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被偷听的第一天 “轻着点,别碰着孩子。” 何春莲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绕过地上的煤堆,对儿子不客气地说道。 她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回应周围邻居的招呼。 “何大娘,你家孩子回来了?怎么样?” 西厢房的老孙正在门口煤炉子上做饭,探头打听道。 何春莲呼出一口气,寒冬腊月的,这一口气呼出来就成了烟了,“好了,医生说孩子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冻着发烧了,烧退了就好了。” “那就成,不是大毛病就没啥事,”老孙边炒着醋溜白菜,边感叹道,又不禁看向顾金水跟顾银星,笑呵呵地对顾银星打趣道:“银星,今儿个不是那边来谈日子,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顾银星长得像何春莲年轻的时候,又爱打扮又舍得花钱,身上穿着白色毛衣,外面是件米色粗呢子大衣,冻得鼻子都红了,在那吸鼻子还怪臭美:“还要咋打扮,今儿个我这身打扮搁全北京都是最时兴的。” 顾金水翻了个白眼,拿脚踢开了棉帘子,进屋子后连不迭把孩子放下,看见襁褓里的孩子还闭着眼,拿手呼了呼气,等暖和了才伸手一摸,“得亏是烧退下去了。” “你就庆幸吧,好在是梁颖下夜班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不然就你那睡得死猪样,孩子出……”何春莲解着脖子上的围巾,在那烧火盆,说到这里时意识到晦气,连忙打住,抬起头来瞪了顾金水一眼,“总之,你现在是当爹的人了,自己得有分寸。” 顾金水摸摸鼻子,他平时吊儿郎当,被何春莲骂不是头一回,但这回的确是他做得不对。 襁褓里的孩子似乎被吵醒了,睁开眼,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明亮澄澈,看着顾金水,嘴巴叭叭了几下。 “哟,我闺女会叫爹了。” 顾金水立刻把何春莲刚才骂的话丢到脑后去了,凑到闺女跟前,“闺女,再叫几声爹。” 爹你个大头鬼。 顾优思看着跟前可以称得上俊俏的男人,内心可谓是十分MMP的。 她穿过来有三天了,起初昏昏沉沉,只听得见周围那些京片子,怀疑自己是穿到北京了,等后来身体好些了,她发现,自己是穿越到了北京,但问题是,是1983年的北京。 好消息,穿成京爷了。 坏消息,穿的太前面了。 1983年,那是什么概念。 顾优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住院那几天,那些护士嘴里念叨的就是哪里有猪肉买,得找关系先预定些肥肉,还有什么要囤几百斤白菜,预备年货…… 这其中,有个护士似乎是得了奖金,二十块,就因为这事,其他几个护士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顾优思心里那叫一个无语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穿越,为什么要穿越。 顾优思日子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虽然是孤儿,可打小读书就有天赋,一路卷出国,读了个计算机,年薪几十万美金,房车都有了,基本上没什么遗憾。 她只记得穿过来之前,有个初中同学突然联系她,推了本书给她看,说是里面有个配角跟她同名同姓。 顾优思闲来无事就把书给看完了,大概是熬夜熬的太狠,她一觉醒来自己就穿了。 “妈,我买了半只鸡,一斤肉。” 大杂院里各处起了炊烟,梁颖骑着车回来,把车子在院子里停了,提着网兜进自家屋里。 她进屋后先把网兜递给何春莲,然后才低头看女儿,见女儿脸上红扑扑的,眼睛炯炯有神,心里别提多高兴,“二妞没闹吧?” 顾优思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是另外一个顾优思讨厌的点儿。 她的小名叫二妞,是在医院里定下的,据说是他奶认为贱名好养活,于是起名叫二妞。 至于为什么明明她是独生女,却排行二,老太太更有讲究了,认为这才更能够骗过死神。 “没。”顾金水乐呵呵地抱起顾优思,还在怀里掂了掂,“你在厂里怎么样,你们组长没刁难你吧?” 