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拼命苟活的第一天: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絜(jie),他穿越了。 准确的说是穿书了。 起初闻玉絜并不知情,只以为自己穿到了古代。他的投胎技术还不错,一出生就是个皇子,亲爹作为一代明君,江山稳固。 就是闻玉絜的兄弟有点多,还格外热衷内斗,很烦。 直至有天他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可以修仙的。 能特么御剑飞行的那种。 小小的皇子,大大的疑惑:“都能修仙了,老子为什么还要陪你们玩宫斗?!” 然后,他就真的去修仙了。 ------------ 2 拼命苟活的第二天: 南瞻部,析(xi)木城。 日暮苍山,天寒白屋*。 碎玉一般的大雪,窸窸窣窣的下了整夜,像染料桶被打翻泼洒了般,将琼色倾覆了整座城池。从蜿蜒的石板到曲折的巷陌,再到星罗棋布的坊市,一砖一瓦都挂满了冷霜。漫天飞雪,城阙巍峨,无不在诉说着这座千年古城所历经的沧桑底蕴。 这便是析木城了,在瞻部洲十二主城中,除了“够老”以外,就再没有任何优势的一座旧城。 析木城的城池规模不过三十里,常驻人口不足百万,在凡人大多可以丰衣足食、安享百年的天衍大陆,委实有些不够看。更不用提这里一无洞天福地、二无秘境仙宫,生活在城中的不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便是修为不高的低阶修士,连农副业都拼不过隔壁主城那几个以培养灵植和御兽为主的大宗…… 娇小的女郎第一千零一次数落着析木城的不足,摇晃着腕上的银铃与阿兄抱怨:“世间竟还有这等苦寒清贫之地吗?这些道修果然不行!” 她的兄长默不作声,只负剑而立,站在门前,时刻关注着对面庭院深深的宅邸。 那实在是一栋再气派不过的古朴大宅,极尽穷奢的五进院落,绿瓦覆顶,古树参天。据说,宅子的主人和他们兄妹二人一样都是外来客,只不过已经搬来有些年头了。对方迁居时的阵仗极大,声势浩大的箱笼队伍就像是流水一样绵延了数十里,积玉堆金、肥马轻裘,很是轰动了一下贫穷的析木城。 但在见惯了好东西的女郎看来,也就那样吧,不能修炼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争抢的?只有凡人才会把它们当回事。 简单来说,对门的情况就是“凡人因摸不清底细而不敢随便招惹,而修士又看不上他那点东西”。 还挺有些小聪明的。 妹妹继续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与兄长分享:“那主人平素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来往,至今无人知其身份。有猜是遭人陷害、落难而来的贵女,也有猜是腰缠万贯但体弱多病的巨富,当然,猜测最多的还是特来红尘渡劫的仙长。” 女郎自己便是个修士,还是从小就因资质出众而被寄予厚望的魔域天骄,最先否定的就是第三种猜测。因为以她从对面感受到的灵气来说,那里住的顶多是个炼气期修士,或者刚刚筑基,不能更多了。天劫再不讲道理,也轮不到一个筑基期的小儿来渡。 “能肯定的是对方一定长相不俗。”不然也不会传出什么清都客、太岁仙的坊间之言,不过如果是能重塑血肉的修士,想来容颜确实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个少年。”惜字如金的兄长终于开口,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女郎诧异反问。 然后,她便顺着兄长的视线,看到了在大宅隔壁不起眼的寻常院落,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正从角门而出。那实在是个漂亮的少年,正值绮纨之岁,身姿颀,骨肉匀,端的是日角珠庭、龙姿凤章,仿佛天生就该被灵石与珍宝堆砌着养大。 哪怕是在隔云端见惯了美人的女郎看来,少年也是难得的姝色。 要是自家的该多好啊。 魔修女郎真情实感的有几分意动:“阿兄,我想……” “不,你不想!”兄长迅速打断了妹妹的妄念,不留丝毫情面,对妹妹的表情也是难得的疾言厉色。因为那可不是他们能够攀想的人物,那是…… *** 闻玉絜其实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从不出门,只不过他平日里并不会走正门,为了避人耳目,他都是从隔壁进出。毕竟他这辈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在没搬来析木城之前,他就已经用不同的身份在城内买了好几处宅子。 一身暖裘的意气少年,站在如意门前,伸了伸懒腰。在晒的人骨头都好像快散了的暖冬里,他像往常一样,随性的向天空抛起手中的青铜古币,然后便决定了接下来的安排。 ——今天吃糖炒栗子! 他家巷口的糖炒栗子堪称一绝,不大的摊位前常年大摆长龙,客人络绎不绝。 闻玉絜双手揣袖,完美融入了排队的队伍,一边看着棕红油亮的板栗在装有粗砂和糖稀的铁锅内来回翻炒,散发出一阵比一阵香甜的气息,一边兴致勃勃的与路人一起听斜对角茶摊上一个与他“英雄所见差不多”的清癯老爷子抽着旱烟侃大山。 “能生活在咱们析木城,你们这些后生就偷着乐吧。”老者可不觉得贫瘠的析木城有哪里不好,“十二主城之一的‘大火城’都知道吧?现在怕不是要变‘大人城’咯。” “怎么说?”有人搭话。 老爷子眼睛一眯,双腿一蹬,好像颇为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待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才不紧不慢地磕了磕都快包浆的烟锅道:“前几日,有几位西洲的仙君游历到大火城,正迎面偶遇了一群魔域的尊者,这两边的性格与威能你们是晓得的……” ——打不死就往死里打,且从不顾旁人死活。 闻玉絜在心中接话。 “只见其中一位头戴朱缨的少年仙长并指为剑,掐诀起势,只唰唰两下,便削铁如泥般去了大火城一左一右的两处城楼。” “火”去两角,可不就只剩下了个“人”嘛。 “嚯。”众人齐齐捧哏。 买糖炒栗子的队伍终于轮到了闻玉絜,他不仅买了栗子,还顺手买了些旁边的芝麻糖瓜。站在听故事的人群里,当下便吃了个痛快。 他在心中赞叹,用灵力种出来的栗子就是不一样,先脆后糯,甜而不腻,真是一袋报恩的好板栗! 闻玉絜剥壳的速度很快,吃东西的速度更快,却不是那种毫无章法、不顾吃相的狼吞虎咽,反倒是透着一股赏心悦目,明明手上的动作看起来慢条斯理的很有秩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像变戏法一样,三下五除二便能将一袋栗子消灭于无形。 待他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像餍足的海豹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后,再一抬头,就正对上了人群中一个好奇朝他看过来的小朋友。 穿了一身喜庆的棉袄、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姑娘,正被大人牵着手,对着闻玉絜捂嘴偷笑,双眼明亮,着实可爱。 闻玉絜对爱笑的人类幼崽总是没有办法,便将还没拆开的糖瓜递了过去。 换得小姑娘的眼睛更明亮了几分,脆生生地道谢:“谢谢哥哥。” 不等小孩家的大人有所表示,老者的“评书”已经转到了神奇的方向:“想也知道,大‘人’城那薄弱的护城阵法,根本无力招架道魔两边的少年英雄轮流伺候。但是咱们析木城不一样啊,打不过,还可以跑!” 是的,跑。 自己拔起袖腿、夺命狂奔的那种。 这事乍一听挺玄幻,但是想一想天衍大陆都有人能白日飞升了,城池遇到危险能自己长腿跑路,好像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说白了,析木城不过就是可以依靠墙体内的阵法位移个几里,尽可能的保证了城身的安全与完整。唯一比较稀奇的,大概是这阵法不需要谁来操纵,一遇到危险便会自动开启,并且析木城很够意思,从不独活,一定会带着城内的大家一起跑路。 闻玉絜第一次经历时,整个人都惊了。 当时他人在家中坐,面对避无可避的天外一掌,只能躺平认命。结果,他都没有来得及感慨自己的修仙之路还没开始就要中道崩殂,便先感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然后他就连人带宅子一起从河东迁去了河西。 河西的风光可真好啊,白色与金色的芦苇在水气交织中,荡出了一层层醉人的涟漪。 城中百姓对此景见怪不怪,在城池停止位移后就马不停蹄的适应起了新环境,等差不多摸清楚了,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一回生两回熟,闻玉絜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像讨论天气一样面对这件事了。事实上,他们前不久才又从河西迁回河东。河东的景色也不错,寒江孤影,晚霞如诗,这要是来个什么文豪,后世的语文课本上大概又得多几篇“熟读并背诵全文”。 “所以最近大家都是来看析木城迁居的吗?”人群中有人开口。近日,析木城这座已经沉寂多年的古城,确要比往日热闹喧嚣不少。 “非也非也。”老者却再次摇了摇头。让这些客商、旅人迎着仿佛能穿透灵体的刺骨风霜,也要来到析木城的原因,可不是什么小小的移城,而是……“百年一次的跃龙船就要来了。” 随着老者的话,正有一阵猎猎北风,卷着雨雪呼啸而起,直冲云霄。 本来一碧万顷的天空之上,也开始有了大片大片的浓云堆积,就像是渲染出来的水墨画般。众人仔细倾听,在那云层之后好像还真的有了似有若无的龙吟,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金光开始闪现。 天有异象,必有大事发生。 在天衍大陆,这往往代表着空间不稳,有什么壁垒即将被强制破除。 就像不少修真小说一样,天衍大陆也分上下两界。闻玉絜所在的,便是位于上方的天衍大世界,有且只有一个大世界,灵气浓郁,修真界人才辈出,也就是俗称的“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下面则是各方小世界,足有三千之数,大多都是道法凋敝、生机十不存一,能够走上仙途的人少之又少,金丹已是世所罕见。 据说以前大小世界之间是来去自如的,灵气差距也没有如今这般云泥之别。但是在绝地天通之后,天衍大世界与三千小世界之间便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密不透风,无可突破,上下两界的联系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弱。 不过,上天总有好生之德,还是给这些下面的小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每约莫百年,两界之间的空间壁垒就会出现一道薄弱的弧线,可靠至宝撑开数道界门,勉强供大型云船在数息间于两界之中穿梭。 跃龙船便是从小世界而来的云船统称。 取鱼跃龙门之意。 小世界的修士想来大世界搏得更好的修炼资源,已经来到大世界的修士则想要抓住这百年仅有一次的、与下界联系的机会,打探消息、传递家书、寄送灵物。当然,参与最多的还是富贵险中求的商人,他们想利用不同世界的信息差赚取暴利。 经过天机阁数位卜算长老最新的推演,这一次界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就是在南瞻部洲的析木城上空。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向了析木城。 闻玉絜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比旁人知道的还要更多一点,他不仅知道析木城上空会开界门,还知道这一次的界门会提前打开。 倒不是他也能掐会算,懂得命理之说,而是这些都白纸黑字的写在书上。 一本闻玉絜在穿越之前刚好看过的修真小说。 那小说到底都讲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闻玉絜在还不知道自己是穿书时,就意外给全书最大、最疯批的反派渊清上仙剧透了个干干净净。 作为原书中暴戾恣睢、战力天花板的大反派,渊清上仙会如何对待他这个知情人,闻玉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肯定会选灭口啊。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闻玉絜在给大反派剧透时情况比较特殊,渊清上仙暂时应该还找不到他。他苟在析木城这几年,就是为了抓住这界门大开的唯一机会,趁着反派在闭关升级的大好空档,逃去下界! 风紧,扯呼! ------------ 3 拼命苟活的第三天: 数年前,心魔境。 大学生闻玉絜穿越了,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这个梦属实有点意思啊’。闻玉絜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占地极广的私家园林,以波光粼粼的湖面为中心,四周错落有致地散布着高低不一的淡素建筑,一眼望去,山水野趣浑然一体,细节处又不失精雕细琢。 好奇男大站在廊腰缦回之下,仰望着梦中的雕梁画栋,发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感慨:‘我竟然能梦到这么细节的古建筑吗?我好牛逼哦!’ “?” 走过垂花门,便是面阔七间的宽敞学堂,重檐抱厦,四面设门,看上去就气势非常,琅琅书声,不绝于耳。 “圣人言……” 每一次的起承转合,都仿佛为这个不败盛夏注入了更多的生机。 闻玉絜站在学堂门前的直棂窗下,却只确定了一件事,他果然是在做梦,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见他。 声音齐颂,清脆悦耳,一群鲜活的青衿童子,正在跟着老夫子摇头晃脑。其中一个尤为光彩照人,众星捧月般坐在最中心,就像是一株生机勃勃的小树苗,自然而然地生在了一个荒唐而又美好的年代。 他听到他的同窗小心翼翼的称呼他:“十四郎。” 闻玉絜心里一乐:‘哟,这还是个有故事情节的梦呢?那我是主角,还是十四郎是主角?我要不要进去加入他们?’ 诵读声渐停,老夫子开始了无趣的老生常谈:“正好趁此机会,老夫来说两句,还望公子们日后能囊萤映雪、勤勉向上……”其实前面的劝学还好,后面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逐渐成了秃头副校长周一例会的废话演讲,打着不知所谓的官腔,又臭又长。 闻玉絜紧急撤回了一个迈步,并重重的打了个哈欠,他是有多热爱开会啊,才会在梦里也加入其中? 老夫子最后还颇为自我认同的点点头,总结了一下他的封建思想:“……这样未来才好报效朝廷,不负君恩。” ‘这倒是真的,’乐子人双手搭在朱红色的窗前,在心里给老夫子捧哏,‘跟在皇帝身边工作多好啊,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职场环境了,干得好升职,干不好砍头*。为了自己的九族着想,也得努力读书啊。’ 引人瞩目的十四郎再忍不住回身侧目,精准看向了窗边的闻玉絜。 忽而一阵微风起,吹散了一树如雪的梨花,也吹起了闻玉絜肩上随意散落的青丝。 美得如画的少年,沐浴在熔金一般的阳光里,眼角带笑。他单手托腮,正乱没有形象地趴在窗前,态度散漫又理直气壮。像极了老妪口中山里天生天养、负责编织薄雾的精怪,不通世事,只知促狭玩乐。 闻玉絜面色惊讶:‘他能看到我?’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十四郎是真好看啊。眉心一抹朱砂,皎如玉树,眼如点漆,好似菩萨坐下的仙童转世。 仙童视线平静的越过闻玉絜,看向了更远的枝头。那里有一群灵雀,在叽叽喳喳的叫嚣着春天。 闻玉絜这才跟着注意到了那群羽毛罕见的小鸟,他在现实里从未见过如此五彩斑斓的羽毛,就像是玉石一样。自封想象力大师的闻玉絜再顾不上什么仙童了,只想好好研究研究,自己梦里出现的这种鸟类为什么可以如此好看又灵动。 可惜,灵雀丝毫不给“梦主人”面子,不等闻玉絜靠近,它们就齐齐展翅高飞,远离了树底下眼神跃跃的男大学生。 闻玉絜抓鸟不成,也没有不高兴,因为他很快就重新找到了乐趣。 ——学堂里老夫子换了内容,从爹味演讲变成了抽查背诵。 白花花的胡子在过道中来回巡视,目光如炬,俨乎其然。在他老树皮一样的手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足有六分厚的戒尺。 ‘噫——’闻玉絜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尺子打人一定很疼。 之前还好端端坐在前排的十四郎,如今已不知为何换到了窗边,只稍稍偏头,就对上了闻玉絜神采奕奕的目光。 少年盛气,锋芒毕露,大大方方地回看,只在心中腹诽:‘嚯,这仙童好矮。’ “!”仙童怒目。 “十四郎?” “沈渊清!” 老夫子连叫了两次,沈十四才终于回神。 隔壁给他使眼色的小胖墩,眼睛都快眨成麻花了,偏他还挺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先是稳稳当当的对老夫子一拜,才缓缓开口:“请先生指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就是坐在那里好好读书。 “礼运大同篇……”老夫子年事已高,却耳聪目明,教了几十年的书,如何还能发现不了这些贵家公子的小伎俩?但他并没有着急发难,而是按部就班的考校了起来,从昨日才学过、要他们回家复习的内容,再到今天刚学的全新篇章。 沈家十四逐一应答,倒背如流,不见丝毫的勉强。 窗外的闻玉絜却已经顾不上看学神大展神威的一幕了,因为他满脑子只剩下了“沈渊清”三个大字。 ‘沈什么清?什么渊清?沈渊什么?不会是《道心》里那个大反派渊清上仙吧?’男大清澈且愚蠢的眼神里,透出了短暂的迷茫。 因为就在他做梦之前,他才连续熬夜数日,如痴如醉的看完了一本足有几百万字的修仙小说。那书里美惨强的大反派正叫沈渊清,每遇升阶,必起心魔,而在那一遍遍的心魔境里,反派总被无数次的轻唤:“十四郎。” ‘不会吧,不会吧,我现在梦见的其实是反派小时候?’闻玉絜懊恼捂脸,‘我是有多爱他啊。’ 男大虎躯一震。 十四郎瞳孔震动。 只有老夫子在勾唇,觉得自己的办法奏效了。卑鄙的成年人见用学过的知识为难不了过目不忘的学神,就转而开辟了一个全新赛道——诗词。从“新戒珠从衣里得,初心莲向火中生”到“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再接再厉道:“一微尘里三千界,接。” 沈小公子终于还是被考住了,他三岁就能背诗,但背的也多是名家名篇,对于这种禅意的佛诗涉猎不足。 闻玉絜却是眼前一亮,别的不说,但这句他可太熟了:‘半刹那间八万春啊*。’ 话音未落,沈渊清就也跟着回答了夫子:“半刹那间八万春。” 老夫子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没想到这都难不住沈渊清,他再不想着什么等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再体罚学生,直接就让沈渊清伸出了手,对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挥舞戒尺,当下便是毫不客气的三十下。 充分让一脸不可置信的沈小公子明白了什么叫世间险恶。 闻玉絜又有点不确定了,这么藏不住事的孩子,真是文中不动神色、城府极深的大反派渊清上仙吗? “所以,渊清上仙到底是谁?” 好听的童音,在闻玉絜的耳边响起。 闻玉絜回神,这才发现学堂早已下学,那些一个个昂着不可一世的小脸、宛如花孔雀小公鸡的世家郎君瞬间作了鸟兽散,如今堂内就只剩下了闻玉絜与沈渊清。 沈郎君仰头看来,耐心的等待着答案。 闻玉絜心想:‘当然是《道心》里最大、最厉害的反派,从满门被灭的北俱罪奴,到太清宫高高在上的道君,差一点就毁灭世界的疯批。不过,他毕竟还是反派嘛,最终还是成了主角升级路上的经验大礼包。’ “经验包?”沈渊清歪头。 闻玉絜一愣:“你能听到我说什么?” 沈渊清点点头,直接承认了。如果闻玉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已不复孩子的懵懂,只剩下了古井一般的深沉无波。 闻玉絜这才想起来,他还在做梦呢,梦里能讲什么逻辑?他说出来和想出来有什么区别?索性已读瞎回:“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渊清上仙那么努力才得证长生,为什么要成全别人?” 闻玉絜哪里知道为什么,只能祭出无耻大人的惯用招:“因为作者就是这么设定的啊,哪里有为什么。” “那如果渊清上仙不想按照作者所写的做呢?他会如何?” ‘大概会很快乐吧?’闻玉絜匆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大反派为了剧情服务而不得不美惨强的一生,他根本不敢想,如果渊清上仙不经历这些,该活得该多么乐观开朗。 沈渊清:“……”他突然有了一瞬的沉默,因为他无法想象自己过于活泼跳脱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待沈渊清整理好情绪,就又引导着闻玉絜说,呃,或者说是想了起来。他抓紧时间,尽可能把《道心》的细节都问了个遍。 虽然闻玉絜也开始感觉到了奇怪,不说沈小公子的言行好像不太符合他小土豆的年龄,只说这学堂也未免太安静了一点吧?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暂停了,只留了他们二人还在对话。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闻玉絜自己的脑子,明明前一刻他还觉得自己对《道心》如数家珍,但是等他开口给沈小公子讲细节时,却突然变得磕磕绊绊了起来。就好像他的脑海升起了一股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白雾,越回忆就越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都看了些什么,反倒是胡思乱想的细枝末节越来越多。 从魔性的道君跳科目三,到洗脑的各种表情包,各种衍生产品铺天盖地而来。 震碎了沈渊清的三观,也……震动了整个心魔境。 闻玉絜:“!!!” 是的,他们此时不在别处,正是在渊清上仙的心魔境中。其实从沈渊“醒”过来的那一刻起,这个心魔境就已经再难维系,能坚持到现在实属奇迹。 沈渊清却还不愿意就此放过,他放柔声音,像是生怕吓到什么小动物一般,笑着对眼前毫无防备的少年轻声道:“哥哥叫什么?家住哪里?我去寻你,好不好?” 好你个大头鬼! 哥哥我看上去像个傻子吗? 那便是闻玉絜记忆里,他与大反派沈渊清最后的对话了。等闻玉絜再次睁开眼,他已是大启武帝刚出生的第九子。 武帝甚喜,广宣天下,赐封地越。 闻玉絜却因为胎中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记忆不全,稀里糊涂的只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一门心思想当个闲王。 闻玉絜的小算盘打的可好了,从小做什么都不好不坏不出挑,主打一个懒散无为。既无意问鼎人间至位,也不接受他亲爹“我只爱最有出息之子”的cpu,老头子爱喜欢谁喜欢谁,他只喜欢躺平。 这人啊,一旦胸无大志、毫无进取之心,那和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 他虽母妃早逝,却外家鼎盛,父皇武帝又是一代励精图治的明君,治下人人都可以生活的很富足,他在宫中长大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就这样一路吃喝玩乐、没心没肺的长到了十几岁。 所有人都知道九皇子闻玉絜是一条无可救药的咸鱼,且不打算翻身。未来不管哪个兄弟上位,他都觉得自己肯定能老老实实地携妻带子前往封地,快乐且安逸地过完他这往死里花钱都花不完的一生。 但计划归计划,现实归现实,不出意外那就肯定要出意外了。 这年,武帝宴请上仙。 闻皇子当时正在宫外游手好闲,听闻消息,就忙不迭的赶回了宫中,气势汹汹的准备给他爹一些小小的反诈震撼。虽然他和热衷内斗的兄弟们处的都还行,但“有个亲爹是皇帝”和“有个兄弟是皇帝”的待遇哪个更好,他还是能拎得清。 如果能捞,闻玉絜还是想捞一下他的亲爹。 至少他不想他爹也加入晚年追求长生不成、反中了丹毒暴毙的皇帝之列。不想,就在闻玉絜即将出现在宴会的前一刻,他先一步看到了宴会之中的沈渊清。 寒芒色正,仙人之姿,流光溢彩的法衣之后,是一柄在《道心》中被反复提及过的名剑——八万春。 这便是闻玉絜能对“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这首诗如此熟悉的原因了。 据说只有世间心性最澄明之人,才能从镜花水月湖中拔出来这柄举世无双的半仙器。每一次八万春泽主问世,都必将效命于会舍身救世之人之手。也是因为这柄剑,渊清上仙一直到全书主线推进到百分之九十的时候,仍是主角心中最正人君子、清冷孤傲的太清道君。 一直到他死,也无人知道渊清上仙是如何在坏事做尽、指使魔域各部差点毁了天衍大世界之后,还能驱动的了八万春的。 闻玉絜穿着皂靴的匆忙脚步,生生截停在了甬长的宫道之上,他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心脏就像是被谁揪住了一般,只能抱着侥幸的态度想,我怎么可能在古代看到一本修仙小说里的大反派呢?就算看见了,反派也未必知道我是谁啊。 然后,他就听到那一头银发、眉间一抹睡莲纹绽开的仙人开了口:“这便是陛下全部的皇子了吗?” 仙人找皇子做什么? 闻玉絜感觉不能再想下去,但他不听话的大脑却开始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应该干点正事的——在迟到了十几年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曾在心魔境里的一些经历。 沈十四郎小朋友就这样一点点的与眼前出尘脱俗的上仙重叠在了一起。 明明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个体,却像的令人心惊。 男大心中发出尖锐爆鸣。 紧接着,就被他父皇一声“渊清仙长客气了”打破了全部的侥幸。那就是沈渊清,沈十四的沈,渊清上仙的渊清。他不是穿越了,而是穿书,并且在穿越之初就给大反派剧透了个彻底。 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 4 拼命苟活的第四天: 析木城外。 随着界门出现的日子越来越近,九天码头上已是舳舻千里、旌旗飘飘。一簇簇泛黄的白色船帆之下,是一座座巍峨大翼的楼船,它们只这么安静的停泊在厚重的云层之中,就够人想象它们是如何在云海中乘风破浪、星奔电迈。 不管是小世界的修士前往大世界,还是大世界的修士想要下界,都只能乘坐这样结实的龙骨云船,才有可能度过两界之间诡谲浩渺的无涯海。 准备溜溜球的闻玉絜,从热闹的码头一路走来,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心喜。 “这些云船大多都属于南来北往的各大商会,为了百年一次的跨界生意,大家都准备的很充足,若在无涯海遇到意外,也会守望相助,道友的安全绝对有保障。”陪在闻玉絜身边对云船进行详细介绍的,是四海商会在析木城分会的掌柜之一。 这掌柜的人生格言就一条——“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灵石过不去”,俗称死认钱。在数够了一袋子上品灵石后,闻玉絜就变成了他的亲爹。 胖掌柜一身富态,笑容真挚,在收了钱之后,就办事效率奇高的把一切都安排了个妥妥当当,还亲自当起了解说,带着闻财神来了码头“验货”,各种努力,想给金主爸爸一次宾至如归的体验。 毕竟闻玉絜已经承诺,事成之后还会有另外一袋上品灵石等着他。 胖掌柜很有些做生意的小巧思,在参观自家云船前,还不忘带闻玉絜去对比了一下其他商会的云船,更全面的突出了自家最大、最好的那一艘到底能有多优秀。 站在九天码头上一眼看去,最先入眼的便是最为高大的钱来号。长百丈,阔三十余,由炼器宗门中最有名的天工阁出品,大宗师级别的宝具。船上精良的装备堪比战舰,不仅设了城壁,建了楼橹,还自带各种远程的杀伤性阵法,宛如一个移动炮台。 不仅闻玉絜看的心潮澎湃,胖掌柜也是腆着肚子与有荣焉:“不是余自夸,放眼整个天衍大世界,道魔两域、南北四洲,也就只有我们四海商会能拿得出这种规模的云船做商贸了。” 就一个字,有钱! “道友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毁诺,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们会长走的是交贸大道。”大道三千,万物皆可证道。胖掌柜状似神神秘秘的又给闻玉絜上了一层口头保障,生怕大客户跑了,“这年头啊,人心难测,可道心不会骗人,您说对吧?” “对。”闻玉絜点点头。 这也是闻玉絜会选择四海商会的原因。文里都写了,四海商会的会长、南瞻部洲首富的四钱尊者,哪怕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交贸大道,也必须抱诚守真。 还有什么会比天道亲自监督更靠谱的? 