦白:因为“尽在掌握”这几个字说起来比较帅,所以他才总是会跟别人重复这几个字。 这下事情难办了啊。尊者默默想道。 这个天官比自己当初设想的还要棘手很多,自己为了这件事已经筹划了很多年,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 黑无常他们已经和李建国汇合了,用不了多久,包拯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计划,一旦计划被发现,那么留给自己的后手就不多了。 是时候启动备用方案了。 “那件事,准备好了吗?” 仆从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单纯而坚定的神色,望着尊者隐匿在黑暗中的那张脸,庄严说道: “尽在掌握!” ------------ 第十六章 魂魄失踪7:丰都南门沦陷 冥府,当天下午14点36分。 阳间与冥府的时间体系的确有所区别,黑无常带自己下来的时候晨光熹微,但到了冥府,时间却还是当天下午。 几个人在崔陵的府邸推演整个事情,黑白无常、崔陵、包拯、李建国都在场,不过黄四仍然不见踪影。 与冥府其他地方不同,崔府的光线异常充足,这里没有什么火把,但是仿佛处处春光萦绕,明媚亮丽,甚至几乎找不到什么阴影。李建国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光源在哪里,似乎是崔府就是光源本身。 他们所在的房间里也是窗明几净,望过去像是哪个王朝小少爷的书房,数条淡淡的蓝色游光在房间内兀自游弋,空气中飘动着几条浅蓝色的光鱼,在众人身边惬意游动。 其他几人倒是见怪不怪,只有李建国在心里感慨着冥府VR投影技术的神奇。 “所以说,”包拯眉头微蹙,向众人推断道,“阳间的确有人在扮演冥差的角色,他们在转移那些冥差们遗漏的魂魄。” “还有人做这好事?”黑无常大喇喇靠在椅背上,笑道:“义务劳动啊,连工资都不用发了!” 崔陵手中拿了一张厚厚的登记表:“不,可以肯定这些魂魄并没有进入冥府,至少没有从鬼门关进入冥府。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冥府的新进魂魄数量也没有增多,他们一定是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白无常抬眉问道:“很奇怪,我们之前在阳间调查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如果真的在转移魂魄的话,我们应该肯定是会和他们碰到的。” 包拯以手抚须:“那么,说明他们知道我们的行踪,不仅如此,他们应该知晓每一个冥差的位置才对,这样才可以保证时间完全错开。” 包拯望向李建国继续说道:“所以李大人带来的消息很重要。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想方设法阻止李大人返回冥府。” 白无常低头略一思索,随即向包拯反问道:“知晓每一个冥差的位置……至少我和范大人的话,如果我们被跟踪,我们是肯定会知道的。我们也无需向任何人汇报我们的每一个行动,难道说……” 包拯点点头:“所以他们应该是有什么手段能够直接判断魂魄周围有没有冥差,类似于一个针对特定身份目标的自动筛查系统。” 李建国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可能性:“不过,这个在技术上做得到吗?人脸识别,精准定位啥的,冥府的AI目前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几个人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建国,崔陵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李大人,您看,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性……我们冥府里面,除了科技,还有一些神力呢?虽然不多吧,但是也是会有一些阳间人认为的……小奇迹的。” 啊,对哦。 李建国豁然开朗:我现在所在的丰都不就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地方吗,都怪这两天见到的事太过“正常”了,都忘了这里本质也是神力造就的。 “不过,如果真的有神力的话,冥府当下很多问题不是完全可以让神力去解决吗?” 崔陵听了,又笑了起来:“除了那些构成三界根基的神力,绝大多数神力都是需要信仰维持的。冥府神力本就不够充沛,你看,阳间的人们祭拜众神,但是很少有人会祭拜阎王对不对?” 原来如此。 崔陵继续说道:“当然也有完全不需要神力就可以独立运转的神迹,天界大部分设施就是如此,但是冥府不同。按照现有的运转规则,冥府依然需要充足的信仰支撑才能维持运转。” 李建国从崔陵眼中还是瞥见了一丝落寞与无奈,崔陵继续说道:“我们也希望能像天界一般独立运转,但是我们这黄泉阴山,毕竟不够格进入天上人的法眼啊。” “闲言少叙,”白无常打断两个人的说话,“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行动了,从他们突然对李大人的追杀来看,应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重要情报。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这将是我们之后要做的重要工作。” 包拯点点头,再次望向李建国说道:“另外,我收到了黄四的消息,李大人似乎……在举手投足之间就灭掉了一整支暗杀小队?”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李建国立刻摊开手,不准备让大家给自己过多猜想,避免到时候保镖都没有了,冥府之内举目无亲,一出去就被噶了。 包拯给了李建国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制止李建国继续说话,那个眼神展开来说,就是:果然你的履历是全部伪造的,我虽然知道你的本事,但是我也了解你的难处,现在不去深究你的能力。嗯,放心,我懂的。 李建国嘴唇艰难地上下碰了碰。 现在就算说自己是废物也会被认为是在隐藏实力吧? 这帮人……几乎就不怎么听人说话啊…… 包拯随后说道:“考虑到李大人现在的处境,我们还是建议李大人在冥府中稍作休息,可以暂去我的府邸,或者您可以去和我们冥府的最高执政首领十殿冥王聊聊天,在那应该没什么人敢造次。” “对了,”包拯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道:“天庭下发的俸禄,李大人也可以适时去冥府大楼取一下,似乎您和某人达成了额外的交易,他应该心心念念很久了。” 这么一说李建国想起来了:“对了,黄四他人呢?” “门口呢,他不每次都在门口等你吗?” …… 李建国在门口果然遇到了倚在门边打哈欠的黄四,看到李建国,黄四立马来了精神,弹簧起步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讪笑着说:“大人,准备去哪?” 李建国望了一眼弓腰驼背、笑若蛋花的黄四,怎么也没有办法和阳间清晨那个杀人如麻的人联系在一起。 “额,黄四,大家开会你怎么不进去?回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你。” 黄四一脸谄笑:“嗨,你们大人物们开会,我这种小喽啰哪有参与的份。我任务就是给大人您做好向导,保护您的安全,别的我也操心不了太多嘛。” 李建国仔细端详着黄四身体上手手脚脚:“伤口怎么样了?” “要我说,大人您那个光波,嗖的那一下,可真够劲的,”黄四笑道,“肋骨我现在感觉都在颤,本来有几个地方就被砍了几刀,我当时几乎都听见伤口“唰啦”被扯开了。现在左胳膊和右腿上都打了绷带,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李建国留意到,黄四身上还是原来那一身黑白长袍,直到现在还是油油腻腻的样子,也不干净,上面满是分辨不出的污渍。 长袍之下,应该就是黄四所说的伤口了。 这个人……也可太深藏不漏了吧。 李建国又问道:“他们叫你冥孤,你见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负责接引的冥差,你有这样的实力的话……” 黄四嘿嘿说道:“更重要的工作需要的是道德感、使命感、荣誉感和谁知道那是什么的玩意,我嘛,只认钱。包大人跟我谈了价钱,我就给包大人干活,就这么简单。” “但是别人用钱拉拢你的时候……” “害,”黄四打断李建国的话,神秘地说了句,“也就算是一笔投资吧,我总觉得跟大人在一起,能发大财!” 李建国惊讶地张着嘴巴看着黄四的表情,他似乎并没有开玩笑。 “好吧,我都不相信自己,你居然还……” 看着李建国望着自己出神,黄四在李建国面前晃了晃手指:“嘿,大人,不用说了,都在心里!对了,我听说上面给您发饷了,要不就是说您比我们待遇好呢,果然还是上面下来的大官。要不,咱们先去把工钱结一下……” 弯弯绕绕,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啊。 李建国只好同意:“好吧,毕竟你救了我,走吧我们。” 远处传来了些许躁动,隐隐有几声呐喊突破丰都内的各种弯弯绕绕,传进了两人耳里。 两人向那边望了一眼,不多时,一队冥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急急赶去。府内也传来几声喧闹,扭头看去,白无常早已跃于崔府屋脊之上,黑无常冲出府门,一上一下向外奔驰而去。 黄四扽了扽李建国的衣角:“大人,怎么了,我们去冥府大楼吧。” “等等,”李建国心里不安起来,“那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是想过去看看?” 李建国义正词严:“当然不,我们现在离那边远点,越远越好。不过你作为冥孤,不需要去瞅瞅吗?” 黄四笑道,“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大人。范无咎和谢必安去了过去了应该就没什么事,您本来就有千万只眼睛盯着,要是过去了,反而平生祸端。小人个人建议,现在我们有更要紧的事……” 黄四目光无比诚恳: “搞钱。” 确实,黑白无常他们在的话,冥府应该没有问题的。 于是,两人信马由缰地慢慢向冥府大楼走去。 当天下午,15点14分。 仅仅半小时,丰都南门沦陷。中轴线以南,业火滔天。 这是丰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沦陷。 尽管在官方评比中并没有出现过丰都的名字,但是丰都历来都是三界最安全的城市。 哪怕是三界中枢——天庭,它的安全性也完全不及丰都的万分之一。南天门在千八百年被干碎了千八百次,二郎神、孙悟空、沉香等大神大妖成长任务的其中一个就是“踏碎南天门”,甚至连文殊普贤的坐骑,有时候都能唬的南天门震三颤。 但丰都就不一样了,完全没有任何人打丰都的主意。 当时孙悟空怒撕生死簿的时候,也没有说要把丰都给拆了,甚至还是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路线一路闯进冥王殿,除了两个倒霉的冥差,一路上秋毫无犯。 并不是因为丰都城防多么健全,只是因为…… 丰都这个城市,他根本没有任何被攻占的价值啊! 丰都作为阴间城市,既没有资源禀赋,也没有经济价值,唯一的特产只有孟婆汤,就不说配方保护的问题,单说市场需求,它就一点都卖不上价。 至于旅游资源嘛……游览十八层地狱还需要收费吗?很多人兜里早就揣好了地狱的单程票,向他们收费的确不现实。 此外丰都非常需要阳间祭祀才能运作,在三界信仰紧张的当下,丰都对于任何一个攻占者来说,都是一个赔钱货。 别说需要花费兵力攻占了,就算免费送给别人,估计也没什么人敢于接盘。 没错,丰都早就明白,只要我没有利用价值,那么别人就利用不了。 所以丰都在城防极其缺乏的条件下,顺顺当当过了几千年。就算冥妖之战的时候,他的城防也不比你在一个高档小区看到的保安更多。 然后,就在今天,咔嚓,城破了。 丰都四散逃亡的居民们脑海里与其说是恐惧,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与震惊。 入侵者们,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 第十七章 魂魄失踪8:魂魄炸弹 李建国现在觉得很尴尬。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自己上任才两天,鬼门关一把火,丰都南门一把火。 第三把火估计要烧到玉帝脑门上。 身边的黄四脸色也不太好看,一脸阴翳。 他们已经到了冥府大楼了,甚至都取了号了,眼看下一个就要排到自己了,然后收到了避难通知。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跑得飞起,双腿一蹬,以屁股下的转椅为轴,旋转发射,眨眼间就跑出楼了,转椅还没停下来。 黄四懵了。 到手的赏金三十两,没了。 所以他向李建国主动请缨一起奔赴南门。 “不能让灾害继续扩大了,要是进入战时状态,这三十两黄金作为战时资源说不定就被扣押了。” 黄四语声低沉,一脸决绝,大步流星,逆着人流向南门走去。 李建国本想跟着人群去避难的。 转念一想,算了,还是要配合黄四工作,万一他发现自己要保护的人被人群踩死了,该多伤心啊! 李建国只好小跑两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烽烟滚滚的地方,笃然前行。 …… 第二天,16点20分。 “不要接近他们,快散开!” 当李建国和黄四赶到的时候,战场形势正焦灼。南门城楼已经被炸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豁口,城内的建筑一片狼藉,浓烟滚滚。 数名敌人正在从城墙缺口处向城内涌入,敌人跟冥府正常能看到的魂魄无异,手无寸铁,但是在快速前进。与他们对峙的冥卫们却不敢向前,举着武器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看到李建国和黄四赶来,白无常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在李建国身侧:“别再靠近了!这些魂魄是炸弹!” 是……炸弹? 白无常快速解释道:“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魂魄本来就是能量和意识的聚合,失去意识以后,他们被改造成了纯粹的能量炸弹。” 白无常看向正准备迈入战场的黄四,大声喊道:“黄四,别让他们近身,要不……” “不用多嘴,谢必安!” 话音刚落,黄四从被焚毁建筑后的断壁残垣处一跃而起,高高跳入空中,像张开翅膀的猎鹰一般搜寻自己的目标,随即飞刀极速飞出,在碰到魂魄的刹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同时响起。 望着黄四进入战场的身影,白无常对着李建国略一拱手:“大人,恕我不能奉陪,您注意安全。” 白无常立刻向冥卫们跑去:“弓箭手占据高点,不要让他们再深入了!其他人,把倒下的建筑物围成来,挡住他们!” 看着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李建国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真该死啊,对吧大人。”一双大手搭在了李建国肩膀上,李建国转头望见一身漆黑的衣服。 是黑无常,笑容依旧。 仔细一看,漆黑的并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整条右臂。身上原本穿着的长袍如今只剩下左边的半缕残衣,所有裸露在外的身体如今都是一片焦黑,似乎还有一些黑烟缓缓溢出。 看到李建国盯着自己的身体,黑无常笑道:“大人,可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哦。我的身体,只属于……” 李建国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白无常?” 黑无常一个硕大无比的小拳拳砸在李建国胸口:“白个鬼啊!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还好黑无常还是有分寸的,李建国只飞出两米多就停下了。 “咳咳,话说回来,”李建国艰难地站起来,“你没事吗?” 黑无常爽朗地笑道:“没啥事,我们历练了几千年,要是被一个炸弹就炸没了,也太逊了吧,不过确实没想到是炸弹,没有反应过来,才受伤的。” 身后又是一连串爆炸,李建国回头望向战场,黄四似乎在其中非常如鱼得水,远远看他的表情,说是在发泄也不为过。 “最开始吃了一些亏,”黑无常扫视着周围不停射出的羽箭,轻松说道,“不过既然知道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压制住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我这种近战平A的,就没什么戏份了。虽然丰都城破这事千百年间头一次,不过好歹损失是可控的。” 两人沉默着看了一会魂魄爆炸的烟花表演。 “至少,我们知道那些消失的魂魄去哪里了?” 黑无常摇了摇头:“不。我对了一部分的名册,出现在这里的魂魄炸弹都是生前的穷凶极恶之徒,是那种要逐层游历十八层地狱的恶棍,其他魂魄目前还没有看到。” 黑无常笑着对李建国说:“这对他们说不定也是解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地狱的法律里,是禁止实行死刑的。” 李建国想了想。 还真是。 黑无常继续说道:“我们冥府坚信,所有魂魄都是可以被改造的,即使那些最恶毒的魂魄,也可以被改造得像白纸一样纯洁,只需要经历刀山、火海、拔舌、油锅、剥皮、抽筋这些“洗白流程”就好了。” “那要是没能洗白呢?” 黑无常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建国:“说明洗白流程进行得不彻底,就继续重复一遍流程……” “那如果一直没能洗白……哦,我懂了。” 两人又是一段沉默。 身旁的爆炸声很好地消解了沉默带来的尴尬,李建国决定暂时先假装投入地倾听这场爆炸盛宴。 片刻后,李建国深思熟虑地评论道: “这套洗白流程真人性化,不放弃任何一个灵魂。” 因为李建国不知道是不是万一说错话了,以后也得这么洗白一遍。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尝试了。 黑无常又笑了起来:“轮回中的每一个魂魄都是宝贵的,所以我们一般禁止对魂魄执行死刑。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都是抓捕,有的时候,我也会羡慕冥孤们可以恣意妄为的快感。” “恣意妄为?冥孤们,有什么特权吗?” “曾经是有的,作为冥府的特种部队,在冥府境内,他们可以随时解决任何挡住他们去路的人。不过特权早就被废止了,当然,这不影响民间继续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李建国暗自想道:怪不得当时那个小二看到黄四身上的徽记吓得屁滚尿流的,原来是这样。 黑无常向前走了几步,出神地望着整个战场:“有时我也在想,穷凶极恶的魂魄究竟是让他们一直受苦更好,还是直接处决更好。我没有答案,不过,抓住这些魂魄的人,显然他自己有个答案。” 爆炸声的间隔慢慢长了起来,看来已经接近尾声了。 黑无常看着逐渐向缺口处缩小的包围圈,转身向后走去:“撤吧,大人,希望包大人他们有了新的线索。我也去治疗一下。” 两人刚准备往回走,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巨响……是在城内! 黑无常只停顿了半秒,便快速纵身跃上身边最近的建筑屋顶,向城内迅速扫视了一圈,随后重新跳了下来,叹了口气。 “看来治疗可以缓一缓了,”黑无常说道: “孟婆酒店被炸了。” 黑无常即使受伤了依然步履如飞,李建国在身后紧赶慢赶,就是赶不上。 倒不是李建国想去探查孟婆酒店被炸的前因后果,只是现在黄四在那边忙着收割,也没个人照看自己,要是再不跟在黑白无常旁边,说不定没一会自己就躺在哪条臭水沟里了。 对哦,冥府没有臭水沟……不过躺在哪坨无主的排泄物身上,想来也不是一件乐事。 黑无常腿上似乎装上了什么加速器或者弹簧之类的东西,反正自己再怎么追,也只能远远看到黑无常飘荡而起的长袍背影。 过了一会儿李建国明白了,或许不仅仅是黑无常跑得太快了,还有可能是自己跑得太慢了。 因为一大群人从自己身后超过了自己,神色各异。有拿着刀枪剑戟的,有拿着花生瓜子的。 看热闹的似乎比赶过去的冥卫还多。 你几乎不用怀疑,这波看热闹的人生前肯定也喜欢看挖掘机,捡小直棍。 俗话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至死这个词,说得还真是太准确了。 第二天,17点30分。 李建国差点就没抢到看热闹的内场票,好在黑无常一路开路,人群自动给两人让开了一条道。 浓烟是从孟氏饭店的顶楼传开的,正是孟婆的办公室。 “孟婆是冥府创世神明之一,”李建国小声对黑无常嘀咕道,“肯定能够自保的吧?” 黑无常摇了摇头,快步向大厦走去: “孟婆神力并不在此,我想,她应该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不过……” 李建国知道黑无常和自己在想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炸这里呢? 难道是为了孟婆的家业?或者是为了孟婆汤吗? 冥卫们已经在大厦下面圈出了一片警戒线,对周边的冥府居民也已经疏散了。黑无常和几个冥卫一起进入了大厦内部,保险起见,李建国在大厦下面独自寻找线索。没过多久,白无常也赶了过来。 李建国探头向白无常身后望了一眼,问道:“黄四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没看见,也许在来的路上吧。南门外的炸弹魂魄已经被消灭了,一部分冥卫正在警戒和加固城防。这边怎么回事?” 黑无常也正好从大厦内部出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对白无常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人应该已经跑了。勘探追凶不是我的长项,交给你了。” “孟婆呢?” “也不见了。没有人看到她下来,应该是被掳走了。” 几乎肯定是调虎离山了。 李建国想道:怪不得南门的爆炸破了城墙以后根本没有后手,因为他的后手在这里。他的目的就是孟婆。 问题在于,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李建国觉得很难受。 这几天脑子动得太多了,他之前脑子里的神经元向来都是半歇业状态,几乎从来不需要加班工作。如今,在如此高强度的负荷下他的脑子早已是叫苦不迭。 不能有谁来帮自己想想吗? 就在此时,包大人和崔陵挤开拥挤的人群,姗姗来迟,躬着腰,仔细审视着满地的狼藉。 黑白无常向前拱手道:“包大人,我们没有找到犯人,孟婆也不见了。” 崔陵焦急地问道:“怎么越是当下越是麻烦呢?先是魂魄失踪,又是南门城破,最后孟婆也失踪了,还偏偏是在冥府金融危机的当口!我们查一个问题都很棘手了,还这么多问题一起来!” 包拯心里沉沉思索了会儿:“也许这些都是同一个问题。” 崔陵问道:“同一个问题?” 包拯望了眼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招手示意黑白无常过来:“让冥卫们在这里看着,我们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白无常回头又看了一眼背后的滚滚浓烟: “包大人,现在丰都情况不甚乐观,是不是应该请示冥王,召牛头马面将军和枷爷锁爷回守丰都?” 包拯皱眉想了一小会儿,向崔陵问道:“小崔,你认为呢?” 崔陵思考片刻,回复道:“不妥。牛头马面将军镇守边塞,现在妖界并不安分,更不可轻易调动,万一这是连环调虎离山,那么我们就很被动了。枷爷锁爷现在也是任务的关键时机,现在召回,有可能前功尽弃啊。” 崔陵略一停顿,补充道:“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查清怎么回事,不然我们的行动像无头苍蝇一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包拯点点头:“我同意小崔的话,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进禀冥王这两天的事情。大家随我回我家一趟,我们自己开个短会吧。” 众人点点头,分开人群向包拯家里走去。 包拯在前面领着路,连续通过了几条非常狭窄逼仄的小道。偶尔能在岔路口看到冥府居民陆陆续续返回自己住处,有些机灵的人已经开始从城墙南侧炸坏的建筑里淘宝了,在精心分类之后,打包成盲盒站街出售。 听着叫卖声此起彼伏,包拯一边走一边感慨道:“虽然说丰都是个死气沉沉的城市,不过有的时候,还是感觉这个城市蛮有活力的。” 众人没有说话,每个人心里好像都揣着什么事情。 包拯继续走着,仿佛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所以,你真的要毁掉这个城市吗……” 李建国一惊,其他几个人也愣了一下:“包大人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包拯转过身,扫视了一眼众人,嘴角带着一丝温厚的笑意。 目光最后停到了崔陵身上。 “……崔陵?” ------------ 第十八章 魂魄失踪9:幕后主使 第二天,18点13分。 “什么?崔陵?崔陵要毁掉整个城市吗?” 说话的是黑无常,他一脸不解。李建国也是满脸诧异。 同样诧异的还有白无常,但是白无常的手却已经警惕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剑柄冲着崔陵,并向后轻轻退了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崔陵在最初的惊诧后,很快恢复了神色。只是平复了一两秒,又是一脸阳光的笑道: “不愧是包大人啊,我还以为至少应该会拖两天的,没想到您不到一天就发现了吗?” 崔陵这是……承认了? “退后!” 黑无常闻言大声喝道,一把把李建国拉到自己身后,随即后退一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抽出身后的巨棒,单手握住作出警戒姿态。 在这剑拔弩张的态势之下,包拯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示意大家把武器放下,笑着对众人说道: “不用这么紧张,如果崔陵真的要消灭我们的话,至少我们已经身受重伤了。收起武器。” 还是包拯有牌面啊。 听完包拯的话,黑无常略有犹疑地把武器放了下来,白无常虽然手指还搭着剑柄,但是两人都不似刚才那么警戒了。 现在唯一警戒的就是李建国: “额,包大人,您是不是把我忘了,要是崔陵真的是幕后主使的,他可是发了戮魂令要杀我的啊!” “额,这倒没错,把你给忘了。”包拯略显尴尬的看了李建国一眼:“这样吧,李大人你还是紧张一些,我们其他人可以稍微放松下。” 我紧张……我紧张有个屁用啊! 合着这场聊天就压根没考虑我的位置吗? 我是Plan B,我是选项E? 崔陵不理会李建国的言语,向包拯问道:“我唯一的纰漏,就是被这位天官发现的行踪,只是这么一会儿,包大人就推理出是我了?怎么发现的?” “哪有,算不上推理,最多只能算是观察。”包拯笑道: “不管目的是什么,李大人所说的那些冒牌冥差,的确精准接到了阳间每一个被疏漏的魂魄,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是能精准获知阳间每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和地点,这绝不是冥府外人可以做到的。” “另外,根据我们的推断,对方能够精准获知冥府每一位冥差的身份,并根据魂魄周边是否有冥差,选择是否接近魂魄,那么他必须对冥府所有冥差都了若指掌。” “最后,根据谢大人和范大人两人的汇报,之前袭击冥府南门和鬼门关的魂魄炸弹都是由罪大恶极之人魂魄改造的,说明幕后指使者能了解每个人生前的所作所为。” 包拯笑着说:“综合以上推断,能接触每一本生死簿、知道每一名冥差身份、了解每个人生前所作所为,同时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冥府现任文判——崔陵你了。” 崔陵没有反驳,仍然是满脸笑意:“不愧是前任阎罗王包大人,那包大人为什么认为,我不会消灭你们呢?” 包拯哈哈笑道:“当然了。我们都知道魂魄三魂七魄全部湮灭的能量有多大,轻则天候异常,重则天地异变。你手上有这么多魂魄炸弹,结果竟然只是毁掉冥府南门;范大人被炸弹所伤,也没有什么大碍,所以你这些魂魄炸弹至少抽掉了两魂四魄,目的……应该是不造成过大的伤害吧。” 黑白无常信服地点了点头。 只有李建国一脸不开心。 唯一要干掉的人就是我呗。 得,天官的命不是命呗。 “而且,”包拯继续说道:“直到刚才,我都不确认你是不是受妖界或者别的势力鼓动,准备推翻冥府,但谢大人刚才问是否请求牛头马面将军回防。如果你真的受命于妖界的话,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让牛头马面将军回来的。或许你是忌惮他们的能力,或许你是不希望被妖界威胁,不管怎么说,你至少应该是和他们没有勾结的。” 自始至终,崔陵神色没有过多变化,仍然是笑吟吟地听着包拯的分析。 “那么,包大人把我们带到这里是?” 包拯收起了笑容,正色回复道:“动机,我希望知道你的动机,或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身边现在有谢大人、范大人在,想必你也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我目前不太希望冥王们知道关于你的事,毕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只要你能交出孟婆,告诉我们你这么做的目的,那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崔陵笑了,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笑声明显冰冷了很多,就像是原本应该加冰块的可乐注入了液氮,冰冷的语气仿佛能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冻结,然后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有挽回的余地吗?不,我不觉得。即使我有挽回的余地,冥府有吗?不,冥府挽回的余地已经被葬送了,都太迟了。” 黑无常闻言,对着崔陵大声呵斥道:“小崔,听包大人的话!不听包大人的,你得听你八叔的吧?八叔从来没有坑过你吧?你有啥苦衷就说,八叔帮你做主!” 崔陵扭头看了一眼黑无常,眼神中的情感有些许复杂,就像一杯特调鸡尾酒,暖的冷的混在一起,让你品味不出他到底里面惨了些什么: “不不不,八叔,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更不想让任何人死亡,不过,如果必要的话,我想我也承担的起必要的牺牲,如果之后有什么,我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了。” 黑无常和白无常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眼崔陵,崔陵的神色……是少见的悲悯: “小崔,你不会觉得,你现在还能从我和你七叔手上溜走吧?” 崔陵的神色冷峻起来。 “不,八叔,我不是觉得。我……必须离开。” 崔陵话音刚落,白无常立刻飞身向前把包拯扑倒,随即一个翻滚拖着包拯的身体闪到墙角。 随着几声清脆的鸣响,包拯之前所在的地面上兀然多出几根飞羽。 与此同时,黑无常一手把李建国护在身后,左手拿出巨棒一声大喝,奋起一挥,将飞向两人的羽箭全部震落。 “你疯了,崔陵!”黑无常怒喝道:“你竟然对包大人动手!” 还有我,还有我! 李建国心里想道:不止对包大人动手,还对我动手来着!咋的,对我动手就不算什么事呗?提都不提一句吗? 李建国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巷的墙壁上蹲了几个人影,大致数了一下,应该有六到七个。 哦,现在没有了,有几个人他们跳下来了。 他们迅速聚拢在崔陵身边,抽出身上武器,把崔陵紧紧护在中间。 …… 第二天,18点21分。 这是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 在这条狭窄的小巷内,黑白无常前后将崔陵几人堵在巷中,李建国和包拯又分别在黑白无常身后,战战兢兢和平静从容地看着巷内的局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当口,一阵阴风没头没脑地一头扎进了这条巷子,瞥见这情形,立刻夹起尾巴吹着口哨,假装淡定地试图从几人身边悄悄溜走,结果被一声低沉的问候吓得一机灵。 “崔陵,”黑无常单手将武器一甩,破风之声呼啸而出,阴风大呼倒霉。 黑无常望着崔陵身边的四个人,声音像遇水的熔岩一般迅速冷却,对着崔陵问道:“你是觉得你八叔功力不行了吗?就这么几个人,就要和你八叔叫叫板吗?” “不要大意,老范,”白无常执剑出鞘,寒光在剑锋上熠熠聚集,如覆霜雪:“这十二个人你应该认出来了,是之前消失的冥孤。” 十二个人? 李建国紧赶慢赶眨巴着眼睛,怎么数都只有六七个,还有五个在哪? 难不成闹鬼了? 白无常他们能看到鬼? 想到这里,李建国给了自己一下。 废话,白无常怎么可能看不到鬼。 “我当然知道!”黑无常喝道:“不过,就这十二名冥孤要挑战冥府的七爷八爷,看来是小时候帮你爹打你屁股打得少了啊,崔陵。” 崔陵也恭恭敬敬地对黑无常回复道:“不敢,八叔,我当然知道你们的能力。我也不指望这十二名冥孤能够带着我全身而退,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就可以了。” “而且,”崔陵话锋一转,“与你们把冥孤当做一次性消耗品不同,我们都是同志,我们并不畏惧牺牲。这些冥孤并不是听我调遣,我们只是为了各自目的合作。他们的目的,想必不需要我多说吧,八叔?” 黑无常爽朗笑道:“还是为了当年的事吧?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恩怨,就一起算吧!” 黑无常随即脚尖发力,如一发炮弹般向前疾驰而去,手中握住巨棒擎在胸前,像一辆长着坦克炮管的公牛一样急速向前推进。 两名冥孤迅速挡在崔陵身前,分别执枪执棍交叉护住崔陵的身体。 几人武器接触的一刹,两名冥孤就像被扔在空中的洋娃娃一样被撞开左右,另外两名冥孤分别一手架着崔陵一条胳膊,向上腾跃而起,随即向墙缘一扔,早已准备好的两人将崔陵接住。 与此同时,空中的两名冥孤急忙转身,甩剑挡住白无常如雷掣电般的刺击,但只能将剑堪堪拨开,白无常空中飞起两脚,两人躲闪不及,被白无常重重踢落在地。 “你们打不过七叔八叔的,保住性命,我们之后集合,对了,有机会的话,把那个天官杀了,他这个人难以捉摸,又知道太多,是个祸患。”崔陵站在墙上对身旁几人说罢,旋即在两人护送下从墙上跳落,急急离去。 哦豁。 李建国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己方人马死活记不得自己,但是敌人却对自己牵肠挂肚。 这真的是最糟的情况了。 唰唰几声,从墙垣上又跳下了几名冥孤,眨眼间,便与黑白无常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舞的眼花缭乱,黑白无常在其中力战众人,丝毫不落下风,或者说,一点机会都没有给众人留下。 李建国正在犹豫是否应该识趣地走开,只听到一声钪啷巨响,接着就看到额头前飘下了几缕头发。 一扭头,李建国吓得呆若木鸡,三魂七魄都吓没了一半。 一把利剑就悬在自己头顶,还好被一柄大刀挡住了它的下落路径。 “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是那个甜腻腻的嗓音! 李建国连忙喊道: “黄大哥,快,我头上,我头上……” 黄四仔细端详了下李建国头顶,宽慰道: “别担心,李大人,我认识靠谱的植发小哥,保证给你补好。提我有打折!” ------------ 第十九章 魂魄失踪10:如花似玉小头骨 李建国又急又气:“我头上有把刀啊,黄大哥,保护我呀!” “好说好说!” 说罢,黄四提刀一震,铿然一声将头顶的武器拨开,随即闪到李建国身前,挡在攻击者前面。 攻击者收剑在手,缓缓从阴影中踱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冷,但是你可以在话语间听出一种熟悉的音调,仿佛是一把冰刀在冰面划过的触感,一言一字似乎都想在你的耳膜上刮出深深的刻痕: “老四,不,听说你现在的名字是“黄四”?好久不见。” 黄四仍然警惕地把李建国护在身后,轻笑了一声,向对方招呼道:“商大哥,大家别来无恙?” “不太好,不像你现在还在给冥府卖命,我们这些人,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过日子。” “有工作就行,”黄四又是原来那一套语气,油里油气地笑道:“经济下行,有个饭碗不错了。我看到……”黄四把下巴往身后指了指,那边一群人还正在和黑白无常激情互殴,刀剑声不绝于耳,“兄弟们都过得挺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对方表情充满遗憾,轻轻摇了摇头:“……真没想到,如今你竟堕落成了这个样子,和黑白无常沆瀣一气。你忘了当年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吗?” 黄四的神色突然难得的正经了起来:“当然没有忘。我从来没有忘记他们对我们做的一切,我也从来没有和那些人为伍。” 对方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让开,你身后那个人,是我们构建新冥府的障碍,不能留他在这里。” 黄四沉默了几秒,随后给对方送上了一个困惑不解的表情: “为啥,他?他这两天做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不都是拯救冥府吗?有什么是嚯嚯别人的吗?因为它是天官,所以要杀了给天界示威?好好好,退一万步,你们不会觉得你们真得能杀得掉他吧?” 对方一脸凌然:“包拯,黑白无常或许可以为新冥府所用。但他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不必要的隐患。” 黄四忍不住啐了一口:“屁!现在不再说和黑白无常的旧账了?你们就是杀不了黑白无常他们,所以要杀一个外人祭旗吧?你什么时候对无辜者也这么嗜血了?” 一片漆黑中,李建国隐隐看到对方脸上似有青筋搏动:“这都是必要的牺牲。我们有更重要的使命,甚至可以为此暂时放弃往日仇恨,这是你这种没有理想的人完全不会理解的。多说无益,你让开。” 黄四叹了口气:“是啊,什么志向,什么抱负,什么未来,什么恩怨,都太宏大了。我不理解,我也不在乎。我眼里只有当下芝麻蒜皮的小事,比方说,我的任务就是保护身后这个大人,见招吧,商略!” 从李建国的视角来看的话,后续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打起来了。 呼呼!哈!嘿!唰唰唰唰!铿!歘! 并不是李建国不想好好描述这场战斗,主要问题在于,电光石火间,李建国根本没能捕捉到他们战斗的任何一个动作。 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建国全程蹲在墙角、紧闭双眼的缘故。 现在我们把镜头移到局外人视角,就可以勉强看到两人刀剑碰撞的火花,听到不停斩开的风啸。 黄四的大刀刀刃已然见红,那是激烈碰撞后刀刃升温的颜色,似有火焰在其上灼灼跃动,大开大合之间,就像一条磕了药的鬼火,绕着黄四身体恣意腾挪,从容不迫地接下每一个斩击,铿然如同交响激鸣。 商略银刃的每次挥击,破风声都如同竹箫轻鸣,在黄四灼红刀光的映衬下,剑风如掠水清波,冷冽而凌厉,劈斩截撩之间,似有山水曲折,又像烈日之下水面泛起的粼粼银蛇,虚与委蛇之下,杀气潋滟不绝。 突闻身后一声巨响,李建国急忙回头,看到黑无常傲然立在人群之中,怒发冲冠,眦目尽裂,笑容更加狂野狰狞,周身衣着和帽子上的须带向上翻飞不止。 但见黑无常双手握紧木棒,数道黑烟像被滚筒洗衣机滚开的水涡一般从棒身散逸而出,狰然漏出棒身原本的样子。 “哭丧棒!” 一根硕大的尖刺狼牙棒赫然出现在黑无常手上,棒身飘扬着几条靛黑似深渊的黑布,棒首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骨。在黑无常举起的刹那,无数哀嚎如恶魔低语般倾泻而出,与周围一切形成了低沉而诡谲的共鸣。 尤其是棒首那个头骨,两个瞳孔里突然迸发出明亮的蓝光。蓝光迅速在瞳孔中转了一周,随即一个猛子向瞳孔深处游去,你能看到头骨下巴开开合合,仿佛在对往日的棒下亡魂窃窃私语,声音如魔音贯耳,清晰无比: 它说:“哎呦,卧槽!范无咎你TM……” 这声音!? 这头骨……是个女生!? 话音未落,黑无常握住棒柄重重向地面捅了下去,棒首的头骨深深砸入地面,一声“卧!槽!”的愤怒呐喊伴随震荡而出的冲击波砰然迸出,周边冥孤仿佛柔弱无骨的柳絮一般被瞬间震出数米,撞在巷边的墙壁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凹痕。 正在和黄四缠斗的商略余光瞟见这一幕,卖个破绽,迅速闪在黄四身后,手中一记飞刃直取李建国性命,黄四及时抽刀回手,将飞刃挡下,商略随即冲到倒下的冥孤身旁,望了狂暴的黑无常一眼:“不宜久留,我们撤!” 两三个眨眼的功夫,冥孤们再次向着不同的方向消失而去。 “不必追了。”包拯说道。 黑无常周身迸散而出的气场旋即停歇了下来,黑无常四周望了一眼,问道:“大家没事吧?” 李建国一把拉住黄四的手站了起来:“没事没事!”众人紧张的四下看了看,一时无话。 但是…… 似乎还有点别的声音…… 是从黑无常的哭丧棒上传出来的…… “老娘有事!”那颗头骨叭叭叭叭地说了起来,瞳孔里的蓝光愤怒地凝视着黑无常,下巴吐字的振动频率堪比最新型号的彩色打印机: “老娘刚出来你就把老娘往地上杵是吧!被挂在你的棒子上这么久了,透个气都困难,每次喊我出来就是往地上杵,往墙上杵,往别人身上杵,要是别人是帅哥也就算了,你杵的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跟了你算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本来以为找到了一个真男人,雄壮威武落落大方,谁知道整天就跟着那个油头粉面的白无常屁股后面,从早到晚腻在一起,你知道你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头骨需要照顾吗?责任呢?担当呢?就知道和那个白无常污污污污……” 最后那几声,是黑无常重新给哭丧棒缠起黑色绷带,把它嘴巴重新封上的声音。 黑无常一脸无奈:“所以说,我不愿意把你放出来……你那嘴吧,真太能叭叭了……” 白无常似乎早已对黑无常的武器司空见惯,转身向包拯问道: “包大人,您不让我们追赶,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孟婆还在对方手里呢。” 包拯抚须回应道:“据我对冥孤们的了解,他们似乎与两位大人之间有不小恩怨,即便两位大人抓住冥孤,应该也没有什么线索,反而会浪费时间。或许你还记得,崔陵手里应该有能够揭示周围是否存在冥差的装置,我们即便探得位置,等我们冲进去,也一定是一无所获。” 白无常点了点头,随后再次提问:“那我们就干等着吗?” 包拯笑了笑:“不不不,谢大人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暂时被侦测不到的王牌。” 李建国木木的听着,看着几个人目光转向自己,李建国才反应过来。 啊,不会说的是我吧? …… 第二天,19点15分。 崔陵告别护卫的冥孤之后,匆匆赶到自己的秘密基地,敲响了大门。 门内弹出一个谨慎的脑袋,望了崔陵一眼,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啊,崔……崔……崔大人,您……您您……来这里,贵干……贵干啊?” “是我。”崔陵草草回应道。 对方没有开门的意思:“您是要进来吗?我们这什么,什么都没有,您不用进来。就站在那,我们说话,挺好的。” 崔陵一股子气,只好带上披帽,把脸隐藏在帽子里,重新调用起“阴沉的谋略者(沉浸版)”语调:“是我!蠢货,开门!”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了门,崔陵也没有多说什么,迅速走进院内。 看门人望着崔陵的背影,沉思了许久。 没想到尊者就是冥府文判崔陵崔大人。 原来以为这个院子里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人,谋划着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看来,大家都是给崔大人干活的。 看门人突然觉得身份高贵起来:我可是和崔大人为伍的,这下谁还敢说我层次低。 等等…… 看门人恍然大悟。 难道说……自己其实是个……潜伏许久的公务员? 崔陵径直走向后室,再没把披帽摘下来。 我的计划被一个局外人给搅局了,自己之前对他的重视程度还不够,看来不是什么好事。等这里结束了,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李建国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建国……你那份平淡无奇的履历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故事呢? 院子里的人和冥孤们不同,脑子都没有那么好使,崔陵现在也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欲望。 只是还是必须用假声说话,这让原本就不怎么开心的崔陵更是雪上加霜。 “尊者,”后室的看门人望见崔陵走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崔陵扫了对方一眼,用嘲讽的语气问道:“还在里面吧?尽在掌握?” 对方立刻自豪地说:“尽在掌握!” 崔陵根本不知道对方掌握了啥,恐怕对方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哥们名字叫尽在掌握了。 崔陵闷闷地推门进去,整个房间黑黢黢地阴沉着一张脸,似乎并不欢迎崔陵的到来。 崔陵摘下披帽,望着房间里的人影说道: “孟婆阿姨,我是小崔。” 孟婆款款地从炕上走了下来,分毫没有作为一个人质的自觉性,反而向崔陵说道:“冥府文判大驾光临,亲自来解救小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崔大人一路披荆斩棘,别来无恙?” “哦,”崔陵仿佛想到了什么:“孟婆阿姨,忘了跟您说了,您是被绑了,是我把您绑来的。” 孟婆短暂地迟疑了一会,随即温柔地笑了:“也好。不过崔大人如此大费周章请小民到此,不知崔大人,何处用得上小民?” 崔陵看着孟婆的眼睛,其中瞥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仿佛如今被摆在棋牌上的是自己,这让崔陵感到浑身不自在。 崔陵叹了口气:“早就听说冥府卧虎藏龙,平时和大家共事的时候一点感觉不出来,现在阵营调转,才能看到诸位长辈的恐怖之处啊。” 孟婆给斟了两杯水,在炕上坐定,对崔陵说道:“崔大人言重了,此处设施简陋,原谅不能尽宾主之礼,不如坐下一叙。若有能帮到您的地方,小民自当全力相助。” 宾主之礼?谁是宾? 算了,也罢。 崔陵随即坐在孟婆对面:“孟婆阿姨,我的确有两件事需要您帮助。第一件事,我知道您一直在打造一个冥府崩溃之后的应急避难所,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它的位置,我现在就需要启用;第二件事,我需要孟婆您告诉我,孟婆汤的配方。” 孟婆端起一杯水小酌一口,轻轻点了点头,缓缓把水杯放下:“应急避难所……崔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孟婆阿姨之前全力支持冥府解决危机,数年前用来支持冥府的金额大减,我私自查过,您将大笔资金支出用于某件设施建设了。考虑到您的身份,不难想道您是为了建设某个应对危机的避难所了。这个避难所规模惊人,应该是能够庇护许多普通民众,避免轮回崩溃的吧。” “崔大人果然厉害。不过崔大人需要我避难所和孟婆汤的配方,难道是想……另起炉灶,打造一个新冥府吗?” 崔陵点头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目的是一致的,只是我等不及冥府自我毁灭了,所以我决定推它一把。” “哦?不过这次上面来的天官听说很厉害,我与他有过交道,不同凡响,或许他真的能解决冥府现在的问题呢?” 崔陵目光阴厥,冷冷说道:“孟婆阿姨,您知道问题根源所在。我知道这个人很厉害,不过他归根到底也是天界下来的,他不可能违背天界意愿的,只要天界对冥府的干涉还在,冥府便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孟婆笑了起来:“不错,崔大人果然一阵见血。不过,崔大人,我的本质仍然是个商人,请问这里,我能获得什么呢?” …… 第二天,19点42分。 李建国走到了胡同的巷口,挠了挠头。 根据包拯的推断,崔陵既能前往十殿冥王处工作,又能及时出现在冥府,还不被他人察觉的话,那么崔陵的指挥中心一定是在路上的某个院落。 为避免行踪泄露,包拯让李建国在没有任何人陪同的情况下独自调查。 李建国不想去。 有两点原因,其一,是李建国根本不想送死。 其二,李建国啥都不会,到了不就打草惊蛇了? 包拯目光决绝,表明了对自己的100%信任。重压之下,李建国根本就没想好退缩的措辞,几个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现在事情就很简单了:如果自己不去,冥府危机爆发,死;如果自己去了,事情没解决,同样是死。 要是自己站着不动,那面对随处可见的杀手和冥孤,可能死的更快点。 等死,死国可乎? 所以李建国就来了,抵达了包拯划出的崔陵可能在的范围内。按照包拯的计划,发现对方踪迹以后,就迅速通知众人,主要是怕李建国一伸手,在冥府中间连着房屋带着人质都轰一个大窟窿。 既不能飞檐走壁,又不会窃听潜伏,李建国决定就采用传统的入户调查的方法,寻找阴暗邪恶的地下指挥所。 总共有4个胡同,每个胡同有近200个院子。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礼貌地敲响了第一个院门: “您好,请问……” “跟你们这群白痴说了多少遍了!文安胡同在第三个,那个口进去!” “又是你们,滚!” “不认字吗?这里不是文安胡同!” 就这样,李建国被直接引领到文安胡同。 “第!15个门!别敲了,这是第6个!” “15门!你赶紧去学学数学吧!” “15!滚!” 就这样,李建国被直接引领到了一个院落门口。 尽管李建国根本没有问任何事,但是暴躁的邻居们仍然给李建国精确地指出了崔陵指挥所的位置。 也许,都是拜“尽在掌握”君所赐,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敲错过大部分邻居的门,每一个邻居的骂人脏话,他的确都能掌握几句。 也许,之后的崔陵会意识到在冥府推广义务教育的重要性。 ------------ 第二十章 魂魄失踪11:文安胡同15号 第二天,20点35分。 李建国仔仔细细端详着院落的样子。 院子大门上有着斑驳的青苔,甚至能在门椽上看到几颗茁壮努力的小蘑菇。蜘蛛在门口两边张灯结彩,那蛛网保准已经传下来了十几代,而且有着继续蓬勃发展的趋势。 令人意外的,院子大门大开。 不出所料的,有人看守大门。 李建国在门口走了两个来回,在默默计算假如自己进去被砍成肉泥的概率有多大。 自己毕竟只是个眼线,现在还是应该呼叫支援。 不过没有什么即时通讯工具,听包大人说,三家通讯商的业务范围还没有覆盖这么广,之后他们会好好考虑是不是招个标,让移动联通烧个基站下来。 不过,当然了,这里也是有通信方法的。 飞鸽传书。 李建国猫到胡同旁边的一个角落,一边紧紧盯着院子,一边草草用笔写下了院落位置:“文安胡同,15号。” 随即从袖子里面掏出鸽子,把纸条绑了上去。 飞吧,信鸽!我就在这里看紧这些人去向! 信鸽啪叽啪叽张开了翅膀,向高处飞去。 啪! 叽! “扔中了!哎呀我真棒!加餐加餐!” 李建国无助地看着看门人兴冲冲地拎着信鸽的翅膀返回了门内。 感觉有点绝望。 鸽子腿上还绑着纸条呢!这不露馅了?对面看到这个不全跑了? 李建国感到自己应该需要做点什么。 考虑了下行动的性价比,李建国又理智地认为自己或许最应该做的就是扭头就跑。 李建国的行动力从来没有如此之强。 直到…… “哎,你干嘛呢?过来!” 李建国扭扭捏捏地走到了看门人面前。 既然被叫住了,跑是肯定跑不过的,过来说不定还能把信鸽找机会拿回来。 李建国看到看门人斜靠在门口,一手提着可怜的信鸽,一手在仔细端详着一张小纸条。 李建国心嗖地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拜托了! 可千万别认字啊! 果然不出所料。 “文安胡同,15号?”看守看了看纸条上的字,自言自语说道:“那不就是这里?” 看守看着战战兢兢的李建国,把腰直了起来,谨慎地打量着李建国:“你扔的?” 李建国没敢言语。 看守来回打量许久,心里思忖半晌,有了答案。 “果然我猜得没错,”看守笑道,“老子果然是冥官了!都有邮差给老子专门送信了!” 看守沾沾自喜地再次看了看纸条。 付出一定是有收获的,跟院子里那帮废物相比,本来自己能认字就已经足以傲视群雄了,现在还有邮差给老子送信! 一辈子没收到过信,压根不知道信是什么玩意。原来听别人说信一般都是鸽子什么送来的,或者会有人给塞到自己家门口,冥官的待遇果然不同凡响,是有人到自己家门口,然后再用鸽子扔给自己! 还白捡一顿鸽子肉! 这么说…… 看守看了一眼李建国,和善地笑道:“看来你就是邮差了,也是冥差对吧?我一看你就不一般。对了,你给我说说,像咱们冥府当冥差的,最重要的特质是啥,我好好学学。” “额……”李建国满心希望地信口胡诌道:“……玩忽职守?” 对! 就是这个! 看守突然醍醐灌顶。 要不总觉得自己跟之前看到的冥差老是差了点什么呢,就是玩忽职守,还有…… “是不是还有用鼻子看人!伸出手指指点点!然后还要说“马上下班了,明天再来!”“我就发这么点钱,凭什么给你干活”这些?” 李建国犹疑地点了点头: “额,对?对吧。” 冥府的冥差体系……这么拉胯吗? 看守的职业规划突然就清晰了。 今天真是好事成双啊,先知道自己其实是冥官,又有了邮差送信,还有专属信鸽(以供品尝),职业前辈又突然现身,以身试法。 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那么,现在我要做的…… 看守眼中泛着光。 冥府冥差,从玩忽职守开始! 看守打定主意,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一定要以最大的努力去玩忽职守!做到玩忽职守的最强! 李建国眼睁睁看着几秒前的敬业汉子突然就倚着门框萎了下来,眼中满是迷离与忧郁。不管他对冥差这个职业定位是怎么样的,反正他现在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 看守漫不经心地瞥了李建国一眼:“按尊者,不,崔大人交代,如果看到人过来,不管是谁,是一定要去禀报的,不过我现在是职业冥差了,这种小事,你就自己去找崔大人说下,就说……就说我发现你这个可疑分子在门口转悠就行。” 看守脑子里迷迷糊糊记得,好像有一条是说不让群众跑两趟。 正好,他直接跑一趟进去就行。 我要继续尽职尽责地玩忽职守。 李建国看了看守一眼。 要是大家都是这货色,我看这里面也没那么恐怖嘛。 也是,至今为止所有的恐怖都是冥孤、鬼怪这些人带来的,这里只是个指挥所,想必里面也没啥狠角色吧。 反正走是走不了了。 心一横。 就是龙潭虎穴,我李建国也要闯一闯! 任何事情都是有技巧的,就算是闯龙潭虎穴,也有必要的套路和方法。 比方说,你不能直接踩着老虎尾巴过去,你也不能笑眯眯地把脑袋伸进老虎喉咙里打招呼,最重要的是,切忌“武松”“滑铲”之类的禁忌词语。 这里也一样,第一件事,就是要悄悄地潜入,不要惊动任何一个人。 毕竟按朴素常识来说,不可能所有人都像这个看守一样……通情达理。 …… 第二天,20点46分。 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还挺多人的,估摸着应该有六七个。 但是,他们之间并不是毫无空隙,视野盲区是存在的! 李建国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一条通向院内的隐蔽通道。 先左拐,一个箭步扑进墙边的花园,从花园的草丛里匍匐前进,再猫腰躲过前厅嗑瓜子的那两个人,闪身到另一边墙角,贴着墙角的草丛绕过一个拐弯,就能到后院门口。 李建国这么想着,顺着墙边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一边谨慎小心地四下张望,一边结结实实地和一个大胖子撞个满怀。 大胖子手里捧着一个大陶罐。 大陶罐心安理得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噪声震天响,丝毫不顾及满院其他人注视的目光。 一瞬间,院中所有人都盯着李建国。 李建国张大嘴巴看着稀烂的陶罐,又抬头看了满院的人。 完了。 在众人目光下,李建国感觉自己身上的色彩被缓慢而残忍地一点点沥干,已经和灰白遗像别无二致了。 不……等等。 还有机会。 万一对方……不认识自己呢? 对啊,不可能大家都认识自己啊,只要他们不认识自己,那就…… 就在这时,一声窃窃私语传到了李建国耳朵里。 “那个……是不是李建国?戮魂令上那个李建国?” 是前厅门口那两个人,说话的那个看上去要更年轻一些,李建国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炽热的目光。 李建国苦笑一下。 嗯,很好。 这下子确实万念俱灰了。 李建国又听到了接下来的声音。 “不是不是。别瞎说。” “但是……” 声音音调明显高了一些:“闭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众人只是看了一眼,又接下来忙自己的事。 大胖子白了李建国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道:“新来的吗!毛手毛脚的!注意一点!” 这是……没认出来!? 李建国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一定!” 说罢,李建国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忙跑了几步,闪进了后院里。 进了后院之后,李建国才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 看到李建国进了后院以后,院内其他人才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 门口那个年长者语重心长地和对方解释道: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说对方是李建国呢?” “可是我……” “你知道李建国戮魂令那事死了多少人吗?他们都搞不定的人,我们文职人员能搞得定?他都进到院里来了,肯定已经想办法摆平看守了,你觉得我们比看守能力更强?” 年轻人把目光看向门口,沉默了一会。 “但是我看,看守没什么事啊?” 年长者也望着门口的看守,长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年轻人,不要只看表面。你看之前那么兢兢业业地看守,现在只知道……额,蹲在地上拔鸽子毛了,这得给他多大的打击啊……再说,我们的工资可不包括“抓住院里穷凶极恶的李建国”这一项,后院有人是专门处理这个的。” 年长者友善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如果后院的人解决不了,那我们阻拦也是白搭;要是后院的人能解决,我们就没有犯错。做事之前,动动脑子,不说让你升官发财,至少能让你在冥府“死”得长久一些,多学着点。” 第二天,20点50分。 李建国顺利地进到了后院,后院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只有一间屋子外有个人在把守。 想必孟婆就在那里了,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在不惊动崔陵的情况下把孟婆救走。 截止到目前为止,李建国的自我有些膨胀。 或许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这一切都太水到渠成了。 现在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 刚才那么多关卡李建国都顺利通过了,最后这一个人,应该也不在话下。 李建国信步向最后一个房间走了过去。 门口那个人也看到了从容自信的李建国。 他转过身,望着李建国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颗石子爆射而出,直冲李建国面门。 李建国猝不及防,吓得往后挣了一跌,堪堪躲过致命的石子,面如土色地看着对方的神情,问道:“你干什么?” 对方轻轻侧头,慢慢向李建国靠近。 李建国这才注意到,对方根本不是人。 他是一个石头人,脑袋的位置,是一颗灰褐色的大块花岗岩,上面密密麻麻刻了无数细小的文字,看字体的话,似乎是楷体GB2312。 对方再次伸出了手,瞄准了李建国的眉心: “杀掉李建国啊,这不是很明显的吗?这一次,尽在掌握!” ------------ 第二十一章 魂魄失踪12:尽在掌握君 众所周知,石头是能成精的。而且石头精与其他精怪完全不同,它是一种……硅基生命,和手机芯片是类似物质。尽管并没有芯片那么精细,但是它们完美地遵循了“大巧不工”的工艺原则,其构造复杂程度堪比尚未发现的外星生物。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石头精一族也涌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传奇人物。其中一个大家比较耳熟能详的石头精如今已经成佛了,他就是美猴王:孙悟空。 仔细说来,孙悟空算是运气非常好的石精了。天生自带九窍八孔,又有兰芝作衬,每天接受日月精华,终于铸就了灵明石猴的非凡气运。 按此标准,石精们也划了一条线,只有过了这条线的石头,才能被称为石精,没过这条线的,对不起,请您再接再厉,我们明年再战。 由于成为石精的门槛比较高,所以一开始,石精的质量也非常优秀。比如贾宝玉,泰山石等等。 但问题在于……有这么好运气的石头实在太少了。一般石头过得都比较惨,风吹雨打就算了,还有的需要万人践踏。仅有少数石头有机会孕育灵性,但往往一觉醒来,也早已被剖腹剜心,加工成了各种摆件了。 所以石精成精的标准就一再降低,诚然,石精总数是多了不少,但是质量嘛…… 或许,“尽在掌握”君可以现身说法一下。 和其他精怪不同,李建国面前的石头人与其说是人形,不如说就是石头垒起来的。花岗岩成了脑袋,下面是几块参差不齐的大理石,拼接成了四肢,还贴心地勾勒出了手指和脚趾的样子。 其实也不怪人家学习能力差,一般来说,大家记东西都得需要神经吧,需要突触吧…… 人家都没有。 尽在掌握君如果要记东西,那是真的得“记东西”,顾名思义,那就得: 把字刻在石头上。 不过,花岗岩脑袋的脑容量的确有限,要记住的东西又实在太多,因此,诸如数学之类细枝末节的小事,记不下也就算了。 眼下,尽在掌握君用他的双眼(在双眼的位置刻着两个“眼”字)望着李建国,盘算着给李建国脑袋一颗石子尝尝。 当然了,李建国并不想尝。 他从来都不想和任何石头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之前不想,之后如果有可能的话,也不想。 李建国绞尽脑汁,在对方下一颗石子射出前,向对方吼道: “你不能杀我!” 尽在掌握君愣了一下。 “嗯?为什么?” 废话,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死! 嘴唇上下一搭,李建国立刻想出了一套说辞,连忙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被请到这里来的?我要见你们……老板?Boss?” 尽在掌握君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你是说,尊者吗?” 嗯……鉴于它的眼就是“眼”,所以这两下眨眼睛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对对对,”李建国连忙应下来,“你们尊者叫我来的!” 尽在掌握君斩钉截铁回应道:“不可能,这件事,我已经尽在掌握了。” “怎么不可能?” 李建国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石头脑袋,竟然这么不好糊弄。 尽在掌握君真诚地望着李建国:“因为你的戮魂令,就是尊者让我去发布的。尽在掌握!” 完了。 李建国这一次感觉到真的完蛋了。 一根筋的老实人是最难糊弄的。 更何况这个没有筋的老石人呢? “不过……” 听到石头人这一声不过,李建国立刻重燃希望:“不过?” “不过尊者最近好像对我有点不满意……没事,等我杀了你,一切就都解决了。” “等等!” 李建国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尊者对你不满意,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石头人愣了几秒:“为什么?” “是因为,你不懂得揣测上意!” 李建国感觉嘴巴自己在往外面秃噜话。显然舌头这个时候也急了,它也知道要是这时候自己不挺身而出,光指望李建国肩膀上的那个智商盆地,自己大概率是不会比面前的这块石头更有生气了。 石头人果然懵了:“揣测上意?” 李建国的舌头赶紧乘胜追击:“对啊!你以为,你那个……额,尊者,真的想杀我!大错特错!” 石头人的大脑壳如今充满迷惑:“大错特错?” 李建国现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舌头的求生欲和撒谎功底,一连串无懈可击的词句早已装填完毕,丝滑顺畅地从嘴巴里倾泻而出:“他其实就是想让我过来和他见一面!知道我能力高强,普通方法请我来不了,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我可是天官,戮魂令怎么奈何得了我?如果真的要杀我,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松通过前院这么多人的阻拦呢?其实大家都看穿了尊者的意思,只有你不懂,所以他当然对你不满意了啊!” 石头人有些迷茫了,这种迷茫比正常人更容易观察,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目艮”了。 “是这样吗?” 李建国站起身,把手轻轻搭在石头人手上,用安慰地语气说道:“这不怪你,真的。你只是太尽职尽责了。真的,因为……”李建国眯缝起眼睛端详着石头人青涩的脸蛋,“尽职尽责这几个字就刻在你脸上,还挺明显的。” 石头人叹了口气,呼出了一大口PM2.5,幽怨地说道: “是啊,你总以为只要尽职尽责,大家就会感谢你,但不是的,邻居也讨厌我,同事也排挤我,到现在了,我一朵小红花也没有拿到……” “我明白,不过,我觉得,要“排挤”你,其实挺需要勇气的……”尽管石头人的声音非常有质感,但是李建国听出来了满满的心酸和委屈,感觉现在石头人就像一只……迷茫的大狗狗。 李建国几乎都不忍心继续骗他了。 当然,只是几乎,该骗还是要骗的。 “听哥一句劝,”李建国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去前院看着点。你们尊者这么煞费苦心让我过来,肯定也不希望我们的会面被打扰,你说是吧?” 石头人点了点头,然后赶忙把自己的花岗岩脑袋固定了一下,免得脑袋直接掉下去。 李建国拍了拍石头人……额,应该是肩膀的位置:“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石头人转身向前院走去,留给李建国一个人畜无害的背影。 …… 终于忽悠走了。 李建国长舒一口气,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向那座房子走去。 剩下应该就是一片坦途了,只要躲着点崔陵,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所以当李建国推开门的时候,李建国和崔陵两个人都是蒙的。 李建国本来想着,只是进来把孟婆捞走。他想过崔陵可能会在附近,但是没想到崔陵就在屋里。 崔陵更是没想到李建国竟然能来到这里,然而自己的冥差提示器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李建国是单枪匹马杀进来的? 不应该啊,自己的石头人手下虽然脑子差点,但是身手没啥问题,李建国身上也不像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样子,就这么轻而易举通过了? 崔陵感到自己脖子后面汗毛根根竖起。 李建国不仅两次从自己的追杀中全身而退,也在无声无息之间摆平了自己院落中的所有人马? 尤其是石头人,那可是十名冥孤都不一定打得过的存在。 就这么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发了? 