为了照顾孩子,梁颖昨日请了假,这赶着年底赶进度的时候请假,组长心里不乐意,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扣了一天工资,但梁颖还是把假给请了。 “没。” 梁颖摇摇头。 她把孩子接过来,对顾金水道:“你去帮妈一把手,陈家估摸着等会儿就到了,陈室文他娘我看着不是个好相处的,今天来谈日子,咱们别叫人挑刺。” 在梁颖怀里的顾优思本来想闭上眼了,可听见这话,眼睛猛地睁开。 什么? 陈室文?这名字不是她看那边《八零团宠小福星》里反派顾银星那家暴还骗婚的人渣丈夫吗? “嫂子,他娘有什么好挑刺的,我哪里不如人了。” 顾银星在镜子前梳头,不乐意地扁嘴。 梁颖笑呵呵道:“你是不差,可谁让人家陈室文是大学生呢,又进了国土局,你想想,虽说年纪大了点儿,可你想想,他们家这条件也是少有的。” 这话倒是不假。 顾银星想起同事们羡慕她的那些话,脸上就止不住露出笑容。 而此时。 顾优思的心那叫一个瓦凉瓦凉。 大学生跟国土局,这两个条件一出,顾优思想骗自己都不行。 何春莲做饭速度很快,何况也就四道菜,一道小炒鸡,一道炒鸡蛋,一道回锅肉跟一碗蘑菇炖鸡。 这几道菜,顾优思是觉得没什么,可是搁着这粮油肉都得凭票买,人均收入不到40的年代,这桌子菜可谓十分丰盛了。 至少陈母一家子进来,瞧见堂屋里四方桌上这几道菜时,脸上笑容是灿烂了不少。 “亲家母,怎么这么客气,做这么多菜?” 陈母今日显然是打扮了一番,穿了身崭新的棉袄棉裤,脚上的鞋子也是新的,上面还绣了一朵红花。 但她一看到何春莲那身段,那没什么皱纹的脸时,眼里还是不禁掠过些许嫉妒。 “这也没什么,就是几道家常菜。”何春莲招呼众人坐下,又把主位让给了媒人孙婶。 孙婶笑道:“这还没什么啊,何大姐,这是你闺女手艺不,陈妹子,你们家娶了他家闺女,那以后可享福了。” 听见这话,何春莲眉头就是一皱。 她淡淡说道:“这是我儿子手艺,我闺女不会做饭,何况她在医院里那么忙,哪里忙得过来?” 顾金水笑着看众人,“是啊,我这妹妹可做不来这些,到了你们家,有那些不妥的地方你们多包容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可舍不得她受委屈。” 陈母脸一下拉下来了,“这女人不会做饭还了得,像我七八岁就开始做饭了,进了我们家那可守我们家规矩。” 一旁坐着的顾银星脸上表情就不太好看了,她斜了陈室文一眼,拿脚踢了踢他。 陈室文连忙道:“妈,不会做饭也没什么,再说了我跟银星都有工作,在单位吃食堂……” 东屋里,顾优思听着堂屋外面传进来的话,是越听越觉得熟悉。 她几乎可以确定真的是穿书了。 穿的还是书里的反派一家。 穿过来虽然才三天,但顾优思对顾银星这个疼爱自己的姑姑还是有些感情的。 怎么也做不出看姑姑跳火坑的事。 “哇哇哇……”顾优思哭喊几声,试图让亲妈抱自己出去。 梁颖哪里知道她要干什么,还纳闷地摸了摸她的屁股,“这是怎么了?也没尿怎么就哭了?” “哇,快带我出去,我要救姑姑出火坑!” 一把稚嫩的声音突然在梁颖脑海里响起。 梁颖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瞪着眼睛看着白嫩嫩的宝贝女儿。 刚才的声音? “妈,快带我出去,外面那个男人是个混蛋,姑姑不能嫁给他!” 声音越来越清晰,女儿干打雷不下雨,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梁颖脑子里空白一片,竟下意识地把孩子抱了出去。 可她没想到,孩子一出东屋居然就不哭了。 “怎么把孩子带出来了?”顾金水不耐烦跟陈家人说话,站起身来抱孩子。 梁颖把孩子递给他,嘴唇蠕动,不知该说什么。 “是金水媳妇,那一起坐着吃吧。” 孙婶见刚才两家人谈话有些火药味,连忙招呼梁颖跟孩子一起入座,她看着孩子,夸了句:“这孩子可真标志,像你们夫妻。” 顾金水等人脸上笑容真切了些。 陈室文也忙夸奖道:“看着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肯定跟他姑姑一样是个美人。” 顾优思翻了个白眼。 “渣男别挨边,我姑姑再美也没拦住你在外面劈腿劈成章鱼腿。” 这句话响起。 别说梁颖夫妻愣住了,就是顾银星都呆住了。 顾银星目瞪口呆地看着顾优思。 顾优思这会子真是急的恨不得能开口说话。 但奈何她才八个月大,牙齿都没长出来,更遑论说话。 只能试图用眼神暗示顾银星了。 “姑姑,这男人真的不能嫁,他在云南插队那边早就有老婆孩子了,为了回城把老婆孩子都丢了,他娶你不但不想给彩礼,还打算结婚后卖了你的工作拿去还债!” 如果说先前的话,顾银星还觉得可能自己是幻听。 但听到云南插队那里,顾银星就有些坐不住了——陈室文就是在云南插队了七年才回城的,他今年31岁,顾银星先前打听过陈室文怎么没结婚,陈室文的理由是不想在乡下那边结婚。 顾银星那时候也没多想,毕竟城里人眼光高,不想娶乡下人也是有的。 可没想到…… 顾银星立刻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发火。 何春莲按着她的手,露出个笑容给陈父陈母还有陈室文倒了杯酒,“做饭什么的都好说,其实我寻思我们家银星学学做饭也不是坏事。” 陈母听到这话,脸上才有了笑容。 陈父默不作声,只低头喝酒。 孙婶见状忙烘热气氛:“可不是,要我说这些都是小事,要紧的是小两口和和美美,早点儿把好日子定下来,将来生个大胖小子。” 陈室文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喜悦,朝顾银水看去。 何春莲笑了下:“孙婶说的是,不过说真的我是真舍不得我这闺女,我这老闺女最贴心不过,她要是嫁人了,我这心里是真难受。” “那肯定,咱们这当妈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拉扯大,谁嫁闺女不心疼呢。” 孙婶还是很会来事的,道:“何况你们家这老闺女这么标志,不过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闺女年纪大了也不能留啊,你也放心,老陈家是好人,室文更是有出息,将来肯定让你闺女享福。” “享个屁福,一进门工作没了,还得干活伺候他们全家,这陈室文还有病,喜欢家暴女人!” 何春莲眼神冷了下来。 她捏着酒杯,不动声色给顾银星夹了个鸡腿,“享福什么的是以后的事,我就想问陈家打算给多少彩礼。” 何春莲这话说出,堂屋里安静了一瞬。 陈父看了眼陈母,放下筷子。 陈母抬着头,“这什么年代了还彩礼,亲家母,这彩礼我们家可不出。” 顾金水等人都朝陈母看去。 梁颖更是惊奇地低头看看金水怀里的闺女,又看看陈家。 她们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 2 被偷听的第二天 陈母还在那里嘚吧嘚吧地说着什么好女孩不该要彩礼,嫁到他们老陈家,顾银星以后就享大福了的话。 她压根没看到顾家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或者是看到了当做没看到。 孙婶子见老顾一家脸都拉下来了,忙扯了扯陈母的袖子,“陈妹子说笑呢,哪里能不给彩礼,何况银星这么标志还有工作的闺女,谁娶了不都得偷着乐。” 这话是真的。 顾银星爱打扮,年轻又漂亮,还是医院护士,这两年来没少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只是顾银星眼界高,一心要嫁给条件好的对象。 陈母撇了撇嘴,“她条件再好能好得过我儿子,我儿子可是国土局的,还是大学生,他们领导说了要提拔我儿子,这要不是领导没闺女,我儿子哪里还瞧得上她家闺女。”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是真的没必要谈了。 何春莲把筷子放下,“既是这样,那我们老顾家可没这个福气了,我们银星可不敢耽误你们家孩子找领导女儿,孙婶,我看,这事算了吧。” 孙婶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陈家也是愣住了。 陈母本来是想拿腔作调一下,再来表示自己儿子的抢手,好压压顾家,可没想到顾家固然这么直接,居然就不想谈了。 “算了就算了,你当我家儿子离了你女儿没人要啊,咱们走。” 陈母气势冲冲,拉着儿子就直接走人,陈父看了看黑着脸的顾家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跟上了。 “这、这……”孙婶欲哭无泪,本来今天婚期要是谈成,她至少能拿十块钱红包,“何大姐你怎么这么冲动,这室文多好的条件啊,他一个月工资就不老少了。” 何春莲知道孙婶是好意,她给孙婶倒了杯酒,“孙婶,咱们自己人我也不跟你扯谎,他陈室文条件是不错,可你瞧人家刚才那阵仗,是想好好谈婚事的吗?” 