别人背信弃义顶多影响口碑,四钱尊者影响的可是修为,分分钟回到炼气期,散力重修。 “我能上去看看吗?”闻玉絜听了一路,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当然。”胖掌柜笑眯眯的对金主予取予求,连问一句为什么都没有,就带着闻玉絜踏上了金色的纵云梯,两人腾空而起,飞上了钱来号。 四海商会做事从来都是如此,不问缘由,不问立场。 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人人都向往大世界,千百年未必会有一个反向跑到小世界的大环境下,闻玉絜头戴幂篱、行踪可疑,突然找上门说“不知能否搭个顺风船,让我随便前往哪个小世界”时,胖掌柜能连眼都不眨一下的就答应了下来。 反倒是胖掌柜身边良心未泯的小徒弟,之前还有些想劝闻玉絜三思的。人人都知道小世界可以躲仇家至少百年,为何却鲜少有人真的这么去做? 因为在把修行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修士看来,闻玉絜的这个选择就是一步臭棋,殊为不智。没有经历过灵气枯竭、道统残缺的大世界修士,在去了小世界后身体根本无法适应,修为基本无望再有寸进,这样的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但凡在大世界还有招,谁会想去小世界呢? 大概是猜到了闻玉絜要躲什么人,胖掌柜在闻玉絜好奇打量船上的牵星板时,给了他一枚刻着四海商会会徽的莹润令牌:“在穿越界门之前,您都可以凭借这枚天字令牌,随时更换行程,登上四海商会名下的任何一艘云船。” 不管是胖掌柜还是闻玉絜,亦或者其他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确定闻玉絜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小世界有三千之数,四海商会不可能前往所有的小世界,但肯定会选择有利可图、能展开生意的世界,不管闻玉絜最后去了哪里,都不至于活不下去。 胖掌柜还十分会做生意地表示:“如果您后续还想回来,拿着这枚令牌就能登船,不管是百年、千年,只要我们四海商会在天衍大世界存在一日,这返程的跃龙船上就始终会有您的一席之地。若您在小世界一时捉襟,船票也不着急给,我相信以您的爽快,回来之后不会赖账的。” 真就是贴心到家、喂饭式服务。 也不枉闻玉絜付出的天价船票。 说真的,还是有点小肉疼的。虽然闻玉絜他爹是皇帝,但也就是个人间的皇帝。况且,闻玉絜在当年声称要去别洲拜入仙门、差点被反过来劝他不要轻信长生的老父亲打死、也要坚持修仙之后,他能够分到的身家一下子就缩水了不少。 天知道他一代雄主的爹和修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明明全家天生就在一呼一吸都能吸取不少灵气的天衍大世界,却愣是不允许自家的孩子修炼。 这也是闻玉絜白白长到十几岁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可以修仙的主要原因。 但不管他爹再怎么不愿意,去意已决的闻皇子,最终还是踏上了仙途。离别时,明明闻玉絜什么都没说,可他心思不算细腻、性格大开大合的老父亲,却好像还是明白了这一拜大概就是永别了,最后还是又给闻玉絜塞了一些贴己钱。 全是灵石,装在不同的芥子袋中。 而就像他父皇说的:“这些都是太监钱,”没办法钱生钱,“用一点少一点,如何往后平衡吃穿用度,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闻玉絜也实打实的认真规划了一番。 好比,占着天衍大世界灵气浓郁的便利,他使用其中一部分灵石——赶在界门大开之前——努力把自己堆到了筑基期。 筑基期没什么了不起,却能给闻玉絜增加足足两百岁的寿元,还保证了他可以在下面的三千小世界当一个隐士高人,活的滋润又无人敢惹。 至于两百年后…… 闻玉絜长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大反派觉得他一届凡人大概早就死了,亦或者到时候的自己会觉得两百年的玩乐已经足够,可以毫无遗憾的坦然赴死。 胖掌柜在把闻玉絜带上云船后就离开了,再没有看闻玉絜一眼,也没问闻玉絜接下来的打算,是直接在船上住着还是怎样。这样一来,哪怕后面有大能对掌柜进行搜魂,也无法得知闻玉絜的准确去向。 闻玉絜的选择也很明显:他直接下了船,转身就回到了自己位于析木城的家。 一直到闻玉絜觉得差不多该是界门提前现世的日子,他才慢悠悠的从家中晃了出来,褒衣博带,无所事事,像往常一样在繁华的街道上溜达了起来。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没什么目的,甚至还有闲工夫去排队买巷口的板栗,听茶摊的老爷子讲古。 因为谁能想到呢,看上去他已在析木城置业,送了一车又一车、恍若全部身家的金玉入府,却会在某个风和日丽,只是跟着好事者去凑热闹的下午,轻装上阵,一去不回头! 出其不意,就在今朝! 我不会真是个什么逃跑的小天才吧?闻天才如是想。 而能量总是守恒的,当闻皇子的脸上多了太多的笑容,其他人的脸上自然就要失去一些。好比一直负责跟踪他的魔修兄妹。 他们彻底慌了,因为几乎就是在眨眼间,闻玉絜便在九天码头失去了踪迹。 更糟的是,本来一碧万顷的天空也是风云际变,狂风骤起,就好像世界末日了一般,短短几息之间,扭曲的天象就来回轮转了百八十种模样,从金焦流石到风虐雪饕,最后才定在了云海翻腾、龙吟长啸之上。 界门提前打开了! 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有已经站在钱来号甲板上的闻玉絜,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哈”。 闻玉絜之前在上船时,就刻下了一枚一次性的瞬移符,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刹那的失踪。 如果是上辈子,作为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闻玉絜肯定是很难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的,但是这辈子他前十几年可是皇子欸,一个出宫就有遇刺风险的皇子,他又怎么可能不对周边多加防范?况且,对面新搬来的魔修兄妹长相如此惹眼,他不可能不去注意。 只不过闻玉絜修为实在太菜,根本不是那天骄兄妹的对手。在不确定对方的来意前,他只能假作不知,一直小心翼翼的铺垫了数日,才终于有了现在的趁其不备! 这一回上下两界的壁垒破的实在匆忙,但各商会经验丰富的云船还是当即就开始了卷收船锚,鼓角齐鸣。各家护船的老祖则飞身而上,运气掐诀,当下便催动起了大大小小、不同品级的法器,在九天之上,撑开了一道道的界门。 刹那间,就已是千帆竞发之姿。 码头上的魔修兄妹根本来不及反应,纵使猜到了闻玉絜在船上,再怎么御剑飞行,也已经拍马不及。 快乐! 闻玉絜在给钱来号上的队长看了令牌后,就得到了最高礼遇,不仅给他上了瓜果点心,还有一个专门负责引路的童子,送他去了最好的船舱套房。 不过,这却并不是闻玉絜这一趟的终点了,他在房内火速换了一套衣服后,就又重新走了出来。 虽然闻玉絜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心的了,但他面对的可是道法莫测、像王语嫣一样熟读了天下儒释道魔各宗门秘笈的学神,天知道对方能拿出多少违反科学常识的诡道妙法。闻玉絜并不准备拿自己快被唯物主义腌入味的贫瘠想象力,去赌大反派到底还有多少压不住牛顿棺材板的本事。 他径直前往了之前就已经探好路的阵法舱。 那里一般是四海商会用来在自家各个船上进行货物转换的地方。如今则在负责运输船员,把因为界门突变还没有来得及上船的人,一一送回各自该去的地方。 代表着阵法运行的蓝光忽明忽暗,在反复确认了它在各个云船之间跳跃的十分稳定,一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闻玉絜才在钱来号即将靠近界门的刹那,拿着令牌走了进去。 再睁眼,闻玉絜就已经随机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搜的四海云船之上。 他开心的站在甲板上,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一艘艘来自三千小世界的跃龙船,兴奋的不行。 新世界!我来了! 然后,一道明明很温柔,却莫名让人一阵背脊发凉的声音,就从闻玉絜的耳后传了过来:“好久不见啊,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 5 拼命苟活的第五天: 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闻玉絜:QAQ你猜。 大反派不猜,但他听起来心情还算不错,只明知故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回头?” 闻玉絜出离崩溃:因为老子在逃避现实啊啊啊啊啊。 十八岁男大被这个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的世界伤透了心。他不明白,是他跑的还不够谨慎,不够小心吗?还是他各种预案做得依旧不够详实?为什么都这样了还是会被抓住?你们这些动不动就违反修仙基本法的挂比反派不要太过分啊! 说真的,在最初准备这一系列的跑路计划时,闻玉絜甚至还反思过,自己会不会太一惊一乍了,其实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人家反派知道他是谁嘛,要不要这么害怕? 如今一看,他还是想得少了啊! 只是真的很奇怪啊,沈渊清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虽然当初在心魔境里,闻玉絜不受控制的心声被沈渊清听了个一清二楚,但当时连闻玉絜自己都不知道他这辈子要转世投胎当皇子啊,沈渊清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夜观星象算出来的吧? 不,不对,闻玉絜搜肠刮肚,把自己至今还能够想起来的原文逐字逐句都琢磨了个遍,也没找到渊清上仙精通六爻命理的证据。 事实上,也确实不是。 在遇到闻玉絜之前,沈渊清都并不知道大启古国还藏着一个他,甚至他不能肯定作为异世之魂的闻玉絜会存在于天衍大世界。 但是,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巧,沈渊清本是去大启了却因果的,没想到竟还能有意外收获。 只能说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吧。 爱笑的反派运气总不会太差,他和闻玉絜还真是有缘分呢。 闻玉絜心都死了。没办法逃跑,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可不是有缘分嘛,析木城那么多商会,九天码头那么多条云船,他闪转腾挪,一套连招,最后却变成了送货上门……怎么说,闻玉絜都有点磕他俩了。 不! 他不死心。 闻玉絜还是想逃跑。 这么多年了,闻皇子这个仙也不是白修的。虽然他至今还没有拜入一个正式的宗门,但是他有钱啊,各种灵符阵法、法器宝具,几乎都买在了能保命逃跑的功能上。之前刻在钱来号上的瞬移符是这样,现如今他藏在袖里乾坤的琉璃盏也一样。 在转身的霎那,闻玉絜就二话不说调气灵力,勉强驱动了这个超越了他等级的灵器。他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上就好像在说,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 当那盏价值至少十张船票——是闻皇子大半身家里最为值钱的极品灵器——如银瓶乍破,由内自外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后,看到它的人就不自觉的闭上了眼,因为那光芒实在是太刺眼了。而这便是这金乌琉璃盏唯一的功能,在瞬息便能散发出犹如太阳的金光,照的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俗称强光手电筒。 在修真界,金乌琉璃盏就是被用来照明的,但是到了闻玉絜手上,这就是闪光-弹啊,他这么多年的吃鸡可不是白玩的! 人眼无法直视强光,修士自然也无法直视经过灵力改造的加强版闪光。 闻玉絜刚刚背对着沈渊清,就是为了遮掩自己一直闭眼的奇怪举动,当他猛地转身、对着前面精准投掷出琉璃盏的霎那,伴随着对面视野的一片空白与强烈耳鸣,闻玉絜就开始了夺命狂奔。 以这辈子前所未有的速度、灵巧的身法,闻玉絜快速跑到了云船边缘,扔出了黑色的绳索,勾住了帆桅。很明显,他打算借助惯性之力,从甲板纵桁一跃跳入云层,把自己甩向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跃龙船之上。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啊。 闻玉絜直接一头就撞到了结实的壁垒上,“咚”的一声,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结界,直接将他连人带绳一起弹回了甲板,甚至比之前还更近了反派几分。 闻玉絜单知道反派肯定会动用法力,封锁他使用瞬移符和御剑飞行的可能,万万没想到沈渊清直接降下伟力,撑开了领域,将整个云船都控制在了自己的鼓掌之中。他是插翅也难飞。 在晕过去之后,闻玉絜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四个大字——天!要!亡!我! …… 闻玉絜是在船舱里醒来时,坐起来时,人还有点懵。他略显迟钝的用一双点漆的眼眸,打量着这个不算大、但布置却十分精巧的房间,在对上床尾那熟悉的多宝阁时,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之前的所有经历都不过一场梦,他还在大启好好的当他的皇子。 直至手腕上挂着一串银铃的女郎,从旁一脸惊喜的开口:“呀,你醒啦。” 闻玉絜被吓了一跳,身体还本能的往后推了一下:“你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名叫勒玉映的女修如实开口,一张天生丽质的脸上还有些被嫌弃了的委屈。但是没有关系,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勒玉映凑近床边,在闻玉絜眼前晃了晃手掌,“还是我给你治的脑袋呢,你忘啦?” 闻玉絜摸了摸自己头,这才发现那里竟一点撞击之后该有的伤痕都没有:“谢谢。” “不客气。”勒玉映笑颜如花,灿烂的就像三月之桃,整个人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开心,“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她从小就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玩,如果不是阿兄不允许,她甚至还想摸摸闻玉絜的头。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她真的不可以养他吗? “啊,对了,主上让我在你醒来之后就与你说,你的逃跑计划很好,下次别做了。”勒玉映依旧笑的是那样亲切,但嘴里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对着闻玉絜兜头浇下,她说,“我也觉得你还是别挣扎了,没有用的,只会浪费灵石。多好看的一个金乌琉璃盏啊,就这样碎了。” 勒玉映把已经碎成了八瓣的琉璃盏还给了闻玉絜,脸上充满了可惜,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人是这样,器物也是。 极品灵器的前摇只有两息,已经很快了,但在强大的神识面前,毁掉它只需要一眼。 “沈,道,渊,不是……”闻玉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如何称呼大反派才合适,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问,“你的主上呢?” “主上不在船上啊。”勒玉映却说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闻玉絜一愣,什么?沈渊清不在船上?那我之前遇到的是什么?他不可思议地起身,朝着舷窗向外看,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云海,翻滚如浪,流动似画,他们依旧在航行,但周围却早已没有了之前铺天盖地的商会云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与主上会合啊。”勒玉映觉得闻玉絜问了一句废话,但她很高兴,因为,“我真的受够了析木城,谢谢你突然决定逃跑哦,不然主上大概还不会允许我们轻举妄动呢。” 闻玉絜:“?” 从勒玉映口中,闻玉絜终于知道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抓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界门大开,跃龙过境,从始至终,有且就只有一艘云船。 大反派沈渊清会很多神鬼莫测的手段,其中使得最好的,便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幻境造实。 在闻玉絜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勒玉映的兄长就张开了主上沈渊清给予他的幻境。看上去闻玉絜是跟着人群跑去了城外看热闹,后来又上了四海商会的钱来号,实则他上的其实是勒家兄妹的云船,无所谓他跳转到哪里,反正都只会在这艘船上打转。 他看到的只是他想象中的发展。 “如果是在现实里,说不定你就真的要从我和阿兄手中跑掉了呢。”勒玉映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长气,尤其是后面拿琉璃盏当闪光-弹的操作。勒玉映与人斗法还从未遇到过这招呢,但不得不说,还挺好用的,勒玉映打算下回也找人试试。 当然,闻玉絜是别想了,他这些小聪明只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勒家兄妹有了防备,就不太可能再让他得逞了。 会全息投影了不起啊?被骗了大招的闻玉絜出离愤怒。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勒玉映依旧好脾气的安慰着闻玉絜,要是真让闻玉絜一个筑基都不稳的都能从他们手中跑了,那日后她和兄长日后还怎么有脸回魔域?“你害得我阿兄险些办事不利,对主上自请了鞭挞三十下,我都没有和你生气欸。” 勒玉映觉得自己面对小美人的脾气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她小心翼翼的抬手,想要捋顺闻玉絜炸起来的毛。 闻玉絜则结合勒玉映透露的各种信息,终于把她和兄长与书中的角色一点点的对上了。 勒珠联、勒玉映兄妹,双生魔修,后期成了魔域的四君之一,同时也是沈渊清在魔域十八门中最忠诚的手下。 是的,大反派沈渊清不仅是道修的正道魁首,同时也是魔界上位最快并最终一统了魔域内外的狠角色。道君是他,魔尊也是他,一手左右互搏,玩的眼花缭乱。全书大部分的道魔斗争,几乎都是他用自己人打自己人挑起来的,唯恐天下不乱,神经病得很纯正。 而在沈渊清黑白两道众多的手下之中,闻玉絜对勒玉映的印象算是最深刻的那一批。 因为这位恶名昭彰的勒女士,在书中最喜欢的就是给陷入一段三角恋中的男男女女下蛊,然后逼着他们玩“你到底救她还是她”的恶劣游戏,在评论区素有“恋爱脑杀手”的美誉。 只不过闻玉絜没想到,在书中一直被尊称老祖的勒玉映,看起来会如此年轻。所以说,人果然还是要修仙啊! 修魔也行。 普通男大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勒玉映的性格看起来还挺好相处的,和书中描写的阴晴不定有很大差距,尤其是在说话的腔调上,就这么喜欢装嫩假装小姑娘吗? 闻玉絜不理解,闻玉絜大受震撼。 现实和书本的差距竟然这么大的吗? 目前还是个真.小姑娘的玉映老祖,无辜地眨了眨眼。面对突然陷入的沉默,她以为闻玉絜是坐的有点无聊了,就主动发出了邀请:“说起来,你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 闻玉絜:“!!!”你果然还是那个喜欢玩弄恋爱脑的变态!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勒玉映也感受到了闻玉絜的抗拒,却还是继续问道:“你知道我和我阿兄是双生子吧?” 闻玉絜根本不想回答,但又怕激怒摘人头和摘花一样自然的玉映老祖,最后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他不仅知道他们是双生子,还知道书里对他们的评价是“兄妹两个竟凑不齐一套完整的脑子”。 “双生子呢,一般都会取一个比较近似的名字,对吧?” 闻玉絜再次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阿兄叫珠联,你要不要猜猜我叫什么?”此时此刻还是个纯良小姑娘的玉映老祖,真的就只是想和闻玉絜玩个“猜猜我是谁”的无害小游戏,打开一下两人之间“牢头和犯人”的尴尬局面。 闻玉絜下意识地就接了句:“你叫九族?” 株连九族。 勒玉映:“……”你才叫九族呢,你全家都叫九族!!! *** 隔壁船舱。 刚刚用屠巫鞭受刑完的勒珠联,自己解开了沉重的镣铐,一边任由妹妹给自己上药,一边关心着隔壁闻玉絜的情况,生怕再生差池,毕竟那可是…… “可是?”勒玉映等着哥哥后面的话。 勒珠联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目前对于沈渊清和闻玉絜之间的“特殊关系”,也仅限于勒珠联的个人猜测。他不会乱说,只会尽可能的让闻玉絜不要再产生更多的排斥情绪,至少不能再在他手上受伤。 “怎么可能。”勒玉映对着阿兄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道,“如果有天你被人无故囚禁起来,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你会怎么做?” 勒珠联沉默以对,却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多看着他一点。” “放心!”勒玉映真的挺喜欢闻玉絜……的脸的,她暂时还不想让他出事。并且,她还挺会举一反三,对阿兄表示,她会控制住好自己的脾气,“不管他如何作天作地,我都保证会对他拥有无限的耐心,像阿爹一样把他原谅。” *** 第二天,就在勒家兄妹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时候,闻玉絜却已经火速接受了现实。 男大学生嘛,主打一个皮脆但防高,适应能力极强。既然注定逃跑无望,那打不过就加入,闻玉絜如是想,反正大反派现在也不在,他暂时肯定还不会死。 与其胆战心惊,不如躺平开摆。 懒洋洋的少年躺在甲板藤条躺椅上,对勒玉映真诚表示:“我想吃峚(mi)山玉膏*。” 魔修兄妹:“?” ------------ 6 拼命苟活的第六天: 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山海经》。 “你说什么?”有那么一瞬,勒玉映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闻玉絜无辜回望,又好心重复了一遍:“我说我饿了,我想吃峚山玉膏。”说完,他还像回味了一下什么美味似的,肯定地点了点头。见勒玉映始终没有动作,闻玉絜略显迟疑,警惕开口,“你们不会因为没有日内瓦公约,就打算虐俘吧?” 啥约?勒玉映更显茫然了。 闻玉絜和勒家兄妹的这份僵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们的手下来报,有些要是需要勒家兄妹亲自去处理。在与闻玉絜约定了等回来再详谈之后,兄妹二人便联袂离开了。只留了一个小仆服侍闻玉絜。 是的,在勒家这艘蔚然壮观的云船之上,不只有闻玉絜和魔修兄妹,还有他们的手下,大多都是魔修。有人掌舵,有人行船,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等人走了,闻玉絜就继续要起了香茶。没有玉膏,灵茶总是有的吧? 穿着鹤衣的小仆忙不迭点头,有有有,灵茶肯定有:“就是不知道前辈更偏好哪种?”阳羡灵茶更香,顾渚仙笋更清,魔域的几种茗茶则口感更佳。 “古树生普有吗?”闻玉絜自然是要最好的啊,皇子严选! 小仆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有是有,但问题是古树生普素有“一两灵石一两茶”的名誉,这可不是他能够做主拿出来待客的东西。 “嗤。”一道轻蔑的笑声,非常没有礼貌地传了过来,“你知道那些是什么吗?就敢张口要?” 闻玉絜循声看去,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从甲板下方一个很小的铁栏天窗里,发现了一个手脚均被捆仙绳限制、已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阶下囚。白衣溅血,体无完肤,一看就受伤不轻,随时要嘎。 勒氏兄妹是混黑的,船上有这么一个“玩意”,闻玉絜一点也不意外,估计和抓他一样,一趟干了两个活儿。让闻玉絜比较意外的是,对方都这样了,还有底气嘴臭。 说真的,同为失去自由的阶下囚,闻玉絜本来对这位已经被打得看不出来尊荣的仁兄,是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阶级情的。怎奈对方看不上,甚至十分不屑:“看什么看?没见过修真世家的修士?” 小地方来的低阶修士就是没见识,赵腾疼的直抽抽,还不忘在心里鄙夷。放在往日,他看都不会看这些贱民一眼,真叫他感到恶心。 闻玉絜瞳孔震惊,同为囚犯,你还有空搞地域歧视、修为霸凌呢?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没饭吃! “你以为你就有?”赵腾根本不信闻玉絜能得到什么古树生普、峚山玉膏,只等着看闻玉絜的笑话。 然后,用传音符请示了勒家兄妹的鹤衣小仆,就恭恭敬敬给闻玉絜端上了古树生普,还佐以了一些味道和灵气并重的灵食小点,云糕甜而不腻,酥饼层次清脆……不管在碟子里的哪一道,都是回味无穷。最重要的是,闻玉絜只吃了这么一顿,什么都不用做,就得了不少灵力。 赵腾瞠目结舌。 但更叫他怒火中烧的还在后面,等勒家兄妹回来了,他们真的依照约定,继续与闻玉絜商量起了他的日常所需。 妹妹勒玉映本想说能不能换一个?峚山玉膏有多贵你知道吗?但是在刚刚小仆来请示时,也顺便汇报了一下赵腾的不老实,若能让赵腾不痛快,那勒玉映可太痛快了。 就是峚山玉膏真的太贵了啊啊啊。 勒玉映有点舍不得。 比起妹妹的纠结,兄长勒珠联却要干脆的多。他本就打算要尽可能满足闻玉絜除逃跑以外的一切需求,一道峚山玉膏而已,有什么不能吃的? 唯一的问题是…… 天生表情少的魔修,大袖一挥,便操纵着牵星板研究了起来,峚山玉膏作为比较珍贵的灵食,不是寻常城镇就能有的。勒珠联低头查看着他们航线所经的城池,努力寻找着有没有能够买到峚山玉的地方。 还真的有。 勒珠联当即拍板:“那我们一会儿在鹑(chun)首城停一下。” 鹑首、鹑火和鹑尾,是南瞻部洲十二主城中最为特殊的三个。在地理上,他们同处灵气浓郁的稷泽平原,在宗门上,他们同是十大仙宗之一的华阳仙宗的属城,一衣带水,同气连枝,是南瞻部洲最有名的势力之一。 换言之,一夜之间,他们就日行千里,从南瞻部的最南端,飞到了中南部地区。 闻玉絜专门背过天衍舆图,如果接下来不改道的话,不管是对角线飞行还是直线飞行,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几日,他们就会离开南瞻部洲,进入东胜神洲。 “我们去东胜神州做什么?”闻玉絜略显错愕。难道不应该去魔域吗?如果反派打算用道君那个马甲,那派来抓他的就该是正道修士。还是说让正道弟子干囚禁人这种脏活儿有点崩人设,只能让魔修手下来?那他们不去魔域,还在道修的地盘上乱晃什么?勒家兄妹岂不是就要发现魔尊的正道马甲了? 勒玉映比闻玉絜还要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东胜神洲?” 闻玉絜:……之前只是随便猜猜,但现在确定了。 “玉映!”寡言的兄长出声,打断了漏勺妹妹。就在闻玉絜心中警铃作响,以为自己的套话暴露时,他却只听到了勒珠联问,“除了峚山玉膏以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还有点菜这种好事呢?“什么都行?” 勒珠联点点头:“只要鹑首城有。”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如果没有,也可以去其他主城采买。” 你要是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闻玉絜垂死病中惊坐起,笑容一下子就灿烂了起来。 然后,阶下囚赵腾就“眼睁睁”的听着闻玉絜毫不客气的要起了各种珍馐美味、钟鼎彝器。