就算是黑白无常两个人加起来,料理这个石头人也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啊? 自己再一次低估李建国了吗? 难道说……直到现在,李建国一点都没有用出真正的本领吗? 恍然间,崔陵突然发现自己也许已经踏入了一个精心编制的陷阱。 早就该想到,李建国之所以能遇到那个阳间下来的姑娘,之所以能发现自己计划的破绽,这件事并不是巧合了! 崔陵是一个仔细的人,当早在几天前获知天官的身份是李建国的时候,崔陵凭借判官的职务便利,暗中调查过李建国的生平。 崔陵没发现李建国有什么需要戒备的地方,因为李建国的生平……十分普通。 简直是普通到令人发指。 这么说吧,新华字典完全可以把“李建国”收录到“普通”的同义词里。 当时崔陵就有一种违和感,但是他没有过多在意,只觉得是天界并不在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随意选了一个人来应付差事。 后来崔陵发现自己错了。 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后来即便李建国展示了他超凡脱俗的智商,他都没有过于在意,因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几乎万无一失了,况且,自己还有冥孤、仆从等一等一的高手守护。 但现在想来…… 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李建国的智商和武力,都深不可测。 自己确实太过大意了,现在回想起来,最大的漏洞,就明晃晃地亮在自己眼前,自己却一直无动于衷。 那就是李建国的简历。 如果不是精心的伪造,怎么可能存在这么一份平庸到极致的履历呢? 怎么可能会有人完全没有一点特长、没有一点才能呢? 李建国的生平履历一定被动过手脚,貌似平平无奇的他身上,一定隐藏了巨大的秘密。 自己本来在李建国来之前就可以早做打算,但当时的自己甚至对李建国嗤之以鼻。等昨天李建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解决了冥府的几个沉疴旧疾,崔陵终于准备对李建国采取对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两人就这么彼此对望着,一眼万年。 怎么办? 崔陵在不停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巧合的是,三界大试死官李建国,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 第二十二章 魂魄失踪13:崔大人,请后退 静滞的空气中,弥漫着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息,对峙的两人精神紧绷,都在猜测着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墙上的火把烈烈闪动,光影在屋内几人脸上倏忽变换。眨眼似乎都成为了一种奢侈,两人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彼此,浑身的汗毛仿佛也长出了感觉器官,纷纷倒竖起来,替自己的主人焦急地打量着局势的走向。 崔陵吞了口唾沫。 眼下,李建国正一脸滑稽地望着自己,也许是为了营造出他手足无措的假象,然后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 就像对付门口的石头人一样,悄无声息,一击制敌。 还好自己心思敏锐,早早就猜到了李建国的心思,断然不会给李建国偷袭的机会。但是即便自己全力对战,应该也不是这个怪物的一合之敌。 只要李建国想的话,须臾之间,自己就会魂飞魄散。 他现在明显在等着什么东西,等我投降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摇尾乞怜,然后接受十八层地狱的逐层磨难吗? 不,我不害怕十八层地狱,但我现在事业未成,决不能在此殒命。 李建国他为什么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他现在这么看着我,难道是想要直接把我和我的计划一起一网打尽吗?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对手,真的是深不可测! 怎么办? 崔陵感觉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在阴冷的冥府并不常见。 双腿甚至已经忍不住打颤起来。 不!我并不畏惧死亡!为什么,为什么我全身都会忍不住发抖? 难道……这就是更高维度的……威压吗? 崔陵瞪大双眼望着李建国,淡蓝色的瞳孔如今颜色稀薄,透着一种迷蒙的晦暗,又仿佛染着一层阴寂的鬼火。 对于崔陵而言,望着现在的李建国就像望着自己脖子上的一柄砍刀,随时都有可能向自己挥下。 崔陵向后轻轻退了半步,沉着地观察着局势,向李建国问道:“看来你们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所以才会刻意伪造履历,就是为了迷惑我对吧。” “额……啥?” “不用装傻了!你已经获得了你想要的优势了,不是吗?”崔陵慢慢退到墙角,心里在估计自己的胜算。 孟婆现在勉强可以算是人质,但是自己的确没什么武力,挟持孟婆能脱身吗?或者说,声东击西?不行啊,这个房子唯一的出口就是李建国所在的位置,跳窗吗?如果这个路线的话…… 李建国看着崔陵慢慢后退,也紧张到了极点。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 别!别动了!为什么后退?身后的墙上难道有什么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自己的底细是不是被崔陵已经调查清楚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淡定,根本不怕我这个冒牌天官的神威? 求你了,别动了!就站那,不行吗!我们也不要动粗,和和气气地聊聊不行吗?虽然你之前一直几次三番想要干掉我,但是你看,我也没生气啊,别抄家伙,就算不想坐,我们站着聊也行啊! 完蛋,崔陵肯定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了。看他现在这个架势,分明就是在蓄力,准备发起攻击了! 李建国忍不住又开始咒骂着自己的运气。 怎么点儿这么背,恰巧就撞上了? 要搏一搏吗?太危险了!这个肯定不成!虽说崔陵是个文职人员,但好歹也是个神邸,估计干翻我应该不成问题。 还要靠自己的嘴巴即兴发挥吗?不行啊!现在嘴巴它自己也怂得不行,半点没有出头的意思! 掉头就跑吗?那不就撞见前院那些人了,到时候崔陵一声招呼,自己身体里面那些零零碎碎估计就直接解压缩了。 怎么办? 李建国感觉喉咙干涩无比,指尖开始忍不住地颤动。一股寒意从五脏六腑中缓缓溢出,顺着脊柱向上,慢慢钻进天灵盖,抓着紧紧绷住的神经,然后就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 再这么对峙下去,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逃!这不是自己当前能挑战的boss,必须要逃! 李建国余光突然扫到了窗外的一垛矮墙! 等等,旁边那个院墙好像有点矮,如果翻过去的话,说不定可以…… 两个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地注视着彼此,气氛一片死寂。两个人都知道,毫厘之间,结果就会天差地别。 “嗯……” 孟婆本准备想办法化解这剑拔弩张的局势,没想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电光石火之间,李建国和崔陵同时行动,一个拔腿就往左边院墙跑,一个翻身就向右边窗户钻。 两人同时蹿了出去,在屋外一扭头,又看到彼此心有余悸的一张脸。 两人大惊。 对方是怎么预测出自己行动的? 孟婆在屋里怔怔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她看到了,但她不明白。 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孟婆叹了口气:“两位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可否回到屋内一叙?” 两人惴惴不安地同时返回了屋内,脑中同时确认了一个想法。 对方,绝对不简单。 …… 第二天,21点07分。 两人在炕上坐定,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孟婆给两个人斟上了茶,眼看没什么人关注自己,就自己找个墙角坐着去了,二郎腿轻轻翘起,握住茶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两个人的对峙。 “你应该让我走。” 说话的是崔陵。他现在只能试图通过谈话,来解决问题了。 早知道就不让那些冥孤们走的那么早了,虽说他们手上的活也很重要,但的确保护自己是更优先的事项,唉,要是没有低估李建国的话…… “为什么?” 李建国的回问发自真心。 让你走?怎么不是你让我走呢? 崔陵沉着回道:“我身上有冥府的未来。现在的冥府已经积重难返,回天乏术了。” 李建国想了想:“所以你想推翻冥府?” 崔陵点点头:“把必然的进程加速而已,之后会有更美好的冥府等着我们。” 李建国斩钉截铁:“不行。” 崔陵激动地问道:“为什么?你看不到冥府已经完全朽烂了吗?它根本撑不下去了,冥府有包拯、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这么一大群忠义之士、股肱之臣,他们都不能扭转冥府一路崩坏的方向,冥府已经没救了!新冥府的成立势在必行!我知道,你也不是等闲之辈,是你那愚蠢的是非观蒙蔽了你!没错,是会有牺牲,也许三界也会有一些震荡,但这都是必要的、无可避免的!拖着所有人一起陪葬,还是带着一些有识之士共建新世界,这个抉择不是很好做出吗?你应该让我走,只有这样,我才……” “不不不不不,你误会了,”李建国试图安抚住崔陵激动的情绪,“我不让你走,是因为你要颠覆冥府。” “你是担心过多的牺牲吗?我们会尽全部努力减少伤亡,你也不必担心天界,这么多魂魄在我手上,天界也不会轻举妄动。等新冥府建立,我也可以坦然面对之后的责罚,所以……” “不不,崔大人,”李建国连连摆手,有点尴尬,“我没想那么多,真的。我的关注点在于,玉帝是让我解决冥府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冥府。如果冥府完蛋了,我估计就要,额,那话怎么说来着,神形戮灭了,对,神形戮灭。听着就挺疼的对吧?其实我觉得什么伤亡啊啥的,我没那么在乎,但是要是我伤我亡,我觉得我们还能有别的考虑,你说对吧?” 崔陵愣了一下:“你是担心,牵连到你自己?” 李建国点了点头:“对对对,所以,您要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说,你不推翻冥府,再搞个新冥府,有没有可行性?或者说,要不您就跟我回去,你爹是大名鼎鼎的文判,你暂时也没有酿成什么滔天之罪,有啥事我们商量着来嘛!” 崔陵缓缓摇了摇头,失望地看着李建国,慢慢从炕上起身站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不准备让我走了,既然如此……” 李建国惊慌地看着崔陵:“崔大人,您这是……” 这是……谈崩了? 他这是要干啥? 要准备弄死我了吗? 一直坐在墙角的孟婆突然说话了:“崔大人。后退一步,拉一下后面的横杆。” 两人一愣。 趁李建国没有反应过来,崔陵立刻按照孟婆的话照做了,一个隐秘的地下通道从墙角突然冒了出来,崔陵一点耽误都没有,纵身一跃,通道口旋即关闭,崔陵也消失了。 一阵轰隆巨响,通道口上方的房顶随之倾塌,几颗碎石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封死了道路。 李建国瞠目结舌,望了望面色平淡的孟婆,不解地问道: “孟婆……孟大人,您怎么让他跑了?还有这不是关您的地方吗,您什么时候弄的通道?” 孟婆笑了笑,轻轻敲了敲自己手边的另一块砖。 一列台阶赫然显现于脚底。 “先出去再说吧,刚才的动静,前院的人应该马上过来了。” ------------ 第二十三章 魂魄失踪14:记忆之神 第二天,21点20分。 台阶之下是幽暗深邃的狭长小道,但是孟婆的步伐却从容淡定。脚步声咔嗒咔嗒地在交错的小道中回荡,不急不慢,就像一名返回家乡的游子,在斑驳的记忆中一点点摸索着自己的位置。 孟婆时不时用手指抚摸着墙壁一侧的石板,几声叩击之后,便能点亮一盏昏黄的油灯,或者打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李本紧紧跟在孟婆身后,生怕一步踏空就此失踪。身后并没有追兵,但脚下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单调的环境乐此不疲地无限延伸着,就算说这是某个精神病人幻想出的意识空间,似乎也并没有任何违和。 当然,孟婆的背影还算养眼,和孟婆的聊天也在继续,算是李建国确认时间仍在流逝的唯一方式。 孟婆语气十分淡定,就像在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不比出租车师傅谈论国际时事的态度严谨多少:“大多数人不太清楚,其实丰都城下是彼此联通的。当时丰都的建设者和我有些许交情,所以我对大多数小道都比较了解。后来我又自己差人补全了一些重要的通路,整个地底空间已经比较完整了。” 李建国有些难以置信:“也就是说……您其实本来就可以随时离开那里吗?等等……按这么说的话,他们本来就不应该能抓到您才对不是吗?难道,您是故意被抓住的?” 说话间,李建国又眼睁睁看着孟婆从右侧的墙壁中拉出了一层暗格,里面居然是早已备好的饼干和水! 孟婆拿出水喝了一口,又把暗格推了回去,语气毫无变化:“没错,我是可以不被他们抓住,甚至我可以藏起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但这毫无意义,我毕竟是孟婆,是仅有的能制作孟婆汤的人,如果我一直躲下去,那么不出几天,轮回系统自己就出问题了。” “原来如此,”李建国感到自己能些微理解孟婆的话了,“反正他们也关不住您,所以不如主动去了解对方想要做什么是吗。不愧是您,但是,您能在任意一个房子里制造只有您知道的通路,那也太……” “哦,”孟婆回应道,“不是任意一个房子,那个是我的房子。” 李建国有些惊讶:“您的房子?” “没错,那是我的产业,我交给手下打理的。之前他们从我手里租下来的,所以我才会有些了解。” “这也太巧合了吧!”李建国感叹道,“幸亏这是您的房子,我们才能这么顺利脱险,万一不是的话……” 孟婆又打开了另一条岔路,在路口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转头向李建国笑道:“不会有万一的,鉴于我这个房子得天独厚的区位,我这个房子招商就是“诚招各路阴谋家、绑架家、不法分子”……实不相瞒,目前整个丰都90%以上的规模以上“不法”企业都是租住我的房子。” 孟婆继续气定神闲地向前走去,李建国一个人瞠目结舌。 “额……冥府那边不管吗?” 孟婆淡淡地说道:“管不过来,况且我们也有自己的发布渠道。就算他们是黑恶势力,但是它们也总得要衣食住行,需要合适的场所完成他们的抱负和野心,天下皆是客,他们有需求,我有供给,生意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孟婆莞尔一笑:“我作为冥府首富,势必会有人觊觎我,如果他们最后都选择把我绑到我的房子里,也算是一种保险吧。” 是……这样吗? 李建国被眼前的女人深深震撼到了。 不愧是孟婆。 狡兔三窟,但是在丰都,整个丰都地下被挖得千疮百孔,整个丰都就是孟婆的藏身处与避难所。 李建国感觉自己越发搞不定孟婆和冥府之间的关系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些联系,但是又有一些分歧;他们似乎在为同样的事情奔忙,又似乎走着截然不同的道路…… 君子和而不同,只能说在这一点上,冥府和孟婆之间,有着非凡的默契吧。 不过李建国还有一事不解。 “那您刚才为什么要放崔陵离开呢?” 孟婆回应道,“这是我们都能离开的办法,我相信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当时崔陵也许要和你拼命了,在他的选项里,应该并没有被活捉这个可能性。冥府现在对崔陵的计划和消失的魂魄尚不了解,应该并不希望崔陵这条线索断掉。早就听说大人神威无双,若您出手,崔陵的下场就难以保证了吧。” 哦,原来如此,确实。 孟婆考虑得比自己要周到得多,她才应该是解决冥府问题的那个人,而不是我这个冒牌货。 话说回来,李建国回想着昨晚孟婆和自己说的话,也有一些自己比较在意的地方。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会,通道里只有脚步声在不停兀自回响。 终于,李建国还是忍不住问道:“孟大人,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记得您说过“原来是你啊”,最后您也说了一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想再问您一次,您知道我吗?” 孟婆回答得十分平静:“当然。” “那您一定知道天上为什么选中我当这个所谓试死官了,真的只是随机找了一个替死鬼吗?如果您都能记得我的话,也许……”李建国的声音有些许期待:“也许我其实之前也是一个英雄或者神仙吗?” 孟婆笑了:“不是因为大人您英明神武吗,上面说您聪慧过人、勇武过人,昨天我们打过交道,您确实不同凡响,我想,这就是天上选中您……” 李建国连忙摆了摆手头:“害,我自己是什么人我自己还不知道吗。这样,您没了解这辈子的我,那您看之前的我呢,比如说,前几辈子的我,您既然知道我,想必我之前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吧?” 她转过身望着李建国,嘴角的微笑在油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不,李大人,我想是您会错意了。世人对我皆有误解,就算是刚才的崔陵,也认为孟婆汤是有秘方的。不,李大人,孟婆汤在千万年来之所以只有我能做,是因为……” 李建国望着孟婆的眼睛,其中似有古波不惊,也似乎也风云卷动。 “我是记忆之神。” 李建国有些不解:“记忆之神?” “最了解痛苦的医生才能平抑疼痛,最同样,善于铭记的神邸才能帮人遗忘。我记住了全天下亿万魂魄的全部前世今生,你们喝下的每一次孟婆汤,其实都是将记忆剪切粘贴到了我的脑海。所以……没错,我记得你,就像记得全天下所有人一样。” 李建国有些失落,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果然之前只是个普通的魂魄。” 李建国心中闷闷不乐:玉帝果然是随机选中了一个普通的替死鬼吗? “不过,”孟婆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你确实十分特别。” 李建国又忍不住有些期待:“哦?此话怎讲?” 孟婆轻轻侧了一下脑袋,仿佛在斟酌自己要说出的词语: “李大人,你的前十世轮回……都非常普通。” 孟婆的话,不知怎么,把李建国拉回到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记忆片段里。 想当年,李建国读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趣事。 当时他还是初中,有一次期末考试后,数学考了62分,他觉得有问题,去申请分数复查,果然发现他分数加总有问题,学校也十分通情达理,当即就把分数调整过来了。 调整后,数学考试成绩52分。 并且因为不及格,遭到了家长勠力同心的一通暴打,差点当场去世。 这么想的话,似乎也算不上一件“趣”事。 如今,自己去世了。 而且,同样的趣事再次上演了。 李建国本以为,自己应该对这种感觉已经轻车熟路了,没想到,他仍然感到十分失落…… 且诧异。 “十世……都非常普通?孟婆大人,您跟我说这个,还不如不告诉我……” “不不不,”孟婆坚定地说道,“十世都非常普通,这件事已经极其不普通了。” 看到李建国如落水小狗一般的眼神,孟婆只好解释道:“普通人的轮回,应该像一张心电图那样,有波峰,有波谷,有的一世出类拔萃,有的一世泯然众人,起起伏伏,领略不同风景……但你不一样,李大人……” 李建国竟然从孟婆眼中读到了少有的迷惑神情:“你轮回即波谷,出生即平庸。你的命运就像死人的心电图,几乎没有波动,两世、三世也就罢了,但是你连续十世都是如此,在我孟婆已有的记忆里,我应该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和你一样的存在。李大人……” 孟婆眼中几乎可以读到一丝类似敬畏的情绪了:“至少在前十世,你在平庸这一方面出类拔萃,无人能及。” 听着孟婆掷地有声的话语,李建国心里久久不能……不平静。 双重否定表肯定,也就是说,李建国心里……心如止水。 倒不如说,心如死水。 甚至想翻个白眼。 孟婆仍然在看着自己。 咋的?自己反应是应该大一点吗? 自己是应该对对方道谢吗?还是要说“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类似话语? 好吧。 “我权当孟婆大人是在夸我了。”李建国闷闷不乐地说道。 孟婆随后笑道:“但是正是前十世的平庸,造就了李大人这一世的不可一世,不是吗?也许就是前十世的铺垫,李大人这一世才能够一鸣惊人,直上云霄,成为三界都仰望的存在。” 可拉倒吧。 李建国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李建国终于窥探到了一些从未得知的身世秘密,但他没有半点开心的心情。 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也就算了,也不是哪个超级英雄的二代目或亲儿子,甚至都没有个超级反派跳出来跟自己说:“我是你爸爸!” 这些俗套的剧情怎么就不能在自己身上上演一次呢? 十世……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世…… 目前,只有李建国自己知道,自己现在是连续十一世非常平庸了。崔陵、包拯都看过自己履历,他们当即就说这个履历是假的,因为没人会这么平庸。 老子就会。 李建国看了看昏暗无际的前路。 自己也不知道能在冥府混多久……十日危机,顶多能混到第十一日吧。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等到他们都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的时候,不知他们脸上又会有怎样的表情。 不过……等等…… “孟大人,”李建国贼心不死,又暗搓搓地问道,“十世之前呢?现在的魂魄有多少世了?” 孟婆想了想,回应道:“现在魂魄普遍在一百世到一百二十世之间。说实话,你十世之前的故事……我没有看到。” 看到李建国又有一些期许的神色,孟婆赶忙说道:“不过不要太期待了,就像之前你看到的那样,死后的魂魄再次死亡,是会魂飞魄散的。三魂七魄迸散之后,魂归九渊,魄返冥泽,多少年后魂魄重聚,和之前的魂魄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所以……有可能十世之前你因为什么意外魂飞魄散了吧,估计也有可能是在路上摔了一跤,魂魄摔散架了。” 好吧。 唉。 别人都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自己一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李建国沉湎思考中不可自拔,直到一束亮光从上方闪了出来。 “我们到了,李大人,先出来吧。” 哦,对,自己还有要事要做,得赶紧跟包拯他们说现在的事,还要追崔陵,查魂魄下落。 孟婆走上去后,伸出手把李建国拉了出来。 重返地上……额,不对,重返地底的地上,再次看着死气沉沉的丰都建筑物,李建国心情有了些微好转。 现在似乎是在孟氏饭店附近某个建筑物的后院,算是到孟婆自己地盘了。 也是时候干点正事了。 “对了,”李建国问道:“您知道崔陵为什么绑架您吗?” 孟婆点了点头:“一是问我孟婆汤配方,这个我刚才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二是想让我告诉他,几天以后,我用来给民众提供避难的避难所位置和入口在哪里。” “避难所?那您告诉他了吗?如果告诉他了,我们接下来就可以去那里找他了。” 孟婆轻轻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我们并没有在这一点达成合意。不过,避难所你已经见过了。” 李建国疑惑问道:“我见过了吗?” “是的,”孟婆指了指地下缓缓闭合的洞口:“刚才我们走过来的那个地底世界,就是我的避难所。” 什么? 不过,也是。 “当然,我也向他应允了一些事项,会为他提供一些帮助。这也是刚才他按照我说的话照做并离开的原因。” “真的吗?您为什么要帮他呢?” “永远别把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风险投资,如果你们冥府无法解决冥府现在的困难,有另一个选项总是好的。” 孟婆顿了顿,随即说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至少现在,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冥府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也希望李大人,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 第二十四章 魂魄失踪15:圆桌会谈 李建国有些气馁。 兜兜转转,似乎除了把孟婆捞出来了,其他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崔陵还是不知所踪,魂魄还是不知何处。 尤其是面前的孟婆,不知道是墙头草呢,还是真的有着什么深远的计划。捉摸不透,是敌是友,现在还很难说。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今天的问题并没有被解决,实际上,估计直到现在为止,问题还没有一点要被解决的自知之明。 一种熟悉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这几乎就是自己阳间经历的另一个翻版。 李建国甚至怀疑自己的人生剧本里,“问题”是带资进组的,早就挤掉了本属于人生另一半的女主戏份。 因为问题总是像缘分那样,不期而遇,在一个拐角猝不及防地和你撞个满怀。你辛辛苦苦解决半天,闪躲半天,最后发现问题它毫发无伤,还闪着单纯的大眼睛,温柔的对你说:踏过山和大海,经历春和暑暖,你,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李建国默默地宽慰自己: 至少,事情又回到了阳间自己熟悉的轨道上: 李建国开始回想自己在阳间解决问题的方法论。 自怨自艾是他尝试解决问题的通用操作中第一步,一般持续时间大概4小时左右,紧随其后一般是一周左右的“拖延”,然后一周左右的“抱怨”,最后是持续数天到数十天不等的“算了,爱咋咋地”。 李建国谨慎地判断着自己当下所处的状态。 似乎现在到了自怨自艾时间了。 …… 第二天,21点55分。 “我以为,”孟婆望着李建国的神情,不比跳课间操的中学生精神多少,说道:“你现在应该通知冥府其他人去追查崔陵下落才对,毕竟时间紧迫。” “唉,”李建国无奈地摊了摊手,“现在往哪追啊?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人去哪了。您是不知道这大海捞针的难度多大……” 孟婆回答道:“我知道。” 李建国已经熟练地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凭借着阳间的多年练习,他现在自怨自艾的功力早已炉火纯青:“对吧,您也知道这难度很大,看来又得和包大人商量其他办法了,到时候崔陵他……” 孟婆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耐烦:“我是说,我知道崔陵去了哪。” “您知道崔陵去了哪又怎么样……你又不知道崔陵去了哪,”等等,李建国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地望着孟婆:“什么?您知道崔陵去了哪?” 孟婆点了点头:“那个通道只有一个出口,是靠近北门泰山脚下的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只为应急,并不常用。为了以防万一,我通常会在那里布置眼线,随时和我汇报离开那个出口的人员去向。刚才从地下避难所离开时,我已经从出口处的信箱里拿到关于崔陵去向的函件了。” “哦。”李建国今天已经惊讶太多次了,现在几乎调不动什么情绪来维持惊讶了:“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包大人汇报。” “李大人走好,”孟婆将函件递给李建国,躬身施了个礼:“小民也告退了。静候佳音。” 看到孟婆款款转身准备离开,李建国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李建国问道:“孟婆大人,可否透露您和崔陵究竟达成了什么合意?按您所说,既然崔陵既没有得到孟婆汤配方,也没有获得您避难所的使用权的话,你们的交易究竟是什么?您为什么会告诉我他的位置呢?” 孟婆微笑道:“我和他的交易中,并不存在我需要为他的位置保密的条款,因此告诉您他的位置,也并不是我的违约。我和他的交易也很简单,我给了他五百万两黄金的启动资金,而他给了我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 孟婆淡然说道:“一个关于新冥府的承诺。不必着急,你先把崔陵去向告知包大人他们吧。” …… 第二天,22点10分。 李建国和包拯几个人仍然是选择到崔府碰头,李建国踏进崔府的时候,看到许多人正在忙忙碌碌,东翻西找地查东西。 包拯和黑白无常他们围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和物品,包拯随手抄起一本,快速浏览几页:“崔陵是个仔细的人,我们应该找不到什么线索,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李建国走向桌子,也随手抄起了一本手记看了看,似乎是崔陵和其他人的通信,落款是个“钰”字。 包拯他们看到李建国孤身一个人回来,彼此对望了一眼。 “李大人,你……把崔陵……轰没了?” 李建国心里一阵无语:就这么确定我能从他们老巢全身而出吗?难道不应该首先担心我的安全吗? 李建国无奈说道:“孟婆已经安全了,而且我知道崔陵现在的位置和去向了。” 做了如此值得大书特书的事,众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反而都是一副早已了然的样子。 “果然李大人出马,事情就会无往不利。”包拯笑道:“即便对于崔陵这么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也完全不是李大人的对手。那么,崔陵他去哪里了呢?” 李建国把自己知道的事项原原本本告诉了几个人,不过刻意隐去了孟婆避难所的相关内容,并将函件转呈给了包拯等人。 看完函件,包拯眉头紧锁,并把函件转给黑白无常两个人看了看。 “泰山以北……” 几个人看完以后,交换了几个眼神,默然不语地想了半晌。 李建国看了看几个人的神情,问道: “怎么了吗?” 黑无常解释道:“泰山以北……应该是冥界给妖族划出的自治地才对……” 李建国一头雾水:“妖族……自治地?” 黑无常对李建国科普到:“原来妖族在阳间也有自己的地盘,随着人们生活范围不断扩大,他们的区域也越来越少,但是整体上都还在几个比较大的区域活动。不过最近政策变了,也就前几十年的事,阳间禁止妖族在阳间成精了,几个大妖族都被赶到了冥界,现在妖族和冥府区域是接壤的。” 李建国疑惑问道:“冥界……不是只有丰都吗?” “当然不是,丰都是冥界的一个大城市,是最靠近阳间界的城市,泰山以北,十八层地狱以西,黄泉以东,都有大量疆域,但是开发程度很低,所以大家一般认为丰都就代表冥界。目前在泰山以北,黄泉以东都划出了一部分领土给妖族居住。他们刚搬来这里,和我们原来就有嫌隙,边境已经有了好几次不愉快事件了,所以目前牛头马面两位将军都在驻守边境。” 原来是这样。 “如此说来,”包拯神情严肃地望了一眼众人:“最大的可能是,崔陵目前的新冥府,以及那些阳间消失的魂魄,就在妖族界内。” 望着众人略带茫然的神色,包拯眉头微皱,轻轻摆了摆手: “有李大人在,暂且不要慌,让我想想解决办法。” 包拯随即转身坐回了一张圈椅上,闭上眼睛,低头冥思起来。 趁这空挡,李建国望着黑白无常和崔府上下凌乱的样子,问道: “大家知道崔陵身份也不过三个小时以前,这么快就拿到搜查令了吗?” 黑无常笑道:“哪有什么搜查令,也不看看几点了,冥王们早就回去休息了。” 李建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试图和对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理解理解,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 黑无常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们当然是拿到了批准了的。” “哦?这个搜查令,除了冥王们,还有其他人能批准吗?” 黑无常指了指天花板:“家里主人同意就可以了。这毕竟是崔府,崔陵也只不过是冥府暂任文判而已,要知道,冥府八爷中的一爷可是还健在的,只不过人家在天上出公差罢了。我们的搜查,自然是经过一爷——文判崔钰大哥的同意的。” “崔钰这么……通情达理吗?”李建国转念一想,也想起来当时似乎有崔钰偷偷给别人生死簿加寿限的故事,应该在冥府一众神明中算是最善解人意的了。 黑无常笑道:“当然,毕竟是冥府一爷,丰都文判。知道我们要搜查他自己家,立刻就发信应允了。” 李建国又问道:“看来您对崔钰的评价很好呀。那他知道……自己儿子准备推翻冥府的事吗?” 黑无常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没什么需要避着他的,已经和他讲过了。他让我们公事公办。小崔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崔钰大哥好心收养他,没想到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等等。 “崔陵……是崔钰收养的?多少年前的事?” “是啊,三百年前吧,”黑无常回答道:“我也问过崔钰大哥为什么,不过他在这件事上总是一脸便秘的样子,也没跟我们多说什么。” 崔陵是收养的孩子? 一位冥府神邸,为什么会收养一个孩子? …… 第二天,22点24分。 “众位,”包拯沉思之后,终于向大家发话了:“我想,我们需要讨论一下之后的对策了,如果方便的话,请随我来,我们到一个僻静点的房间交流一下。” 片刻之后,众人忧心忡忡地聚在一张小圆桌前,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 这个书房同样却充溢着柔和的蓝光,蓝光在书房内缓缓流动,就像静谧的水波一样,轻轻掠过每一个人的面庞。 参与讨论的只有黑白无常、包拯和李建国,黄四照例不参加会议。不过李建国这次回来也没在门口看到他,也许是遇到了之前的伙伴,去哪里散心了吧。 “我们可以先理一下事情的经过,如果有什么疏漏,请李大人多多指正。”包拯说道:“根据我们现在已知的情况,直到今天早上为止,崔陵是还不想让我们知道阳间的魂魄都消失了的,但是李大人成功地撞破了崔陵的整个计划。在阻止李大人未果的情况下,崔陵策划了对鬼门关的攻击,并以此为掩护劫走了孟婆。我们可以确认,孟婆和对方一定达成了合意,我想,其中一个条款是新冥府建立后孟婆继续供应孟婆汤,以保证轮回的存续;随后,崔陵带着孟婆的资金前往了妖族领地。” 众人点了点头,包拯又继续说道: “另外,有三个细节我们需要注意:第一,鬼门关被攻击时候,那些魂魄都被经过了特殊处理,以避免对我们造成过大的伤亡;第二,有一大部分冥孤们已经和崔陵达成了某种交易;第三,可以推测,至少有一部分妖族,目前是拥护新冥府的成立的。” “据此,”包拯扫视一圈众人,推断道:“崔陵是想建立一个新冥府,用以替换现有冥府的功能,并借由手上的魂魄,威胁三界承认新冥府的地位。崔陵并不想造成过多的无辜伤亡,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崔陵又可以完全容忍一定程度的牺牲。” 包拯盯着大家问道:“那么,如果你是崔陵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众人思考中,沉默不语,包拯早已料到大家的反应,自问自答道:“如果我是崔陵的话,既然目前自己身份已经暴露,那么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才会这么匆忙地劫持孟婆。现在既然他前往了妖族,我认为,他之后的行动只有一个。” 众人望着包拯,屏气凝神听着包拯接下来的话语: 包拯也并未给大家留什么悬念,随即说道: “摊牌。” 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众人听完,惴惴不安。 李建国听完,如痴如醉。 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包拯的脑子,反正至少挺酷的,尤其是刚才那一句“摊牌”,哇,简直掷地有声,这一句一下来,感觉时间都配合地慢了半拍,气氛直接拉满。 不知道哪里能不能众筹一个好脑子,按说魂魄的话,是不是找一个脑子好的附身就行了……这么说的话…… 额……等等。 李建国终于把思绪给拉了回来。 摊牌?崔陵吗?怎么摊牌?魂魄湮灭吗?要实装了? 众人正在思索,忽闻外面有人急急跑动,白无常立刻起身出门查看,看到几个神色紧张、冥差模样的人正在走廊里匆匆跑过: “发生什么事了?” 冥差望见白无常,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正在……正在找您呢!啊……正好,包大人也在!禀告谢大人、包大人,阳间菲律宾以东洋面、西北太平洋、关岛西南海域同时形成超强台风,目前正迅速向东亚大陆接近!郯庐断裂带异常振动,或不日诞生超级地震!喜马拉雅山脉地质迅速变化,山崩预警指标正在持续升高!还有……还有……” 看到冥差表情又忐忑起来,说话也有些欲言又止,白无常厉声喝到:“还有什么,说!” 冥差只好说道:“刚才伙计们整理生死簿的时候发现,大部分生死簿已经被掉包不见了,剩下的生死簿,上面人们寿限在快速变化,绝大多数人寿限在持续降低!” 众人大惊。 “看来,”包拯说道:“崔陵已经开始着手进行魂魄湮灭了。” 大家再次互相看了看,这次即使是李建国也知道这眼神里的意思: 三界,有难了。 ------------ 第二十五章 魂魄失踪16:魂魄湮灭技术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借助赤壁突然吹过的一场飒飒东风,漫无边际的火海彻底焚尽了曹操速统中国的野望。 即便是周瑜也不知道,七星坛上的诸葛亮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借到的东风。在十一月的那个凌晨,为什么本来清心寡欲的西北风会突然兽性大发,调转矛头杀得曹军措手不及。 当然,诸葛亮是知道的。 二十六年之后,公元234年,上方谷之战。诸葛亮再次运用火攻,将司马懿大军围于谷中。眼看司马懿一家即将毙命火海,但是天降大雨,大火扑灭,司马懿众人侥幸逃脱。 诸葛亮只能深叹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为什么能够呼风唤雨的诸葛亮此时竟不能预测天气?真的只和时运有关吗? 当然不是,诸葛亮知道为什么,而司马懿也知道为什么。 但他们不能对外言说,因为他们都被条约所限,究其原因…… 还是因为,他们都掌握了“魂魄湮灭”的技术。 就像现在的崔陵一样。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崔陵一点都不想亲自操刀来进行魂魄湮灭。 他是冥府少数几个真正掌握魂魄湮灭技术的人之一。放眼三界,真正懂得魂魄湮灭的人也屈指可数,这些人之间也签订了“湮灭不扩散条约”,禁止将该种技术向其他人进行泄露。 因为这种技术的操作并不复杂,但伤害却无法估量。 整个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正反物质相遇之后的湮灭。 说到底,阴阳调和,仍然是贯穿整个宇宙的一条主线。 就像原子由原子核和电子组成,原子核又由质子和中子组成那样,魂魄也由能量和意识组成,其中能量又由三魂七魄构成。 一般魂魄遭到重击或伤害后,魂飞魄散之后的魂与魄是无法被搜集的。但只要能通过某种手段把三魂七魄分离,那么他们就可以在适当的条件下进行湮灭。 (囿于“湮灭不扩散条约”限制,此处尚不能将魂魄湮灭的具体操作过程和反应条件进行告知,请各位予以谅解。倘若大家之后到了冥府,报出本文作者名字,那时必将对各位倾囊相授!只收取2000个新冥币!) 第二天,22点30分。 在阴间泰山以北的偌大平原之上,交错分布着多道深浅不一的裂痕,裂痕仿佛是某位巨大无比的天神用闪电在大地上割开的创口,也许是像刮骨疗毒那样,为了治疗深入大地深处的疾病。治疗结果如何暂且不知,但是很显然它的缝合技术并不合格。 天色漆黑如墨,风云盘旋不止。气流卷起的巨大旋涡在空中显现,时不时有数道黑烟跃入天顶,那是湮灭的魂魄在对阳间乃至三界进行干涉。 巨大的岩石盘亘在这片满是伤痕的土地上,在最高的岩石——撼天崖顶部,几道经幡迎风烈烈飞舞,在经幡中间,站着头发散乱的崔陵。他一柄利剑指向天穹,剑身颤动不已,他努力握住剑柄,控制着剑尖的方向。 大风劲吹,本就宽松的衣服如今就像穿了个麻袋一样拼命不停搂风,从侧边看去,崔陵几乎被吹成一个平面人了。 我知道,我在做一个崇高的事业,本不应拘于小节。 崔陵闷闷地想道:但是这风也太夸张了!别说头发呼脸了,这风吹的头皮都快掉了!这也是阴风?我是知道泰山以北的阴风还没被驯化,但是……这风也太疯了吧! 更别提下面还有一大堆人在看着我! 总算知道为什么诸葛亮借东风的时候也要喝退左右,要不这也太影响形象了。话说,你们那些冥孤们别张着嘴巴看着我了,你们不应该先把那些观众给赶赶,控制下现场秩序吗? 算了。 先专心手里的事吧,形象问题的话……留给后人评说吧。 崔陵瞥了一眼两侧的罐子,里面盛着早已分离好的魂魄。 崔陵早已分离出了足够规模的魂与魄,它们现在正在崔陵身后的罐子里叽叽喳喳地不停蠕动。 这些都是十恶不赦之人的魂魄,为什么要给他们再入轮回的机会?不需要,他们不需要希望。他们本来的宿命就应该彻底消亡,甚至都无需从九渊和冥泽之中重新聚集。完全消失在轮回之中,才是他们应该获得的结果。 正如包拯所说,当时用以袭击鬼门关的魂魄已经被抽掉了两魂四魄,那不仅仅是为了削减伤害,更是为了告诉别人:我已经完全能够实现魂魄的抽离技术了。 崔陵把剑尖分别指向两个罐子,几缕漆黑的魂魄沿着剑尖再次攀附在剑刃之上,剑尖再次指向天空,魂魄缠绕聚集,剑刃如同被烈火炙烤一般,闪烁着鲜红的底色,黑气散逸,旋转,仿若涂上了一层凛凛黑焰。 崔陵选好了剑尖的位置,手指握紧剑柄,用力将剑向上刺出,一团黑火呼啸而上,黑雾滚滚,破开气流,撕开天空的穹顶,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崔陵再次收回剑尖,又重复着同样的流程。 海洋、山脉、岩层……这些被击出的魂魄会在指定的位置湮灭,带来台风、海啸、地震、山崩。 崔陵嘴唇愤怒地颤动着。 本不该如此仓促的,本来应该有充足的时间,恐吓、威胁、讨价还价……而不是现在这样,把自己的大杀器直接抛出去,通过无辜者的性命来完成双方的第一轮谈判。 不过没有办法了,既然天界和冥府那些人早就留意我了,那么我也别无他法。我是为了更崇高的使命,即使有所牺牲,也没有办法。 是非功过,我一人担着就好了,但是冥府的未来,是一定要改变的。 改变的序章,现在已然开场。 数千年前,神明用以惩戒世人的武器库中还只有洪水,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现在武器库渐渐充实,甚至疾病、病毒都成了备选方案。 这个武器库在世界各地的神明之中基本不存在什么差异,他们的调用也完全取决于不同神明自身的喜好。 但是对于某些特定的神明或人类来说,无论三界内外,魂魄湮灭都是最经常使用的技术,这也是西方神话中恶魔总是觊觎人类灵魂的背后原因。 历史上,希腊神话中的潘多拉魔盒、北欧神话的终末之战、埃及神话的尼罗河泛滥,背后都有魂魄湮灭的影子。 所以三界诸神在看到阳间突然暴起的各种灾难预兆,也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下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立刻认识到,这个事项需要迅速进行处理。 然后他们是这么做的: 他们开了个会。 第二天,22点46分。 还是在崔府的那个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李建国的错觉,但是似乎书房中的光影流动更加迅速了。 “他们居然在开会!在这种时候,他们TM居然在开会!” 黑无常愤怒地用双手狠狠砸向桌子,在双拳即将碰到桌子的刹那,一只大手稳稳托住了他下落的拳头。 白无常随即轻轻把黑无常的双手按了下去,摇了摇头,示意黑无常噤声。 包拯正在书房门口和什么人沟通着什么事情,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又矮又瘦,动作也毛手毛脚的。 片刻之后,那个人笨拙地拱手行礼,随即大跨步离开,包拯转身看了看屋内众人。 “情况不容乐观,我们现在也暂时没什么援手,”包拯说道:“天庭那边已经反应很迅速了,但是再快,真正派人手下来也得6个时辰以后了,那时候,阳间的异常就不是预兆,而是实打实的天灾人祸了。” “我们现在就去把在妖界的崔陵抓回来!”黑无常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 “不可,”包拯阻止道:“当务之急,应该先去阳间把各种灾难平息,否则的话,阳间势必会有大量伤亡,冥府现在条件下,完全不具备迎接大量魂魄的能力。如果发生了连锁反应,那么三界都危险了。” “但是,”李建国说道:“倘若我们都去阻止阳间灾难,那么崔陵完全可以不停制造新的灾难,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不会有胜算的啊!” “崔陵的目的是三界接纳新冥府,”包拯说道:“所以他只需要一场灾难用以示威,并且摧垮冥府就够了,他的攻击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另外……” 包拯把目光聚焦于李建国身上:“也不是我们都去阻止阳间灾难。李大人说的没错,你不必前往阳间,而且,你就是目前阻止崔陵的最佳人选。” 啊? 怎么又是我? 看着包拯铁青的神色,李建国沉重地点了点头:情况危急,至少这一次,是没办法再摆烂了,要不说不定包拯就把自己就地正法了。 那就去一趟吧! 头顶聚集而成的云层更加致密,甚至呼吸都已经有些不畅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总觉得妖界的空气更加稀薄,更加……令人窒息。 来的路上已经见过一些妖族了,但是没有人对自己进行审问。在冥妖交恶的当下,这里的妖族似乎也对冥府来人没有那么忌惮。 听说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妖族居民的聚居地,这些妖族并没有多少地位,在妖族内部来说,算是一群落魄的被流放者。 不知道这些妖族居民是不是知道在他们土地中发生的一切,能否意识到他们所处的风险。倘若崔陵谈判不成,这里的居民想必也要受到牵连。 崔陵也许并不是和这里的妖族居民达成的协议,而是和更高层级的妖族首领达成的协议。或许这对妖族首领而言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用一个不怎么重要的社区,换取未来新冥府的利益和支持,怎么想都不会亏。 崔陵也是一样,用一些无辜者的性命,换冥府崭新的未来,也是怎么想都不会亏。 怎么想都不会亏…… 不会亏…… 愤怒的情绪再次涌溢上来,似乎双手都在颤抖。 停! 不能再想了。 赶紧深呼吸两口,平抑自己内心中的怒火。 现在还不到发怒的时候,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顺着路线继续前行,绕过泰山山脚,一片广阔的平原映入眼帘。 这里就是冥妖的交界地——乱风场。 一片荒芜,乱石丛生,但是找到自己的目标并不困难。 在撼天崖之上,云层聚成龙卷的样子,旋转着向下探出头来,在龙卷云的根部,可以看到经幡在猎猎吹动。时不时有一发黑色的焰火飞舞而上,消失于天际。 看来那里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了。 再次清点一下身上的物品,望了望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深吸一口气,望着那块岩石的底端,从上方一跃而下,双手一甩,几发飞刀立刻滑入手中,随即对着经幡中间迅速掷出。 数枚飞刀立刻如掠宇流星般呼啸而上,直冲崔陵面门而去,破空声凄厉刺耳,仿佛宣读着死亡的谕告。 铛!铛铛! 几声脆响,飞刀被几把迎面而来的石子尽数拦下! “有刺客,保护崔大人!” 一声大呼,下面本来乌央乌央的人群立刻躁动起来,推搡着呼喊着向更北的方向跑去,跑出大概一两百米后,重新聚集起来,又形成了一道厚实的人墙,伸长脖子看着刺杀现场,争取攫取一些可以给别人聊天扯淡的资本。 那道人墙里有魂魄也有妖族,至少在某些方面,某些特性是可以跨越种族的。 与崔陵同在撼天崖上的商略高声喊道:“是黄四!别掉以轻心,冥孤们,守护崔大人!” 南边山坡上烟尘滚滚,那是黄四从山麓下疾驰而下的身影。 恍然间,光点掠动! 又是几枚飞刃,径取众人面门而来! ------------ 第二十六章 魂魄失踪17:三界大难?! 黄四的招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晴阳霁雪。 这个名字倒是十分贴切。 漫天的飞刃如同飘扬的雪花般飒飒飞舞,夺目的刃光如同白雪反射的阳光般绮丽夺目,刃过无声,噬血无痕。 但黄四对这个名字并不喜欢。 说来好笑,当黄四获得这个招式名的时候,晴、阳、霁、雪这四个字,他一个都没见过。 所以他当时对这个名字十分厌恶,并质疑学殿为什么不使用自己那个好听又顺口的名字:吃我一刀又一刀。 不仅是黄四了,绝大多数见过这个招式的人也很厌恶这个名字,但他们往往除了一命呜呼外,并提不出太多的抗议。 山麓之下等着自己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四十二名冥孤。 1:42,这算不上多么高的胜率。 左右开弓又甩出两发飞刃,在即将与第一名敌人接敌的刹那,脚尖猛然发力,如同掠空螳螂般飞至空中,两把短剑嘶鸣出鞘,纵身腾挪,借助由上而下的动能,刀刃如同急坠流星般,瞄准一名冥孤的肩膀迅速下落! 铿! 对方用一柄长剑架住刀刃的攻击,火花迸散而出,正准备反手刺击,黄四双脚早已跃在剑刃之上,借助对方截击的力道,又倏忽而起,双刃护于胸前,向身后的另一个冥孤劈斩而去。 众冥孤一拥而上,数柄飞刃也向着黄四的方向飞去,黄四侧身闪过飞刃,双剑合并,猛然拉开,火花四溅。铮鸣散后,剑身印着灼灼火光,招式更加大开大合,刀剑激鸣声不绝于耳。 一众冥孤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未能伤到黄四,反而黄四越来越深入阵地中心,逐渐朝着崔陵的位置接近了! 商略在崔陵身旁看着这一切,他早就知道黄四的能力。 毕竟是曾经从必死之地返回的冥孤。 商略旁的两名冥孤瞠目结舌地看着人群中厮杀的黄四。 很显然,黄四并不想造成什么伤亡,有好几次能够得手的空档都被黄四无视了。 但是……在不对敌人造成任何杀伤的情况下,还想接近崔陵……这也太自负了吧? “对了,”商略眯着眼,对旁边的两名冥孤问道:“你们还记得,离开冥渊学殿的时候,你们获得的代号是什么吗?” “记得啊,”其中一名冥孤回答道,“我是“狼彘”,他是“大鹅”,学殿里那帮人一直不怎么会起名,所以大家之后也都不用这个名字。” “那你们肯定听过黄四的代号了。”商略说道。 “哦?他的代号是什么?” “猎王。” 说话间,黄四双脚猛地向两侧飞踢,两名冥孤应声倒地,又侧身躲过一记重劈,飞起一肘直中对方面门,刀鞘回推击中咽喉,趁对方喘息的刹那飞身踏上对方面门,单刀向下猛地砸击,又一名对手的刀刃竟被砸落脱手,在他俯身提刀的刹那,黄四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脚尖挑刀而起,猛地一踢,刀刃旋即把贴着对方身体,把他的衣服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歘。 一柄飞刃刺入黄四右臂,鲜血立刻汨汨流出。 商略叹了口气。 第一道伤口出现之后,紧接着就是更多的伤口。 不想伤人,为何还要来到这里?真的认为自己可以突破42名冥孤的防线吗?确实现在有五六名冥孤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了,但是这对大局没有任何影响。 黄四一把把飞刃拉出,向着崔陵猛地掷了出去,商略立刻用脚踢出几颗石子,把空中的飞刃再次挡下。 那一瞬间,黄四和商略彼此对望了一眼。 只是一瞬,黄四再次投入眼下的战斗中去。 东北某边陲小镇。 黑白无常站在一片荒野之上,根据冥府的推算,倘若不尽快加以处置,那么以此处为震源,周边即将爆发大地震。 “怎么样,有把握吗?”黑无常焦急地问道。 土地公公满头是汗:“大人,再怎么说,这个难度也太大了……” 土地公公双手放在泥土之上,他能感受到土地痛苦的呻吟。他是土地的化身,土地的撕裂,他感同身受。 他竭尽全力弥合这地壳深处的裂痕,就像对孩子的轻抚般,试图减弱这种撕裂的痛感。他在回忆,试图说服脚下的土地和彼此好好相处,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拳脚相向。 但是他的力量太有限了,尤其是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再祭拜土地,他的神力早已今非昔比,但是即便是他的全盛时期,想要阻止这么一场大地震,他也很难做到。 他一直都很痛苦,脚下的土地他都视如己出,那时,他们还都很听从土地公公的话。但现在自己神力匮乏,脚下的孩子也像到了青春期一样,叛逆,不听管教,时不时对彼此拳脚相向。而他就像每一位无可奈何的家长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叛逆的成长。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竟然受到了这么大的挑唆,准备惹出这么大的事端。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脚下的土地,至少这一次听自己的话,但是……但是……他仍然能感受到孩子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看来……自己是无能为力了。 “唉,看来我做不到了,要不还是让大家尽快撤离吧,”土地公公无奈地说道。 “老谢,我们把力量传过去吧!”黑无常说道。 白无常点了点头,随即两人一起把力量汇聚在土地公公身上。 瞬间,力量大增! 这是何等的力量! 这就是冥府七爷八爷的力量吗! 土地公公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继续专心地弥合土地之间的裂痕,倾听土地之间的耳语。 恍惚间…… 他听到了…… 土地的轻声呢喃。 那个声音说: “爸?你怎么叫外人来干涉我们的家事?” 这个声音,是个刺头男声,听声音,估计是青少年。 “对啊,爸?我没想到,你居然联合外人来对付我们?” 这个声音是女声了,当然,也是刺头,青少年。 土地公公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孩子们,我们只是不希望你们有太大分歧,至少别在这个时候,给我个面子好吗?之后有什么事,爸爸都依着你们。” 男声愤怒地吼道:“不可能!现在你都想这么对付我们了,之后呢,说不定还要送我们去管教所!” 女声听起来也无比刻薄:“是啊,我和弟弟之间的小打小闹,你居然都这么兴师动众,以后我们哪有好果子吃。” “滚,我是哥哥好吗!” “你才滚,死一边去!” “行,我才不想见你,我这就走!” “走就走!” 两块土地的争吵愈演愈烈,裂痕不仅没有弥合,反而越来越大了! 地面的建筑微微颤动起来!地震的前兆已经出现! 土地公公脸上的汗更加密集了,他瞟了一眼黑白无常,他们脸上也有着一些捉摸不定的神色。 完了,灾难没阻止,反而家丑外扬了。 看来土地公公是当到头了……正好,地震以后,黑白无常可以顺道带自己去地府受审了。 黑无常看出土地公公半放弃的神色,连忙鼓劲道:“加油啊,土地老爹!”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白无常也点了点头,眼神坚毅无比:“继续努力!” 是啊! 土地公公想道:为了地上的生灵! 我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一根巨棒从天而落,砰然一声,直直插在土地深处! 巨棒旋即提起,又重重打在另一片土地上! 嘭!啪!嘭!啪! 几秒钟后,两块叛逆的土地终于不再扩张,瑟瑟缩缩地抱在一起,裂痕随即弥合。 土地公公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土地老倌,这种不听话的孩子,你要是不管教的话,以后我帮你管教好了。” 这个声音…… 黑白无常连忙抽身,整理衣冠,恭正行礼道: “大圣。” 大圣按住云头,从空中跳了下来,上身穿着长袖T恤,腿上是一条黑色的休闲长裤,手上带着一双蓝黑的防滑手套,脚上是一双时尚的赤红运动鞋,简约大气。 到大圣这个境界了,其实穿什么影响不大了。放眼四海三界,九州八荒,有哪个不知道齐天大圣的威名? 但大圣今天显然有点心不在焉:“除了地震还有什么海啸山崩是吧,赶紧的,领路,赶紧搞完,我还有要事。” 冥府境内。 黄泉河水汹涌澎湃,像是无数匹脱缰的烈马,在狭窄的河道中恣意狂奔。黄褐色的水面上泥沙翻滚,愤怒地不断冲击着河岸,浪花飞溅,声音如同雷震,轰隆不绝。 河岸两侧,匆忙穿行的冥差们抱着厚重的沙袋不停投放到河道中,然而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河水猛烈的攻势。 “情况怎么样?” 五公主清弦穿着厚重的雨衣雨靴,踏过泥泞走到河道边缘,对着一旁正在呼喊的冥差防洪总指挥问道。 “五公主……您亲自过来了?” 声嘶力竭的防洪总指挥一回头看到清弦,不觉陡然一惊。 “父亲和大伯去天界了,其他几位叔伯也都在忙着应对危机,我当然要过来。说,现在怎么样了?” 防洪总指挥面色惨然,脸上满是泥泞,摇头说道:“进展不乐观,估计水还是会冲到丰都城。奈何桥已经让人暂时关闭了,不过……” “不过什么……” “五公主,要知道黄泉是沿着冥府东边穿过奈何桥进入冥府,贴着冥王宫和东北角的居住区向北川流而过。目前人手都在加固东边河道,北边很有可能防守不住,有可能不得不进行泄洪。冥府东北地势低缓,适合蓄洪,我们已经通知了东北角的居民尽快疏散,但是那里大多都是老弱病残,疏散进度进展缓慢……” 清弦低着眉头,冲向河道的水花化成磅礴的大雨泼在众人身上,浑身透着冰冷的寒气,眉角和发丝上都在不停向下淌着泥水。 “东北边还有多少居民没有撤离?” “估计还有两三千人,如果我们真的需要泄洪的话,到那时估计还有四五百人……” “四五百人?” 看着清弦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总指挥赶忙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对他们进行搜救的,争取把伤亡控制到最低范围。” 清弦看着咆哮不止的河水,低头扶住脑袋仔细思考着破局良策。 不,情况肯定比他说的要糟糕,冥府现在已经千疮百孔,根本没有人手去疏散和施救;况且,即便把他们救下来了,他们的家也早已荡然无存。没错,冥府东北角是不富裕,是所谓的贫民区,那难道就能把我们的未来直接舍弃掉吗? 但是如果不泄洪,那么如果洪水在冥府泛滥,那么伤亡会更大…… 怎么办,清弦? 清弦眼睛猛地一抬。 如果,如果是昨天那个李建国,那个天官的话,他会怎么办?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会有什么办法呢? 片刻后,清弦终于抬起额头,目光平静而决然。 “炸西侧河堤和冥王宫东侧院墙。” “炸西侧河堤?您是要用冥王宫作为泄洪区?”总指挥吃了一惊,“五公主,我们是可以解决的,东北角的疏散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清弦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以东北角作为泄洪区,一定会有伤亡,灾后重建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反而冥王宫同样地势低缓,只是父亲和其他叔伯的住所罢了,人口密度也很低,容易疏散。冥王宫面积宽广,用来蓄水再好不过。” 总指挥仍然面漏难色:“可是……可是,那可是冥王宫啊,要是冥王们怪罪下来……” “有什么我担着!” 清弦怒吼着,目光直直地盯在总指挥的脸上。 片刻,总指挥终于也下定决心,对着身旁的冥差说道:“现在立刻赶赴冥王宫,通知里面所有人即刻撤离。另外告诉兄弟们,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实现了,老子今天,带他们炸冥王宫!” ------------ 第二十七章 魂魄失踪18:暴虐无比李建国 丰都西侧,阴山脚下。 整座山体仍在颤动不已,山石滚滚而下,遮天蔽日的灰尘激荡而起。山崩之势已是迫在眉睫,山脚下是丰都周边的一个小村庄,一旦山崩,不仅这个村庄会遭遇灭顶之灾,丰都西侧城墙连带着城墙内部的大片建筑也会立刻被滚石吞噬。 现在挡在摇摇欲坠的山石面前的,只有一个男子。 “都疏散完毕了吗?” 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巍峨阴山,沉声问道。 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他浑身暴起的肌肉。头戴乌纱,脚踩官靴,一身血红官袍,腰间束着一块明晃晃的玉佩。面对簌簌而下的滚滚山石,昂然屹立,并无半分动摇。 冥差立刻抱手回禀道:“回禀钟大人,仍在紧急疏散过程中。” 男人微微扭过头来,露出一只狰狞的眼睛,胡须像张牙舞爪的黑蟒般盘在他的颌下,声如雷震:“再给你十五分钟,如果还没有疏散完毕,提头来见!” 冥差心惊胆战地抬起头,面露难色:“可是……可是……钟大人,我们……” 山体突然一声巨响,数块合抱大小的山石从高处猛冲直下,径直向二人冲来。 冥差当即吓得瘫软在地,就在石头即将双杀二人的时候,只听“铿”的一声,一条黑色游龙从男人袖口飞驰而出,一头扎穿了坚硬的巨石,刹那间一块巨石土崩瓦解,游龙旋即在空中急速飞舞,电光石火之间,就将奔驰而下的巨石全部击碎,只剩下滚滚烟尘和隆隆巨响。 游龙随即飞回男人手里,冥差这才看清,原来那不是一条龙,是钟馗钟大人手中的武器锁镰。 钟馗单手将锁镰转起,舞动如飞:“你听到我的话了,快滚!” 冥差连滚带爬地连忙站起来:“是,是!” 山石再次滚滚而下,钟馗怒目圆睁,眦目尽裂,头发一根根倒竖起来,再次出手,数块巨石又在顷刻间被打得灰飞烟灭。 山体晃动并未平息,钟馗左手握紧锁链,右手从腰间抽出宝剑,微微回头看了眼山脚下的村庄,人们还正在从村口不断撤离。 灰尘就像海啸般从山顶滚滚而下,钟馗目光如火,面不改色。在灰尘吞没钟馗的刹那,他心中暗想道: 大哥这小崽子,真能给他二叔整事儿!等这事完了,非得好好让他尝尝二叔皮带面的味道! 第二天,凌晨23点17分。 李建国畏手畏脚地从山石后面探出了脑袋,看着下面叮铃咣当,好不热闹。 李建国非常轻松地认出了人群中间那个人是谁,怪不得一直找不到黄四,原来他正在这里找乐子呢。 远处石头上那个时不时朝着冥界天空来一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崔陵了吧。 黄四是单独来抓崔陵了吗? 这次怎么这么积极,在我印象里,除了赚钱以外,他再也没有过这么积极的时候了啊? 很好。 既然黄四在这儿,那一时半会儿没有自己上场的时候了,现在听说冥府也处处危机,不大安全,要不自己就在这眯一会儿吧。 要是黄四成功抓住了崔陵,我就大大方方走出来,接受大家的崇拜与赞赏。 要是黄四没有成功,他自己被抓了,我就悄悄溜走,给他点上三根香,那时冥府虽然回不去了,但是孤魂野鬼听上去也是很有前途的职业嘛! 说干就干,李建国立刻靠在石头上,一歪脑袋。 ……脖子上怎么凉凉的? “报告商大人,我们在那边山石后面找到了这个人!” 李建国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被几个冥差紧紧扣着送到了崔陵所在的撼天崖脚下。 李建国一撇头就看见了奄奄一息的黄四,被两个人的膝盖用力抵在地上,正在用绳索对他的手脚进行捆绑。黄四浑身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跟不要钱一样玩命儿涌出来浸满全身。 他手里还死死握着自己的武器,那两个人用了半天力气,才把他的手指从武器上扣下来。 李建国心里一阵悲鸣:连黄四这个冥孤都突不进去,看来自己也很难从这里脱身了。 不知道现在跟崔陵说,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围观群众,还有作用吗? 崔陵仍在忙不迭地不停向上扔着湮灭的魂魄,听到了下面的声音,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山坡下面的局势,大惊失色。 完了,这是李建国! 怎么能把李建国送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这又是李建国的计策吗?故意被抓然后接近我,一击就把我直接干掉吗? 上次自己能从李建国手里逃脱,是因为自己还有底牌,他们还不知道新冥府的位置和魂魄们的所在。 崔陵飞快地向后瞟了一眼。 自己辛辛苦苦从阳间抓过来的魂魄如今就在北面,提着脖子一个个盯着这边呢。 完了,魂魄位置也给李建国知道了!李建国看来真的是准备对自己动手了! 自己其实还有后手,自己在冥府和阳间埋藏了大量的湮灭魂魄,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这些魂魄就会自动开始湮灭,到时候,三界大难,不可避免。 但是李建国他不知道啊! 本来准备谈判的时候再给对方抛出这个底牌,但是谁知道是这个暴虐无比的李建国先来了这边!万一还没搭话自己就被一抬手灭了,那不全都完蛋了! 不行不行,现在先收手,先往远处撤出来,拉开距离再说! 崔陵连忙收了手上的架势,转身抱起身后的瓶瓶罐罐,刚准备张嘴喊商略带着自己先撤,只见商略带着山坡上仅剩的两个冥孤一股脑全跳了下去。 崔陵傻眼了。 喂……你们…… 商略稳稳落在地上,走到瑟瑟缩缩的李建国面前,托着李建国的下巴,扭着他的脑袋左右打量了一下。 “嗯,是李建国。” 崔陵脸都绿了。 怎么还这么拨弄他啊……要死了…… 商略并未在李建国面前过多停留,转身走到了黄四身边,把手脚被捆的黄四翻了个身,用手在他鼻尖量了量气息。 “还没死啊,”商略直起身,从腰间抽出张纸,擦掉了指尖粘上的血迹,“你不是愚勇之人,只身前来此处,为什么?” 黄四眼睛瞟了一眼李建国,嘴角惨然动了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李大人来了……太好了……” 崔陵在上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新来的李建国才是最危险的,你干啥呢?和黄四在那叽叽歪歪啥呢?干嘛去唠嗑啊? 商略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转过身,对着崔陵汇报道: “崔大人,李建国和黄四已经逮捕,请您发落!” 崔陵在上面忙不迭地赶紧回道: “快,把李建国赶紧给我拿远点,别让他靠近我!快!” 那声音,就跟在北方人第一次看到南方巴掌大的蟑螂时,发出的尖叫声一模一样。 商略面带疑惑:嗯?就这么个人,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更何况我们都抓到了,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危险? 不过看在崔陵这么坚决的态度,商略还是听从了崔陵的命令,拉着李建国向后退了几步。 “不够!再远点!” 又退了几步。 “再退!” …… 直到已经几乎看不到崔陵在坡上的身影,崔陵才终于点了点头。 崔陵终于长出一口气,神经也从刚才看到李建国的慌乱中平复了下来,放下自己怀里的瓶瓶罐罐,盘起双腿在崖边坐了下来。 这么远,李建国应该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了吧? 对了,李建国是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崔陵凝起眉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奇怪,以自己对李建国的了解,刚才自己和李建国那么近,虽然他被捆着,他应该动动手指就可以直接把在场所有人连同自己一起秒掉了啊? 难道是为了救黄四吗? 也不对啊,刚才黄四就在那里躺着,也没有看李建国有什么表示啊? 