孙婶喝了口酒,叹了口气。 “这陈家也是过分了点儿……” 送走孙婶,顾银星立刻炸窝了。 她跺着脚指着外面道:“妈,那陈室文简直是个混账!” “小点儿声!”何春莲走到门口,打起帘子一看,东厢房老宋家门口有人把脖子缩了回去,显然刚才是在偷听,她把门带上,回过身来:“你在大声点,让老宋家那边听了笑话去。” 顾银星扁了扁嘴,她看了看侄女,先前脸上的喜色荡然一空,“那我的婚事怎么办?” 她跟陈室文的婚事先前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基本上大杂院医院的人都知道了。 要是吹了,肯定要叫人笑话。 可要是叫她忍下这口气,去嫁给陈室文,那肯定不能够。 “这事不能急,妈不能叫你吃亏。” 何春莲刚才发脾气显然不是一时火气上头,她一个寡妇带大两个孩子,要是没点儿心计,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妈,陈家送来这几盒点心你看该怎么处理?”梁颖看向那草绳打包的四匣子点心,问道。 “还怎么处理,拿去丢了,他家的东西看着恶心。”顾金水臭着脸说道。 何春莲瞪了他一眼,“你钱多烧得慌是吧,咱们家为了招待他们买了这么些菜,这些点心自己不吃,拿去送礼也好,梁颖,你瞧瞧里面是什么点心。” 梁颖答应一声,过去打开瞧了瞧,不言语,拿到桌子上。 顾银星上前一瞧,险些气死,这四匣子点心就是些绿豆糕、茯苓饼,有一匣子驴打滚明显少了一半。 这些点心要是日常走礼那还算可以,可今日是来商量两家婚期,那就非常单薄了。 “这分明就是没把咱们家放在眼里!” 顾金水握紧拳头,“那陈家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你明天找人去打听打听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何春莲沉默片刻,她不是不知陈家有些傲气,但她想着毕竟陈室文那条件,傲气些也是正常的,可眼下陈家那么无耻,又在背地里算计她女儿,何春莲能忍下这口气才是假的。 顾金水点点头,明白他妈是什么意思。 他妹妹跟陈室文的婚事本来都要成了,眼下要是吹了,少不得有人说些酸话,女孩子的声誉本就要紧,何况他妹妹还是被人算计了,只有找到陈家试图骗婚的证据,才能够让他妹清白地退婚并且讨回口气。 夜里。 东屋炕上,顾优思躺在被窝里,睡的很香甜。 梁颖脱了鞋上床,瞧见顾金水还在那里盯着闺女看,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 “瞧咱们闺女。”顾金水披着棉袄,坐起身:“你说咱们今天听见那些话怎么回事?” 梁颖正解开头绳,听见这话手上动作顿了顿,她回头看顾金水:“我还当你不会问了呢。” “哪能不问,我这不是不好开口嘛?”顾金水见媳妇在灯下唇红齿白,忍不住凑上来,“媳妇,你说这会不会是咱爹托话啊?” 梁颖白了他一眼,摩挲手背上鸡皮疙瘩,“大晚上的你少说这些话,怪吓人呢。” “吓人什么,要我说这分明是好事,要是咱们没听见那些话,妹妹指不定就被人坑了。”说起这话,顾金水还有些咬牙切齿,“我顾金水成日在外面什么没见过,想不到老家雀也有啄了眼的一天。” “行了,这事你别自责,云南那么远,陈家又跟咱们不熟,你事先哪里能知道。”梁颖拍了拍顾金水的肩膀,知道他这人重情义,虽然平日里没少损顾银星,但是要是谁欺负顾银星,那真是别想活了。 “明天我就找人去打听打听。” 顾金水咬牙说道。 陈家。 陈家住的是单独一个小院子,不过并不大,早些年这里是块破地,陈父陈母赶着那几年动乱,在这里盖了个房子,也就三间房,不过陈父陈母一直因此十分自豪。 “妈,那彩礼的事你就不能好好说吗?”没吃饱又吹了一肚子冷风,陈室文回家后脸色就没好看过,他弟弟陈室武见状就早早去床上睡了。 陈母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好说,怎么好好说,咱们家条件比他们家好那么多,他们家还好意思要彩礼,我还没问他们给多少陪嫁呢!” 陈父把烟杆子在炕桌上磕了磕,填了新烟丝,“行了,别说了,这彩礼多少给点吧,你哥那边还等着咱们还钱呢,大几百块钱,不卖了工作怎么还得起!” 说到这话,陈母就一肚子气,她没狠心骂自己儿子,只能骂那对陈室文丢在乡下的母子,“都是那贱人贪心,居然跟咱们要五百块,咱们家室文跟她又没扯证!” 陈室文不耐烦地脱了鞋子,“妈,钱都给了,况且要是不给,林凤仙真干得出来上北京找我的。” “那,那真得给彩礼啊?”