他本觉得闻玉絜如此得寸进尺,肯定会被那对脾气暴躁的魔修收拾,没想到男魔修却是照盘全收,予取予求,眼瞅着闻玉絜的待遇比他这个世家子弟在宗门里都要好了。 赵腾从一开始的不忿,到小心思频出。难道是他一开始猜错了?这对魔修里只有妹妹心狠手辣,看上去冷酷无情的兄长其实特别好说话? 那他可就也要求提高自己的待遇了。 他可是赵家嫡子! 巨剑门的内门弟子! 绝不能比眼前这不知所谓的贱民差! 然后,他自以为是的要求还未出口成句,只说了“他凭什么”四个字,就得到了勒玉映狠狠的一鞭。闻玉絜都没看清勒玉映是从哪里掏出的法鞭,就看到它灵活如蛇,精准从甲板下方的小窗缝隙中射入,带着电闪雷鸣的威光,狠狠抽在了赵腾的灵体之上。 一下又一下,打的他是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兄长勒珠联微微皱眉,却只是觉得对方聒噪,他贴心的撑开了一道结界,帮闻玉絜挡住了全部的刺耳之声。 闻玉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兄妹残忍还是善良。 在勒玉映折磨够了赵腾后,云船也已经停靠在了鹑首城外的云上码头。此时正是码头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云船往来鳞次栉比,车马穿梭繁华异常,码头上负责上下云船运货的力夫挥汗如雨,看的闻玉絜新奇不已。 可惜,热闹都是别人的,勒珠联带着手下御剑飞入了城内,一点没带上逃跑专家闻玉絜的意思。 前科累累的闻皇子只能双手搭在船边,望城兴叹,并对监督他的勒玉映表示:“如果我对天道保证我肯定不会再跑,你会让我下去凑个热闹吗?”鹑首城和析木城同为南瞻部的十二主城,但规模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在可以凑的热闹方面,更是毫无可比性。 乐子人闻玉絜真的很需要这份快乐。 勒玉映回了闻玉絜一个天真又烂漫的笑容,却坚定回答:“不能。” 闻玉絜:“……” 闻玉絜也不气馁,转而又提出了一个新好奇:“那我能知道赵腾都做了什么吗?” 勒玉映一提起那赵姓畜生,脾气就很差,她铁青着一张姣好的面容,意简言赅的稍稍解释了一下:“他抓了我一个合欢宗的师弟……” 合欢宗是靠什么修炼的,全修真界都知道,但你情我愿才叫修行,觉得对方修炼的是双修功法,自己这个河童就也可以为所欲为,那就别怪别人对他不客气了。长在红旗下的四有青年见不得这个,积极提出建议:“不然还是骟了吧。” “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啊!”勒玉映宛如找到了知己,“我跟你说,我本来差点就成功了,偏被阿兄阻止了。他觉得宁可杀了他,也不能这样侮辱,赵家会不死不休,我们不能给主上添麻烦。但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啊。” 不行,越说越气,勒玉映趁着阿兄不在,又气势汹汹地去船舱下层折磨了赵腾一顿。赵家河童这次连问凭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面对勒玉映充满了瑟缩与恐惧。 但不知道是不是闻玉絜的错觉,这河童看他的眼神反而更加阴毒了。 闻玉絜被看的莫名其妙,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当然是嫉妒啊。赵腾此子天生气量狭小,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他被折磨的有点不敢去记恨勒玉映,但对于闻玉絜这个和他同样被困、待遇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人,他嘴里的酸水都快溢出来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不会嫉妒和自己差距过大的人,只会嫉妒在他心里觉得和自己差不多、甚至不应该比自己好的人。 对此,闻玉絜……毫不关心。 赵腾这个秋后的蚂蚱爱怎么想怎么想,他的忌妒很重要吗?那完全不影响闻玉絜此后继续提升自己的待遇啊。 说真的,闻玉絜也没想到勒珠联能答应的这么痛快,但既然对方答应了,他也肯定不会放过就是了。 经过昨晚要什么没什么(勒玉映:?)的生活之后,闻皇子已经有些不得劲儿了。虽然他之前打算去三千小世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要过一段艰苦日子的心理准备。但是吧,如果有好日子能选,谁又会和自己过不去呢? 尤其是在一步步地试探,确定了自己的花销真的可以没有上限之后,闻玉絜的皇子病就彻底犯了。 从口腹之欲,到吃穿用度,闻皇子主打的就是一个不会亏待自己。 “就这些了吧?” “暂时就这些。” 然后,没多久,闻玉絜就开始要求换掉他船舱里的床了。他对勒氏兄妹表示他以前可是非帝休木不睡的。 帝休木,产自少室山的帝休树,上古神树之一。根据记载,帝休树的果实有让人平心静气、开解忧愁的功效。帝休树的木材也一样。虽然效果没有帝休树的果实那么好,却极适合制成器具,助人一夜好梦到天明。 闻玉絜也不算骗人,他在当皇子时,睡的确实是帝休木所制的拔步床。 虽然他当时也不知道就是了。他之前一直觉得他爹就是个普通的人间皇帝,后来修仙了才发现,大启皇室吃的这么好。 可惜,他作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去修仙,然后他的皇子待遇就没了。 当然啦,闻玉絜要是咬咬牙,自己也能花得起钱买帝休木的床。但是吧,谁知道以后会如何?万一他不小心活个成千上万岁的,对吧?他爹给他的那点灵石根本不够,他又不善经营,不敢去秘境里铤而走险,无法开源,只能节流。 如今总算恢复了一些往昔的待遇。 “你们准备的这是什么床啊,我晚上翻来覆去地根本睡不着。”闻皇子夸大了一下自己的委屈,即便他这几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不知道有多快活。 妹妹勒玉映瞪大双眼,看着越来越过分的闻玉絜,真敢说啊。 兄长勒珠联倒是一点不意外,因为他是知道闻玉絜的皇子身份的。皇子的身份不值钱,但古国先民的皇子可不一样。 当初沈渊清前往大启时,也是勒珠联等人追随在侧。那次古国之行,充分让勒珠联见识了先民的丰厚底蕴,以及闻氏皇族的穷奢极侈。 所以,虽然勒珠联自己这辈子都没用过帝休木呢,但他还是觉得闻玉絜值得:“可以,等到了下一个仙城,我就帮你问问有没有。” 如果没有,也可以自己买木材炼制。 勒珠联深谙炼器之法,是魔域的知名炼器宗师之一。 他还很懂地追加了一句:“我会尽可能用整根的完整木材,不要边角料。” 闻玉絜的眼神更加闪亮了:“你可以炼器?”如果这都行,那他可就要大胆开麦了,“那你能不能用婴垣之玉给我做一副围棋啊?漆水边的婴垣之玉最好。船上的日子太无聊,我想下棋都没有合适的棋具。” “这里离漆水很远,未必会有。”勒珠联皱眉,“但我可以试试。” “还有还有……” 果然咸鱼的人先享受世界! 闻玉絜是真的半点没客气,报仇雪恨般的开始花钱。反正大反派有钱,他指不定哪天就噶了,死前可不得多花点反派的身家嘛。 这是他应得的! 而如果这就是囚禁沈渊清的paly,他愿意被囚禁一辈子! ------------ 7 拼命苟活的第七天: 容州以北,玉阙秘境。 本该云烟缥缈,危险程度较低的仙宫秘境,如今却是一片黑云密布,血月罩顶之态。这次进入玉阙秘境历练的弟子,大小宗门、魔修两道皆有,有见多识广的,也有毫无经验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他们的脸上是一样的恐惧。 天罚。 这个过于刺激的词汇,充斥了每一个人的大脑,只有做了极其天怒人怨之事的人,才能引来这百年不遇的异象。 人不死,罚不灭。 也不知道是谁,又是做了何等泯灭人性之事,才会引来如此天罚。天上皎洁明亮的金蟾就像是浸了血,不祥之兆愈发浓厚。不少心志不坚的弟子已在心中破口大骂,这引来天罚之人是有什么大病吗?自己做了什么逼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进入秘境连累我等?! 而他们之所以还能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自然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庇护。 清虚仙宗壬寅辈的大弟子温伯渔,勉力依靠一个经筒法宝,以自己为圆心,原地支起了一个占地颇大的功德结界,护住了不知道多少本门和其他门派的低阶修士。 他的师弟师妹正在一旁为其护法。 小师妹是关注师兄最多的人,她担忧的不得了:“师兄,你还能撑得住吗?” “不能也得能!”不等温伯渔开口,就有其他同门回答了小师妹,“若不是渊清上仙离开前,以防万一留下此等法宝,我们根本不会支撑到现在。我们要努力啊,再坚持一下,上仙肯定会回来的!” 一提起渊清上仙,所有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般,又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是啊,那可是渊清上仙啊。 十几年前异军突起,一剑荡平浣溪,震惊海内四洲的渊清上仙!八万春的执剑人!他一定会来救他们的! *** 闻玉絜花钱花的开心,勒家兄妹给钱也给的很开心。 因为他们还以为闻玉絜肯定不会乖乖就范,要各种借机找事呢。没想到闻皇子如此好说话,物欲得到满足后就消停了,让防他如洪水猛兽的勒氏兄妹,一时都有了点拔剑四顾心茫然的不真实感。 真就歇心了? 不准备继续他的逃跑大业了? 云船几次停靠,妹妹勒玉映都对闻玉絜寸步不离,甚至因为周围环境日趋复杂,而变得愈加警觉。 反倒是闻玉絜在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下船之后,就坦然接受了这件事,配合的不得了,有时他会坐在船尾品茗下棋,有时又会走到船边,伸手去感受云层漫过指尖的微凉。反正不管做什么,都透着一股子轻松惬意。 一路走走停停,逛逛买买,闻玉絜每天不是在懒散的歪着,就是在准备懒散的路上。他还会颇有闲情的邀请勒家兄妹一起加入,一副“别客气,快来快来”的主人之姿。 说真的,勒玉映一开始跟闻玉絜玩的也挺快乐的。 美人在侧,美食入口,再加上周围一阵阵掠过的不胜美景,谁又会不喜欢这样的神仙日子呢?闻玉絜无愧古国皇子,深谙吃喝玩乐之道,他推荐的灵食就没有不好吃的,他想要的游乐就没有不有趣的。 她也知道他被抓了,心有肯定会有怨言,只是她没想到,闻玉絜的报复方式就是花钱而已。像小猫挠人,不觉吓人,只余可爱。 然后,勒老祖的这份好心情,就戛然而止在了看到账单的那一刻。 这一日,眼瞅着云船就要抵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位于东胜神洲的中部,东洲十四主府之一——长州府的白玉京,坐忘学宫的属地。勒老祖闲来无事,便决定对个账。 结果不对不要紧,一对吓一跳。 看着哗啦啦自动翻页,开始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的账本,兄妹中一直负责管账这类俗物的勒老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账单本是一件法器,自动成页,无限记账,至少在今天之前,勒玉映以为它是无限的,现如今看来大概只是以前写得不够多。 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榻上的矮几,在忽明忽暗的小轩窗下垂眸,一双杏眼透出三分狰狞、三分绝望,以及四分迷茫。 她单知道养闻玉絜费钱,没想到可以这么费钱。 这吞金兽一样的能力是真实存在的吗? 面对闻玉絜的大金钱消失术,勒玉映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醒来之后也不是很感动就是了。 恰在此时,兄长勒珠联正一脸踌躇,拿着刚刚炼好的一鼎香炉从妹妹勒玉映的门前路过。这真的是一鼎精致的博山薰炉,圆形底托,镂空华盖,遍体都雕刻着云气纹,远观如山形重叠,近看才会发现若隐若现的飞鸟走兽。待炉内的香料开始燃烧,便会呈现出云山雾绕之势,恍若仙境。 算得上是勒宗师近年来的得意之作,他正准备给住在妹妹隔壁的闻皇子送去,若能被挑剔的闻玉絜看上眼,方才叫圆满。 “且慢,阿兄留步。”勒玉映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勒珠联不得不驻足转身,挑起纱帘走了进来。他一边托着香炉,一边等在榻边,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死样子,但耐心十足。就好像在无声地问妹妹,何事? “哥你看过账单了吗?” 勒珠联点点头。这他自然是看过的,修士炼体,耳聪目明,虽然他不管账,但每次支取时随便扫一眼就记住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勒玉映无法接受现实般的碎碎念着,“怎么会如此费钱?我们是直接生吃灵石了吗?” 勒珠联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客观答案:“如果真的生吃灵石,大概反而会更节省一些。” 勒玉映:“……”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啊。这一趟出门主上给的花销费用已经要见底了啊啊啊。在他们此行的任务中,除了抓捕闻玉絜以外,最重要的其实是在白玉京买房,换言之,他们连买房的钱没了啊!!! 不行,不能再这样铺张浪费下去了。勒玉映表示,至少得让主上知道此事。 勒珠联却皱起了眉,觉得妹妹这回有些不懂事,难得多说了两句:“主上如今还在玉阙秘境。先不说主上此行与邹宫主的计划,只说秘境空间很不稳定,联系一次实属不易,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还是不要打扰主上了。” “这、这还不算什么大事吗?”那可是足足十万上品灵石,十万! 兄长幽幽地看了眼自己的妹妹,一副“你果然还是不懂”的模样,他道:“闻公子跑了,才叫大事。” 换言之,闻玉絜只要没跑,那就不是事。 勒玉映回了一脸“真的吗,我不信”,他们主上确实有钱,整个魔域已成囊中之物的那种富有,但…… 她想了一夜,还是觉得不行,一意孤行的联系上了主上沈渊清。 *** 玉阙秘境。 月亮的红光越来越盛,也越来越邪,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入的虫潮,就这样朝着结界成群结队而来,开始不断啃噬着转经法宝自带的功德金光。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只能防守无法攻击的他们已再难招架。 大弟子温伯渔终还是力竭,他浑身都充斥着绝望,在倒下后,他充血的眼睛还是不可避免的一点点就要闭上了。 但一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很不甘心,不甘心于没能保护更多的人。 就在金色的功德结界即将破碎、邪虫就要入体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气势磅礴的剑光终由东方而起,破层云,驱虫潮,势如破竹,万法难挡!那汹涌的肃杀剑意,几乎是擦着所有人的耳边劈过,所经之处,邪魔无不退避。 九死一生方才得救的众人,就像是在沙漠中走了不知道时日,终于看到绿洲的旅人,他们仰头望去,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像是看着此生唯一的救赎。 弦月之下,仙人执剑,御风而来。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在被渊清上仙所救的那一刻,温伯渔满心满眼地就只剩下了这样一句话。 而发丝如雪、目下无尘的上仙…… 此时却只是在走神查看手下勒玉映发来的传讯,因天罚丛生,本就不算稳定的玉阙秘境,如今变得更加难以收到来自外界的神识传念,断断续续地,沈渊清最后也只在传音石上看到了几个支离破碎的关键词。 闻玉絜……逃跑……花钱……灵石没了。 眉心一抹睡莲的脱俗上仙终于收剑,一点点皱起了好看的须眉,千里寄书,就为了个这? *** 在得知妹妹做的好事后,勒珠联罕见的对她生了气:“你闯大祸了,你知道吗?”现在正是计划的关键时刻,稍有差池,主上的多年筹谋都有可能功亏一篑。他们无法从旁协助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在外面帮倒忙? “咔嚓,咔嚓。”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去哪里知道?”勒玉映理不直,气也壮。 “咔嚓,咔嚓。” 兄妹二人也忍无可忍,朝着在他们吵架时一边嗑瓜子一边强势围观的闻玉絜看去,发出了齐齐的怨念:“好吃吗?” 闻皇子真诚回望,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掌,露出了里面颗颗饱满的瓜子:“来点?” 魔修兄妹:“!!!” 最后,还是这对魔修兄妹自己回了房间,谢绝观看之后,才关起门吵了个痛快。 忠心耿耿的勒珠联自然还是不可能和妹妹直接透露主上的秘密,但他也不想妹妹再继续犯傻,只能更加明显的暗示:“你知道主上当年去大启古国做什么吗?” “了却因果?”至少沈渊清对外是这么说的。 “是推荐公子越进入清虚仙宗。” 清虚仙宗,天衍大世界的十大仙宗之首,也就是俗称的正道第一大宗,门下大能无数,人才济济,还是拥有飞升最多的道修仙门。哪怕是在飞升越来越少的现在,清虚仙宗都还有几位渡劫期的太上长老,随时都有可能飞升。 无数天才都对清虚仙宗心向往之,准确地说,就没有人不想拜入清虚仙宗的,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拜入清虚仙宗。 沈渊清因缘际会,认识了清虚仙宗的无情剑尊,一位即将飞升的太上长老。 剑尊引其为友,皆因他欠了沈渊清一个因果。沈渊清却只是用这个因果,换了一个可以拜入清虚仙宗的名额,能被剑尊的真传弟子、也就是清虚仙宗的掌门直接收徒。 自然,这个名额不是沈渊清给自己要的,他千里迢迢去了大启,只为把它送给一个人。 勒玉映心下一惊:“这人不会就是……” “对。”勒珠联点点头,公子越便是闻玉絜,武帝第九子,因封地为越而得名。若闻玉絜肯老老实实在大启待至成年,那他的头衔就会从公子越变成越王。但是他选择了修仙,武帝便收回了封地,只保留了公子越的头衔。 “所以呢?只是一个清虚仙宗的名额,这能说明什么?”清虚仙宗掌门之徒的名额,在道修看来确实弥足珍贵,但在勒玉映这种魔修看来,还不如跟着她们主上混呢。 若能得主上提点一二,不比给剑尊当什么狗屁倒灶的徒孙好? 勒珠联继续:“那你知道主上随着这个拜师的名额,本打算给公子越送多少灵石、法器与丹药吗?”勒珠联给妹妹比了一个数。 “!”勒玉映当即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个数字面前,不要说十万上品灵石如沧海一粟了,她们整个宗门百年的产出大概也就够个零头。“真就白送?” 勒珠联点头:“不附加任何条件。”他们主上慷慨的就宛如一个慈善家。 “那主上为何后面又改变了主意,要求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抓住闻玉絜呢?”勒玉映疑惑道。不对,她应该奇怪的是,闻玉絜在这样的好事面前,为什么要逃跑啊?他看起来也不像富贵不能淫的坚定人物啊。 勒珠联摇摇头,这他就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们本是随主上去送礼了却因果的,没想到事到临头,主上却改变了主意,回来之后就闭关了。 一闭数年。 而等主上从闭关里出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喊来勒家兄妹,吩咐他们去监视闻玉絜的动向,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躲在析木城的闻玉絜。 “所以,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勒珠联充满启发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可惜他的妹妹有听没有懂,只稀里糊涂的看着兄长:“代表了什么?” 勒珠联扶额,妹妹怎么这么不开窍?他无奈只能从芥子袋中拿出了几本话本,顺着小榻上矮几的红木桌面,把它们推到了自家妹妹的眼前,几近明示。 勒珠联这个人性子沉闷,不善交际,也没什么爱好,平日里除了修炼和炼器以外,唯一喜欢的就是看点话本打发时间。 用闻玉絜的话来总结就是,一个二次元宅佬,手办大神。 他安利给妹妹的这几个话本,都非常有特色,文名直抒胸臆——《霸道仙尊的小逃妻》《万人嫌的我和强制爱的道君合籍了》《一眼往年: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魔尊。》 勒玉映瞳孔震动,这些都是什么?她严肃正经的阿兄,背地里看的都是这样的玩意吗? 勒珠联沉默以对,兄妹一场,他能点悟的都点了。言尽于此,妹妹能懂就懂,如果还是不懂,只能说她没有慧根了。 勒玉映虽然抗拒,但最终她还是一夜就看完了所有的话本,特别上头。 一直到第二天云船靠岸,终于抵达了白玉京,她才以话本的角度,把主上和闻玉絜的整个过往又重新整合梳理了一遍:主上当年兴冲冲的去送礼却没送出去,回来就像是有了什么心魔,闭关几年才重新养好,结果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去抓人…… 这、这不就是表白被拒,产生心魔,然后开始黑化,从而准备强制爱了吗?! 不不不,我一定是疯了,我家主上怎么可能喜欢掐腰壁咚眼睛红。 然后,勒玉映就从兄长勒珠联那里,看到了主上由玉阙秘境传来的、也有点断断续续的回复:无碍……给他……由他闹。 闻玉絜:“!!!”主上你不要太爱了啊! ------------ 8 拼命苟活的第八天: 很显然,勒家兄妹和沈渊清之间,因为“网络卡顿”而出现了一些小小的信息差。同样的词语,在进行不同的完词填空后,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意思。 勒玉映发出的关键词是:闻玉絜……逃跑……花钱……灵石没了。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闻玉絜放弃逃跑,改为专注花钱了,他把您给我们的十万灵石都花光了,灵石没了,都没了…… 沈渊清理解的意思却变成了:闻玉絜还不肯老实,又要逃跑,逮捕他非常花钱,灵石没了。亦或者闻玉絜的灵石没了。 风光霁月的渊清上仙,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想的和勒珠联差不多,勒玉映为什么连这种小事都要汇报? 人跑了,那就去抓啊,没钱了,去自家银号取啊。如果是闻玉絜没钱了,那就更好了,没钱寸步难行,你管他有没有灵石呢。 勒玉映到底在发什么癫? 这辈子的勒玉映应该还没经历过那些师姐妹被渣男欺骗,师门覆灭的悲惨往事吧?还是说她的精神状态从一开始就没对过? 不管如何,沈渊清作为领导,还是得对手下的请示做出行动指示。 沈渊清回复的关键词是:无碍……给他……由他闹。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无碍,如果闻玉絜还要逃,就给他上捆仙绳,想闹由他闹。 但勒家兄妹理解的方向……这那就很难形容了,只能说带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好言传的霸总文腔调。 人类的本质大概就是已读瞎回吧。 闻玉絜这个当事人更是不明所以,只觉得到了白玉京后,勒家兄妹对他的宽容程度好像又更上了一层楼,他甚至以一介囚徒之身,参加了他们的高层会议。 与会的有勒氏兄妹,还有沈渊清背地里搞的那个邪恶组织驻白玉京的部分骨干。 人人着黑底金纹法袍,持玄青藻玉雷令,非常冷酷,非常无情,乍一看颇有几分食死徒开会的英姿。他们对闻玉絜这种连筑基都不稳的小辈也能上桌,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满的,却无一人敢反对出声。 因为…… 他们打不过勒珠联。 这孩子脑子不好,但是魔力高深。 这天的会议主题也是鲜明而又诡异——活动经费不够用了,买不到白玉京的房子,我们怎么办? 闻玉絜一边剥着珍珠花生,一边在心中诧异,咋?魔域现在这么横呢?都开始在道修的地盘上发展据点了?不能吧?书里也没写啊。 不对,闻玉絜心下就是一惊,不会因为他当年无意给大反派的剧透,导致沈渊清回去之后就决定进行品牌升级,放弃传统路径依赖,改换全新打法了吧? 新赛道在东胜神洲? 说真的,地处数域交界的这里,还真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东胜神洲,顾名思义,就是位于东方的胜神之洲。这里的“东”,是指狭义上的道域的东方。在它的东边其实还有其他地方,好比与界壁无涯海齐名的浩瀚外海。外海过去,就是与海内四洲差不多大陆面积的魔域了。 说得再好理解一点,道域在东半球,魔域在西半球,他们中间隔着外海。 外海连通的却并不只有魔域。在海上漂泊的仙山群岛之中,还有类似于妖域、鬼域等少数种族所生活的半世界。 所谓半世界,就是说它们既有与天衍接壤的土地,又有完全区别于天衍的空间。 如果说三千小世界是围绕着天衍的小行星,那半世界就是被天衍牵着走的氦气球。 因为有这部分接壤的土地存在,妖域等半世界与天衍大世界被看作是一个整体,各域之间互通有无、十分顺畅,至少不像三千小世界那样,连见上一面都费劲。 东胜神洲作为多域的中间地带,社会的主流群体还是人族道修,但来自其他几域的丰富种族也不少。妖魔人佛,大杂居、小聚居的长期生活在一起,形成了相对开放且彪悍的种族观念,出现了不少跨种族通婚和混血,是海内四洲中最为神奇的一片沃土。 各域修士皆在此“悟道”,堪称天衍的佛罗里达。 闻玉絜没想到大反派在知晓了与自己有关的剧情后,竟会选择在这么一片不养闲人的大地上深耕细作。 这就是全书最热衷搞事的敬业大反派吗? 他都有些肃然起敬了。 闻玉絜沾了点茶水,在桌上随意画起了他还能记起来的各方势力分布图,什么十大仙宗、八宗佛门的,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在东胜神洲上盘踞万年、势力辐射整个东洲的坐忘学宫。 众所周知,天下第一有两个。坐忘学宫,便是和清虚仙宗齐名的另外一个第一仙门。 天衍大世界的清华和北大。 闻玉絜为了修仙而准备离家前,他爹还问过他,是打算去清虚仙宗还是坐忘学宫。 闻玉絜当时只觉得他爹疯了,问他是想上清华还是上北大,那是他能决定的吗?怎么不问问他想不想上天呢? 白衣玉冠的少年,单手托腮,以手为笔,用茶水在梨花木的桌面上点点画画。动作虽然漫不经心,却无不透着一股信笔由缰的洒脱不拘,像极了春日如绾如带的柳梢下,率性旷达的清谈名士,眉梢眼角俱是风流。 如果能忽略他所沾的灵茶,贵的让勒玉映咬牙的话。 偏偏闻玉絜还要问:“为什么会没钱?”你们出差公干,老板都不发钱的吗?不可能吧。经费去哪儿了? 勒玉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她的回答:“灵石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闻玉絜看起来无辜极了,他一边吃着一百灵石一斤的玉种瓜,一边委屈的眨了眨眼,你们魔修的灵石,我为什么会知道? 勒老祖有点想杀人了。 但闻皇子还是决定大度的把她原谅:“不然住我那里?” “你哪里?”全场一愣。 闻玉絜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调表示:“我虽凡人出身,家产不丰,但在白玉京还是小有几处宅邸的。你们想住哪里?是靠近坐忘学宫的,还是离得远点?” 勒玉映睁大了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你这么有钱的吗? 那闻玉絜肯定要表示,不止。 勒玉映:? 人言否? 确实不止。除了东胜神州以外,十大仙宗附近其实都有他家的学区房。临行前,他爹还曾殷切嘱托,虽然这些行宫、庄子不可能都给他,毕竟他的兄弟姐妹众多,他爹又是个勤俭持家的(?),但他可以在各处暂住。等确定好要进哪个仙宗,那仙宗属地附近的所有宅邸,就都会过户给他。 用闻玉絜的理解就是,他爹给他画了个饼,只要他考上名牌大学,家里就给他在大学当地买房。 勒玉映可不知道闻玉絜还要和他的兄弟姐妹共享,只以为这些都属于闻皇子。 这就是古国先民的底气吗? 突然就有点仇富了呢。 不对,你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花我和我哥的活动经费啊?!勒老祖出离愤怒。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穷啊。”闻玉絜扼腕。 “我们不穷!”与会魔修异口同声。 “那钱呢?” “有很多原因。”寡言的兄长勒珠联说得比较含蓄。 妹妹勒玉映就直接得多:“你刚刚根本没听是吧?” 闻玉絜理不直气也壮:“你们行业黑话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听得懂?” 其他人:“……” “好,那我重新简明扼要地讲一下,你注意听。”勒玉映誓要闻玉絜听个清楚明白,因为她让闻玉絜来参会的目的就是哭穷,希望闻皇子能体谅体谅她们这些主上属下的不容易,平时没事省着点花。 首先,沈渊清的事业铺的极大,他们这些在白玉京的人并不是主上的全部,大多也都是刚从魔域调过来的。