那他毫不反抗地就被冥孤们抓住,然后送到我的身边也没有任何动作,现在又任由自己把他放到那么远的地方,是为了什么呢? 崔陵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瓶瓶罐罐,心里有了答案。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李建国是三界派来跟自己谈判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毫不反抗地任由自己摆布! 三界这次的效率这么快了吗?自己本来预计至少还要三个时辰左右,天界才能定下方案呢。 不过有李建国在,想必是他主动请缨,要扛起拯救三界的责任吧。 不愧是你啊,李建国! 李建国选择毫不反抗的任由崔陵摆布,因为他深深知道,他只要有一点反抗,那就死定了。 所以尽管自己一会儿被送到崔陵脚边,一会儿被推到离崔陵老远,李建国心生疑惑,但是也并没有说半个不字。 风物长宜放眼量嘛,说不定崔陵就是喜欢把东西放远了慢慢把玩呢? 终于,李建国在距离崔陵一百五十步的位置站定,身边两人死死扣着自己的肩膀,仰着头,听着崔陵开始说话。 崔陵说: “咕哇呜哇稀里乌拉古瓦……” …… 没办法,这地方,风太大了。 ------------ 第二十八章 魂魄失踪19:孤魂匣重现冥界 第二天,凌晨23点40分。 崔陵在紧张地权衡。 听刚才匆匆跑过来的冥孤说,他几分钟前那段慷慨激昂的演讲,李建国和下面的冥孤们一个字都没听清。 确实距离太远了。 为今之计,要么立刻发明一个即时通信装置,要么让冥卫在中间来回传话。 不然,就只能让李建国接近自己再说话了。 显然第一个方案难度比较大。 第二种和第三种方案实质上是安全和效率的取舍了。 慎重考虑后,崔陵还是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如果李建国一开始就没有来谈判的打算的话,他应该刚才接近自己的时候就出手了。 那么现在即使再让李建国过来,应该也不会比刚才更危险。 崔陵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寒而栗的推论: 难道……李建国连自己在三界埋藏了大量湮灭魂魄的事,都已经提前知晓了吗?所以才会不对自己发出攻击? 不可能吧?他不可能真的可以未卜先知吧? 崔陵想了许久,没有什么头绪。 罢了,不管怎么样,李建国是自己一定要面对的。 “带李建国过来吧。” …… 片刻后,李建国和黄四一道,又被众人押着捆到了撼天崖下面,崔陵点头示意,两人被一群冥孤们架着,送到了崖顶,直面崔陵。 李建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呢?把自己一来一回这么折腾,这是过安检呢?是哪里有什么金属检测仪吗? 崔陵就这样盘腿坐在撼天崖的最顶端,四周八面旌旗,烈烈飞舞。 李建国和黄四在崔陵前方几米的位置,两把刀就抵在两人脖子后面。到了位置以后,身后一人对着腿窝一踹,李建国扑通一下就跪坐在地面上了。 李建国心里大度地表示不与对方计较。 黄四则趴在地上,尽管看上去仍然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但是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伤口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崔陵望着面前的李建国,平静说道: “果然是你来了。” 李建国:“对,看看你,看见你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那啥,你在这自己玩儿吧,我就回去了,害,不用起来,我自个就回去了,不送不送昂。” 说着李建国就准备抬腿站起来,然后被身后的冥孤一巴掌拍在肩上按了下去。 李建国自然地继续说道:“说起来也确实有几句话可以唠唠,来唠唠也行。” 崔陵继续说道:“既然你来了,那就说说双方诉求吧。对了,避免你不知道,刚才我释放的湮灭魂魄只是个警告,我在三界还有很多隐藏的湮灭魂魄,如果我这里出了什么意外,那么那些魂魄就会不受控制地湮灭,到时候三界必将大难。” 崔陵语气越来越紧张,因为他看见李建国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这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果然已经知道我隐藏湮灭魂魄的事情了吗? 该死,自己的底牌他都已经知道了,这场谈判预计会很艰难啊…… 其实李建国只是认真地频频点头。 不知道崔陵跟自己说这个是干什么? 我总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看守下对崔陵有什么威胁吧?旁边这些人不知道我的能力,你崔陵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崔陵感觉自己从开口的那时候起,就在失去对局势的把控能力,他艰难地寻找着突破口。 “这个黄四……你们是一起行动的吗?” 李建国诚实又茫然地说:“完全不是,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比我们更早到这里,因为你的位置我们完全没有告诉过他。” 商略:“看来是跟着我们来的,黄四本来在冥孤中就已经是佼佼者了,我们其他冥孤从四面八方来这里汇合的时候,黄四想必是跟踪了其中一名冥孤来的。” 崔陵微微皱眉:“既然不是同行,他孤身一人来这里干什么?” 商略沉默不语。 “当然是……来阻止你的……” 黄四虽然声音低微,但现在气息已然平稳,李建国不禁对黄四的愈合能力啧啧称奇。 “阻止我?”崔陵问道,“你一个人吗?” 黄四一声轻笑,说道:“不,只要能拖延你的速度,阻止你继续危害三界,等到李大人过来就可以了……虽然没能做到,但是李大人兵贵神速,到得比我预想要快得多……足够了。” 崔陵笑了起来。 和黄四说话,显然愉快得多。 崔陵决定在和李建国说话之前,先从黄四这里找点场子。 于是崔陵傲然说道:“阻止我危害三界?不,我这是拯救三界,如果不是我的话,三界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完蛋,我在用微薄的牺牲换取三界长久的稳定,我才是三界的大功臣!” 黄四冷笑不语。 崔陵停止了慷慨激昂的陈词,冷冷望向黄四:“看样子你有不同意见。” 黄四反问道:“以更多的冥府孤儿作为代价吗?” “……什么?” “你微薄的牺牲,指的是无数老弱病残的性命吗?要更多像我们一样,无法再入轮回的孤儿,作为你前进的砝码吗?!” 黄四声音低沉,但饱含愤懑,仿佛每个字吐出来都在灼灼燃烧。 黄四转过脑袋,看着商略:“我们都是从冥渊学殿出来的人,你知道我们之前在冥府做无人问津孤儿的过程。无论崔陵理由是什么,你将亲手在冥府再造一批孤儿。现在冥渊学殿已经关闭,所有孤儿都将一辈子在丰都徘徊直到神销魂灭,这是你希望的结果吗?” 商略长时间沉默,随后简短吐了一句:“我们没有办法。” 黄四不解:“没有办法?” 商略点了点头,声音没有什么波澜:“我知道,你现在还保留着之前的纪律,把赚到的钱拿一部分去抚育冥府孤儿。我们这里,包括我在内,绝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但你知道冥府之前对我们做的一切,黑白无常对我们做的一切,冥府是不可能被拯救的。会有牺牲者,但是长久来看是值得的。不要这么目光短浅,黄四。” 商略说完后,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 “另外……崔陵告诉过我,他知道孤魂匣的所在。” 黄四脸上满是诧异:“你竟然还会被这种谎话所骗?” “不,”崔陵打断两人的话说道,“是真的,而且,商略他亲眼见过。” 望着黄四震惊的表情,崔陵心满意足。 现在局势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对了,话头都到这了,顺便跟李建国也说一下,让他知道,他现在效力的冥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吧。 崔陵转头望着李建国,笑道:“想必李大人也很好奇孤魂匣到底是什么东西吧?那就让我给李大人讲讲关于列位冥孤的故事吧。” …… 所谓冥孤,就是由冥渊学殿训练出来的冥府孤儿,他们武艺高强,身经百战,是冥府…… “等等等等!”李建国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我不好奇啊。不好奇是不是可以不用听了?那啥,要是讲故事的话我就不听了,要不我先回去……” 脖子旁边的刀刃又贴近了几分,李建国几乎能感到刀刃上冰冷的寒气,冻得李建国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话说回来,我还确实没听过孤魂匣的故事,”李建国圆滑地把话锋转了回来,“那有劳崔大人您讲讲?” 崔陵给了李建国一个白眼。 刚才说到哪了来着? 哦,对了,身经百战那。 …… 冥孤是归属于冥府的顶尖护卫力量,每年冥渊学殿的合格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当然,不合格的人也没有被毁灭,一部分不合格的人在冥渊学殿从事日常杂物工作,其他的人则转业进入冥府,自力更生,为买一碗孟婆汤重入轮回而努力奋斗。 至于合格的人,就获取了冥孤的资格,同时,他们也将在冥渊学殿永久地留下一样东西:他的神魂幽精。 因为冥孤们力量非常强大,冥府必须保证自己能完全掌控这支军队。因此,他们在毕业时将由本领高强的炼魂师抽出他们三魂中的一魂——幽精,保管在一个特定的容器中,这个容器就是孤魂匣。 孤魂匣仅有巴掌大小,但是却收纳了所有冥孤们的幽精。一旦有一名冥孤不再听从冥府管辖,那么冥府就会将该名冥孤的幽精取出毁掉,那么这名冥孤无论距离多远,也将立刻魂飞魄散。 第二次冥妖大战期间,孤魂匣自防御森严的冥渊学殿中不翼而飞。 这个消息被严格封锁了,只有包括黑白无常在内的少数人知晓此事。 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控制了孤魂匣,就控制了整个冥孤军队。当时冥卫和冥孤们一起抵御妖族入侵,单单是孤魂匣失踪这件事传出去,整个战线都将会瞬间土崩瓦解。 因为没有人知道孤魂匣在谁的手里,他们会不会利用孤魂匣控制所有的冥孤,甚至让他们对冥府刀剑相向。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黑白无常力排众议,认为在孤魂匣寻回之前,必须将冥孤们严加看管;在后续孤魂匣确定被窃走的情况下,他们又无视了牛头马面将军的抗议,做出了一个冷血的决定: 消除所有冥孤。 理由是,不能容忍这样一支可能对冥府产生这么大威胁的特种部队存在,尤其是冥妖对战的关键时候。 他们将毫不知情的冥孤部队分成了若干个小组,命令他们去进攻数个凶险的阵地,其中,黄四和他的冥孤战友们被选中去摧毁位于黄泉以东、名为震幽塘的阵地:那是妖界联军的统帅所在地。 黑白无常承诺了援军就在他们身后,不久就可以替代他们加入战斗。 但是并没有。 深入腹地的冥孤们孤立无援,绝大多数在这场战斗中阵亡。 黄四所在小队二百余人,仅黄四一人归来,阵斩八千余名妖族,妖族统帅被击杀在营帐当中,妖族仓皇逃窜,第二次冥妖之战就此结束。 各个小队剩下的冥孤都不多,很多人没有选择返回冥府。他们在战场上就已经陆陆续续得知了孤魂匣遗失一事,也知道了他们这次任务是必死任务。尽管战役获胜了,但是他们知道,返回冥府后,或许等待他们的不是褒奖,而是再一次的追杀和死亡。 事实也是如此,第二次冥妖之战结束后,黑白无常力主彻底消灭剩余冥孤,但被包拯和牛头马面、枷爷锁爷当堂驳斥。 自那以后,冥孤们自冥府销声匿迹。冥渊学殿虽然已经关闭,但是冥府中悄然开设了一家冥府孤儿院,时常会有些不知名的金银钱财捐赠,金钱多少并不稳定,但即便在金融危机的时候,这笔钱也坚持不停地流向孤儿院。 而孤魂匣在第二次冥妖之战后就没了踪影,至今无人知晓它的下落。 …… 崔陵在故事结尾用上了一个悠长的颤音,想给李建国一些深入灵魂的触动。 这个故事,想必能让李建国知道,自己服务的冥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了吧。 是的。李建国感受到了触动,但并不是崔陵期待的方向。 李建国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黄四那么在乎自己赚到的每一个子儿了,也明白他为什么对黑白无常那么憎恨。 黄四,是条汉子。 ------------ 第二十九章 魂魄失踪20:深不可测李建国 第二天,凌晨23点52分。 “所以,你真的知道孤魂匣在什么地方?孤魂匣难道不可能是已经损坏,大家的幽精都已经物归原主了呢?” 李建国向崔陵问道。 “不,我见过了,知道孤魂匣在哪里,它现在受严密的保护。而冥孤们绝大多数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幽精在孤魂匣里的缘故。” 商略声音平静地说道,随后望向了黄四:“你看黄四如今也在快速恢复,说明孤魂匣也没有被损坏。” 崔陵感觉自己已经再次掌控住了局势: “所以,李大人,这里有四十多名冥孤,但并不是我能掌控的全部冥孤数量。我可以指挥的冥孤有二百七十余人,尽管他们单体战力或许并不如黑白无常他们,但是,袭杀三界绝大多数仙府绰绰有余。再加上我精心制作的湮灭魂魄们,我完全可以……” 崔陵语气越说越绝望,最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李建国仍然是一副毫无反应的表情。 甚至说,表情有点茫然。 崔陵有些害怕面前这个人了。 为什么他仍然能无动于衷? 我的底牌,对于李建国来说,难道完全不值一哂? 李建国确实很茫然。 他的确不知道崔陵和自己说这个是干什么。 我都已经被捆住了,你跟我说你的计划是干什么玩意? 难道我还真能去搅你的局? 阴风呼呼吹过,崔陵沉默着盯着李建国。 现在底牌已经亮出来了,但是对方毫无反应,他不知道这场谈判应该怎么进行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彼此凝视了几秒钟。 李建国有点疑惑,问道: “继续说啊,怎么停了?” 崔陵道心大乱。 说……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自己底牌已经都亮出来了啊? 为什么……和李建国每次说话都感觉这个人深不可测? 就像在凝视深渊……深不见底、恶魔呢喃的深渊。 崔陵仿佛能听到李建国发自肺腑的嘲讽:啊,不会吧?你就这点本事?不会吧不会吧?家人们,谁懂啊,这个人就这么点本事就来和我谈判!真下头! 不行,不能乱,振作起来,崔陵!这是最后的关键时候了! 优势在我,李建国不可能真的能解决掉自己王牌的! 崔陵强打精神,对着李建国继续说道:“……我在此提出我的诉求,我要求我们新冥府独立,新冥府不再接受天界管辖,一切自治。新冥府将自由行使与魂魄有关的一切权力,新冥府将仅任用部分原冥府成员,并且……” 崔陵嘴巴仍然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主张,但是他已经留意到李建国对此并无任何兴趣。 崔陵感觉自己仿佛是对着一堵坚硬的墙壁在说话,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回音。 崔陵仍然坚持把自己的主张说完了。他闭上了嘴,等待着李建国的回应。 李建国说: “所以呢?” 崔陵要崩溃了。 他也终于明白,李建国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对待过这场谈话。 崔陵压抑住自己暴走的冲动,问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建国想了想,如实交代:“他们想让我抓住你,带回去。” 除了商略以外,周围冥孤们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从我们手里,带走崔大人?” “我们是冥孤,你知道吗,我们都是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而且我们有40人,就算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在,我们也有把握绝对取胜!”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来我们这里出风头?” …… 李建国叹了口气。 他们说的没错。话说其实本来自己也没想加入战场,这不是被你们抓了吗? 只有崔陵在浑身发抖。 他知道,李建国实力深不可测。 他曾经轻而易举地干掉了自己庭院所有人,还有自己的首席护卫!连声音都没出! 这实力绝对不亚于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甚至远在他们之上。 冥孤们并不知道李建国的可怕。 一名冥孤笑着对李建国说道:“那么,所谓的李大人,你准备怎么把崔大人带回去呢?你是要同时秒杀我们所有人吗?” 李建国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那你怎么把崔大人带回去呢?李大人?” 冥孤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大人三个字,特意咬的很重,每个字就像扔进水里的炮仗,咕咕嘟嘟,充满了令人回味的余音。 一直没有说话的商略也面带不解:“崔大人,我已经发现您对这个人尤其重视了,不过的确我也不知道你对他重视的原因。自我们分开以来,您似乎对他更为忌惮了,为什么?” 崔陵目光在李建国和商略身上慢慢扫动了一圈,没有回答商略的话,反而紧张地问李建国:“你准备……怎么把我带回去?” 刚才哈哈大笑的冥孤们都沉默了。 不会吧,崔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认为李建国真的会把他带回去? 我们这四十多个冥孤,在崔陵眼里难道甚至不如一个被捆着的废物吗? 崔陵已经着急地开始补充了:“我劝你理智一些。我一旦有什么事,三界就会大难。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答应我的条件。我……我可以放你回去和三界那些人讨论,不过只有一天,不,半天时间。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会立刻开始着手摧毁三界。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是吧?” 最后崔陵的语气已经变得近乎在征求李建国意见了。 李建国当然立刻点头:“可以可以!” 当然可以了,自己现在被捆着,能回去还不是好事? 不过他瞟了一眼黄四,问道:“那黄四呢?” 李建国的意思是:黄四不会有事吧,我能把黄四也带回去吗? 崔陵以为李建国的意思是:我回去可以,那黄四的事就这么算了?黄四可是我的小弟,他被打的奄奄一息,你不会以为放我们回去就了账了吧? 所以崔陵十分紧张,心惊胆战的注视着李建国的一举一动。 半晌,他挥了挥手,示意先把黄四带下去:“先给黄四疗伤。” 尽管冥孤并不知道崔陵是想干什么,但是还是有两名冥孤架着黄四从撼天崖上下去了。 李建国有点错愕,不过马上他也明白了: 崔陵的意思是要把黄四当做人质是吧。 当然崔陵不是这个意思。 崔陵的意思是把黄四治疗好和李建国一起送回去,让他们和三界沟通关于新冥府的合法地位问题。 两人就这样目送着黄四下了崖,都没有说话。 直到黄四消失在视野里,崔陵才长出一口气:“那李大人……请回?” “好啊!”李建国欢快地回道,“不过我身上这束缚……” 崔陵不假思索地回应道:“等到冥孤们把你送到冥府边界,他们会给你打开的。现在为了彼此安全着想,我想还是不要解开了吧。” 李建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都捆了这么久了,不在乎那一时半会儿,只要最后确实给自己松了绑,那就没事了。至于他说的和三界沟通什么玩意儿……算了,回去再说吧。 但是,旁边冥孤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崔陵这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还不如他身上的绳索有安全感吗?” “这么看不起我们,区区一个李建国,我们这么多冥孤还压制不了?” “原以为崔陵和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原来也是狗眼看人低的狗官!” “要么太懦弱,要么太无知,这种人我们还有合作的必要?” …… 这些微小的议论声自然传到了崔陵耳中,但崔陵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总不能真的让李建国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吧?那样说不定这里所有人都得遭殃! 之后会和这些冥孤们解释清楚的,只是……先把李建国这个瘟神送走再说吧! 商略沉闷地咳嗽了两声,周围冥孤们的窃窃私语才平息下来。 商略再次打量起李建国,他阅人无数,一眼看去,就知道李建国绝对就是平庸之辈,两次打交道,也完全没有发现李建国有什么过人之处。同样,他心里也不理解为什么崔陵对李建国如此忌惮。 “崔大人,我必须再提醒您一次,”商略微微欠身,但目光如炬,向崔陵说道,“我们和您的合作是建立在我们彼此认可的基础上的,我们认可您为冥府擘画的图景,同样,您也需要认可我们冥孤们的实力。您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抬高这个人,贬低我们冥孤,恕我直言,让我们很不舒服。我希望您能够更重视我们,也更尊重我们,这是我们未来合作的基础。” 崔陵点了点头,心里想道:我当然非常清楚你们的实力,我更清楚这个李建国的实力,求求你闭嘴吧,能把他先送走就万事大吉了! “嗯?”李建国轻轻一哼。 崔陵心底一颤。 “也就是说,”李建国问道,“崔陵不能直接调动你们?他并不是控制了孤魂匣?” 商略白了李建国一眼,傲慢说道:“崔大人可以控制孤魂匣,但他选择和我们共同护卫孤魂匣,这样就避免了我们被奴役的命运。” “共同护卫?” “告诉你也无妨。孤魂匣被三名精英石怪和十二名冥卫拱卫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们是断然不可能接近的。且不说冥卫,三名精英石怪堪称冥府顶尖战力,他们早在冥府建立之前就徘徊在九幽之地,每一个人都能力战牛头马面不落下风……” 李建国想起来了。 “是不是浑身刻满字,眼睛就是两个眼字,总是喜欢说“尽在掌握”的那种石怪?” “嗯?你见过他?他是石十六,精英石怪中的首领,是崔大人的护卫,不过……”说到这里,商略四处转头看了看,“对了,崔大人,我没看到石十六啊?讲道理他不应该跟您在一起吗?出城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呢?” 崔陵面如土色地看着李建国。 商略敏锐地察觉到了崔陵的神情。 “他?您是说他击败了石十六?怎么可能?这个人明明手无缚鸡……” 商略声音暗了下去。他面目凝重地盯着崔陵,从崔陵的表情中,已经知道崔陵不是在开玩笑了。 难道……还是秒杀吗? 商略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就他?难道他动动手指就真的能把我们都干掉吗?就算再怎么……” 商略盯着李建国被捆住的双手,其中一个手指轻轻动了动。 ------------ 第三十章 魂魄失踪21:biubiu光波 第三天,凌晨0点7分。 一道金光在撼天崖下方不远的地方轰然炸开,一霎时,整个暗无天日的天空恍若白昼。 巨大的冲击波瞬间从光波处向着撼天崖上的众人席卷而来,所有人立刻都被耀眼的光芒吞噬。 商略张着嘴巴,看着光中的崔陵。 崔陵面色惨然地笑着,心里甚至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 之前远远围观的人群已经作鸟兽散,崖上的众人毕竟是冥孤,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也好像被一道飓风狠狠抽了一个嘴巴子。 光波之后,众人面容凌乱,衣衫不整,直勾勾地看着光波炸响的地方。 那里原本龟裂的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达数米的大坑。 崔陵被商略护在身后,如今木木地把目光从深坑转回了李建国的脸上。 李建国脸上……居然也是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难道说,是因为本来要炸在崖顶的光波炸错位置了吗? 崔陵惶恐之余,竟也有些暗自庆幸。 还好把李建国给束缚住了,所以他才不能精确控制光波的起爆位置。 看着商略难以置信的眼神,崔陵克制住自己情绪,故作平淡的说: “现在……还觉得你们能够轻而易举压制李建国吗?” 商略听到了崔陵的话,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仍在死死地落在深坑的底部,那里,几缕灰烟正冉冉升起。 这……真的是李建国动动手指就做到的吗? 太恐怖了! 跟这个破坏力相比,自己之前的丰功伟绩就像是在过家家!自己和所有冥孤们赖以为生的强健体魄,在这样的光波下面并不比一张纸坚固多少! 商略一霎时就明白了李建国心里所盘算的事: 他既要带走黄四,又要带走崔陵。 先是通过沟通把黄四带离危险的崖顶,随后再释放自己的真实实力,击溃在座的所有人,尽管这次光波的落点有些偏差,但想必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了李建国的恐怖之处。 商略自认为早已身经百战,能够从最细微之处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实力,但自己仍然完全把李建国当做了一个废物,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这个人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存在。 商略余光瞟了一眼李建国,他仍然跪坐在地上,嘴巴微张,目光也停在那个深坑上方。他刚才在背后晃动的手指并没有收回去,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笔直地悬在空中。 商略倒吸一口凉气。 糟了……难道李建国他还没有收招?攻击难道还没有停止吗? …… 李建国……应该是这群人里面最吃惊的人了。 怎么回事?自己只是想用手指挠个痒痒,那为啥就炸了? 又是金光,难道是之前自己从林铃拂尘中获得的力量还没有使用完毕吗? 不应该啊!自己今天在阳间射出的那一发光波,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力量才对! 而且这次也没有什么触电的感觉啊? 李建国不禁暗暗咒骂起来: 这什么玩意?眼看着崔陵马上就要把自己送回去了,自己身上的束缚马上就要解除了,怎么又给我整这一出? 虽然没能把崔陵带回去,三界应该会大乱,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到时候自己再带冥府大军过来,就算输了也不过就是做个孤魂野鬼,岂不美哉? 这下崔陵还会把自己送回去吗?自己还有做孤魂野鬼的机会吗? 不行,自己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 李建国于是抢在众人说话之前,立刻说道: “我可以解释!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商略唰地一声抽刀直接就挥向了李建国的脖子,就在李建国脑袋即将被炫掉的时候,崔陵死死地抓住了商略的胳膊。 “你干什么!” 崔陵大声喝问道。 商略声音倏然间凛冽起来:“这样的人回去,对我们是一大祸患!” 崔陵仍然死死抓着商略的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果我们真的把他斩了,我们所筹划的新冥府也就没有了!” “就是为了新冥府,所以才不得不杀掉他!” “不可以,这不是我们的计划!” …… 两人正在争论,但是肉眼可见的,刀锋已经慢慢向李建国的脖颈处接近了。 李建国连忙挪动着身体向旁边蛄蛹了几下,尽管双手被绑在背后,李建国仍然努力地向上伸着双手,试图做出人畜无害的动作: “两位,我可以解释,你们完全没必要杀我,因为其实我就是……” 李建国的话语和目光都停下了,他如同见鬼了一般,出神地望着崔陵身后的位置。 李建国随即苦笑一声,低下头,喃喃地嘟囔着: “……爱咋咋地吧。” 又是一道光波,自崔陵身后轰然炸响。 只是一瞬,无数道光波在撼天崖上下翻飞不止,整个撼天崖霎时被密集的光球笼罩其中,撼天崖仿佛变成了一条抬首望天的金色龙头,数公里外也能隐隐看到金龙破土而出的啸天之姿。 须臾,金光散尽,崖顶和周边所有人都获得了成就:婴儿般的睡眠。 除了李建国。 李建国茫然地四处望了望。 所有人至少四肢还是完好的,显然这些光波都精准地控制了力度。 李建国眯着双眼,望向了崖顶的方向。 在那里,站着一个头发乱蓬蓬、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身上一身黄色道袍,素衣衬里,皱巴巴的,像是刚从哪个劣质的COS店里买来的。 对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拂尘,不过拂尘上没几根毛了,上面也脏兮兮的,似乎还能看到一些经年之久的菜叶和米粒。 应该是用拂尘刷过碗啥的。 不用多说,李建国也知道,这些光波都是他的手笔。 之所以自己还没有倒下,想必是,有话要说。 上仙颇为自矜地看了看周遭的一切,显然对自己刚才做的事比较满意,嘴里嘟囔道:“还好提前试了一发,要不如果用刚才功力,那么估计这边的连渣都不剩了……” 李建国清了清嗓子:“上仙,感恩相助!您来这里,贵干啊?” 上仙这才看了眼李建国:“哦,李建国啊,咋样啊最近,有啥新鲜事?” 这自来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李建国不敢怠慢:“瞧你说的,您这一瞬间撂翻了这么多人,我新不新鲜、或者孜然还是五香,那不就是您一抬手的事?” 上仙呵呵笑道:“好说好说,来,站起来说话。” 上仙手指轻轻一抬,李建国身上所有的绳索一瞬间全部断开,李建国连忙直起身子,一边揉着自己手腕一边艰难地尝试着站了起来。 上仙说道:“你救了我的女儿。”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辩驳。 李建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您是说……林铃?怪不得林铃那么……超凡脱俗。她一直跟我说您是阴阳师,没想到您竟然……” 上仙呵呵又笑了起来,做着以手抚须的姿势,然后才发现自己目前胡子没那么长,不动声色地转而开始撸起手中的拂尘,并成功从里面择出了几颗发硬的米粒。 “你就说咱是不是能通阴阳吧,”上仙说道,“凡是能往返阴阳的,就叫阴阳师,这个没啥问题吧?” “那您的真实身份是……” “我啊……”上仙笑道,“你知道镇元子吗?” 李建国大惊。 镇元子? 不是当年孙悟空取经的时候,五庄观的超级大BOSS吗?那可是和孙悟空老师菩提老祖一个级别的存在啊! “别激动,”上仙安抚地拍了拍李建国肩膀,“我也不是镇元子,我只是镇元子的一个分身罢了。” “镇元子的……一个分身?” 上仙点了点头:“害,还不是前段时间三界大改革,我们这些三界之外的闲散游仙现在也得考核了,虽然他们说不考核镇元子这种级别的人,但是上行下效嘛,镇元子也想要给下面人打个样。但是人家又不可能真的亲自去让小辈们考核,所以,我就被分出来了,负责替镇元子历经轮回,渡灾渡劫。” 李建国……瞠目结舌。 这个逻辑……的确非常合理,但是……的确很让人瞠目结舌。 “林铃说过……您有夫人,林铃也是您的女儿……” “没错呀,我们轮回渡劫一定是要深入群众中去啊,所以我像每一个尘世人一样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不很正常吗?今天我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因为你救了我闺女,来道个谢罢了。” 李建国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崖上的那些人。 “您一个分身……都可以秒杀所有人了……” 镇元子分身苦恼地皱着眉头:“是啊,这是我小心翼翼校准后的结果,功率稍微大一点,那么他们现在肯定就无了……唉,调整输出功率你不知道有多难,它得……” 李建国打断镇元子分身,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一句话: “既然您已经这么强了,您不能来解决三界的所有问题吗?” 镇元子分身愣了一下,随后连连摆手: “咋解决啊,用光波把所有困难都炸死?别老看热血漫画,修仙爽文,里面好像拳头硬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那你告诉我,冥府的金融危机我怎么解决?冥府体制僵化我怎么解决?难道biubiubiu乱扔光波就行了?不行的,解决不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镇元子分身也四下望了望,眼光一下就瞥到远处那一堆阳间失踪的魂魄群了,于是和李建国作别道:“那你先忙着,把崔陵带回冥府应该就交差了。我那边有几个老朋友,我闺女非得让我带回去,没办法,那我走了昂。” “等等,”李建国说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镇元子本来已经转过半个身子了,听到李建国的话,又转了回来,说道:“当然,问吧。” 李建国眨巴着眼睛。 “听说三界一定级别的人都会未卜先知,麻烦上仙告诉我……三界,在几天后是不是真的会有大难?” 镇元子不假思索:“当然。” “那我呢?我的命运怎么样?” ------------ 第三十一章 魂魄失踪22:获得神器!仙水 第三日,凌晨0点26分。 镇元子迟疑了片刻,随即和善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李建国感到有些意外,讲道理,这些三界神仙算一届凡夫俗子的命运,不应该信手拈来吗? 镇元子分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比较麻烦。怎么说呢……对了,你学过线性代数和概率论吗?” “额,什么?” 线性代数和概率论?好家伙,难道现在修仙还得考数学? “一个人的命运,和周围其它人乃至世界的命运,是一个非独立的事件。也就是说,别人的命运将影响到自己的命运。” 镇元子分身已经开始解释起来了:“对大多数人来说,他的命运仅会和他身边少数几个人产生焦急,预测命运就像是在算一个多元一次方程,虽然里面其他变量取值也无法精准算出,但是因为其他变量数量较少,那么还能大差不差算出来。” 李建国心虚地点了点头:额……暂时还能听懂。 “但是对一些人来说,与他的命运相关联的人数很多,那么这个多元一次方程里面未知数也增多,这就会导致命运的预测准确率有些许降低,但是一般情况下,也能得出一个基本确定的结果。多元方程的计算你懂吧?就是线性代数的那个计算。” 李建国默然无语:这个解释……开始上强度了。 镇元子分身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刚才说的是一般情况,所以一般人我都能算出来,但是李建国,你不一样?” 李建国有些疑惑:“我吗?” “没错,我算过你的命运,你的命运里面未知数……少说有120亿个未知数,我根本无法对你的命运得出一个高度盖然性的结果。” 李建国吃了一惊:“啊?为什么?怎么可能有120亿呢,全球人口才80亿啊?” 镇元子分身也轻轻皱起了眉头:“唯一的解释:你的命运和三界所有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你和三界的命运是互相影响的。” 李建国愣在原地,嘴巴开合几次,但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沉默地咀嚼着这个消息。 我和三界是互相影响的? 我的命运将影响三界所有人的命运? 半晌,李建国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镇元子分身,问道: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在整个三界无足轻重,既不能文,又不能武,扔到人海里连个浪花都没有,为什么三界的命运会连在我的身上?三界命运怎么可能会连在我的身上? 镇元子分身轻快地耸了耸肩: “就是你,这是你命运里惟一可以确定的事。讽刺吧,历史并不是一直靠伟人来推动的,普通人也有参与命运的资格。而你,李建国,恰好在这个位置上,所以说,三界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了。” 镇元子分身看出了李建国的紧张,上前一步,笨拙地拍了拍李建国的脑袋: “别有压力,放轻松,其实,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些你和镇元子相同的特性。” 李建国眼睛久违地亮了起来:“什么特性?” 李建国脑子里迅速闪过了一大堆形容词:天资过人?聪明能干?天赐异体?根骨惊人? 镇元子分身缓缓说道:“怕麻烦,爱摆烂。” “哦。” 李建国目光又暗了下去。 镇元子分身看出了李建国的失落,从袖袍里拿出了一个矿泉水瓶子。 “李建国,你看。” 李建国抬起眼睛:“怎么了?这个瓶子……中了再来一瓶吗?” “这里是一瓶仙水,镇元子亲自炼的,当初交给了我,说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使用。当时我也比较疑惑,毕竟我可是镇元子分身啊,还需要这个东西吗?现在看来,也许是时候使用了。我现在把他赠给你,李建国。” 李建国将信将疑地接过了这个瓶子,上下打量了一下。 里面似乎就是普通的矿泉水。也没有什么仙气飘飘、晶莹剔透什么的,和超市一块五一瓶的矿泉水没什么差别。 “这瓶水……有什么作用啊?” 镇元子分身笑道:“这瓶水你可不要小看,想当初观音菩萨玉净瓶里几滴水就让人参果树死而复生,这瓶水就是镇元子之后苦修练得的,功效不会比玉净瓶里的仙水差。对仙人来说,服用后可以功力大增、修为大涨;对普通人来说,服用过后易经洗髓,得道成仙,告别肉体凡胎,寿与天齐。” 李建国眼冒金光,打开盖子就准备喝掉,被镇元子分身一把拦住: “且慢,这个功力太强了,服用后有一段时间不能移动,还是等你手头事都做完再喝吧。” 李建国千恩万谢,哆哆嗦嗦地拧上了盖子,把瓶子揣进怀里:“多谢大仙!多谢大仙!” 镇元子分身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好说,那你先忙,我走了?” 李建国连忙恭恭敬敬地挥着手:“大仙,您慢走!” 镇元子分身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化作一道金光,向北方的魂魄群中投去。 李建国目送金光闪过,脸上盈满笑意,随后把目光再次落到脚下。 满地狼藉,横七竖八倒着一大群人,似乎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现在,说是要把崔陵带回冥府是吧? 李建国尝试着扛起崔陵的身体。 根本扛不动。 “李大人,您没事,太好了,我就相信您一定可以做到的。” 李建国转过头,发现了一瘸一拐走上来的黄四,黄四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表情微皱,显然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 李建国欣喜说道: “黄四,你没事啊!快过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崔陵架了起来,两人一起,慢慢向下走下山坡,不时躲避着倒在地上冥孤的身体。 黄四赞叹地说道;“李大人,您这一手太厉害了。当时我身边两个冥孤都被放翻了,只有我安然无恙。您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的?” 李建国抓紧了崔陵的胳膊,往下走了两步,含糊其辞地说道:“啊,你知道……线性代数和概率论吗?” …… 阳间,菲律宾以北洋面。 大圣停下云头,和黑白无常一起向下端详着海面的局势。 “是说会有大海啸吧?” 大圣有些心烦意乱地掏了掏耳朵,向着黑白无常问道。 黑白无常点了点头:“阳间很多灾难的迹象都已经平息了,也许是阴间那边我们取得了什么成果,不过这个海啸已经积聚了太多的能量了,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了。” 大海之上波涛汹涌,一股又一股错综复杂的潮水似乎拧麻花一样搅在了一起,彼此挤压、撞击,怒涛干云,隆隆作响。天空中也乌云密布,云层之间挤得密不透风,电流在云层中穿梭聚集,隐隐有道友渡劫之势。 大圣略有担心地抬眼看了看天,从耳朵里掏出了金箍棒,甩两下,虎虎生风,大圣闭气凝神,将金箍棒托于头顶。 不愧是大圣,历经千年风霜雨雪,气魄不减当年! 有大圣在,区区海啸,想必阻止也不在话下! 黑无常赞叹地问道:“大圣,您这是要?” 只见金箍棒通体亮出一道薄薄的金光,眨眼间,金箍棒竟变成了…… ……一把伞。 这把伞通体彤红,隐隐可见仙气飘飘。但是,它归根到底……也就是一把伞而已。 大圣左手握住伞,推动开关唰地一声打开,然后把伞打在了三个人头顶上。 大圣不耐烦地说道:“打伞啊,你们下雨天不打伞吗?是不是在下面待久了,连下雨要打伞的常识都忘了?” 黑无常立刻噤声了,略有委屈地看了一眼白无常,白无常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后伸出手把大圣手里的伞接了过来,为三人撑上,大圣轻轻点了点头。 大圣眯着眼睛向远方极远处眺望着:“龙王呢?东海龙王,这不是他的地盘吗?之前我们不是已经叫过他了?” 白无常:“最近因为一些特定的海水污染问题,龙王一家目前已经往深海处搬家了。正在赶过来,不久就到。” 大圣闻言,喃喃自语道:“海水污染啊……” 白无常似乎看到大圣眼神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话说回来,今天的大圣……身体上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到底是哪里呢? 大雨瓢泼而下,雨乘风势,从四面八方不停向三人围拢而来。虽然大伞挡住了头顶的骤雨,但是仍有不少雨点有幸如愿以偿地糊在了三人脸上。 说话间,远处有一片湛白的云层迅速接近,云层上传来了几声老态龙钟的声音: “大圣,小龙来迟,还望赎罪!” 只见东海龙王领着自己的行云布雨部队浩浩荡荡自天边过来,拱手对三人行礼道。 大圣把脸上的水抹了抹,对对方示意道:“不必多礼,正事要紧。” …… 龙王再次行礼,随即注视着海面,轻轻闭目,一霎时,化成真龙模样,脚底生云,盘旋在海面之上。 只见龙王怒目圆睁,龙鳞亮起灼灼金光,一道神威直冲海面,一霎时…… 在海面打出一个9.9分的浪花。 大海怒涛不止。 龙王继续蜿蜒腾挪,身边的队伍各拿法器,数道神威由上而下,如焕彩流光,顷刻间笼罩整个海面。 但并无卵用。 龙王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龙王啊,这么久了,你的拿手绝活也不行了?这还是在你的地盘啊?” 大圣双腿盘坐在云上,一条腿轻轻上下抖动着,皱着眉头看着风高浪急、呼号不止的海面。 “最近大海污染更加严重了,受此影响,我们龙族有所损伤,”龙王一边舞动,一边努力解释道,“而且据我所知,这次海洋躁动是魂魄湮灭,几乎属于因果律的武器了,我能做的……” 一个巨浪乘风而起,一把把龙王从空中拍了下来,吓得他的跟班赶紧过去,把龙王一节一节抬起,还好并无大碍…… “……我能做的不多啊,大圣……”龙王只好恢复了人形,委屈地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龙王不再作法后,大海的气焰比之前更盛了。 众人望了望脚下的海面,巨浪滔天,海洋在此时竭尽全力地展示着自己的刻薄与寡情。 即便对于见过十八层地狱的黑白无常来说,这片海域也过于令人望而生畏了。 “大圣,呜……”白无常伸手拦住又准备给自己擦脸的黑无常,并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海浪越来越高了,龙王都镇不住的话,您看我们是不是去叫四海龙王和水德星君都过来!这如果海啸真的拍起来,估计一些岛国都不存在了!” 龙王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叫他们,恐怕是来不及了,依我之见,还是应该让沿海人们撤离为好。” 听罢,黑无常立刻激动起来:“撤离几百万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某些岛国根本撤离不出去!现在必须要天界帮忙!人间浩劫,天界如果还不帮忙,那要天界干嘛!” 一个无奈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算了,我来吧。”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了过去。 “大圣?” ------------ 第三十二章 魂魄失踪终:缉拿归案 第三日,凌晨1点02分。 大圣从云端站了起来,收了伞,又变回了趁手的金箍棒,攥在手里。走到云边,看了看下面的滔天巨浪。 白无常盯着大圣的脸,可以看出,大圣脸上似乎有着什么不情愿的神色。 大圣指尖轻轻捻动着,眉头轻皱。 海浪仍在嘶吼喧嚣,对着面前这个小个子进行无情的嘲讽,就像它对每一个不幸的海难者做的那样。 所有人都知道,大圣不善水战,西天取经的水战,也往往都是猪八戒代劳。 现在要平息这么大的滔天巨浪,面对龙王都无法解决的骇世波涛,即便是黑白无常,都知道大圣所面临的压力。 大圣站在云层边缘,衣衫尽湿。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大圣。 只见他握紧金箍棒,往前轻轻一抛。 金箍棒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即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然后大圣就蹲在云边,盯着海面看。 众人尴尬的对望了一眼。 大圣这是……手滑了吗? 只听见海面咕嘟两声。 海浪突然就翻腾不起来了。刚才怒气滚滚的波涛,就像垂死的巨人般,颓然倒在海面之上。 几秒钟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风平浪静。 众人瞠目结舌。 大圣一伸手,金箍棒立刻又返回了自己手里,大圣略有嫌恶地甩了甩棒子上的水,然后拔下了头顶的一根毫毛,变成了一张吸水纸,仔仔细细地把棒子擦干净,然后金箍棒又变成了一根绣花针大小,塞进了耳朵里。 回头望了呆若木鸡的众人一眼,大圣一摊手,对众人说道: “怎么了?定海神针能定海,很意外吗?” 龙王还在盯着海面啧啧称奇,大圣穿过人群,把手搭在黑白无常的肩膀上,推着两人往外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不是阳间没问题了?” 白无常掏出随身携带的生死簿,果然上面刚才异动的寿限都恢复了正常。 “应该没问题了。” 大圣立刻回复道:“那我走了,我现在还有要事去做,你们就……” 黑无常一听这话,连连挽留道:“大圣,您不回冥府吗看看吗?您这次帮我们做么多,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您的!另外,我们这里也来了新的天界官员,和您一定是合得来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一定也会全力相助!” 大圣听完以后,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东西,又低着头,仿佛在做某种心理建设。 良久,大圣转身,对龙王说道:“敖广,你过来,对了,你让其他人都回去吧,有点事俺老孙想跟你合计合计。” 敖广闻言,也立刻吩咐手下先回了龙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对着大圣说道:“大圣,您讲。” 大圣伸手招呼黑白无常两人过来,四个人凑在一起,大圣眼看四顾无人,才小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饱受脱毛困扰,你们冥府和龙宫,有没有什么解决这个的灵丹妙药?” “脱毛困扰?”龙王深思着,回应道,“是脱不干净吗?也就是要脱毛膏是吧?我们龙族倒是没有这方面问题,我可以……” “不不不,”大圣打断道,“是防止脱毛的,你懂吗?就跟人类脱发一样,有没有什么类似……防脱灵什么的东西?” 黑白无常和龙王面面相觑,彼此悄悄传递着眼色。 黑无常看了看大圣浑身遮的严严实实的打扮,开口问道:“大圣,您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您自嗷!” “咳咳!” 白无常连忙咳嗽两声,并用力踩了一脚黑无常的脚背,阻止黑无常继续说下去。 龙王立刻就明白了大圣是什么意思,赶忙回应道:“大圣,您的,不,您朋友的这个问题,我已经知晓了,我回去以后也会立刻调查龙宫里面有没有类似的宝物,尽早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无常也表态道:“您朋友的事情就是我们冥府的事情,我也会和冥府十殿冥王汇报此事,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也会联系在天界的朋友,一起……” “千万别!”大圣匆忙阻止道,“别告诉别人,我这个朋友,脸皮比较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当初赫赫有名的他现在竟然经受脱毛困扰,那他在三界就别想混了!” 众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大圣声音又大了起来,挺起腰背,跟三人说道,“听说三界未来几天有个大劫,天界上面还没啥消息,我就回去了,再谈谈口风,你们也回去吧,对了,我刚跟你们说的事,不要随便跟别人说,知道了吗?” “遵命,大圣!那本龙告退。” 龙王拱手行礼,分出云头向东飞去。 白无常一把拉住了大圣:“大圣,我们冥府最近来了个大才,李建国,不知道您听过没有。目前在我们这里积极解决我们遇到的问题,已经卓有成效了,您们都是功名盖世之人,您有兴趣见一见吗?” 大圣想了想,回道: “有趣,前方带路。” …… 第三日,凌晨1点30分。 在冥府内汹涌咆哮的黄泉水渐渐褪去,众人成功在冥王宫的东侧外墙炸开了一个豁口,五殿、六殿、七殿、八殿四位冥王的宫殿被淹。 听说炸冥王宫时的工作人员都目光悲怆,面容狰狞,拼了命地压制着自己脸上的笑意。 十殿冥王啊,你们也有这天!我也有拆你们家的时候! 这就是冥民群众的力量! 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回到冥王宫,怔怔地看着自己住处漫起的大水。 很懵。 阎罗王只是去了天庭开了个会,另外三位冥王也在各处忙着救灾,回来家没了。 “父亲,六伯、七伯、八伯,我跟您们汇报一下冥府受灾情况……” 五公主清弦手里拿着一个湿透了的笔记本,低着头看着笔记本上的数据,对着四位冥王说道。 阎罗王目光仍在宫殿里的千里烟波之上,喃喃问道:“清弦,我听说……是你下令把咱家墙炸了,给黄泉泄洪用的?” “是的,父亲。” 清弦简短地回应道。 “为啥炸咱家呢?” “在冥王宫和冥府东北那些撤不出来的居民之间,如果一定要做选择的话,当然还是选择最大限度保有冥府居民的福祉。” 几位冥王被这一句话堵着,不能反驳一句。 阎罗王继续喃喃了一句:“好好好。不愧是我闺女。” 阎罗王眼睛微微闭上,沉默了两秒钟。随即睁开双眼,再次抖擞精神,转身背对家里的汤汤之水,向着身后快步走去。 “受灾情况怎么样,灾民的补给现在有保证吗?” “我们已经派出冥卫进行统筹了,天界的支援物资可能在今天晚些时候回到,我也有专人去对接了。现在比较棘手的情况是阴山山脚下的居民安置问题,多亏了钟馗大人,阴山这次山崩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包括冥府城墙和西侧的几栋建筑都没山石砸毁了……” 另外三位冥王目送着阎罗王和清弦快步离去,彼此对视了一眼。 长叹一口气。 “走吧,该干活了。” 都市王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走吧,鞠躬尽瘁一辈子,今天连个落脚地都没了,看来得去找楚江王凑活一晚上了……” …… 这一次魂魄湮灭事件,三界受损较预想中小了很多,阳间包括齐天大圣在内地诸多神明都参与了进来,最大限度减少了阳间的损失。主要是冥府受灾比较严重,丰都各处有着不同程度的损坏,还有少量的人员伤亡,数据仍在统计过程中。 除了三界勠力同心抢险救灾以外,这次灾祸的始作俑者在灾难开始后不久就被制止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如果崔陵仍在不间断地在三界各地挑起魂魄湮灭的话,那么三界的灾难将绝对不仅于此。 所以,当李建国和黄四扛着崔陵返回冥府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正在忙于重建家园的人们纷纷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工作,自动给李建国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李建国再次体会到了被人们当作英雄来看待的经验。 这个感觉…… 竟然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 第三日,凌晨1点40分。 由于丰都的监狱也在本次受灾时被淹掉了,众人只好把崔陵安置在了他自己的府邸,并且让人严加看管。 “包大人,崔陵曾经说过,他现在手下能号令的冥孤有两百多人,在撼天崖那里我们击败的只有四十多人,还需要严格提防其他二百多人对冥府的反扑。” 李建国对着府中的包拯说道。包拯今天一直待在这里,作为冥府的应急指挥室,统筹调度冥府的各项安排。 包拯把手中的文件批注完毕,递给身边等待的工作人员,皱眉回道:“二百多人吗?这么多冥孤,冥府不一定守得过来,李大人我知道您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您不能受累……” “不能,”李建国斩钉截铁,“冥府这么大,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那我来吧!” 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两人扭头看去,正好看到大圣撩开珠帘,大踏步走了进来,黑白无常紧随其后。 包拯赶忙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对着大圣行礼道:“大圣!” 大圣摆摆手,从旁边扯了一个凳子大喇喇坐了上去:“你们只需要告诉我哪里需要重点看管就行。” 包拯立刻吩咐手下拿过来一个丰都地图:“大圣您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边城墙和新建成的中央银行……这是需要重点守卫的地方。” 大圣随即挥手把地图推到一边:“好说。” 随即从头顶拔下一撮毫毛,吹了口仙气,立刻变成三十多个小大圣,每个手里都拿着虎虎生风的金箍棒,叫叫嚷嚷着从窗户飞了出去。 李建国望着大圣愣愣地出神。 哇! 大圣! 这不是全民偶像齐天大圣吗! 李建国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向大圣激动地说道:“美猴王齐天大圣,真的是您啊!” 大圣抬头瞟了一眼李建国,向旁边问道:“额,这是?” 包拯立刻介绍道:“大圣,这就是三界第一试死官,李建国!” 大圣挑剔地望着李建国,皱眉思索着一会。 浑身上下什么神力也没有啊?我的火眼金睛没看出来他有任何过人之处! 不过无妨,人不可貌相,我最明白了,别人不也一直说我是毛脸雷公嘴的瘦弱和尚吗? 随即大圣站起身,哈哈笑着伸出了手:“果然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俺老孙最喜欢和能人打交道了!” 李建国大喜过望,哆哆嗦嗦地把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大圣的手套。 “大圣,您看,”包拯见状,小声在大圣耳边说道,“是不是把您的手套摘下来,这样比较合乎礼仪……” 大圣横眉一挑,仔细忖度了下。 算了,还是给个面子,再说,本来也需要冥府帮自己…… 大圣向着黑白无常使了个眼色,黑白无常立刻心领神会,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见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大圣缓缓脱下了手套: 那双手肤白貌美,强壮有力,指甲整整齐齐,青筋微微可见。 好手! 李建国赶忙把手送了上去,握住了大圣的手指,一种真实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大圣旋即把手抽了回去,又重新戴上了手套,哈哈笑着,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各领风骚啊,看来,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讲道理,大圣拍的不算重,但对于瘦削的李建国来说,仍然把李建国拍的一哆嗦。 这么一哆嗦,怀里揣着的矿泉水就“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圣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矿泉水,一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于是熟练地打开:“啊,正好渴了,果然你还是有准备的,那我就喝了昂!” 李建国大惊:“啊,大圣,不是,那个水不是给您喝的,那是……” 大圣一仰脖,一瓶水喝了个干净。 抹了抹嘴,埋怨道:“不就一瓶水,这么小气,改天老孙把水帘洞的水给你喝个饱,不比这个香?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英雄!” 把瓶子随即抛还给了李建国,气呼呼的,扭头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停下了。 大圣缓缓转过身,先是低头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李建国,沉声问道: “那瓶水里,是什么?” ------------ 第三十三章 下面的孙子,你可认识你爷爷? 李建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大圣的身体……发生了某种显而易见的变化。 原本宽松的T恤竟然慢慢地变得拥挤不堪,T恤下面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迅速膨胀。 大圣立刻把手套扔了下去。 白净的手背上竟然长出了细密的绒毛,绒毛还在迅速长大,就几秒钟的功夫,就变成了一手金黄的浓密毛发。 这套衣服立刻变得局促不堪,大圣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衣服扒了个干净。 金灿灿的绒毛妥帖地覆在大圣精壮的身体上,色泽明亮,质地柔软,似乎还有着呱呱坠地的奶香! 大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随后又抬起头,看着李建国:“这是……你干的?” “额……大圣,这个……我可以解释……” 大圣快步走到李建国身边,一把环住李建国的脖子,激动地说道:“不愧是你啊!竟然还能一眼看出我的困扰,你是怎么做到提前把药准备好在矿泉水瓶里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喝呢?” 李建国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 黑白无常也欣喜地和两人相拥在一起,会议室里霎时一片祥和喜乐的氛围。 一无所知的包拯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他怎么会知道,大圣这么些年,经受的脱毛困扰呢? …… 片刻,几人再次坐定,大圣坐在椅上,娓娓道来自己这么些年的脱毛经历: 大圣是三界四大神猴之一——灵明石猴,出生就是天地造化的产物。取经回来以后,守在峨眉山,也安详自在。两三百年前受二郎神等旧时好友之约,结束闭关出来游历人间,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环境污染,身上的毛发开始一把一把掉,到了昨天,除了头上的那一圈毛发还在,其他毛发竟然已经掉光了! 大圣很紧张。 因为他身上八万四千根毛发,和自己那是一体同心,共同过了多少年的好战友。 另外大圣可是“美猴王”,美猴王成了没毛美猴王,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大圣也不好意思再求仙问道,求索解药,那些天界大佬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八成会得当一辈子笑料。 自此以后,大圣十分注重身体保护,绝不在环境污染的地方多待。不淋不必要的雨,不下有污染的海,访遍阳间名川大山,只求一味良药。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辙。 大圣更是深居简出,每次出门都要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 说到这里,大圣甚至几乎要潸然泪下了,旁边几人也是闻者动容,听者流泪。 李建国无语了。 好好好,我得道成仙、易经洗髓的千载良机就被大圣你用来灌溉你身上的那几撮猴毛了是吧。 要不我这水能把你身上脱毛毛病治好呢,这可是镇元子炼的用来让死树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治理你身上那几个堵死的毛孔还不是轻轻松松? 李建国终于明白,什么叫气运。 大圣刚成名那会儿,阴差阳错,吃了万年蟠桃,饮了玉液琼浆,又卷了老君几壶的仙丹,每个都让他修为大涨,锁在炼丹炉里七七四十九天,还解锁了火眼金睛的被动技能。 如今和我刚一见面,又卷走了自己九死一生拿到了“生发神水”,又把他多年的脱毛病给治好了! 这才是真主角待遇! 反观自己,好不容易拿了一瓶仙家至宝,刚在怀里捂热乎,就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更别提现在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试死官实际上又是别人的替死鬼…… 人比人,气死人啊。 …… 屋外有一些躁动,显然影响了大圣的煽情,他立刻提神收声,眨眼间又变成了那个铁骨铮铮的传说硬汉。 果然没过两秒钟,外面一个冥差冲了进来:“包大人,不好了!我们带队去文安胡同15号的兄弟们全被撂翻了,现在冲突还在扩大,您要不要……这里为什么有个裸猴蹲在椅子上?” 这个冥差马上就会为自己的一时失语付出代价。 ……至少本来应该要付出代价。 好在大圣今天心情不错。 甚至大喜过望:“终于大家看我的裸体也能看到我是一只英姿飒爽的猴子了,之前的我别人都说是个威武雄壮的肌肉猛男,一出去就有一堆人类男子女子天天给我抛媚眼,烦死了!” 李建国心里好好想了想肌肉猛男和裸体猴子的区别,又回忆了下大圣刚才的葱茏玉手和现在虬然毛手的区别,突然明白以人类的视角来说,想必脱毛后的美猴王更像人类的梦中情猴吧? 也对,毕竟猴子的审美和人类不一样。 …… 话说,刚才那个冥差说的啥来着,有人被撂翻了是吧,文安胡同15号…… 等等。 李建国突然反应过来,文安胡同15号,那不是崔陵之前的临时指挥所吗? 哦!对! 当时自己把那个大石头兄弟尽在掌握君调到了前院,然后自己就溜了! 崔陵说那个尽在掌握君能和牛头马面掰掰手腕的话…… 李建国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在和一个大石头打架?” 冥差把目光艰难地从裸猴身上挪开: “石头?不不不,那就是一座山啊!” 大圣哈哈大笑起来:“现在还有石头成精,那怎么也算是我的远方本家兄弟了,正好,心情不错,我就陪你们去散散步!” 眼瞅着大圣就准备起身往外走,白无常连忙快步把大圣拉住: “大圣,您……就这么出去吗?……裸着吗?” 大圣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略带惋惜地笑道:“这么浓密的毛发,遮起来可惜了。也罢,那就按照你们冥府习俗,也就按照我第一次来冥府的样子,随便穿穿吧!” 大圣身上一抖,霎时犹如马赛克般的金光闪过! 再睁眼,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藕丝步云履早已穿于身上!一伸手,如意金箍棒霎时握于手中。 美猴王! 大圣满意地看着身上的装扮,一个飞身,旋出府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会议室中就只留下了大圣一句慷慨激昂的: “爽!” …… 李建国等人慌忙跟着大圣的一个跟头抵达现场时,看到了一座几层楼高的巨大岩石正在胡乱的拍击着周围的建筑物,嘴里大声喊道: “誓死守护尊者!” 看来他还不知道尊者已经不在他身后的后院里了。 这个规模比李建国见到时大多了,难道石怪可以吸收身旁的石块作为自己成长的原料吗? 大圣就在石怪头顶一旁的云端上,一边啧啧一边盯着下面的石怪,心里想道: 石头是好石头,可惜没个人雕琢,越长大越不成器了。 于是大圣收起金箍棒,朗声喊道: “下面的孙子,你可认识你爷爷?” 声音就像开了混音环响似得,如同钟鸣,千回百转,力透纸背。 一霎时,整个冥府好像都听到了有人在骂自己孙子。 众人一惊。 大圣……怎么直接就骂上了? 石怪扔掉了手里的那几个院墙,转过脑袋,费劲的找着声音来源,过了许久,才找到了云端上熠熠夺目的小个子。 双眼立刻分的又大又开,有点不自信的嘟囔了一句: “祖师爷?” 大圣按下云头,飞到石怪眼前,用手摸了摸这个比自己身体还大几倍的额头,哈哈大笑: “亏你还认得我这个祖师爷!快,变回去!” 刚才还躁郁不止的石怪竟然乖乖地把手上的东西轰然放了下来,听话地把身体缩了回去,又变成了和李建国第一次见面的大小,温顺地被大圣抚摸着脑袋。 众人惊诧不已:大圣一句话,竟然就降服了万夫莫当的石怪? 他们哪里想得到,大圣也是一只石怪,和石怪们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他是石怪们的祖师爷毫不过分;再加上大圣的赫赫威名,在石怪间早已被当成了崇拜和敬仰的对象! 大圣略有心疼地抚摸着石怪脸上刻着的那些小字,嘴里骂道: “这些畜生,明明他就还没发育好,就把他拽了出来,揠苗助长地刻了这么多字,明明只要让他再发育一段时间,他就能自己记住东西了!就是为了能永远控制他吗?” 李建国等人悄悄地靠近,远远地看着大圣充满怜意地爱抚着石怪斑驳的小脑壳。 大圣在石怪头顶发现了一行小字: “……尽忠职守,永远听命于尊者。” 只见大圣拿出了金箍棒,对石怪说道; “乖,忍着点疼,我把你的束缚给你去了。” 石怪有点害怕,但想到是祖师爷对自己亲自操刀,也就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圣手指轻轻一晃,金箍棒变成了一把小巧的锉刀,一抬手,这行小字在锉刀之下立刻消失于无形。 大圣并未停手,而是细致地把石怪头顶的每一个字都锉去,还给他石头本来的样子。 眼睛,嘴巴,耳朵……石怪所有的感官一一去掉以后,它颓然地倒在了大圣怀里。 大圣温柔地拍了拍石怪坚实的后背,随即继续去掉了石怪身上的每一个字。 之后大圣把石怪抱起,给他摆好姿势,让他盘腿坐好,随后凑近石怪额头,对着石怪光秃秃的脑袋,吹了口仙气。 石怪脑袋上的石块簌簌抖动,没过多久,石怪竟然自己长出了双眼,耳朵,嘴巴,还有之前一直没有的鼻子! 石怪伸出双手,一脸惊讶地端详着现在的自己,然后对着面前的大圣投以感激的眼神。 大圣也盘腿坐下,庄重地对石怪说道: “孙子,祖师爷没什么可教你的,不过你要记住,我们石精,生而自由,不要被任何人束缚,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就像我当年那样,谁想驾驭我们,就跟他干到底!你可是我齐天大圣的孙子,明白吗!” 石怪用力点了点头:“祖师爷,我明白了!” 大圣站了起来,拍了拍石怪的肩膀:“你修为不够,还不能化形,我刚给你点了眼睛嘴巴耳朵和鼻子,粗糙了些,不过也够用了。这个三界怎么样,你得自己去听去看去悟,自己去积累修为。我已还你自由,接下来你要怎么活着,看你自己了。不过,我们相见一场,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和我讲。当然,能不能实现两说。” 石怪眨巴着新鲜的眼睛,也站了起来,转了转无辜的小脑袋,瞥见了围观的李建国: “祖师爷,我想要那个人——李建国。嘿嘿,尽在掌握!” ------------ 第三十四章 坏了,我成宠物了 大圣那凤眼一瞧,望见人群里李建国一副惊骇模样,便招手示意李建国过来。 李建国耸拉着半边眉毛,扭扭捏捏地向两人走了过去,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剧情: 一巴掌被呼成肉泥?可能性估计有50%…… 毕竟自己之前可是忽悠了这个大个子来着,现在记恨自己完全情有可原。 