陈母嘴唇蠕动,满脸写着不甘,说到底,她就是不愿意给钱,陈家为了给林凤仙母子五百块,早已掏空家底,还跟陈室文舅舅借了三百八。 “本来谁家嫁女儿都得给彩礼,何况银星有工作,进门后把工作一卖,咱家就填了饥荒了。您再去跟舅舅借点儿,等明儿个我找银星说说好话,”陈室文劝说道:“再挑个好日子,赶紧把事定下来,不然年底舅舅上门催债,咱们家怎么还。” “那好吧。”陈母勉强答应,想到要给彩礼,还是觉得肉疼。 次日天还没亮,大街上响起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的声音,大杂院里好些人家已经起来了,烧火声,孩子哭啼声,还有婆媳吵架的声响。 何春莲还没退休,在戏曲学校里当个老师,事情不多,因此一大早也起来了。 顾银星今日是早班,起的就更早,至于顾金水夫妻也早早起来了,顾优思喝着奶,她喝的是奶粉,这年头的奶粉是一包一包的,跟豆浆粉差不多,喝起来甜滋滋的。 顾优思喝的正高兴,就听得外面传来奶奶的声音。 黄喜荣上下打量着何春莲的模样,“春莲啊,听说你家银星订亲了,怎么昨天那男方那么快就走了,是不是吵嘴了?” 老顾家这边是后院正房,东厢房住的是老宋家,平日里两家就不对头。 听见这话,黄喜荣闺女宋美从屋里探出头来,“婶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我听说银星对象条件挺好的。” 周围邻居都悄悄竖起耳朵,昨儿个陈家匆匆离开,大家伙不是没看见,可不是想着何春莲向来暴脾气,不好惹,所以没人敢开这个口吗? 何春莲瞥了她一眼,往脖子上围围巾:“哟,你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不过,宋美,你也别老是关心我们家银星的事,也操心操心自个儿的事吧,我听说孙婶说,你相了七八个到现在都还没成,这咋回事啊?” 一提起这事,宋美脸色就绿了,啪地甩下门帘子进屋子里去了。 何春莲朝黄喜荣看去,笑了下:“你闺女是害羞了吧,不是我说,喜荣你也多劝劝你闺女,谁都想找好对象,可也得瞧瞧自个儿有没有拿能耐啊。婶子这话是不好听,但却是实在话!” 宋美在屋子里气的简直要骂娘,要不是她嫂子林莲花拉了一把,早就冲出来跟何春莲吵架了。 林莲花朝外面努了努嘴:“你气什么,他们家那是什么好对象吗?你等着瞧他们家的乐子,到时候什么气出不来。” 这话熄灭了宋美的怒气。 宋美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让那小骚狐狸多得意几天!” ------------ 3 被偷听的第四天 今日梁颖晚上要上夜班,因此白天得空在家里照顾孩子。 她见孩子睡了,对顾金水道:“你出去打听,别露了口风,免得叫那边先知道了。” “我知道。” 顾金水穿上棉猴,他的个子高,这身棉猴穿在旁人身上怎么都显得缩头缩脑的,他不同,挺胸抬头,腰板硬正,虽然眉眼带着些痞气,可看着就精神。 顾金水一出门,胡同里几个小弟就跑过来。 个头比较矮的嘴巴甜:“金水哥,咱们今天去哪发财?” “今儿个不去发财,有点事,山虎跟豆子跟我,你跑城外接应一趟,一半归你。”顾金水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自己抽了两根,把剩下的丢给矮个子。 矮个子孙耀祖接过,脸上顿时露出个大笑容,“多谢金水哥,金水哥,你跟虎哥他们去干啥事,要不要找人帮忙?” 山虎人如其名,又高又壮,虎目圆睁:“你打听这么多干嘛,大哥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 孙耀祖脸上掠过一丝难堪神色,顾金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有心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出门啊,这一来一回的可好几小时呢。” 孙耀祖这才赶紧去了。 他走后,顾金水把烟给了山虎两人,“今儿个咱们不做买卖,去打听打听些事。” 山虎跟豆子两人都没说什么。 陈室文同期插队的人不在少数,先前顾金水就找人打听过,知道几个跟陈室文插队在云南的知青。 那几个知青都在东单那边,一行人坐公交车过去。 寻了几个人打听,可一问一个个要么跟哑巴似的,要么支支吾吾。 “你是说还是不说?” 