东胜神洲情况复杂,哪里都需要钱,不同的行动组之间也不好随意挪用经费。 闻玉絜翻译:开拓海外市场的先遣部队,事业刚刚起步,总部没给批多少启动资金。 其次,他们在白玉京的银号前几天被人劫了。这也是这次开会的主要原因之一,勒家兄妹没想到,他们不过离开半载,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脾气暴躁的勒玉映被气了个半死,也不打听打听她以前在魔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敢动她的场子?别让她找出来是谁,她一定要对方不得好死! 闻玉絜:海外公司的重要项目出了极大纰漏。 然后还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小问题,什么勒家兄妹和魔域那边总管钱务的魔君之一不太对付啦(办公室斗争),道域对魔域最近盯的比较紧,如果突然有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魔域灵石流入白玉京,傻子都能猜到他们要搞事啦(政策严查)。 林林总总吧,花光最后一点现金流却毫无自觉的闻玉絜感慨总结:“你们家底还是有点薄啊。” 其他魔修:“!”你特么!! “所以,还是住我那儿吧。”闻玉絜再一次给出解决建议,“或者你们接受投资吗?” 此后千百年,勒玉映每一次回忆起那个阳光烂漫、清风拂面的午后,都会对自己升起无限的佩服,她竟然拒绝了,她真的坚持住道心,拒绝了那么一笔来自先民的泼天财富。 “不行!”兄妹俩异口同声。 闻玉絜长叹,竟然不上当。住到他的地盘上,他才好逃跑啊。 勒家兄妹想的却是,我家主上一看就还没追到人,如果就这样大咧咧地住到人家里,靠公子越养着,这和吃软饭的赘婿有什么区别? 不是赘婿不能当,而是赘婿也要有骨气。 他们主上,独立男性! 为了镇住(?)闻玉絜,勒家兄妹把本来不作考虑的主上底蕴,又稍稍拿出了一些。他们要让闻玉絜明白,是他们没钱,不是主上没钱。渊清上仙不能说富有四海吧,却也是魔域响当当里的响当当。他们这回是来白玉京买房的,却不代表他们在白玉京就没房了。 只不过另外几处产业都各有各的用处,藏着主上的底牌和秘密,事关他在东胜神洲的布局,轻易不可妄动。 但是! 事急从权! 夫人又不算外人。况且,这可是孔雀开屏,咳,不是,是对主上夫人展现财力的关键时候,他们绝不能输! ------------ 9 拼命苟活的第九天: 勒珠联千挑万选,终于还是从主上沈渊清最重要的几处产业里,选出了那么一个保密过硬又美轮美奂的大宅。 那里同时也是离坐忘学宫最近的一处宅邸,就位于白玉京主城的城东。与不少坐忘学宫峰主、堂主的亲族比邻而居,紫府玄圃,咫尺繁华。据勒玉映介绍,这里不仅是地价贵,而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最次最次也得是个客卿长老的家眷才有资格置业。 闻玉絜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大概就相等于他爹朝廷里三品以上大员的家宅,高门弟子长大的地方。 勒玉映的重点在于,我们主上就有这个面子在这里买哦,他超厉害的。 闻玉絜的理解是,懂了,反派打入坐忘学宫内部了。 很符合闻玉絜文里沈渊清的人设,这逼就是个top癌,在第一大宗清虚仙宗卧底的时候,卧着卧着就卧成了老大,还是越过掌门,直接当了地位超然的渊清道君;等后面开始在魔域南征北战,他又坐上了魔尊之位。 总之这一句话,不管在哪里,他沈渊清都要当老大。 当然,他也有能力、有本事当这个老大。 要不是太过热衷左右手互搏、非要搞事毁灭世界,沈渊清这个一统黑白两道的老大说不定能当到地老天荒。 闻玉絜完全理解并尊重反派的个人兴趣爱好,他只是很真诚地想和勒玉映打个赌,就赌她主上几年能当上坐忘学宫的宫主,或者比宫主更大的存在。 “低调,低调。”勒玉映诶嘿一笑,“不过我也觉得主上确有此意,我猜是百年以内,我阿兄觉得只需要五十年。” 闻玉絜押了十年。 勒玉映一脸震惊,你这么快就也被爱情盲目了双眼吗? 咳,总之,在确定好了住所、闻玉絜本人对此也没有异议后,他们当下就搬了过去。当然,是在把闻玉絜堆满了船舱的物品也一并打包带走之后。 勒玉映在目睹了手脚麻溜的小仆们给闻玉絜愚公移山般的收拾物品后,就再一次斯巴达了:“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我们从南瞻部洲一路过来,也就不到一旬的时间吧?” 一旬不过十天,是每一分每一秒连做梦都在买买买吗? 闻玉絜故作谦逊的摆摆手,基操,勿六,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花钱小天才罢辽。以前在大启的时候,他爹和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就为了彰显你不是这个皇宫里最没用的*,是吗? 说起没用的东西,闻玉絜这才想起,同船的还有一个被囚禁至今的赵腾呢。 不等闻玉絜开口询问,赵腾就被捂着嘴、铐着手脚从船舱底层押了出来,手腕脚腕上都是磨出来的血。勒玉映一个长相怪里怪气的手下,正准备给赵腾戴上仿真的千面,再塞入木箱。赵家也就是个三流的修真世家,算不得多么厉害,但以防万一,勒玉映在转移赵腾时还是做了些遮掩。 赵腾十分不情愿地想要抗议,那木箱太小了,他必须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才有可能进去,他又不是天桥卖艺的! 特别是看到站在甲板上不仅自由、还有人给撑伞的闻玉絜后,赵腾更是气得双眼通红,心魔丛生。 “他也和我们一起?”闻玉絜随口问道。 没想到勒玉映却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也配?”那可是她主上最重要的宅邸之一,用来关这种猥琐河童也太晦气了。勒玉映不屑地一瞥,很是给了那位惯爱把人分个三六九等、自诩天龙人的赵仙长,一些小小的三六九等震撼。 “?”赵腾一下子就挣扎的更厉害了,堪称怒火攻心。谁不配?我不配?那他就配了? 闻玉絜自然也是觉得自己不配的。 大概是渊清上仙的宅子灵气太过浓郁、福泽又太过深厚,闻玉絜人还没搬过去呢,在路上的时候就病了,脸色潮红,难受异常。 幸好,勒玉映是个毒修。自古医毒不分家,她能毒人,自然也能救人。 她和闻玉絜乘坐在飞驰的云车之中,当下便运转真气诊治了起来。望闻问切,悬丝诊脉,专业得不可思议。 就是…… “为什么要悬丝?”闻玉絜看着就在他眼前的勒玉映。 勒玉映一边探脉,一边回答:“主上每次让人诊脉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呀,超有男德的。”一个好的手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推销自家主上的机会! 闻玉絜:“?”你们主上那叫洁癖!况且,他有没有男德,和我有一灵石的关系? 总之,勒玉映用丝线诊着闻玉絜白皙细瘦的手腕,感受着自己的真气在对方的四肢百骸快速游走了一圈,然后就得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气虚身热,伤津耗气。是邪阳。” 用大白话来翻译就是,中暑了。 勒玉映毒了这么多修士,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明明已经进入筑基期,洗经伐髓了至少两回的人,还能因为小小的天气炎热就病倒。 况且,白玉京现在也不怎么热吧? 闻玉絜头晕脑胀的躺在宽敞舒适的云车之上,有气无力的回答勒玉映:“怎么,没见过用奇珍异宝、灵石丹药堆到筑基期的资源咖啊?信不信以后我还能堆到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 他要让天道感受到资本的力量! 勒玉映不懂什么叫资源咖,但她懂修仙:“我确实没见过你这么废的筑基期。” 闻玉絜:“……” 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诽谤! 闻皇子强词夺理,觉得不能怪他战五渣,而是应该怪白玉京!不,是怪道域,怪天衍大世界!一陆之间,竟四时不齐! 之前闻玉絜还在析木城过冬呢,转头就到了白玉京入夏。换谁谁受得了?站在云船上,就已觉热浪滚滚,无法招架。 倒不是说闻玉絜还在做锦帽貂裘的打扮,他虽学艺不精,可脑子健在,当一路向东感受到温度正在日渐上升之后,他的法衣早就鸟枪换炮变成了广袖大衫,在法衣不引人瞩目的地方还绣了降温的阵纹,能让人始终保持清爽与干净。 但问题就是,有些时候吧,人会生病不只有外界的原因,还有心理上的难以转变。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寒冬腊月突然飞去了海南三亚,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刻,哪怕已经换上了度假专用的大裤衩子,还是会觉得酷热难当。 这能不病吗? 谁能不病? 勒玉映听不得有人在伪造医学,却也舍不得和闻玉絜斗嘴,只剩下了满心满眼的担忧。主上夫人还没登堂入室呢,就在她手上病了个彻底,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路焦急万分,护送闻玉絜入府,直接便进了离主院最近、也是风景最好的听雨轩。纵美人如画,也只能病恹恹的歪在凉榻上,眼尾的一抹嫣红,给本来脱俗灵动的美人皇子又平添了几分夭桃秾李的浓颜,看着不觉俗气,只余妖颜若玉,美得惊心动魄。 仿若那是来自盛夏的惊鸿一瞥。是一种用语言难以描摹的浑然天成,似他生来就该如此,锦衣玉食,肆意妄为。 勒老祖再次被蛊,恨不能以身代之。 她问:“你还想要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好受一点?” 美人也是没客气,当下就表示:“我想吃刚刚路过的望仙楼招牌上的长生白玉粥、曼陀样夹饼、单笼金乳酥以及春风雨露团。” 一口气,就是一本报菜名。 勒玉映:“……” 谢谢,立刻就封心锁爱了呢。 闻玉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总能在一堆物品中,精准锁定最贵的那个?望仙楼在白玉京卖的有多贵他知道吗?那可是在他们活动经费充裕的时候,她都不敢轻易进去的地方! 闻玉絜倒好,一口气把人家的招牌要了个遍,他不是很难受吗?怎么一路飞过来还有闲工夫看这些? 弱不胜衣的少年不争也不辩,只委屈的戳了戳少女的银铃。 一句“我想要”,就教色令智昏的勒老祖丢盔卸甲。 不就是望仙楼吗? 买! 没活动经费了,我自己掏钱给你买! ------------ 10 拼命苟活的第十天: 勒玉映是亲自出门采买的吃食。 没办法,望仙楼的招牌菜大多都用了天才地宝,蕴含充盈灵气,低阶修士甚至没办法用法术让它始终保持最美味的状态。等小仆买回来,闻玉絜肯定又要挑三拣四,还不如一开始就由她亲自去跑一趟省事。 而等勒老祖一走…… 闻玉絜立刻就生龙活虎了起来。 他中暑是真,但难受成那个样子就是在骗人了。经历过宫斗的人,又有几个没有一些特殊的装病小技巧呢?他只是借题发挥,想把勒玉映支走。 早在船上的时候,闻玉絜就想好了,虽然没能去自己家的地盘有点可惜,但到沈宅的好处也不少。 好比他不至于连累家人。 也好比他知道生性多疑、爱做多手准备的大反派,在所有产业之中都藏了密道,刻有通往其他外域阵法的密道。 勒氏兄妹肯定不知道。 那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闻玉絜当下就包袱款款、马力十足地行动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这一回逃跑的时机比上一次还好。 好比他芥子袋里容易变现的修真界奢侈品更多了。感谢老铁渊清上仙为他的逃跑基金作出的微薄贡献,啾咪! 也好比负责看管他的人手严重不足。哥哥勒珠联一下船就带着白玉京的大量人手,全力投入到了银号大劫案的彻查之中,而跟着他们搬来城东的仆从还在忙前忙后,搬家这种事,谁搬谁知道,这一定会是近期内最混乱且忙碌的一天,暂时没人能顾得上闻玉絜。所以,只要引开妹妹勒玉映,他就自由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从他被勒氏兄妹跟踪、到被抓、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十几天的时间,以书中大反派的办事效率,他的小阴谋小诡计再复杂也该快成功了。 也就是说,闻玉絜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生命迫在眉睫,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当然,闻玉絜也知道自己现在跑多少还是有些仓促的,沈府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全新地图。但是!这里对于那些同一天入住的仆从来说也是! 大家现在好歹还在同一起跑线上。若是继续等下去,仆从们只会比他更快、更好地熟悉地形。而等明天他们不那么忙了,能够腾出人手重新成为勒氏兄妹盯着他的眼睛,就像在云船上那样,那闻玉絜就是真的想跑也跑不了。 在铤而走险和等死之间,闻玉絜选择了前者。 闻玉絜的逃跑计划还是老一套路,起手就是一次性的瞬移符开路,眨眼间,他便从听雨轩出现在了无人的花厅。 一如闻玉絜所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城东藏了太多秘密,在清理好之前,勒氏兄妹暂时还不敢放太多人进来。仆从现在的重点是收拾宅子,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没事干来花厅闲逛。 闻玉絜一路从花厅绕去枝繁叶茂的中庭,中途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当然啦,如果遇到了他也不怕,毕竟他和他们的修为都差不多。菜鸡互啄,氪命无敌。 这宅子是真的大,人口密度又低,一直到走过抄手游廊,闻玉絜才终于遇到了半个“活物”,一个胡桃色的傀儡被绊倒在了台阶之上。人手少了,但扫洒一类的日常琐事并不会变少,勒氏兄妹便选择了用天工阁最新出品的傀儡来弥补这个问题。 但傀儡这玩意的智能吧,用过的都知道,还不如现代的人工智障呢。 闻玉絜遇到的这只,就只会一个劲儿的仰躺在地上“哎哟”,并不断重复:“救救我,救救我,西门小恨绊倒了。” 闻玉絜:“?” 闻皇子本不想多管闲事,他坚信自己的心已经冷的像是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年的鱼,就在他撩起袍摆、迈过了对方之后,他听到了一句不一样的“好心人,救救我”,那闻玉絜还能怎么办嘛,他只能回身,把傀儡像架猫一样架起,送回了游廊。 傀儡身上由灵力驱动的光都好像更亮了。 望着对方一边哼着“啦啦啦”的不知名小调,一边投入勤劳洒扫的胡桃色背影,闻好心也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未来哪天修真界就傀儡革命了呢,而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咳,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书房。 沈渊清的书房很好认,不管换了多少地方,它永远会位于整个宅子的最中心。别问为什么,作者就是这么设定的。 闻玉絜不信沈渊清能改得了这种个人习惯。 结果…… 反派还真的能。 闻玉絜面对宅邸中心的书房变客房,整个人都要麻了。 客房没什么,但如果这客房里还住着人,那就很要命了啊。说好的除了沈渊清谁也不敢住在这里呢?勒玉映谎报军情! 闻玉絜一开始其实并没有看出这边还住了人,甚至当他快步迈过小院的月亮门时,他都没有分辨出这里已经由书房强行改成了客房。毕竟房子从外表看上去都不一样,不长透视眼是看不到里面的具体功能的。 直至闻玉絜误触了结界禁制。 声势浩大的金色阵符从无到有只在转瞬,一道道如监狱铁笼一样的光柱紧随其后拔地而起。它悄无声息地就像是已不知道潜伏在灌木中多久,突然便发动攻击的毒蛇,其隐蔽程度,不要说闻玉絜了,勒氏兄妹来了也发现不了。 闻玉絜躲闪不及,险些被那像热切机一样的光柱削去半个小臂。 幸而他深谙钞能力大道,身上有法宝护命,挂在腰间的平安玉灵光一闪,便撑起了一道防护的白色剑光,与金色的光柱来了个激情碰撞。 皮脆血薄的闻玉絜当下被弹了出去,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他足下运起灵力,在空中借着一个巧劲地蹬踹,强行给自己翻了个身,终于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急停。要是放现代,这怎么也得是个世界体操锦标赛的水平了。 可惜,这位新晋的体操艺术家是没空想这些了。闻玉絜喘着劫后余生的沉气,朝着那些危险的光柱看去,它们将客房团团困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闻玉絜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些神通手段也许并不是防外面的人进去,而是在防里面的人出来。 这些混黑的手段可单一啊,除了囚禁还是囚禁。加上他和赵腾,这都第三个了吧? 当然,也幸亏不是什么针对入侵的狠辣招数,不然闻玉絜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过,谁会在自家里装热切机啊,摔!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房里的人。当对方怒气冲冲出来时,闻玉絜早已经翻墙而过,躲去了院外。 他从墙上层层叠叠的万字漏窗之中,看到了对方隐隐绰绰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个青年,容貌看不太清,但应该是好看的,就是气质上有几分迷之颓丧,审美也有点堪忧。他的上身是堪比花蝴蝶的大衫,下面却只有一个宽大的五分裤,脚上趿木屐,一边揉着一头黑色的乱发,一边像是被扰了清梦一般张口就要骂街。 这么一看,青年又不太像是被迫留下的了。 那青年还十分敏锐,明明院里院外空空荡荡,他却还是精准锁定了闻玉絜所藏的那一面墙:“谁!出来!” 闻玉絜的心还没有来得及揪起,一阵熟悉的欢乐曲调,就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啦啦啦~”这声音!闻玉絜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眸,傀儡真的来救他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胡桃色的西门小恨从自己身边快乐的走过,快乐的走进了院中,又快乐的走到了光柱旁。 它说:“你挡到我啦,请让一让。你挡到我啦,请让一让。” 青年暴躁开口:“艹,我就知道肯定又是你!一天触发禁制八百遍,很好玩吗?” 傀儡听不懂,傀儡只会说:“你挡到我啦,请让一让。” 青年:“……” *** 危机解除后,闻玉絜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地图探索中。 苦心人,天不负。 在勒老祖陷入网红店、网红产品必排队两小时起步的噩梦地狱时,闻玉絜终于还是找到了大反派的书房。那书房建在一个四面环水、好似湖心石船的地方,微风吹过凭栏,薄雾氤氲的水面,便荡起了层层涟漪。 有了之前的经验,闻玉絜这次没有着急进入,而是先在门口利用法器试验了一下,生怕再突然蹦出个什么天罗地网。 可惜,大反派就是如此不走寻常路。 这回什么都没有发生。 闻玉絜卡了半天bug,才确定自己就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书房真的什么禁制都没有。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踏上栈道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就被什么窥视了。那自上而下的视线仿佛快要化成实质,带着一种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黏腻与阴冷,如影随形。 但闻玉絜左看右看,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有点害怕,本能地就想要拔腿撤退。然后,退堂鼓一级表演艺术家当然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果断转身了。 可惜还是晚了。 他快,那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阴影只会比他更快。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条通体雪白、足有成年人腿那么粗的大蛇,不知道何时已经绕过闻玉絜,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 闻玉絜差点心脏骤停。 这白蛇一看就不是凡物,它步步紧逼,顺着栈道一道接着一道的木柱蜿蜒而来,一路上甚至还游刃有余的和柱子上的走兽纹路交错嬉戏。但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却一直在一错不错的盯着闻玉絜,就像是逮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猎物,嘶嘶的吐出了危险的红信。 这傻逼反派到底藏了多少危险的东西在自己家里啊?真就不怕哪天半夜梦游把自己搞死吗?! ------------ 11 拼命苟活的第十一天: 沈渊清当然不怕。 这白蛇就是他自己,他怕什么? 作为书中最大的疯批反派,沈渊清各方面的逼格都是拉满了的。尤其是他修炼的功法《负阴决》,说一声当世第一的修炼秘法也不为过,修炼其诀者哪怕心魔再深,也能持续进阶,直至飞升。这样无惧心魔的功法,自然是无数修士的梦寐以求。可惜,《负阴决》早已失传,只留下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传说。 闻玉絜在书里看到功法的名字时,第一反应就是,不用问,这稀世罕见的秘法肯定还有个下册叫《抱阳决》。 毕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嘛。 作者大概是个绝望的文盲,想不出什么有文化的好名字,只能从《道德经》里随机找了两个词出来。 而从这个上下册名字的倒霉安排里,也基本能猜到原文作者的套路——大反派虽然修炼了一本牛逼普拉斯的上古秘籍,但是没有关系,秘法先天残缺,大反派苦炼的功法不全,注定只能走向灭亡。 别问大反派只炼了一半秘法,是怎么修炼成全书战力天花板的。反派这种生物就是这个样子,在被主角打败之前,ta永远会强的不讲道理。最后,被更不讲道理的主角打败。 几百万字的修真大长篇,大反派一直在寻找《抱阳决》。 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仅此一本的《抱阳决》就已经随着那不起眼的、渺小的凡人生命,一同消失在了漫天的火海里。 大概是为了体现命运的讽刺,亦或者是为了让读者看得更爽,大反派渊清上仙在迎来命定的终焉时,才知道了这件事。一时间真气逆涌,怒火攻心。作者在最后写道:也不知道目下无尘、视人命如草芥的渊清上仙,在那一刻是否也感觉到了一丝悔意。 重生归来的沈渊清可以负责任地说,没有! 他从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对方灭了他沈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时没觉得自己有错,用他家里老弱妇孺的命一刀一个逼着他现身时没觉得自己有错,他不过是杀了对方为家人复仇,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有错? 他唯一不该做的,只是在杀人之后,没把对方的家搜刮干净而已。 这辈子不会了,他及时修正了这个错误。 有了《负阴抱阳决》的完整版后,拥有上辈子心境的渊清上仙,修炼起来简直有如神助,今天一个小境界、明天一个大境界,比呼吸还要丝滑。在他于镜花水月湖中拔出八万春后,更是名动天下,成了所有名门正派的君子典范。 沈渊清修炼的秘法虽然变了,总过程倒是没太大变化,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就需要他开始一步步斩却三尸、得证大道了。 只不过他上辈子的三尸和这辈子的有些……不太一样。 白蛇便是改变之一。 它因沈渊清的执念而生,在炼神还虚时随阳神一同破体而出,与沈渊清心神相通,意念合一。 说白了就是沈渊清的一部分,脑子不太正常的那部分。它不太记得自己做人时的记忆,只觉得自己是一条蛇,自由自在的大白蛇。 这也导致沈渊清至今都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这辈子的功法到底练对了,还是错得更加离谱了。 总之,闻玉絜暂时还不知道这一切,也无处可猜。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大反派沈渊清的三尸与他的外表无异,记忆和情感都是互通的,只不过性格迥然。全书沈渊清不是在养尸,就是在斩尸,充分体现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自己斗更是其乐无穷”的斗争精神。 闻玉絜一直坚信,沈渊清那么喜欢搞事,玩左右手互博,大概就是练功练出了精神病。 沈家书房外的栈道上,卑微小闻还在早已经没什么印象的记忆里拼命翻找,《道心》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提过大反派养过蛇。 不过,这蛇确实挺符合疯批反派的审美的。 双眼血红,额前顶角,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金属一样的光泽,阴冷肃杀,散发着令人战栗的诡谲气息。 闻玉絜最终也没能找到与白蛇有关的只言片语,不过他想到了自救办法。 ——他芥子袋里有雄黄! 还不是一般的雄黄,是岐黄谷出品的含有雄黄的百毒避害丹。 岐黄谷,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精通岐黄之术、也就是医术的修真门派,谷里医修、丹修辈出,是整个天衍大世界最有名的医药企业之一。 闻玉絜当初在准备逃往三千小世界时,早早的就从岐黄谷旗下的连锁药铺购置了大笔的丹药和医书,成了岐黄谷的大客户。也因此,闻玉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些岐黄谷寄来的稀奇古怪的新品丹药,大概是赠品体验装吧,其中便有这个百毒避害丹。 据析木城的药铺大掌柜说,这丹还在试验阶段,但他也敢拍着胸脯和闻玉絜保障:“丹药的毒性如何不好说,驱赶虫兽却绝对是一绝。” 记录在案最厉害的一次,甚至驱走了处于发情期的七级妖兽金瞳花斑蛇。 闻玉絜不知道金瞳花斑蛇是什么,但他听懂了七级妖兽。 天衍大世界的妖兽就是很简单粗暴的地照数字分等级,数字越高,危险性就越高。一到三级是低阶,三到六级是中阶,七级以上那就是高阶了。再有个发情高半阶的前提条件,足可见百毒避害丹在驱兽方面的卓越能力。 闻玉絜无法评判眼前白蛇的等级,但高阶妖兽一般都能口吐人言。他和白蛇对峙到现在,也不见它发出除了“嘶嘶嘶”以外的声音,想来应该不会比金瞳花斑蛇更厉害,吧? 闻皇子不确定的地到,但这种时候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一边以不激怒白蛇的速度缓慢倒退,一边飞速在芥子袋中翻找了起来,那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白蛇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猛然加快了进攻速度,身体游移时发出的沙沙响动,就宛如死亡的倒计时。 眼瞅着便已经迫近到了闻玉絜眼前,张开了可以达到一百八十度的血盆大口,每一块肌肉都好像在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闻玉絜终于还是找到了百毒避害丹,他根本来不及开心,就对着白蛇捏碎了丹药,连着药丸外面的蜡壳一起。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顷刻之间,那褐色的药碎便伴随着刺鼻的味道化作了一阵不知名的粉尘。闻玉絜只需轻轻摇动手中灵扇,便将那股宛如林间薄雾的粉尘,送到了白蛇扁平骇人的脸上。 薄雾迅速在空中弥漫,散发出了不祥且危险的腐蚀气息,就像对着白蛇下了一场局部的血红酸雨。 理论上,白蛇避无可避,便只能掉头逃跑。 可惜,大反派的蛇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它不是不怕百毒避害丹所化的薄雾,只是它并不觉得逃跑是个好办法。它选择了以比薄雾更快的速度迎面而撞,直接便穿过了那沾在皮肤上就开始像白磷一样灼烧冒火的粉尘,顶着丝丝作响、鲜血淋漓的伤口,朝着雾后已经运起灵气尽可能跑远的闻玉絜扑了上来。 像极了它那个当别人把剑捅到他身上后,他还能不退反进,只让剑穿着自己的肩胛骨而过,好反捅回去的疯批主人。 闻玉絜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你们反派要是都这么玩,那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好像就只能闭眼等死了。 