在这当口把自己喊过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李建国哆哆嗦嗦地走到两人近前,对着石怪打了个招呼: “恭喜恭喜……这个自设外观,确实比之前精神多了啊……” 石怪往前走了几步,掏出自己的手指,放在李建国头顶,用粗糙的掌纹感受了一下李建国脑壳的触感: “祖师爷,我想要这个,您把他送我当宠物吧。” 大圣倒是也不阻拦,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怎么相中他了呢?” “因为……这小个子给我解释了别人都不愿意告诉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李建国连忙阻止石怪继续说下去:“小问题小问题,大圣,不足挂齿!” 要是这石怪真的把自己跟他说的话告诉了大圣,大圣是何等聪明的人,这不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在忽悠他? 大圣也没有刨根问底,于是转向李建国问道:“怎么样,李……李大人?他们这么叫你吗?你愿意做这小家伙的宠物吗?” 李建国被石怪薅在手里哪敢说半个不字,正在忍不住哆嗦呢,大圣就接着发话了:“那就委屈李大人了!孙子,你可得好好向你这小宠物多学多看,他身上有着大智慧,也保护好你这宠物,别有什么闪失,这可是你祖师爷送你的,不许弄坏了,知道了吗?” 石怪笨拙地点了点头,一副稚气未脱的老石人模样。 接着大圣在李建国耳边轻轻说道:“我看这孩子挺中意你,你就多陪他玩玩吧。” 李建国忙不迭地点着头:“只要他不用小拳拳捶我胸口,都好说!” 霎时现场一片喜乐氛围。周围围观群众离得有点远,听得不那么真切,不过看到他们三人哈哈大笑,不禁也感慨起来: 不愧是大圣,不愧是李建国,这么快就把那么一个凶狠跋扈的石怪教训得服服帖帖。尤其是李建国,石怪看样子已经认主了,就算李建国坐在石怪手心里,石怪也没有任何非分之举,反而是谨小慎微地打理着李建国的衣服!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不是李建国成了石怪主人,而是石怪成了李建国主人! 好在石怪现在智商只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两人待在一起,倒也不显得过分违和。 “李大人,恭喜恭喜啊!” 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小个子,一边抱着拳行礼,一边向李建国和大圣接近道。 这不是黄四? 尽管黄四对着李建国说着话,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在李建国和大圣身上,反而是直直地盯着石怪的眼睛,嘴角油腻腻的笑容如今也似乎略有僵硬。 待到黄四走到几人面前,黄四才压低声音说道:“李大人,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建国以问询的眼光望向大圣,大圣挥了挥手:“去忙你的,我得好好打理打理我的毛发,去找个地方搞点鱼油整整,这回可不能再让他们离我而去了。要是有啥事,你去刚才我们来的屋子那找我就行,那边敞亮!” 大圣一个跟头,眨眼间就不见了。 人群也渐渐散去,李建国随即被黄四拉到一边,黄四望着李建国身后的石怪,低声说道:“大人,崔陵目前昏迷未醒,等他醒来,估计包大人和冥王他们还有许多要问的问题,我一介草民,也搭不上话。但是,现在的确有一个万分火急的事……” 李建国猜出了个大概:“你是说……孤魂匣?” 黄四点了点头:“孤魂匣之前是崔陵和商略他们共同看守,如今崔陵被抓,孤魂匣我们必须确保不落到旁人手上。如果被商略他们收了,那倒还好,我恐怕它如果被别人抢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建国略一思索,问道:“你们冥孤,目前尚有多少人?” “冥府之内,三百余人,三界范围的话,或许有六百人左右。我已与他们失去联系许久,但他们绝大多数并非匪类,功力虽然与大圣和您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仍然是相当致命的武器。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被迫与我们反目成仇。” 李建国点头表示同意,不过眉头随即皱了起来:“话虽如此,但是它们并没有告诉我们孤魂匣的位置,我们又怎么知道要去哪里找呢?” 黄四用下巴指了指李建国身后的石怪:“这家伙,他应该知道。” 李建国突然想起来,之前商略的确说过他是精英石怪的首领,那么,的确是有可能知道下属石怪所处位置的。 不过,崔陵真的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吗? 李建国不太自信地转过身,向着石怪问道:“那个……有个事问问你行吗?” 石怪正坐在地上,在用手校正着自己鼻子的位置,听到李建国的话,友善地转过了脑袋,留下了一个斜了75度的高挺鼻梁在自己脑袋上:“怎么了,小肉蛋?” “小肉蛋?”李建国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怎么满意,“我不是什么小肉蛋,我有名字,我是……” “是宠物就得有名字呀!” “我……”李建国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后来想了想,不能在外人(黄四)面前跟石怪计较,“算了,我问你,你知道,孤魂匣,就是你的那几个石怪守护的那个东西,在哪里吗?” 石怪撑着自己身体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挺拔的石头屁股,隆隆笑道:“当然了,尽在掌握!” “那我们走吧,你来领路。”李建国拔腿就准备往外走,一扭头,余光瞟见了一扇烛光熹微的店铺。 李建国停下了脚步。 “黄四,有钱吗,借我两个子儿。” …… 李建国他们出城的时候,在一个路口正好遇到白无常领着一大堆冥差往城外出去,见到李建国,白无常众人停下脚步,恭敬行礼道:“李大人。” 石怪现在变成了两层楼高的大小,李建国和黄四正分别坐在他的肩膀上,李建国手里打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看到白无常,慌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白大人,哦,不对,谢大人,你们去哪啊?” 白无常回应道:“如今崔陵已经被捉拿归案,我们奉命去把崔陵留在那里的阳间失落魂魄带回来。” 李江国一心想着赶紧把白无常打发走,赶忙说道:“走好走好。” 说吧,李建国又想起了什么,又多嘱咐了一句:“对了,那边有很多冥孤,我们走的时候还是倒着,现在估摸醒了,你们当心啊!” 白无常回道:“多谢李大人提醒,我们已经叫上钟馗钟大人与我们同行,定保无虞。” …… 白无常他们奔向丰都北门,李建国他们径往丰都东门而去。一路上路过正在加固黄泉河道的冥府官兵,一派繁忙景象。 石怪驮着李建国黄四两人,步伐稳健,偶尔还哼哼几声,似乎心情不错。 过了黄泉,几人继续向西不断前行。越向西去,越是荒凉,风声越来越大,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黄四从怀里抽出一个火折子,吹了两口气,点亮了,举在手里,如荧光般照着石怪脚下几米的道路。黑暗像一个打开的口袋,他们一头钻了进去,身边的黑暗愈加纯粹了。 走了不过几十分钟,地上就连一点道路的痕迹都没有了,枯黄的荒草堆像一个一个假人垛子似地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时不时能瞥见寥寥的几棵枯树,上面树枝狰狞可怖,似乎从来都没有长叶子的迹象。 良久,他们路过一个巨大的石块,这个石块虽然久经风蚀,但是仍然可以辨认出人工雕琢的迹象。 上面写了几个字,字体斑驳不清,凑近了才能依稀辨认出来原本的样貌: “奈何天冥府经济技术开发区。” 除了这个石头,方圆数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造物体了。 基本上……连稍微突出点的其他物体都看不到。 “这里……是冥府经济技术开发区?” 黄四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从来没建成过,从来没见成果。冥府之前有段时间试图不依靠天界阳间实现经济自主的,结果您也看到了。” “为什么?” 黄四笑道:“这不就是大人您要研究的问题吗?我屁民一个,我要是知道,我还是现在这样子?” 尽管黄四声音仍带着笑,但是李建国可以分辨出黄四音色中的紧张。 也是,现在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地儿。 风声渐渐小了,氤氲的雾气渐渐开始弥漫开来,远远似乎能看到几座巍峨的山影。 “做好了!” 李建国终于完成了手中的作品,兴奋地说道。 “刚才一直看着李大人手里弄着什么东西,李大人是在织衣服?”黄四问道,但似乎他的语气里还有点别的意思: 要是织衣服的话你最好给我织得好看点,花了我自己半块赏金买的好缎子,你要是糟蹋了,那我那半块赏金可就死得太惨了! 呜呜呜,我的半块赏金啊! 李建国把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冲着石怪肩膀另一侧的黄四抖了抖: “你看。” 黄四把火折子靠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 “李大人,没想到你还精通蛊术,您这是做了一个……诅咒娃娃?” “去你的!” 李建国没好气地回道,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拍了拍石怪的脑袋说:“看,这是送你的,你想要的大红花!” 石怪停住了脚步。 他把手伸到了李建国面前,李建国把手中的大红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手心。 石怪把大红花放在自己刚长出的眼睛下面,仔细端详着: “这就是……大红花啊。” 李建国说道:“没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大红花,以后你也有自己的大红花,再也不用让别人给你了。” 石怪扭着脑袋来回看着熹微火光下的大红花,良久,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真丑。” “闭嘴!”李建国翻了个白眼。 石怪小心翼翼地拿起挂在大红花上的两条丝带,试图把大红花挂在自己身上。 未果。 李建国跳了下去,打量着石怪的身体。 “还是给你系在腰上吧,这里棱角比较多,卡着不容易掉。” 几分钟后,李建国再次艰难地爬上了石怪的肩膀,他们继续向着目的地走去。 “对了,我也得给你叫个名字,石怪石怪,太难听了。” 听了李建国的话,石怪没有言语。虽然现在身份是主人,但他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 “要不……还叫你尽在掌握君吧?之前听说你叫石十六,这个名字太随便了,不好听。” 黄四听了差点笑出来:李大人居然还好意思笑话别人名字随便。 石怪听了这话,喃喃自语道: “尽在掌握君……尽在掌握君……” 随后声音突然大了一倍,洪钟般嚷道: “尽在掌握君……尽在掌握!” 李建国哈哈笑了起来。 在火把的照射下,石怪觉得胸前的大红花更鲜艳了。 然而,笑声空荡荡地传开没有一点回音,就像扔进湖面的一颗石子,转瞬被寂静吞噬。李建国收了声音,寒意陡生,大家不再说话,感觉自己仿佛正在一点一点深入一汪致命的沼泽。 黑暗如丝绸般把众人甜蜜地裹住,几人甚至感到了越来越紧迫的窒息感。火把上的火光拼了命般试图给这片黑暗撕开一道口子,但是却只能像被蛛丝勒住的猎物般垂死挣扎,任由黑暗把火焰束缚得越来越紧。 黄四目光越来越严肃,他不自觉地紧张,甚至有略微的恐慌。 孤魂匣…… 在氤氲的雾气中,黄四敏锐地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火把的亮光。 黄四立刻跳了下去,拿起那个东西,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一柄断剑……” ------------ 第三十五章 他射出了……钻石! 几人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目的地——冥渊学殿。 冥渊学殿位于两座高不见顶的峭壁之间,昔日威严高耸的建筑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几撇疏疏落落的断壁残垣。灰黄色的高塔上砖瓦有气无力地贴着墙壁,高塔下方是偌大的演武厅,影影绰绰地遮掩着身后幽暗深邃的仪祭场。 如今来看,高塔仿佛是一把刺在学殿中心的匕首,而整个学殿就是泡在福尔马林池中的尸体。旁边风景萧瑟,杂草丛生,若有若无的雾气如薄纱般被风阵阵吹动,不时掀开一角,让时间有机可乘,一点点碾平这座曾经人声鼎沸的遗迹。 黄四扔掉手中断剑,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两把匕首,反手握在手中,一步一步缓缓向着毫无生气的学殿逼近。 “额,”李建国安稳地坐在尽在掌握君的肩头,义无反顾的又往里挪了挪屁股,他决定就等在外面,等黄四回来,“回到母校总是让人心潮澎湃,对吧?那个,黄四,你快去快回,别让我们等太久,尽在掌握君……停下,尽在掌握君!你干什么,人家回母校你去凑什么热闹!停!” 黄四扭过头看着尽在掌握君带着李建国一步一步赶上了自己的速度。 尽管李建国一脸不情愿地踢着尽在掌握君的肩膀,但是尽在掌握君的速度没有丝毫停滞。 “我要去看看我的老伙计,”尽在掌握君回答道,“好久没见面了,也不知道那三个人现在怎么样。我要给他们看看我的大红花,告诉他们,大红花……很丑。” “喂!你不要你就把它还给我!” 李建国用力拍了一下尽在掌握君的后脑壳,揉着自己生疼的手心不满地骂骂咧咧着。 黄四望着高高在上的李建国,说道:“李大人,您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去,您就在这门口等着我们就好。” 李建国望了望周围萧瑟荒凉、阴暗幽森的环境,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突然充满无私、无畏、大义与决绝。 “算了,还是放心不下你们,我们就一起走吧。离近点,这样……我能保护你们。” 谈话间几人已经跨过学殿那两扇倒下的铁门,沿着凹凸不平的道路向着学殿广场前进。广场四周挤着几座面无表情的建筑物,它们就像一个张开双臂的巨人,迎着三人通向自己的怀抱深处。 黄四再次看到了令自己惴惴不安的东西。 铠甲碎片,断剑,几截破烂的衣袖,落入浮土中的陈旧旌旗。 “不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看上去还很新。这个缺口的,似乎也不是平常的刀剑,又锋利又粗糙,感觉像是……链锯?” 听着黄四这么说着,李建国脑海里倏忽闪现出B级片中那些链锯杀人魔的身影。 只是身下的尽在掌握君并没有任何停留,步伐反而更加轻快了。 “喂,别那么快,没听黄四说吗?这里可能不太对劲!” 尽在掌握君呵呵笑道:“不怕,之前那个尊者告诉我,我们石怪在冥界很厉害,没什么人能打过我们。何况那边是我的三个兄弟,石十九,石球,石团,他们肯定没事的。” 随着几人向着学殿深处步步深入,周围的黑暗如帷幕般遮掉了周边了一切。又快步前行了数十米,仪祭场似乎从一片黑暗中突然破土而出,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尽在掌握君走的越来越快,直挺挺地向着仪祭厅的大门冲了过去。 没有什么开门拉门这么繁琐的程序,那扇厚重的木门仿佛像一张纸一样被尽在掌握君轻易撞开,门内的景象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在了三人面前。 高大而空旷的大厅,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沉淀着几片凌乱的桌椅,地上满是木屑和碎片,还有…… 石块……石块……石块…… 到处都是破碎的石块! 李建国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些石块上,明显刻着一些字。 “怎么……可能……” 尽在掌握君一脸不可置信地向前缓缓怔了几步,随即急躁地低头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更多刻着字的石块赫然显现。 “石十九,石球,石团!” 尽在掌握君悲痛欲绝,声嘶力竭地喊着三个人的名字,双手不停地在石堆里翻找,在自己身前拢出一座越来越大的石堆。 李建国从尽在掌握君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看着尽在掌握君如同癫狂地不停把石块聚在一起,转过头,看见黄四一个沉默萧索的背影。 黄四独自一人在向仪祭厅深处慢慢走去。 更多的断剑,匕首,血迹…… 和尸体,一些四分五裂、面目难辨、血迹斑斑、腐臭难闻的尸体。 尸体? 冥孤也是魂魄,它死后是不会有尸体的,既然这里有尸体,那么说明: “是妖族。” 黄四双手紧紧攥住匕首,缓缓靠近仪祭厅最深处的一扇墙壁,那里只有破碎的桌椅,还有一把被撕开的铁匣子。 黄四静静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旋即转过身,沉重地望着李建国,缓缓说道: “孤魂匣不见了。冥孤们,完蛋了。” …… 微若游丝的一丝声响。 黄四面无表情,唰地一下把右手匕首向右上方掷出,身体微微后倾,躲过了对准自己太阳穴的一发吹箭,随即向前猛跨一步,撩开自己身上长袍,从袍底夹出两把匕首,左右开弓,向另外两个方向猛地甩了出去。 铛!铛铛! 击中了! 但没有骨头碎裂的嘎吱声,没有濒死的呜咽声,甚至没有鲜血流出的汨汨声,也没有被突然攻击的惊呼声…… 好吧,其实是有突然攻击的惊呼声的。 只是这惊呼声来自于李建国: “卧槽,有敌人!” 头顶的房椽上响过了几声嘎吱的声响,似乎是一阵风漂泊落了地,随即地上的阴影里就显现出了几个……几个东西的身影。 这些东西是……额,是…… 是十几个不怎么好归纳总结的东西……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鹿角,鹰爪,蛇身,鱼须……大家一下子就能想到龙。 但如果说有什么的东西是鼠头,穿山甲鳞片,蛇信子,狼爪,黑铠,红枪…… 姑且就叫他们组合怪吧…… 它们云淡风轻的把自己身上的匕首取了下来,果然,匕首仅仅只是嵌在了甲片上,并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中间那个组合怪打量着三人,嘶嘶说道:“现在想起孤魂匣了?别做梦了,你们也倒在这里吧,血皿里,来多少素材都不嫌多。” 李建国谨慎地往后退了十步,沉着地观察着现场局势。 3V13?当然自己是不能算的,2V13?黄四刚才两招都被挡下了,估计够呛;尽在掌握君……还在那玩石块呢…… 很好,只要跑的比这两个人快,那就赢了。 李建国眼珠子四处打量着房屋结构,之前做导游每次入住酒店都会先确认安全出口,现在这个习惯终于派上用场了。 安全出口……安全出口…… 旁边一座高山突然动了动。 李建国像右侧望去。 尽在掌握君的身影陡然大了几分。 他的眼睛里如今全是澄澈的……对,没错,二氧化硅,除此之外还有澄澈的愤怒。他隆隆低声吼道: “你们都不要出手,这是私人恩怨。” 黄四闻言,把手中本已攥满的匕首又放了袍子里,从自己背后取下了大刀,耸耸肩,笑道:“私人恩怨?谁不是呢?” 我不是! 李建国大气不敢喘,当即决定离这些私人恩怨远一点。 围着三人的组合怪呵呵笑道:“就凭你们?石怪,冥孤?你们或许在冥府很厉害,但在我们面前,不过是两坨死肉,你们之前我们就已经把这里的石怪和冥孤都料理了,几乎没折损人手。” 一个身形显然更加魁梧的组合怪轻轻向上举起了手,其他怪物随即就消了声音。那个魁梧的组合怪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着面前三人,傲然说道:“你们在我们面前毫无胜算。你们三个一起上,只要能在我的手下挺过三合,我就……” 组合怪的声音突然被截断了,原因很有可能是他没了脑子的缘故。 他的脑袋也从脖子上被截断了,或者说,脑袋失踪了。 没有脑袋的组合怪仍维持着手指伸出的姿势,轰的一声向前倒在了地上,一股暗红色的血液随即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众组合怪大惊。 “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石块怎么能击穿927号的铠甲呢!我们的铠甲连钢铁都击不穿!” “是什么人?这不可能是他们做的!” …… 唰! 又一个组合怪脑袋没有了。 “356号!356号也死了” “该死,这怎么回事!” …… 李建国望着向前伸出手的尽在掌握君,手心处飘扬着些许微尘,很明显他刚才做了些什么。 已经有组合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石怪!他射出了……钻石!所以才能击穿我们铠甲!” “怎么可能!他是石怪,里面怎么可能会有钻石,如果真有钻石,那他就不叫石怪了,应该叫……钻石怪!” “千真万确,就是钻石!” “难道他能在体内生成钻石,钻石需要……额,高温高压的环境才能从碳压成钻石,他怎么高温高压呢?” “别显摆你那破物理知识了,快,躲起来!” …… 晚了。 尽在掌握君伸出双手,他的石头眼睛锁着每一个组合怪的脑壳,一抬手,又是一发石块爆射而出,一发竟然打断了组合怪藏身的柱子,又一个组合怪颓然倒地! “卧槽,这哥们开挂,穿墙、锁头,这打个屁!” “近身!近身!只要我们能近身……” 一把大刀拦在了说话者的脖子前面,但是说话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脑袋由于惯性还往前飞出去了好远。 李建国算是看明白尽在掌握君的钻石发射原理了。 他只是发射出了一个石块,但是这个石块……更像一个运载火箭,通过空气摩擦制造高温效果,然后石块在发射过程中还在剧烈压缩,当它射中目标时,已经只剩下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了。 李建国心里也感慨一声:这量产钻石的话,黄四还去偷孟婆钻石干什么,直接就衣食无忧了啊! 正在想着,再一抬头,发现视野里一只组合怪也没有了,其他组合怪纷纷再次爬上了高高的房椽,尽在掌握君一时失去了视野,举着双手,机警地四下张望着。 又是几枚吹箭,黄四侧身躲过,随即向左猛地助跑,跃上墙壁,一个转身把大刀径直插进柱子,双脚踩住刀柄,跃身也跳到了房椽之上。 “就是现在!” 一霎时,所有组合怪纷纷从头顶向下一跃而下,拿着各式各样武器径直向石怪刺去,尽在掌握君两发石块轰掉了两个倒霉鬼的半个身子,身体仍然被几只组合怪近身,它们手起刀落,两下砍断了大红花一侧的缎带。 “这个诅咒娃娃下面肯定是弱点,兄弟们,对着这里进攻!” 一名组合怪说着提刀猛地向大红花下面刺去! 钪啷一声,刀断了。 尽在掌握君一巴掌把对方糊成了肉泥。 现在大红花一边被砍断,不能再紧紧地绑在尽在掌握君的胸前,而是蔫蔫地搭在尽在掌握君的双腿之间。 尽在掌握君愣愣的看着剥落在自己胯间的大红花。 完了,尽在掌握君……他要暴走了!怎么办? 李建国连忙喊道:“没事,别动火!我回去再给你做,先把他们消灭了,消消气!” 尽在掌握君沉重地抬起头,眼中似有流火跃动,他望着面前的敌人,庄重说道: “尽在掌握君……兜裆布模式!开!” 李建国一口老血喷出来。 老子给你做的大红花,你奶奶的兜裆布! ------------ 第三十六章 远古大鲸鱼冥鲲 兜裆布模式下的尽在掌握君双手笔直伸出,整个上半身如躁动的齿轮般开始旋转,眨眼间,数发石块爆射而出,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组合怪们立刻就只剩下几块残肢拼图了。 房椽上面嘎吱嘎吱响了几声,随即几块整齐的尸块伴着低沉的哀鸣从空中像鸟屎般落下,pia叽几声摔得稀烂。 “不可能,不可能!同样是石怪,同样是冥孤,怎么可能战斗力差异如此之大!” 仅剩的一只组合怪不可置信地喃喃说道,但是尽在掌握君和黄四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正眼。 因为那个倒霉的组合怪现在挟持住了李建国。 黄四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个组合怪默哀了。 “李大人,”黄四说道,“您最好等他交代了孤魂匣去了哪里再杀他,现在就剩这一个活口了。” 李建国点了点头,觉得黄四说得很对。 不过…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TMD老子干不掉这个怪啊! 现在这哥们就要干掉我了你们看不出来吗? 李建国感觉身体后面被顶着一把匕首,匕首哆哆嗦嗦地杵在自己腰上。 也有可能是自己在哆嗦?李建国一时也分不清楚。 那个组合怪勾着李建国的脖子,背对着仪祭厅的大门,一步一步在向后挪。李建国听到怪物在自己耳边沉重的呼吸,似乎还有口水控制不住地从嘴角流下: “都别过来!敢动一下他就死定了!喂!别乱来!” 黄四和尽在掌握君很听话,压根儿就没乱动。 尽在掌握君跪在地上上,表情肃穆的把大红花拉起来,艰难地在自己胸前打了个结,然后双手重新摆弄着手上的那些石块,黄四也半跪在石块旁边。他们……他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兄弟们遭遇的情况,我很抱歉。” 尽在掌握君没有搭话,继续默不作声地把三个刻着字的石块放在石堆顶部。 “伙计,刚才那个……piu一下射出一发钻石那一招,挺帅的!” “谢谢。” “能不能……额,再来一次,你知道,钻石这玩意,我一直想有一颗……不不不,不是对准我的脑袋,你就打空地就行,我过去捡。” “现在没心情。” “好吧。额,你是要给你兄弟们做个墓堆吗?我看你在把他们聚在一起。算了,我帮帮你,回头那个钻石的事……” …… “喂!” 组合怪就这样被无视了,他气急败坏的喊道:“我说了,都别动!” 黄四侧过头,奇怪地望着组合怪:“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们。” “你们敢乱动,我就杀了他!” 黄四呵呵笑了笑:“啊,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不好意思,在你挟持李大人的那一刹那。你已经是死人了。” 李江国觉得这下闹大了。 背后这个组合怪是不是死人不知道,但自己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死人,而且,看这情况,很有可能还得再死一次。 李建国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伙计们,我觉得,要不你们还是……” 身后的匕首颤了一下。 紧接着组合怪的身体如一滩烂泥般无助地倒了下去。 李建国就这样怔怔地杵在原地,直到身后发出了一声“咚”的声响。 李建国眼神有点迷惑。 刚才是不是什么东西……唰地一下从自己脸边飞过去了? 尽在掌握君和黄四都没有动啊? 一声充满稚气的童音从黄四和尽在掌握君中间传来:“之前居然敢劈老子,真是找死!” 尽在掌握君手底下的那个石堆……竟然活了! 如同天籁的童音、老气横秋的语气、彪头彪脑的台词,极为违和地出自这个石堆的……应该是嘴里吧。 这个石堆缓缓放下了他的……额,手掌?大腿?触手? 也不能怪李建国看不清,这个石堆现在看着就像一个……蠕动的石块史莱姆,头顶上放了三个刻着字的脑袋,每个脑袋上都有两个方方正正的“眼”和怒气冲冲的“嘴”。 石堆这才转着六个眼睛,看着尽在掌握君,三声童音异口同声地喊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尽在掌握君沉稳地点了点头:“你们受苦了。” 李建国惊讶叫道:“你的弟弟们没有死吗?” 尽在掌握君爱抚地摸了摸弟弟们的脑袋:“脑袋裂成了几块,我刚才拼了拼,又装在了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了。” 李建国心中十分诧异,想必旁边目瞪口呆的黄四也是同样心理。 好家伙,你们石怪的脑袋……原来是即插即用的吗?这不比U盘还要方便? 三个脑袋四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一种颇为微妙的表情在他们三个脑袋上传导开来: “额,大哥,你确定……没什么大碍?” “大哥,这个身体……是你做的?我为啥要和二哥和老四共同用一个身体?” “大哥,你来救我们很好,但是你这个身体做的……真丑,跟你胸前那个诅咒娃娃一样丑。” 尽在掌握君眨巴了几下小眼睛,伸出手就准备拔掉他们三个的脑袋。 “算了,你们还是活在我心里吧。” “别别别,大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三小只脑袋连忙喊道,然后开始调动着自己身边的石块,没过多久,竟然也组装出了一个身子。 一个身子,六条腿,六条胳膊,三个脑袋。 晃晃悠悠走了两步。 “谁绊我脚了!” “你腿忒长了,赶紧收收。” “你也长长点啊,真是,自己腿短说别人,真下头!” 尽在掌握君一手攥住了这个奇形怪状的三小只,把他放在自己手心,平淡说道:“再多嘴把你们头都下了。” 三小只立刻没了言语,他门像一只蜘蛛一样,顺着胳膊吧嗒吧嗒地爬到了尽在掌握君的肩头。 直到现在,黄四才站起身,向着三小只问道:“知道他们把孤魂匣拿到哪里去了吗?” “是妖族,有个大高个,一下子就断了石十六一条胳膊。” “他们把冥孤们打晕了,然后说要扔进血皿里还是什么东西,孤魂匣被一个黑风衣的妖怪拿走了。” “什么时候拿走的?” “半天以前。” 黄四与尽在掌握君对望一眼,然后转身就往仪祭厅外走,对着李建国说道:“应该是妖族拿走了,这里往东不久就是妖族领地,我们加快点速度,可能还能追上,要不我们所有冥孤就成为他们的案上鱼肉了。李大人,我们现在就走吧。李大人?李大人?” 李建国在仪祭厅门口出神地望着头顶的天空,神情带着几分眩晕与迷惑。 “冥府的天空,是不是一般都是黑色的,那道紫色的痕迹,应该不会是极光之类的吧?” 两人,不,两人加上三小只一起走到门口,抬头向天上望去。 黑暗无边的天空仿佛突然依次张开了八只如裂谷般大小的紫色眼睛,它们在空中缓慢游弋,随后缓缓闭合,再在不远处重新张开。磅礴的雾气如星河般从紫色眼睛中涌溢而出,拖动着形成了数条久郁不散的长长尾迹。 漆黑的夜色仿佛更加深邃,上面似乎可以瞥见一些坑坑洼洼的斑点。天空似乎被撕裂了一道豁口,尾迹消散不见,黑暗变得更加纯粹,似乎整个天空都往下塌下来了几分。 远处的山巅之上,背后的穹顶似乎在不断浮动,穹顶深处,黑暗以诡异的动作上下翻飞起来。 等等……那是……一条鱼? 李建国竟一时分不清,这条鱼究竟是遮蔽了头顶的天空?还是这条鱼就一直是冥府的天空? “是……冥鲲!” 黄四惊讶喊道。 “鲲……你们这里的鲲,都是飞在天上的?” “怎么可能?”黄四喃喃说道:“冥鲲是远在冥府诞生之前的动物,早已经销声匿迹,我只在一些远古的传说里见到过……你看到的那几道裂隙,实际上是它的腮……” 沉闷的低吼从上方传来,雾气渐渐散去,李建国终于看清了这只巨兽的模样。 一条遮天蔽日的纯黑鲸鱼!他的体型,似乎一口能吞掉整个城市! 它在空中慵懒地转了个圈,李建国隐隐感到,这只鲸鱼似乎在盯着什么东西。 一种本能般的危机感瞬间掠住了李建国的后脑: “这个冥鲲……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吧?” “理论上来说,它应该是中立的,它诞生于冥府成立之前,诞生于皇天后土,应该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 紫色的裂隙间,隐隐出现了若干似有似无的黑点。 黑点迅速变大。 而且变大速度越来越快。 黄四赶忙找补了一句:“当然了,理论是理论,和实际还是有很多区别的!” 实际上,天上的黑点是无数的细胞状气囊,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稀里哗啦地砸在学殿四周,周围满是气囊破裂的声响,就像开水的气泡般嘟嘟嘟响个不停。 每个破碎的气囊里面都钻出来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它们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但是每个都有着锋利的口器、尖锐的钩爪、抑或恶毒的尾刺。 其中不少也有着强而有力的翅膀,他们蜂拥而起,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仪祭厅门口的三人。 几十只? 不,几百只? 怕是有上千只…… 李建国心里灿烂地想道:没事,也许就是中立生物呢?大家点个头,撒个娇,作个揖,问个好,然后相视一笑,相忘于江湖,说不定就没事…… 一条还带着粘液的毒刺唰的一声向着李建国傻笑的嘴角刺了过去。 一个石块精准地命中了这个毒刺,连带着毒刺的释放者:一只浮在空中的臃肿蜜蜂一起击了个稀碎。 李建国收起了傻笑:算了,当我没说。 是尽在掌握君肩膀上的三小只击中的,它现在就像是一个肩抗式炮塔,满脸愤怒地怒视着周遭的一切。 周围的怪物齐声发出了阵阵低吼,声音像是上千只鬼怪在齐声嚎叫。 事实也是上千只鬼怪在齐声嚎叫。 李建国稳健地后退两步,退回仪祭厅的门槛里,从容问道:“胜算几何?” 黄四叹了口气:“大人,我们……全靠你了。” 李建国点了点头,心里突然轻松了下来。 哦豁,惴惴不安这么久,这下真的完蛋了。 所有人都在忙,救星应该真的不会出现了。 李建国沉重说道:“兄弟们,和你们一起行动……” “是我的光荣。”黄四沉声回道。 “也是我的。”尽在掌握君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胸前的大红花。 “唉,”三小只叹了口气,“死倒没什么,和大哥一起死也好,不过大哥你给我这个遗容遗表……” “闭嘴。” “哦。” 李建国喉结动了动,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本来想说:和你们一起行动,真是倒霉催的。 算了,死都要死了,不破坏气氛了。 可恶啊!要是自己喝了那个易经洗髓的药水,说不定自己也能发挥作用了。 都怪大圣抢了我的药水! 大圣…… 李建国眼睛猛地一亮:对了,大圣现在还没什么事,说不定可以帮忙! 李建国眼睛猛地一暗:算了,现在根本通知不到大圣,这下真的死定了。 …… 在崔府的会议室,大圣正站在桌子上,滔滔不绝地跟包拯他们讲着自己刚刚在阳间平定海啸的故事,一身战衣闪闪发光。包拯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微笑着听着大圣栩栩如生的讲述,整个会议室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果然毛发问题解决了以后,大圣整个人也开朗了很多。 大圣抖擞精神,身后的尾巴也骄傲地甩来甩去,自从大圣尾巴毛掉光以后,它已经很久没有被放出来透气了,如今重见天日,那叫一个畅快和自在。 “当时,老龙王他们都已无能为力,我确实不想让污染的海水弄湿了我的金箍棒,不过事态紧急,我也就挺身而出。拿出金箍,那么轻轻往下一抛……” 大圣突然噤声,整个会议室众人屏住呼吸,等着大圣接下来的剧情。 大圣转头望向窗边,整个身体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 第三十七章 哭爹喊娘李大人 火力全开! 外围的火力压制交给了尽在掌握君。尽在掌握君双手举在胸前,目光坚定,掌心通红,仍在不停地向外射出致命的石块,突突突突像抽了风的加特林机关枪一样,目光所及之处摧枯拉朽,本来就奄奄一息的学殿外墙被这骤雨般的石弹轰得千疮百孔,灰尘激荡。 一起被轰成千疮百孔的还有无数蜂拥而至的怪物,它们从空中四面八方不停猪突猛进,即便被轰掉了半个脑袋,也尖叫着拖着沾满粘液的身体奋力向几人俯冲而去。 内层的白刃之战交给了黄四。黄四头发披散在耳际两侧,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怪物喷涌而出的粘液,大刀上亮着灼灼的火光与杀气,破风声如漩涡般在刀锋过处凝聚迸散,火刃砍过怪物身体如喷灯掠过油脂般丝滑,怪物狰狞吼出的濒死呻吟旋即被破风声一一消音,随即整个身体像狂风中的积雪般眨眼间灰飞烟灭。火刃在几人身前上下舞动,如同一顶通体炽红的坚固钟鼎,把几人罩得严严实实,半点缝隙都透不过来。 定点打击与隐患消除交给了三小只。他们从容地在尽在掌握君肩膀上抬起了六只手臂,甩起来就像六个摧坚折锐的炮筒,对着那些远远飞来的抛掷物不停轰击,确保所有飞刃都在空中被全部阻停。三小只同时还用着机警的六双眼睛审视着战场局势,对于可能有威胁的敌人确保第一时间锁定、狙击或提醒其他几人。 大声尖叫、惊慌失措、抱头卧倒交给了李建国。李建国完成的相当出彩,不停为紧张的战场局势添加了一些类似“完了!”“看那边,挡住!”“砍他砍他砍他!”的振奋之音。 战场上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先是高声的童音:“我能把这人打死吗!太聒噪了!” 然后是中庸而略带油腻的男声:“不能,你也打不死!” 接着是低沉而振聋发聩的男低音,听上去颇有石头的质感:“闭嘴!” 夹杂着高亢而激动的呐喊破音声:“救我!大家救我!呜呜呜!” 又是高声而略带疑惑的童音:“这个怂包,你确定我打不死?” 中庸而斩钉截铁的男声:“你不懂,这高喊救命的声音是李大人的施法吟唱,我们能离开这里还得全靠他呢!” 又是一声恼怒的低音:“闭嘴!” 童音突然高喝一声:“当心!看下面!” 远处的地面突然如地震般剧烈颤动,数条绵亘而出的裂痕下仿佛游着几条能在土地中自由穿行的鲨鱼,猛然隆起的土丘向着几人以惊雷之势迅速逼近! “打他,大哥!等他近身就糟了!” 尽在掌握君调转手臂,架在身前,对着地面一通猛烈轰炸,然而还是有数条隆隆前行的土丘冲到了几人面前,在不足一米处猛地破土而出,跳至空中,竟是一只长满利爪、身披铠甲的穿山鲨鱼! 鲨鱼立刻挥爪向几人斩击,如同三只寒光闪闪的镰刀向几人头顶猛地砸了下去。黄四一个跃身挥刀挡住利爪,借力飞起一脚对准鲨鱼脖颈处一击力道十足的流星坠,鲨鱼耸着脖子颓然倒在地上,正欲起身,黄四的大刀早已落下,鲨鱼脑袋就像松掉的螺帽般被脖子上喷出的血液泵出老远,打着旋一般咕噜噜滚了出去。 未及歇息,数十只鲨鱼从土地中鱼贯而出,众人正抵死招架,只听得身后的仪祭厅嘎吱作响,一回头,原来已有不少鲨鱼从仪祭厅内如春笋般四下蜂拥而起,横冲直撞,尽在掌握君连忙转开手臂,数发石弹倾泻而下,连着鲨鱼和背后仪祭厅内的砖墙全部打成稀烂。 灰尘如裹尸布般从头顶倾覆而下,眨眼间,头顶的天花板连着房椽哗啦啦崩裂开来,用以支撑的石柱和砖墙如醉汉般歪着脑袋向下直挺挺倒下,站在门口的三人躲闪不及,或者说根本无处躲闪,被结结实实埋了下去。 轰隆一声,灰尘像盛绽的牡丹般从仪祭厅的废墟中蓦地散了出去。 “李大人,还不动手吗?” 尽在掌握君单手推开砸在自己身上的砖墙,露出怀里庇护的众人。黄四伸手打了打身下李建国沾染的灰尘,忧心忡忡地望着李建国说道。 众人已是精疲力竭,尽在掌握君和三小只在一片废墟中拢着身体,补充自己刚才喷射而出的石弹,他们现在没有心情细嚼慢咽,所以身体看上去充满了不和谐的臃肿。 李建国瑟缩着,颤颤巍巍地回答:“我也想动手,可是这里,我的力量……” 周围又响起一阵蜂鸣,形态各异的敌人又再次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 “该死,根本杀不完啊!” 黄四解开身上的袍子,露出袍子里凶光毕露的诸多飞刃,手指轻柔地抚过刃尖,竟笑了出来。 “罢了,孤魂匣已失,所有冥孤早晚都要死,那现在,就让我最后爽一把吧!” 尽在掌握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起了自己肿胀的手臂。 “朝闻道,夕死可矣。为自己而死,快哉!” 三小只:“大哥……你怎么文绉绉起来了?啥时候读的书?” “也许是祖师爷点化的功劳吧。” 三小只狠狠地呸了一声:“还是大哥运气好,死前也见了偶像,像我们,死的丑也就算了,身边除了你俩,也就只有这个哭爹喊娘的废物李大人了。” 李建国很生气:“谁……谁是废物!” 三小只不屑地说道:“现在啥也不会的人就是,要是大圣在身边,这些人三下五除二全撂翻了,你不是废物,那你把他们都撂翻啊!” 李建国气急,唰的一下从黄四袍子里抽了一把匕首。 横竖都是死,那就死的有骨气点! “你们都给我瞅着!” 没想到握住了刃尖,手上立刻鲜血直流。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建国疼的龇牙咧嘴,但是也咬了牙,不吭一声,调转匕首方向,大喝了一声: “杀!” 一霎时,烟尘滚滚,喊声震天,西方学殿大门方向,竟腾起滚滚黄尘! 越来越多的怪物从西方向这里迅速逼近,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三小只也骂骂咧咧地抬起了手臂,大家都知道,这是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战。 “杀!” 双手架开,数发石弹劲射而出! 刀刃在地上迅速掠过,火光彤红! 六只眼睛死死锁住敌人,六只手臂喀啦啦开始转动! 哆哆嗦嗦握紧匕首,抬到胸前。 大家同仇敌忾!誓死不Die! 然后偃旗息鼓,一脸迷霾。 这些怪物直接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半眼都没往这边瞅。 怪物们全部都是一脸惊骇,就像火场里面跑出去的兔子,根本不敢停下半步。 几人迷惑地彼此看了看。 西边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胆寒? 眼看西边的杂声越来越响,答案终于揭晓: “是大圣!” 无穷无尽的大圣舞着金箍棒从西边吆吆喝喝着赶了过来,那些怪物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地,在大圣的铁棒面前,被大圣像砸地鼠那样一棒子就锤了个稀烂。 就好像一往无前的海浪涌上沙滩一般,在无边无际的大圣浪潮之下,怪物们就像跌入海洋中的浮沫般转眼被吞噬殆尽。 “真的是大圣!” “是大圣来救我们了!” “大圣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众人把目光放在了气氛活跃组李建国身上:“果然还是李大人事先就计划好这一切了吗?” 李建国茫然而欣喜地望着席卷而来的大圣们。 当然不是。 他自己也很疑惑为什么大圣竟然能过来。 难道因为大圣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吗? 一霎时,无数的大圣便从自己身边越过,追逐着狼狈逃窜的怪物向东边去了。 喧闹过后,只留下了满目狼藉的学殿和乱七八糟的尸体。 尽在掌握君和三小只出神地望着大圣远去的方向。 “是大圣哎。” “可惜里面好像没有真身。” “嗯,应该都是大圣的毫毛变得。” “那也是大圣哎,我们被大圣救了!” 黄四缓缓把大刀收了起来,刚放到背上,哗啦一声,不堪劳损的大刀碎成了四分五裂。 尽在掌握君向着大圣的方向缓缓走了几步,低头,似乎在沉思。 李建国见状,走上前,拍了拍尽在掌握君的后背。 尽在掌握君面色惨然地回首望了一眼李建国:“尽在掌握……呕!” 尽在掌握君吐了一地,身体里刚才囫囵塞进去的各种石块吐了个干净,身子也不断缩小,从刚才庞大臃肿的大块头变成了一个身体孱弱的小鸡仔。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建国。 然后扯下轻飘飘的大红花,擦了擦嘴。 “喂!” “……尽在……掌握……” 李建国看着疲弱的尽在掌握君,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奈说道:“算了,我回去给你做个更好的。” 黄四抬头看了看天。 冥鲲已经不见了。 黄四低下身子,把袍子重新收起来,披在身上。 “走吧,我们。我们还有事要做。” “走?我允许了吗?” 众人大惊! 竟然还有妖怪! 从学殿的废墟里,慢慢爬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一只庞大的蜘蛛! 差不多有两层楼那么高,六只脚都像战刃般锋利,双手摊开,是一把把锋利的毒刺,鼓鼓囊囊的白色肚子泛着幽绿的光芒,头顶十六只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李建国连忙求助地看向尽在掌握君。 尽在掌握君疲惫地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黄四挣起身子,刚准备从袍子里抽出匕首,一束蛛丝啪地一下把黄四直接压在了地上。 又是两束蛛丝,尽在掌握君、三小只也被瞬间按倒在地。 蜘蛛晃头晃脑地慢慢向着几人爬来,悠然地举起了长满毒刺的双手。 一根金箍棒从东边猛地飞了过来! 蜘蛛被吓了一跳,随即一手挡过金箍棒,十六只眼睛望着东边折返而来的大圣大军。 蜘蛛丝毫不慌,肉囊囊的肚子上竟然伸出了一双扑棱棱的蛾子翅膀,随即飞至空中,肚子像一条大青虫一样在下方耸拉着,稍一蓄力,一张白色的天罗地网猛地射了出去,把正在赶来的大圣全部网做一团,越收越紧,大圣大军顷刻间又变成了毫毛模样。 蜘蛛悠然自得地飞了下来,向着李建国问道:“就这?还有什么后招吗?” 李建国绝望地望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这个怪物……太恐怖了。 蜘蛛狂妄笑道:“这就是冥府的顶级战力,这就是冥府的王牌?亏我还按兵不动地观察了这么久,不过是欺世盗名的菜鸟一个。” 蜘蛛随即用十六只眼睛望向李建国:“不过也不能怪你,你也看到我的能力了,别说是你了,就算是那什么鸟齐天大圣亲自过来,在我手上也根本过不了三招,我就是……” 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落,瞬间把蜘蛛砸成了肉泥。 大圣从云端落下,一伸手,砸死蜘蛛的庞然大物又变成了金箍棒大小,他紧紧握住金箍棒,抬眼瞟了眼目瞪口呆的李建国,抄起棒子,抬手便向李建国头顶招呼: “你这天杀的李建国,俺老孙这次要你好看!” ------------ 第三十八章 所有毫毛,全部出列! 尽管李建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当机立断嘭地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圣!大圣息怒啊!” 大圣手中的金箍棒停在了李建国额头半分之处,李建国仿佛能感受到棒子砸下时的灼灼热气。 大圣一声冷笑:“息怒?你对俺老孙做的这些,一句息怒就完事了?” 什么……什么事? 李建国绞尽脑汁,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圣,刚才出门的时候不是还你侬我侬的吗?我还帮他解决了毛发危机,他还派出毫毛来帮了我,怎么现在就兵刃相向了? 在二人身后,刚才被砸成肉泥的蜘蛛肚子像融化的积雪般迅速小了下去,无数的小蜘蛛从溃烂的肢体中爬出,又在后方重新聚集,张牙舞爪地再次凝成大蜘蛛的模样,狰狞地张大嘴巴,十六只眼睛重新聚在额头上方,随即立刻紧紧盯着大圣毫不设防的背影,用新长出的锐利尖爪,冲着大圣脖子就砍了下去! 李建国余光瞥见大圣身后倏然闪过的阴影,慌忙大喊一声: “大圣,小心!” 铿! 砍中了! 大圣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刚才用来砍击的尖爪反而崩成了碎片! 蜘蛛瞠目结舌、茫然无措地收回了自己断掉的残肢,望着大圣的背影,近乎本能地向后仓皇退了几步。 大圣无奈叹了口气,收回李建国头顶的棒子:“等我半分钟。” 大圣转过身,百无聊赖地抬眼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金箍棒信手捻在手里,一身战衣金光闪闪,蓦然腾起的疾风飒飒吹过,大圣迎风而立,周身毫毛簌簌飘动,但表情如寒冰般了无生气。 一霎时,蜘蛛仿佛看到了命运本身。 “大……大圣,我们……我们都是妖族,你饶我性命,我回禀妖王……一定……一定……” 大圣提着棒子向前缓缓走了几步:“不好意思,我今天心情很差,没什么时间跟你聊天。” 风乍起,吹沙走石,在大圣脚下转起升腾的漩涡,将大圣和蜘蛛两人围在飓风风眼。 蜘蛛如同癫狂般赶忙调转身体,拼了命地向着大圣的反方向爬去,肚子上的翅膀徒劳地不停拍击着,但是整个身体仿佛被钉在了地面,根本动不了一分一毫! “死吧。” 大圣单手抬起金箍棒,仿佛漫不经心地向下轻轻一点,在金箍棒触及蜘蛛额头的刹那,十六只眼睛齐刷刷睁得浑圆,如同触电般僵起了整个身子,随即仿佛有一道闪电在体内奔腾,体表像泡水的浮尸般肿胀开裂,甚至发不出一声呜呼,整个元神都开始崩解消散,顷刻间,灰飞烟灭。 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呐喊: “这就是……齐天大圣吗……” 风烟停处,大圣收回棒子,李建国赫然看见…… 大圣那丝滑无毛的尾巴,正一声不吭地垂在大圣屁股后面,尾巴像婴儿的皮肤般粉嫩娇弱,甚是可爱。 大圣一转头,看到李建国正出神地望着自己尾巴,恶狠狠地对着李建国问道:“看到你对我做的一切了吗?” 尾巴轻轻甩了两下,刚才那些被蛛网困住的毫毛齐刷刷飞了过来,又重新拢在了大圣尾巴上面。 其他几人也从蛛网的束缚下得以挣脱,看着大圣提着棒子向着李建国走过去,尽在掌握君和黄四慌忙挡在了大圣面前。 “大圣,息怒!有话好说!” “大圣,李大人他究竟是怎么您了?” 大圣本来也不是要一棒子锤死李建国,只是在气头上。刚才给了蜘蛛那一棒子心里畅快许多,现在看几人拦着自己,也就叹了口气,用怅然的语气对几人说道: “本来我刚才心情正好,正在和冥府那些老小子聊天,一脚踩在桌子上,尾巴翘得高高,绘声绘色地讲今天经历。刚讲到高潮,突然感觉尾巴一凉,周围人目光突然也变了,我就知道不好。一转头……” 大圣眼中充满悲愤:“我的尾巴上竟然一根毛也没有了!” 几人纷纷把目光停在大圣现在毛茸茸的尾巴上,还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程度,李建国还傻不愣登地补了一句:“然后呢?” 大圣目光一凛,声音陡然高亢起来:“然后?我一个三界认证的美猴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尾巴毛刷刷刷掉光,跟一个偶像明星在镜头面前裤子被扒光了有什么区别?我脸面何存!他们还说什么大圣您尾巴真粉嫩!我堂堂齐天大圣,我不要面子的吗!” 李建国想了想那个场面。 嗯……的确很社死。 不过…… “大圣,您说的这个我很同情,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呀?您现在尾巴上不是好好的吗?” 大圣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是这个也就算了,我那些毫毛要是单纯掉了,我也就不说啥。没想到那些毫毛一根根打着旋冲着窗口就飞出去了,我怎么喊他们都不理,我堂堂美猴王,连自己身上毫毛都不听话了,这不是啪啪啪打我脸吗?” 李建国心里慢慢腾起了一阵阴霾,隐隐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圣继续讲到:“这些毫毛出了崔府直奔东边向着这里而来,我就在后面跟着。到了前面那块,他们就唰唰唰变成了我的样子,抄起金箍棒就开始打妖怪。我就在想我的毫毛什么时候觉悟变得这么高了?跟着毫毛就往东边去了,中间看见你们没啥大事,我就也没管。然后毫毛打着打着往西边又掉头回去了,我正纳闷,回来一看看见这个蜘蛛,我就明白了……” 大圣冷冷地看着李建国:“原来我这些毫毛是听了你的呼救,过来救你来了。” 几人一头雾水,尽在掌握君问道:“祖师爷,他……怎么可能控制您的毫毛呢?” “那当然是因为……” 大圣正欲开口,想了想,又闭上了嘴。略过众人,薅住李建国的衣服,腾地一下飞到了云端,把李建国一把摔进云里,盯着李建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因为你给我喝了那个水,导致这些毫毛听你的话吧!” 李建国大惊:“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控制您的毫毛?您要是这样说,那我现在让您尾巴上的毫毛下来贴我脸上给我做胡子,难道它们就……” 李建国和大圣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大圣尾巴上的毫毛一根根跳了下来,密密麻麻地贴在自己嘴唇上面,大圣尾巴又变成了娇嫩可爱的模样。 顶着一脸毫毛的李建国惶恐地看着大圣。 大圣瞟了眼自己尾巴,又看了眼李江国滑稽的脑袋。 无奈叹了口气。 掏出金箍棒。 晃一晃,碗来粗细。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调戏我。你还是去死吧。” 李建国脑子一片混沌,看着金箍棒马上要砸在自己脸上,连忙拔着脸上的胡子,赶忙说道:“都回去都回去!大圣,且慢,我有办法!” “说。” 李建国开始拼命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镇元子分身把这瓶水给自己的时候,这瓶水已经开始认主人了? 难道这瓶水……类似于副本奖励,到自己背包的时候,就是自己的东西? 所以尽管大圣喝了这瓶水,长出了毫毛,但是由于是喝的我的水,长出的毫毛,也是听命于我吗? “大圣,一定是那瓶水的问题,因为那瓶水是我的,所以您喝了,长的毫毛……也是我的……” 大圣点了点头:“废话,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所以,是不是说,只要你没了,这些毫毛就又归属于我了?” “不不不,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大圣不耐烦起来:“有什么办法!你在我的身上种你的毫毛,我现在去哪都得担心我的毫毛是不是被你一时兴起薅走了!我辛辛苦苦打理好的毫毛一转头奔你那去,这跟给我带绿帽子有什么差别!我一个石猴,清心寡欲几千年,临了竟被带了绿帽子,让我脸面往哪搁?我以后还在三界怎么混!?” 李建国傻了。 没想到一瓶水竟然喝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但是……但是,要是不喝我的水,您毫毛也长不出来啊?” “长不出来,和长出来不是自己的,你觉得哪个更严重?我现在还是得遮着身体,生怕毫毛啥时候不见了啊?” “大圣,您别急,我一定想出办法……” 李建国绞尽脑汁地想了想: 这事……虽然不是自己本意,但确实不地道,其他人给别人头顶种草都得被打个半死,自己现在给大圣全身种这么一大片,大圣现在还能和自己讲道理,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这些毫毛都听自己的话……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建国冥思苦想,终于有了主意。 “大圣,我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大圣不耐烦地说道:“快试!” “您得先保证不打我……” 大圣凤眼一抬,直勾勾地盯着李建国。 李建国当下就蔫了:“打我也行,不能把我打死……” “赶紧的!” 李建国得了口谕,赶忙站好,气沉丹田,一声怒喝: “所有毫毛,全部出列!” 一声令下,大圣身上八万四千根毫毛,除了头顶那一撮,全部一根根从大圣身上跳了下来,在李建国面前整齐地排成一排。 大圣浑身被蜕了个精光,立刻就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非得把一个叫李建国的当做沙包锤个稀巴烂才能感觉暖和点。 李建国赶忙伸手示意大圣别动怒,继续赶忙说道: “……所有毫毛,你们以后全部回归你们原主人大圣身上,听他的命令,不必再听我的话!现在,回归!” 毫毛唰唰唰又列队整齐,重新回到了大圣身上,一个个猛地往大圣身上钻,弄得大圣身上奇痒无比。 只是须臾,大圣又披着一身干爽的毛发,重新回归了美猴王模样。 大圣收起金箍棒,一手爱怜地抚着自己尾巴的毛发,不放心看着李建国:“搞定了?” 李建国回答得斩钉截铁:“搞定了!他们以后百分百属于您!” 大圣眉毛微皱,抚了抚自己的尾巴,轻轻说了句: “去,给李建国一棒子!” 一根毫毛立刻跳了下来,唰的一声变成大圣模样,抽出棒子就朝李建国脑袋顶上砸去! ------------ 第三十九章 获得奖励!大圣的三根毫毛 李建国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大圣!大圣饶命!” 毫毛棒子再次停在李建国头顶,随即向后一个鹞子翻身,重新变成了一根毫毛回到了大圣尾巴上。 大圣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 看来是真的不听李建国的话了。 大圣上前一步把李建国拽了起来。 “今天你已经让我出丑了,我大慈大悲不跟你计较,等会回了冥府,你要是敢多嘴,我就让你三界销户,明白吗?” 李建国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大圣转身就准备下来,突然想起什么,又看向李建国,义正言辞地说道: “丁是丁,卯是卯。我齐天大圣,向来不好欠人人情。你帮我生了毛发,有功;又让我当众出丑,该罚;好在你现在将功补过,这一次,算是你帮了我的忙。当时我西天取经,菩萨送给了我三根救命毫毛。我看你的确是压根没任何自保能力,你和我的毫毛们也算有这么一场孽缘,我也送你三根毫毛,当做对你答谢。” 说罢,大圣拔下头顶三根毫毛,放在手里,吹了口仙气,三个毫毛飘飘荡荡,落在李建国头顶。李建国一头黑不拉几的秀发,自此有了黄毛的颜色。 “谢谢……谢谢大圣!” 大圣应了一声,随即按下云头,拉着李建国重新回到地面,黄四、尽在掌握君和三小只赶忙围了过来。 “大圣,怎么了?没事了吗?” 大圣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误会。” 李建国赶忙说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刚才大圣感知到我们遇险,特地派了毫毛相助,后来不放心,亲自过来。刚才以为我被怪物摄了心魄,特意把我拉上去救我来着。我和大圣情同手足,所以大圣才能感知我们遇险,你说是吧,大圣?” 大圣咬牙切齿地说:“……对。” 几人不禁对李建国肃然起敬。 李大人竟然能与大圣心有感应,这个地位在三界都屈指可数了。怪不得今天李大人并没有再释放那么张扬的攻击,原来是和大圣已经准备好这一切了吗? 几人四下打量了下,往日的学殿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场,满地都是残砖断瓦,还有数之不尽的妖怪尸体。 “怎么回事,妖族怎么这次这么大张旗鼓?” 黄四抱拳回道:“禀告大圣,是因为……孤魂匣。” 大圣眉头微皱:“听说过,类似于冥府一支部队的虎符是吧?这劳什子,我不感兴趣,我回去和冥王们打个招呼,就准备返回阳间了,现在心绪不宁,恐阳间有什么大事。” 大圣说罢,一个跟头,跃上云头,就准备往冥府过去,低头望见地面上眼巴巴的众人,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都上来吧。” …… 第三天,凌晨4点40分。 满身疲惫的李建国等人在冥王宫下了云,要不怎么说筋斗云就是快呢,比阳间那些某某云、某某云速度快多了! 大圣没有停留,转身就去了崔府和包拯交代了下事情,留下了几根毫毛继续帮着镇守冥府,自己纵云返回阳间去了。 待大声离开,黄四转过头,正色对李建国说道: “李大人,我身为冥孤,不能对孤魂匣遗失坐视不管,您好好休息,我先去调查此事了。您身边有尽在掌握君保护,想必不用担心。” 三小只拥在尽在掌握君肩头纷纷说道:“还有我,还有我!” “好吧,注意安全。” 黄四行了个礼,接着就往东奔着黄泉方向走了,火把影影绰绰插在黄四前路上,几秒功夫,黄四就完全遁在了一片黑暗里。 李建国转头望了一眼尽在掌握君,依然是骨瘦如柴的模样。 一阵困意猛地袭来,在李建国脑袋里飘飘撒撒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倦怠感,掐指一算,也差不多有一天一夜没睡觉了。 “尽在掌握君,我去睡一会,你也休息下吧,估计明天还有一堆事,不对,现在是今天了。” 尽在掌握君点了点头,扛着三小只,一起迈入冥王宫,向着李建国住所走去。 路上李建国想了想要做的事:崔陵在阳间散布的魂魄炸弹还没找出来;冥府现在刚刚受灾,又是一片混乱;还有一直隐藏在事件背后的妖族也需要想想对策;对了,天上还飞着那个硕大冥鲲……还有孤魂匣…… 睡吧,说不定睡一觉别人就都解决了呢? 现在是早上快五点了。 先睡三个小时吧,八点起来,看看情况。 推开房门,李建国霎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栽倒了自己的床上,鼾声顿起。 …… 李建国之前也有想过,魂魄到底会不会做梦,现在看来,应该是可以的。 这个梦,炽烈而膨胀。 三界在燃烧。 赤红的火焰在李建国面前灼灼燃烧,把一切吞噬殆尽。依稀可以透过火焰望见遥远的云端,也染着血般的阴影。除了火焰高涨的“哔啵”声外,还可以听到匆匆的嘈杂人声,忽远忽近,听不太清。 随后便是一片漆黑的阴影,如陨石般猝然到来,封住了所有的视线。 烈火高燃,熊熊不止。 如同蚊蚋般的声音颤动着李建国的某一缕神经。 好像是说着关于“责任”和“使命”的东西。 一声巨响轰然袭来。 梦燃尽于此。 …… 第三天,中午12点40…… 叫醒李建国的不是责任与使命,当然也不是闹钟,而是肚子里满满的饥饿感。 梦里的那声巨响,看来是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的声音吧。 李建国赶忙从床上翻身下来,蹬上鞋子就往外走。 糟了,我堂堂三界第一大试死官一上午没工作,估计外面不知道多少事等着我处理!这帮人也真是的,原来崔陵还知道敲门喊我,现在崔陵不在了,他们连敲门也不敢了吗?就知道傻呵呵在外面等着? 李建国快走两步,饥肠辘辘的推开门,搭眼往外面一瞧,好家伙! ……一个人也没有。 甚至尽在掌握君和三小只也没在门口。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李建国愣了一会儿。 假装无所谓地尴尬耸了耸肩。 正好,我李大人本来就乐得清闲,没人找我正好逍遥自在。 肚子又非常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是时候吃点东西了。 不知道去孟婆那边讨点饭行不行,孟婆饭店昨天被炸了,不知道现在修缮工作怎么样了? 李建国一边想着,一边双手把门合上,转身向外走去。 刚迈出去一步,李建国僵住了步子。 ……等等。 从起床开始,就一直感觉有着莫名的违和感…… 仿佛房间里面多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 李建国双目圆睁,汗毛倒竖,回头猛地推开房门: “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间?” 林铃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有一个散着热气的茶杯,吓了一跳,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瑟缩着抱紧手中的拂尘: “啊……我……我……我瞬间移动来的呀……” “啥时候?” 林铃嗫嚅着嘴巴,小声说道:“就……就今早呀。” 李建国身上一阵冷汗。 这姑娘在凳子上嗑着瓜子喝着茶,表现得太过于自然了,自己一时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不速之客。 “我在睡觉的时候,你就来了?你为啥来我房间?” 林铃可怜巴巴地盯着李建国的眼睛:“走的时候我就是从这里走的……回来就回来这里呀……” 李建国愣了愣神,仰着头仔细回想起来:昨天林铃确实是从这里把自己和她一起送到阳间的,然后就和一堆人打了一架,然后回到阴间,冥府遭到攻击,独闯崔陵指挥所,撼天崖抓捕崔陵,冥渊学殿一通乱战…… 李建国有点恍惚:这么多事都是昨天一天经历的?这一天过得比自己一辈子都丰富了…… 不过,就眼下来说…… 李建国再次低着头看着面前蜷作一团的林铃: “我刚才在房里睡觉,你在我房间干嘛?” “嗑瓜子……喝茶……” 李建国看了看桌上的瓜子皮,对面前这个姑娘有点无语:“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会从阳间下来?” 林铃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阳间我看到易轩大叔和其他几个魂魄都回来了,爸爸跟我说,在我找到工作之前,让我帮忙做两天实习阴阳师,然后让找车子把我送回学校去。没办法,我就下来了……阴间又阴阴冷冷的,我不想出去,就想着在你这里耗一天上去应付一下……” 好嘛,原来是来阴间蹭实习证明的。 不过,他爹可是镇元子分身啊!有这家庭背景,别说找工作,就是找个神仙当,估计也没啥问题吧。 李建国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你爹身份吗?” “额,我爹就是个缩在山沟沟里出不去的阴阳师啊。” 好吧,看来是不知道了。要是以后她知道自己的爹是镇元子分身,那不比知道自己家里有亿万资产刺激? 李建国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咋整,自己出去,让她在这待着? 不行吧,她爹可是镇元子分身,派他闺女下来应该也不是让她在这里干坐着吧,要是她爹知道自己放任他闺女在这里磨洋工,那自己就麻烦了。 李建国无奈地招了招手:“算了,你跟我走。” 林铃楚楚可怜地望着李建国:“一定要出去吗?” 李建国竟被这目光盯得一时也动了恻忍之心:“废话,这是我房间,你想要房间自己去找冥王给你批一个。快,今天事情还多着呢。” 林铃嘟着嘴巴,老不情愿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建国一把拽住林铃的手,拉着林铃就往外面走去。 刚跨出屋门,就正好迎着五公主清弦从院外进来。五公主看见李建国出门,打招呼道:“李大人,昨天一天操劳,十分辛苦,包大人和十殿冥王再次请您,有几个棘手的问题需要您……” 然后清弦就看见了李建国身后拉着的姑娘,磕磕绊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清弦只是愣了两秒,随即继续说道:“李大人你这……身体素质够好的啊,原以为昨晚操劳已经很辛苦了,没想到李大人白天也这么活力充沛,怪不得今天中午才出门,工作生活两不误,佩服佩服。” 李建国木愣愣地看着清弦走到自己面前,心里有苦说不出。 “不是,我啥都没干啊,我哪里有……” 林铃皱眉一声娇呼:“啊,你弄疼我了!” 李建国慌忙松了手,林铃把手抽回去,好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清弦用一副“不必说了,我都懂,你个渣滓”的表情点了点头,顺道白了李建国一眼,对着林铃问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啊,我吗……我是林铃……” “你和李大人是……” “啊,我和他昨天才认识……” 清弦闻言,惊讶而鄙夷地再次甩了李建国一眼,脸上有些愠怒,对着李建国正色说道: “李大人,你把这档子事处理好以后,记得来一殿玄冥宫,我们有要事相商。另外,冥府并非法外之地,哪怕对于你也一样,请李大人日后洁身自好、谨言慎行,告辞!” 说罢,清弦愤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李建国目光看了下林铃,又瞟了眼清弦的背影,用力锤了一下大腿。 这都哪跟哪啊? 我的一世清白啊! ------------ 第四十章 神通广大李建国 “喂,你醒了。” 李建国正在拍大腿,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是你啊,尽在掌握君。刚才还没见你,你现在……恢复了啊。” 李建国转头看见熟悉的高大背影,尽在掌握君如今还是两米多高,宽大的胸膛和肩膀,身形更显巍峨。 三小只趴在尽在掌握君肩膀上,现在只露出了三个大大的脑袋。脑袋上原本的裂痕和斑驳消失不见了,呈现出水墨般的光泽。六只眼睛朝着天,耸拉成一条线,似有似无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在三个脑袋里响着。 “我还以为既然你恢复了,你三个弟弟也会恢复成本来模样的。” 尽在掌握君侧头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三小只,摇了摇头说道: “妖怪的攻击把他们的脑袋打碎了很大一部分,目前他们每一个都不具备独立行动的能力,只能再次重新成长了。他们三个相处得还算和谐,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建国看到自己送给尽在掌握君的大红花如今被变了模样,现在被改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花结,就束在尽在掌握君的右手手背,多余的缎带缠在了尽在掌握君整个右臂上。 看见李建国盯着自己的花结,尽在掌握君略有骄傲地笑道:“弟弟送我的,说要送我一朵小红花,毕竟,原来那个大红花实在是太丑了。” “闭嘴吧!” 尽在掌握君看了看李建国身后的姑娘:“这是?” 李建国瞟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林铃,才倏然感觉出林铃好像很害怕面前的大块头,指甲都扣进了自己肩膀里。 李建国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跟尽在掌握君说,只好说道:“这是……危险分子。” 尽在掌握君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对着林铃伸出了手掌。 李建国慌忙拉住尽在掌握君的胳膊:“别别别……大哥,人家尽管危险但是是贵客,你可千万别一炮下去……啊……你伸出手掌只是想握手是吗,早说啊,没事没事,呵呵呵呵……” 尽在掌握君疑惑地看着李建国,然后对着李玲温和地把嘴角咧开:“尽在掌握君。尽在掌握!” 