然后…… 闻玉絜就得到了一个贴贴。 一个宛如在这个憋闷的盛夏,吹入闻玉絜怀中的、一缕轻风的贴贴。 闻玉絜几次确认才终于敢相信,在这个剑拔弩张到他几欲晕厥的关键时刻,这白蛇在直接吃了他或者先咬伤报复他之间,选择了……或。 ------------ 12 拼命苟活的第十二天: 容州北,玉阙秘境。 血月冲天,永夜降临。沈渊清带着一众正道优秀的新生一代,已不知道在这个秘境里经历了多少阴晴圆缺,做了多少种可能或者不可能的尝试,却始终不能得见天光,就仿佛这样的黑暗真的要维持到地老天荒。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所有人都是身心俱疲。 之前,有了强大的渊清上仙在侧,自觉安全得到了一定保证的众人,便放开手脚、积极探索起了秘境,试图找到脱离之法。 只不过方法还没找到,人却救了不少,清虚仙宗、坐忘学宫、天机阁、不垢寺、岐黄谷……队伍越扩越大,放眼望去,除了大宗门中最近几十年崛起的天骄,小门小派的弟子乃至是散修都有不少。间或还混杂着一些有名有姓的年轻魔修、妖修。 众人拾柴火焰高,虽然累,但大部分人都信心满满,觉得找到离开的办法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只有少数的聪明人感到了更深的危机。 好比清虚仙宗的大弟子温伯渔。 他忧心忡忡的看了眼虽然与众人坐在一起、却根本无人敢上前打扰的渊清上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问。 问一下前辈,是否知道各派护持长老的下落。 这一次的玉阙秘境历练,本是天衍大世界十年一次的盛会。因秘境多年如一日的安全稳定、适合低阶修士的丰富资源以及恍若仙宫的瑰丽风景,各派筑基期、金丹期,乃至是元婴初期崭露头角的弟子,几乎都会踊跃报名,名额竞争十分激烈。 当然,各派并不会因为玉阙秘境表现出来的相对安全,就完全放松下来,都是派了长老随行掠阵的。 只不过这些至少也在化神期以上的长老轻易不会出手,也看不上玉阙秘境中不知道已经被搜刮过多少遍的所谓资源。对于他们来说,这一趟就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一个比较省心、简单的宗门任务。 谁也没想到会迎来天罚,更想不到长老们会就此失联。 这些时日,温伯渔等人一边与多变的灾难搏斗,一边几乎已经踏遍了整个玉阙秘境,但是除了渊清上仙,和为救人导致重伤、昏迷至今的不垢寺高僧外,就再没遇到任何一个长老。 这难道不奇怪吗? 温伯渔不是说渊清上仙有问题,而是如果其他大能长老都不幸遇难,那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修为低下的自己可以活着出去呢?如果大能长老们没有遇难,而是已经逃了出去,又为什么始终不见他们在外界想办法联系并营救他们呢?是不能,还是不愿? 渊清上仙知道这些吗? 渊清上仙自然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比起少年温伯渔的烦恼,他此时更在意自己的蛇尸,对方正在他脑海里发癫。 沈渊清能和三尸在脑海里沟通,无视一切空间障碍,它们就是他的眼,他的耳,他在不同地方的另外一个自己。不过,这种情况的劣势也很明显,他们双方的沟通是没有办法单方面停下的,尤其是在其中一方明显脑子不正常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痛苦。 每一天、每一刻,沈渊清的脑海里无不充斥着蛇尸疯狂、无序又混沌的呓语。 它不是在说「嘶嘶杀杀杀」,就是在说「我想回家嘶」,偶尔还有一些发自真心的疑惑「这个能吃吗?」和「那个能吃吗?」。 对此,沈渊清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回答。哪怕是对自己,他一般也是懒得搭理傻逼的。 最近几年,沈渊清发现他的蛇尸越来越疯,语言却流畅了不少,它总会说:「嘶嘶帮我找!帮我找!帮我找!」 尤其是在今天,这种疯狂的精神污染达到了顶峰,沈渊清被烦得不行,终于回了一句:「找什么?」人?物体?食物? 白蛇真诚回复:「不知道。」 沈渊清:「?」 白蛇也只会继续复读:「我不管!我想要!我就要!给我嘶。」 渊清上仙的沉默振聋发聩,并开始认真在心中估算,真的还不到能够斩尸的时候吗?他是不是可以提前? 然后,那边就冷不丁来了一句:「哈,找到了!」它的喜悦之情是如此浓烈,都快溢出脑子了。 沈渊清不得不再次搭话:「你找到了什么?」这是他的执念,他其实也挺好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 结果,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静寂无声。 大白蛇沈退出私聊。 沈渊清:…… *** 东胜神洲,白玉京,城东。 白蛇沈和沈渊清的想法一致,它根本懒得搭理傻逼,它还能找到什么呢?当然是找到了它想要的啊。 白蛇粗壮有力但柔软的身体,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在闻玉絜略显单薄的身上缠绕了数圈,如果可以,它甚至想打个结,漂亮的蝴蝶结。以一种害怕对方再次从自己手上丢失又不至于把人弄死的力度,紧紧的、死死的开始盘旋蜷曲…… 闻玉絜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感觉到身上白蛇肌肉的起伏,他只觉心跳如雷,头皮发麻。 以前看《动物世界》的时候,闻玉絜总觉得蛇盘人就像是盘柱子,如今自己体验了一回才发现,它也可以像一个略显奇怪、又不容置疑的拥抱。 它贴着他的上身不断游动,带着摧枯拉朽的强势与失而复得的占有欲。 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是的,虽然闻玉絜很不想如此形容,但他确确实实在一条蛇的身上感觉到了名为委屈的情绪。它的大脑袋如今就搭在闻玉絜的肩上,蛇信轻轻擦过柔软的脸颊,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与诱哄,就好像在耳廓边低语,好疼啊,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本来中暑中得头晕脑胀,还坚持在大热天的院子里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的闻皇子,此时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想法,冷血动物可真降温。 他们一人一蛇就这样一直对峙到了勒玉映回来。 勒老祖乘风而来时,缠着银铃的手里还拎着望仙阁的高端食盒,酸枝细纹理,镂雕漆金,阵法护底。每一层都放着一道闻玉絜点名要的佳肴,在送到闻玉絜面前时,汤汁都没有洒出盘子半分。 勒老祖真真是法力高深的一代大能,对魔气的控制与细操堪称满分。 只不过,她如今看起来怒气冲冲,一看就是来质问闻玉絜乱跑的。结果,她话还没出口,就先和对她怒目而视的白蛇打了个照面。 本该酷烈的夏日,在白蛇的一个眼神之后,就变得比不周山上终年不化的雪还要冷了。 闻玉絜不知道白蛇是谁,勒玉映却再清楚不过。 事实上,她和兄长来白玉京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侍奉主上的分-身蛇君。同为主上,这位蛇君却很不对劲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高阶妖兽最原始的野性,只会依照杀戮的本能行事,残忍而又血腥,还不讲道理。 勒玉映想不明白蛇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哥哥选择城东,就是因为确定这边没有太多要命的东西,毕竟闻皇子实在是太脆了,脆到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哪成想…… 不等勒玉映再胡思乱想,她就像是被谁突然捏住了嗓子,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 漂亮女魔修当场就给白蛇跪了,那是一种刻进骨髓的诚惶诚恐,对自己无力反抗又惧怕万分的强大存在。她很确定,对方很可能眼也不眨的就杀了她,就现在,没有任何缘由。 好一会儿之后,勒玉映才用支离破碎的声音说出口:“参、参见蛇君大人。” 盘在闻玉絜身上的白蛇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用没有眼睑的竖瞳危险地打量着对方,判断着…… 这是不是那个该死的诱拐犯! *** 玉阙秘境。 沈渊清终于再一次听到了白蛇的心声,就是听的一头雾水:「诱拐犯?勒玉映诱拐你什么了?」 「当然是我的孩子啊嘶。」白蛇回的很快,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渊清上仙一愣,在篝火边挑动柴火以助火焰更加旺盛的手,都不自觉顿了一下,你的什么?抱歉,我好像出现幻听了。 白蛇不给沈渊清任何侥幸地再一次回答:「我的崽!我的崽!我的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你没有崽。」 「我有。」 「你能生?」 「我能。」 沈渊清:……那你挺牛逼的。 白蛇沈骄傲挺胸,觉得自己的思路十分清晰,且有理有据。 虽然沈渊清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的三尸没有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只有纯粹的兽性,但实际上,白蛇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只不过有的很有限,且都是沈渊清印象最深刻、最重要的回忆,好比在心魔境里一遍遍死去的沈家人。 而最近几年受本体的影响,白蛇总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一直在寻找着什么,那个什么对它很重要。 两者合并同类项后,白蛇得出结论:「我要找的不就是我的家人吗?」 沈渊清:哈?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锅竟然能扎回自己的身上。 白蛇继续回忆,它今天本在白玉京外优哉游哉的捕食,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就进入了它的领域。 它无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气息,只知道伴随着那个让它觉得很舒心的气息,它脑海里混沌的画面又跟着多浮现了一些。还是那一日的心魔境内,在沈家灭门之前,梨花树下灵动促狭的少年,正慵懒散漫的趴在学堂的窗边,对他笑着说:“……我到底是有多爱你啊”。 白蛇可分不清什么心魔和回忆的区别,它甚至分不清人类和其他妖兽,在它眼中人类就是没长毛的猴子,和没有毛的狸奴一样,奇怪的很。 总之,它只专注琢磨一个问题了——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才会一上来就说爱呢? 只可能是亲情了啊! 所以,眼前这个和他记忆里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就是他的崽,没毛病! 沈渊清:「……」他也放弃和傻子讲道理了,只是问,「那为什么非要是儿子呢?」 白蛇歪头,用它不比核桃仁大多少的大脑,苦苦思索半晌,给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答复:「那我是他儿子也行。」 沈渊清:老子出去就杀了你! ------------ 13 拼命苟活的第十三天: 闻玉絜还不知道他就这样莫名其妙收获了一段跨种族的父爱(子爱?),他只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勒玉映叫白蛇为大人,也就是说这蛇其实能听懂人话。 能够沟通,也就是说可以谈。 也就是…… 他终于可以放心晕过去了。 这一回不是装的,是真的撑不住了。 闻玉絜这天又是中暑,又是逃跑的,还提心吊胆的和大蛇斗智斗勇了一下午,神经和身体都时刻紧绷,比坐过山车还刺激的来回反转,他能撑到现在,都只能说一声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强。 等意识到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之后,闻玉絜不自觉就松懈了下来,也就彻底晕了过去。 等娇生惯养的闻皇子再次从睡梦中醒来,已是隔天的日上三竿,他这一昏便是一天一夜。 闻玉絜病态褪去,只觉精神饱满、真气充盈,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他起身打坐,内视丹田,看着星光点点的灵力漩涡不断转动,过奇经、走八脉,流动在四肢百骸。之前还不稳当地筑基初期,如今已几近完美,马上就能冲击中期了,十分神奇。 闻皇子大受震惊,这都可以的? 听雨轩外,夏雷隐隐,烟雨朦胧,潋滟的青水从倾斜的屋檐缓缓滴落,由凤穿牡丹纹的雀替而下,形成了细密如柱的帘幕,颇有一种四水归堂的含蓄之美。 美人独坐明堂,于一方洒金流银的光影中抬眸,任由枝枝蔓蔓的紫荆把残留的春意倔强地绽放到了盛夏。 闻玉絜看着这一幕,甚至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左,那是他母妃生前心心念念的家乡。 然后,一张再次张开血盆大口的蛇头就猛地出现,破坏掉了全部的意境与乡愁。 闻玉絜也被礼貌地吓了一跳。 从廊柱下探出来头来的粗壮白蛇,反而觉得有些困惑,它就这样直勾勾的与自己的崽对视,眼睛里写满了问号,不明白他这回为什么不和它玩了。 是的,对于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的白蛇来说,它觉得自己之前在栈道上张口吓唬闻玉絜的环节,其实是在和自己的崽崽玩耍。就像有些大人会做鬼脸吓唬小孩一样。 而闻玉絜当时给出的互动反馈,也让白蛇很满意。虽然它崽扔出的药雾差点伤了它一层皮吧,但它恢复能力超快的,早就不疼了。它很能想得开,小崽嘛,手上没轻没重不是常有之事吗?它完全不介意哒。 当然,作为一个做好事必留名的人,白蛇也期待地看向了自己的崽,阿爹这么大度,你是不是很感动? 那闻玉絜确实是不敢动的。 妖兽毕竟是猛兽,野性难驯,哪怕白蛇如今看起来还算友好,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哪一点做错了,就引得对方兽性大发。 闻玉絜只能继续敌不动我不动的装死策略,在心里疯狂琢磨话术,研究该怎么和这位蛇大哥相处。好比,这次没有一照面就圈住我,蛇大哥的进步可喜可贺,以后争取更棒哦! 白蛇也在梁上思考,我崽为什么不和我互动了?是觉得不好玩了吗?还是就像那个没毛的女猴子说的,它崽生病了,很难受?它给他传了真气也不行吗?至今还没有好利索?呜呜,它可怜的崽崽! 这就是闻玉絜突然提升境界的原因了,大能燃烧自己的真气给他灌注,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中暑了,哪怕是濒死,大概都能直接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白蛇见一计不成,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治疗”办法。 等勒玉映在外面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敲门进来后,看到的就是闻玉絜被如大雨倾盆一样的奇珍异宝差点给埋了的场景。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羡慕。 在天衍大世界,有钱的修士用芥子袋,没钱但有能力的修士用袖里乾坤,而像沈渊清这样的上仙大能,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元灵精气汇聚于穴窍,丹田变紫府,就可以直接随身携带了。用闻玉絜的理解就是,随身空间。 这些大能的紫府还会随着修为和境界的提升不断扩大,直至自成一方世界。 海内有不少知名的秘境,就都是陨落的大能的紫府所化。 白蛇的紫府自然是与沈渊清直接相连的。在今天之前,渊清上仙平日里最大的苦恼,是如何阻止这傻逼蛇往他的紫府里放“垃圾”,今天之后嘛…… 勒玉映跪在房内的落地花罩外给白蛇配音腹诽——我偷我自己的家养你啊! 闻玉絜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任谁被从天而降的东西埋了,想来都不太可能高兴。直至他看清这些都是怎么样的天材地宝,闪着怎么样的华光,灵气浓郁得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它们的珍贵,他立刻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闻皇子满血复活。 白蛇也很满意,觉得是自己的大金钱术起到了效果,比女猴子厉害多了。它崽眼瞅着就比之前更有活力了呢,开心~。 白蛇一开心,就想盘人,白色如玉的大尾巴蠢蠢欲动。可是……不行,得忍耐。它忌惮的看了眼自己最后还是没有杀了的女猴子,她说它这么一直盘着它崽,人肯定好不了,她也果然说对了,它放开崽崽一个晚上,他就醒了。 白蛇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退而求其次,只游走到了闻玉絜的身边,贴着崽崽的大腿趴了下去,感受着对方身上让它感觉舒心平和的气息。 每一段伟大的父爱,都注定藏着如山的隐忍。 啊,它可真是个了不起的父亲! 说实话,闻玉絜也挺享受白蛇身上冰冰凉凉的感觉的,这简直是夏日解暑的神器,比什么竹夫人*可舒服多了。 闻皇子至今还是不知道白蛇在发什么颠,但勒玉映明显比他更怕这位蛇君,那岂不是说…… 不死心的闻玉絜再次迈出了试探的一步,他和有话想对他说的勒老祖道:“不然我们先把你主上的灵宠送回书房再谈吧?” 顺便再探个密道什么的。 漂亮的女魔修诧异抬头:“灵宠?”她看了看小榻上对于这一称呼没有任何反应的主上分蛇,又看了看根本没搞清楚现状的少年皇子,不禁睁大了眼睛,“你不会以为我们给你住的,是我们主上养灵宠的宅子吧?” 闻玉絜也是一愣:“不是吗?” 他还以为这宅邸最大的秘密就是养了沈渊清的白蛇呢。 “瞧不起谁呢?”勒老祖一下子就不干了,力图证明她家主上很有财力,“我们蛇君的行宫比这里可大多了。” 可惜,勒玉映好听的声音也就只是比刚刚稍稍高了一点,白蛇阴冷如活阎王的眼神就看了过来。只看它的脸就知道,骂的很脏。 卑微小勒再次上线:“咳,我是说,城中嘈杂,蛇君大人一般不住这边,它在城外自有洞府。” 飞阁流丹,洞天福地,还自带温泉,一整座山都是它的,总之,是条很有资产的蛇。 沈渊清是个标准的大反派,好享受,喜奢华,贪图享乐,上道君那个号的时候好歹还能装一装,在魔尊这个号的时候直接就是摊牌打。这点上,勒玉映觉得她家主上和闻玉絜的三观出奇的一致——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 闻玉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这蛇是怎么出现的?” 因为对方,他的逃跑计划功败垂成,就差一点啊!一点! 闻玉絜看看白蛇,白蛇看看他,就像是在玩什么有来有往的有趣游戏。 勒玉映本想不客气地回一句“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蛇君大人一向神出鬼没的。不过,也就是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勒老祖不算聪明的脑子,终于推理出了闻玉絜昨天为什么不在听雨轩好好躺着,而是出现在了书房外的栈道上:“你知道主上在那边有密道?你想跑!” 蛇君大人大概也是通过密道过来的,正把闻玉絜缉停在犯罪现场! 勒老祖眯眼,盯向不老实的闻玉絜,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中满是谴责!亏我在望仙楼外排了那么久的队给你买吃的! 闻玉絜心虚一笑,辩无可辩,索性放弃。 本来趴得好好的大白蛇,却一下子就直起了上半身,瞪着血玉玛瑙一样的眼眸,给勒玉映展示了一下什么才叫充满压迫感的盯人。它还是不愿意说人话,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显:你敢当着我的面吓唬我的崽?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死的? 勒玉映QAQ:我是在帮您啊,主上,您的小逃妻可是在你面前大声密谋逃跑。 那白蛇不管,白蛇无所谓,反正不管崽崽去哪里,它都能跟上。它只对勒玉映的态度有所谓。白蛇跨起个大蛇批脸:他还是个只有两百多个月大的宝宝啊! 勒玉映:……所以说,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恋爱脑了! 勒老祖内心重拳出击,表面唯唯诺诺,只能忍了又忍,在自我说服后,才和风细雨的对闻玉絜继续:“算啦,我就猜你肯定要跑。换我被抓,我也会想尽办法逃跑的。” 霸道魔尊的小娇妻是这个样子没错啦,虽然闻玉絜之前表现得好像很摆烂。但勒玉映也能猜到他不过是在试图麻痹她和她阿兄,大家立场不同,没什么好生气的。对于这次逃跑,她甚至有一种另外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轻松感。 闻玉絜也悟了,他看看白蛇,又看看勒玉映,这不就是挟蛇天子以令诸侯吗? 他可以。 他真的爱死它了。 *** 白蛇很开心,在脑海里对沈渊清展示了自己的顶级理解,炫耀转述:「我崽说爱我!他愿意为了我去死!」 沈渊清:「?」 ------------ 14 拼命苟活的第十四天: 白蛇喜欢发癫不是一天两天了,沈渊清并不会轻易相信从它嘴里说出来的话。 但架不住它成吨成吨的造谣,并且整天在沈渊清脑海里神神叨叨。 一会儿是“嘶嘶,我崽给我准备了一个小床!只有我一条蛇有的!谁都没有”,一会儿又变成了“他好喜欢抱着我哦,嘿嘿,我也喜欢抱着他”,最近的一条是“女猴子男猴子为什么总来送东西?他们是不是想借机和我抢我的崽?呵,愚蠢的人类,我崽只会喜欢我嘶!” 沈渊清不想听也得听,甚至都能脑补蛇尸摇头晃脑,把尾巴甩的啪啪响的狗样子,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每个人此生都会遇到独特的劫数,他这辈子的大概是条蛇。 如何渡劫,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 渊清上仙自认没什么本事,只能不远万里发来恶魔的低语,告诉这条没有常识的文盲蛇一个残忍的真相:「你是一条公蛇,公蛇是生不出崽的。」 蛇君大人……根本没搭理他。 它当然知道公蛇不会生蛋啊。但谁说它的崽就非得是它亲自生的了呢?它和沈渊清不也是凭空变出来的兄弟吗?为什么它不能再凭空变出一个崽?不过,白蛇才懒得和傻逼浪费口舌,就让他以为的就是他以为的吧。 白蛇此时正开心地游走在从书房到听雨轩的路上,嘴里叼着带给崽崽的礼物,满心期待着他看到它时的样子。 儿子对它好,它也对儿子好。 他们这叫双向奔赴! 沈渊清:? 然后,刚刚吃完朝食,准备回房睡个回笼觉的闻玉絜,就在卧房木色的隔扇门前,看见了一头,不对,是两头鲜血淋漓的双头灵犀的尸首。 那两个相连的犀牛头是如此硕大,落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差不多有半人高。一头闭眼,一头半睁,脖颈的切面十分齐整,一看就是都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尸首分离。头部实心的犀牛角,仍在闪烁着翠绿色的灵光。 这便是妖兽双头灵犀名字的来源了,它多年的修为全部汇聚在了两头之上的犀牛角中,灵角莹润如玉,质感细腻,是修真界十分珍贵的药材。 不过,双头灵犀的角非常不好获取。因为不管先砍下它的哪只角,它的修为都会迅速随着另外一只变黑的角一同消失在这天地间。灵角失去灵力,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用闻玉絜的理解来说,这就是一种生物为防止被捕食而进化出的手段。 但就像辣椒都进化得这么辣了,依旧不会被人类放过一样,双头灵犀的角越是珍贵难得,在修真界越是趋之若鹜。 不过,对于蛇君大人来说,双头灵犀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它随便养在后山的一头牛而已。 皮糙肉厚还很柴,浑身没一点好吃的地方,也就它的角软硬还算适中,勉强可以入口。它今天突发奇想,要给它的崽尝个新鲜。 用灵气化为的刀剑切下灵犀头的一瞬间,白蛇就迫不及待地给儿子带了回来,保证原汁原味。 沈恶魔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你儿子看起来像是高兴的样子吗?不会在尖叫吧?」 蛇君大人盘在屋檐的脊兽上,看着曲折廊下被吓的面容苍白、已经失声的崽,略显心虚的嘴硬表示:「才没有尖叫呢!」 沈渊清:「呵。」 白蛇飞身而下,坚信儿子如今这样,只是不知道怎么吃犀牛角而已。它焦急地张嘴,想要给他演示,就这样张开,一口下去嘎嘣脆,好吃极了。 闻玉絜敬谢不敏,他那正常人类的牙口,真的无福消受此等珍宝。 「哈。」沈渊清在白蛇的脑海里笑的放肆且不礼貌。 蛇君恼羞成怒。当然,它是不会和它的崽生气的,崽崽又能有什么错呢?错的明显是总在它脑海里擅自出现的沈渊清啊,它开门见山,直戳对方肺管:「你是不是嫉妒我?」 沈渊清:「?」我嫉妒你什么? 白蛇用蛇腹压在双头灵犀上,翘着尾巴,得意洋洋的炫耀:「当然是嫉妒我有喜欢我的家人,而你没有。」 也不知道沈渊清的命里是不是就是如此亲缘淡薄,他重生归来,救下了本该被灭的满门,却被视作了妖童。 沈渊清嗤笑出声,一边不屑的想着,自己两世为人,怎么可能还会在意这个?真以为他还是需要吃奶的幼稚孩提吗?一边当即便夺过了蛇尸的身体控制权,力图要让这个傻逼看清楚,闻玉絜才不会喜欢你。他是人,你是蛇经病,他怎么会喜欢蛇经病? 然后…… 沈渊清就眼睁睁的看着被吓得不轻的闻皇子,在稍稍平复了情绪之后,就对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俯下身与他平视,耐心解释:“我不吃,你吃吧。能听懂吗?” 少年皇子还手舞足蹈地加了个几个夸张的手势,以解释自己知道白蛇的一片好意,这双头灵犀可能是白蛇很喜欢且觉得好吃的东西,可惜他是人类,无法生吃犀牛角。他还把双头灵犀又朝白蛇推了推,让它趁着还新鲜不要浪费。 说真的,沈渊清这个白蛇是真的蛮吓人的,闻玉絜一开始也确实怕它。可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除非是个傻子,否则不可能感受不到来自白蛇直接而又热枕的善意。 如果白蛇是个人,闻玉絜大概还会警惕一下,对方是不是别有所图。 但那只是一头妖兽啊,小动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妖兽的脑回路和人类终究不太一样,没学过动物行为学的闻玉絜,如今还在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和对方正确的相处之道。 他目前的思路是,这蛇有点像小狗。 就在闻玉絜抬手,想要摸摸小狗蛇的脑袋,手掌马上就要触碰到沈渊清的那一刻,上仙大人一下子便撤回了自己的神识,再没了回应。 清风徐来,身着晓色长袍的少年缓缓靠近,笑弯了一双秋水点漆的眼眸。 “嗯?”闻玉絜歪头,他再次给白蛇推了推灵角,“吃吗?” 终于抢回身体控制权的白蛇,一口就狠狠咬上了两个角,发狠似的,仿佛要把什么人的头一起咬碎。等囫囵把角吃完,它才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赖赖唧唧开始和它的崽炫耀,刚刚来了个讨厌的人,你不要喜欢他,现在这个一口两个角的才是爸爸哦!你最喜欢的爸爸! ------------ 15 拼命苟活的第十五天: 然后,白蛇就和沈渊清彻底断了联,再没搭理过对方。 对于沈渊清抢夺自己身体控制权这件事,蛇君大人是真的生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伟大的父爱使然,生生让它从一条话痨蛇变成了一条哑巴蛇,真就一句话都没再和沈渊清说过。 沈渊清只能通过情绪的波动,感受到白蛇明显地开心,一天比一天开心。 怎么说呢?这总让沈上仙有一种“在自己负重前行的时候,另一个他已经替自己在岁月静好”的强烈不甘。 它凭什么呢?! 沈渊清一边告诉自己,自己很忙的,忙着在玉阙秘境里当谜语人,启发清虚仙宗大弟子的温伯渔去推理天罚的真相,没空搭理蛇精病,一边…… 还是没忍住。 在又一次感受到白蛇那种恨不能满地打滚的撒欢情绪后,渊清上仙便想再次“篡权”,控制白蛇的身体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蛇君大人这回有了防备,没让他成功。 白蛇得意极了,挑着并不存在的眉,觉得自己可真是一头了不起的蛇。 然后,这位了不起的蛇,就再克制不住自己炫耀的情绪,十分满意的破戒重新开口:「嘶嘶,抢不了了吧?哈,哈,哈。」 额间一抹红莲的上仙大人得偿所愿,也很满意:「在做什么?」 白蛇此时正在陪自己的崽试衣裳。 白玉京最有名的天衣坊,专门给仙人做法衣的女师傅,带着乖巧懂事的小徒弟亲自上门,为贵人量体裁衣。 虽然如今还是盛夏,但闻皇子已经要开始考虑秋冬的衣着了,不仅他自己需要添置,蛇君大人也需要。 这还是白蛇第一次穿衣服,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本身已经足够坚硬的白皮外面还要再套一层皮,但是它听到了它的崽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通体雪白的,没想到额间竟还藏着一片火红的鳞片。好特别啊,这件踏雪寻梅的新样式一定适合你。” 它儿子觉得它是特别的! 沈渊清:「?」咱们俩之间肯定有一个没听懂人话,而我很确定那个人不是我。 一人一蛇就这样在水镜面前,试了一件又一件地新衣。永远都是两人做一样的料子、颜色,款式上相似而不同,既突出了个人特色,又让旁人一看就是一套。 白蛇跟着闻玉絜学了不少时髦词:「亲子装!嘶!」 沈渊清嗤笑:「是用边角料给灵宠做衣裳吧?之前不少御兽的门派都流行过。」 蛇君大人不服,一边用尾巴悄悄勾住还在挑选布料的崽崽手指,一边一心二用的和沈渊清吵架:「我崽可重视我了,还给我起了个好听的新名字呢。」 沈渊清挑眉:「哦?」 白蛇挺胸:「叫嘬嘬嘬。」 「那可真了不得啊。」渊清上仙是懂什么叫阴阳怪气的,「确实,我也觉得沈嘬嘬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白蛇却是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嫌弃,掷地有声的宣告:「我叫闻嘬嘬!闻!」我肯定得跟我儿子姓啊! 沈渊清:「……」怎么说呢,他对这个结果也是一点不意外,「和你很配。」 那是!闻嘬嘬觉得沈渊清难得拟人了一回,总算说了点好听的,伟大的蛇君大人愿意屈尊大度一回,多和他再说两句:「你知道我崽为什么又不想去西牛贺洲远游了吗?嘶。」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前后毫无因果。但理解能力满分的渊清上仙愣是听懂了。闻玉絜这大概还是不死心,试图拐着白蛇一起逃跑,用他书房里的传送阵去西牛贺洲,亦或者是已经随机去过西牛贺洲了,但最后又只能回来。 因为发现自己根本跑不了。 事实,也确实就是如沈渊清推理的这样。 闻玉絜整个人都沮丧极了。对于逃跑这件事,他是真的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尝试。尤其是在他意识到自己能挟蛇天子以令诸侯后,那更是把什么叫得寸进尺诠释了个淋漓尽致。可也是这一次,给了闻玉絜最致命的一击,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跑不了了。 因为他也是才了解到,修真界的灵宠和主人会签血契,取彼此心头的一滴血,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那种。 也就是说,修士和灵宠是可以互相感应到彼此的位置的,不管身处何方,哪怕是在空间非常不稳定的秘境或者三千小世界都能感应,比卫星定位还准。 这种能力本是为了方便主人和灵宠之间互相营救。如今却变成了看住闻玉絜的一道无形的枷锁,不管他去哪里,白蛇都一定会跟着,他是摆脱不了修为高到离谱的白蛇的。而只要蛇君大人在,哪怕闻玉絜逃到天涯海角,在沈渊清眼里也不过就是舆图上一个明晃晃的小标点。 挟蛇天子以令诸侯既是优势,也是他最大的劣势。 只能说,命运所有的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闻皇子欲哭无泪,不得不接受了自己逃跑事业的中道崩殂,毕竟他不接受也没办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闻玉絜还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实力去以卵击石,挑战原书大反派的道法到底有多高深。 闻嘬嘬长叹了一口气:「回来之后,崽崽就决定要做秋天的衣服了。」 沈渊清翻译:闻玉絜终于死心,开始考虑在白玉京的未来了。 「崽崽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回来之后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嘶。」老父亲蛇忧心忡忡。 沈渊清心想,那是,换你跑不了了,你也不会有多开心的。 闻嘬嘬不耻下问:「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崽开心起来吗?」它的崽果然还是每天没心没肺笑着的样子最可爱。 这也是白蛇愿意和沈渊清搭话的原因。它多少还是知道自己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的,当然,它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是其他人有问题。它这个蛇非常自我,根本不会去试图理解任何人,准确的说,别人说话在它听来都是巴拉巴拉。 除非这个别人是它的崽。 蛇君大人很不想承认沈渊清比它聪明,但这种时候也确实是沈渊清更容易给它答案。 「崽崽是有什么想吃却吃不到的东西吗嘶?」白蛇代入了一下自己。有段时间,沈渊清不让它吃湿地巨型鳝,它也觉得很烦,阴暗爬行了好一阵子。 「我那是在救你。」免得你被它毒死,蛇是无法分解鳝鱼体内的神经毒素的。 白蛇不服:「嘶嘶我都没吃过,你怎么知道我消化不了?」 沈渊清拒绝和傻子沟通,只是转而建议:「不然你给你儿子找点事干吧,有了正事需要做,他也就没空烦恼了。」 说真的,沈渊清这个建议还挺发自真心的,并且难得地符合了正常人的逻辑。别问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也挺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日行一善的。但谁会和疯批讲逻辑呢?想做就做,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可惜,再好的办法,如果执行蛇的脑回路不对,那也是白搭。 在充分听取了沈渊清的建议后,闻嘬嘬的想法就变成了:小崽除了吃喝玩以外,还应该做什么呢?什么才叫正事? *** 在蛇君大人为了自己的崽殚精竭虑的时候,勒氏兄妹也在发愁。 哥哥勒珠联本还觉得银号案很好解决,人证物证俱在,他又有主上给予的追魂闪蝶,追回灵石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结果也确实如此,抢劫灵石的贼人线索很快就出来了。 但这线索却如风中残烛,不仅没有壮大,还随着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贼人自己把自己吓死之后彻底断了。 勒珠联简直不敢置信,今天还特意找了会毒会医的妹妹去验尸,反复确认那人确确实实是被吓死的,没有任何从中作梗的痕迹,勒珠联的人都傻了。 这都可以的? 你们这些道修这么脆弱的吗? 胆子要是真的这么小,就不要去学别人抢银庄里的灵石了啊! 跟着闻皇子也一起做了新衣的勒老祖,在听完兄长所说的之后,也是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戏剧性的结果:“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明明抓住了抢劫银庄灵石的人,但就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灵石的下落了?” 勒珠联铁青着一张脸,很不想承认,但也只能点头。对方真的太能藏了,死了都没办法搜魂。 真的好倒霉啊。勒玉映怜爱地撸了一把自家阿兄的头。和寡言但焦虑的兄长一比,她看起来就没那么担心了,毕竟她很清楚她们还有后手。勒老祖昂起小巧的下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院子的西厢:“去那边试试?” 勒珠联更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就像是生了藤,扎根于地下,怎么也迈不出那耻辱的一步。 他用一双眼眸无声地问妹妹,必须如此吗? 妹妹也无声的看回来,你说呢? 一般来说,如果有可能他们是不会想要惊动西厢的那位的。倒不是对方有多厉害,而是对方的能力就像一柄双刃剑,十分不可控。可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能试一试了。 而想要动用西厢的力量,那就不是勒家兄妹两个人能够拍板决定的事了。 这是事关整个圣教的大事。 是的,沈渊清的邪恶组织名就是这么没有新意,一听就很反派——圣教。当然,外面都叫他们魔教。 圣教在一统魔域后,还有不明所以的人奇怪过,魔教不就是魔域吗?自己统一自己? 这天,所有在白玉京的圣教高层,都参与了这场是否要启用西厢那位的举手表决。在以压倒性的票数得到了大部分魔的支持后,高层中长老级的几人,便随着勒氏兄妹一同前往了西厢。此行既是记录,也是监督。 走在路上的时候,勒玉映还像是起来了什么,含糊的问小仆:“听雨轩的公子现在在做什么?” 勒珠联一听就知道妹妹是在问闻玉絜,也和打哑谜似的含糊回:“那位即使在,应该也没什么吧?他没有圣教的印记,应该听不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勒玉映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他们之前在对西厢那位的能力进行测试时,可没考虑过主上的夫人能不能听到,或者说他们当时根本不觉得主上会有夫人。这位置实在是太特殊了。 他们当时的试验结果是,只有对主上忠心耿耿且明确是主上的人,才能听到。那你说夫人算不算主上的人呢? 勒珠联被说服了:“你考虑得对。” 小仆也战战兢兢给出了答案:“听雨轩的公子一直和蛇君大人在一起,好像最近在研究府上的傀儡,要进入什么什么全自动化时代。今天一早便不知道去了哪里。” 勒氏兄妹一听有蛇君,就觉得没事了,主上最近沉迷陪夫人吃喝玩乐,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后…… 他们就在西厢已经形同虚设的禁制前,看到了正在敲门的闻玉絜。 勒氏兄妹:“!”说好的不在呢? 其他魔域长老:“!”这是谁?之前一起开过会的?开过会很了不起吗?他什么级别能出现在这里? 闻玉絜、闻玉絜没有级别啊,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但闻嘬嘬早上一起来,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非要拿头拱着他过来,他能怎么办?以他这些时日对蛇君大人的了解,这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蛇,他早就放弃挣扎了。 闻玉絜很少和白蛇生气,就像是他不会和他家的狗子生气一样。他甚至已经和白蛇形成了一天三溜的约定俗成,那可是在雾气蒙蒙的早晨、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也不忘出门遛狗,咳,他是说遛蛇的革命友谊啊! 闻玉絜不会质疑闻嘬嘬的决定,虽然也会奇怪为什么要来。这边的人他之前就见过,是一个审美略显诡异的普通修士。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被囚禁还是自愿的。 总之,促使闻玉絜最终敢于敲门的,还是他感受过对方身上的灵压,能打过他,但肯定打不过蛇君。 砰砰砰,面色如玉的少年轻叩柴扉。 里面也很快传来了声音,略显随意:“来了,来了,别催啊!等我穿上裤子。” 勒氏兄妹来之前,用传音石联系过对方,青年便以为来的是圣教高层。他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拉开了木质的双扇门。 正与闻玉絜迎面对上。 黑眼圈青年:“?” 闻玉絜在一旁白蛇奇奇怪怪鼓励孩子交友一样的期待眼神中,深吸一口气,开口介绍:“你好,我叫闻玉絜。” “你、你好?”青年内心慌得一批,【谁?你说你是谁?闻玉絜?古国闻氏的那个闻?渊清玉絜的那个玉絜?魔尊沈渊清的那个偏要强求?】 闻玉絜:?你为什么可以嘴巴不动就发出声音。 勒氏兄妹突然兴奋:草草草,我就知道!我们磕到真的了! 其他高层:??? ------------ 16 拼命苟活的第十六天: 那一刻,有无数的思绪涌上众人的大脑。 每个人的心理活动都异常丰富,反而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了。只能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旁人的反应,一边在内心疯狂燃烧自己的大脑。 最后,还是一脸寡言的兄长勒珠联站了出来。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人狠话少能抗事,还是单纯就是对自家主上有不动脑子的忠心滤镜,他完全不明白这个时候有什么好不知所措的,当然是要先给白蛇跪下啊。 “参见蛇君大人。”兄妹大人齐齐低头,为蛇君献上忠诚。 粗壮的白蛇,如今就悄无声息的盘踞在闻玉絜的脚下,身体灵活游走,又充满了力量,它可以只是在水波纹的袍角穿梭嬉戏,也可以是在等待着随时给予人致命的一击。 “!!!”其他反应慢了的圣教长老这才赶忙跟着勒氏兄妹一起跪了,大梦初醒,冷汗直流,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要退出人间。 不大的小院门口,就这样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场面蔚然壮观。 只有一同跟着跪下的黑眼圈青年,不需要张口也能发出大胆的声音,他直击职场痛点,腹诽出了在场所有打工人的心声:【就你小子会巴结领导是吧?】 勒珠联:…… 顷刻间,咳嗽声便不绝于耳。 只有胆子大的妹妹勒玉映选择了直接笑出声。 黑眼圈青年依旧规规矩矩的趴伏在地,只用自以为没人注意的小动作,去疑惑的偷偷看了眼勒玉映,想看看减兰长老因何发笑。 勒老祖立刻敛色收声,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其他魔也十分配合的假装无事发生。 闻玉絜是除了蛇君大人以外,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自然将这眼神官司乱飞的一幕都尽收眼底。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他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唯有蛇君大人不耐烦的拍了拍自己的大尾巴,它其实不明白这些男猴子女猴子为什么每次遇见它都要跪一地,只能归类为大概是求它不要吃了他们吧。对此,厉害的白蛇大人根本懒得给出反应,每次都只会目不斜视的游走而过。 但是今天不行,它带着崽崽过来还有正事呢。 白蛇还是懒得和傻子废话,只选择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表达意思——尾巴一卷,就硬生生把黑眼圈青年给原地拉了起来。 与此同时,它还不忘用头拱把自己的崽往对方身边推了推。 被硬凑在一起的两人都很懵,不知道白蛇到底要做什么。 闻玉絜还只有茫然。 青年却是既茫然又害怕,腿都软了。虽然他至今也还不知道蛇君的具体身份,但哪个正常人类不怕蛇呢?还是仿佛一口就能把他消化了的巨大白蛇:【这蛇到底哪里来的啊啊啊,为什么天书里对它只字未提,救命。】 那一刻,闻玉絜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心灵之友,很想和青年一起呐喊,对啊,我也想问,原文里为什么没有反派的蛇! 咳,总之,在白蛇直观的免礼操作下,大家终于前前后后都站了起来。 “领导心腹”勒珠联出面主持大局,躬身请示蛇君大人:“大人是想我们坐下慢慢谈?” 白蛇点头,很满意这个嘴替。 然后,一群魔域圣教的长老大能,就这样在青年不算大的客厅里,非常局促的入座了。 黑眼圈青年也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社交能力,反应迟钝的像是只开了2G网络,回答了闻玉絜最初打照面时的话:“你也好,我道号瓜来。” 闻玉絜几乎是秒懂:“……吃瓜的瓜?” “正是。”瓜来真人顶着这么一个奇怪的道号也不尴尬,一边开始用茶水招待客人,一边继续和闻玉絜叭叭。 对于自己这个奇怪的道号,其实瓜来真人也已经苦恼好几年了。自从上次练功走火入魔,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一本名为《野史》的天书之后,他就莫名坚信“瓜来”此号与自己有缘。修仙嘛,讲究的就是一个“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他便也就顺应而为了。 “可惜,我一直不知其中深意。”瓜来真人耸肩,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不定是我走火入魔的时候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但胎中迷太强大了,出来后就又忘了。” 闻玉絜:“!” 不等闻玉絜和对方详聊胎中迷,瓜来真人忍不住又再一次感慨了一下沈渊清和闻玉絜的旷世奇恋:【一个是魔界至尊,一个是人皇之子,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这人皇之子看上去性格不错诶,我们魔尊真不是个东西!】 咳嗽声再一次起起伏伏。 勒氏兄妹则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闻玉絜的反应。 闻玉絜作为“旷世奇恋”的当事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哔哔自己,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自然是因为…… 他终于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说真的,想不搞懂也很难吧。瓜来肆无忌惮的大实话,圣教的长老们神色各异又极力忍耐的调色盘情绪,诸如此类,真的太明显了啊。但凡了解过《全XX都听到了我的心声》这类吃瓜题材的读者,就不可能猜不到吧? 这不就是“瓜来大概有个什么吃瓜系统,其他圣教的高层都能听到他的心声,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套路梗吗? 当然,现如今能听到瓜来心声的人,要多加个闻玉絜了。 别问闻玉絜为什么能听到,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圣教的人大概正在不断衡量判断着他能不能听到。 大家现在主打的就是一个各怀心思,你试探我,我试探你。 事实也确如闻玉絜所猜。 整个圣教的高层,都能听到瓜来真人的心声。 瓜来真人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某年他在教内练功走火入魔再出关后,他就开始这么自称了。 魔修嘛,多荒唐放浪,叫什么都不奇怪。 圣教中人虽不理解,却也无人在乎,直至沈渊清上位,给予了每个心腹一个独一无二的代号印记,这才打开了代号成员新世界的大门。他们一起听到了瓜来真人时不时的心声,什么隔壁的鹔鹴魔君不爱男装爱女装,鬼帝没用的前夫抢了鬼域的玉玺挂腰上,总之,狂野不羁又十分上头。 一股吃瓜风气,迅速席卷了圣教上上下下。 不过大家很快也就发现了,瓜来真人从天书上了解到的只是野史,不一定保真,只能保野。 用闻玉絜的理解,瓜来的这个野史心声,大概就类似于什么雍正帝把传位诏书里的“传位十四”改成了“传位于四”。矫诏一说,肯定是无稽之谈,毕竟满清的圣旨都是满蒙汉各来一遍,先不说繁体字能不能这么改,单满语和蒙语就改不了。总之,这个野史的过程全错,但结果对了,康熙之后继位的确实是四爷雍正。 你不知道瓜来的哪句话是对的,可他在无意中又确实能泄露真正的天机。只看个人的判断能力如何。 可以说是非常刺激。 瓜来道人再次继续:【啊,又来了,又来了,答题时间又来了,好烦啊。】 闻玉絜发现所有魔都默契的安静了下来,等着瓜来真人答题,看来应该是个挺重要的环节。 【草,又是这傻逼的填空题。敢不敢给我一道选择题啊?选择题好歹还能蒙一蒙,填空题怎么蒙?去哪儿蒙?】 【……被尊称为“蛇君大人”的白蛇,是沈渊清的“____”。】 【上次填兄弟不对,这次,呃,写爹吧。】 闻玉絜:“?”这肯定也不会对吧? 助手啊壮士!知道真相的勒氏兄妹也快急死了。可惜,主上下了死命令,他们不能暴露可以听到瓜来心声的这件事,又怕太明显的打断会引起一旁闻玉絜的怀疑,只能硬生生的看着瓜来朝着错误的答题方向一去不回头。 【竟然又不对!】瓜来崩溃,【可是之前那道题我明明答对了啊——蛇君和魔尊沈渊清确实有血缘关系。那不是兄弟,不是亲爹,还能是个啥?儿子?】 大家齐齐看向了闻玉絜的肚子。 闻皇子:“!!!”看你爹呢看! 咳,勒氏兄妹最快收回了目光。他们明明是知道蛇君是谁的啊,为什么也会被瓜来的思路带着走?果然笨蛋是会传染的,下次还是得离他远一点。 闻玉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因为恼羞成怒而暴露他其实也能听到瓜来心声这件事。闻玉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先假装听不到,这样更方便他日后灵活机动。为转移话题,闻玉絜只能先发制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勒玉映果然上套,立刻反问:“那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闻玉絜顺势就把目光看向了已经变得非常非常非常不耐烦,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道菜的蛇君大人。他其实也挺好奇闻嘬嘬让他来干什么的。为了让他发现瓜来的神奇?闻嘬嘬也能听到瓜来的心声? 白蛇确实能听到。但就像它同样能听到别人说话一样,它从不会对不感兴趣的人和事过心,只觉瓜来不过也是在巴拉巴拉。 还是个比其他猴子都烦上不少的话痨怪。 如果不是为了要带儿子来学习如何考入仙宗,它这辈子都不会想靠近瓜来。 是的,这便是白蛇通过最近开始频繁的观察外界人类,而得出的何为正事的答案了——上学。 白玉京作为坐忘学宫的大本营,求仙问道、拜入仙宗的气氛由来已久,并且十分浓厚。最近更是进入了白热化。因为伴随着五十年一次的三千小世界天才修士的涌入,各派弟子的招收工作也紧锣密鼓的准备开始了。 天衍大世界各派的收徒法会,基本采用的都是“五十年一大招,十年一小招,个别天才随时单招”的模式。 而每一次的招生法会,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各大仙宗争抢天才弟子,各大莘莘学子也是削尖了脑袋想要拜入一流仙宗。 白蛇都不需要特意去打听,就能感受到白玉京这种日益弥漫的考学氛围。 非常魔鬼,非常焦虑。 不自觉的,老父亲蛇就也代入了进去。虽然它本来觉得小崽只需要快乐的玩耍、健康的长大就好,但白玉京如今的那些宣传标语好像也有道理,什么“三十年修仙,五十年模拟”、 “不苦不累,修仙无味,不拼不博,等于白活”、“今天你以为仙宗为荣,明天仙宗以你为荣”。 总之,白蛇觉得它悟了啊,自己这个只有筑基期的崽,目前唯一的正事,就应该是拜入一个仙门。 并且,要上就上最好的。 虽然全世界都知道top1有俩,但在白玉京这个地方,他们只认坐忘学宫。白蛇被带动的也觉得它儿子得上坐忘学宫。 而你说巧不巧? 就白蛇所知,他们圣教正好就有一个在备考坐忘学宫的修士——瓜来真人。 然后就有了如今的局面,蛇君拱着闻玉絜来西天求取考学真经。其实一开始它是想直接叼着崽崽过来的,但崽崽不愿意。那它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像父亲一样把它原谅。 为蛇君的奇思妙想进行翻译的,是圣教中一位拥有多年御兽经验的长老,平时没事干就爱养点人面蜘蛛、双尾蝾螈的。妖兽越危险,他就越喜欢,充分了解并尊重每一个“小可爱”的想法,堪称金牌宠物语言翻译师。 虽然蛇君往日里不好理解,但今天他却是懂了的! 长老得到蛇君的肯定后,还隐晦而得意的看了眼勒珠联,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也不是只有你勒玉映能够把握领导心思的。 瓜来佩服不已:【职场斗争,恐怖如斯,连领导的宠物都要巴结吗?】 懂御兽的长老:“……”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骂的这么难听! 闻玉絜总算懂了白蛇,可他还是不懂瓜来:“你一个圣教的魔,为什么要考道修的第一仙门?” 瓜来真人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我不是之前走火入魔了嘛,修为倒退的差点没了。修不成魔,就只能修道试试了。” 就像道修走火入魔有变成魔修的风险,魔修反过来也一样,一不小心就要成道修了呢。 瓜来真人满脸悲愤:【我也不想误入正道啊!但是没办法,不修道就没修为。况且上次走火入魔之后,我的道心也不知道咋想的,莫名就坚定了要上top2的信念。】 闻玉絜恍然:原来是为保住在魔域的编制(修为),不得不去道域搞个在职硕士啊。 ------------ 17 拼命苟活的第十七天: 然后,闻玉絜和瓜来真人就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学习。 闻玉絜:? “我们今天主要了解的,是坐忘学宫收徒法会的流程以及招生要求。” 瓜来真人的小课堂开课时,闻玉絜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他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前,手里拿着笔,心中想着家。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突然就感觉要长脑子了? 不要啊,他只想享成仙的福,不想吃修炼的苦。 “坐忘学宫五十年一次的大招,会面向天衍大世界和三千小世界的全部修士,不卡地域学籍,没有年龄限制,不做资质要求,只对修为稍稍有一些小条件:炼气期八层以上到金丹初期以下。这点上,您是百分百符合要求的。” 瓜来真人尽心尽力地给大领导的夫人当起了考学老师。 简单,直观,且有效。 如果他心里能不一口一个【瞧瞧咱这体制大省的觉悟,要上就上最好的大学,要巴结就巴结最大的领导!】就更好了。 闻皇子举手提问,打断了课堂秩序。 瓜来老师点头示意,服务态度极好:“您请说。” “他们都去哪儿了?”闻玉絜问的是刚刚屋子里还乌泱泱坐着的一群魔,怎么能一转眼就不见了?他们不是来找瓜来开会的吗? 是的,这就是勒家兄妹最后绞尽脑汁编出来的此行理由了,自认为无懈可击。 他们圣教内部要开个会。 闻玉絜却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他难道长得很像个傻子吗?“你们一群圣教的长老,和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开什么会?”敢不敢骗我骗的走点心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金丹期?”勒玉映一愣。 一般不都只有高阶修士才能隐约估量出低阶修士的修为吗? 闻玉絜表示,睁眼看看世界吧,我的朋友。他当下便给勒玉映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法宝,那是一个背面刻着眼睛纹路的青铜镜,输入很少的灵力,便可以检测到元婴期及以下修士的修为,如今镜面上正便显示着金丹初期的字样。 闻玉絜的修为确实不行,但是他的钱很行啊:“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了我的大氪金之术。” “……”勒老祖这才想起来,这傻逼铜镜还是她掏钱给闻玉絜买的呢。 兄长勒珠联只能一口咬定:“金丹初期也是我们的印记长老。” 前面介绍过,沈渊清的心腹手下都会有他打入对方灵魂的一枚印记。圣教内外,人人无不渴望着能拥有印记,因为只有印记成员才可以走入圣教核心。每一枚印记,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代号,好比勒玉映的代号“减兰”,他阿兄的“解红”。 闻玉絜这才跟着想了起来,原文里确实提过:减兰老祖专杀恋爱脑的威名,一度让民间传说中,用“减兰”二字代替了经常拆散神仙谈恋爱的王母。 闻玉絜对此的理解就是,酒厂+食死徒。 是大反派和他的邪恶组织喜欢搞的设定没错了。 但闻玉絜还是想说:“金丹期就能当长老?”你们这个组织还能不能好了? 瓜来:【那我们魔尊夫人还是筑基期呢,我们说什么了?】 其他长老:对啊对啊。 咳,总之,听起来两边都很需要瓜来真人,那勒氏兄妹肯定是抢不过蛇君大人的,于是,他们便痛快让位,带着长老们走了个彻底。 临走之前,有一个热衷搞职场斗争的长老,直接便从袖里乾坤中给闻玉絜变出了一张“课桌”,配套了文房四宝。她自己有孩子,为方便女儿学习,这才以防万一地随身携带了这些东西,以前还被人嘲笑过这么贤妻良母不如回家带娃。谁能想到呢?