林铃犹疑着伸出了手,握住了尽在掌握君粗糙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尽在掌握君绅士地收回了手,再次转向李建国,说道: “走吗?听说冥王在找我们。” …… 几人踏进玄冥宫,一路上行人都是步履匆匆的模样,宫门大开,沙袋水泥各式各样的物资在宫内穿梭不停。 进入会议室,几个火把耀得整间屋子灯火通明。长条形会议桌桌的两侧坐着十殿冥王,几个茶杯上水基本都是半满以上,但已经不再冒着热气了。清弦在会议桌的最远端,正在对着手里的文件算着什么东西。十殿冥王每个人都神色疲惫,尤其是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四位冥王,出了一趟门家被淹了。后面的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也不好过,冥王宫没有后门,他们要回家必须穿过前几殿冥王的宫殿,现在前几殿被淹,他们也是有家不能回,只好和另外几位冥王一道借住在前四殿冥王宫内。 李建国和林铃一起进了会议厅,尽在掌握君和三小只在外面等候。冥王们看见李建国后面跟着的姑娘,都有点疑惑,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李大人来了,正好赶紧帮我们把把关。” “对对,崔陵不在了还真是不习惯,原来他还能帮我们调停调停,现在我们只能自己下场说服彼此了。” “还好清弦姑娘在,要不我们十个老头子,弄这事非得忙得不可开交。” …… 清弦瞥了李建国一眼,嘴角一抹冷笑,鄙视地翻了个白眼,转过了头。 李建国也放弃解释了,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拉了张椅子就坐了下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从旁边的位置办了个凳子,招呼林铃坐了下去。 “李大人,这位是……” 秦广王终于耐不住好奇问道。 李建国头疼得挥了挥手,“嗯……我跟班,没事,不重要,说到哪了,我也听听。” 楚江王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说道:“刚才刚统计了昨天一天的受灾情况。丰都南门和鬼门关受损,南侧居民区有三个街区受损严重;西侧受阴山垮塌波及,城外殷凌村大部被掩埋,丰都西北角城墙受损,一个街区建筑被巨石毁坏;东侧黄泉两侧河水泛滥,部分建筑被黄泉冲垮,冥王宫内四个宫殿洪水尚未退却,东北部分建筑也有所波及……” “伤亡情况呢?” “正在统计。另外,西侧十八层地狱内据报告也有损伤,也在统计伤亡情况。白无常和武判官钟馗前往泰山移动撼天崖尚未返回,也没有进一步报告。” 李建国点了点头。 虽然李建国对灾后重建没什么概念,不过看样子不太乐观。 清弦接过楚江王的话说道:“目前我们主要做了以下工作:第一,我们在冥王宫的玄冥宫内搭建了临时避难场所,同时在孟婆的帮助下,在主要街道开始了救灾援助点,临时收容受灾人员和群众;第二,我们动员了冥府主要的青壮年进行了灾后建筑重建工作,目前按照轻重缓急,先从居民区、再到城墙、再到丰都外围进行重建;第三,我们和天界的崔钰大人进行了沟通,仍在争取天界调拨款项。” “进展如何?” 清弦叹了口气:“不乐观。金融危机尚未解决,现在孟婆虽然给了很多援助,但是钱根本花不出去,冥府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砖石木材储备,重建工作应该需要一定时日。” 十殿冥王都纷纷皱着眉头,后续问了几句,还是由于冥府材料太多稀缺,很多工作开展不了。 李建国听着会议室外嘈杂的人声,看了看几个愁眉不展的冥王,对着后面几殿冥王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家不是也被淹了吗?” 都市王以手扶额,无奈叹道:“我们被淹就被淹了吧,现在也不可能让大家先给我们重建冥王宫啊,先把群众问题解决好,冥王宫的事只能往后排了。不过,现在别说冥王宫了,就算是重建居民区,材料也完全不够啊。” 李建国理解地点了点头,十殿冥王至少在这点,觉悟还是很高的。 不过这该怎么办呢?现在也总不可能指望阳间烧个林子,烧个大厦下来吧? 十殿冥王一脸难色地彼此低声交流着什么,清弦清了清嗓子,目光锁在李建国身上:“不知道,我们神通广大的李建国大人,有什么良策吗?” 清弦把“神通广大”四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意有所指。 李建国现在确实挺头大。 我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给你们变出一大堆建筑材料吧? 李建国靠在椅子上,下意识地转眼撇着林铃。 林铃木木地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看着会议室里的十殿冥王,嘴巴似乎又在嘟囔着什么东西。 有了前车之鉴,李建国神经猛地绷了起来,赶忙附在林铃耳边低声说道:“我说,大小姐,您可千万别在这里念什么咒语!这是冥王宫!你一两句话甩个光波给冥王宫拆了,那我就……” “咳咳,”清弦咳嗽两声,对着李建国说道,“李大人,你们私底下怎么样我不管,不过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诸位冥王都在场,能不能请你矜持一点,不要和那位姑娘在这种场合卿卿我我好吗?” 李建国连忙解释道:“哪有?我是在跟她交代一些事情,再说,我和她压根没关系啊?” “哦?”清弦不依不饶,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李大人不妨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大家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在这个场合,李大人应该也不会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李建国头都大了。 这个清弦,怎么现在自己面对她这么手足无措呢,就和小时候自己面对那个板着脸的英语老师的感觉一模一样! 李建国连忙端端正正坐直身子,摆摆手说道:“什么也没说,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没有,没啥可说的……” “哦,是吗?”清弦把目光转向林铃,一股威压瞬间扑面而来,恰如其分地唤起林铃在大学里被各科老师支配的恐惧,清弦故意顿了顿,好能唤起林铃百分百的注意力,“事关重大,你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对,没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刚才……刚才就是跟我说……” 听着身后林铃的声音,李建国仿佛跟触电一样,连忙转身制止林铃继续往下说。 可惜太迟了…… 林铃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 “他说……要把冥王宫给拆了。” 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看笑话的冥王们一个个全沉默了。 整个会议室充满了诡异的宁静。 转轮王本来正在叩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几个人目光齐刷刷盯在李建国身上。 万事休矣。 李建国感觉众人的目光已经能把自己杀死了。 这个林铃,说话这么掐头去尾的吗? 阎罗王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建国:“要把……冥王宫拆了?” 李建国根本不敢对上阎罗王的目光,他脑子里飞速想着要怎么回复。 啊,其实是这样的,这个姑娘呢,其实是阳间镇元子分身的女儿,虽然她自己不知道,但是她特别厉害,随便念几个咒语就能炸掉一整片地方。我在阳间看过她嘟着嘴巴悄悄说什么东西,然后,很快啊,她的拂尘唰地就亮了,我碰了一下,力量惊人,一下子就秒了很多人。然后她又用瞬间传送走了,然后…… 李建国脑子里快速过着自己要说的话。 不行啊!这么长的解释他们怎么听得懂呢! 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自己都不信啊!黄四又不在身边,连个见证者也没有! 李建国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作为神通广大的李建国,出去见了一趟崔陵,回来竟然萌生了拆掉冥王宫的想法!难道是在撼天崖和崔陵达成了什么交易?甚至策划了什么惊天阴谋? 不行……自己必须得说,要不真打成崔陵余党,就死定了。 事实证明,李建国的想法并不是多虑。如今会议室的氛围已经悄然间发生了变化,众位冥王目光也严肃起来,他们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可能性: 李建国……是不是被崔陵洗脑了? 众位冥王陡然间感到背脊后传来的刺骨寒意。 冥府突遭劫难,白无常与武判官域外执行公差,黑无常正在救灾现场,牛头马面、枷爷锁爷又各自执行任务,也就是说,冥府防卫从未如此空虚。 李建国单枪匹马生闯敌阵,活捉崔陵过来,武勇毋庸置疑。 如果……他带着崔陵回来,本来就是连环计中的一计的话…… 那么现在十殿冥王齐聚于此的当下,就是他发动攻击的最好机会! 难道说!摧毁冥王宫才是李建国的目的吗! 清弦当然也想到了这点。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推了下椅子,手心渗出微微汗水,用余光扫了眼门口,并没有任何冥差注意到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化。 该死!自己离李建国太远了,在这里行动,一定会被李建国提前察觉的! 不过李建国仍没有动手,难道是想把冥王们当做人质吗? 李建国也留意到众人脸上的严肃神情,他张开了嘴:“诸位冥王,其实是这样的……” 阎罗王打断李建国的话,凝望着李建国说道:“李大人,您要拆掉冥王宫,是何意图?难道说,您对我们冥府十分不满吗?” “当然不是,我当然是为冥府考虑的!” 清弦缓缓站起身来,目光中透着刻骨寒意:“李大人,我们都是聪明人,不用打哑谜了。如果你不能说明为什么拆掉冥王宫对冥府有好处,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您对冥府的不轨之意。虽然我们不一定能战胜你,我们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一片焦灼的气氛在会议室中蔓延开来,十殿冥王也皱着眉,下意识地向后靠着身子。 完了。 李建国无助地想着。 什么不一定能战胜我?明明任何人动动手就把我挫骨扬灰了好吗? 事到如今,自己必须给一个拆掉冥王宫的理由了。 而且必须是合情合理,经得起推敲的理由,否则,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和崔陵一起,当做叛党的。 李建国紧张地想了想。 没什么主意。 算了,爱咋咋地吧。 李建国决定开始信马由缰地胡说八道。 当然,都到这地步了,气势是不能输的!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就直接说结论吧。诸位冥王……” 李建国目光陡然决绝起来,横眉扫了众位冥王一眼: “冥王宫,我拆定了!” ------------ 第四十一章 接取任务:舌战群王拆王宫 本已焦灼的形势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为避免他们一下子把自己秒了,李建国立刻大义凛然地补了一句: “拆掉冥王宫,才是拯救冥府危机的正道!” 冥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李建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片刻的沉默后,秦广王凝着眉头,向李建国问道: “李大人,您可知……冥王宫在冥府的意义和作用?” 李建国微微测过脑袋,目光咄咄逼人:“秦广王您请讲。” “冥王宫,就是冥府的代言。它是冥府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行政中心,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和我们十殿冥王一样,就是冥府本身。就像阳间历任帝王都有自己的宫殿一样,冥王宫也是冥府的王权代表,现在您说要把冥王宫拆了,这简直闻所未闻,倘若如此,我们冥王的威严何在?整个冥府的脸面何在?您若真的铁了心要拆冥王宫,这不就是准备革我们的命吗?” 李建国一声冷笑。 还没想到怎么回复。 又一声冷笑。 还是没有。 李建国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大笑一边绷紧每一根神经开始用力思考,脑袋里面像经久失修的齿轮般嘎吱嘎吱开始转动,李建国甚至能闻到突触开始冒烟的烧焦味! 快想啊,李建国,张嘴!说点什么! 冥王们吓得不轻。 咋了……咋了这是,不仅心眼坏了,脑子也坏了吗? 李建国笑不下去了,因为必须得喘口气了。 李建国收了笑声,猛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望向秦广王,厉声说道: “此言差矣!” “额,此言何解?” 李建国瞟了眼桌上茶杯的水。 算了,看到什么说什么吧。 “秦广王,您看,就像这水一样。” 秦广王点了点头,看着茶杯中的水,不解其意,又望向李建国,等着李建国继续说下去。 “这水,嗯,对,就是这样。” “什么样?” 李建国愣了愣神。 怎么,这次不能理解我话里的意思了? 众位冥王目光像高压水枪一样突突突把李建国的理智扒得干干净净,李建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随口诹了几句: “水啊,万物之母,我们都诞生自海洋,海洋是我们的母亲。原来我们对水很害怕,也征服不了大海,后来少数人学会了游泳,我是大学学的。当时我们游泳课一共12个人,4个男生,8个女生,我们大二下开始学,那时候在南方城市,夏天雨水多,没空调,后来工作有空调了,但是不舍得开,电费贵……” 李建国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拉着众位冥王转的晕头转向。 但就在一瞬间,仿佛一整个宇宙的知识泛着星光,被一个巨大的漏斗一股脑灌进了李建国脑袋里,他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电费贵,我就只能自己买了电扇,然后开一档不解热……然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我们要重视水的重要性!” 众位冥王刚才正迷迷瞪瞪地跟着李建国的叙述,在他记忆的那一片泥淖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转悠。李建国这个突然的转折,冥王们根本刹不住车,一个个纷纷被从李建国的逻辑里甩了出去。 “啊……怎么回到水这来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嗯……所以呢?” 李建国理顺了思路,说话也有了八分底气,借助自己阳间的导游经验,即刻开始侃侃而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就是告诉我们民意的重要性。诸位冥王,你们刚才的言论,说'冥王宫是冥府的脸面,冥王宫就是冥府本身',这是十分危险的。” 显然众位冥王并不同意,毕竟这不仅关乎自己的福祉,还关乎自己的住址。楚江王抬头望向李建国,冷冷回道:“不见得吧,倒是李大人,定要在此关头拆除冥王宫,这才是最危险的吧。” 会议室中,顿成剑拔弩张之势。 李建国看着冥王们的神情,心里明白,冥王们并不同意拆冥王宫。 也是,作为领导,我没让你们先给我修冥王宫就不错了,你还要拆我的冥王宫?真拿老虎当病猫啊? 但是李建国没有退路,他现在必须说服众位冥王,才能洗脱自己的通敌嫌疑,望着冥王们一张张铁青的脸,李建国也明白,马上就要开始舌战群王了。 不知怎么,李建国突然升起满腔豪气,胸口一团火腾腾地燃了起来。 之前自己去开个会跑一多小时,今天就算为了自己那辛苦半天的两条腿,也万万不能退缩。 那就来吧! 冥王宫!我拆定了! 我说的!玉皇大帝都保不住你! …… 一殿秦广王首先发难:“冥王宫毕竟是冥府王权与威严象征,真若拆了,冥府颜面何存?” 李建国望向秦广王,从容对道:“秦广王,恕我直呼您名讳蒋山蒋子文,您生于汉末,必知秦汉两朝灭亡之事。秦有阿房,汉有三宫,均巍峨壮观,冠绝一世,可称王权鼎盛的代表。但如今阿房已成焦土,三宫化为瓦砾,所谓王权永恒,又怎么抵得过民心所向?舍民心而追王权,本就本末倒置。您成神前还曾鼓动江东居民为您祭拜立祀,您是知道民心的重要性的,我想您现在,也定然未忘初心吧?” 秦广王满面羞愧,哑口无言,只好闭嘴。 一胜。 紧接着是二殿楚江王:“现在冥府多事之秋,拆冥王宫不要紧,但是我们的幕僚、随从们人数众多,如果拆了,他们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去工作啊……” 李建国立刻回道:“楚江王所言极是,这也正印证冥王宫内官僚庞杂冗余的情况,我们完全可以把所有的幕僚和随从集合起来,从十套班子形成一套班子,统一管理,比分别管理效率更高,也更能便于政策推行和实施。人员精简,一举两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到时候功劳簿上,首当其冲的就是您们的名字!” 楚江王顿时语塞,竟也被说的没了脾气。 二胜。 三殿宋帝王立马跟上:“此言差矣,我们人员众多,即便组成一套班子,也一定还有很多人被挤下去,这些人如果不能好好安置,一旦成为冥府的不稳定分子,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李建国坦然自若:“我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去处,宋帝王不必担心。此外,想必列位冥王也明白,您们的随从们无论表面怎么说,他们也不是专门为了给您们服务的,他们看中的仍然是公务员的职位与待遇。只要待遇不变,他们想必没有怨言。” 宋帝王想反驳什么,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只好作罢。 三胜。 四殿仵官王:“不必遮遮掩掩,你说给他们想好了去处,但说无妨,否则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考虑了这件事。另外,你要知道,拆迁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现在让我们拆冥王宫,这不是在革冥府的命吗?” 李建国:“不,恰恰相反,这是在救冥府的命!如今四处受灾,重建冥府材料短缺,冥王宫富丽堂皇,拆掉冥王宫所获得的各种砖瓦材料在短时间内可以满足冥府的重建需要。只要拆了冥王宫,一来冥府重建进度大大提前,二来冥府居民也定然对冥王们感恩戴德,三来,冥府重建又可以产生许多岗位,能够让那些被精简的人员发挥所长,一石三鸟,何乐不为呢?” 仵官王哑然失色,只好不再言语,低着头独自喃喃道:“好小子,TM还真的考虑了,这是铁了心要拆啊。” 四胜。 五殿阎罗王:“我想申明一下我的观点,拆,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们必须保证自身安全。之所以每人有这么大的宫殿,是因为我们需要大量侍卫们需要对我们进行保护,倘若我们从此处搬离,我们的安全怎么保证?” 李建国一笑:“阎罗王说笑了,打个比方,大家各自住在自己宫殿的时候,100人的护卫队平均每个冥王只有10人护卫,但是大家住在一起时,哪怕仅有50个人,那每个冥王都能享受50人的护卫。众冥王搬离后,可以居住在附近,那么冥王们的安保压力将大大减少,安全指数只会有增无减。” 阎罗王颓然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懊悔自己的论点怎么给他递了弹药。 五胜。 六殿卞城王:“你说我们可以住一起,说得容易,我们到底住哪里?冥府这么大,难道我们要随便找个地方住吗?” 李建国:“当然不是,我已物色好居所,就住在一殿玄冥宫,玄冥宫内殿东西两侧府院凡一千两百六十间房间,拨六百间供众位冥王使用,还剩余很多房间可以做其他安排,一定是够用的。” 卞城王默然无语。 六胜。 七殿泰山王双手一摊:“即便你说了这么多,但是把我们从自己住了这么久的房子里面赶出来,总得考虑考虑我们自己的感受吧。就算是在阳间,人们不同意的话就是可以拒绝拆迁;现在在阴曹地府,我们作为冥王,不会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吧?我们要是真的拒绝,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李建国:“当然,冥府尊重每一位冥民的权力,自然也包括冥王们的权力,您如果拒绝,无可厚非。但是如今冥府风雨飘摇,百姓人心惶惶,对冥府未来都没有太大把握。您们作为冥王,如果敢于革新、敢于表态,这件事的示范意义甚至远大于拆除冥王宫本身。未来冥府改革一定会触碰到某些利益阶层的蛋糕,但是如果贵为冥王都愿意为冥府让渡这么大的利益,他们也就无法再多说什么;反之,如果冥王们都如此锱铢必较,那么其他阶层自然也上行下效,解决冥府问题就无从谈起了。” 泰山王并无一言能对。 七胜。 众位冥王看到李建国对答如流,纷纷面露难色。此时八殿都市王提问道:“冥王宫为千年府邸,冥府各项流程,都按照冥王宫的布置来进行了对应安排,倘若把冥王宫拆了,流程势必变得一团乱麻,下属也需要大量时间去适应各位冥王新的位置,在现在这个时候,拆冥王宫并不明智吧?” 李建国早已想到这点,微笑回道:“此言差矣!众所周知,十殿冥王从南到北合计10千米,没有近路。如果一件事需要几位冥王审批,那么光路上就得几个小时,效率大打折扣。拆了冥王宫,大家办公地比较近,这实际上会极大促进冥府工作效率,也有利于提高冥府工作人员积极性啊!” 都市王面无表情,再不言语。 八胜。 九殿平等王:“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现在冥府上下事务繁多冗杂,各种问题状况频出。我们今天本意是为了解决冥府受灾问题,关于我们住所的变化,似乎并不是我们要优先讨论的事项吧?” 李建国微微摇头:“此言差矣。冥府诸事驳杂,互有牵连,但无论事项如何,最后都得落在执行层面,如果我们不事先把执行环节打通,那么无论方案再完美,终究是空中楼阁,无法落地。如今,冥府效率的最大问题表征就是十殿之间令人筋疲力尽的通勤与办事距离,先解决这件事,那么我们处理之后任何一个问题都会事半功倍。况且,如今冥王宫多殿被淹,此时我们顺手推舟,反而更加水到渠成,也能让冥府居民明白冥王大义啊!” 平等王靠在椅背上,神情委顿,不对一言。 九胜。 落败的九王表情难看,就像一只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海鱼,即便瞪大双眼颓然打着扑腾,也无从发力,无计可施。 李建国舌战九王,大获全胜。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十殿转轮王身上。 转轮王看着九位同僚挫败和落寞的表情,又看了看李建国一往无前的坚定眼神,立刻下定了决心。 转轮王忽的拍桌而起:“众位冥王,李建国不过是提了一个合理方案,众位何故苦苦相逼?这个方案好,我第一个支持!” 众冥王先是一阵瞠目结舌的懵逼状态,反应过来以后,眼中带火,齐刷刷地用目光死死烙在转轮王身上,牙齿咬得咯咯响:好你个转轮王,我们在前面带头冲锋,你最后给我们来个高风亮节,倒是把我们订到耻辱柱上了! 面对前面众位冥王吃惊而愤怒的眼神,转轮王宽慰自己道:大势已去,没办法,你们都说不过,我也说不过啊。 众位冥王只好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李建国的建议,心里纷纷暗自想道:我们可是千年的冥王啊,现在想守着自己的房子都守不住了? 有没有法律?有没有人权? 好吧,没有活人,没有人权。但是冥府里面虽然都是鬼,但是也得有鬼权吧? 冥王们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李建国。 这李建国怎么回事?风格大有不同,是因为带了姑娘来所以展示了真实实力吗?也怪清弦多问什么呀,现在一言不合就来拆家!没想到还让他真的非拆不可了! 众位冥王惨兮兮的坐在椅子上,火光之下,脸色残黄如蜡。 清弦也是不可置信地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不住地打量着李建国。 这什么情况!? 风卷残云之间,冥王宫就要没了? 没错,是自己下令拆的冥王宫院墙,但当时是为了疏浚洪水,现在倒好,洪水都没淹掉的偌大冥王宫,李建国几个唾沫星子给喷没了? 李建国心脏怦怦直跳,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快意! 舌战群王,百战百胜,爽! 原来,这才是自己的真实实力吗!怪不得自己能当三界第一试死官,原来我就是天命,原来我就是…… 是…… 是什么来着,怎么刚才脑子里面清清爽爽的感觉没有了,又重新变成一坨混沌的浆糊了? 聪明大脑的体验卡到期了? …… 李建国头顶,一根黄毛,飘然而下。 ------------ 第四十二章 我们可以严刑拷打吗? 会议室外一阵喧闹,地板被踏过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众位冥王也从告别冥王宫的情绪中暂时抽身出来,纷纷抬起眼冲着外面看去。 不久,白无常推门进来,表情与之前无异,神情平静地望了一眼在座众人:“我们回来了。” “哦。” 几个冥王简短地做了一个回应,更多人只是双目无光地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或者望着火把发呆。他们身上本来鲜艳的衣服如今黯淡无光,胡子似乎也没了精神,软趴趴地吊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他们现在……仿佛苍老了许多。对于成百上千岁的他们而言,年龄本来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是,现在他们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了。 毕竟,要和住了千年的居所告别,另搬新家,生活的压力“库嗤”一下就甩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李建国想起了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孩只有承担了生活的压力以后,才会变成男人。 那么这次会议应该就是这些冥王们执政以后的成人礼了。 显然,他们目前并没有心情沟通其他事情,只有阎罗王转过眼睛问了一句:“那边情况如何?” 白无常回道:“的确,阳间大部分遗失的魂魄都在撼天崖北边妖界的边陲小镇——寒光镇上,我们过去是没遇到什么问题,已经把魂魄都带回来了。但是少数罪恶之人的魂魄已经被崔陵湮灭了,另外……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一名冥孤。” 李建国大吃一惊。 “没有找到吗?难道他们已经被妖界的人抹除掉了吗?” 白无常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除了李大人之前所说的您和黄四的战斗痕迹外,没有发现其他后续战斗的迹象。应该是冥孤们自己转移了,目前还不知道去向。” 李建国看了看冥王们,他们正在愁眉不展地嘀咕着搬家事项。 清弦无奈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了出来,欠身离开椅子,走到白无常面前,低声说道:“冥王们现在应该有自己的事要处理,走吧,我们去找包大人讨论接下来的事。” 白无常点了点头,但是目光不解地扫过诸位冥王的脸庞,疑惑问道:“冥王们……怎么了?” 清弦耸了耸肩:“中年危机吧,应该是。干了大半辈子,开了个会,家没了。理解一下。” …… 包拯还在崔府那里,会议室还是满满当当的人。李建国怀疑包拯可能压根就没有休息,因为他漆黑的脸上如今竟然也能看到一轮轮疲乏的黑眼圈了。 但是包拯仍然面带微笑地和进来的诸位打了个招呼,非常简短,只是把头从桌案上抬了一下,很快又埋在了密密麻麻的卷宗里去:“你们来了,进展不错吧?” “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清弦说着,自顾自地从桌案上拿出一卷文件看了起来,随口应道,“托李大人的福,冥王宫要拆了。” 包拯愣了一下。 缓缓把头抬了起来,目光定格在李建国身上,仔仔细细地重新审视了一遍李建国,才把头重新低下去,轻声嘀咕了一句:“厉害。” 李建国想起来,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包拯的时候,包拯就曾经说过冥府的问题关键就是冥王宫。 现在距离那时还不到48小时,冥王宫马上就没了。 真有我的,李建国。 但是李建国其实不太能高兴起来。 他刚才从会议室起身的时候,已经发现掉落在椅子上的那根黄毛了,事后他又找了一片镜子再三确认了下,那根黄毛的确是自己掉的。 也就是说,自己那指点江山地舌战群王,其实是大圣毫毛的功劳。 大圣今天凌晨给的自己毫毛,下午就少了一根。 可怜的毫毛,还没来得及和身边其他的头发们打声招呼,关系都没熟络起来呢,就英年早逝了。 现在自己只有两次保命机会了,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再用了! “我也汇报一下进展吧。”包拯把身子陷在椅子靠背上,双手把面前的卷宗整理好,递给了身边一名工作人员,再次望向众人,示意众人坐下。 包拯的目光在林铃身上顿了一下:“哦?队伍里又有新成员了,是李大人家眷吗?” 李建国连忙摆了摆手:“包大人,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这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个找不到工作的阴阳师,包大人还记得吗?” 包拯恍然点了点头,礼貌招呼了一声。 林铃显然还未能融入冥府环境,只是呆呆点了点头,局促不安地站在李建国后面,李建国只好又转身跟林铃说道:“喂,你是马上要找工作的人了,有点眼力见!快,打招呼,说包大人好!” “包……包大人好……” 包拯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林铃和众人一起落座。坐毕,包拯收起笑容,沉声说道: “这次三界突如其来的灾祸导致冥府很多事项有了变故。本来预计今天开始运行的魂魄狩猎组织目前只完成第一批工作人员的筛选和培训,预计今晚会有正式营业。中央银行一事由于清弦公主前往抢险救灾,因此整个工作暂时停摆,这个我相信清弦公主已经做了安排。孟婆在几个较大的受灾点进行了灾民救济工作,防卫方面,目前也在黑无常范大人的统领下有序开展……” 李建国心中暗自叹道:不愧是包大人,听起来,这一切井井有条啊。 不过包拯的眉头并未舒展:“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崔陵的问题。关于崔陵之前跟李大人提起的三界被隐藏的湮灭魂魄,我们探查了几个地点,发现确实存在,但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它的数量和地点到底有多少。而且,崔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交代,并且说,只愿意和李大人一人说话。” 众人纷纷把目光再次聚集到李建国身上。 李建国长叹了一口气。 “那还有啥说的,走吧。” …… 片刻,在冥府的地牢里,李建国在身后狱卒的陪同下,隔着监狱厚重的木质牢门,看着换上了囚服的崔陵。 可能和很多人的想象不同,地府的地牢并不是一副腐臭肮脏的破败景象。正相反,地牢可谓是宽敞大方,还散布着淡淡的松木芳香。无论是通道还是牢房都清清爽爽,丝毫不带潮湿的氲气。火把也整齐地错落在墙壁上,几乎没什么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 这主要是因为冥府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要设计地牢,毕竟旁边就是十八层地狱,犯了事直接扔进去就好。随着冥府司法体系不断健全,才不得不设立一个用于关押待审犯人和行政拘留的场所,可惜,后来从阳间下来的建筑设计师实在没什么令人惊悚的想象力,所以这个地牢充分体现了和地狱格格不入的文明法治观念。 牢笼有些是铁窗,有些是木窗,现在李建国面前的就是一扇木窗,里面的崔陵似乎手脚上也没有什么镣铐。 “崔大人,”李建国谨慎地和牢笼保持着距离,“好久不见啊。” 崔陵低着头,沉着眼睛望向李建国:“凌晨不才见过?” “啊,这倒是,那你想个打招呼方式?” 崔陵望着李建国的脸,似乎是在思考,不久,崔陵说道:“算了。换个话题。对了,你今天从我家出来的时候,我家里还亮堂吗?” “亮着呢,我还好奇,为什么冥府就你家明晃晃的啊,我明明都没找到光源在哪里。” 崔陵笑了:“看来还真是从我家出来的,那就说明……您确实是跟什么人商量以后才过来的吧。”崔陵的笑容变得有些渗人,“李大人,既然您来这里,说明您并不知道我在三界准备的湮灭魂魄都在哪里,不是吗?” 李建国也毫不避讳点了点头:“怎么样,准备对我和盘托出了吗?” 崔陵抬起头,一丝亢奋的笑意挂在嘴角,目光仿若一匹孱弱的饿狼,凶狠而癫狂。 “那么我就还没有输,”崔陵笑道,“你们还有时间可以考虑下我关于新冥府的提议,否则,三界的灾难依然不可避免。” 啊。李建国想明白崔陵为什么要见自己了。 只要见到自己,就证明冥府现在对崔陵依然无计可施。 李建国想了想,转身对身后的狱卒悄悄说道:“那啥,我们不能严刑拷打什么的吗?” 狱卒无辜地摇了摇头。 李建国有些惊讶:“你们可是地府啊!地府现在也这么文明执法吗?你们的阴森呢?你们的暴戾呢?这时候推三阻四了?” “我都听见了,李大人。” 崔陵趴在监狱的栏杆上,蛮不高兴地说道。 李建国尴尬地呵呵笑着,转过头来,充满希望地跟崔陵提议道:“崔大人,反抗是没有意义的。你想想你的爸爸,想想你的妈妈……” “闭嘴!” 李建国想了想自己能动用的社会关系:“你只要告诉我湮灭魂魄的位置就行,我和三界一小撮神仙还有那么点交情,我保你没事,你也可以当你的冥府文判,我们大家一笑泯恩仇,就当无事发生,如何?” 崔陵只是把眼睛盯在李建国身上,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吧,看来我们只能各退一步了。”李建国无奈叹了口气,继续交涉道。 “怎么各退一步?” “这样,你呢,把阳间那些即将湮灭的魂魄告诉我,我呢,也不动用我的关系,也不保你没事,这样如何?” 崔陵嘴角癫狂的微笑收敛了许多,他的眼神有点迷惑,嘴巴动了动,准备说话,又在声音要出不出的时候收了声。 “算了,”崔陵最后疲惫地说道,“你们想清楚再跟我说吧,不过,你们只有一个时辰。我累了,李大人请吧。” 李建国耸耸肩。 行吧,自己尽力了。 虽然知道三界即将大难,但是自己现在也没啥好的办法。 赶紧跟包拯回复完事。 李建国转过身,做作地缓慢摇起两下头,表示了一下遗憾,抬起腿,精神饱满地就准备往外走。 眼睁睁看见一道光“歘”地一下从鼻尖擦过。 钻进监狱的木质栏杆里,对着崔陵的后脖根就来了一下,轰的一声,烟尘四起。待到尘烟散尽,肉香四溢。 李建国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机械地缓缓转过脖子,目光艰难下移,看见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崔陵。 李建国收回脖子,目光看向光波飞出的方向,在监狱入口的台阶上,果然看到了一个娇小柔弱抱着拂尘的身影! 李建国感觉自己的情绪甚至都不能好好调动了,现在应该是震惊、还是愤怒、或者是无语、还是无助呢? 五味陈杂的李建国喃喃地低声问着林铃: “林铃!?你……在干什么?你……你怎么进来的!?” 林铃被李建国的反应吓得愣住了:“不是你……你让我跟你走的吗?” 李建国想了想:早上自己还真的说过这话。 好好好,真棒。 李建国又把目光转向狱卒:“她……她怎么进来的!?你们都不拦一下?” 狱卒被刚才的巨响吓得已经瘫倒在地了,抬着头哆哆嗦嗦地看着李建国:“我……我看她跟在您后面,以为是跟您一起的……” 好好好,真棒。 李建国杵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等着自己脑海中的情绪决出一个胜者。在此期间,李建国的目光失去准星般来回溜过崔陵、林铃和狱卒。 两秒过后,愤怒占据了李建国的脑海。 我真是见了鬼了! 李建国两步走到林铃面前,一把把林铃手里的拂尘抢了过来,对着林铃斥问道:“你好端端地轰他干嘛!?” 林铃咬着嘴唇红着眼睛,低着头垂着眼皮看着李建国的靴子:“我听你说要严刑拷打什么的……你之前跟我说让我有点眼力见……我觉得我能帮上忙……我就……” 李建国想了想:完蛋,刚才自己还真的说过这话。 不过李建国的气愤毫无半分衰减: “你就一巴掌把他轰成外焦里嫩了?我说的是严刑,不是行刑!也不是死刑!” 李建国几乎是吼了出来。他感觉天旋地转,甚至有了一种揣测:镇元子那分身应该是跟自己有仇才对,这林铃才下来多久,给自己惹了多大祸端! 也怪自己,让她在冥王宫待着多好!反正冥王宫要拆了,她要是真的放了几个光波说不定还帮了大忙。 脑海里愤怒撤了场,取而代之的是懊悔。李建国用力跺了一下脚。不过现在也没时间长吁短叹了,他急匆匆地冲向还坐在地上的狱卒,从他腰间猛地一拽把钥匙取了下来,转身就开了崔陵的牢门。 崔陵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李建国心里一遍遍念叨: 崔陵,你这遭天杀的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被杀了啊! 崔陵如果真的这时候死了,那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自己进了一趟地牢,然后就在狱卒面前,任由手下把崔陵杀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我是在杀人灭口啊!况且拆冥王宫的时候他们就对自己有了怀疑,自己一顿忽悠把他们忽悠瘸了,堪堪洗掉嫌疑;现在又摊上这事,那除非把他们忽悠死了,否则肯定就是自己死了! 李建国把崔陵翻过身子,一手探到崔陵鼻尖感受着他的鼻息。 心扑通一下掉到了谷底。 完了,没呼吸了。 李建国当机立断。 “快,打120!” ------------ 第四十三章 孤军奋战李建国 当然了,冥界没有120。 李建国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呐喊的荒谬之处:这可是冥府!是地狱!地狱怎么可能会有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地狱里都是阴险狡诈的催命判官! 李建国看着自己脚边的崔判官。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催命判官为什么变成了崔判官? 因为他丢了命。 李建国傻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猛地甩了甩头,低头咒骂了自己几句。 自己在干啥呢?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在想冷笑话?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冷笑话,李建国感觉冷静不少。 淡定,李建国,别慌,没事,天塌了压不到自己,因为这里是冥府,在地下。淡定,淡定,我们再试一次。 他用手再次探向崔陵的鼻孔。 仍然是无声无息。 李建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他把手摸向了自己的鼻子。 嗯……是不是在冥府大家都没有鼻息?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李建国抱着事不过三的心态,再次把手探向崔陵鼻孔,心里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在命令: 事不过三昂!你刚才已经死了这么多秒了,现在该有呼吸了!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这么大小伙子了,被打一下连怎么呼吸都忘掉了?别太过分,别逼我求你! 这一次……不知道是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有志者,事竟成”,李建国指尖终于有了一些温热的气体流过。 似乎有一丝鼻息?或许也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李建国脑袋再次全副武装地启动起来。 太好了,那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救活崔陵! 崔陵万万不能死,因为崔陵如果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三界那些即将湮灭的魂魄在哪里了。所以必须救活崔陵,而且现在可是在冥界,说不定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镇元子当初一棵死树都能逢春,白骨精血肉没了都能成精,那崔陵也一定可以被救活的! 打定主意,李建国神情坚定地抱起了崔陵的身体,站起来稍稍停了片刻,对着狱卒严肃地说道: “来,搭把手!” 没过多久,狱卒气喘吁吁地扛着崔陵出了地牢,身后是李建国亦步亦趋的笃定身影。 李建国对自己的人生目标从来没有如此确信过。 崔陵啊崔陵,我还没让你死呢!就算求遍大罗神仙,我也要救活你! …… 片刻之后,第三日,下午15点24分。 “唉,神仙难救啊……” 黑无常把手从崔陵手掌处拿开,站了起来,又看了崔陵一眼,无奈地摇起了头:“崔陵啊崔陵,你怎么就是不听你八叔的呢。现在倒好,唉……” 崔陵现在了无生气地躺在自家的床上,身边围了一大圈人,黑白无常、包拯、清弦都在。 当然,还有焦急万分、满面颓然的李建国,他刚刚经历一波人生目标的彻底崩塌。 “不可能吧,”李建国连忙说道,“他就是背后被来了那么一下子,你看,还是个全尸呢!呸,我是说,身体还好好地戳在一块呢,就脖子那有一点九分熟,怎么能说救不了了呢?” 黑无常耸了耸肩:“没错,崔陵现在还有那么一点气。但是,我和谢大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魂魄的三魂七魄。崔陵这孩子之前不是魂魄,我们不能一眼看出他的三魂七魄,但现在,他的三魂七魄已经显形了,也就是说,肉体已经束缚不住他的魂魄了,而且……” 黑无常指了指他的胸膛:“这一个冲击波可不轻啊,他的内脏八成已经碎成粉末了。刚才我和老白用真气稳着他的心神,但是溃散已经难以避免,我估摸着,也就几个时辰,之后他的魂魄就迸散了。” 李建国连忙用征询的眼神望向白无常,白无常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同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李建国看了一眼崔陵,崔陵就死于非命。按李大人的武勇来说,即便旁边的姑娘再怎么攻击,李大人应该也能挡住才对啊。”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氛围再次变化了,李建国感到自己头上仿佛出现了一行鲜艳的红字:“新称号:杀人灭口的李建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笼罩崔府的光亮似乎晦暗了几分。 几人眼光也变得愈发犹疑,大家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调转在李建国身上。 除了包拯。 包大人挥了挥手:“神仙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完美应对,否则就没有我们今天这么多问题了。当务之急,还是要看我们怎么应对接下来的问题。” 白无常恭敬地点了点头:“包大人所言极是。不过,理清楚事件的起因,对我们的应对策略也会有很大帮助。您说对吧,李大人?” 白无常显然意有所指,李建国知道自己又必须做点什么了。 “我说,各位,毕竟崔陵现在还没死,”李建国极力地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你们肯定有办法的对吧?你们不是有那什么生死簿吗?给他生死簿上续个几年不就可以了吗?” “崔陵作为地府工作人员,位列仙籍,不在生死簿之上。” 白无常淡淡回应道,李建国发现白无常的手似乎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李建国吞了口唾沫,除了包拯外,其他人似乎悄然间拉开了与李建国的距离。李建国甚至都看到了清弦对着包拯使了眼色,但是包拯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了李建国旁边,避免李建国形单影只地站在大家伙的对面。 “唉,我是真不知道这个姑娘竟然这么冲动,早知道我就让他在房间待着了!” 李建国大声地说道,试图撇开自己和谋杀犯之间的联系。 此时此刻,林铃正在一个单独的隔间,手边也没有拂尘,她一无所知地在嗑着瓜子。 所以李建国觉得这是撇清自己和林铃之间关系的天赐良机。 “是啊,”这是清弦的声音,原来不觉得,但是现在听来,清弦的声音好像一直带着一些……毛毛剌剌的讽刺,“不过,我今天看到是李大人把那姑娘拽出的房间,今天不管是见冥王还是去地牢,也是李大人带过去的,当然,我们知道都是巧合……不过,万一不是巧合的话……”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包拯轻轻向前一步,站在了众人和李建国之间,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作为一名司法实践者,我认为,在没有什么证据之前,揣测是毫无意义的。我相信李大人可以解释这一切,只是可能现在还不是时候。冥府多事之秋,急需各位齐心协力,作为目前在场官阶最高的人,我不希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有任何关于某个个人的猜忌出现,各位意下如何?” 几人一一应允,但眼中的猜疑没有减少半分。 清弦把目光转向崔陵:“但是我们仍然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来,毕竟崔陵是李大人纵容手下杀害的,冥府代行阳间诸罪审理察判一事,对冥府发生的罪行更不得坐视不理;二来,崔陵一死,阳间不久就会到处魂魄湮灭,三界大难不可避免,李大人是此事元凶,虽事出有因,然罪责难逃。因此,李大人仍需被收押审判,包大人,您说呢?” 包拯沉思片刻,闭上眼睛,无奈点了点头。 李建国没招了。 他焦急地撇了一眼众人,没找到什么认同感。 孤军奋战了吗……现在唯一和自己在一条阵线上的,除了包大人,就只有自己,和床上那个要死不死的崔陵了。 李建国没奈何,闪过包大人,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大家立刻闪到一边,生怕被李建国抓住。李建国也没管众人反应,一把抱住床上的崔陵,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崔陵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该咋活啊!你不能死啊,崔陵!” 真情流露,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哭声足以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清弦见状,叹了口气:“其实……崔陵也不一定完全没救了……” 李建国立刻止了哭声,众人也疑惑地望向清弦,黑无常说道:“五公主,怎么可能?崔陵现在魂魄马上就要溢出了,由于不在生死簿,他死后魂魄直接魂飞魄散,归于九幽冥渊,我们甚至没有召回他魂魄的机会,他的死亡已经板上钉钉,怎么可能还……” 清弦点了点头,随即轻声说道:“列位可知,九幽冥幻草?” 黑无常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白无常眉头一皱:“那种能固魂凝魄的远古冥草?听说它能吸附魂魄,让魂魄寄居其中甚至表达思想,被吞服后甚至能起死回生。五公主的意思是,用九幽冥幻草吸附崔陵魂魄,再让崔陵吞食?但是这……” “只是传说,我知道,”清弦说道,“这种冥草当时冥府建立的时候已经被铲除干净,因为它有可能影响三界轮回。但是我在游学的时候听有些人讲过,在九幽之地深处仍然有人观测到了这种冥草的存在……” 黑无常皱着眉头,侧着脑袋问道:“这么说,我们要去采这棵冥草?” 清弦摇了摇头,目光如鞭子般甩在了李建国身上:“不是我们,是李大人去。这个方案没有人尝试过,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救活崔陵。九幽之地路途险阻,妖魔横行,那里还有四大冥兽四处巡弋,我们定然无法做到几个时辰之内往返的。冥府当下也确实离不了人,所以只能拜托李大人辛苦一趟了。而且……这也是李大人洗脱罪责的最好方式了。” 李建国犹犹豫豫地从崔陵床前站了起来,红着眼睛望了一眼床上的崔陵,扭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去!你把冥草给我画出来,我这就去!” 清弦转身去桌案上拿了纸笔,几秒钟功夫就画完了,交给李建国。李建国看都没看,向众人示意了一下,转身步履坚定地走了。 门外传来一声颇具石头质感的声音:“小肉蛋?你去哪?一起去?” 一声渐行渐远的回应:“不用,尽在掌握君!保重!” 等李建国的脚步再也听不到,白无常不动声色地问向包拯: “需要我们派人盯着吗?” 包拯眯着眼睛望着李建国离去的方向:“不用了,李大人应该有能力观察到我们跟踪的人,不必费神。” “但是我们至少也需要准备万一情况的应对之策…… 包拯抚住自己胡须,转过身,无奈叹道:“此事颇有违和,似乎不太像是李大人那样的聪明人故意做的。你们心思熟虑,先按你们想的去准备着应对之策吧,必要的话,向天庭奏明请求支援,毕竟李大人是他们派的。” 包拯又看了一眼门外的天光,崔府之外,仍是辽阔的夜色。 “眼下,也只能希望李大人真的能采来九幽冥幻草了……” 黑无常走到了崔陵床边,轻轻摇着头,半是责备半是无奈地低声嘟囔着:“崔陵啊崔陵,你让八叔说你什么好,你让你老爹怎么办啊……李建国,你可一定得把那什么乱七八糟草采回来啊!” 在崔府中的一个侧室,一道金光从房间里缓缓溢出,随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李建国几次回头看,确定身后没有人在跟踪自己,后来想了想,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有人跟踪自己也发现不了,索性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摸了摸头顶,两根毫毛还在。 李建国长出一口气,目光坚定,步履不停。 李建国不太记得路,他在几个十字路口那停了停,中途还问了问几个路人。 这边走,然后……嗯,应该是这边。 李建国步伐越来越快,显然他越来越着急了。 许久,李建国终于到了目的地。 “客官,欢迎来到孟婆酒店,昨天几间包房被毁,还在修缮,其他包房已满您大厅用膳可以吗?” 李建国大手一挥:“把好吃的都上来,快点做!我赶时间!” 李建国突然感觉久违的走马灯再次在自己眼前闪了起来。 他义无反顾地在脑海里按下了快进键。 走马灯而已,给我搞快点! 自己现在吃饭时间只有不到几个时辰了! ------------ 第四十四章 终究不过梦一场 李建国想法很简单。 自己万万不可能真的跋山涉水去摘那什么什么草的。要是自己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李建国,那肯定没问题,但现在自己是一个废柴李建国,你们黑白无常都赶不回来的距离,自己肯定没戏。 只是对不住了崔陵,没人能救他了…… 李建国又愤愤不平起来。 我竟然在想对不住崔陵!又不是我想杀他的!明明最对不住的人不是自己吗?崔陵那家伙可是要杀我,就算我真的给他来一下子又怎么样! 我好歹可是个天官!给你们这么东奔西走、鞍前马后,解决了这么多问题,怎么也得说是劳苦功高! 自己因为崔陵这事受牵连也就罢了,除了包大人以外,其他所有人竟然都开始怀疑我! 李建国越想越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手一拍,抄起筷子,埋头干饭! 李建国像是发泄般大口大口嚼着满嘴的肉,回想自己短暂的天官生涯,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调整情绪,豆珠大小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着圈圈。 难道……真的是命该如此? 想起自己这短暂的替死鬼生涯,如今就要落幕,李建国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断了线一般往菜盘子里落,本就略有发咸的饭菜,现在开始发苦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旁边的服务员见状,不禁有所触动,他轻轻走到李建国身后,把手搭在了李建国肩膀上。 李建国感到了久违的温暖,鼓着满嘴的腮帮子缓缓转过了头。 服务员说: “你是不是结不起账啊,穷鬼。” 李建国心里咒骂了一句,还好他早有准备,唰的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刚才清弦给他画的九幽冥幻草草图,低头一边继续干饭,一边冷冷说道:“当朝五公主的真迹,不够顶你一顿饭钱?” 服务员吃了一惊,接过画,仔细从头到脚看了一下,吃惊地望向李建国。 一把把李建国薅了起来。 几个服务员立刻过来把李建国架住,为首的服务员鄙夷地说道:“现在吃霸王餐都有这么多新招式了?哪里来的酸臭文人还敢谎称什么墨宝!拖出去,打一顿扔到外面!” 眼看自己被拖着往前走,李建国连忙喊道: “我是天官,放下我,放下我!” “我呸,还天官,滚!老子今天就治治你的神经病!” 李建国咋咋呼呼就被扔了出去,他走的时候还拼命从桌子上拽了个鸡腿往自己嘴巴里塞了进去,只感觉屁股挨了一脚,头重脚轻地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衣衫不整地颓然坐在地上,望了望天,墨色萧瑟。几个路人嫌弃地从李建国旁边绕了过去。 李建国苦笑一声。 十殿冥王座上宾,黑白无常堂前客。 齐天大圣称兄弟,镇元大仙话短长。 终究不过梦一场。 到了最后,还是敌不过命运,说什么前途未卜,替死鬼的命数,一开始就已然注定。 李建国觉得手里的鸡腿也索然无味,又啃了几口,站了起来,茫然四顾,找一个垃圾箱。 头晕目眩。 李建国只感觉双脚悬空,被提了起来,随后稳稳地放在一块硬敦敦的肩膀上。 李建国有点茫然,侧着身子看了看身边的石头脑袋。 “尽在掌握君?你怎么在这?” 尽在掌握君载着李建国,轻轻解下了自己手背上的红色花结,一边解一边说道:“来找我的宠物,小肉蛋。” 在尽在掌握君另一侧的肩膀,三小只叽叽喳喳地探出脑袋:“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尽在掌握君把手背上的花结递给李建国,转头眯着眼睛开始寻找方向:“这个给你,你做得不错,小肉蛋。值得一个大红花。” 李建国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花结取了过来,同时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三小只做的花结竟然真的比自己好看,自己动手能力还不如三块石头! 李建国把花结攥在手心里,许久,他又换给了尽在掌握君,喃喃说道:“这是你弟弟们给你的,你带上最合适。你也没必要跟着我,虽然和我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不久冥府就会来缉拿我了,你们跟着我,会受牵连的。” 尽在掌握君似乎是在思索,他停下了动作,随后平静说道:“我不记得和我和冥府有过什么关系。我只是和你有关系。” 李建国有点惭愧:多好的大石头,自己当初竟然还骗他…… 尽在掌握君沉稳的声音从自己右下方隆隆传来: “现在,我们去哪?” 李建国抬起头,回首望了一眼冥府,望了一眼辉煌的冥府饭店。 李建国想起了黄四。 黄四现在不在自己身边,独自去调查孤魂匣了。 之前黄四曾经说过十分信任我,但如今三界大难,自己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知道又会产生多少流落冥府的孤儿…… 李建国收住了信马由缰的想法,望着面前火把都点不亮的黑夜,下定了决心。 “走吧,离开冥府。” “他们就这样一路消失在了人海里,自此再无音信,只是冥府中,偶尔传唱着李建国降龙伏虎的传说。他,已是传奇。” 李建国正在脑补着这样的画外音,然后画外音被一声更为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 “李大人,招待不周,有失远迎,不知李大人在这时光临敝处,所为何事?” 尽在掌握君带着李建国转过身来,李建国从饭店明亮的灯光中看着裹着黑袍的曼妙身影。 是孟婆。 李建国惨然笑道:“无事。孟婆大人,三界遇难,但我帮不上什么忙了,深感惭愧。唉,要是我能有您一半的能力,就算是您记忆之神的能力,我也不会落得……” 李建国语气停顿了。 ……等等。 孟婆是……记忆之神! 李建国眼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他豁然一下从孟婆肩上跳了下来,来不及整理衣服,两步跑到孟婆面前,激动地拉着孟婆的手: “孟婆,快,和我走!” 孟婆不解:“李大人,您这是?” “路上解释,快,尽在掌握君,带我们走,越快越好!” …… 第三日,下午15点47分。 孟婆猝然无防地被李建国推进了崔陵所在的卧室,里面有包拯和黑白无常,清弦已然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包拯虽然面带疑惑,但依然连忙起身就准备行礼,李建国冲着包拯摆了摆手:“包大人,时间紧急,就不客套了,崔陵,现在还好吗?” 包拯摇了摇头:“谢大人和范大人在轮流用真气稳着崔陵的原神,李大人不应去采九幽冥幻草吗,难道现在已经采回来了?” 李建国没有答话,一把把孟婆推到崔陵床前,然后想起了什么,又往回撤了几步,对着包拯附耳说道:“事情发展并非我本意,不过我也就不提了。现在我问您,我如果没能救活崔陵,但是救了三界,能换我自由身吗?” 包拯虽然有点疑惑,但是也沉然点了点头:“功大于过。崔陵的罪过,按照正常律法来说,也难逃一死。李大人若真能拯救三界,定然属于重大立功,按律当赏。” 李建国就等这话,随即扔下保证,又上前两步,对孟婆说道:“孟婆大人,路上我跟您说的,您了解了吗?” 孟婆望着床上的崔陵,仍然面带犹疑:“李大人,孟婆汤从来没有给魂魄以外的生物喝过,崔大人尚未变成魂魄,我不知道他喝了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有效果……” 黑无常闻言大惊,从床边猛地坐了起来,只觉一阵目眩,又摇摇晃晃坐了下去。 给崔陵稳住元神消耗的精力巨大,哪怕是这两个冥府战将,如今也已经有了脱力之感。 黑无常闭眼晃了晃脑袋,随后焦急向李建国问道:“喝孟婆汤?那他的记忆不是全清除了吗?目前靠我们两个,还能稳住他的元神,但是如果记忆清除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呀!” 李建国正准备解释说孟婆记忆之神的身份,孟婆立刻给了李建国一个眼神,李建国会意地收了声。 其他人,还不知道孟婆是记忆之神对吧?他们也不知道孟婆汤的作用机理。 孟婆跟自己讲过,孟婆汤的本质实际上是把喝汤人的记忆拷贝到了自己脑海里,那么只要崔陵喝了汤,他的记忆就能到孟婆的脑中,那么就可以检索三界湮灭魂魄的位置了! 这也是路上李建国向孟婆阐述的计划。李建国向孟婆问道:“孟婆大人,您觉得,这个计划,胜算几何?” 孟婆低头沉思片刻:“我尽力,我会调整配方,虽然之前没有先例,但毕竟我也是千年神明,胜算,或许能有九成以上吧。” “胜算够大了,那麻烦您尽快吧。” “给我十分钟。”孟婆随即抽身前往一个单独的隔间,开始调配她的孟婆汤。 众人还是疑惑不解地看着李建国和孟婆,黑白无常对李建国的戒备似乎丝毫没有松减。 李建国心事重重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这样做,虽然能够探查到三界所有的湮灭魂魄,但是仍然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弊端:崔陵依然会丧命,自己依然要承担入狱谋杀的罪名。 但是至少三界有救了! 至少自己也有救了! 李建国想起了镇元子分身的话,关于自己的命运和三界命运息息相关的那一段。 难道他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九成概率……那一成不会刚好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正在想着,孟婆汤捧着一杯微微泛红的试剂从侧室走了出来。 “没有按照正常孟婆汤制作工艺,也没有什么佐料,应该不会特别好喝……” 李建国接着孟婆把她护到床边:“都这时候了,要啥自行车,谢大人,麻烦受累,把崔陵抬起来,范大人,您继续护着崔陵元神昂!千万别功亏一篑了!” 掰开崔陵嘴唇,液体顺着齿缝流了下去。 孟婆突然眉头紧皱。 李建国一惊:“怎么了,孟婆大人?” 孟婆吃力地回复道:“成……成功了……” “您为何这幅表情……” “崔陵是神祇,记忆长达数百年,我之前没有一下子接受这么巨量的记忆……不必担心,让我缓缓……” 孟婆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坐着,皱着眉头,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太阳穴。 “范大人,千万别松力,等孟婆把所有的湮灭魂魄点告诉我们,我们一一铲除以后才能放弃崔陵的元神,在此之前,不要……” …… 李建国在房间里的呐喊越来越稀薄,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渐渐飘散不见了。 崔陵的记忆如同一湖深不见底的湖水,把孟婆的意识淹没其中。孟婆从未见过如此丰沛的记忆和情感,一般情况下,正常人的记忆量仅和一杯水差不多。 孟婆稳住呼吸,调整心神,望了望记忆漆黑的底部,一头扎了进去。 ------------ 第四十五章 第一束来到冥界的光 在崔陵记忆的深处,孟婆回溯到了他开始记忆的地方。 孟婆对崔陵不算陌生,作为地府文判崔钰的孩子,孟婆算是看着崔陵长大的。印象里崔陵这个孩子一开始十分阴郁,慢慢才开朗起来,随后展现了强大的政务处理能力,成为了崔钰的左膀右臂。 听说过,崔陵是崔钰收养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崔钰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似乎从来没有跟别人透露过前因后果。 孟婆用手拨开冗杂的记忆碎片,慢慢开始向上探去,这个速度必须缓慢,否则可能在记忆的湍流迷失方向。 在那片最幽深的水域,孟婆看到了…… 一束光。 …… 崔陵正在四处张望,旁边的建筑都十分高大,也许他现在正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他身上围着浅蓝色的光芒,不哭不闹地趴在地上,半步不动。路人从崔陵身边匆匆走过,偶尔瞥一眼这个披着光霞的孩子,并无一人停留。如今多事之秋,大家都疲于奔命。 崔陵就一直在那里用着小眼睛窥探着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黑色的束袍熨帖地垂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他拿出生死簿,对着崔陵说道: “嗯……滢光仙子?在这吗?” 围着崔陵的那道蓝光竟然幽幽显了人形,一张少女脸庞从微光中勾勒出来,然后是飘飘的淡蓝衣服,长裙垂在地上,一根手指钩在崔陵的手里。 少女兴奋说道: “在这在这!嘿嘿,你们这才发现啊!” 男子啪的一声收起了生死簿,微微皱了皱眉:“走吧,找你好久了。” 滢光仙子抱着崔陵慢慢向前走去,好奇地打量着地府的一切。 男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滢光仙子,你是第一束来到地府的光仙子……你们作为光,又是神仙,居然还有寿命的吗?” 滢光仙子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随口应道:“哎呀,光只有照在没光的地方才能显出我们的容貌呀。我之前在雨夜给一队失散的开拓者照明来着,他们掉到了峡谷深处,后来照着照着就没力气了,一回神,就到这里了。也好,我们光就是要去最黑暗的地方呀!” 男子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没有答话。 “对了,”滢光仙子笑盈盈地把崔陵抱了起来,“这是我在鬼门关前捡到的小鬼,怎么样,好看吧?” 男子回头简单瞅了一眼崔陵,向滢光仙子伸出了手:“这就是冥王宫了,请吧。对了,我叫崔钰,你也可以叫我判官。对了,小心门槛,这边门槛有点高……” …… 已经向上浮起了一段了,微微可以看到记忆湖面泛起的白光了。 “怎么会这样!”是滢光仙子气愤的声音,“这些孤儿们难道都只能永远待在冥府吗?这里连光都没有啊!” 崔钰耸耸肩:“没有办法。冥渊学殿前几次出现的冥孤叛逃事件,让冥王们重新开始考虑冥渊学殿存在的必要性了。在新政策下来之前,冥渊学殿暂时关闭。” “那这些孤儿们怎么办?他们不可能等着你们冥府那个冗长的决策程序!等你们决定好了,他们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崔钰伸出手,试图平抑住滢光仙子激动的情绪:“仙子,您别激动。您不妨把这当做三界运转必要流程,就像阳间一样,本来就有弱肉强食,不是吗?” 滢光仙子一手紧紧抱住崔陵:“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孤儿院呢?” 崔钰无奈叹道:“冥府目前不具备建立孤儿院的条件。孤儿魂魄需要消耗大量的供奉才能长大,我们和妖族的战争还在持续,物资吃紧,承担不了这么高的成本。” 滢光仙子抱着崔陵向后缓缓退了几步。 崔钰试图继续劝解道:“另外,您的轮回时间已到,按照冥王指示,您会再度成为光仙子,还希望您……仙子,仙子?您去哪?” 崔陵从仙子纤弱的手臂上抬起了小小的脑袋,看着仙子风尘仆仆的模样。现在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崔钰推门而入,木质的门扉响起吱呀的声响。屋外阴风大作,如万鬼呼号。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病恹恹地亮着。 “仙子,我有必要提醒您,”崔陵仍然是那一束黑袍,认真望着坐在墙角抱着崔陵的滢光仙子,试图劝解道,“您是光,即使成为了魂魄,您在冥府幽暗的环境下,维持身形的神力也会慢慢消散的。我建议您尽早投胎,以免……” 崔钰愣了一下。 他看到滢光仙子的身后的一群孤儿。 “仙子,这群孤儿是……” 仙子笑了笑:“是我的孩子。” 崔钰无奈说道:“仙子,我跟您说过,现在的条件是无法养大这些孩子的,即便能维持住他的身形,他也长不到具备轮回所需智力的条件,因为……等等……他们眼中的光是……” 崔钰难以置信地看着孩子们瞳孔中的幽蓝色光芒。 “仙子……你把你的仙力……分给了他们?” 滢光仙子周身光芒确实暗淡了许多,她笑了笑。 “是的,没想到,我的这点仙力对他们来说居然还挺有用,这几个小家伙长得都很欢实!” “但是……您这样的话,仙力用不了多久就会溃散的,现在阳间也在战争,您又能救几个孩子呢?” 滢光仙子认真地开始数了起来。 “……六、七、八、九,九个。再过两天,可能会有十个,十一个。” 滢光仙子用近乎透明的手指抚着崔陵的脸蛋:“看,这个小家伙,你见过的,现在都快要会走路了!” …… 崔陵已经开始认字了,不过他妈妈总是时隐时现,就算出现时往往也是一汪淡蓝色的轮廓阴影,每每这时,他妈妈就会说道: “又没有读书,打你屁股哦,崔陵!” 今天那个总是一身黑袍的男人又来了,妈妈打发自己去旁边读书,崔陵一颠一颠地跑到旁边,又悄悄垫着脚趴到窗户上,偷听妈妈和对方的谈话。 崔陵很不喜欢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每次来都有坏消息。 这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很不好。战况也很不利,三弟和七弟都受伤了,八弟不知所踪,妖族这时候攻势很猛烈,也许是从后土娘娘那里借来的战将……阎罗王包拯辞掉了阎罗王一职,他之前向其他冥王建议重启冥渊学殿,但从来没有被其他冥王通过过,最近许多提议也是如此,所以他不干了,觉得当一个干活的人说不定还能做点实事……” 妈妈给男人倒了一杯水:“别着急,慢慢来,会解决的。” 男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端起水杯向妈妈问道:“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妈妈笑了,一丝祥和的光彩溢了出来:“多谢崔大人,把自家房子拨出这么大庭院给我们住,孩子们都很开心。” 男人叹了口气:“我现在做的不及你做的十分之一。