这些东西今天就被她拿来借花献佛了。 这位女长老办事乖觉,放下桌子就走了,没说半句废话。 但不知道怎的,明明她什么都没说,闻玉絜却总觉得她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我真不是你们的魔尊夫人啊啊啊! *** 从瓜来的小院一出来,长老们就再难掩住心中的那份激动了。 “你注意到了吗?” “那肯定注意到了啊。” “是说那个吧?肯定是在说那个。” 一番交头接耳的打哑谜之后,人人都是一副满怀欣慰的模样,齐齐发出“我就知道”的感慨:“我们主上早晚变魔尊!” 几位黑袍长老刚刚相对安静,就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魔尊这个事,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关注更多。 他们的内心变化都差不多:闻玉絜是谁?古国闻氏倒是略有耳闻,人皇之子怎么就成了主上的偏要强求了?利益联姻?先民的躯体和炉鼎似的有利于修炼?还是真爱?不对不对,我们该考虑的是,魔尊?我们主上未来会当魔尊?天哪! 事业粉狂喜,记下,记下,赶紧记下。 ——天衍不记年,圣教谛听谶言:吾主逐鹿,一统魔域! 谛听就是瓜来的印记代号了,圣教中只有他的代号最特别,是个神兽。 虽然闻玉絜一直以为收服了勒氏兄妹的大反派沈渊清已经是魔尊了,但实际上,两世为人的他,如今还只是魔域的幽昌魔君而已,位列四君之首。 魔域十八门分裂已久,尊位虚设,教派之间连年征战、各为其主,人人都有心一统魔域,可惜,数千年来却无一魔真的做到。虽然圣教之人皆对自家横空出世的主上有信心,但能听到谛听做出正儿八经的谶言,那自然更好。 一时间,魔魔自信激荡,振奋异常,觉得自己见证了历史。 只有勒氏兄妹缀在队伍后面,对视了一眼后想道:自家主上当魔尊不是早晚的事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从没怀疑过这点。 勒家兄妹觉得瓜来爆炸的信息量里面,重点明明应该是话本诚不欺我,魔尊总会有个小逃妻!咳,不对,重点是公子越到底能否也和他们一样听到“谛听”的心声。听不到自然是最好的,若听到了,那公子越对魔尊对他求而不得这事怎么看呢?如果想逃跑的信念更坚定了,他们又要怎么才能安抚并留下主上的此生挚爱? 妹妹多看了兄长一眼:挚爱? 哥哥勒珠联面无表情地看回来:不然呢?都‘偏要强求’了,还能强求几个?总不能他们主上一边强制爱一边当海王吧?哦,不对,是不是要提前叫尊上了?以后我们就是魔尊的手下了呢。 “所以,银号案怎么办?”终于有长老想起来关心正事了。 “明天再说吧。”勒珠联也很无奈,但瓜来已经当着他们的面答过题了,还答错了,今天再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瓜来的天书,不只有围观野史吃瓜这一个能力。在他特别关注某件事时,天书就会随机出现一个问题,如果他能够答对,他便也可以问天书一个有关有这件事的细节问题,天书百分百会回答,却保证真实。 勒氏兄妹的打算,本来是引导瓜来关注银号案,然后通过答题帮他们找到灵石的下落的。可闻玉絜和蛇君横插一杠,他们就只能明天再战了。 监视着所有人离开、不允许他们继续打扰自己儿子办正事地闻嘬嘬:这些没毛的猴子怎么这么叽叽喳喳的?好烦,不然都吃了吧。 沈渊清突然上线:「?」你们为什么来瓜来这里了? *** 学堂里,闻玉絜也终于一点点听进了瓜来老师的课。不听不行,白蛇就在一边虎视眈眈。明明之前闻嘬嘬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折返了回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闻玉絜的错觉,回来之后的蛇君看他的眼神总让他有点毛毛的。 那种阴冷的视线快要化为实质的感觉再一次回来了,如蛛丝一般黏在了闻玉絜的身上,贴着他的肌肤游弋,从好看的眉眼到精致的锁骨,最后蔓延全身,不断缠绕。 闻玉絜把其理解为了……来自教导主任的凝视。 所以说,到底是谁发明的上补课班时让家长坐在旁边看着啊?真是要了老命了。 用法术所化的黑板前,瓜来老师还在尽职尽责地讲解着:“坐忘学宫的收徒法会一般分为三轮:灵根(修为)测试、悟性测试以及理论测试。您的修为不差,又骨骼出众,第一轮肯定能过。” 【基本交了报名费、修为达标、能喘气的,都能过。我怀疑这应该是坐忘学宫每十年、五十年一次,最赚钱的项目之一。要不说搞教育的就是有钱呢。】 “第二轮说白了就是实践考试,有时候是爬登山梯,有时候也可能是两两比斗或者大逃杀,种类不一,全靠运气。您天资聪颖,实力过人,只要运气不算太差,应该也能过。” 【就那套大氪金之术就行,多的是需要灵石的同场考生接单,往届也有不少人这么干过。唯一需要警惕的只是不要被骗,以及不要倒霉的选到实力不济的“搭档”。也不知道夫人的眼光如何,要是能提前在场外就联系好考生就好了。】 第三轮的理论测试才是最要命的,因为那是需要实打实地答卷的,不允许作弊。 “敢问殿下,在家里都读过什么书?” 闻玉絜用一脸的问号回答了对方:“哈?”修仙还要考读书的?修真小说里,一般不都是测个根骨,爬个山门,就该被惊为天人的长老、掌门争着抢着要人了吗?点家大概就是被掌门收徒,晋家则得修无情道的太上长老出场。 哪怕走的不是爽文流,需要先扬后抑,一般也就是从宗门杂役开始啊。 谁会倒在答卷上? 不是,你们天衍大世界修的到底是什么仙?高考大道吗?我好不容易考了个好大学成功上岸,为什么又要梦回高三? 闻皇子倔强追问:“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吗?” 瓜来耐心安抚:“没事没事,别怕啊,离收徒法会还有一段时间,毕竟来自三千小世界的修士赶路也需要时间。” 【准确的说,是他们了解这个世界,做出选择以及打工赚灵石需要时间。】 “我可以在复习的同时带着您一起学习。您也可以再多报个考前冲刺班,就是补课私塾,白玉京这边很多的,您知道什么叫补课吧?” 闻玉絜:知道,但我宁可不知道。 为什么我都修仙了,还是逃不过考前冲刺班的地狱?《道心》的作者到底在搞什么?不会是高三生在报复社会吧?原文里也没说考top2要考笔试啊。 “我是说,咳,”闻玉絜比了个花钱的手势,“有没有更特殊一点的办法。” 瓜来真人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闻玉絜,只是道:“您觉得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里头悬梁锥刺股呢?” 【哪怕我没有钱,圣教还能没钱吗?】 原来你是自己关自己,为了考研,对自己这么狠的吗?闻皇子瞳孔地震。 不过嘛,世界的尽头是考编。 闻玉絜对于瓜来的选择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对白蛇的行为则进行了强烈地谴责批评!别人家的小猫小狗不是争当主人的精神抚慰师,好歹也能当个人类的好朋友呢,为什么就他的蛇这么有上进心,非要让他参加高考? 望主成龙,你这思路还特么是个稀罕物呢。 闻玉絜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少年白皙的双手,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掰过白蛇的大胖脸,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试图和它真心换真心:“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白.毫无准备沈渊清.蛇:“!”他只是想来听听瓜来又胡说八道了什么,为什么会兜头迎接这样的暴击? 夭桃秾李的少年,音容兼美,吐气如兰。他骨节分明的手,轻得就像是羽毛划过心尖,缓缓划过了白蛇冰凉的身体。所过之处,无不滚烫炙热。 刹那的晃神,就被白蛇又重新夺回了身体。 ------------ 18 拼命苟活的第十八天: 白蛇是真的生气了,报复心极强的开始伺机想要抢夺沈渊清的身体。 不过,不是现在。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给它的崽陪读。 闻嘬嘬此时正陪着儿子躺在湖中的小舟上,一边感受夏日微风吹拂过脸颊的惬意,一边在心里想着:「嘶嘶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沈渊清这个傻逼肯定没有我的崽重要」。 千里之外的沈渊清:「……」我能听到,谢谢。 「就是要让你听到。」白蛇用粗壮的尾巴打过大片大片的莲叶,假装它们每一个都是沈渊清脆弱的脖颈。 之前它还觉得不搭理沈渊清是一种惩罚,现如今才发现,它为什么要保持安静?它就要在他的脑子里阴暗爬行扭曲尖叫,最好坏了他所有的事才叫好呢! 当然,顺便也能炫耀炫耀自己的崽,蛇君笃定沈渊清对拥有家人的它是非常嫉妒的。 沈渊清平静解释:「我真的只是想知道瓜来说了什么。」你这个蛇,能不能不要这么小肚鸡肠。 白蛇:「哦。」不信。信了也不会告诉你的,有招你就想去。 沈渊清几次运气,才终于忍了下去,继续把握和白蛇说话的关键:「你不是要监督你儿子读书吗?怎么跑到湖上了?」 其实他更想问,白玉京城东的宅子里有湖吗? 答案是有的。 一个开满了晚荷、风景如画的莲湖。湖面不大,只是为了依着湖中心面阔三间的书房而建,一眼就能望到头。沈渊清曾对湖水过禁制,擅闯之人若不慎落水,倒是不会遇到瓜来小院那样削铁如泥的光柱,只会迷失在这片接天莲叶的湖面之上,仿佛它是怎么都游不出的一片海,直至彻底淹死在水中。 大反派的心思就是这么恶毒。 但闻玉絜在上次来的时候就想说了:“那岂不是说,只要有不会溺水的船,就可以一直在湖上飘了?” 比真正的游湖还要舒坦,毕竟游湖还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掌握方向、躲开暗礁,可莲湖就这么瓜子大,随便一叶扁舟飘到哪里,根本不用担心迷失,只要安静地享受这个夏天。一旦蛇君解开禁制,他们就能回归栈道。 俗称,卡bug。 当然了,在白蛇看来,他儿子这还是在乖乖读书的,只是换了个地方读书而已。 用它儿子的话来说就是劳逸结合。在哪里看书不是看?坐在瓜来小院讲究聚气的房间里,又小又憋屈,还燥热难安,不如去湖上读,清凉惬意,心情舒畅。 如今,闻玉絜整个人就躺在轻轻摇曳的小舟上,仰面扣着一本仿佛随时能够使他睡过去的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掠过水波不兴的湖面,一手抚着与他盘在一起的大白蛇。这,才叫神仙日子! 瓜来真人则一袭大花袖,坐在船头读书,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堂课,如今算是课间休息。不爱读书的学渣去享受大自然了,瓜来真人则抓紧时间努力复习自己的功课。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准备考学,想要考上坐忘学宫的信念无比坚定。 对于瓜卷王这份惊人的毅力,闻玉絜是佩服的。可惜,他没有,他更想躺着。 沈渊清通过白蛇红彤彤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说真的,他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却不得不开始思考,他风餐露宿、废寝忘食地搞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看别人享受生活吗? 突然就觉得好不甘心啊。 玉阙秘境之内的日子,如今是真的苦,苦不堪言。 之前还能够燃烧的篝火,现在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点燃了。一行修士彻底陷入了黑暗,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唯有渊清上仙负在身后名动四洲的八万春,还在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柔和光芒。 不少人都在想着,如果没有渊清上仙,他们大概早就疯了吧。 这样的黑暗实在是磨人。 当然,最让他们难受的还是出路难寻,人心难免浮躁。 虽有清虚仙宗的大弟子温伯渔出面,暂时性压下了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互相指责的心。不过,从他们泾渭分明的打坐里,还是多少能看到越来越不容水火的端倪。 道修觉得肯定是做事狠绝的魔修引来的天罚,魔修则在嗤笑道修不过是一群假正经,天知道背后做了多少男盗女娼的恶心勾当…… 佛修、佛修们正在敲打木鱼,为师叔祖诵念往生之经。 之前为保护弟子而身受重伤的不垢寺高僧,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去。在最后回光返照醒来时,他也只来得及抓住身边一个灰袍小僧,艰难留下了一句“此地有诈,不用管我,速速离去”的遗言,然后便陨落当场。 所有人都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事已高的他化作了一团灰黑,风一吹,就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这便是天罚,神魂俱灭,不得往生。 最后还是沈渊清出手,才勉强保下了那高僧一缕缥缈的残魂,安置到了魂灯之内。 温伯渔和清虚仙宗并几个坐忘学宫的弟子,借由一个囊括了几乎所有坐忘学宫典籍经册的法宝,设法拼凑出了天罚的特性——它会针对不同的修为,展现出不同强度的力量。并且,它还非常不讲道理,永远只会带着滚滚雷劫,最先朝修为最高的那一批人下手。就像是在一片旷野上,最先被雷劈的总会是高个子一样。 “这大概就是我们找不到大部分护持长老痕迹的原因,长老们可能早就已经……” 莫大的悲哀席卷了所有人。 但天罚犹在,他们根本没空悲伤,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他们已没有任何退路可以奢求。 “还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杀了那引来天罚的人啊!”最冲动的忠武门体修带头,莽出了风采,莽出了性格,刀子一般的眼神,一个劲儿地扫向在场的魔修,环胸嘲讽,“有些人做了事却不敢认,缩头乌龟一样,实在可笑。” “你说谁呢?”魔修中自然也有一激就上头的,其中一个骄傲的像小孔雀似的魔修站了出来,他不能容忍这般被污蔑,“我看别是你在贼喊捉贼吧?” “够了,两位师弟。”温伯渔再次出声,试图从中说和。虽然道魔相争由来已久,但毕竟最近百年内一直相安无事,有些话还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在这种危难时刻,我们互相攻讦怀疑,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那你聪明,你说一个离开的办法。”魔修冷笑。 温伯渔还真的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准确的说是在沈渊清的推波助澜之下:“我怀疑我们之中根本没有做了恶事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体修懵逼。 “想要破除天罚,除了作恶之人身死道消,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这是温伯渔最近在玉阙秘境之中找到的,就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墙壁之上刻了一个邪法——以命替命。 自然不可能是一换一那么简单。 听懂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我们……”他们都是那人的替罪之羊。 从一开始进入玉阙秘境历练,便是一场最大的阴谋,不管是他们还是随队的护持长老,都注定要死在这秘境之中,好替旁人消解了这天罚的滔天怒火。 沈渊清勾唇,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不枉他这么多天陪着他们过家家。 “所以?”蠢货还是有不少。 当然,聪明人也是真的聪明:“所以,我们会被困在秘境里,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之前他们下意识的就以为,秘境里的一切都与天罚有关,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出不去。可如果不是呢?天罚只是这些狂暴的灾难,从不包括把他们困在这里。 毕竟天罚在哪里不是罚?他们是被人为的困在了秘境里。 而只要是人为,就一定有破解之法! *** 白玉京。 休息时间结束,瓜来老师又再一次打卡上班了。 闻同学严肃起身,试图和老师交流:“我是真的不想学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继续躺在船尾,而你坐在船头相安无事地忙自己的呢? 闻玉絜根本没想过要考坐忘学宫,毕竟等大反派回来,他能不能活还在两说之间。他现在这么努力地高考能获得什么?如果他不幸死在奋斗了数日之后的高考前夜,他大概能生生再把自己气死一回。 瓜老师长叹。 闻玉絜却已经再次抛出了问题,打断了对方。说真的,他会和瓜来说这些,也是真的不想耽误卷王同学做题。 他不是个好学生,但至少他知道不该给其他好学生添乱。 “那老师你是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呢?” “读万卷书,才能修万年仙。” 【以凡人之躯摸鱼不过百载,修仙却可以直接摸他个千年万年,岂不美哉?】 “读书点亮慧根,知识照耀缘分,” 【不然万一将来在秘境里遇到什么天才地宝,自己都认不出来,被别人捡走了,那不是白白错失一段良缘?】 “书籍才是修士进步的阶梯。” “修仙如果不努力,万魂幡里做兄弟*啊,你懂不懂?” 闻玉絜挑眉:你最后是不是有什么该在心里说的大实话,直接说出来了? “咳,总之,我是说……” “我知道,我都懂。”闻玉絜表示,如果他能比反派早出生个千八百年的,信不信他能比瓜来更卷?只为赢过反派的起跑线。但问题就是,闻玉絜现在努力已经晚了啊,是那种十辈子加起来也追不上的晚,那他何苦为难自己? 【不!你不懂!你懂个锤子!坐忘学宫有森罗玉简,也就是手机。你知道什么是手机吗?虽然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我很爱它,我一刻也离不开它。但目前全天衍大陆,就只有坐忘学宫可以用森罗玉简,内部网,不上学就玩不了的那种。】 闻玉絜:!!! 手机,没有任何一个现代人,在失去了网络之后能够不想它,没有人! 如果说穿书修仙有什么让闻皇子觉得不好的,大概就是没有手机了。那是真的痛苦,他一度都恨不能找个擅长记忆法术的修士,直接封印了自己这部分的记忆。 每每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他都要问自己,为什么要穿书?为什么不穿到一本现代文里? 【这些该死的道修,据说都快开发出网购和小视频了。就非要这么敝帚自珍吗?能不能把手机推广到全天衍啊?别逼我跪下求你。海的对面的我们魔修就不是人吗?我要手机,我要手机,我要手机啊啊啊!】 闻玉絜:不要说了,老师,我超爱读书的 ,就今天,就现在! 让知识淹死我! ------------ 19 拼命苟活的第十九天: 瓜老师的劝学大获成功。 甚至可以说有点过于成功了。 闻同学对修仙读书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情。 让瓜来真人一度都有些恍惚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尝试着走一走什么教书育人大道。他之前都和公子越说什么了?就这么具备感染力吗?感染到让对方一天三遍的问他,坐忘学宫的收徒法会大概什么时候开始,能不能提前? 当然,不管因为什么,学生有了学习热情总是好事,瓜老师十分欣慰,教学成就感飙升。 “坐忘学宫的理论笔试,总体也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考对经册典籍的熟悉程度。 “基本只需要死记硬背就行。” 坐忘学宫很贴心,每次收徒法会之前,都会对外张榜公布一份笔试的参考目录,也就是考试范围,考生只要按需去读书就行。 而淬炼过身体的修士,哪怕不能做到过目不忘,那也是耳聪目明。第一部分的考试内容基本就是送分题。 有钱的,大多会选择玉简灌脑的速通之法,把典籍都刻入神识,那就是开卷考。没钱的,就只能一本一本地去记忆了。瓜来真人这个卷王最神奇,他选择了全部灌完之后再记一遍,几乎做到了把每一本每一页的内容都烂熟于心。这次坐忘学宫放榜,榜十要是没有瓜来,闻玉絜都不能答应。 唯一的问题是用玉简刻入神识的知识,有些浮于表面,不算是真正的融会贯通。 瓜来老师建议:“如今为了考试速成也是没有办法,等考入坐忘学宫之后,还是得自己真正读一遍,才算是自己的。” 闻玉絜:下次一定。 “第二部分是实践的理论概述,说白了就是情景应对,类似于会有考题问您,如果在秘境里遇到与人夺宝,该怎么做。” 闻玉絜举手提问:“我们几人,对面几人?宝物价值几何?两派关系如何?” 瓜来一愣,他本来是打算由浅入深一步步问的,没想到公子越自己就先一步看出了题干的不全,便又补充道:“你们五个人,对面五个人。对于你们这个修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修炼法宝,但也仅仅是对你们这个修为来说。” 闻玉絜懂了,门派不会出手干涉,但必须赢,下意识的就说了句:“那肯定要先控制辅助。”说完闻玉絜就后悔了,这只是他浅薄的游戏经验,修仙界肯定不可能…… 瓜来却是双眼一亮:【打团先打奶,中路抓法师,谁好欺负欺负谁,夫人真的很有慧根啊!】 闻玉絜:“……”你们修仙界也挺儿戏的呢。 “第二部分的题目变种有很多,基本的类型题大概有十到十五种。我给您举例的——是最多的一种——战斗题。其他的我们可以在后面慢慢了解。但只从战斗意识上来说,您肯定没有问题。” 闻玉絜:emmmm只能说感谢英雄X盟、王者X耀、剑X三、绝地X生等游戏多年来的鼎力支持了。 “第三部分就比较难了,是修炼的心得感悟,您听过哪些大能的论道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还哪些?闻皇子那是一个都没有。他甚至也是在这一刻,经由瓜来的提醒才想起来,《道心》这本书很喜欢写大能坐而论道,讲究的就是一个“既要修道,也要修心。” 然后,瓜来老师就在水幕上写下了举例的题目:“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闻玉絜人都傻了,真是好小众的汉字排列方式,好歹毒的考试题目。 他试图与身边趴着假寐的白蛇苦逼对视,获取支持。可惜,白蛇正在张口抓咬空气,像个神经奶牛猫一样,和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斗智斗勇。 闻玉絜只能靠自己。 瓜来真人还在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家魔尊夫人,想他再展现一次自己的灵光:“您从这段经文里,有什么心得体悟呢?” 闻玉絜能有什么感悟呢,他连意思都没看懂,只能已读乱回:“我觉得这句话是想说,不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不等瓜来老师开口,正准备敲门进来的勒氏兄妹,已经对闻皇子的回答惊为了天人:“这是您自己想出来的吗?” 闻玉絜迷茫的看了回去,带着“啊?我竟然真的蒙对了”得不可思议,嘴上还在纠正:“不,是一位叫尼采的大能。” “大能的见解虽平铺直叙,却甚是有理啊,我能感觉到在这句话中所藏的玄妙,虽然和题目里的所表达的和光同尘并不完全相通吧,却自有一番深意在其中。”勒玉映的夸奖是如此发自真心,闻玉絜喜提“您真的很有慧根啊”X2。 闻玉絜:……如果这就是有慧根,那我还知道黑格尔大能、弗洛伊德大能、叔本华大能等等等。 他也是没想到,从小背到大的名人名言,竟然在穿书多年后有了用武之地,感天动地。 勒氏兄妹是来给闻玉絜送文房四宝的。虽然之前的女长老已经给过闻玉絜一部分了,但他们差生就是这个样子啦,成绩如何先不说,学习文具一定要多。 闻玉絜不客气地直接给勒氏兄妹列了个单子,叫他们去采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哪怕银号案的灵石还没有追回,但其他渠道的活动经费也该到位了。对于花一个随时有可能杀了自己的大反派的钱,闻玉絜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的。 只恨自己花的不够多。 櫔木笔据说能增加记忆?别管是不是智商税,买!菵草墨,可以提神醒脑?别管是不是诈骗,买!四方暖砚,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限量款欸,坐忘学宫宫主冬日同款限定?嗯,冬天肯定用得上,必须买! 一买还得买两份,他的老师瓜来辛辛苦苦,抽出自己复习的时间给他补课,燃烧自己照亮他,这样高洁的品行难道不值得嘉奖吗? 勒玉映:我替你支付给他的束脩不是钱? 白玉京最有名的考前冲刺班,也已经给闻玉絜报上了。夫子三天一次上门教学,除了闻玉絜以外,还会顺便辅导瓜来。 他们上课的学堂也是鸟枪换炮,从瓜来自己关自己的小院,正式换到了闻玉絜位于听雨轩的书房。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主上的书房。”勒玉映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先感动一下,他们从来只买最贵的、不买最对的主上夫人,终于懂点事,知道主上的书房是机密要地,不能随随便便让什么人都去踏足了。 至少、至少不要动不动就带着主上的分-身蛇去禁制里游湖啊!你把我们幽昌魔君的面子往哪里放? 闻玉絜的语气充满遗憾,实话实说:“如果不是书房太远,我一定选它。” 闻玉絜在大启当皇子的时候,最不能理解的一个设定,就是他都是皇子了,为什么还要每天辛辛苦苦早起,横穿大半个皇宫,赶去上斋读书。 不应该是太傅他们上门教学吗? 而且,他爹武帝有些时候真的挺不做人的,抓到他摸鱼偷懒或者闯了什么祸,惩罚的方式永远都是不允许他早上在宫里乘辇。你知道徒步横跨大半个皇宫是什么概念吗?你见过皇宫早上四点钟的太阳吗?他知道,他见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爹的!哪怕他能原谅,他的腿也不能答应。 很长一段时间里,闻皇子都怀疑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必须经历这样的教育,其实是他们爹在进行岗前训练,为他们日后每天能坚持上早朝做准备。 咳,话说回来。 感谢命运,让闻玉絜在当皇子时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在修仙之后反而体验到了。他打算以后每次等老师进府时,他再开始穿衣洗漱。 “你现在还睡觉?”勒玉映一脸诧异。 修士到了一定修为,不仅能辟谷,其实也基本不用休息了。好比勒玉映,她一直都是用打坐代替休息,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她甚至可以一个月都不合眼。 “吃饭和睡觉,是我打死都不会放弃的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权利!”闻玉絜讲得格外热血。 虽然说白了还是吃喝玩。大概是闻皇子修仙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他暂时还放不下世俗的欲望。睡觉也是他的娱乐方式之一,虽然闻玉絜很想努力拜入坐忘学宫,但他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里只有学习。 毕竟他想上坐忘学宫是为了玩,如果为了上坐忘学宫而放弃玩,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勒老祖不禁要问:“那你的努力体现在哪里呢?” 闻玉絜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勒老祖参观了一下自己正在筹备的请神祭坛,这就是他的第一步努力了。 勒玉映一脸问号:“你要请神?请谁??”请我们主上吗?说真的,这也是个思路啊,找主上帮忙,肯定能过,况且,老公助老婆一臂之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闻玉絜:收一收你的肮脏思想!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闻皇子表示,他算是想明白了,想要拿下坐忘学宫的笔试,说白了不就是刷题嘛。而说到题海战术,还有什么人能比得过在高三结束之前的那一年——虽然等上了大学之后又全部还给了老师——身为做题家的自己啊?他只想请他自己上身好吗! 求求了,再帮我一次,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 20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天: 当然,闻玉絜是不可能真的请到过去的自己的。 他只是搞了个大学生在考试周前必备的仪式感而已。在对着写有过去自己生辰八字的木牌拜了又拜之后,他便神色一凛,端正了态度,正式开始了高强度的学习。 