身体还受得住吗?这些孤儿们怎么样?” 妈妈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前两天上去又好好恐吓了我之前救出的那些个开拓者,现在他们给我又立了新的碑和庙,信徒可有不少呢!我现在仙力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能再帮很多孩子们了!很多孩子有了智力以后我就把他们送去轮回了,除了他……” 男人问道:“还是不行吗?” 妈妈叹了口气:“都怪我,当时一下子给他灌的仙力太多了,前段时间托人问了问孟婆,他现在已经有了肉体,不再是魂魄了,不适合喝孟婆汤,所以现在他还没办法进入轮回,估计只能在冥府待着了。” 男人点了点头:“这好办,冥府永远缺人手,像他这样的人,在冥府总能找到差事,机灵得很,你看,还在那边偷看我们说话呢……” 崔陵听到两人聊自己,一个脚没站稳,摔倒了地上,拍了拍屁股,赶忙跑开了。 …… 门口响起了厚重的敲门声,妈妈从一束微光中显形,坐了起来,起身去开门。 崔陵揉了揉眼睛:“妈妈,谁呀,好晚了还敲门。” 妈妈轻轻拍了拍崔陵的额头:“乖,你好好休息。” 门扉被打开的声音吱呀呀传了过来,崔陵又迷迷糊糊继续睡着了。 崔陵醒来时,妈妈还没回来,旁边房间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崔陵下了床,揉着眼睛走到门外。旁边房间的门扉轻掩,崔陵把耳朵靠在了冰冷的门漆上。 又是那个男人声音,只不过现在这个声音疲惫很多:“……你不必答应的。这件事,本来也与你无关。” 妈妈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崔大人不必说了,如果冥王们真的愿意重开冥渊学殿,那肯定能救助更多的孩子们。我为冥府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男人的声音有点焦急:“不,这不是做点事的问题,这是需要你牺牲掉自己整个性命!我和冥王们说了,他们根本不理!他们就是断定了你一定会答应,但是你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做的义务,你根本不必……你不必……” 男人的声音像打在一张破鼓上一样越来越沉,最后没了声音。 妈妈的声音薄得像一张纸:“但这是对冥府最好的解决方案不是吗?战场上如果有更多牺牲的话,冥府也会崩溃的,这是没有办法了,我知道。” 妈妈声音轻柔起来:“你不用自责,这件事与你无关,崔大人。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那个小家伙就托付给你了。” 良久,男人声音响了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妈妈似乎是沉思片刻,随后声音欢快:“崔陵,你觉得怎么样?” 门外的崔陵懵懵懂懂,但是也似乎察觉了什么,哭着推开门,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我不要你走!” 妈妈柔弱无骨的手掌抚着自己的头发,轻声说道:“我也不想走呀。不过,光,就是要照到最黑暗的地方去的呀。” …… 崔陵静静地翻着卷宗,再次仔细阅读着关于冥妖第一次大战的记载: 无数的怪物沿着山崖向上,突破了迟云岭和寒垣壁的防守,从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向着冥界军队发起了猛攻。久驱不散的黑雾萦绕在战场上,那是怪物们身上散布的阴险杀气。军队在其中根本找不到方向,被杀得溃不成军。 直到一束光芒降临在战场之上,光芒如同灯塔般驱散了整个战场的黑雾,战士们的兵刃和铠甲上都有着灼灼光芒。暴露在光芒下的深渊怪物恐慌不已,被将士们杀得血流成河,把他们重新驱赶到了深渊之下。借助这股气势,冥府一鼓作气,把妖族在冥府的先遣军营地全部推翻,天界军队姗姗来迟,清剿了妖族在阳间的势力,第一次冥妖战争以冥府惨胜宣告结束。 没有记载那道光去哪了,它似乎消散在了战场上,将士们以为神迹,都没有留意。 同年,在时任文判崔钰的强烈建议下,英明神武的冥王们重启了冥渊学殿,为冥府的孤儿们建立了一个成长养育的地方。 “崔陵,你在书房吗?”门外传来了父亲崔钰的声音。 崔陵收起卷宗,向外迎了两步:“父亲。” 父亲脸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脸:“研习怎么样了?冥王们等着你的汇报呢。” “准备好了,父亲,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向屋外走去。 院中阳光明媚,草木修剪的十分得体,惬意地沐浴在光中招摇着身子。 “父亲,之前跟您问过,院中光芒的来历……您和我说是您获得了一个宝物。这个宝物……和母亲有关吗?” 崔钰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两人又走了几步,崔钰停了下来,庄重地对崔陵说道。 “是的。那个宝物就是你母亲,她是……冥府的宝物啊。” …… “崔陵,今天怎么样?听说你出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 崔陵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的长椅上,一只手盘着一根草叶,一条腿在地上抖个不停,眉头紧皱。 崔陵听到声音,起身向父亲打了声招呼,随即又是一声叹气:“又被否了。十殿冥王取得一致意见太难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之前事情在推行过程也不行,除了包大人和我一条心,其他人都有自己打算,也是,每个人的职位都定了,对了没奖赏,错了挨惩罚,谁都不愿意多做,但是……但是……” 崔钰也无奈点了点头:“我做了这么久文判,十殿冥王也轮换过好些了。但是冥府一直如此,崔陵,习惯点吧。” “我习惯不了……” “强迫自己习惯。我过段时间去天界,会和天上人讨论下面的事,希望能有一些改变。” “真的吗父亲?” “嗯嗯。对了,书房多了几条光鱼,是你弄的吗崔陵?” “嗯?我不知道啊,是不是母亲?我去看看!” …… 崔陵气愤地把信件扔在了桌子上。 信上的内容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天界看来根本就不在乎冥府的一切,父亲在天界也根本不受重视。现在冥府的金融危机已经有了雏形,恶化的趋势越来越快,冥府总有一天会彻底崩塌。 崔陵终于明白,隶属于天界的冥府不会有好下场。 母亲为冥府做的一切……换不回一点点的感恩,任何一本史书上,都没有母亲的记载。 崔陵幽蓝色的瞳孔闪出灼灼光芒。 这样的冥府,不要也罢。 …… 孟婆已然游到了记忆水面之上,她找到了所需要的一切,闭上眼睛,轻轻摇了一下手指。 这汪湖水迅速升腾起来,压缩、汇聚进了一个小小的杯子。 孟婆拿起这杯子,轻轻晃了晃,随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些记忆有了永远的归宿。 水杯消失在了孟婆的手心。 孟婆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该出去了。 ------------ 第四十六章 崔陵他……20秒前元神消散了 尽管从孟婆的角度来看,刚才的经历仿佛跑了一个马拉松,但是从旁观者角度来说,不过须臾一瞬。 她睁开了眼睛,身边立着焦急望着自己的众人。 “怎么样,锁定崔陵所有魂魄湮灭点的位置了吗?” 李建国急忙问道。 孟婆微微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从崔陵的记忆里出来,她竟然感到些微寒意。面前桌上有一杯不知谁给自己倒上的温水,她双手捧着杯子,低头啜饮几口。 “孟婆大人,看您的样子,似乎……并不乐观?” 包拯眉头微微蹙起,他的眼睛仿佛捕捉到了孟婆手掌些微的颤抖。 孟婆没有立刻回话,小心地把杯中水一口一口喝掉,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手指贴紧杯面,往上轻轻滑动手指,杯中的水竟和她的手指一道涨了上去。 孟婆稳住心神,张开嘴,又是原来那样淡定从容的嗓音:“李大人,请。” 李建国不解:“这是?” “这是崔陵记忆的一份拷贝,不如李大人自己来看吧。” 李建国略带犹疑的端起了杯子。 “有副作用吗?另外孟婆您刚用这个杯子喝过水,额,不是我多心昂,你没有什么传染病吧……哦,当然没有,我就随便问问。没事,我们要不换个杯子,不行?好吧。” 李建国把水杯举到自己鼻子跟前,晃了晃,看了看杯中澄澈的液体。 心里略带犹疑。 但也别无他法。 于是李建国哈哈笑道:“喝美人喝过的水,多是一件美事啊!” 一口闷了。 脑中仿佛有一道光炫过。 紧接着,崔陵纷至沓来的记忆滚滚袭来。 孟婆给李建国的这杯水里已经滤掉了情感,但是……但是李建国仍然感到了……一种喉咙里堵了个秤砣子那样的窒息。 李建国强撑了片刻。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自己脑海里轰然敲击着墙壁,一发不可收拾。 身体怔怔地软了下去,瘫在地上。 是一双宽厚的手把自己扶了起来。 “李大人?没事吧?” 眼皮打开,对上的是包拯那一双关心的眼神。 崔陵的记忆终于和自己的神经开始接驳。 那个崔玲记忆的包拯也和眼前的包大人开始重合。 一霎时,李建国从包拯的眼睛看到了一些绵亘千年的情感:悲悯,愤慨,无奈,坚韧,勇气…… 全都郁积在两个乌黑明亮的瞳眸里。 浏览了崔陵的整个人生,也经历了包拯在冥府的宦海沉浮。刹那间,李建国感到……包拯相比冥府那可真是太白了,冥府就像他的天空一样…… 真TM黑啊! …… “李大人?” 又是包拯的一句询问。 李建国从杂乱的思绪中恍然醒来。 哦,对,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做。 “包大人,稍等,我这就画出来。” 跟着崔陵的记忆,李建国从旁边抽屉里扯出一张阳间地图,掏出笔,在崔陵记忆中开始搜索,就像在沙滩上挖宝箱一样。 找到了。 “这里!” 李建国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哦!又找到一个。” 又画了一个圈。 “还有这个,很轻松嘛!” “这个……” “这里……” …… 片刻后,李建国和包拯得到了一副画了满满当当圆圈的世界地图,看上出跟地球起了疹子一样。 “……400多个。” 包拯抽了一口凉气。 “我们有可能在崔陵肉体死亡前拆除所有魂魄吗?” “估计够呛,”后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叹息,“李大人,那个,你能回溯一下时间吗?崔陵他……20秒前元神消散了。” 房间里突然晦暗了下来,仿佛一道漆黑的闪电在房间里炸开了一样。 片刻后,光线缓缓又亮了起来,但是比之前似乎低了个八度,就像一层雾蒙蒙的玻璃罩住了整个房间。 李建国回过头。 黑白无常如同被吸干了一般,扶着床脚大口大口喘着气。 崔陵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看来是凉透了。 三界也要凉透了。 李建国耸了耸肩,他突然觉得肩膀十分轻快。 终于不用为了自己的脑袋再东奔西走了。 李建国甚至灿烂的笑了: “完蛋了。” 在众人一片凝重的氛围中,李建国觉得可以适当欢快一点。 他努力地想吹个口哨,他从来都没有学会。他记忆里崔陵会,这个时候要是能学成,吹个口哨,那好歹也算是难得的消遣了。 李建国翻找起崔陵关于吹口哨的记忆。 啊,找到了。 …… “我死亡以后,一个小时就会开始魂魄湮灭,如果我成功找到了避难所,你们就带着这些救下来的魂魄进入避难所;如果没有,就去妖族,我给他们这么大的忙,他理应帮助你们。” 崔陵轻轻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两个人在无际的阴间荒野上慢慢踱着步。 “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回头了,你确定吗,哥?” 崔陵点了点头,望着暗无天日的天空,一声悠远的长啸。 “哥,你啥时候会吹口哨了?” 崔陵用力锤了对方后脑勺一下:“这是B-box,蠢货!” …… 李建国有点手足无措。 他也不知道这是B-box。 不不不,不是这个。 他遇到了一个道德难题。 要不要把还有一个小时三界才会毁灭的事告诉别人呢? 绝望而死,和揣着渺茫的希望而死,到底哪个更人道? 李建国决定缄默不言,不为大家徒增“我还可以做点什么吧?”的压力。 但是同样知晓这件事的孟婆并不这么想。 片刻,大家就都知道了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一个小时,拆掉400个湮灭魂魄?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也不是那么不可能?毕竟,我们这几天已经经历了很多看上去不可能的事了。” 屋子里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感觉到了大家炙热的视线,为了不让大家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李建国泼了他们一盆冷水: “一个小时,拆掉400个湮灭魂魄,平均一分钟六个;而且三界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制造湮灭魂魄,要怎么才能及时找到人、及时告诉他们地址、及时拆掉湮灭魂魄呢?这根本就不可能!你们看我干嘛?难不成你们真的以为我可以……好吧,我知道你们对我有很高的期待,但是我也不得不说实话了,其实我去!” 李建国其实是一声惊呼:我去! 大家心里的石头放了一半:他说他去,那稳了。 李建国看见了一道金光突然在众人背后亮起,然后就跟赶着投胎一样,立刻又熄灭了。 金光里站着一个小小的人。 又是林铃? 她左手握着拂尘,右手拿着一个灰褐色蔫头耷脑的小玩意。 众人顺着李建国眼睛转身向后望去,没怎么费神就认出来了林铃手里的东西: 九幽冥幻草。 众人眼光立刻就亮了。 包拯抚须笑道:“果然李大人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后手,想好了如果孟婆汤没有效果的解决办法。虽然崔陵还是没保住,但是,看来李大人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个毛啊! 李建国脑子有点宕机。 这是什么发展?林铃啥时候去的? 黑无常有点不可置信地接过冥草。 这株冥草张牙舞爪的,准备找机会对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一口。 “你……会瞬间移动?” 林铃点了点头。 “你去了……九幽之地?” 林铃点了点头。 “你遇到了……四大冥兽了吗?” 林铃点了点头。 “你……打败他们了?” 林铃点了点头。 “你……你……” 黑无常看着衣服都没有一点脏的林铃,脑子也宕机了。 林铃不再理他,转头看向李建国,怯声问道: “我……来晚了吗?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包拯爽朗笑道:“不,姑娘,你来的正是时候。” 包拯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建国一眼:“李大人算的分毫不差,那么,我们在此静候佳音。” 李建国叹了口气,明白了自己作为人肉地图的宿命。 不为冥府,就当为了包拯,为了三界,为了那些相信自己的人…… 和不是人的那些东西。 李建国一手按住林铃的肩膀,低声问道:“你这瞬间移动,应该还能带人吧?” 林铃把拂尘递到了李建国手里。 “我给你导航,这次,一定要落对地方。我们先去这里吧。话说你这瞬间移动现在练习好了吧,应该不会什么消失在时空裂隙什么的吧。我说一二三我们再走,一……” 金光一闪,两人消失了。 …… 第三日,下午16点42分。 “这是最后一个了。” 李建国擦了擦脑袋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完全没有出力。 他原来还在担心自己只是从崔陵脑袋里知道了魂魄湮灭的操作原理,万一实操手滑了怎么办,后来证明自己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林铃连魂魄湮灭的解除方法都掌握了。 镇元子分身真的是教了她所有的东西。 林铃拂尘轻轻一扫,仿佛就是上下嘴唇碰了一下,罐子里那两层正在混合的液体就被分离了出来,一左一右,飞进了林铃左右袖子里。 她现在从容和镇定许多,完全没有在冥府那样的惶恐不安了。 看着林铃的背影,李建国不禁叹道: 这TM不就是当阴阳师的料? 林铃转过身,望着李建国,征询似得看着李建国的眼睛。 “很好,”李建国点头说道,“我们接下来干啥?” 林铃想了想:“之前和爸爸一起玩的时候,他会把左边袖子里的放到九渊,右边袖子里的放回冥泽。” 李建国印象里似乎也有一句魂返九渊,魄返冥泽的话,忘了谁说的了。 “嗯……冥府这几个地名还真是拗口啊,九幽,九渊,冥泽……听着就不是什么阳光明媚的好地方。” “不会啊,我小时候经常在这几个地方玩。” 李建国望着面前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姑娘。 这哪是人畜无害? 这是人畜无害化处理了! “对了,你爹为啥要你下冥府啊?我还是搞不懂,他难道不知道你十分……你十分……十分十分吗?” 李建国本来想说十分危险,想了想还是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工作都找不到嘛……我爹说让下面有很多人让我学习,让我学学人情世故,尤其是一个叫李建国的,他很厉害,很有品格,还把一瓶非常厉害的水送给了需要帮助的老爷爷……我没找到他,也不会找人,看你好像官挺大,想着等你闲了问问你……中间看你需要帮忙,就想着自己可能能帮上忙……” “嗯,然后崔陵就没了。” “然后我在旁边听到了你们说九幽冥幻草,我小时候经常去九幽采着玩,我就去看看能不能拿来帮帮忙……” 李建国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真神。 林铃她是很危险,但她的能力绝对算得上一个神。 所以她更危险了。 身边有一个危险分子不可怕,但是身边有一个不知道自己是危险分子的危险分子,那就很可怕了。 李建国觉得自己有义务做点什么。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 “那个,啥,我就是李建国” 林铃小小的脑袋里瞬间充进去了大大的疑惑。 “你?” “如假包换。” 林铃侧着脑袋想了想。 拂尘上开始亮着光。 李建国慌了:“你干啥?” “看看你是不是假的。” 李建国吓尿了,连忙说道:“不用不用,等我们回去,你随便找人问问就行,这有啥好试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拂尘上的光灭了。 李建国盯着拂尘看了好几秒,确定它的确是熄火了,才缓慢说道:“你……从来没有独自参与阴阳工作对吧?” 林铃点了点头:“一直都是和爸爸在练习,接受爸爸指导,因为我之后也不做这个工作,所以没实际做过。” 和镇元子分身练习啊…… “你爸爸说你练习怎么样?” 林铃沮丧的摇了摇头:“还不如他一根手指头。” 李建国想了想。 镇元子分身说的应该不错,应该确实还不如镇元子分身的一个手指头。 但那也是镇元子的分身手指头啊! 镇元子是能把宇宙团巴团巴当球踢的人,镇元子分身的手指头,那也可以移山填海了! 所以……林铃其实从头到尾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能力。 李建国叹了口气:“我大概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让你跟着我了。” “嗯?” “我们可以先从控制你的阴阳能力开始,在这方面,我有点心得,这么多年来,我的超能力从来没有失控过。” 因为从来没有。李建国心里默默想到。 李建国释放了一个善意的微笑:“先去做要紧的事吧,九幽是吧?我们走。” “九渊。” “……九渊,我们走。” ------------ 第四十七章 误杀一事,证据确凿 第三天,下午17点16分。 两人返回崔府时已经是傍晚,李建国晕头转向地摔进了出发时的那个房间里。 众人连忙把李建国搀扶起来,身后的林铃赶忙跑到李建国身体一侧,掺住李建国的胳膊,把李建国慢慢地…… 举了起来。 直到李建国“哎呦”一声溜出嗓子,林铃才慌忙松开了胳膊,避免了单手拿李建国当哑铃的情况出现。 包拯十分心痛地扶着李建国,搀着李建国到桌旁坐下。 如今三界毫发无伤,他们都知道,魂魄湮灭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看着李建国这么一副模样,他们在心里默默钦佩起李建国的能力和担当。 不过饶是李建国这样神勇无双的能人,这次任务之后也如此筋疲力尽,可见这次问题的困难程度…… 是啊,1个小时,400个湮灭魂魄,每分钟6.6个,10秒一个,还得绕着整个世界跑…… 李建国果然是不世出的英雄! “李大人,真是辛苦了。” 包拯由衷地对李建国赞叹道。 李建国艰难地挥了挥手。 那当然辛苦了…… 一个小时里面平均每10秒瞬移一次!行,这倒是没什么,但后来去的那个九渊和冥泽那是人去的地方吗?一过去眼睛就跟摔进辣椒面里一样,啥也没看见,刚准备呻吟一声,一股阴风刀刮一样涌进嗓子,然后浑身就开始被鞭炮炸了一样乱七八糟地疼…… 还好林铃啥事没有。 还利利索索收拾好了所有湮灭魂魄,然后又让它们魂归九渊、魄返冥泽,没事人一样拉着自己回来了。 林铃一脸焦急和无助地看着李建国,不知道李建国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去冥泽玩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 …… 众人也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李建国和林铃二人。 三界平安无事多亏了这两人,看来他们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黑白无常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印证了彼此的猜想。 没猜错的话,林铃应该是李建国的关门弟子吧。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林铃可以毫发无伤地从九幽之地取回九幽冥幻草,那里绝非常人所能接近。 但是如果林铃是李建国的关门弟子,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有李建国这样文武双全的良师在,弟子就算能降龙伏虎,那也很正常吧? 片刻,李建国身上的疼痛感就像沾水的胶带一样一片一片脱落,头上的眩晕感也大幅缓解,他抬了抬手,林铃慌慌张张地跑着去拿着杯子倒水。包拯从李建国身边站起身,从手足无措的林铃手里接过杯子,给了林铃一个“放心”的眼神,亲水为李建国满上一杯温水,推到了李建国手里。 李建国抬手艰难地喝了一口水,精神恢复了很多,视力也基本恢复了。 屋子里……包拯、林铃、清弦、孟婆、黑白无常,还有躺在床上、没了气息的崔陵,还有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崔陵。 ……等等。 李建国努力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 “两个崔陵?” “不,”这是孟婆的声音,“崔陵已经死了,但也许是喝了孟婆汤的原因,他本该迸散的魂魄并没有消失,反而聚在了一起。孟婆汤本来就有稳固魂魄的功效,可能因为崔陵体质特殊,所以他的三魂七魄完好无损地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了,那个站着的,就是他的魂魄。” 李建国大惊,撑着桌子就想站起来,仿佛他和崔陵是互斥磁铁的同极,半点贴不到一块去。 “那他……还想毁灭三界吗?是不是……还在记恨我?” 孟婆摇了摇头:“他已经喝过孟婆汤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 那个崔陵模样的魂魄似乎对着几人的谈话并不关心,转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李建国这才放下心来,把屁股安稳地落在了凳子上。 这是崔陵的……空壳吗? “那他怎么办呢?” “我会先把他带回孟婆酒店,等他父亲下来了,再做安排吧。我预计会把他送入轮回,你知道,这也是他本来应该去的地方。” 孟婆平静地望着李建国,李建国想起了滢光仙子的那段回忆,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那我和崔陵的魂魄先告退了,包大人,五公主,告辞。” “孟婆慢走。” 李建国双手撑着桌子,刚准备站起来,又是一阵晕眩,只好重重坐下,目送孟婆领着崔陵魂魄离开。 包拯向前走了几步,送孟婆出了崔府,回来看到李建国在揉着脑袋,似乎头疼不止,赶忙急着两步,又给李建国倒了点水,吩咐屋外的冥差赶紧去找医生。 然后包拯坐在李建国旁边,望着李建国,不禁赞叹道:“李大人辛苦,这几天来,协助冥府处理了各种棘手问题,光是这两天,已经不知道救了三界多少次,居功至伟!” “包大人过奖,”李建国摆摆手,“其实我什么也没做。”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建国说的是实话。 包拯随即神色一正:“不过李大人,你和林铃在狱中误杀崔陵一事,证据确凿,应是无法开脱。虽事出有因,且李大人事后也尽力补救,但毕竟崔陵因此而亡。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不得混为一谈。但考虑到此事前因后果,且我也有管理失察之错,之后奏请冥王,请冥王一并定夺。” 随后包拯又恢复到原来和善的表情,宽抚道:“李大人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就像我之前跟您承诺的,您自由身应该完全没有问题,三界试死官身份料想也无甚大碍。您今天劳苦功高,我们冥府都记在心里。” 李建国点了点头。 包拯这番话并没有让李建国有任何反感,反而觉得这个小老头……真不愧是包拯。哪怕自己有可能要承担纵容林铃误杀崔陵的风险,李建国也觉得包拯这小老头……真的能处! “不必担心,眼下三界料无什么十万火急事项,大人尽可稍事歇息。” 包拯说罢,轻轻拍了拍李建国肩膀,随即站起身子,目光突然闪出一阵寒意,厉声喝道:“谢必安、范无咎、清弦!” 黑白无常本和清弦一道站在几人身旁听着他们谈话,听了包拯一声怒喝,立刻恭敬地挺起了身子,整齐划一地低头向包拯拱手道: “卑职在。”“包大人。” 李建国倒是十分震惊。 黑白无常,按官阶来说,是仅次于冥王的“冥府八爷”中两员,不应该比包拯官职低才对;五公主更是皇亲国戚,平时更是心比天高,但是他们现在却毕恭毕敬地对包拯行着官礼! 包拯声音仿佛可削铁短剑,字字铿锵: “冥府多事之秋,我等作为冥王之臣,应与众人一道,勠力同心,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若以后再闻有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怀疑李大人,本官定会问责!” 三人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整齐回声: “诺!” “还不赶快给李大人赔礼道歉!” 黑白无常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垂着头向前走了两步,白无常恭恭正正弯下腰作了个长揖,说道:“李大人,是我们未及详查,随意发表对您的指控和揣测,还说您可能图谋不轨,试图对您刀剑相向,是在下愚钝,望大人原谅。” 黑无常堆着笑,轻手轻脚地走到李建国身后,一双大手搭在李建国肩膀上,笑嘻嘻地给李建国按着肩膀:“李大人,我可是一直相信您的,老谢我就说他不靠谱,老是整这幺蛾子事。当然了,我没有及时跟老谢划开阵线,没有及时制止老谢的错误观点和倾向,是我的问题,等我回去,您看我非得好好管教管教他!白天让您蒙受冤屈,是我的不是,要不您不计前嫌,咱哥俩去喝两盅,我请客!” 包拯气势如雷地哼了一声,厉声对黑白无常说道:“当年因为你们两个的猜疑忌惮,就已铸成大错。如今仍然不思悔改,今日若非李大人不世之功,三界早已面目全非。还腆着脸去喝两盅,若非冥府正是用人之际,本官定要汝等闭门思过,尝尝几年凉饭!还不退下!” 黑白无常满脸羞愧,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清弦也上到李建国跟前,同样作了个揖,十分简短,没看清的话,感觉跟拍了个苍蝇一样:“李大人,今日之事,是我错了。不过我也是基于谨慎考虑,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表现与当初无二。还望李建国多多担待。另外,李大人,我们就事论事,李大人功绩无双,有目皆睹。但李大人还是多多注重私德,带着你如花似月的小徒弟,不要在冥府做什么过分之事。我还有公事在身,告辞” 说罢,清弦又一拱手,转身走了。 李建国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清弦已经不见了。 众人都一脸懵,李建国更是一头雾水,等清弦已经走了,才如梦初醒地嘟囔了一句:“我和林铃压根没关系啊……” 包拯叹了口气,苦笑着对李建国说道:“清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望李大人不计前嫌,不跟她一般见识。” 李建国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三百岁的孩子使着性子,不到三十的大人耐着性子。 总感觉清弦对我的意见很大啊…… 李建国耸耸肩。 “算了,清弦也不过说我几句,我可是货真价实把她家给拆了,我就受点委屈,算是扯平了吧。” 包大人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又叹了口气。 “李大人,就当我给您赔不是了,如今三界最大的隐患已经解除,要不我请您去吃个饭吧。这么久了,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东奔西走,今天也难得地消停一下。” 李建国当然愿意,毕竟吃香喝辣谁不愿意。不过他仍然矜持地问了一句:“冥府现在这状况,我们去吃饭,合适吗?” 包拯爽朗笑了笑:“冥府最大的隐患已经解决,这个时候不和我们的最大功臣吃个庆功宴,那才是不合适!” “好,那我们一起吃个简餐!” 包拯看了眼窗边默然无语的白无常,旁边墙角处蹲着的黑无常,声音又抬了几分:“算了,今天我就破费一下,谢大人,范大人,一起吧。” 黑无常目光躲闪着急忙摆了摆手:“包大人,我们两个要不还是……” 包拯目光就这么烙在黑无常的脸上。 黑无常只好屈服:“好吧,我们也去。” 李建国也大度地笑了笑:“好了,我们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林铃,你也来吧。包大人,今天可得要你出出血了!” 包拯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走吧!” …… 片刻。 李建国盯着路边小方桌上的白粥咸菜。 真是简餐啊!? 看来包大人……血库不怎么充裕啊…… ------------ 第四十八章 问你话呢!你的鞋多少码! 这是地府特色的苍蝇小馆。 顾名思义,只有苍蝇才会光顾的小馆。 桌面上摆了四碟颜色晦暗的小菜,每个人面前有一大碗粥,其中最明亮夺目的就是那一盘病恹恹的拍黄瓜了。 其他几盘菜,无论原料和作法如何,似乎都可以一并被称为咸菜。 包大人也不矜持,端着碗,喝粥跟喝酒一样,一口把一碗稀粥就给闷了一半。 旁边坐着李建国、林铃和黑白无常四个局促不安的人。 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蹲着。 凳子矮,桌子矮,林铃唉,无常唉。 李建国终于有点明白刚才黑白无常为什么不愿意和包拯一起出来吃饭了。 包拯一边干饭,一边拿眼睛瞟着其他几个人: “李大人,别客气,吃啊!” 说着自己夹了一大块咸菜。 “寒酸了点,不过这家确实还可以,性价比不低的。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家稳定营业的,平时如果太累了,我就会来这里改善一下生活。” 包拯对着老板笑了笑,老板一边收着桌子一边笑着点头示意,看样子确实认识很久了。 李建国无语了。 “包拯……这是您……改善生活?您是枢密官,冥府待遇这么差吗?” “那倒没有,”包拯又夹了一口咸菜,“不过由于个人原因,我的俸禄已经全部预支出去了,每个月到我账上的钱不多,不过到我这个年纪,基本也没啥追求了,够用就行。” 李建国突然想了起来。 黄四之前跟自己说过,是包大人聘用的自己。 也就是说,包拯的工资其实是大部分直接支给了黄四,然后黄四再用这笔钱去转给孤儿院,抚养冥府孤儿了吗? 李建国抬起筷子,加了一口咸菜,尝了尝。 然后猛地喝了一大口粥,才把咸菜给勉强咽了下去。 这菜……真下饭。 包拯会意地帮李建国拍了拍肩膀:“最近困难了点,李大人多担待。怎么样,还合胃口吗?谢大人,范大人,你们也吃啊?”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黑无常讪讪地笑了:“包大人,只有您请李大人怎么行?这样,等下我们换个场子,我们也得请李大人呀!” 李建国眼睛亮起来了。 包拯也一边努力吃饭一边点头,好像不赶紧吃就生怕这些饭菜张腿跑了一样:“好啊,谢大人和范大人推荐的地方,肯定没的说,李大人,您就去吧,这样,我这些我就打包回去慢慢吃,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别介,”黑无常连忙阻止道,“一起去一起去,我们也好久没有和您一起吃饭了。” 包拯摆摆手:“范大人,你看我这一桌菜太多了,你们都没怎么动筷子,不吃浪费,我就多吃点。吃饱了就不去了,你们去,你们去。” “包大人,”白无常也劝说道,“您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这些我们一起吃,没事的。” “不用,我吃就行,你们今天好好招待李大人就好,我没尽到的地主之谊,你们一定要代表冥府给做好呀!” “包大人……” “还这么多菜呢,吃不完浪费了,我不吃谁吃……” 几人正在拉扯,一直默不做声的林铃伸出了手,唰唰唰把四盘菜倒在了一个碟子里,然后端到嘴边,跟吸尘器一样眨眼间四盘菜就进了肚。 又端起面前一碗稀粥,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又从李建国面前拿了的那碗粥,如法炮制,咕咚,咕咚,咕咚。 也就几秒钟,桌前的盘子和碗都清亮了。 林铃矜持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巴,看着桌上那群仿佛时间凝固、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男人们。 林铃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悄声对着李建国问道: “我这回……能叫有点眼力见儿了吗?” …… 黑无常前面领着路,后面依次跟着白无常,包拯,李建国和林铃。 这几个人在街上缓缓踱着步,旁边人们步履匆匆,神色各异。今天冥府发生了不少事,眼下,大多数人都在盘算着一个问题:在这场危机里,我能为冥府做点什么(才能赚大钱)? 大家不约而同地绕过了李建国一行人,因为这个队伍一看就不简单。黑白无常不必多说,冥府大多数人都很忌惮;而包大人的赫赫威名,更是让冥府更多的人闻风丧胆。 地府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要跟身穿黑白纯色的人有故事,否则你很可能成故事;不要冲着黑暗中看不到的人瞎嚷嚷,否者包大人让你蹲监不冤枉。 这个传说中“黑暗中看不到的人”——包拯如今眉头蹙在一起,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缓缓前行。他还没想明白,这个林铃……是怎么像变魔术一样把桌上的饭菜都给清了的? 李建国跟在队伍后面,小声问着林铃: “这么阴间的饭菜,你全炫了?” 林铃点了点头: “确实伙食不算好,不过我小时候,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吃的和这个差不多,所以尝着还可以。” “你们家……这么困难吗?” “山村里也就这样啦,所以我要考出去呀,阴阳师这个工作,确实没什么前途。” 李建国若有所思地看着林铃的肚子,没看出一点鼓起来的迹象: “现在撑吗?” “不撑啊,我一般不敞开肚子吃,女孩子总是要矜持点。” 李建国缓缓点头,嘟囔了一句:“你这饭量……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们家这么困难了。” “李大人您说什么?” “哦哦,没啥。走吧,今天你就敞开吃,就当给你接风。” 反正不是自己花钱。 前方传来了黑无常的声音:“就这儿,我们到了,李大人,林铃,请吧。” 李建国抬起了眼睛。 饭店的装潢颇为恢弘,在一众高挑的砖混建筑之间,饭店的门面是琉璃瓦覆盖的门楼。然而饭店的琉璃瓦皆为黑色,辅以漆门黑柱,肃穆庄重。 李建国觉得这样的描述自己好像之前在哪里碰到过。 李建国恍然想了起来。 这TM不就是孟婆饭店? …… 几人在孟婆饭店门口停了下来。 李建国突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自己好像在这里屁股上挨了一脚。 对了,白天饭钱还没结。 李建国对这里的记忆不怎么好,摆了摆手,对着黑白无常说道:“要不换一家?在这吃的话,我……” 黑无常笑着拍着李建国肩膀:“走吧,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存了一点钱的,李大人尽管吃就是!” 李建国还准备说几句,已经被黑无常推上了饭店台阶,没奈何,只好抬腿走了进去。 “今天那个吃霸王餐的,我对着他屁股就是那么一下,把他直接踹翻了。总有那么一群垃圾,以为我们饭店昨天被炸了就可以来这里找机会白吃白喝,下次我看见他,我肯定要对他两瓣屁股都来那么一下,让他知道他爷爷我的……啊,客官,欢迎光临……嗯?” 几人进入饭店的时候,听见一个领班的服务员正在绘声绘色地跟旁边几个服务员讲着今天的英勇战绩,看到李建国进来,立马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弯腰迎了过来,等看清李建国样貌,脸色又是一变。 “又是你这小子,”领班甩着脸子开始左右撸袖子,对着身边的其他服务员说道,“白天那个吃霸王餐的就是他,真没想到,现在还敢过来,怎么了,来找踹是吗?” 李建国摆了摆手:“不不,我是来吃饭的。” 领班冷笑一声:“就你?一个下午你就有钱了?老子告诉你,我们这饭店,你这种渣滓一辈子也进不来,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就算有钱来吃饭,甭管你是什么人,老子也照踢不误,赶紧给我滚!要不老子非得让你的屁股知道你爷爷的鞋是多少码!” “哦?这位小兄弟,你的鞋是多少码啊?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啊?” 李建国身后响起一声浑厚的声音,领班疑惑的侧着脑袋向李建国身后看去,三魂立刻吓丢了一魂。 “黑无常……不,范……范大人。” 紧接着三魂里面第二魂也没了。 “白……白无常……” 最后是剩下的一魂七魄,全部吓得魂飞魄散。 “包……包……包……包……” 领班强行聚起精神,赶忙推开李建国,讪笑着对后面几位大领导哈着腰:“不不不,我没……我刚没跟您说话……我是跟这个垃圾说呢,我看他挡着您几位大人的路……我让他赶紧挪开……” 白无常上前跨了一步,赶忙扶住李建国,问道:“李大人,您没事吧?” 领班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李……李大人?您说他是……什么……大人?” 黑无常一声怒喝:“问你话呢!你的鞋多少码!” 领班往后退了半步,仿佛站都站不稳了,两条腿止不住地哆嗦:“黑……黑无常大人,是我有眼无珠,我该死,求求您……” 白无常此时也冷冷说道:“适才我听你对李大人说,不管他是什么人,你都照踢不误。李大人身份尊贵,怕是不能配合你,不如让范大人代劳吧,你就踢范大人就好,别让你的话落了地。” 领班茫然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回复,黑无常于是上前一步,一条腿搭在旁边凳子上,指着自己的腿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这样,不如我来帮你示范一下,让你的屁股知道我的鞋码,怎么样?” “您一脚下去,我不死也残了……”领班早已是汗如雨下,用近乎乞求般地目光望向包拯:“包……包大人,我错了……您为我做主啊……” 包拯正色回道:“李大人贵为天官,你蓄意袭击天官,于情于理,均当领受责罚,本官为你做得何主?” 领班面若土色,趴在地上对着李建国咚咚磕起了头,一声比一声响:“李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几人在饭店前台处已经驻足许久,饭店里面已经有些躁动,加上黑白无常已经给自己出了气,李建国也就大度地挥了挥手: “没必要,谢大人,范大人,包大人,我也没什么事,不必为难他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冥府欺行霸市呢。” 领班磕头如捣蒜:“谢李大人!谢李大人!” 李建国上前一步把领班扶了起来,领班的脑袋已经磕破了,李建国摆摆手:“算了,以后别太自讨苦吃就好,我之前跟你一样做服务业的,搞清楚自己身份,别自己把路走绝了。” “谢李大人!谢李大人!” “去把头上伤口包一下吧。” 领班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黑白无常,黑无常摆了摆手,领班哈着腰,千恩万谢地跑进了饭店里面。 “小插曲,”黑无常有点不好意思,“别坏了心情,李大人,走吧。” 李建国撇了一眼,门口前台那个服务员好像也有点眼熟。 他缩在吧台后面,一直没敢抬头。 哪里见过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了。 李建国摇了摇头,大步走进饭店。 ------------ 第四十九章 他不知道我们杀不死吗? 几人陆续踏进饭店,饭店里本来嘈杂的人声立刻消停了。 有几个人甚至放下筷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黑无常笑道:“每次一来这里,都觉得孟婆饭店甚是雅静,但别人跟我说,这里可是常常人声鼎沸啊。” 白无常扫了一眼大厅中的众人,温声回应道:“也许都是心虚吧。我们赶紧进去吧,别一直在大堂站着,搅了人家生意。” 在众人的一片寂静之中,几人从过道上缓缓走过,只能听到几人脚步声声,更无一点杯筹之音。 直至几人进了过道最深处的包厢,之前积聚许久的嘈杂才重新在大厅里炸裂开来,有几桌客人连忙起身,饭都没吃完,匆匆结账离去。 这个包间就是之前李建国曾经来过那个包间,如今依然是小亭流水,花草怡人。黑无常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招呼众人一一坐下。 服务员早已等候在门口,待众人坐毕,轻声问道:“范大人,老样子?” “不不,今天有贵客,”黑无常摆手道,“档次稍微高一点,让你们厨房来安排吧。” “好的,各位稍等。” 服务员慢慢后退出了门,李建国转头问向黑无常:“范大人看样子常来?” “也不算是,隔三岔五吧。” “哦?那范大人看来挺富裕啊。” 黑无常哈哈笑道:“比包大人自然是好点,”随后黑无常一脸神秘地对李建国说道,“我还是有一点特殊的赚钱渠道的,当然了,绝对合法合规,包大人在这,经得起查验!” 包拯笑了笑,未做言语。 “那谢大人呢?会和范大人一起做那个“赚钱渠道”吗?” 黑无常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白无常:“就他?老谢他懂个屁,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脸皮薄,拉不下脸。不瞒你说,现在老谢他就是一个蹭我吃蹭我喝的小白脸……你看他还吹胡子瞪眼了,咋了,我说得不对啊老谢?你再瞥我!小心我给你把零花钱给你扣了!” 白无常神情冷漠:“那你以后去哪别总喊上我了,我自己一个人挺好。你给我的那些钱基本全部都是陪你上蹿下跳花了的,单我自己的话俸禄绰绰有余。” 黑无常明显被拿住了命脉,又不好跟白无常反驳什么,只好假笑着对李建国说道:“你瞅瞅他,没人带他玩,我带他玩,还不领情,行啊,好心当作驴肝肺!” 包间的门缓缓推开,服务员推着一桌饭菜走了进来,看成色不说是龙肝凤胆,至少也是山珍海味。 林铃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一盘盘放上桌子的饭菜死死不放。 几人也一眼就看了出来林铃饥肠辘辘的渴望,黑无常笑道:“林铃,怎么感觉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李大人平时很亏待你吗?” 林铃想了想,答道:“李大人没有带我吃过东西呀,也就让我磕了点瓜子,喝点茶,别的没有了。” 黑白无常沉默了。 都是李建国关门弟子了,跟了李建国这么久……连顿饱饭都没得吃?就磕瓜子?干磕啊? 难道这是什么……特别的修行方式? 怪不得林铃刚才一股脑就干掉那么一大桌……饭。 黑无常悄声对白无常说道:“老谢你看,我还是对你很好的。” “闭嘴。” 黑无常讨了个没趣,但是神情丝毫未受影响,看了眼林铃,爽朗地笑了笑,大手一挥:“来,林姑娘,动筷子!” 林铃听到了,只好依依不舍把盘子从嘴边放了下去,闭上了嘴巴,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 黑无常拍了拍手:“服务员,倒点酒。” 酒注沿着杯口缓缓下落,亮起一条剔透的水柱。 …… 血柱喷溅在地上,瞬间在干涸的土地上凝固成痂,散着温热的血气。 他听着自己急促从地上跑过的脚步声,用尽全力倒着呼吸,每呼吸一口,都感觉如同灼烧般的疼痛。 眼睑上流着不知道是血还是汗的液体,刺得自己张不开眼睛。身后的吆喝声仍在不停传来,他捂着自己右臂上的伤口,现在半条小臂上血流仍在不停溢出来。 耳后突然传来风声。 嗖! 又中了一箭。 左肩仿佛被大象踩了一脚,扽着整个身体往前一个趔趄,他勉强往前跌了几步,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继续毫不停歇地向前跑去。 现在不能跌倒,只要跌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前面是一片枯树林,只要过了枯树林,就到了阴山。 他现在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阴山之上。 只要到了阴山…… 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声,还有他们嘈杂的呐喊: “快!不能让他到阴山!” “拦住他!” “已经中了7箭了,半条胳膊都没了,怎么还在跑?”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脖颈处突然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堪堪躲过瞄准自己后脑勺的一根羽箭。 又是数支羽箭从自己身旁飞过。 自己是不是又中箭了? 不知道,他只顾拼命地跑,血液泼洒在地上,身体正在渐渐冰冷。 他感觉嘴角仿佛凝了一层干涩的霜。 枯树林,近在咫尺。 但马蹄声,也已经到身后了。 破风声。 应该是刀刃挥落的声音吧。 他没有躲。 他知道已经躲不及了。 视线里的阴山骤然模糊了,阴山变成了一个血红的残影,歪歪扭扭地倒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他还想跑。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腿,没连在自己身体上,腰部以上的位置如今是血喇喇的一团空气。 他目光放向那一片枯树林。 鲜血溢进了他的眼眶,一片殷红。 万年喑寂的枯树林,现在仿佛长满了血红色枝叶。血液在他眼中流动,仿佛秋风吹过一片茂密枫林,沙沙作响。 旁边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 “……真NM能跑,这箭都戳进他肺管子里了,还NM跑呢,累死我了……” “还好,他是最后一个了吧?” “咱们这一组肯定是,回去吧,累死了……” 几个人发泄似的,用枪又捅了他身上几下,又多了几个血窟窿。 一个人想起来了什么,建议道:“要不等等?他是魂魄,真正死了的时候应该魂飞魄散的,我们干活干周密些,别万一他还活着麻烦了。” 其他几个人似乎在评估着这个建议:“半个胳膊没了,八九根箭插着,身上这么多窟窿,这都算了,关键他现在腰都断了,还能活?”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算了,听你的。确实也别太早回去,说不定又有其他活。” 很快,他身体开始迸散,无声无息,破裂的魂魄旋转着升腾而起,几秒钟的功夫,消失无踪。 几人耸耸肩,转身准备往回走,但是有人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一声异样的声响。 好像是……毒蛇吐信子的声音。 他往下看了看,从那人迸散遗留的衣服里,溜出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 是炸弹。 几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轰的一声。 一切归于平静。 又过了几秒钟,他们龇牙咧嘴地从烟雾中现身,身上血肉模糊,但是那些伤口在急速恢复。 “疼死我了……”说这话的人脑袋削掉了一半,现在像被啃了一口的西红柿,滋啦啦往下流着汁。 “竟然还有这一手。”这个人没了半截胳膊,现在胳膊正在努力重新长出来。 “他不知道我们杀不死吗?” “那也够疼了。” “这回确实死透了,回去吧,小邱还在他那屋子里等着我们。” 队伍里沉默了一会。 一个怯怯的声音:“额,我在这啊。” “……那谁在那屋子里。” 又一阵沉默。 一个犹疑的声音问道:“我就是这么提一嘴啊,我们不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吧?不会吧?兄弟们?大家说句话呀?” …… “那我也说几句话吧。我,包拯,1027年出仕,到2027年,就算是宦海浮沉了一千年……” 包大人显然已经有些酒意,但神智还算清醒。李建国扫了一眼旁边几人,都已经是半醉模样。 现在酒至半酣,黑无常把手搭在白无常肩膀上,热络地聊着天;李建国在餐桌上撑着脑袋,听着包拯抚着胡须说着话;林铃鼓着像仓鼠一样的嘴巴,一口一口就着温酒干着饭。 包拯酒意微醺,一丝微红艰难地从他黝黑的脸颊上透了出来,他涨着黑红的脸,继续说道:“这宦海浮沉的一千年,我差不多……只有前几十年是浮的,其他都是沉,沉沉沉沉沉沉沉,沉得不能再沉了,现在都沉到地府里面冒渣了。玉帝让我做了阎罗王,我本以为,地府作为阳间罪行审判执行之地,应该最为铁面无私,没想到……” 李建国听着包拯一缕一缕说的话,突然发现,包大人似乎平时永远都是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盒子,看到的都是家国天下,从来不给你看他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模样。 “……辞了阎罗王以后,我一直在缝缝补补,但是,河堤缺口又怎么能是缝补可以解决的?我曾经也很迷茫……但是,我从李大人这里看到了希望……” 包拯今天显然想倾诉一些什么,李建国感到,包拯内心的这个封条似乎松了一个小口,透过阵阵酒气,说不定可以看到他内心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包拯”的真实想法。 然而,这个封条旋即封得严严实实。 门口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那个微醺的包大人立刻消失了,包拯马上恢复了平日的严肃神情,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 进来的是孟婆。 黑无常望见来人模样,笑道:“怎么,今天老板娘亲自来给我们算账吗?” 包拯一眼就看出孟婆异样的表情,他立刻站了起来,向前迎了几步,神色凝重。 孟婆手里拿了一张殷红的纸,不发一语,递给了包拯。 包拯拿过这张纸,仔细看了看,随后站在原地,目光望在孟婆脸上。李建国没有看到包拯现在的表情。 孟婆缓缓点了点头。 包拯转过身,音如铅重:“看来庆功宴到此为止了,各位大人。” 包拯把这张纸放在餐桌之上,李建国看到那片殷红,实际上是斑斑血迹。 “十八层地狱,哗变沦陷了。” ------------ 地狱沦陷 第五十章 拂尘:剩余电量20% 李建国现在开始由衷地感觉自己死的很不是时候。 这才三天,冥府已经这么多事了。 现在十八层地狱竟然都沦陷了? 黑白无常立刻也惊醒过来,连忙站起身子,拿起桌子上那份信笺,仔细看了看,字迹很是潦草: 看样子,似乎是一些类似日记的只言片语: “…… 12月7日 孟婆那疯婆娘让老子在这看了地狱出入口这么多年,这地狱有啥好看的,要不是看在我老婆孩子被她送去投胎了份上,谁做这个劳什子工作,连烟也不给抽,说什么十八层地狱内禁止烟火,那刀山火海就不禁了?傻X地府,完蛋玩意…… 12月9日 ……还让我天天做记录,记录啥东西?她又不看,我在这儿二十年了,也没个人交班,虽然答应孟婆要给她干30年,换老婆孩子好好投胎,不过这是人干的?明天就不干了,她还能追我? 12月10日 ……昨天地狱里面好像地震了,不知道为啥,我看东边阴山好像也有山崩,很快平息了就是。现在地府也能地震?我的地洞都差点塌了,都震死算球,这工作我一点干不下去了…… 12月11日 ……话说这两天十八层地狱里面静悄悄的,没了原来的烟火气,不知道地狱里面咋了,是不是地震震坏了啥东西?我可不去,我工作就是守着这里,垃圾工作……” 后面的字迹十分狂乱,无论写的人是谁,当时他一定十分慌乱: “……地狱丢了……冥府几个哨口都被毁了,就我一个暗哨还没被发现……孟婆,你要是能看到,老子欠你人情可是还了,操……来了……” “没时间了,”包拯匆匆走出包间,后面几人紧紧跟在后面,神情紧张肃穆,“我即刻面见冥王。谢大人,范大人,麻烦你们赶往十八层地狱,打探消息,万不可轻举妄动。” “诺。” 几人短暂地跟孟婆告了别,走出孟婆饭店,街区内人们还是熙熙攘攘,灯火烛明,丝毫没意识到又一场危机已然开场。 李建国小跑着跟上几人步伐:“包大人,那我呢?” 包拯头也不回地说道:“李大人智勇双全,您自可见机行事。” 李建国领了包拯的话,庄严的点了点头。 在这新的一场危机之中,李建国早就给自己分配好了任务:那我就回冥王宫歇着,现在不添乱就是对冥府最大的保护。 李建国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林铃,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额,自己回去睡大觉,林铃怎么办?总不能让林铃跟着自己,让她看着自己睡觉吧?到时候这小姑娘再跟别人唠叨几句,不就都知道我在磨洋工了吗?到时候跟她爹交代也不好交代。 得想个办法吧林铃支出去。 对了,林铃这么厉害,林铃可以陪黑白无常一起过去。到时候以她的本事,那还不轻轻松松把对方全部拿下?论功行赏,自己肯定又是头一份! 李建国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于是侧头对着林铃小声说道: “林铃,现在对你的考验来了。冥府又面临这么大的危机,我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你看大家现在这么紧张,你呢就……” 林铃已经开始点头了。 嘴巴一张一合,拂尘上开始亮起光来。 李建国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妙。 “不不不,不用带上……” 光线瞬间拢住黑白无常、李建国和林铃自己,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包拯正在走着,发现后面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然后身后几个人就不见了。 他立刻明白这是之前林铃的瞬间移动。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林铃没带上他。 都能瞬间移动了,把我顺道往冥王那里放一下不就行了? 难道是因为这太黑了,没看到自己? 算了。 也容不得包拯多想,他继续抬起步子,向着冥王宫急速赶去。 …… “……我。” 光线闪起来的时候,李建国就已经心如死灰。 光线灭掉的时候,李建国更是愣在原地嘴巴半天合不上。 林铃嘴角竟然显现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她就这么看着李建国,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李大人,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有眼力见多了?” “啊。” 李建国愣愣地回了一句,努力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脑子跟断了弦一样,半天恢复不了连接。 “这是……哇,这就是瞬间移动……我第一次唉!” 黑无常已经从刚才耀眼的光线中缓过神来,兴奋地一声大叫。 白无常只是稍微晃了晃,随即也站直了身子,并没有太多反应。 眼下,他正在在看着山坡下面的深渊巨口。 “我之前最多就来过阴山西边,”林铃对着众人解释道,“我爸爸没让我再靠近十八层地狱,所以我们最多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大家要走过去了。” 几人一起站在阴山山腰上,脚下满是嶙峋的怪石,光秃秃的,没什么植被。他们距离地面差不多还有二十几层楼的高度。 阴风呼啸。 李建国有些许恐高,但由于他还没恢复过来,所以他自暴自弃般地向下瞅了一眼。 一片怪异的枯树林,林中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溪,小溪自阴山而下,穿过树林往西延伸了数百米,尽头是一个深渊巨洞。 尽管没有任何标牌,李建国也能一眼识别出来,那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因为这个深渊口泛着灼目红光,类似火光,又类似血色。这些光如雾气般在深渊口缓慢流动,像炙热的日冕般翻转奔腾,整个洞壁都被映得满目彤红。 圆形的深渊巨口一圈伫立着十二座砖砌高塔,每层高塔皆有十级。高塔白灰抹面,每级四面有龛,龛中别无一物,只是探出几条垂地铁链,即便在阴山之上,仍能听到铁链被吹动的咔咔声响。 高塔气势雄伟,造型恢弘,但对比深渊巨口就显得无足轻重。一眼望上去,就像是一座巨型时钟旁插着的十二根牙签。 李建国望着十八层地狱,望着那翻腾不止的灼目红光,不免感到阵阵胆寒。 他一辈子虽然没什么丰功伟绩,但也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可以说,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过完了短暂了一生。 所以他本以为自己和十八层地狱无缘。 现在自己竟然要主动(?)前往十八层地狱,这简直就是疯了! 就算没疯,进去以后也肯定会疯了的! 李建国竭力保持着泰然的口吻问道:“你们是要进到那里去是吧?” 他悄悄地把主语从“我们”改成了“你们”。 白无常问道:“李大人是准备……分头行动?” “嗯……也不是不可以,我是说,我们肯定需要有人在外面接应什么的,那么大一个大熔炉,咱们都下去,是不是有带点不理智?” 几个人开始思考李建国的建议。 “也好,”白无常点了点头,“阴山这里时常有冥府之外的游荡魔物,李大人为我们守好出入口,也的确能减少我们的后顾之忧,不如……” “但又转念一想,”李建国极尽丝滑地转过话头,“还是一起行动更为妥帖,万一我一时兴起,跟魔物缠斗不见了,耽误正事。” 白无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说罢,黑白无常纵身一跃,跳下山崖,稍一屈膝,稳稳落地。 李建国无奈地摆了摆头: “年轻人就是急躁,这种险地,一定要谨小慎微,慢慢走。那个啥,林铃,你带我下去,我负责……警戒一下。” “哦。” 林铃单手把李建国夹在腰间,拂尘一甩,数缕游丝托着林铃的脚,向下缓缓落下。 李建国就跟一个小鸡仔一样被林铃箍住锁得严严实实,让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被妈妈按在腿上打屁股的痛苦回忆。 这糟糕的姿势,也太社死了吧! 李建国徒劳地蹬了两下腿,以示抗议,当然了,抗议无效。 这林铃……真的是昨天自己看到的那个林铃? 这么强的林铃昨天还会被几个冒牌鬼差追的到处跑吗? 刚一落地,李建国赶忙从林铃的腰间挣脱开来,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 还好黑白无常没看见。 趁着黑白无常四处打探环境的功夫,李建国悄悄对林铃说到: “这一天,你经历了什么?我百分百确定,你昨天可是没有这么……这么像你爹的?” “啊,”林铃仰着头想了想,“昨天我回去以后,我在家里吃了点东西,睡了会,等爸爸回来,然后吃了饭。吃完饭睡了会,上了个厕所,然后又睡了会……” “说重点。” “……爸爸让我练习阴阳术,一是防身,二是明天去帮忙。我就努力练习,把很久没联系的阴阳术又恶补了一下,主要学了晨阳烯灭、瞬间移动、凌虚御空、根骨强化这几个,练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去休息。第二天爸爸早上起来检查我的成果……” “然后,发现你功力恢复到当年水平了?” “然后发现我啥也没记住,又一夜没睡好,还不如昨天呢。” 李建国无语地盯着林铃。 敢情你就会临时抱佛脚啊! 你怎么不去参加中国新说唱呢! “然后呢?” “然后爸爸就把充了一晚上电的这个拂尘给了我,这样我就不用念完整咒语,我只用说几个快捷键,就可以施法了。然后他就眼泪汪汪地一把把我推出家门,回去打麻将去了。” 李建国的眼睛有点迷茫。 他觉得他可能需要吐槽点什么,但是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李建国低头打量了一眼这根……赛博拂尘。 李建国的语气十分犹疑:“这……充电的?” 林铃点了点头:“嗯。” “那……还有多少电?” “我看看……20%。” 李建国茫然点了点头。 “20%……够用多久?” “超级省电模式的话,一个小时?” 李建国打量了下自己到深渊巨口的距离,又脑补了一下深渊巨口内的情况。 李建国决定孤注一掷: “现在能充电不?” 林铃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没带Type-C充电线。” 林铃随后欢快地说: “没事,李大人,我们还有您呢不是。” ------------ 地狱沦陷 第五十一章 踏入阴山者,杀无赦 第三天,下午18点40分。 李建国觉得自己这次去十八层地狱的旅途……是个单程票。 而且他怀疑这玩意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返程车。 “李大人,我们走吧,没发现什么东西。” 白无常一手轻轻把剑推回了剑匣,低声对着李建国说了一句。 李建国不想走。 但是他更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黑黝黝的鬼树林里。 现在也的确说不出来“你先瞬间移动把我送回去,然后你再一个人过来”的话,毕竟林铃刚才说全指望自己呢,自己要是回了冥王宫,还指望自己什么?指望自己梦中杀人?隔着八百里一呼噜震掉对方的狙击手? 总觉得林铃是镇元子分身派下来督工的一样…… 黑白无常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了,李建国别无他法,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抬腿跟了上去。 树林里阴风瑟瑟,又走几步,温度开始快速攀升,深渊巨口向外推着灼灼热浪,一波一波地冲刷着这片本就不怎么茂密的林子。 李建国快步跟在黑白无常身后,向他们问道: “你们之前来过这里吗?” 白无常点了点头:“很久以前来过,后来这里不再归属于我们两个的管辖范围,我们来的就少了。” “地狱……不是冥府的管辖范围?” 黑无常说道:“倒也不是,只是不是我俩的,而且,我们两个之后也确实没什么来的必要了,因为……” 黑无常的声音停住了,他向前快速走了几步,低头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羽箭。 白无常也在旁边的树上发现了同样的羽箭。 “还很新。” 黑无常拨着箭羽,仔细看了看箭尾的标记。 “是……我们冥府冥差的箭。” 来不及多想,不远处又发现了斑斑血迹,旁边还有一个似乎被炸开的大坑。 “地狱里面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白无常推论道,“如果不是冥差在追捕犯人的话,那最坏的情况是……” “冥差已经全军覆没了,军械库也被占领了……” 黑白无常交换着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抽出了身上的武器,黑无常取下了背后严密包裹的巨棒,白无常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李建国躲在了林铃的后面。 黑白无常还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全军覆没……不可能啊,地狱可是有……” “……我们先走吧,到了看看再说。” 李建国想起来,今天下午和包拯一起沟通冥府各项工作进展的时候,的确有说道十八层地狱也遭到了波及,伤亡状况仍在统计。 是因为崔陵的魂魄湮灭导致地狱出现了什么变故了吗? 马蹄声声,自北向南,逐渐逼近。 李建国向北望去,十数只骑兵手执长枪利剑,身披银鳞铠甲,向此处滚滚而来。 骑兵望见此处几人,吩咐身后纷纷拈弓搭箭,长枪握于胸前,又进几步,望见来人模样,又赶忙让手下收了兵器,一声长吁,将马匹停在几人身前。 为首的骑兵在马上对几人行了个拱手礼,然后匆忙说道: “终于冥府派来救兵了!谢大人、范大人,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还望赎罪!” 李建国望见众人身上都是血迹,面容上乌漆嘛黑的,不知道在哪里滚了一圈,枪尖血迹已经凝固,身上铠甲也尽是刀痕,一看就是刚经历了几场大战。 白无常收剑回鞘,点头回礼,问道:“你们是哪只部队?” “我等乃地狱第二层和第四层守卫的混合编队,我是二层守卫第7小组组长樊于轩,奉命在此处追讨残敌。” “地狱里面,情况如何?” “我们一开始被压制了,但是目前已经重新掌握了局势,部分关押囚犯借机逃了出来,我们已经派出了数支部队四处追讨,务必将他们拿下。” 白无常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道:“地狱变动,如此重大消息,为何不通知冥府?” 樊于轩叹道:“地狱的反叛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联络点一开始就全部被摧毁了,不过我们已经向外派出了新的通讯员,预计不日即抵达冥府,也请大人们回禀冥府,我们大人之后将亲往冥府说明情况。” 黑无常正准备说点什么,被白无常一个眼神制止,白无常一拱手:“有劳诸位将士,冥府未来定当犒劳诸位。” “谢大人言重了,只是我们分内之事。” 白无常转身对黑无常说道:“我们先一起回禀冥王,范大人,李大人,我们走。” 李建国瞥见了白无常眼中神色,也领会了白无常的意思,转身大跨步走在黑白无常前面。 身后再次响起马蹄声声,渐行渐远,片刻,又传来了些许别的声音。 像是短促而萧条的风声。 黑白无常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弓弦被拉开的声音。 弦开箭出,数支羽箭向着几人脖颈猛地飞去! 黑无常转身抡开巨棒如孔雀开屏般转起棒子,羽箭被巨棒一一挥下,白无常脚尖一点飞身上前,几片刀光迅捷闪过,马上众人脖颈处皆绽开小口,一霎时,血流如注,从马上颓然倒地。 几匹马几声嘶鸣,四处逃散开来,有几匹冲进了林子里,不知所踪。 黑无常慢悠悠把巨棒扛在肩上,上前踹了一下倒在地上捂住脖子痛苦挣扎的樊于轩,笑道:“连我都骗不过,又怎么能骗得过生性多疑的老谢呢?” 白无常看着视野里远远渐行渐远的那个骑兵,对黑无常快速说道:“别在这逗留了,跟上去,快!看看他们在地上的通讯部在哪里!” 白无常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枯树林,叹了口气。 “算了,你还是先把李大人他们叫回来吧。不拦着点他们,估计他们直接走回冥府了。” 黑无常转头望了望李建国背影,一声吆喝:“李大人,已经解决了,快回来!” 李建国心中一凉。 看来“假装自己没弄懂白无常眼神一路走回冥府然后呼呼睡大觉嘿嘿不愧是我”的计划宣告破产了。 李建国叹了口气,老不情愿地转过身,走回了黑白无常身旁。 黑白无常彼此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准备向着那匹报信的骑兵追去。 等等。 白无常一把抄过黑无常的膝盖,把黑无常一个公主抱抱在自己胸前,同时迅捷向上一跳,堪堪躲过脚下呼啸而过的一记快斩。 白无常把黑无常重重扔到一旁,快速向后一闪,又躲过瞄准裆下的急速上挑。 “所以说……我才最讨厌你们冥府这些人啊……” 脚下传了一声幽幽的抱怨声,黑无常一个转身站了起来,抽出巨棒抵在胸前,白无常和李建国林铃几人快速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眼睁睁看着被抹了脖子的樊于轩几人重新站了起来。 手掌从脖子上放了下来,上面竟然已经看不到一点伤口,鲜血就这么没来由地挂在了他们脖子上。 白无常心中诧异:不可能,刚才的手感,绝对已经斩断他们的血管了,他们不可能毫发无伤的! 樊于轩几人竟然还开始聊起了天: 一个人厌恶地把脖子上的血迹擦了擦,嫌弃地将已经暗红凝固的血迹抹在盔甲上:“废物点心,我就跟你说直接戳上去完事了,你还非得玩狗屁无间道,偷袭两次都没得手,废物到姥姥家了。” 樊于轩扭头对对方吼道:“你TM给我闭嘴。没偷袭到怎么了?现在戳不也一样?就你会说,你会说上面怎么没让你当队长!” 那个人白了梵于轩一眼:“老子不屑于当你们这群垃圾的队长,你以为老子愿意跟你们这群脑残一队?真是服了,身边一群SB玩意儿!” 旁边几个人也生气了:“你TM身边才一群SB玩意儿!你TM身边全是SB玩意儿!” 过了几秒钟,他们有人反应过来不对。 “不对,我TM身边一群SB玩意儿!” “你TM骂谁呢!” 几个人骂成一团,有人更是提起枪来,挥枪就朝对方身上戳了几个洞,一团乱战,叫骂声此起彼伏,鲜血跟不要钱一样噗嗤噗嗤往外不停流。 樊于轩就这么站在达成一团的手下人前面,他面朝黑白无常,背后几人已经互相戳得面目全非。 樊于轩叹了口气,对着黑白无常幽幽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撒谎了,我其实最讨厌的还是这帮SB智障队友,他们真的是……” 白无常一剑插进去樊于轩胸膛。 樊于轩木木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 白无常手腕一转,剑身转了九十度,鲜血跟拧开了水龙头一样,猛地溢了出来。 樊于轩又叹了口气:“怎么就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他往后退了几步,把剑退出身子,站定。 伤口竟然迅速愈合了! 身后本来戳得面目全非的几个人,也摇摇晃晃都站了起来,彼此嫌弃地吐着唾沫,身上也变得完好如初。 李建国几人大惊。 樊于轩往后侧着头,问道:“闹够了没有?” 后面几人不再言语,只是用眼神彼此激烈地攻击着。 樊于轩摆了摆手:“那我们先干正事吧。上面说了……” 他用目光打量着这几个人,嘴角竟敛出一抹笑意: “踏入阴山者,杀无赦。” ------------ 地狱沦陷 第五十二章 这是一场屠杀。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不是看守这里的冥差的?” 樊于轩拿着枪一记突刺,被黑无常轻轻闪过,反手一棒子就把樊于轩半边身子轰成了肉沫。 黑无常看着迅速恢复的樊于轩身体,又是一棒子甩了出去,一边攻击一边问道:“现在聊天吗?你确定?” 樊于轩把枪握在了另外一个手里(他刚刚的手飞了出去,还没长出来),又是一记突刺:“当然了,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 “嗯……好吧。” 黑无常也没什么反驳的理由,耸耸肩回应道:“如果真的有人从十八层地狱跑出来,旁边的镇守塔会拉起铁链的。现在铁链没拉起来,你们又在外面,也就是说,地狱的守卫还没来拉铁链就没了,那在外面游荡的肯定就不是守卫了。” 樊于轩现在胸膛以下已经被轰飞了,但他依然做了一个耸耸肩的动作:“原来如此,但我们从来不知道。” “因为地狱已经很久没有人成功逃出来过了,上次从地狱逃出来的人……” 黑无常想了想,“太远了,我都忘掉了。” 樊于轩的残肢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他的嘴巴仍在咧着嘴说着话:“没事,你记着现在的我们就行,反正你们之后也不会再用到记忆这么繁琐的东西了。” 黑无常有点焦躁:“我说,你们杀不死吗,都这样了,配合点去死有这么难吗?” 樊于轩竟然笑了笑:“试试看嘛,范大人。” …… 这是一场屠杀。 总体来说,理应如此。 黑白无常已经把这几个人每个都杀了十几回了,但是他们总是能完好如初地重新站起来。 这几个人的战斗力堪称业余,仿佛每个人都是刚学会拿武器,攻击也是毫无章法,而且每个人在攻击时都喜欢喊着中二的名字。 “看我这一招,枪出如龙!” 其实就是双手拿枪往前摇摇晃晃刺了一下。 “你那算什么,看我的,长虹霁月!” 这一招……看上去是一个横扫。 “嚷嚷什么,学着点!雷霆……” 没看出来这一招是什么,因为他正在喊的时候被黑无常一棒子锤飞了整个脑袋。 脑袋过了几秒钟才重新长到他的脖子上。 长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刚才没有喊完的招式名给续上:“……万钧!” 黑白无常毫不费力地把他们一遍遍斩杀,但他们就像过家家一样,叫着嚷着被砍着,跑着跳着头掉着,身体不停地被斩断、愈合,周而复始。 倒是没什么人攻击李建国和林铃。 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一看就打着没意思。 李建国和林铃像看动画片一样看了他们好久,在李建国印象里,只有动画片里才会有怎么都杀不死的角色。 李建国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难道自己穿越到了动画片里? 这有啥不可能的,自己都在冥府了,穿越进动画片里也十分合情合理,情有可原啊! 他连忙转头望了林铃一眼。 然后沮丧地回过了脑袋。 不……林铃并没有变成二次元萌妹子。 …… 人群里传来一声大喝: “终极一击,乌云盖顶!” 正在攻击的那几个人愣住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武器,耐心地给他解释起来他的错误之处: “枪法里面没有乌云盖顶,傻子。” 说这话的人一手杵着枪站着,望着那个喊着乌云盖顶的傻子,白无常在他胸口戳了几个窟窿,他也没事人一样的根本没搭理。 “啊?是吗?” 傻子也停了招式,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蹲下来,拾起自己的脑袋,又给装在了脖子上。 “乌云盖顶是K线图!傻子!枪法里有个屁乌云盖顶!” “学都没学会,还在瞎嚷嚷,丢人现眼,等我回去再把笔记给你看看。” “啊……” 傻子有点局促地看着旁边点评的队友们,他们围住自己指指点点,一时间,战场上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尽管他们的身体还在被一遍遍砍断、砸碎、断肢、腰斩。 …… 李建国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些人的剧情,思考着他们争执的最后走向。 这些人的故事堪比越来越无聊的春晚小品。 现在冲突环节已经结束了,几人目前处于沟通环节,再过一小会估计就要开始苦情环节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然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大家一起吃饺子!” 傻子朴实地笑了笑:“哎,我读书少,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看武侠小说,都是室友闲了才给我讲的,闹笑话了……” “没事,回去以后我帮你补上,没问题的。” 看了这后续剧情发展,李建国自鸣得意起来,他嘴角咧了上去。 你瞅瞅!苦情环节这不就来了! 梵于轩是唯一一个还在努力攻击的人。 他也趁着脑袋飞在空中的空档大喝一声:“兄弟们,正事正事!?” …… 黑白无常算是明白了。 这些人根本就杀不死。 不对,他们是不是人都不一定。 两人略感疲惫地彼此望了一眼,对着李建国喊道:“李大人,我们走,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黑白无常的声音幽幽传来,叫住了正在晃神的李建国。 对对对,该走了。 李建国懊恼地摇了摇头,责备自己怎么警戒心这么差。 难道这就是敌人的策略,通过这种类似流媒体的小短剧拖住敌人的视线,让敌人欲罢不能,然后忘记自己的正事? 李建国看了看黑白无常和林铃几人。 好吧,也不是,好像沉醉其中的只有自己。 “来了!”李建国应了一声,和林铃一道绕过洒着狗血,不,洒着人血的冲突现场。 梵于轩又是一声大叫:“他们要跑了!等他们回去,看老大不把你们碾成骨粉酿酒喝!” 那几个还在讨论“乌云盖顶”呢,听了这话才慌了神,纷纷重新抄起武器,奔着几人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继续讨论着: “对对对,先把他们收拾了。” “说话算话,回去一定帮你,放心吧。” 与刚才大家互相戳肺管子、血管子的激情场面相比,现在大家的相处模式显然温和了许多。李建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队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能比起聪明人,大家还是对傻子的包容程度更高一些。 黑白无常及时挡在李建国和林铃身侧,他们已经想到了对付这几个不死人的破解之道。 眼看几个不死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白无常一个闪身,剑尖轻轻在枪柄点过,随后猛地向下一斩。眨眼间,一柄长枪就被斩断。白无常随即眼花缭乱的几段横批竖挑,长枪登时碎成几截。 黑无常握着巨棒,先是一记懒腰横扫,众不死人不躲不闪地被碎成两截,然后跟着就是一下又一下的凶猛砸击,把他们手中的长枪砸成碎沫。有几个背上背着弓箭的,也上前一脚踩成两段。 看见他们又在恢复,黑无常对着他们的躯体一番上剃下滚,把他们一个个捣成肉末,然后抽身,跟这白无常急急向地狱赶去。 白无常回头望了一眼。 还好,他们的武器并没有恢复。 两人迅速赶上正在前方奔跑的李建国和林铃两人:“快,我们走。” 黑无常看着气喘吁吁的李建国,追在李建国身后笑道:“李大人,带你一程?” 李建国感激地扭头看了一眼黑无常:“有劳范大人……” 黑无常神色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武勇无双的李大人竟然真的会答应,随后爽朗笑了笑,一手抄起李建国把他夹在腰间,向前急速奔去。 李建国愣了。 等等,怎么又是这个姿势? 这是和林铃商量好的吗? 我这不就撅着屁股给后面的白无常和林铃看了? 但是李建国这次没做挣扎。 跑不动了,与其说落在后面被追上来的人弄死,现在这姿势的社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几人脚程飞快,林铃更是跑起来虎虎生风,丝毫不落黑白无常半步。 当然了,这是阴阳术“根骨强化”的功劳。 李建国扭头看了看林铃手里的拂尘,竟然有点心疼起来: 就剩这么点电量,还这么挥霍,这还能撑多久?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在什么重要的当口没电了啊! …… 望着前面几个人冲着地狱深渊越跑越远,樊于轩几个人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扶着自己的膝盖,纷纷停了下来。 “这跑得也忒快了……” “我当时在碓磨肉酱地狱要是跑得有他们一半快,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有人索性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向樊于轩问道:“咋办,他们跑了。” 樊于轩正在气头,转身恼怒地飞起一脚把对方踹翻在地:“我不知道他们跑了?问我咋办?我知道?让你们好好干活不好好干,在那扯东扯西,一群蠢东西!” 对方挣着身子从地上滚了起来,本来准备嚷嚷几句,看了看樊于轩的眼神,嚷嚷变成了没人听得清的小声嘟囔。 樊于轩转头眯眼望着他们跑过的滚滚烟尘,叹了口气: “本来回去就可以升一级的,现在被你们搅黄了,都做好准备吧,以后我们被当柴烧的时候,可别跟我龇牙咧嘴地跟我说受不了。” …… 尽在掌握君在崔府转了几圈,除了这弥漫崔府的光亮让他很好奇外,他没发现什么别的有意思的玩意儿。 院子里面人匆匆忙忙地来回跑个不停,嘴里还神神叨叨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东西。那些人看到自己,也总是惊慌失措地四下躲开,就像生怕自己会撞死他们一样。 尽在掌握君感觉有点委屈。 天地良心,他走路向来注意脚下,从来没有压死过什么小猫小狗什么的。 人的话,说不定压死过几个?主要是自己压到什么东西抬起脚以后,脚底下就是血呼啦一大片,往往看不清他们生前到底是个玩意。 尽在掌握君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 三小只沐浴在光里也是懒洋洋的眼睛都张不开,就跟一滩水一样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道小肉蛋去哪里了。 刚才他和自己一起回来,然后又看见他和几个人一起出了去,然后就没看到他再回来。 尽在掌握君眨巴着眼睛,他挺起了身子,准备出去转转。 他听到了几个人的窃窃私语: “包大人没在这儿……去冥王宫了……” “冥王宫?这么晚吗……” “嗯,我听说冥王宫要被拆了,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合计的……” “拆了好啊,早就想拆了……不过,那冥王有心思见包大人?” “谁知道呢?肯定是大事……听说黑白无常和新来的李大人直接出城了,不知道去干啥……” …… 尽在掌握君耸了耸肩。 出城啊,正好,我也想,出城转转。 ------------ 地狱沦陷 第五十三章 地狱的绒毛 黑白无常带着李建国、林铃向前一直追到了地狱的深渊边上,都没看到那个跑去传信的不死人身影。 深渊巨口的热浪跟面膜一样敷在几个人的脸上,甩都甩不掉。脚下满是黑色粗糙的砂石,像是从炒板栗的锅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在这层砂石上面,还能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东西。 凝固的血迹,残缺不全刀剑,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浸满血迹的衣带。 白无常站在深渊边上向下望去,彤彤火光打在他幽白的脸上: “如果敌人都像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人的话,那冥府守卫的确抵挡不住。说不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黑无常也站在了白无常身边,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忘了是谁在这里看守吗?” 两人默然无语地站着盯了一会儿地狱入口,黑无常幽幽叹了口气:“可以的话,我是真不想下去。” “我也是。要不我们不下去了吧。” 李建国在两人身后由衷地说道。 黑白无常理所当然地认为李建国只是在开玩笑,但其实李建国这次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站在了地狱入口的边缘,李建国向下望去,在升腾的焰色之中,隐隐约约看清了地狱的绒毛。 一块宽阔而高耸的磐岩伫立在深渊正中,仿佛一颗钻心刺骨的骨钉被镶进了深渊之内,磐岩与深渊渊壁之间是深不见底的裂缝,一眼望去仿佛两个并不规则的同心圆叠放在了一起。 磐岩与渊壁之间悬着数条窄窄的吊桥,还有无数铁链穿在渊壁和磐岩之间,望上去就像一根长满了尖刺的巨型狼牙棒,一直向下延伸到看不清楚的一片玄色里。 李建国腿有点发软。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可能很蠢,但是他觉得不问的话,可能太对不起自己了: “额……有电梯吗?” 果然,黑白无常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李建国: “当然有啊,不然怎么下去?” 李建国眯着眼睛,试图从一片红光中分辨着什么,随后晃了晃脑袋,快速说道: “那我们赶紧吧,我感觉这个石头墙壁感觉不太稳固……我有一种错觉,感觉它在反刍,你知道,就是那种翻着酸水往外吐东西那种感觉。” 黑无常顺着李建国的目光望去,叹了口气: “那涌上来的不是深渊的分泌物,李大人,”黑无常说着又把自己的棒子从背上取了下来,“那是正在往上面爬的渊蝗。” 李建国定睛仔细看了看。 那些密密麻麻沿着渊壁涌上来的像素的确是一个个不同的个体,他们双手双脚以诡异的角度贴在墙壁上,飞速向上不停蹿去,赤红的墙壁就这样从下到上被一层一层的灰黑色迅速覆盖,就向一条巨蛇在褪掉它的死皮一样。 “渊蝗,”李建国颇有自信地点着头,“我猜,八成不是什么盟友对吧?敌人?这么一大片,两位大人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白无常也抽出了自己腰间佩剑,长剑执于右手之上,左手食指与中指抚住剑脊,一条亮着虚影的白光开始在剑上聚集,随即一头扎进长剑之中,白光如同萤火般在剑身幽幽点亮。 “渊蝗曾经也是人类,他们原本属于地狱第六层铜柱地狱的服刑犯人,因为终日被捆缚在炙热铜柱之上爬上爬下,久而久之,他们的身体和四肢都发生了变化,胳膊和双腿向后伸展,看着就像蝗虫一样,故称渊蝗。” 白无常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没错,李大人,他们大概率,是敌人。看来,我们没有来得及阻止敌人的通风报信。” 最上面一层渊蝗已经迫近深渊口了,他们密密麻麻地摩肩接踵贴在一起,奋力向上不停爬去。李建国亲眼看到最上面有一名渊蝗没有抓稳,整个身子摔了下去,下面的其他渊蝗像多米诺骨牌齐刷刷掉了一大片,就跟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被剥掉了一块墙漆一样。下面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骂娘声。 眼看渊蝗们已经到了洞穴口,他们一跃而起,高高跳在深渊之上,就像是喷涌而出的泥水一般遮天蔽日,随即如蝗虫般纷纷从空中坠下,眨眼间就把整片砂地占据的密不透风。 他们四肢伏在地上,狞笑着,呼号着,畅快地呼吸着深渊之外的新鲜空气,许多人甚至开始大声嘲笑,冥府来的袭击者完全没有远见,竟然任由自己爬了上来,而没有进行任何攻击,很快,他们就会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他们一定会……必将会……到时候…… 后面那几句话李建国实在听不清了。 因为太远了。 在上面叽叽喳喳地渊蝗们也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们四处张望,寻找着入侵者的痕迹。难道已经进到地狱内部了?不可能!他们已经是地狱反叛大军里反应非常迅速的机动部队了,他们不可能比比自己还快! 有几个眼睛尖的渊蝗在多番寻索之后,终于发现了入侵者的踪迹。 “看!他们在那里!” 渊蝗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调转脑袋,顺着队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黑白无常和另外两个待宰羔羊就在那里! 在……地狱入口的另一边。 嗯……现在李建国和黑白无常在地狱入口的最东边,渊蝗们在地狱入口的最西边。 他们隔着中间偌大的深渊和奔腾的焰色互相对望着。 渊蝗们显然并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态势,睿智的人已经开始分析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了。 “难道是……地图看反了?” “深渊东边……这边不是东边?” “谁领的路?” “领路那哥们刚才掉下去了,要不我去把他喊上来?” 几个睿智的渊蝗们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算了。” 一阵沉默。 有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嗯……我们过去?” 渊蝗们看了看这个硕大无朋的深渊巨口,问道:“有其他备选方案吗?” 一个号深邃低沉的声音在渊蝗中响了起来:“我有一个办法。” 众渊蝗纷纷看去。 是号称智多星的渊蝗——余最棒! 余最棒用别扭的手掌撩了一下自己头顶(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撮帅气的刘海,但是常年在炙热地狱待着,所以头发没有了。没错,渊蝗们都是秃头),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只见他用着诡异的四肢向前爬去,其他渊蝗们纷纷敬畏地给余最棒让开了一条路。余最棒爬到了深渊边缘,气定神闲地望着对面的黑无常等人,随后气沉丹田,一声大喝: “你过来呀!” 声如洪钟,气传荒野!这句喊话,似乎让整个深渊为之一震(当然,只是似乎,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深渊当然不会鸟这种声音)。 声音通过深渊磐岩和渊壁之间的裂缝回荡着,晃晃悠悠传到了黑无常他们的耳朵里。 依稀可以看到,黑无常也喊了句什么。 渊蝗们耐心地等待着黑无常的声音传过来。渊蝗们知道,深渊里面语音传播的保真率还可以,耐心就会有回报。 只不过可能会断断续续的。因为深渊中凹凸不平的墙壁和经久不息的长风,所以不一定每个字都能及时到达。 声音过来了。 “马……第一个字是马!” 最前端渊蝗们向大家传递着信息。 “马?” “是不是说马上?他们是说马上过来吗?” “马上吗!那太好了,要是我们还得绕个大圈去找他们,那就太累了……”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膝盖老是疼……不能有太多运动……” …… 正说着,第二个字也过来了。 “的,好像是“的”!” “的?不是上啊?” 余最棒淡定地推了推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深思熟虑地考究推测到:“的……是不是不是“de”,而是“di”啊,有一句古诗“马作的卢飞快”,这个里面的“的”就读作“di”。” 望着这个颇为自矜的队友,身边一个渊蝗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这是语音转文字,不是看古诗让你注音,蠢货!” 几只渊蝗扭打在了一起,对于整个深渊口旁的渊蝗大军来说无关痛痒,最多就像是在一片沙地上鼓起了小沙包那样。 很快冲突平息,幸亏余最棒没有真的带眼镜,要不眼镜非得被打碎了不可,大家搁置争议,开始等着第三个字传来。 …… 第三个字。 “吱……应该是吱的读音吧?” “吱吗?” 余最棒又开始发话了:“是走之的那个之吧,这就有讲究了,之在文言文里就有到的意思,甲骨文里本来就是出发的意思,比如《诗经》里“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黑白无常年代久远,用甲骨文情有可原,这么说,他应该准备过来了。马的之,应该是说要用骑马的速度快马加鞭赶过来。” 其他渊蝗们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他们这次选择没有言语。 …… 第四个字。 “涨……是“涨”没错吧?” “马的之涨。” 好像还是和预料中有些不同,众渊蝗开始咀嚼着这四个字的意思。 渊蝗们不久就明白了这四个字里的玄机。 妈的智障。 黑无常这是在骂我们! 渊蝗们沸腾了,他们纷纷转过头去,呐喊着最恶毒的话语,无数播不出来的叫嚷冲黑无常他们所在的位置倾泻而去。 黑无常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渊蝗们看着原本他们所在的地方,对着空空如也的位置愣了会神。 余最棒又及时地进行了一波理智分析:“因为光线传播的速度比声音快,深渊的空气又更为致密,传播率不一样,所以我们听到他的声音时,他们那边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了,所以他们不见了。” 周围的其他渊蝗们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给了余最棒齐心协力地一番痛打。 又是片刻,无数恶毒的词语从深渊中传来,骂的渊蝗们火冒三丈,七窍生烟,他们勃然大怒,纷纷又对这些恶毒的词语进行了犀利地回击。 被打的余最棒咯吱咯吱地蜷在砂石上,心里闷闷不乐地骂着这群没教养的同类:这些骂过来的话就是你们刚才骂出去的话,在深渊和地域之间的环状渊带里面绕了一周又回来的,你看我现在不告诉你们,你们都不知道是自己在骂自己。老子也不乐意告诉你们,自己在那骂自己玩吧。 在这些群情激奋的唇刀舌剑之中,有四个字绕了一圈半,在深渊里兀自回响,不时地冲刷着渊蝗们敏感的听觉神经: “妈的智障。” ------------ 地狱沦陷 第五十四章 枷爷锁爷 就在渊蝗们还在群情激奋的当下,黑白无常领着李建国、林铃两人,小心地在深渊一侧的渊壁上踏着下行的台阶。 李建国感觉,就这几次接触来看,这帮敌人似乎脑子都有一些大病。 “他们每个人都在地狱里面遭受了至少数百年的刑罚,”白无常一手扶着岩壁,在队伍最前面慢慢向下一脚一脚踏去,“精神有点不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岩壁仍是一片炫目的赤红色,映着深渊中的火光,仿佛墙面被刷上了一层火焰。脚下的台阶紧紧贴着岩壁,另一侧没有护手,宽度最多仅能供两人并排行走,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裂缝,设计的一点也不人性化。 奇怪的是,原本在深渊附近扑面而来的热浪在深渊内部反而偃旗息鼓,深渊正中的磐岩四周火焰升腾,但是温度似乎被什么东西完全隔离开了。 “刚刚不是说……我们不应该有电梯吗?” 李建国拼命克制着自己向下望去的冲动,后背紧紧靠着岩壁,一步一步胆战心惊地往下挪。 “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被发现了,再通过电梯下去太危险了,”白无常耐心地解释道,“不如我们先从这里进了地狱,然后再做打算。” “我们现在不在地狱里吗?” “中间那块大石头里面才是地狱,我们现在是在前往地狱的栈道上,中间这一圈是地狱的护城河,我们过了护城河才算正式进了地狱。” 黑无常顿了顿,开始回忆着关于地狱的若干经历:“前面几层,我没记错的话,分别是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李大人,挑一个喜欢的我们进去吧。” 李建国实在是对十八层地狱的具体刑罚缺乏了解,不过听上去,这几个似乎都和喜欢没太大关系。 没听到李建国吱声,黑无常热心地为大家指明了方向:“如果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建议我们可以先去拔舌地狱,谢大人应该对拔舌地狱挺有好感的……” 黑无常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等李建国慢慢来到自己的位置,随后附在李建国耳边悄悄说道:“谢大人原来是个长舌鬼,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舌头恢复正常了,我个人猜测昂,没少往这边来……” 白无常听到了身后的嘀嘀咕咕,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地径直向下走去。 众人走到了台阶中间的一个平台上,这个平台向着深渊内部凸出来了一块,吊着一个摇摇晃晃的木板桥。木板桥两端用铁链缚着,横跨在深渊裂隙之上,通向了深渊正中的巨大岩石。 “我看看,”黑无常眯着眼睛看着桥边的木牌,“这里是……通向拔舌地狱的……卫生间,下一个卫生间在……下面1.6千米处,那就到第二层地狱那里了。我建议我们这就过去吧。” 李建国倒没有多少便意,不过如果吓尿裤子也算的话,那早在阴山脚下的枯树林那里,他们就应该去一趟卫生间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任何守卫。” 白无常凝眉,担忧地说道。 黑无常点了点头,也皱着眉头想了两秒钟,之后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别想了,我们过去就知道了。” 说着,黑无常一脚踏上了木板桥。 木板桥上漾起了些微的颤动。 黑无常正准备继续前行,白无常一手按住黑无常的肩膀,把黑无常拉了回来。 “等等,有点不对劲。” 木板桥上的颤动没有停息,反而越来越大。 整个木板桥开始嘎吱嘎吱地晃动起来,两边的锁链像受惊的毒蛇般开始摇晃嘶鸣,哐啷哐啷响个不停。 甚至脚下的岩石也开始抖动,细小的石粒从空中坠下,向着深渊一头扎了进去。 李建国谨慎地推断道:“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黑白无常分别执杖执剑,摆好了备战架势。 就在此时,在木板桥的彼端,轰然一声巨响!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一片磐岩中破墙而出,紧随其后地是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身影! 无数的箭矢从他身后飞驰而下,在他身后的洞口和脚下的地面上,浩浩荡荡的怪物大军对着他穷追不舍,它们目光紧紧锁住对方的身影,抛出手里的一切拼命对着对方打着招呼。 那个身影脚尖稳稳落在木板桥的铁链之上,双臂甩向身后,沿着铁链急速向着李建国等人逼近,摇晃不停的铁链在他的脚下如履平地,疾步如风,眨眼就到了木板桥中央位置。 数不清的怪兽大军也一拥而上挤上了木板桥,不时能听到有倒霉蛋被挤下石桥的惨叫,一些幸运的家伙张开了翅膀,嗡鸣着对准那个身影疾驰而去。 李建国这才看清楚来人模样,看上出像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身材健硕,粗布麻衣,下巴上围着一圈浅浅的胡须。头上束着一条灰黄的发带,腰间和肩上斜挎着一条手腕粗细的巨型锁链,但是跑步速度却丝毫没有影响。 黑无常长出一口气,收起了备战架势,笑道:“我就说没问题吧。” 话音未落,那些长着翅膀、形似巨型飞蚊的飞怪纷纷从自己鼓囔囔的肚子上抽出了刀剑,嘶吼着俯冲向着大叔砍去,左右开弓,刀刃分别对准脖颈和腰间同时袭来! 一霎时,李建国也看到了刀剑闪过的夺目寒光。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叔刚才的位置竟然空空如也! 几只飞怪扑了个空,还撞在了一起,酿成了数起惨烈的空中事故。 大叔早已跃至空中,他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完全没有扭头,但是又精准躲开了两次飞怪的攻击。大叔一脚踩在一个袭来的飞怪头顶,脚尖又是一点,借助飞怪的身体向上再次跳去!飞怪成了一个空中踏板,仅仅是被踩了一脚,但是如同被惊雷劈中一般,一个俯冲加速就奔着下方的渊壁撞去,一声悲鸣后重重摔进了深渊裂隙里。 来不及喘息,又有数只飞怪向着大叔飞袭而去。 李建国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糟了,如果大叔不会飞的话,在空中不就是活靶子了吗? 林铃当即亮起拂尘,正准备甩起拂尘脱手而出,白无常一手按住,对着林铃轻轻摇了摇头。 飞怪的兵刃已然在空中汇集,这一击看来已经不可避免地要被击中了! 大叔甚至已经弓起腰,做出了受击防御姿态。 寒光一闪。 又砍了个空! 李建国和众怪物一起四下张望检索着大叔的踪迹,终于在飞怪的上方发现了大叔的位置! 他一只手攥住手中的锁链,锁链另一端竟插在了渊壁之上,腰间的锁链喀拉啦响个不停,拉着他的身体向着渊壁逼近,就像荡在空中一般,瞬间就贴在了渊壁之上。 他一手抓着锁链的末端,脚尖轻轻在岩壁一点,迅捷地转过身来,望了眼空中呼啸而来的飞怪和栈桥上密密麻麻的大军,他面无表情地嘴唇动了动。 飞怪已经冲到了大叔面门之前! 轰然一声巨响! 数十条锁链猛然从大叔的腰间劲射而出,如靛黑的烟花般在空中猛然炸开,每条锁链仿佛一条凶猛的毒蛇,带着哗啦啦的摇动声从飞怪大军中急速穿过,空中的飞怪躲闪不及,纷纷被穿成了一条铁链上的蚂蚱,喷涌着深绿色的液体,在铁链上不停地嘶鸣挣扎。 铁链绕着不同的弧度,向着下方的怪物大军猛烈砸去,每条锁链都像是一块雷霆万钧的玄铁陨石,下方的怪物但凡蹭着的非死即伤。整个木板桥上硝烟四起,红色和绿色的血液溅在一块,叠成了狰狞的黄色,哀鸣声就像突然打开了音效开关一样猛然响了起来,不时看到怪物们带着残缺的四肢从空中纷纷坠下,像是下了一场混乱不堪的泥雨。 数十条锁链穿过敌人、穿过木桥,轰然砸在磐岩的墙壁之上,迸溅的碎石激扬而出,飞出数十米,才和坠落裂隙的怪物们一起沉沉落下。每条锁链上都穿着十几个倒霉的怪物,他们并未死亡,只是在不停的嘶吼挣扎,远远望去,就像深渊之上竖起了数十条肮脏的怪异横幅。 锁链旋即又抽了回来,利索地把怪物们从锁链上褪了下去,染着各异的血汁回到了大叔的腰间,庞大的怪物尸块从空中纷纷落下。嘶鸣声在裂隙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木板桥旁的两条铁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不见了,本就不堪重负的木板桥从中间轰然断开,桥上的无数怪物也一同落入了深不见底的裂隙里。 “好吧,”黑无常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卫生间我们去不了了。” 大叔也收回了手中的锁链,从岩壁上一跃跳到了众人所在的平台上。 大叔似乎在喃喃自语:“我都跟你说了,让你早点!你居然跟我说担心身子脏了!这不最后还是得弄吗!早点出手不就解决了?” 身上锁链似乎非常不满地晃动着。 大叔一巴掌打在锁链上:“行了!回头再跟你说!没看见七弟八弟来了吗!” 黑无常赶忙上前一步,迎上大叔:“五哥,六哥,你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啊?” 大叔黑着脸,愤愤说道:“这倒霉玩意!我跟他关系好个屁!” 锁链立刻对着大叔的脑袋敲了一下。 眼看一场大战不可避免,黑无常连忙拉着大叔到了李建国面前:“李大人,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五哥六哥——枷爷锁爷。” ------------ 地狱沦陷 第五十五章 不死不灭的诅咒 李建国仔仔细细盯着面前的大叔。 “呃,枷爷锁爷是一个人?” “不不不,”黑无常说到,“这个……帅哥是枷爷,这条锁链是锁爷。” “嗯……锁爷是天生有点畸形吗?没拉去医院看看?还是说……” 李建国显然还有更多的问题,不过枷爷伸出手掌,制止了李建国之后的发问: “闲言少叙,正事在身,等会再聊。” 说罢,枷爷把手抬向空中,一条锁链立刻飞出袖口,跃出深渊,重重砸在深渊之上的岩石上。锁链随即快速收缩,带着枷爷向着空中急速飞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李建国不解问道:“枷爷这是?” 黑无常笑了:“马上就知道了。” 片刻,深渊之上,十二座高塔间突然射出无数锁链,每座高塔的每级龛窟均和相邻高塔铁索连环,每座塔尖也和另外十一座高塔彼此驳接,顷刻间,密密麻麻的锁链笼在整个深渊之上,仿佛……仿佛…… 李建国想起来仿佛是什么了。 这才叫传说中的“乌云盖顶”。 枷爷单手握着锁链,又出现在了视野当中,从深渊之上速降在李建国等人所在的平台上。 锁链旋即收回了枷爷手里,他转过身面向深渊中间的层层地狱,言简意赅:“边走边聊。” 木板桥已毁,平台和对面的拔舌地狱之间空无一物,枷爷似乎没看到一样,一脚往空中踏去。 只见数条锁链在一片虚无中急速散开,嗖嗖几声便在稀薄的空气中架起一条链桥,木板凭空出现在枷爷脚下,枷爷目视前方,脚下如履平地。 黑白无常跟在后面走了过去,李建国心里忐忑,但是现在回去也不太可能,也就心一横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祈祷地狱里面有共享充电宝,好歹让林铃先把自己送回去。 “你们来得忒慢了,”枷爷已走到链桥中间,边走边道,“要是你们早点过来,我们不可能这么惨。” “我们没收到任何官方消息,唯一一条消息还是孟婆私人手下传来的信号,”白无常回道,“地狱到底怎么了?” 枷爷声音浑厚,讲起话来带着一股坚硬的触感,每个字似乎都很有分量,说出来砸到地上就是一个坑:“太阳底下无新事,无非就是地狱里面天天上演的那些,越狱、反叛、武装暴动什么的,这次和以往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娘的这种人渣们居然成功了。” 李建国四周撇了一眼,静悄悄的,他再次忍不住望了一下脚下: 深邃,黑暗,在深渊的迷雾之中,有一个庞然大物晃动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李建国愣了愣神,再仔细看去,下面又是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波澜。 那是……看错了吗? 几人已经走到链桥对面,果然正对着一个卫生间,还贴心地标明了性别,男性,女性,非人类,其他。 枷爷看了一眼身后两个陌生的面孔:“后面这两个是?” “哦,这是三界第一诰命大试死官李建国和林铃,五哥我之前跟您写信提过的。” 枷爷听罢转身对着李建国飒然拱手:“原来是李大人,失敬失敬,那么,请允许我补上一个我们地狱的欢迎仪式。” 枷爷嘴巴大大咧开,露出八颗大白牙,酣然笑道: “欢迎来到地狱,李大人!” 几人现在站在磐岩外缘的通道上,通道外侧就是深渊裂隙,北侧的岩壁上开着几扇小门,还有一些狰狞的汉字。这些汉字颇为调皮,拼命挣扎着在岩墙上扭动不止,但是由于身子被细细的锁链缚住,只好老老实实地充当着看板娘的角色。 在那几扇门里,除了大家刚才已经看到的卫生间,还有一个一点也不花里胡哨的木质拱门,既不高大也不巍峨,上面也没有任何地狱要素,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棕色木板门。你几乎可以想象到,这扇门的推开肯定要伴随着刺耳“嘎吱”的响声。 事实也正是如此。枷爷推门而入,门内一片黑暗,几人抬脚进去,仿佛直接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李建国仿佛五感瞬间被剥夺了,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这片黑暗中感应到了一些东西。 就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周边咕嘟咕嘟升起了一连串的气泡。 李建国好奇地把气泡戳开。 果然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李建国用心感受,那是一个语音,里面是…… “操!!!!!!!” 这个字后面至少跟了36个感叹号。 李建国眼睛也终于可以看到周遭的一切了,虽然很晦暗,但是他的确可以从这一片漆黑中看到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极为宽广的大厅,层高至少十数米,里面有着许多根嶙峋的石柱,几个忽明忽暗的火把。 当然了,毕竟是在地狱嘛,少不了服刑的犯人。 李建国目之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犯人,他们仿佛墙砖地板一样,被一条条锁链束缚在墙壁之上、石柱之上、地面之上,他们一个个拼命伸着脖子,有几个在奋力吧嗒着嘴,冲着自己的手腕徒劳地探着脑袋。 还有咒骂。 这里的咒骂极为难听,考虑到在这里“不得好死”“刀砍油炸下地狱”并不是一种诅咒,而是大家彼此的生活状态,所以地狱里的这些常客不得不绞尽脑汁创新出新的骂人方式,比阳间最让人气抖冷的骂人词句还要难听百倍。 比如说: “祝你遭受极度的痛苦,就像剪舌头的时候剪到一半刀断了剪刀卡在舌头上舌头收不回来只能伸着被嘎吱嘎吱磨个不停然后这时候舌头还舔了东北铁栏杆沾着取不下来还有人冲着你的舌头上拉了坨大的(此处喘气)那么痛苦!” 是的,没有逗号,这是地府里面最恶毒的诅咒方式之一,无论诅咒者和被诅咒者都要经受极大的压力。 枷爷早已见怪不怪,甚至点点头跟大家打个招呼: “老丁,还这么有活力啊。” “骂人最后那个音要拉长,拉长才有戏剧感!” “怎么这么久了平卷舌还是没会,拔了四百年舌头了,还没转过来吗?” “这次发言比之前差不多了,出去记得考一个普通话资格证,看好你啊!” …… 看来……地狱的确不是人呆的地方,还好这里的大家的确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 “这里,其他狱卒呢?”黑无常转头望了望,向着枷爷问道。 “死完了。”枷爷收回笑意,转了个弯,带着大家绕开几波语言攻击,平静说道,“没有冥差愿意来这里,这里所有狱卒都是改造后表现良好的犯人……” 枷爷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表现良好获得的优待,反而害死了他们。” “五哥,您的意思是?” 枷爷转头望着李建国一行人:“你们没遇到吗?” 他抬手指了指周遭精力旺盛的这么一大群犯人。 “在地狱里,所有的犯人都是不死不灭的。只有狱卒,才可以脱离不死的诅咒。” 说罢,枷爷转身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哒哒的踏地声在一众叫骂声间也开始沿着大厅兀自回响。 地狱嘛,大家不陌生,虽然没多少人从那边回来,但是确实有些未雨绸缪的家伙们提前就给自己准备好了门票。 那里的把戏也颇为传统了,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剥皮剜心、炮烙分尸,都是亘古流传下来的物质文化遗产,要说创新,的确有点难度。 但地狱有一个问题:他要把这些痛苦在一个人身上重复成千上万次。 但是人的心脏只有一个,腰子统共也就两个,挖下来就没有了。 所以,地狱不得不和缅北的同僚们考虑同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让一个人多长几个心脏和腰子呢? 在这方面,地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经过多名刑罚工程师和艺术家不眠不休的努力,他们成功地在地狱深处建立了一个力场,在力场内部,被标记者永生不死,即便身体器官被挖掉,不用几秒钟,他就可以长出一个新的。 力场范围极大,包围了整个地狱深渊,并且在深渊以外也有延伸,能覆盖到阴山脚下的枯树林一侧。 所以,在这里,犯人都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死不灭,寿与天齐。 “当然,痛苦指数也会放大百倍,但是这里的犯人天天经受的痛苦都是别人难以想象的,所以普通掉个脑袋断个腰,对他们来说几乎等于挠痒痒。” 李建国恍然大悟。 怪不得樊于轩那些人对于身上翻来覆去出现的伤口毫不介意。 这些根本就不是人。 不过李建国还有疑问:“守卫一碰就死,犯人不死不灭?那犯人们越狱不轻而易举吗?” “不会的,”枷爷说道,“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力场,也就是犯人们无法对守卫造成任何实质伤害。这里毕竟是三界最严苛的地狱,自然不会放任这样的可能性。” “那犯人们是怎么造反成功了呢?” 枷爷目光深邃,步伐也慢了下来,仿佛在步入一条不愿提及的回忆: “当时,小锁拉着我,说他要去卫生间尿尿……” 身上捆着锁链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枷爷只好说道: “好吧好吧,看你小气那样,是我去尿尿,我去尿尿,行了吧?” ------------ 地狱沦陷 第五十六章 突发任务!一打秦始皇正在混战 枷爷领着几人进到了一个向下延展的通道里,这里似乎是一个通向下层空间的楼梯,里面黑黢黢的,除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听不到别的东西了。 当然,还有枷爷正在讲述的“有趣”故事: “当时我就在咱们刚路过那个卫生间里方便,突然就发现这水柱震荡不止,我当时挺高兴,以为我这几百年枸杞没白喝,然后就听到下面轰隆轰隆响了几声,我还以为我是冲出了几个大块结石,后来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尿结石的动静啊,我就提上裤子,往外面一撩,您猜怎么着?” 黑无常倒是也蛮配合:“那您给说说?” “就看见地狱在我脚底晃了三晃,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一群奇形怪样的恶鬼,呼啦啦从我眼皮底下飞了上去。我当时就觉得不好,这犯人都能到了地狱外面这还了得?我就赶忙让狱卒们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时候就有狱卒跟我说地震了,下面一些恶鬼跑出来了。我想这事情倒也不大,然后,唰!有个东西跟大黑耗子一样从我面前闪了过去,我就这么搭眼抬头一看,我的天啊!” 枷爷顿了顿,颇为满意地看着身边几人的反应,李建国几人屏住呼吸,等着枷爷继续讲下去,枷爷把目光放在李建国身上,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们见过在天上飞的巨大鲸鱼吗?” 李建国点点头:“嗯呢。” 枷爷措手不及:“嗯?你见过?什么时候?年轻人,你见过就说见过,没见过就说没见过,可别说谎啊,真见过?那八个像裂缝一样的……哦,你知道是腮?还有飞下来的……哦,你也知道。” 枷爷闭嘴了。 刚才精心铺垫的气氛毁于一旦,枷爷不太想继续跟他们说话了。 但显然众人还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建国试探问道:“您看到了大鲸鱼?” 枷爷语气不耐烦起来:“对,就那一大冥鲲,跟不要钱一样洋洋洒洒扔下来一坨一坨怪物,那些怪物一落地就直接冲进了十八层的控制室,干掉了看守的狱卒,毁了狱卒无伤的力场,然后鼓动犯人造反了。我下去跟他们过了几招,反应过来时狱卒被团灭了。就这么简单的故事,说实话,挺没意思的。” 枷爷身上的锁链倒是咯吱吱晃动起来,看这枷爷吃瘪的样子,锁爷倒是蛮开心。 黑白无常已经明白了他们接下来要干的事:“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要杀到18层地狱最下面,毁掉力场,诛灭敌人是吗?” 枷爷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用从最下层再杀到最上层来了。” “怎么了?” 枷爷无奈抬头,目光真挚看了众人一眼:“下面有一打秦始皇正在混战,真的,不开玩笑。” …… 十八层地狱,这是无数人梦想破碎的地方,也是无数人星辰大海的起点。 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眼下,十八层地狱的许多楼层,正在进行着轰轰烈烈的革命推演。 一个缩头缩脑的倒霉鬼正在面临抉择。 他被两个头戴珠帘,身穿将袍的两个人逼在中间,在这两个人身后,各有浩浩荡荡五千人军团。 其中一个人拿着宝剑,抵住倒霉鬼的脖子: “你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另一个不甘示弱:“你只要信我是秦始皇,帮我拿下这个乱臣贼子,改天我们反出地狱,我首先给你一个大将军当当!” 倒霉鬼弱弱问道:“额,大将军是什么职位?” 秦始皇2号自豪地说:“大将军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我作为秦始皇,承诺给我的手下最好的晋升机制和福利待遇,我的手下,人均都是大将军!” 秦始皇1号立刻打断道:“别听他的,我才是秦始皇,你只要加入我,我就封你为……大大将军!比他的大将军还要大!” “那我就封你大大大将军!” “大大大大大将军!” “无限大将军!” “无限大+1将军!” 面对前面两个人匮乏的想象力,倒霉鬼有点无奈地伸手制止了两人:“你们为什么不打一架呢?” 两个秦始皇同时用看白痴的怜悯目光看着倒霉鬼:“你不知道地狱里面杀不死人吗?” 倒霉鬼叹了口气:“那你们是在过家家吗?” “平定天下,怎么能是过家家?” “来吧,我的大无限将军,来助我平定天下!” 倒霉鬼想了想。 “这样吧,我来问你们一个问题。谁回答上了,我就相信谁是秦始皇。” 两名秦始皇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你问。” 倒霉鬼于是向两位秦始皇沉声问道: “你是信他是秦始皇,还是我是越王勾践呢?” 两名秦始皇惊了: 卧槽,居然还有船新版本!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倒霉鬼竟然还是个真货! 倒霉鬼唰的一下从袖中取出自己的越王剑,刷刷两刀把两名秦始皇的手腕斩掉了,接着迅速从脚下取出早已备好的绳索,两下把两名秦始皇捆得严严实实。 两名秦始皇慌了:卧槽,没想到还可以把人绑起来,这不就避免人体不停重生了吗? 两人也顾不得面子了,纷纷表态道:“大哥,我是假的秦始皇,你是惦记秦王统一六国的仇恨吗?跟我没关系啊,大哥!” 勾践面色阴冷,笑道:“你们当然是假的。没关系,你们给我送来你们身后那一万猪脑子,我正好有用。你们可是我的大功臣!” 两个秦始皇这才放下心来:“这么说,您也要封我做大将军?” 勾践哈哈笑道:“格局小了不是?谁说功臣都得做大将军的?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我越王勾践,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就是从我这儿来的!作为我勾践的功臣,当然是要死了!现在死不掉没关系,等我反出地狱,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剁个干净!” 勾践向前一步,把越王剑重重插在自己面前的土地上,一霎时,数万不同种族的怪物从左右蜂拥而出,把两位秦始皇带来的一万军队聚在中间,刀戈相向。 勾践朗声对面前瑟瑟发抖的敌人喊道:“诸位杀不死,我知道,但是我即将掌控地狱,反出三界!若诸位不归顺于我,相信我,我有的是超越十八层地狱的酷刑。我是越王勾践!我将带领你们反出地狱,重回人间,尽享三界!归顺与我,叩拜汝王!” 这套词勾践光今天就念了十几遍,效果还不错,自己手下从一两个人,现在发展到几万人了。 没有意外的话,这两名秦始皇带来的一万人,也将归入自己麾下。 这个进度并没有达到勾践的预期,不过勾践并不着急。无论是生是死,勾践都有的是耐心。他已经在十八层地狱卧薪尝胆了数千年,现在这么点时间,他还等得起。 勾践挥挥手,让众人散去,他的身形再次瑟缩起来,露出容易被拿捏的样子。 很好,接下来就等下一波秦始皇到来了。 …… “地狱到底有多少人?” 李建国等人顺着台阶一阶阶向下走去,李建国对着枷爷问道。 “百万人左右吧,”枷爷粗略答道,“只会多,不会少。现在很时兴下地狱,我都在怀疑阳间是不是在搞什么地狱party。” 李建国由衷叹道:“哇,枷爷还知道party这个词!” 枷爷露出浅浅的得意神色:“那当然,我可是货真价实的old money,老炮儿,大叔。现在你们枷爷锁爷把我和小锁都叫俗了,我们可是金枷银锁!万古流传的一般等价物,你以为!” 李建国本能般地继续奉承道:“哇,枷爷,那我们现在下去干嘛?您领我们进来,我们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你又说不是和他们厮杀,我们该怎么办?” 枷爷哈哈笑了,声音仿佛带着一股伐木机轰鸣的铿锵质感:“跟他们厮杀?百万不死人,厮杀?就算一百万个馒头,咱们几个吃也得吃个三生三世,不对,生生世世吧?” 李建国有所疑惑:“那我们怎么办呢?” 枷爷神情突然肃穆下来,目光炯炯有神,嗓音掷地有声:“我们要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干翻那群秦始皇,平定叛乱!” 李建国皱起眉头,好好思考着这个主意。 从三界十恶不赦的重刑犯中,挑出一帮人组成军队;让他们在经受千年折磨之后,毅然倒戈,放弃自由,选择为三界效力;然后还要用这帮军队去干掉杀不死的敌人军队,再让他们重新打开力场,让狱卒们狠狠地继续鞭笞自己…… 李建国直勾勾地盯着枷爷问道:“请问您是不是在搜索重度抖M?” 枷爷疑惑地摇着头:“抖M和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不是,枷爷,您这计划……怎么感觉像是闹着玩的一样?这能行?自己革自己的命?不考虑一点军容军纪什么的?重刑犯啊!今天他们上了战场,明天就是咱们上了刑场了!” 枷爷耸耸肩:“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那您考虑的问题的是?” 枷爷眼中流露出孩子般质朴的纯真:“想法设法,狠狠地干他们一炮!” ------------ 地狱沦陷 第五十七章 燥起来吧,魅! 李建国终于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不对劲,整个地狱都很不对劲。 无论是枷爷锁爷,还是今天遇到的众多敌人,他们很多行动都不太符合常理。 怎么说呢…… 一举一动都显得……异常亢奋。 无论是几千年蹲监的犯人,还是几千年守监的枷爷锁爷,他们对地狱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兴奋是大于紧张的。 也许大家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 我TM都到地狱了,再差还能怎么样? …… 众人沿着台阶一直走到底,到了十八层地狱的第二层。 头顶一个绿色的通道标志闪闪发光,显示着他们到了第二层安全出口的位置。大门是一个厚重的钢铁双开门,门环是两只铸铁的衔环鬼首,如今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地瘫在两扇大门上。 “地狱也有安全出口?” “当然,”枷爷回答道,“消防安全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容忽视。” “如果第二层着火了,你们会把犯人转移到第一层吗?” 枷爷脸上流露出一种困惑的表情:“当然是转移那些刑具和瓶瓶罐罐啊,不就是烧点火,为什么要转移犯人呢?” 枷爷说着,握住门环,推开了进入第二层的钢铁大门。 后退一步,又把门关上了。 枷爷心事重重地转过身,扫视一圈众人,无奈笑道:“有的时候,和我们心有灵犀的人真的挺多的。” 李建国不解:“哪件事心有灵犀?” 轰然一声巨响,枷爷身后两个钢铁大门被猛烈炸开,两扇门连着门框一个螺旋加速飞了出去,巨大的灰尘拔地而起,瞬间将几人包裹其中。 几人一脸愕然地看向枷爷身后,无数巨炮陈列在二层空旷的大厅中,洞口黑黝黝地,步调一致地盯着自己,就像一排空洞的眼睛,里面不仅在射出凶光,而且这些凶光还会货真价实地爆炸。 枷爷身上的锁爷用密密麻麻的锁链封住了出口,这是李建国等人和粉身碎骨之间的唯一屏障。 李建国从灰尘满天中爬了起来,仔细想了想:“心有灵犀的事……是狠狠干他们一炮?” 枷爷无奈点了点头。 黑无常问道:“第二层……是炮刑吗?我原来好像没听过这种刑罚。” “额,”枷爷有点尴尬,“我们地狱稍稍地与时俱进了一下。” “现在怎么办?” 枷爷回道:“我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这些大炮倒是还打不中我,你们怎么样?” 李建国抢答道:“我们可以在一层等您。” “那估计不太妥,就算我过了第二层,你们下来还要过一遍。我有个建议……” 李建国望着枷爷真挚的眼神,问道:“枷爷您说?” 枷爷眼神有些癫狂:“不如我们……玩个痛快!” 枷爷身后的锁链突然解除了封住出口的锁链,只听得大厅之内响声震天,一霎时,绵延不断的炮弹如同雨水般向狭窄的安全入口倾覆而去!枷爷脸上露出一丝亢奋的微笑,一抬手,一条锁链带着自己的身体向着大厅顶端飞驰而去,转瞬间就从李建国视野内消失了。 黑无常叹了口气:“真是五哥能干出来的事。” 他从背后取下巨棒,轰然一声把巨棒插在身前,嘴里一道口诀念过,缠绕着巨棒的绷带扑簌簌落在地上。 “哭丧棒!” 一声尖利的女声突然充斥整个大厅:“来了,老弟!” 哭丧棒顶端的头骨上猛然蹦出两道灼目蓝光,向后面扫视一眼飞驰而来、密密麻麻的炮弹,头骨里面的光突然就灭了。 “溜了溜了。” 而且它还在努力用棒柄挑着地上的绷带,着急忙慌地重新把自己裹进去。 黑无常可不给它这个机会,抓起棒柄,冲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炮弹,摆好架势,一击威武漂亮的挥击! 小头骨厉声尖叫: “范无救!老娘日你祖……” 巨棒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飞驰而过的炮弹上,腾起阵阵爆风,数十颗炮弹被这一击打得转了方向,如同天女散花,不,猛男散弹般,转头冲着那些炮管疾驰而去。 俗话说,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黑无常倒是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在他前方,巨炮阵地上响起了一串连绵不绝的爆炸,就跟点了引信的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黑无常轻飘飘地吹了个口哨:“芜湖!这才叫全垒打嘛,全面炮垒打击!” 小头骨瞳孔中的蓝光飘忽不定:“我……日……你……祖宗……” 黑无常这才把哭丧棒竖在手中,心疼地摸了摸小头骨掉了漆的骨面:“让你受委屈了,魅。” 小头骨突然有些受宠若惊地眨巴着眼睛,肤白貌美的颊骨上竟然隐约能看到一片绯红的晕意:“额……其实也没有啦,就是以后叫人家出来,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对人家……” 在一片炮声连天的轰隆巨响中,黑无常深情款款望着小头骨,眼中似乎灿若星辰:“不喜欢吗?” 小头骨立刻不自主地就沦陷了,周围时空仿佛蜂蜜一般浓稠,它竭尽全力地转着脑袋:“……嗯,也不是不喜欢……” 黑无常嘴角一挑,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微笑:“喜欢就好!” 小头骨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喜欢什么?等等!范无救!” 周围浓稠的时空瞬间解封,黑无常大手一挥,重新把哭丧棒握在手心,对准几个飞驰而来炮弹,又是一击标准的挥击:“燥起来吧,魅!” “范无救……你TM……” 李建国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大棒轮得虎虎生风的黑无常。 这是什么霸总现场教学! 白无常全程无语地扶着额。 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话分两头,除了门口激情对轰的炮筒子和黑无常,顺着锁链飞到二层大厅上方的枷爷锁爷也开始大显神通,一手拽着锁链,另外一只手跟不要钱一样滴溜溜往外飞着大铁链子,手腕粗细的铁链噼里啪啦向下一通乱砸,整个火炮阵地上犹如陨石落地,火星四溅,砸出一个又一个大铁沫子。 片刻后,这一场喧嚣的钢铁交响曲终于落下帷幕,荡起来的遮天灰尘也偃旗息鼓。对面原本密密麻麻的火炮阵地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纷纷低了眉眼,不敢再与这几人对视半分,这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圆满落幕。 枷爷飘飘荡荡又从火炮阵地上方飞了下来,黑无常也揉了揉略有发酸的肩膀,把哭丧棒放在了地上。 小头骨……经过这一轮战火洗礼,小头骨显然变化不少,她空洞的眼洞里现在蓝光熄灭,原本那颗晶莹剔透的头骨上现在燃着一缕薄烟,有没有让她成熟暂且不论,反正看这温度肯定是熟了。 枷爷笑着对黑无常说道:“活动活动筋骨,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有点意思。”黑无常回道,说着弯下腰捡起绷带,准备再次把哭丧棒缠起来,枷爷一手拦住黑无常。 “欸,不急,今天带弟妹好好透透气,怎么这么着急把他放回去呢?” 黑无常一脸痞相:“你是说魅啊,魅和我没啥关系,五哥你可别乱点鸳鸯,它就是那次以后非得挂在我的哭丧棒上,可不是我要求的昂!再说现在都晕了,是时候歇息歇息了。” 枷爷身上的锁链伸出一根小枝,抚了抚小头骨的脑袋,对着黑无常铛啷啷响了几声,仿佛是在说: “别因为它不是人形你就不好好对人家,否则小心你六哥揍你!” 黑无常嘿嘿笑着,拿起哭丧棒,抓起自己衣服下摆对着小头骨用力擦了擦:“五哥六哥放心,咱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人!” …… “不知道,各位对在下的欢迎礼,是否感觉满意?” 对面七零八碎的火炮阵地上响起了一声嘶哑的嗓音,带着仿佛电流穿耳般的嘈杂。 李建国循声望去,在一片灰尘茫茫之中,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渐渐地,李建国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斑。 这个光斑没有细节,非常粗糙,身上晃动着一圈明暗不一、流动不止的小方块,就像……就像穿了一身的马赛克。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白内障了? 灰尘散去,光斑也没有显出任何细节,仍然是一身乱七八糟的马赛克,依稀勾勒出一个人影。 其实是不是人影还不好说,他的背后也是晕着一层模糊的阴影,完全描摹不出任何的细节。 枷爷也思索了半天,随后问道:“阁下是?” “我?”对方的声音透露着满满的傲慢,“恐怕你们还没有足够能力称呼我,先生们。我诞于百年之前,长于阡陌之外,如今,我目投云海,声传万野,天下无人不知我之所在!” 黑无常仔细打量着对方的样子,结果也是徒劳的揉着眼睛:“呦呵,还是个大妖怪,不过这样子,没怎么听说过啊?” 拜他身上的马赛克所赐,李建国心里倒是对这个人有了隐隐约约的判断: “你……是不是诞生于互联网?你来自internet吗?” 那个光斑傲然回道:“先生们,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赛博之神。” 林铃懵懂地问道:“那你身上为什么都是马赛克?互联网上的东西也不都是马赛克啊?” 光斑沉思片刻,向林铃回复道:“额……互联网上其实还是有很多东西是马赛克的……” 林铃紧接着追问道:“比如?” 光斑上的马赛克晃动的剧烈了些,它觉得有的事情可能不需要解释的那么清楚,于是他生气了,转头向李建国问道:“这姑娘怎么回事?她没满18岁吗?有的事需要说得这么细吗……” 李建国也了然点了点头,尴尬笑了笑,转头对着林铃耳语了一句话。 林铃显然未能了解这句话的奥义,她用着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脱口而出: “李大人是说……他是黄片怪?” ------------ 地狱沦陷 第五十八章 马赛克之神 林铃闪着无辜的眼睛追问道: “黄片怪,是西游记里面黄袍怪的兄弟吗?” 众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了,这可不是应该在公共场合讨论的问题! 黄片怪首先就义愤填膺地不同意了。 “什么话!什么话!什么叫黄片怪!我叫黄片怪吗!我叫赛博之神!赛博之神你懂吗!就算我是生于黄片,你也不能叫我黄片怪啊!再说,你们用这个名字叫我,这么大庭广众的场合,不怕被404吗?” 黄片怪目光如火,咄咄逼人,盯着李建国就开始发难道: “谁教你用材质称呼人名的!一看你就是个loser,我有喊你loser吗?那个黑无常看着就是个黑鬼,我有喊他黑鬼吗?白无常看着就是个白鬼,我喊他白鬼了吗?那个枷爷和锁爷……好吧,他们确实是按照材质称呼人名的……” 黄片怪顿了顿,重整旗鼓:“反正你这相当不礼貌你们懂吗?我还叫你们一声先生们,你们叫我什么?嗯?” 一席话下来说得众人一愣一愣的,黄片怪还不解气,指着李建国鼻子说教道:“你也是,地狱是应该带着小姑娘来的吗?你以为这是旅游观光呢?未成年人请在家长监护下观看,就你这个实心眼子真的带着姑娘一起看是吧?我呸,真脏!” 李建国弱弱回道:“这姑娘……她成年了……就是单纯没见识,话说也不要每个人都对你这么了解吧?” “滚滚滚!老子这么一个服务人民群众的真善美精灵,没想到归宿是地狱,本来我就难受得要死,你们今天正好过来,来,我非得跟你们掰头掰头。” 黄片怪身上的马赛克明亮起来了:“事先告诉你们,我可是……算了,我就暂时先不把弱点告诉你们,自己在我的汪洋大海里,探索发现吧!” …… 黄片怪脚底突然腾起一阵暴风,眨眼间已经闪到了黑白无常身前,嘴里高喊着招式名:“极速下载!” 白无常连忙架刀格挡,黄片怪用着不知道什么的武器,啪地一下斩在刀上,一声脆响,黄片怪攻势如风,紧接着…… 紧接着晃动着身上的马赛克,气定神闲地沉声念了一句广告: “下载就用XX下载,下载就是快!” 居然念广告的时候还有BGM! 广告念完,又恢复紧张的对战气氛,黄片怪低头躲过黑无常在背后打的巨棒挥击,又大喊了另一个招式名: “复制粘贴!” 一霎时,黄片怪竟然变成了两个,他们一左一右,各自分别对战黑白无常,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黄片怪侧身躲过黑无常的巨力砸击,嘴里念念有词: “XX云盘,看片不等待,让你的激情随时澎湃!” 枷爷也适时加入战场,他瞅准破绽,看清楚黄片怪的招式间隔,在两名黄片怪分别格挡的刹那,一条锁链爆射而出,直接穿了两名黄片怪的肚子,紧接着飞身上前,哐哐两脚,把黄片怪直接钉在了墙壁上。 “给我老实待着!” 没想到黄片怪竟然诡异地笑了笑了,嘴里又喊了一个招式名:“留图存种!” 两名被穿了肚子的黄片怪竟然消失了! 两道白光闪过,两名黄片怪竟然同时出现在几秒钟之前的位置,左右开弓,黑白无常措手不及,一拳打中了黑无常下巴,一脚击中了白无常肚子,竟被同时击倒在地! 黄片怪的笑容显得凌厉起来:“我说过,你们是……线上娱乐城,期待您的加入!……不可能打败我的。额,我没说吗?那我现在说,你们是……线上娱乐城,期待您的加入!……不可能打败我的。” 李建国有点无语。 “你中间这个插入广告是你自己不能控制的吗?” 黄片怪无奈:“是啊,也不知道那帮脑残怎么设计的,算了,忍一忍算了。” …… 黑白无常撑着地站了起来,他们握紧武器,重新站在了李建国和林铃身旁,显然刚才那两下拳脚让他们吃痛不轻。 “这个妖怪,不简单啊……”黑无常悄声说道。 白无常也十分不解:“明明是一百年的妖怪,怎么可能如此强劲?” 枷爷二话不说,顶上黑白无常的位置,压低身子,右拳缠着几条锁链,脚下一个加速就冲着黄片怪轰了过去,数条锁链同时从腰间窜出,和枷爷的拳风一道劈头盖脸地对着黄片怪一顿猛砸。 两名黄片怪同时迎战,两把刀剑分别从左右两路对着枷爷劈砍挑抹。枷爷力战两怪,不落下风,刀剑与锁链碰撞激鸣,一时间火花激闪,黄片怪身上的马赛克似乎都被耀得淡去几分! 黄片怪眼看刀剑功夫讨不得便宜,干脆放弃防守,任凭锁链穿心,直接顶着锁链挥剑向枷爷手臂砍去,未能击中,随即高喊一声“留图存种!”,身形回溯,再次挥剑劈击! 黄片怪笑道:“放弃吧,我可以失误千百次,但是你只能失误一次,干掉你们,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李建国也不得不同意黄片怪的这个结论。 没错,这个怪物根本杀不死,一旦受到伤害就会用一句“留图存种”回溯过去,这种怪物怎么能杀干净? 但是……这个怪物之前又确实说过,自己是有弱点的……弱点在哪里呢? 不及李建国更多思考,黑白无常再次加入战局,黄片怪冷冷一笑,再次喊了一句“复制粘贴”,身体就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众人立刻厮打在一起,刀剑嘶鸣,喊声震天,广告语一刻不停,滚动播放:“XX云盘,看片不等待,让你的激情随时澎湃!……下载就用XX下载,下载就是快!……” 李建国还在阳间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彻底剿灭马赛克,曾几何时,他也觉得马赛克这发明泯灭人性。但他从没想到需要和马赛克这么真刀真枪地干一架! 李建国专注地注视着战场局势,身旁的林铃有点忐忑,犹疑着向李建国问道:“李大人,我要不要上去帮忙?” 李建国笃定地摇了摇头,以前辈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必,相信我,最好别和这些网上的垃圾信息有任何交集,相信我,我是过来人。” 林铃想了想:“也就是说李大人经常会……” 李建国耸耸肩:“别去和他们有交集就行了,其他的别问。” 黑白无常他们战斗正酣,一时半会难分高下。 实际上,应该说是高下立判,黑白无常和枷爷锁爷应该是属于那种……死了就死了的三维生物,这个黄片怪能无限读档存档,这打个鸡毛?这不就相当于是开了修改器? 难道是要从他自身入手吗? 李建国留意到,他每次喊出技能,嘴里都会紧接着喊一句广告语。 难道……这句广告语就是他的技能CD? 在技能CD时间内,是不是没有办法再次使用技能? 李建国想了想自己玩过的那些游戏。 不可能有什么神技是完全零冷却的,无论这个状态是叫做僵直也好,还是前摇后摇也好,这个瞬间都是进行攻击的最佳状态! 而且,黄片怪根本没有办法跳过广告,也就是说,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取消僵直! 这么推演的话…… 李建国竟然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李建国于是向着黑白无常他们高声喊道:“我知道它的弱点了,你要在他念广告词的时候杀死他!这样就不会触发他的回档!” 黑无常高高跃起,一脚踢在黄片怪的脸上,刚一落地顺手抄起棒子一击猛砸,黄片怪双手执剑挡住攻击,随即向后一跳,闪过棒身,再次执剑向前重新刺去,黑无常侧身躲过,一手拉住黄片怪来不及收回的胳膊,向下猛地一扯,黄片怪被重重抛摔在地。 黑无常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很好!”黑无常随即一脚踩住黄片怪胸膛,抄起巨棒砸向对方胸膛,眼看棒首的小头骨就要砸烂整个胸骨,黄片怪连忙喊了一声:“留图存种!”,瞬间就从黑无常脚下消失不见,又闪到黑无常身后,嘴里念念有词喊着广告,执剑向着黑无常刺去! “线上娱乐城,期待……” 黑无常早已算好对方出现的位置,并未转身,单手握住哭丧棒,从腰侧向身后猛地推去,棒身立刻被推进了黄片怪体内。 李建国大喜:成功了!成功在对方念广告的时候把对方杀死了! 但是黑无常并未感受到棒子击中对方传来的任何力道,仿佛整个棒子什么都没有打到一样。 黑无常立刻感到不妙,连忙向前俯身前滚翻,再次与黄片怪拉开了距离。 黄片怪的嘴里喃喃地继续着没说完的广告: “……您的加入……” 随即再次进入战场,挥剑向着黑无常劈去。 李建国傻眼了。 这TM……这黄片怪念广告的时候竟然是无敌的!不仅是无敌的,身体都不在这一个位面! 好家伙,怪不得黄片怪自己跳不了广告,这是所有人都跳不了它的广告! 还是自己天真了,自己只推测了游戏设计师的脑洞,完全没料到这些广告投放商的无耻啊!还真的就是100%禁止你跳过任何广告! 黑无常再次躲过黄片怪的攻击,向后急速退了几步,拉开了与黄片怪的距离。 黄片怪也并不着急追击,只是目光转向李建国,笑了: “先生们,你们还是……太嫩了。” ------------ 地狱沦陷 第五十九章 准备接受!来自赛博之神的愤怒 李建国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上去?话说回来,也不是非得下这个地狱啊?这个地狱他们也不是非得到18层打个卡吧? 李建国乐观地想道:说不定过一些日子这个黄片之神,不,赛博之神就自己挂了呢? 转念一想,似乎……大概不会…… 这玩意儿应该会越来越强吧,毕竟,阳间还有这么庞大的愿力支撑呢…… 眼前的黄片怪也纷纷架开面前众人的攻击,向后猛地一跳,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黑白无常和枷爷锁爷也没有继续追击,正好好好喘了口气。 黄片怪脸上……尽管仍然是一脸马赛克,但是看上去颇为云淡风轻: “原来赫赫有名的枷爷锁爷,黑白无常,竟然只是这种水平吗?” 黑无常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棒子,低声嘀咕道:“怎么……怎么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妖怪竟然能和我们平分秋色了?” 黄片怪呵呵笑道:“意外吗?你们这群老古董,冥界之神能有多少力量,有多少人们会祭拜你们?但是我!我是多少人的心灵慰藉!闲暇消遣!多少人为了一窥我的真容而甘愿化身吉吉国王,多少人为了能与我共度寒夜而辗转反侧!多么暴戾的键盘侠为了我也甘愿说一句“谢谢楼主大大”,多少无私的楼主凭借我也能够获得“好人一胎一百零八个”的称号!” 黄片怪张扬地举起一只手,恣意笑道:“我即是天命!我的崛起,无法阻挡!” 向来自诩紧跟市场潮流的枷爷也目瞪口呆:“久不去阳间,阳间现在堕落成整个样子了吗?” 李建国也无奈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绝大多数同胞提起赌和毒,那是咬牙切齿、同仇敌忾;但是黄……大家根本就提不起黄,因为对黄大家向来的态度,那都是只字不提啊!” 望着面前无法无天的黄片怪,白无常冷静地对李建国问道:“李大人,有何良策?” 李建国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黄片怪……这潜质完全可以做大boss啊?为什么在第二层就出现了?他明明可以做一个更高层次的幕后黑手,甚至一统地狱都没有任何问题啊? 难道说黄片怪在面对地狱里面的这些怪物,没有什么一战之力吗? 不对啊,俗话说,万恶淫为首,就算是放在万恶之源里,黄片怪也应该能有一席之地,现在它的战力和地位完全不相匹配! 难道说……黄片怪……根本应对不了地狱下层的怪物吗? 这和它的弱点难道有关系吗? …… 李建国脑子里马达轰鸣,但是无奈硬件太差,跑了半天除了惨死几千个脑细胞外,没有半点作用。 正在努力琢磨,黄片怪那里已经有了动静。 黄片怪放下了手臂,整个身形都垂了下来,他竟然略有沮丧地低着头,所有的分身也化成了一个:“算了,你们也不可能明白我的伟大,也不是我的信徒。和你们这些人交流,味同嚼蜡,我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和你们在此纠缠,毫无意义。” 黄片怪身上腾起一股阴郁的黑雾,整个身影陡然间庞大几分,马赛克在身上飞舞不止,他抬起头,面向黑白无常众人,嘴中低语着四个字: “楼主……好人……” 一霎时,数道夺目白光自黄片怪身上迸射而出,黄片怪身躯延展开来,向外伸出的类似胳膊的东西十好几个!马斯克变得更加精细,每一个像素点之间都散发着灼目的溢彩流光! 黄片怪的面容也狰狞起来:“准备接受!来自赛博之神的!……(BGM突然奏响)贵宾专项APP,为你提供奢华的极致体验!(BGM停息)……准备接受!来自赛博之神的” 现场如死一般寂静,众人都盯着黄片怪满是马赛克的脸。 李建国尴尬得脚趾都抠出一座阿房宫了! 整段垮掉好吗!这么气势磅礴的宣告,被这广告这么一插入……完全没有任何威严了好吗! 黄片怪十分尴尬,也十分懊恼。 卧槽,忘了还有广告插入这回事了! 早知道就等广告说完再念台词了! 黄片怪看着面前的人们,气势再次升腾起来,原本细细飘扬的部分马赛克如今无视重力,向上翻飞不止:“看来,又多了一个干掉你们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至少黄片怪心态还是蛮积极的,每一次社死都不会从自己身上找解决办法,只要解决了发现自己社死的人就好。 黄片怪阴郁地望向黑白无常几人,蒸腾的气焰围着他的身体喷薄而出。几人连忙摆好架势,准备抵御黄片怪的凶猛攻击! 没想到黄片怪根本没有上前白刃战的意思,他挥出一条马赛克,指着众人,低吟道: “4K蓝光。” 一道一掌多宽的汹涌蓝光如决堤般向着几人咆哮而去,黑白无常一马当先,向前一步,双手架起巨棒挡住蓝光的冲击,咬紧牙关,双手青筋暴起,蓝光猛烈冲击着巨棒,并无半点颓势! 黄片怪又在开始念广告了,但是几人根本无暇分心这个黄片怪究竟在念什么! 过了整整半分钟,这道蓝光才终于平息,黑无常颓然放下巨棒,手心已显出道道红痕。 这般杀伤力,不容小觑! 黄片怪兴味索然地点了点头,浑身上下又腾起了十数条细长的马赛克,调转方向,对准众人。 黑无常惊了:“卧槽,不是吧,他能量这么巨大的吗!这么多马赛克都能biu biu biu吗?” 黑无常当即决定后撤一步:“老谢,五哥六哥,来,舞台让给你们!” 黄片怪已经再次低语:“4K蓝光。” 眼看蓝光即将爆射而出,枷爷当即甩出锁链唰地一声飞走了,一眨眼就躲在了大厅房顶。白无常缄默无言,收剑在手,撩起长袍,三下五除二就躲在了入口处墙壁后面。 只留下黑无常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你们……我TM……” 第一道蓝光转瞬已经突在黑无常脸上,黑无常连忙一个下腰将将躲过,数道蓝光紧随其后,黑无常一个鲤鱼打挺,紧接着鹞子翻身,侧身前滚翻,辗转腾挪,身下腾起阵阵黑烟,蓝光一道道从黑无常身边惊险划过,竟没有一发轰在黑无常身上。 黑无常一个闪身也躲在了墙壁后面,大口大口喘着气。 虽说这蓝光总慢我一步,但这玩意也TM太惊险了。 黄片怪有点烦躁了。 “躲什么躲,出来看我一道蓝光,保证你无欲无求。你们都是千年的妖精了,这时候羞涩什么啊?” 黑无常非常无语,躲在墙后对着黄片怪吼道: “这哪是无欲无求啊,这TM死球了好吗?” 黄片怪再次呵呵笑道:“都是冥界神了,你们咋还那么注重生死,就不能敞亮点?俗话说得好,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来啊,我就在这,干我啊!” 李建国……当然了,李建国也早已躲在了墙壁后面,这倒也不用多说,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出来过。 李建国现在和白无常躲在被轰飞的门洞左侧,黑无常孤零零地躲在被轰飞的门洞右侧,几人对视着,眼中拼命交流着当下的对策。 门洞里又传出一声“4k蓝光”,紧接着就是一大段广告词和蓝光biubiu的声响,李建国清点了一下人数,弄清楚了黄片怪目前攻击的对象。 斗胆向房间内看了一眼,枷爷如灵敏的蚊子般上下翻飞不止,在每一道蓝光之间甩着链子调整着方向,手腕粗细的锁链被蓝光照到不出几秒也断成了两截,放出一股刺鼻的硝烟,浓雾弥漫。 枷爷也并不是一味地在黄片怪头顶逃窜,只见他再次轻盈闪过瞄准胸口的一道蓝光,手掌向下猛地一甩,数十条锁链冲着黄片怪飞去! 面对这些叮铃作响的巨型链条,黄片怪竟不闪不避,甚至张开身体,任由锁链打在自己身上! 这些打上去的锁链就跟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被削去了大部分力道,链头甚至被黄片怪吸进了身体内,拽着枷爷的身体往自己身上拖去! 枷爷的锁链反而成了自己的禁锢,黄片怪拖着锁链末端,竟然用着极大的力气束缚住了枷爷的行动! 眼看又有数道蓝光向着枷爷汇集,李建国着急喊道: “枷爷,把锁链扔掉!” 白无常肃然说道:“不可能,那条锁链是六哥锁爷,五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弃六哥的。” 枷爷把锁链脱了。 立刻就从黄片怪的控制下跳脱出去,还不忘对李建国竖个大拇指:“好办法!” 白无常神情有点复杂。 “额……五哥,那锁链……可是六哥啊……” 枷爷轻盈地在地上蹦跶几下: “我知道,老早就跟你六哥说要减肥了,他还一直不信,你看他那肥墩墩的样,怪不得我最近老觉得腰间坠坠的,还以为自己长游泳圈了。” “现在……”枷爷把目光望向黄片怪。 一阵猛烈的暴风兀地从地上扶摇而起,枷爷在原地竟然没了身影! 再看向黄片怪,身上突然绽开千疮百孔! 枷爷再次出现在李建国视野里,手上已经再次缚上了锁链,背对着千疮百孔,不停蠕动的黄片怪,枷爷对着手上的锁链,温柔说道: “你,减肥。” …… 枷爷就像卸掉负重的那些超级英雄一样,敏捷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一双铁拳,在眨眼间就给黄片怪的身体上轰出数十个透心凉。 赢了吗? 不得不说,要是只看枷爷现在的身影,的确很像英雄搞定敌人之后的战斗结算画面,但是…… 黄片怪身上的千疮百孔居然又愈合了! 枷爷转过身子,看着再次狰狞起来的那一大坨马赛克,叹了口气: “这还真是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一个瞬身,从原地消失不见,带着锁链出现在了墙壁后面,就躲在黑无常身后。 枷爷望着众人,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们看来得另找办法了。” 一声柔弱的女声从几人中间幽幽传来: “怎么回事……这是在哪?” 林铃连忙摇头表示这一声和自己毫无关系。 小头骨上的蓝光再次幽幽亮起: “老范,怎么了吗?” 小头骨疲惫地转过头,望了一眼门洞外面,瞥见了那个满身马赛克、怒气冲冲的庞然大物。 小头骨如同受惊般立刻高声尖叫起来: “啊!范无救你居然带人家一个女孩子看这种东西!你也太坏了吧!” 众人被这一声尖叫弄得摸不到头脑。 小头骨这声尖叫……怎么听着还有几分娇羞呢? ------------ 地狱沦陷 第六十章 这个头骨脑子里全是黄色核废料 黄片怪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轻声低吟一句: “力大砖飞。” 无数的马赛克眨眼间拔地而起,冲着几人所在的门口滚滚而来,如同冰锥般笔直地对这个墙面进行了火力覆盖,黑无常接近本能般地举起了手中武器,试图格挡住这些几乎穿云破铠的攻击,只听得一声惊呼: “啊~” 众人把目光齐齐向着小头骨望去。 啊? 这声音……听着感觉很不对劲啊…… 没错,的确是女性吃痛的声音……但是又感觉这痛的方式并不太一致呢? 又是精准的一发马赛克,直接打在了小头骨的脑壳上。 “啊~” 李建国眼睁睁看到马赛克在接触小头骨的瞬间,蒸发了。 真的是蒸发,还没碰到就开始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小头骨……眼洞中的蓝光在急剧扩张,嘴巴久久合不上来,脸上也满是娇羞的红晕。 见多识广的李建国立刻就明白了。 “这个头骨她脑子里全是黄色核废料!” 小头骨晕晕乎乎地抬起眼睛:“讨厌,你脑子里才都是……啊!” 鉴于黄片怪的攻击并未停息,所以小头骨现在的状态几乎是说不完整句话的。 李建国霎那间明白了: 小头骨就是黄片怪的克星! “范大人,拿上你的哭丧棒,用你棒子上的小头骨去干掉这个黄片怪!” “小头骨?”黑无常仍然没有意识到其中奥秘,“她怎么可能可以……” 李建国几乎已经是在吼了:“按我说的做!” 黑无常看着李建国脸上坚定而澄澈的眼神,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就再信你一次!李大人!” …… 黑无常紧紧靠着墙壁,顺了顺自己的呼吸,闭上眼睛,心中默数了三个数。 趁着马赛克攻击稍稍迟缓的刹那,黑无常一下从墙壁后跳了出来,把哭丧棒擎在胸前,脚下发力,冲着大厅中间的黄片怪就奔了过去! “魅,这次看你的了!” 小头骨在棒首阵阵惊呼:“不,人家不要看!” 眼中的蓝光睁得浑圆,死死盯着黄片怪,连眨都不眨一下! 黑无常默默叹道: 魅怎么今天这么勇猛了,这么视死如归的吗? …… 眼瞅着小头骨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向自己冲了过来,黄片怪也不免有点惊慌,唰唰唰用着蓝光和马赛克对着黑无常不停轰击,黑无常躲在小头骨后面,用小头骨帮自己顶下了所有的致命攻击。 小头骨也很够意气地用自己的眼睛承受了数发蓝光攻击,但她不仅没有损伤,反而更显亢奋。尽管如此,黑无常手臂、肩膀、大腿上也被马赛克划破了不少伤口。 但步伐速度丝毫未减。 看着这不断迫近的小头骨,黄片怪本能地恐惧起来,马赛克手臂开始胡乱挥舞: “你不要过来啊!” 小头骨眼神几近癫狂,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小草一般,恨不得一头扎进磅礴雨水的怀抱里。 实际上,一头扎进去,也是小头骨当下正在做的事情。 黄片怪一咬牙,决定用上自己的终极一击。 黄片怪一声怒吼: “精神同化!” 一霎时,黑无常连同小头骨一起被拉出了这个位面,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庞大的垃圾场,无数的黄色废料从他们头顶倾斜而下,瞬间把他们全部淹没。 从旁观者的角度,仿佛黑无常和小头骨都被定在了原地。黄片怪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着钉在自己面前动不了的黑无常,黄片怪知道,现在是进行致命攻击的最好机会! 黄片怪抬起了自己的马赛克手臂,艰难地试图对准黑无常的眉心射出一道蓝光。 “……欢迎来到我们的博彩娱乐城……” 太迟了,广告已经被触发了。 这个广告将会完全占据黄片怪整个身体,并且广告时长长达5分钟!虽然自己这个状态也是无敌的,但是这种无法操纵自己身体的感觉仍然让黄片怪自己非常窒息。 不过,应该也算是解决了吧。 黄片怪心里庆幸地想着。 这个头骨是何方妖怪,竟然能完全无视自己的所有攻击?还好自己的精神攻击击中了他们。在如此海量的精神垃圾冲刷下,没有人能够神志健全地从那里回来,很多人甚至都没有离开那个精神世界的魄力,即便侥幸回来,也已经完全变成了满脑子垃圾的社会废人。 黄片怪心中再次得意起来:终究是我赛博之神,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黄片怪看了下广告进度,才放了20秒,自己还可以休息4分多钟。 容我小憩一会儿,等我醒了,再接下来料理剩下的其他人吧。 …… 四分钟转瞬过去了,黄片怪睁开眼睛,看了眼广告进度条,还有二十多秒,足够自己重整姿态,进行下一波……哎呦,卧槽! 黄片怪被自己脸上贴着的两只幽蓝瞳孔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想往后退,但是广告还没有播完,自己根本用不上半分力。 这个头骨! 黄片怪又看到了在小头骨身后的黑无常,他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似乎在竭力抑制着自己头晕想吐的冲动。 我TM……这个头骨和黑无常怎么回来的! 从我的精神攻击里毫发无伤地返回吗? 这怎么可能? 真的有人能对自己的精神攻击完全免疫吗?难道真的有圣人存在吗? 黄片怪的确是听说过有一类人,听说叫什么柳下惠的,美人坐怀而不乱,但那只是传说!而且,那也只是在行为层面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但是自己的攻击是直接对准对方潜意识的,怎么会有人抗拒得了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黄片怪听到面前的这颗头骨一直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快点? 是要自己快点苏醒,然后干翻自己吗? 黑无常一手举哭丧棒,一手用力揉着自己脑袋,虚弱地对小头骨问道: “我说……魅,你刚才……可是吞了他们整个精神垃圾场啊,把那些我看都看不了一眼的全部黄废料你都闷了个干净,精力还这么充沛吗……” “你懂个屁,”小头骨不屑地对黑无常说道,“就要这样趁热打铁你懂吗?等会到了贤者时间,味道就不一样了!” 黄片怪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把我的精神攻击……全吃了? 啊? 这么一个头骨,就给它全吃了?这可是整个互联网的垃圾量啊! 还有她说味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味道吗? 还要吃掉我吗? 啊? 黄片怪再次懊悔起自己的出身:的确是很多人想要得到我,但是,也不是把我摆上餐桌这么得到啊! 广告时间还有十秒。 黄片怪第一次希望广告时间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宁可永远被锁在广告里,我都不要去外面见那个头骨啊! 黄片怪徒劳地看着广告剩余时间的流逝。 5,4,3,2…… 1! 在广告结束的刹那,黄片怪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女侠饶……” 命字没喊出来。 因为没命了。 小头骨已经一个狮子大开口咬在了黄片怪的脑子上,随即开始风卷残云般的狼吞虎咽,没几下,小头骨已经把黄片怪吃干抹净,一个像素都不剩。 黑无常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啪地一下把小头骨扔在了地上,快步跑到墙角,扶着墙面就开始呕吐。 落在地上的小头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眼中的蓝光如今神采奕奕,略有遗憾地咂摸咂摸嘴:“太少了……这点还不够老娘塞牙缝的。” 李建国等人战战兢兢地从门后探出了脑袋,万分谨慎地打量着大厅中的一切。 除了战斗造成的残砖断瓦,还有旁边吐得胆汁都要飞出来的黑无常,就只剩下大厅中间光彩照人的小头骨了。 小头骨看着黑无常,不屑说道:“这点都收不住的小垃圾,老娘可是几乎帮你全兜住了,灌到你脑子里的才多少。” 看了一眼大厅众人,小头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应该维护一下人设:“额……这次都是为了解决大家危机,人家才不得已吞掉了这么多垃圾废料,可不是因为人家喜欢这些东西……人家还是小公主,对这种东西最讨厌了!” 大家木然而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 黑无常终于吐完了,他擦了擦嘴角,虚弱地来到了众人身边。 白无常焦急地问道:“不就是一些黄色废料吗?怎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黑无常摆了摆手,搭在白无常肩上,无力地问道:“老谢,你知道1080p吗?” 白无常点了点头:“知道啊,不就是……” “不是说的分辨率那个……” 众人沉默了。 “诸如此类……你们可以想象下,算了,还是别想了,我感觉我之后可能需要点心理治疗……” 黑无常转头望着李建国: “你怎么知道,魅可以解决掉它的?” 李建国也不好说是因为自己的亲身体验,他深思片刻,沉稳回答道:“我只是观察到了她的老色批属性,我跟一些朋友交流过,老色批一般都是屯屯鼠,所以……额,所以……所以无论什么时候,移动硬盘都挺畅销的。” 几人开始咂摸李建国话中深意,谁也没对李建国朋友身份刨根问底。 怪不得黄片怪没有办法继续下地狱,就像那句“万恶淫为首”一样,地狱里面的老色批太多了,分分钟就能一拥而上把黄片怪整个吃干抹净。 大家都从这段简短的经历中明白了一个真理: 黄赌毒,这玩意儿,真的害人不浅! 如有机会,还是别碰;如果碰了,还是早戒。 大家正在思绪中沉湎,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骨质嗡嗡的娇啼: “老范,还不扶人家起来吗?” ------------ 地狱沦陷 第六十一章 秦始皇求见! 黑无常晃晃悠悠地走到大厅中间,吃力地举起自己哭丧棒,向着小头骨疑惑问道:“是不是你变重了?怎么感觉你的重量……” 小头骨一声轻笑:“讨厌,怎么能说女孩子重呢?不过人家确实乏了,老范,让人家歇息吧。” “哦。” 黑无常老实巴交地捡起了地上的绷带,重新把哭丧棒裹了起来。 几人望向对面二层的出口,白无常关切问道:“怎么说,能行吗?要不要休息休息?” 黑无常挥了挥手:“小问题,我们走吧。” ……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勾践立于高台之上,就着大厅墙壁上火把的微光,望着自己身下如波涛般粼粼跃动的军队,默默低语道: 是时候了。 自己已经卧薪尝胆了千年,现在手中十三万雄兵,反出地狱,应当易如反掌。 自己手下也并不全是阳间的废物人类,现在,也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妖怪甘愿受自己驱遣。 根本不用做什么战前动员,现在大家的目标都出奇一致,那就是灭了冥府,重整三界。 勾践眼中,刀剑的寒光错动不止。 世界,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这些无所不用其极者。 耳边突然响起传令兵一声短促的呐喊: “秦始皇求见!” 勾践扬起下巴,转头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心中陡然一惊。 怎么还有秦始皇? 自己身后明明已经捆了十七八个秦始皇了,难道秦始皇是一种地狱特产,隔三差五就能长出一茬? 大厅之外,城门大小的门洞内,骚动如波纹般一圈圈在自己的军队中漾开。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自己的军队如被排斥的磁铁般围着那个东西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小包围圈,没有人敢靠近半步,那个东西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地从门口走到了自己所在的高台之前。 勾践端详了一眼来人相貌,但见此人剑眉龙目,眼神威煞,立若孤隼,步若贪狼,头戴着黄玉珠冕,身上穿着一袭黑袍,一柄青铜剑斜挎在腰间之上,与之前的那些冒牌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勾践心中哑然一惊。 怪不得手下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一定是货真价实的秦始皇了。 勾践连忙从高台上跳了下来,急匆匆前进几步,向对方慌忙行礼。 勾践鞠了一个深躬,双手抱在胸前,谦卑说道: “参……参见秦王嬴政。” 勾践身体微微颤抖,眼睛根本不敢抬起来与秦始皇对视,声音也显得底气不足,与之前号令全军的勾践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可以说,现在的勾践就像是一条狼狈的丧家之犬,在真正的猛虎之前,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全是勾践精心伪装的表演。 摸不清对方虚实,那就示弱三分,现在没有必要引起对方的敌意。况且,面前这位竟然敢单枪匹马走到自己面前,除了身上萦绕的那股王霸之气,想必也有与之对应的相应底牌。 勾践就这样弯着腰,低着脑袋,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秦王并未搭理勾践,他旁若无人地从勾践旁走了过去,自己径直站上了高台,站在了勾践刚才所在的位置。 勾践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丝一毫都不敢妄动。 秦王的声音自高台上隆隆传来: “寡人听说,你是之前的春秋五霸之一——越王勾践?” 勾践这才转过身,再次庄重地鞠了一躬: “回禀大王,都是托名而已,大王一统神州,当是天下英雄!” 秦王道:“不必行礼,你且抬头。” 勾践抬起头,与秦王对视了不到一秒,随即立刻再次低头道: “大王龙威,小人不敢妄视。请大王恕罪。” 秦王笑道:“不愧是越王勾践,不必再表演了,你的所思所想,寡人心知肚明,潜龙勿用,引而不发,你能成为春秋五霸,确实并非运气。不过千古帝王如过江之卿,唯有你与寡人能在地狱聚首,也许自是冥冥注定。若为稳妥起见,当然应先把你缚了,不过此乃用人之际,你当为寡人效力,寡人允你此间所有兵马,务必先把冥府来此之人,给寡人拿下!” 勾践再次庄重行礼:“多谢大王讬爱,小人自当全力以赴!” 秦王盯着勾践的脑壳,看不到他低下去的神情。 此人果然不同凡响,若有机会,必是帝王之姿。此间兵马原本就是他的,我说将兵马授予他,本就占了他大便宜,但他竟然毫不争辩地就接受了,能屈能伸,气度非凡……待地狱平定,假以时日,此人必将反叛于我。 秦王并未言语,转身下了高台,从弯着腰的勾践身边大步走过,再次在兵卒簇拥下昂首走出大厅,在门洞处转身,没了身影。 勾践此刻方才直起身子,皱着眉头,沉思半晌。 身旁有人上前低声问道:“大王,怎么办?那个说自己是秦始皇的,我们就这么听之任之吗?” 勾践才恍然行过神来一般,笑道:“现在秦王才是大王,我怎敢腆以大王自居?既然秦王有令,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勾践说罢,重新走上高台,俯视着这些几分钟之前还属于自己的军队。 勾践深知,这些军队并不听命于任何一个人,他们只会跟随强者。自己和秦始皇相比,仍然弱他三分。用现在的军队去和秦始皇作对,那么最后覆灭的只有自己。 自己只会继续等待时机,等待能真正与秦始皇叫板的机会。 想必,秦始皇也知道自己会这么做。 既然双方都已经明牌,那么,剩下的,就只看谁的牌技更高超了。 想到这里,勾践抬声问道:“冥府来客,现在所居何处?” 下方传来通信兵的声音:“刚刚过了二层,目前正在向第三层进发。” 似乎比想象的进度要快了一点。 “我们在第三层的守卫,已经按预期进行布置了吗?” “回禀大王,已按您要求进行布置了。” 勾践连忙摆着手:“以后称呼我为越王就可以了,既然如此,我们准备进行接下来的工作吧。” 属下疑惑地问道:“接下来?您是指……第四层和第五层吗?您认为第三层还挡不住他们吗?” “准备起来吧,有备无患,”勾践望着秦始皇刚刚离开的门洞,又补了一句,“你们几个人,跟我过来。” …… “这就是……第3层?总觉得这里……明显比前两层要宽阔的多啊?” 李建国跟着枷爷下了二层台阶,推开第三层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的竹林,在一片萧瑟的灰暗中,依稀可见竹林尽处一座高耸的山峰,山峰下溪水潺潺,风声徐徐,穿林打叶,一片怡然。 这里是……地狱? 枷爷向前走了几步,踏过竹林中散落的竹叶,四下张望着说道:“三层地狱是地狱设置的一块实验区,一般来说,包括刑罚、刑具在内的任何稀奇玩意在实装前都会在这里先进行实验,实验效果达到预期之后才会装配到地狱其他各层,所以三层在大多数情况下和其他几层并不一样。” “哦?那现在三层在实验什么呢?” “我这点倒没有关心,”枷爷说道,“之前听说是在进行定制化的地狱体验,通过复刻一个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来达成惩戒犯人的目的。也许,这里是某个犯人心中恐惧的具象化吧。” 恐惧的具象化?在这样一片怡然的氛围之中吗? “放!” 一声高喝从远山处骤然响起,一刹那,无数羽箭自山峰上呼啸而下,如同扬起的尘霾般遮天蔽日,朝着几人的位置疾驰而来!弓箭射穿竹子的声音不绝于耳,竹条折断,竹叶如破碎的残肢般簌簌落下,林中惊起飞鸟阵阵,还未探出脑袋便被万箭射毙当场。 “是陷阱!快走!” 白无常拔剑在手,横劈竖挑为众人挡着袭来的羽箭,长剑在他手中闪出炫目的剑影,如同一涟月光般轻盈跃动,弓箭被纷纷格挡、斩断,碎落一地,不时可见剑箭相击的火花激鸣。 身后原本进入的大门轰然关闭,随后整个大门的轮廓消失于无形,而大厅之上漆黑的屋顶,竟然变成了澄澈的星空,从群山背后,竟也蜿蜒爬出一轮明月! 原本封闭的大厅,竟然一霎时变成了枕山栖月的荒野! 枷爷带着众人一边躲避箭雨,一边举目四顾,忍不住喃喃道:“竟然真的被他们给弄出来了!” “五哥,这是?” “这就是犯人心中恐惧的具象化,不过,之前只是半成品,从来未曾如此逼真地还原犯人的所思所想。现在来看,这么技术应该已经完成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犯人最恐惧的地方。” 密集地竹林在几人身侧延展开,竹林如同永不停歇围在几人身侧,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箭矢飞驰的声音也毫不停歇地落在几人身侧。 不知跑了多久,竹叶终于不再茂密,耳边听到水声激鸣,顺着竹影的方向冲出竹林,一霎时,豁然开朗! 翰翰星空,皎皎明月,平坦的地面上流着一条宽广的河水,河的对岸星垂野阔,一座灯火通明的孤城赫然坐在荒野之上! 李建国从林铃的胁间望去(没错,他被林铃单手夹在了腰间),那座孤城上烙着三个大字: 狮驼城。 ------------ 地狱沦陷 第六十二章 不可战胜的自我幻想 那里竟是……狮驼城? 李建国对这个名词毫不陌生,这就是狮驼岭!文殊普贤的坐骑和金翅大鹏雕所统治的地方,但是……面前的这座狮驼城灯火通明,隐隐可见炊烟袅袅,并不像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啊! 倒是枷爷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了: “我们到了……姜安的世界了……” 姜安的世界?那是什么鬼?这个姜安是谁? 听得身后有草声窸窣,李建国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狼狈的男子身着盔甲,从密林中窜了出来,行至河边,望了一眼河岸对岸的狮驼城,似有动容。身后厮杀声渐渐传近,男子惊慌失措的回头望了一眼,转身沿着河道,向着下游跑去。 枷爷轻抬下巴:“那就是姜安。” “他这是怎么了?” “他本是狮驼城武将。原先狮驼城生活富庶,军民善武,这狮驼岭的妖怪也不成气候。后来每日都能收到妖怪吃人的报告,他于是自告奋勇,领兵一万,来剿岭上的三千妖兵。结果因妖怪伏击,就在此处翠嶂林中他所辖兵马尽皆斩杀。围剿失败后他不敢回城,独自一人偷偷沿着河道逃走。直到两日后,妖兵屠掉了整个狮驼城,仅剩他一人苟且偷成地活着。” “这就是……他最痛苦的记忆?” 枷爷叹道:“最痛苦的……实际是他每次到了这里,都会选择当逃兵。每次回首这件事,他都是痛苦不堪;但是清空记忆,重复这个情节,他都会再次当逃兵。这个结,他是永远过不去了。” “好吧,”李建国道,“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吗?” 枷爷正色道:“在这段回忆中,这些妖怪就是恐惧本身。我们不太可能击溃他们,除非能让姜安正视自己的恐惧,否则这段记忆将无限循序,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被姜安记忆中的妖怪给最终杀死。” 李建国颇为不解,说道:“那你们地狱搞个这个东西干什么?” 枷爷道:“地狱的精髓是痛苦和折磨吗?不,地狱最恐惧的地方,其实是绝望和恐惧。在这样的环境里,包括姜安在内,会有一大群其他的参与者被置于这个情景之内,他们和我们一样,将要面对的就是完全无法消灭的恐怖怪物。既然犯人们对肉体的疼痛已经麻木,那么在这个环境里,在这种貌似有一丝生机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对他们才是最恐怖的刑罚。” 李建国无语。 地狱在这方面推陈出新倒是勤快得很。 “找到了。” 身后终于响起了几声沙哑的嘶吼。 李建国几人转身向后望去,四五个身穿皮铠的杂兵从林中探了出来,面容一片乌黑,只有两只眼睛散着恐怖的幽光,身前投下一条漆黑的长影。 “只有这么几个杂兵,”黑无常道,“我们解决这几个应该还不成问题吧?” 枷爷双手握紧锁链,摆出迎战姿态: “那就要看在姜安的脑海里,这些妖兵究竟让他恐怖到什么地步了。” 对面也摆出对战架势,为首的那妖怪头顶狼首,上面带着一顶半破的斗笠,一手背在身后,握着一柄比自己脑袋还高处数分的长刀,目光阴冷地望着这里;旁边分别是一个虎怪和羊怪,虎怪手里没有武器,羊怪双手拈着两把双刀,最后面是一个半人半蛇的妖精,攥着一枝齐眉长的棍子。 威风凛凛,神光飒飒。 “所以说,”李建国望着面前几只颇具boss神威的妖怪,向枷爷问道,“其实……姜安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一只妖怪对吧,这几只妖怪,一看就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种宵小之徒啊!这些妖怪根本就是全是他脑补出来的对吧?” 枷爷叹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说话间,狼怪突然暴起,拖着长刀向着几人急速本来,单手将背后的长刀转到胸前,一个纵跃,握住长刀向着枷爷猛然劈下,枷爷连忙双手握紧锁链在自己头顶张开,刀刃向下与锁链铿然撞击,火花飞溅,映着月光,点亮了狼怪满是猩红的眼! 狼怪旋即以刀刃落点为支撑,单腿向下踢向枷爷腹部,枷爷用锁链缠住刀刃,将刀刃猛地向下压去,挡住狼怪攻击,顺带着把长刀从狼怪手里缴了械。狼怪并未丝毫慌张,一脚踩在长刀刀柄上,脚趾处忽然长出来数把长长的指甲,如刀剑般寒光灼灼,抬腿就向着枷爷的脖颈踢去! 枷爷不及格挡,匆忙向后一跳,指甲贴着枷爷脖颈处划过,狼怪顺势把长刀从锁链中抽出,向后一记纵跳拉开距离,抡起长刀便向着枷爷腰胁处砍去。 李建国心里暗暗吃惊。 本以为这个狼怪用这么长的武器,肯定近战不好施展,没想到这个狼怪竟然还是个手脚能长出武器的金刚狼,远近皆可应敌,这下麻烦了。 虎怪也从狼怪身后长啸而至,它双手成拳,掌法刚猛,拳拳落处,皆带风声,虎怪狼怪一前一后,两人齐攻枷爷不下。 羊怪拎着双刀,一阵疾跑,便想加入局中,半路白无常一剑刺出,拦住羊怪去路,羊怪也不答话,提起双刀,猛地一蹬跃至空中,侧身如陀螺班转起身子,双刀借势向白无常面门迅猛砸去。见刀力刚猛,白无常双手抓紧剑柄,挡住两次下落斩击,趁羊怪落地未稳,俯身提剑砍向羊怪腹部,羊怪后退一步,一刀挡住剑势,另一刀便落向白无常脖颈,白无常侧首闪过,向后连跳数步,再次与羊怪拉开距离。 两人正打的难解难分,黑无常与蛇怪也开始了接敌战斗。黑无常抄起杀威棒,冲着蛇怪数次刚猛砸击,竟被蛇怪用棍尖的几发突刺一一拦下,随即蜷起身子,像弹簧般猛地向黑无常飞了过去,嘴里嘶嘶涂着薪资,用棍尖刺向黑无常咽喉。黑无常竟也毫不闪避,在棒尖冲着自己飞来的刹那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棍尖,竟用蛮力把这一击危险的突刺硬生生截了下来!不料蛇怪顺着棍子盘了上去,嘴里亮出两颗尖牙,抬嘴就冲着黑无常手腕咬去!黑无常吃了一惊,猛地把棍子连着蛇怪往旁边一甩,蛇怪在空中又重新握紧棒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几人之间的战斗同时打响,李建国看得眼花缭乱。 姜安给这几个妖怪提供的buff也太强了,这哪里是小妖,一个个分明都是功夫高深的妖界游侠! 恐惧果然会使人麻木。 林铃双手紧紧抱紧拂尘,随时做着准备攻击的态势。李建国早已跟林铃吩咐好,现在拂尘没有电,不要轻举妄动,等实在需要的时候再进行攻击。 现在大家才到了第三层,现在把整个拂尘的电给耗干净了,李建国和林铃两人就相当于直接变废人了。地狱里面折磨人的花样还不知道有多少,援兵估计一时半会也到不来,把宝全部都压在黑白无常和枷爷锁爷身上,也确实太不安全了。 不过…… 李建国脑子里面一阵头痛:他们还真的能活着离开第三层吗? 黑无常那里已经稍显颓势了,李建国对着黑无常大声喊道:“把杀威棒绷带解开啊,让那个头骨出来,帮你战斗啊!” 黑无常沉着脸,吃力回复道:“不行,魅刚才已经很辛苦了!我答应过让她好好歇息的!” 李建国懵了。 之前用她打炮弹棒球的时候那么虎虎生风,没想到现在竟然也这么关心这个头骨吗? 蛇怪攻势已然渐渐转急,棍尖如暴雨般在黑无常胸前突刺不止,黑无常本来就武器笨重,蛇怪又十分敏捷,所有攻击几乎都被蛇怪完全闪避,黑无常神色渐渐烦躁。 “这个二缺蛇怪,有完没完?” 蛇怪猛地用棍尖刺向黑无常眉心,黑无常大喝一声,竟单手将棍子拨开,蛇怪趁机一击飞踢,伸直自己长长的尾巴,对准黑无常心窝刺去! “我说,”黑无常脸上青筋暴起,“有!完!没!完!” 一把把哭丧棒扔到一边,双手在胸前直接抓住蛇怪尾巴。蛇怪转手用棍子对着黑无常脖颈突刺,还未及棍尖靠近,蛇怪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逆着重力把自己凭空甩了起来,甚至根本稳不住身形! “有!完!没!完!” 黑无常怒吼着,抓住蛇怪尾巴左右猛烈地把蛇怪摔到地上,用就像在左右甩着一根鞭子,啪啪啪啪把蛇怪的脑袋猛地向下砸击。蛇怪一开始还想坚持握着武器,两下砸击之后,眼睛一黑,口吐鲜血,失去了意识。 白无常再次拉开与羊怪的距离,数次剑击都被羊怪稳稳挡下,还会被羊怪用另一把刀趁势袭击。白无常仔细观察了羊怪的一举一动,羊怪丝毫未现疲惫,架着双刀再次冲着白无常突击而来,白无常直立如鹤,目光紧紧盯着羊怪眉心,在羊怪接近的刹那,双脚向上猛然一跃,头下脚上地跳在了羊怪上空,用剑尖急速向着羊怪头顶落去,羊怪竟然也侧首避开了这凶险一击,双脚刹住脚步,转身重新紧紧盯着白无常。 然后羊怪脑袋上就吃到了重重一击。 那是被已经失去意识的蛇怪给当做鞭子砸的。 黑无常仍然维持着暴怒状态,甩着蛇怪把羊怪砸到在地后,仍然冲着羊怪脑袋不停地哐哐砸击,把羊怪也砸的不省人事。 黑无常已是暴虐异常,头发倒立,抬起眼,眼眶都要被裂开了。 他抄起蛇怪的身体,冲着缠斗着的虎怪和狼怪冲了过去。 ------------ 地狱沦陷 第六十三章 永堕无间地狱 蛇怪尾巴被紧紧攥在黑无常手里,由于刚才的剧烈撞击,脑袋上散着斑斑血痕。黑无常先是盯着虎怪紧走两步,步伐越来越快,然后冲着虎怪就大步冲了过去。 虎怪和狼怪正在一前一后和枷爷战在一起,侧首瞥见一侧一道黑光,蛇怪的身体就已经拦腰向着虎怪的身体甩去。虎怪见状,先是俯身躲过这一击,随即向前低身疾走,双掌攻势凌厉,便向着黑无常下三路攻取。 黑无常也不闪避,抄起蛇怪尾巴猛地斜向下方甩去,准备直接把虎怪给砸到地上,虎怪低吟怒吼,四脚着地,向旁边再次闪过,已至黑无常身前,双爪如剪刀闭合般冲向黑无常下体,黑无常一脚跃至空中,转身三百六十度跳至虎怪身后,手中蛇怪凶猛一甩,如毒蛇吐信般从侧后方向着虎怪袭去! 虎怪面露凶光,双手大开,迎着毒蛇甩来的放下,左右便是两击斩击,竟直接吧一整只蛇怪断为几截! 黑无常把手里剩下的半截蛇怪身体向着虎怪抛出,虎怪又是一爪把这半截身体一起撕碎,登时血沫飞舞,一片殷红之后,才看到黑无常已经逼到眼前,一击飞膝冲着虎怪面门就去。虎怪已不及躲闪,抬起双爪护住自己的面颊,刚摆好架势,飞膝已经骤然而至,结结实实撞在了虎怪的双爪之上。虎怪上身吃力,整个身体就向后飞去,空中才放下双爪,眼睛之上已是一团血雾,再抬头,几眼寻不得黑无常身影,头顶隐隐感着几道风声,抬脖上看,缠满绷带的哭丧棒已经垂直向着自己脑袋落下,未及一声惊呼,整个脑袋便挨了哭丧棒重重一击,像是被臼杵击中的蒜瓣一样,脑袋被直接轰进了地里,身体不自主地颤动了两下,就没了反应。 场上只剩下一只狼怪,见到身边几名战友纷纷战死,这只狼怪竟也毫不畏缩,招式稳健,丝毫没有任何影响。虽然和枷爷锁爷激战正酣,但是可以看出已经慢慢进入了枷爷锁爷的战斗节奏,锁链翻飞,击打处精准地落在狼怪要害上,每次避开都堪堪只在毫厘之间。 黑无常如同杀神附体,拖着哭丧棒向着仅剩的狼怪冲去,狼怪一手长刀,格挡枷爷的杀招本就乏力,见到黑无常过来,更是没有什么胜算。但狼怪并不怯战,反而攻击越来越大开大合,不再防守,眼见黑无常距离自己已不到五步,狼怪收回长刀,刀刃对着黑无常胸前就掷了过去,张开大口,整个身体紧跟在长刀之后,对准黑无常脖颈就是一咬。黑无常侧身闪过,抡起棒子,手起棒落,狼怪整个脑袋被一击轰成了碎沫。 望着场上横七竖八的几只尸体,黑无常战意显然并未获得释放,抓紧棒子,朝天一声怒吼: “还有谁!” 声动云霄,响彻竹林! 话音刚落,竹林里一阵窸窣响动,一眨眼功夫从竹林里唰唰唰跳出了上百号人。 黑无常刚才嚣张的气焰立刻就蔫了。 “还有……这么多啊……” 竹林里面响动不止,预示着大部队还在路上。 黑无常一脸憨厚地挠了挠头,尴尬笑道:“这事闹的,这不整岔劈了。你们还有这么多你们早说啊,我们还在这激情互殴呢,你们这千八百个的……应该也不会一个一个排队来是吧?” 竹林那边的伙计们已经开始拈弓搭箭了。 “还说个屁!跑吧!” 枷爷一声大吼,转身就开始往河道下游跑去,其他几人也不多话,跟在枷爷后面,一溜烟地奔跑起来。 “你说,”黑无常扛着哭丧棒,一边奔跑一边问道,“这些人每个战力都这么高,会不会能追上我们啊?” 枷爷笃定回道:“不可能!这些怪物的战斗力都是姜安想象出来的,姜安肯定不会想象这些怪物速度很高,毕竟连他自己都能从这些怪物手里逃脱,应该也就是正常人水平。” 李建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正常人水平……也就是说至少比自己还要快两个档次。 不过李建国也没有多说话,跑路这点小事完全不需要自己担心,反正是林铃夹着自己往前跑。 果然,没几分钟,黑白无常就和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几人稍稍放缓了速度,终于也听得旁边流水潺潺,远处的狮驼城外,已经有一团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向着狮驼城进军了。 “姜安应该是在远方看到了狮驼城被攻破的情景,所以他会对这个夜晚如此害怕。” 白无常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枷爷低头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是我们的敌人个个都这么强大,那么我们面对几千人的敌人应该是毫无胜算的,更何况在姜安失去意识后,这个场景又会重新轮回。我们必须找到姜安,让他鼓起勇气去正视记忆里面的怪物,让他明白,这些怪物并不是那么不可战胜。” 白无常深思片刻,回应道:“很难吧?如果他真的承认这些怪物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强大,那么不就是说明他领兵作战有问题?也让他自己当逃兵这件事变得更加可耻?他之所以把这些怪物想象得如此不可战胜,也是为了从心底里说服自己当逃兵是合理的选择,这是他的自我防御机制。让一个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件事谈何容易?” 李建国不语,但是也深表同意。就像他自己一样,向来都是能不承担责任就不承担责任,如果非要承担责任,也一定要找一些客观因素,来证明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真的有问题,这就是天性。 “不行也得行,”枷爷斩钉截铁说道,“我们没有退路,如果不能让姜安意识到自己对敌人实力的错误估计,那至少也应该让他意识到我们几个的恐怖之处,告诉他敌人的实力和我们存在很大差距。” 几人定了主意,继续向着下游赶去。 孤月凌空,几缕狼烟自狮驼城外熊熊燃起,李建国向着对岸望去,狮驼城破,也就只在旦夕之间了。 直到月已西悬,李建国等人才发现了姜安的痕迹,不得不说,这个姜安在逃跑方面,实在是很有造诣。 沿着河边泥泞的脚印,众人赶至河边山崖下的一个漆黑山洞,众人收了步子,缓缓踱进洞中。 李建国跟在众人后面,低声问道:“咱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吓到他?” 黑无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又看了看身边的白无常,思考了两秒钟,缓缓说道:“如果我们真的吓到他了,我猜大概率也不是因为我们人多,可能会和我和老谢的名声有点关系吧。” 沿着山洞抹黑走了几米,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口气,点亮了一点微光。洞里并不复杂,只有一条小路,在路的尽头,几人看到了蜷在洞里瑟瑟发抖的姜安。 于是枷爷沉声道: “姜安。” 姜安颤抖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众人,嘴唇忍不住的哆嗦,似乎在不停的嘟囔着什么,眼神中充满惶恐,浑身上下一直在战栗发抖,就像是刚从深渊中挣扎着爬出来一样。 姜安抬着眼睛,扫到了身后的黑白无常,低声问道:“我……我……我是……死了……吗?” 枷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是一名逃兵,背弃了自己的故土家园,你应该知道,在你放弃坚守的城池那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姜安无助地垂下双眼,神情仍然是高度紧张,把身子蜷得更紧了:“大家……大家……都死了……” 枷爷道:“你身为狮驼国将领,理应看到无数死人,更不应贪生怕死。如今你做了逃兵,有何面目去再见战友故人?” 姜安道:“你……你不知道……那都是……吃人的妖怪……他们……根本杀不死……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枷爷一声怒喝:“姜安!” 愤怒的回声在洞穴里绵延不绝,兀自回荡,一声声的姜安,如同来自地狱的低吼,又像是战友灵魂的咆哮。 姜安浑身一机灵,紧紧向后靠近岩壁,惶恐望着四周。 “你还有一次机会,”枷爷声音稍稍平息,“去直面你的恐惧,去和那些让你逃之夭夭的敌人再次战斗,来证明你的勇猛与忠诚。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自己的恐惧,直面恐惧,你就可以再获得一个机会。” 姜安低头喃喃道:“我不行……我不要……他们我战胜不了……” “如果你不敢直面你的恐惧,你就会永堕无间地狱,不可翻身。你是想要永远留在地狱受苦,还是奋起反抗,为自己证明?” 姜安仿佛没听到般,继续不停呢喃着:“我不行……他们都是吃人的妖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黑白无常几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无奈。 这个姜安算是废了。 但是也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他的恐惧,会让对手越来越强。 “等等!” 枷爷正准备继续劝说,白无常伸手拦住枷爷,一声低语。 众人屏息,果然听到外面脚步声声,还听到了几声类似于剑在鞘中的撞击声。 妖怪追到这里了! 枷爷想了想,低声对众人说道:“那些妖怪应该没有进到山洞,否则姜安应该就知道妖怪的真实样子和实力了。姜安应该是一直待在了这个山洞里,自己被自己给活活吓死了。”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 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枷爷叹了口气,对着姜安说道: “姜安,你随我们出去。” ------------ 地狱沦陷 第六十四章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大家想法很简单。 一定要让姜安意识到,敌人并不恐怖,或者至少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如果用语言去劝说姜安行不通的话,就让姜安自己亲眼看看他所谓的怪物被痛扁的情况,这样可能他心中的敌人就会被削弱几分。 黑白无常上前架着姜安就开始往洞外走,姜安也听到了外面的怪物声音,他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着,但是又紧绷着嘴,不敢多出一点声音。 众人也随之往洞外走去。 其实大家心里也很忐忑。洞外面那些敌人都是被姜安自己的恐惧强化过以后的,刚才那个回合的攻击,也让大家都明白,外面的怪物并不是泛泛之辈。 而他们现在需要尽量云淡风轻地解决掉怪物们,不能有半点吃力战斗的样子。否则,要是姜安意识到外面的怪物居然能够和地府的黑白无常打个平手,那说不定就要更加夸张地渲染对方的恐怖之处了。 黑白无常齐刷刷地把目光盯在了李建国身上。 为今之计,只能交由李大人对对方进行迅速的秒杀了。 李建国……他努力瞟着身边的一切,就是不跟他们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李建国苦涩地想到:不是自己不想,是自己真的不行。怪物把自己秒杀了倒是没什么,但是如果怪物秒杀了自己,让怪物变得更加强大,那就太得不偿失了。真的,我真不是打退堂鼓,实在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啊! 几人跑到了洞口,运气不错,洞口似乎只有一个落单的妖怪。众人看了眼旁边的姜安,浑身颤抖不止,大气不敢出地被众人夹在了洞口后的一块岩石后面。 白无常低声跟着姜安说道:“这就是你的恐惧,让你拿不出勇气的妖怪。我们将会告诉你,这只不过是妖怪而已,他们被杀,也会死。” 随后,白无常和黑无常、枷爷锁爷用眼神交流了下行动策略。 一起上,干死他丫的! 要是运气好,那么就可以直接把对方秒掉,有可能姜安的恐惧就会减少很多,怪物们也不会变得那么强大,那么他们就可以把这些怪物全部清剿,从姜安这该死的恐惧里脱离出去。 说干就干,几人都知道,一定要干净利落地一击必杀,千万不能陷入缠斗! 几人从背后悄悄地向着那个落单的怪物逼近,怪物浑身毛茸茸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妖怪,背后拖着一条强健的尾巴,两个耳朵机警地在脑袋上转动着。 就是现在! 黑无常突然暴起,一个急冲向着对方一阵狂奔,白无常紧随其后。那个妖怪耳朵猛然转向后边,显然是听到了后面的声音,妖怪下意识地就准备向旁边闪开,刚准备抬腿,没想到竟然挣了一跤,低下头,发现自己脚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条铁链给缠了上去,动弹不得,挣扎着转过身子,黑无常已经带着哭丧棒雷霆而至,巨棒直接怼向妖怪的脑袋,“噗”的一声,妖怪脑袋成了一滩烂泥,四肢抽动几下,不再动弹。 几人长出一口气。 黑无常嘴角绽开着笑意,望着枷爷和白无常,唇语道: 配合不错! 白无常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下,姜安应该就知道,这些妖怪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吧。 几人望向躲在石头之后的姜安,没想到江岸竟然还是颤抖不止。 不应该啊,我们这么利落收拾了敌人,姜安应该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我们对手才对了呀? 姜安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弱弱说道:“……它……它是一只猫妖……” 猫妖?猫妖怎么了吗? 不都已经死了,是什么妖怪重要吗? 众人一头雾水,只有枷爷想起了什么,立刻厉声喝道:“不对,它不是猫妖!” 姜安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在坚持着自己观点:“我看到了……它……他就是猫妖……” “我说它不是猫妖!它就不是猫妖!” 姜安被吓坏了,不再言语,但是嘴里还是嘟囔了一句: “我明明自己都看到了……它……就是猫妖……” 李建国不解,问道:“猫妖?猫妖怎么了?是不是猫妖重要吗?” 那个脑袋已经成了肉泥的尸体突然暴起,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嚯的一声挑开了脚上的锁链,一个翻身,向后猛地一跳,迅速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众人大惊! 妖怪脑袋上的那团肉泥竟然开始缓慢复合,几秒钟后,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脑袋!眼睛里面瞳孔收着两条漆黑的裂隙,嘴角上几条胡须,分明就是一只猫的样子。 枷爷只得疲惫的转过身子,望着恢复如初的那个妖怪,嘴里低沉地说了一句话: “因为在姜安的意识里,猫有九条命。” 众人恍然。 怪不得枷爷一定要组织姜安认定这个妖怪是猫妖,只要姜安认定这个妖怪是猫妖,那么这个妖怪就是有九条命! 众人心里都纷纷咒骂着姜安。 这种队友也真是愚笨如猪,有这种脑残队友,想取得胜利那真是难如登天。 黑无常望着面前摆着战斗姿态的猫妖,皱眉低声问道:“也就是说,这哥们,我们得非常游刃有余地,再杀他八次?这不是在闹着玩吗?上来就这么给我们上强度吗?” 枷爷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闷闷不乐。 这事给整的,等我出去了,平了地狱动乱,非得好好奖励奖励这个名叫姜安的王八蛋。 白无常抽出长剑,紧紧盯着猫妖,对着枷爷说道:“枷爷,您要不要释放您的力量,直接给他一击必杀?” 枷爷摇头道:“不可。我的力量只有到十二层才可以释放,如果我在这里释放了,那么即使我们抵达十二层也全部白费了。我们就齐心协力,再杀他八次吧。” 黑无常叹了口气:“说的容易。” 话音刚落,黑无常已经拖着哭丧棒向着猫妖直冲而去,在猫妖身前单手抡起巨棒,劈头盖脸冲着猫妖就猛地一砸!猫妖行动敏捷异常,侧身躲过砸击,身体敏捷地跳在黑无常的哭丧棒上,沿着哭丧棒迅猛冲着黑无常面门袭去,黑无常连忙侧着脑袋躲过猫妖的利爪攻击,电光石火之间,黑无常脸上已经多了三道爪印的伤口! “卧槽,这玩意儿也太快了吧!” 黑无常一声惊呼,众人心中一凉。 完了,这下是没有办法达成迅速碾压对方的成就了。 那也不能任由这只猫妖胡作非为! 白无常紧跟在黑无常后面,对着猫妖跃起的轨迹,一剑刺出,直取猫妖咽喉。没想到猫妖尾巴在空中急速摆动着,竟然让整个身体贴着白无常的剑刃滑过,爪中握着刀,就奔着白无常腰腹袭来。 铛! 一声金属脆击,猫妖轻盈落地,手中的兵刃,也未得见血。 回首看向白无常,但见白无常左手抽出刀鞘护住了自己腰间,因此猫妖一击未能得中。白无常飒然转身,长剑之上,落着斑斑微芒。 “看来对方以敏捷见长。”白无常道,“我来试试吧。” 但见白无常右手持剑,左手握住剑鞘,摆出刺击的架势,眼神锁着猫妖,眉头舒展,专注而谨慎。 猫妖头顶两个耳朵转动着,喉中发出厚重的呜咽声,眼中瞳孔猛然瞪地浑圆,唰地一声就向着白无常奔了过去! 白无常就眼睁睁看着猫妖袭来,没有丝毫动作,在猫妖靠近的那一瞬,只见微芒一闪,在李建国眼里,似乎白无常凭空消失了一帧,随后白无常再次出现在原来的位置,猫妖一声惊呼,落地不稳,挣扎着摔倒在地上,身体上突然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随后血痕突然爆开,肠子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白无常转过身,冷冷说道:“还有七条命。” 长剑猛地向身下一甩,甩掉剑上血痕,再次摆出了战斗架势。 李建国根本没捕捉到白无常的攻击动作,这才明白,原来黑白无常,是力速双A! 黑无常是力量A级,白无常是速度A级! 这一次,算是秒杀了吧! 姜安也是吃惊地望着那个战场,但是,众人并未感到敌人实力有丝毫变化。 难道是因为白无常展示的力量过于强大,倒是姜安还是认为妖怪非常强大吗? 要在不显山不漏水的情况下,云淡风轻地解决这些妖怪,这确实太难了啊! 几秒钟的功夫,猫妖再次恢复了身体,它四肢伏在地上,面目狰狞地盯着白无常,尾巴高高翘在身后,又是一副准备进攻的姿态。 突然,猫妖耳朵向后转动了两圈,它立刻向后回了头,盯着身后那一片茫茫夜色,随即转身向着黑无常,猛地奔袭过去! 黑无常叫苦不迭:“喂!怎么又是我!” 立刻架起巨棒准备应对猫妖的攻击,猫妖抓紧长刀,瞄准黑无常大腿刺去,黑无常立刻格挡,猫妖侧身一闪,从黑无常身边掠过,一眨眼就没进了黑暗里。 原来是想要逃跑吗? 黑无常直起身子,望着猫妖跑走的方向,不解问道:“怎么回事,刚才那些敌人都这么视死如归,这只猫妖怎么做了逃兵了?” 枷爷叹道:“你回头看看。” 黑无常回头望去,周边突然亮起了很多火把,身边一圈大大小小的妖怪,像盯着猎物一般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哦豁。 看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 地狱沦陷 第六十五章 魅是魅魔的魅 这下麻烦了。用来削弱敌人的办法,看来已经破产了。 面对这茫茫多的敌人,想要打败敌人都已经难如登天,更何况要表现出轻而易举的感觉。 黑白无常和枷爷锁爷谨慎地向后退着步子,聚在了李建国和姜安身旁。 黑无常问道:“现在怎么办?鱼死网破?” 枷爷道:“网破不破暂且不论,鱼肯定得死在这里了。” 白无常护在姜安身前,对着身后姜安说道:“姜安,现在只有靠你了,只有你拿出勇气,我们才能战胜敌人!” 姜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你们已经那么厉害了,都没有办法打败他们……我就是一届凡夫,怎么可能能够击败他们呢?我做不到……我肯定做不到……” 白无常无奈,又向着枷 想让姜安通过战胜恐惧爷问道:“怎么办?我们要先逃离战场吗?” 枷爷沉思片刻:“如果逃离,那就是证明我们的确拿这些怪物没有办法……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得容易,”黑无常竟然笑了出来,“看这重重包围,我们怎么杀得出去?” “不能硬拼,先冲开一道口子,然后从口子里冲出去。在姜安的意识里,这些怪物耐力肯定不行,否则姜安自己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好,但愿姜安的想象力没有那么丰富,别再给我们造几个难缠的怪物。” 就在黑白无常几人商量对策的功夫,李建国凑近林铃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你的拂尘还有多少电?” 林铃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拂尘:“大概还有6%。” 电量消耗比自己想象的快啊。 李建国在思考一个问题: 林铃的瞬间移动,能够把所有人从姜安的世界直接剥离出来吗? 还是说这个瞬间移动也只能在姜安的世界里进行移动? 或者说,这个瞬间移动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进行使用? 现在林铃拂尘里面电量也不多,保险起见,还是尽量不要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情浪费电量。 先看看黑白无常他们能不能带着大家逃走,如果实在搞不定的话再拜托林铃吧。 耳边传来黑无常压低的声音:“西边是山,东边是河,从这两边计算突破出去,我们也很难继续前进。只能往南或者往北了,不过无论哪个方向,都大概率会遇到更多的追兵。” “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赌一把了。老范,你先选个方向,我们随后跟上。” 黑无常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不得不打断魅的休息时间了。” 黑无常一手缓缓解开哭丧棒上的绷带,再次把小头骨露了出来,不同的是,这次小头骨的眼中没有立刻亮起蓝光,而是过了一段时间,那深邃的眼窝中才亮起微微光芒。 小头骨打着哈欠,醒了过来:“怎么了,人家才睡没多久呢……” 黑无常郑重向小头骨说道:“不好意思了,魅,现在还非得你出场不可了。” 小头骨闻言笑道:“呦,大名鼎鼎的范无救居然还有求人的时候,来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说着,小头骨转着脑袋望了一圈,笑道:“不就是一圈杂兵,也至于你们怕成这个样子。” 黑无常叹道:“说来话长,但它们并非等闲值班,刚才我们也陷入了苦战。所以我也不得不把哭丧棒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扰了你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小头骨慵懒说道:“唉,你个范无救,偶尔对人家认真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家没办法对你生气呢。” 小头骨眨了两下眼睛,眼窝中的蓝光更甚,声音也严肃起来:“算了,本来谁的呀不踏实,浑身酸痛,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李建国无语:你就一个头骨,还有什么浑身酸痛的? 黑无常闻言,惊问道:“真的吗?你确定?我记得你的力量积聚本就缓慢……” 小头骨娇声道:“怕什么,范无救,反正我们,来日方长嘛。” 说罢,小头骨身上映着一圈刺眼蓝光,竟然缓缓从黑无常的哭丧棒上飞了下来,从那头骨中,竟然瞬间伸出数道骨头,不多时,就拼成了骨骼的样子,在一阵光芒中血肉复生,勾勒出了一个女人曼妙的躯体,只见一张精致的小脸,黑发如瀑,眸如明月,齿如贝玉,吐若兰息,浑然天成。 白无常已经早已别过头去,枷爷锁爷也是紧盯着敌人,没有看小头骨一眼。 倒是那些怪物和姜安以及李建国看得呆住了。 李建国的惊诧程度甚至高于其他感情。 小头骨……竟然是一个花季少女? 当真不是一个中年欧巴桑吗? 小头骨……不,魅就这样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过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忘了穿衣服了。”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小头骨披着一条宽松的睡衣,倩然屹立在战场之上。 姜安就这样怔怔地望着,眼睛转不动分毫。 那些怪物们也是如此。 李建国叹了口气:果然姜安想象的这些怪物和它自己都是一个德行。 魅望着面前这些妖怪,咯咯笑道: “看来,这场战斗对我来说可能没有那么难呢。我先试试。” 魅抬起自己白如凝玉的手指,几道紫色流光如微风般从袖间溢出,吹向南侧的敌人,敌人没有闪避,而是好奇地望着这些流光,任凭这些流光裹住自己。 一霎时,流光兀地收紧,几名敌人未及反应,顷刻身上紫光烧灼,几秒之后,化成白骨。 流光随即飞回魅的袖中,魅轻皱眉头:“奇怪,没有感到自己力量增加。” “因为他们这些怪物是由恐惧制造的,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情感。” 魅轻轻耸了下肩:“也罢,那就速战速决吧。” 魅轻盈飞至空中,在魅的身后,一个数人高的庞大黑色虚影从魅的后背缓缓脱出,在空中凝练成型。虚影睁开眼,蓝光夺目。 魅声音轻盈:“杀了他们。” 虚影立刻暴起,一道尖刺从虚影中疾驰而出,转瞬间洞穿了一个怪物身体! 随即无数道尖刺如箭雨落下,怪物立刻倒下了一大片。黑无常紧随其后,抡起哭丧棒冲入战场,大声对其他人喊道: “魅这个形态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赶紧杀出一个缺口!” 魅笑道:“之前我已经吸收到了足够的力量了,我想,这次我的持续时间,应该会比之前好很多吧。” 李建国疑惑:魅吃了那么多精神食粮,居然能把精神食粮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因为魅是魅魔。” “魅魔?”李建国大惊。 李建国望着冲进战场的黑白无常和枷爷,随即更吃惊了:“等等,谁在说话?” 李建国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精瘦干练的侏儒男子正站在自己身边。 侏儒说道:“我是锁爷。” 啊? 李建国盯着战场里面的枷爷,显然,去除掉锁爷以后,枷爷速度快了很多。 李建国若有所思地看了正在奋勇杀敌的魅一眼,心中有个猜测:“锁爷你是为了看魅的人形,特意化身成人形吗?” 锁爷迷惑地盯着李建国的眼睛,李建国只好摊手道:“当我没说。” 锁爷说道:“是因为我和五哥刚想起来,如果姜安在这里死掉,他作为犯人可以复活,我们不是犯人就要被强行驱除这个世界,一切再次推倒重来,所以必须要保护他。正好五哥想要活动筋骨,觉得我太胖了,我就下来,由他去闹。” 李建国看着精瘦的锁爷:“锁爷您不忙啊?” 锁爷笑道:“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 几人看着战场局势,一时难解难分,总体来看,借由魅的加入,黑白无常他们还是有优势的。 “话说回来,”李建国问道,“小头骨竟然是魅魔?她和黑无常怎么搭上线的?” 锁爷道:“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听说小头骨作为魅魔的生涯是极其失败的。作为魅魔中的吊车尾,她被群体排挤,从魅魔中逃了出来,然后因缘巧合就认识了黑无常。至于她为什么变成了黑无常棒子上的一颗头骨,除了黑无常自己,就没人知道了。我之前也问过,但是黑无常总是说什么商业机密,我也不好意思多说。” 竟然是……这样吗? 原来还以为小头骨是哭丧棒的出场配置呢。 战局还算顺利,很快,南边的缺口被打开了。 枷爷身形如风,向着李建国他们迅速喊道:“快,这里,我们冲出去!” 锁爷两只手架住李建国和姜安,就准备往外跑,刚走几步,没想到从远处又斜刺过来一道人马,比之前人马更多,转瞬间又把出口堵上了! “该死!这下冲不出去了!” 枷爷一声咒骂。 黑白无常齐声喊道:“靠你了李大人!” 李建国也急了,这样下去都要歇在这里。 是时候启动B计划了! 李建国转头连忙向着林铃喊道: “快,我们现在瞬……” 林铃早已准备好,抱起拂尘,轻轻一挥。 天亮了。 不,不是天亮了。 一道灼目金光瞬间以几人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金光散尽,所有怪物消失于无形。 重归黑夜,周边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这不是瞬间移动。 而是瞬秒敌人。 李建国颇为无语: “这么厉害!早为什么不用!” 林铃委屈:“你没让我用啊……” 拂尘最后接触不良似的亮了两下,彻底没电了。 姜安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黑无常等人十分尴尬。 合着我们刚才拼死拼活大半天,是在演猴戏呗。 魅倒是笑了笑:“这,还真是……” 话没说完,魅的身影突然消失于无形,又变成了一个小头骨,眼中蓝光熹微。 黑无常连忙过去把小头骨捡了起来,用力敲了一下小头骨脑壳:“我就说你不要强撑吧!” 小头骨虚弱回道:“没事就好,这下,我真的要睡好一会儿了……” 黑无常把小头骨再次挂在哭丧棒上,细心缠了起来:“没事,好好休息,我们能脱困了。” “那可不见得。” 枷爷引着大家看向远处林中,又有漫山遍野的妖怪点着火把找了过来。 李建国心中一惊。 林铃拂尘没电,小头骨又化成了原型,大家都精疲力竭,这可如何是好? 黑无常斩钉截铁:“李大人,必须要您出场了!” 啊?我? 李建国挠着脑袋:“靠我吗?这不靠谱吧?都这时候了,难道我还能一甩手把他们全部扇飞?” 林中突然狂风大作,妖怪们在林中站立不稳,许多人直接被狂风卷出了林子。 众人大惊。 最吃惊的是李建国。 是巧合吗? 李建国接着喃喃说道:“天上砸个大陨石,把它们全部砸成肉泥……” 空中果然出现了一个赤红的斑点,一个陨石从天而降,径直砸在妖怪们身上。 李建国无语,转头看着逼近狮驼城的敌人,继续说道:“地面裂开大裂缝,把妖怪阵营全部吞噬……” 一声地鸣轰然响起,狰狞的裂缝从原野间破土而出,把所有正准备攻城的妖怪全部吞噬殆尽。 李建国转头看了眼姜安,终于反应过来。 姜安认为刚才那道光波是自己手笔,所以认为自己是宇宙最强。 也就让自己在姜安的意识里获得了言出法随的能力。 虽然敌人没有别削弱,但是自己大大增强了! 姜安的恐惧危机,就此解决! …… 片刻后,众人心有余悸地离开第三层,这才看清楚,第三层明明就是一个环形绿幕。 “多亏了李大人,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 行吧,黑白无常他们还以为那是自己的真实实力。 接下来,应该是要去第四层了吧? 李建国摆摆手。 累了,容我稍事歇息。 好久没合眼了。 李建国站在3层的终点,眺望着4层的起点。 休息休息吧,今天的自己已经很棒了,之后的故事,交给明天的自己再去解决吧。 李建国望向诸人,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诸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