从每天辰时(7点到9点)准点起床开始晨练,上午刷题,下午刷题,晚上一边打坐一边刷题,直至二更天的亥时(22点到23点)才会结束睡去。当然,中午除了吃饭,也会稍稍和白蛇抱在一起小憩一下。就这样周而复始。 鲛膏长明,不舍昼夜。 闻皇子的想法从“反正都要死,那我还学个屁啊”,彻底变成了“早入门,早享受,哪怕最后还是要死,能多玩一秒修仙界的手机也是赚了”。 他的高三一片无悔! 当然,客观地说,闻玉絜现在的日子是不如真正的高三那么苦的,至少他保证了一天八小时的睡眠,还有适当的娱乐。 修士优越的身体素质占了很大便宜,每天这么循环下来,也一点不觉得累,甚至修为都跟着稍稍水涨船高了一些。 他在闲暇还有空去思考自己的生存问题。虽然说玩一秒赚一秒,但如果大反派能不杀他,就更好了,对吧? 已经放弃挣扎的闻皇子,再一次燃起了对活下去的熊熊信念。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跑不了,那就换个新赛道嘛,好比想一想如何才能让反派留他一命。 闻玉絜趁着刷题刷累了的空挡,一边抚摸着在他身边来回游走的冰凉白蛇,一边顺手就在它身上画起了思维导图。 对于拆解“怎么才能让反派饶他不死”这个问题,首先就要先分析一波,大反派沈渊清为什么只让手下抓了他,而没有直接杀死他,甚至沈渊清这些手下对他还挺客气的。 勒玉映:你确定只是客气? 是因为圣教的这些豪杰天生与人为善、心地纯良吗?很显然不是的。那是因为他们真的信了瓜来的鬼扯,相信他就是沈渊清的求而不得吗?不好说,但至少勒氏兄妹抓他的时候,瓜来应该还没有说出这段野史,但当时勒氏兄妹的态度已经是前所未有地温和了,具体可参考同样被抓的赵腾。 也就是说,闻玉絜能没事至今,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来自他们的主上沈渊清的死命令。 那么,大反派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呢? 总不能是沈渊清真的暗恋他吧? 闻玉絜赶忙摇了摇头,想把一些脏东西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 白蛇乖乖盘在儿子身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也跟着儿子摇了起来,仿佛这是什么有趣的新游戏,满眼都是没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皇子望着蛇君长叹,用脸在课桌上来回翻滚,为什么他就不能是一条蛇呢?当蛇多简单啊,高兴了吃个人,不高兴了吃两个。 咳,说回正题,目前闻玉絜能够想到的有关沈渊清命令的最靠谱猜测,应该是沈渊清怕自己的属下动起手来没轻没重。毕竟是修真界嘛,还是出手狠辣的魔修,很多法术动辄就要作用于灵魂,他皮这么脆,人还是这么废,真动起手来,不分分钟变成傻子? 换言之,沈渊清需要的,很可能其实是他脑子里的东西。 他的脑子里有什么是沈渊清会需要的呢? 现代知识?《道心》原文? 说真的,这玩意随便搜个魂,就什么都有了吧?大反派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不对人随便搜魂的三好青年啊。 不行,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加重自己身上的筹码。 闻玉絜垂死病中惊坐起,扪心问自己,他能对大反派有什么用呢?然后,他就与身旁的大白蛇再次不期而遇的对上了视线。他的眼睛黑黑白白,大蛇的眼睛红红火火,唯有目光深处的灵动一模一样,那是对生的渴望,以及对彼此发自真心的喜欢。 闻玉絜再控制不住的去抱住了自己的蛇。 是的,他的。 对于自己鸠占他人宠物的行为,闻玉絜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心虚的,但心虚归心虚,喜欢归喜欢,是哪怕和大反派分开了也要去他家冒死偷走宠物的那种喜欢! 以前闻玉絜完全没有养过宠物,虽然偶尔也会随网上的大流,云养个猫猫狗狗什么的,但实打实的养宠物这还是头一回。即便宠物蛇并不在他的预期之内,但真的养下来,他只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闻嘬嘬这样的大可爱呢? “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啊?是我们嘬嘬啊。” 这话闻玉絜一天能说八百遍。 “爸爸真的好爱你哦。” 蛇君大人也很配合,每次闻玉絜开始夹子音的时候,都会主动凑上来和自己的崽贴贴,偶尔还会偷偷吐出蛇信舔一舔崽的香软脸颊。 恨不能把崽吞进肚子里,好周密地保护起来。 但是不行,这样崽崽会没命。 它就这一个崽。 闻玉絜则在不确定的想着,如果我说我自愿给魔尊大人养宠物,当他的蛇保姆,他愿意留我一条小命吗?QAQ 白蛇看儿子又陷入了之前那种恹恹的情绪里,困惑歪头,想了半天,尝试着用尾巴卷了个黄澄澄的灵果给儿子:饿了? 就在他俩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待遇让人瞠目。倒不是说闻玉絜之前的待遇就不好了,只是跟着蛇君之后明显更上一层,只水果这一个种类就丰富得不可理喻。 这些东西最后基本都会进了闻玉絜的嘴,修仙真的很爽,都不用担心糖分摄入过量的发福问题。 白蛇也非常热衷于投喂,因为它的崽太瘦了。它以一条巨型蛇的普世价值,很认真的觉得,他的崽没有水缸一样粗的腰,怎么能算健康呢? 闻玉絜:……到底是咱俩谁照顾谁啊,摔。 沈渊清再次上线时,听到的就是闻玉絜抱着他说:“不行,我不管,哪怕未来我和沈渊清分开了,爸爸冒死也要把你一起偷走啊啊啊。” 为什么我们要分开?你又为什么会以为我很想要这条傻逼蛇?算了,沈渊清已经习惯这些发生在闻玉絜和蛇尸身上没头没尾的跳跃思维了,放弃深究。他这次出现,只是因为他受够了蛇尸每天像精神污染一样在他脑海里尖叫:「我的崽,我的崽,我的崽读书很用功啊嘶嘶,我的崽,我的崽,崽崽读书就不能陪我玩了呜呜。」 沈渊清终于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想来看看闻皇子到底有多用功。对于这位从小养尊处优、一心想当闲王的公子越,沈渊清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说真的,在第一次从人皇口中知道他的第九子是什么模样时,沈渊清也是很震惊的。 这样一个只会提笼架鸟、这辈子吃过最多的苦大概就只有中药的纨绔皇子,能用功到什么模样呢?又为什么要用功? 然后,不出意外的,他就看见了闻皇子在偷偷看话本。 堆在无数考卷之下,外表做的和卷子一模一样,实则上面写的内容是“好一个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的少侠”的民间话本。 沈渊清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想起来问他的文盲蛇:「这就是你说的用功?」 不等白蛇回答,闻玉絜已经在明明四下无人看管还偏要偷看一眼后,又火速把话本给塞了回去,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我问了问心,它说情不自禁”,一边趁着这股偷看一眼真刺激的肾上腺素没有消退,怒而刷了它十道题。 沈渊清缓缓在心里打出了一个“?”,这是什么新奇的读书方法?对别人不一定有用,但目前来看,对闻玉絜还挺有用的。 他就这样不知不觉看着闻玉絜废寝忘食地写完了整整两套卷子。 中途没有任何走神、偷懒,丹唇外朗的少年,一双明眸中只有认真,他握笔伏案于桌前的身姿纤细而又郑重,是终日乾乾,是与时偕行,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 与往日只知戏谑玩乐、虚度光阴的浪荡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他,能让他如此认真呢? 沈渊清不禁想问。 不等他思考下去,与他拥有相同问题的瓜来,已经动了动自己智慧的小手,在天书野史上找到了答案:【卧槽,这就是爱情吗?公子越其实暗中也喜欢魔尊沈渊清?为了帮他,才选择了拜入坐忘学宫。哥们这是见证了历史啊!】 闻玉絜:? 沈渊清:? 谁?喜欢谁?为了谁? 真是好神奇啊,这世间竟还能有发音如此相似,但我竟完全听不懂的小众语言呢。 ------------ 21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一天: 瓜来真人的野史,总能平等的“创”死每一个人。 主打的就是一个无人生还。 而且,你还不知道什么它时候就会突然出现给你一下。 闻玉絜便是这回的受害者。 幸好,在闻皇子诸多不算良好的性格中,有一点还不错,那就是拒绝内耗想得开。他喜不喜欢大反派沈渊清,自己还能不知道吗?随便野史怎么说吧,谁还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被造谣呢? 最主要的是,瓜来心声响起的时候,在场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蛇不算,闻玉絜也就没太在意。 闻皇子只是一边戳着看上去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脑宕机,然后就换了神经病性格上线,再次开始追着空气乱咬的白蛇,一边理性看待起了瓜来的离谱野史,试图从中分析出了唯一一句有用的信息:为什么野史会觉得他拜入坐忘学宫了,就能帮到魔尊沈渊清。 他帮沈渊清什么了? 闻玉絜目前知道的只有沈渊清对坐忘学宫有所图谋,大概会像原文发展清虚仙宗那样,把坐忘学宫变成自己的地盘。 甚至这回沈渊清可能都不打算玩两个号,就正大光明的把道修地盘里四分之一的东胜神洲占为己有,用魔尊的身份。 至于沈渊清为什么这回不打算玩左右手互博了,闻玉絜并不关心,因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现在全圣教的心腹都知道他们魔尊大名叫沈渊清了,沈渊清在道教这边行走的马甲又直接叫渊清上仙,真的很难不发现他们是一个人啊。 那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大反派沈渊清做事一向如此,见没有意义,便不会浪费时间。 也许沈渊清还会瞒着道修这边一段时间,但在魔修的圣教肯定是明牌打了。 总之,闻玉絜想着,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我拜入坐忘学宫的行为,会有利于大反派沈渊清在坐忘学宫的部署。不一定需要自己真的做什么,就那种阴差阳错的帮了一把。而如果顺着这个思路下去,他对反派的皇图霸业算不算做了贡献? 功臣求个小小的活下去的恩典,很合理吧? 闻玉絜整个人都为之一振,觉得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新思路,他要变得对大反派有用! 当然,让闻玉絜如此振奋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瓜来这个野史表达出的第二层意思——他日后真的考上了坐忘学宫。 不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帮助了不是吗? 天哪,天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别管什么野史保不保真,反正闻玉絜是信了,它哪里是野史,它明明就是祥瑞! 再瓜来真人又一次被勒氏兄妹拉去开会时,闻玉絜带着白蛇强行跟上了。 虽然他有个未来不明的功绩,但人是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觉的,能多创造一点是一点,必须让反派看到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这还是闻玉絜继上次商量住所后,再一次坐到沈渊清这个邪恶组织的高层会议桌上。 除了几个眼熟的长老外,与会的还有不少形形色色的圣教高层,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法袍,深色眼影,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这些人对勒氏兄妹再一次“滥用职权”携闻玉絜出席的行为,再一次表达了强烈的眼神谴责,更有甚者直接哼出了声。他们不知道闻玉絜是谁,也不关心他是谁,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们修炼百年、千年,可不是为了和一个黄口小儿平起平坐的! 对吧?大人? 高层们还齐齐看向几位印记长老,试图寻找认同感。 几个早就听过瓜来心声、自认为已经掌握了真相的长老,赶忙和这些傻逼划清了界限,满脸写着“莫要害我,我觉得夫人坐在这里非常合适,天经地义”的惊恐。 其他高层们:? 事实上,在座的不少魔修,其实是对相对年轻的勒氏兄妹不服气,只不过确实打不过,这才只能忍了。他们就不信长老们会没有意见,凭什么勒氏兄妹说空降白玉京就能空降,说主理一应事物就能主理?他勒珠联要是真这么有本事,那银号案怎么至今还没有破?他们来道域闯荡,过的可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没这个本事,就趁早回魔域喝奶去! 不少人都对给勒氏兄妹找茬跃跃欲试。连日积累的不满,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然后,不需要被挑衅的勒氏兄妹有什么表示,白蛇就第一个不干了。其他人不是没注意到这一次会议的改变,好比瓜来真人的出席,蛇君大人的出现。 但所有人都默认是因为有特殊的谛听长老出现,蛇君大人才会跟着,以策安全。 而且,就是因为蛇君大人在,他们才更要给勒氏兄妹一点难堪啊。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蛇君大人就是主上的分-身的,但所有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能感受到白蛇身上传来的深不可测的修为,以及那本能的让他们汗毛直立的危险。不少人都猜测过,在白玉京城外行宫住的蛇君,其实是主上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别问为什么主上的左右手是一条蛇,魔域的神经病还少吗?魔修大多修炼的快,疯的也快,神经病就和家乡特产似的,遍地都是。大家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形成了越疯批的总会越强的奇妙印象。 远的不说,自家主上也不敢说,只说至今魔域不还有个发癫的魔将,坚信自己是一条狗吗? 但那影响他当狗的时候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恐怖实力了吗? 不,一点也不。 甚至还因为这份疯狗特性,让他的实力变得更加不可理喻了。 总之,这些魔修高层本来只是想在蛇君面前给勒氏兄妹一个难堪,没想到反被蛇君一个威压,差点连膝盖骨都压的再也抬不起来。 恐怖的威压,仿佛化为了粘稠的恶意,实实在在施压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顷刻间便跪倒在地,觳觫不安。 众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闻玉絜能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并不是因为现在同他们跪在一起请蛇君息怒的勒氏兄妹,也不是因为早就随大流一起俯首的谛听长老瓜来,而是因为…… 闻玉絜他是个特权狗! 特权狗坐在原位没动,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单手托腮,撑着下巴,整个人都后悔极了。早知道他们这个会议只会争吵这些毫无营养的东西,他何苦要来听这个破会?他要是这么喜欢开会,去跟着他爹早起,站在朝堂上看群臣吵架不好吗? 说起来,闻玉絜当年表示想要修仙时,他爹还很认真的问了他一句:“你不会是因为马上够年纪要参政上朝,不想早起,所以选择的修仙吧?” 闻玉絜现在可以铿锵有力的回答他爹,不是。 因为修仙了也要早起,也要开会。 修魔了也要。 大家都一样,怎么不算是一种众生平等呢? 瓜来真人比闻玉絜就要有经验的多,不管是大家吵架的时候,还是跪着请蛇君息怒的时候,都不影响他开小差吃瓜,甚至还在遗憾:【要是能用天书刷题就好了。唉,我何时才能掌握特权、坐上高位,光明正大的在他们开会的眼皮子底下刷题?】 其他人:你还不够特权吗? 闻玉絜: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在想着刷题啊?这就是卷王的觉悟吗? 白蛇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看向每一个人的目光也不再是看食物,而是玩味的若有所思。 【咦,又来题目了。选择题,开心。】 【以下哪一句是人皇之子闻玉絜这辈子都没有对魔尊沈渊清说过的话。(包括了未来有可能说的话)】 【A.我喜欢你啊,除了和你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我别无所求;B.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了;C.我问了问心,它说情不自禁。】 【送分题,那肯定选B。】 闻玉絜:“……”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排除正确答案啊?哪怕你问问当事人呢!我疯了对魔尊告白? 可惜,闻玉絜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瓜来毫不犹豫的选了B,其他听到这段对话的长老也都是齐齐点头,认同了瓜来送分题的说法,这也太好选了啊。不好说闻皇子对主上是什么想法,但主上如此伟力,他肯定也不敢说讨厌你这类的话的。 闻玉絜环视全场,冷笑等着看他们被打脸。 然后…… 【啊,果然对了呢。】 闻玉絜:? 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瓜来的野史肯定有问题,怎么想闻玉絜都没有契机喜欢自己,才重新上线白蛇号没多久的沈渊清:? 出题环节也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 22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二天: ------------ 23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三天: ------------ 24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四天: ------------ 25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五天: ------------ 26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六天: ------------ 27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七天: ------------ 28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八天: ------------ 29 拼命苟活的第二十九天: ------------ 30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天: ------------ 31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一天: ------------ 32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二天: ------------ 33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三天: ------------ 34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四天: ------------ 35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五天: ------------ 36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六天: ------------ 37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七天: ------------ 38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八天: ------------ 39 拼命苟活的第三十九天: ------------ 40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天: ------------ 41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一天: ------------ 42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二天: ------------ 43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三天: ------------ 44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四天: ------------ 45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五天: ------------ 46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六天: ------------ 47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七天: ------------ 48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八天: ------------ 49 拼命苟活的第四十九天: ------------ 50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天: ------------ 51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一天: ------------ 52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二天: ------------ 53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三天: ------------ 54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四天: ------------ 55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五天: ------------ 56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六天: ------------ 57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七天: ------------ 58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八天: ------------ 59 拼命苟活的第五十九天: ------------ 60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天: ------------ 61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一天: ------------ 62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二天: ------------ 63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三天: ------------ 64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四天: ------------ 65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五天: ------------ 66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六天: ------------ 67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七天: ------------ 68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八天: ------------ 69 拼命苟活的第六十九天: ------------ 70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天: ------------ 71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一天: ------------ 72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二天: ------------ 73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三天: ------------ 74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四天: ------------ 75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五天: ------------ 76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六天: ------------ 77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七天: ------------ 78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八天: ------------ 79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九天: ------------ 80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天: ------------ 81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一天: ------------ 82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二天: ------------ 83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三天: ------------ 84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四天: ------------ 85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五天: ------------ 86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六天: ------------ 87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七天: ------------ 88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八天: ------------ 89 拼命苟活的第八十九天: ------------ 90 拼命苟活的第九十天: ------------ 91 拼命苟活的第九十一天: ------------ 92 拼命苟活的第九十二天: ------------ 93 拼命苟活的九十三天: ------------ 94 拼命苟活的最后一天: ------------ 95 唯一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