山虎拎起一个瘦弱的男人,那男人白了脸,却是硬着头皮:“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们有种就打死我好了,不然回头报警你们都得进去!” “我看你是找死!”山虎气得脸红脖子粗,砂锅大的拳头眼看就要打下去。 那男人吓了闭上眼。 “山虎。”靠墙跟那边站着的顾金水出声阻止了山虎,他看了看路上,见到没有公安,这才走过来,“把人放下。” “咚的”一声。 那男人摔了个屁股墩,脸上的表情跟开了染坊似的。 顾金水蹲下,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视着男人:“周康永是吧,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你该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吧。我们兄弟几个是顽主,混混,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报警把我们送进去,那你也得有证据啊,我们不打你不骂你,天天跟着你,警察能拿我们怎么样?” 周康永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 他真不知道陈室文对象家这么复杂,嘴唇哆嗦半天,“这、这我也有把柄在陈室文手上,我只能告诉你,你妹妹别嫁给他就是了。” “你还不老实!”山虎气得握起拳头。 “山虎,算了放过他。”顾金水心里有数,一个人不说可能是意外,这几个都不说,那就说明人家陈室文事先就做了安排。 把人给放走,兄弟三个进了国营饭店点了包子。 顾金水吃了五个包子就放下筷子,豆子抬头看他:“老大,这事要继续查,不好查,云南那地咱们也不认识人啊。” “你吃你的,我心里有数。”顾金水喝了口水,想这事还得从闺女那边下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大中午。 顾银星刚给病人打完针,要去吃饭,才走出来就碰到办公室门口站着陈室文。 陈室文手里还拿着个棉布包的铝制饭盒。 “银星。” 听到脚步声,陈室文转过头来,脸上是温文尔雅的笑容。 “银星,你对象来给你送饭啊。”几个护士从办公室出来,揶揄道。 顾银星勉强笑了下,然后瞪了陈室文一眼,“出去说话。” 这医院里都是熟人,她可不想让人当乐子看。 友谊医院出来,走一段路附近就清净不少。 顾银星手插着兜里:“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咱们不都散了?” “散什么散。”陈室文着急,他抓住顾银星的手,“银星,是我妈昨天不好,彩礼的事我真不知情,我代我妈跟你道歉,” “撒手!”顾银星瞪陈室文,“你撒不撒手?” “我不放!”陈室文看顾银星冷漠的态度,心里慌了,他对顾银星是真有几分喜爱的,“银星你怎么这么心狠,就昨天那件事,你就放下咱们的感情了?”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顾银星气得恨不得抄起板砖爆他的头。 顾银星打小就是要面儿的人,她长得漂亮也撑得起这股子傲气,可要是叫人知道她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东西,顾银星丢人都丢北定河去了! “你给我滚,陈室文你别跟我来这套,你要是真有心,昨儿个你妈就不会说那些话了。”顾银星越想越气,粉面气得通红,“咱们玩完了!” “不,银星!” 陈室文急了。 他丢下饭盒,朝顾银星扑过来,嘴巴就朝着她脸颊亲。 顾银星在那一刹那愣住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想不到陈室文这么无耻。 “干嘛,耍流氓啊!” 一把沉稳的男声响起,陈室文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人压着肩膀撞在地上了,寒冬腊月,地上又都是砂子,他疼得吱哇乱叫。 “同志,你没事吧?” 严韧把人按住,这才看向顾银星。 顾银星眨巴眼两下,回过神来后又气又怒,握着拳头朝着陈室文的脸胖揍了几拳,“你个王八羔子,你想站老娘便宜,你不想活了你个混账玩意!” 严韧:“……” 他刚才大老远瞧见这小姑娘,还当这小姑娘是软包子,没想到是个刺猬。 严韧等顾银星差不多出了口气,这才咳嗽一声,“差不多了,这位女同志,这要是打出血来,那可麻烦。” 他这句话提醒了顾银星。 顾银星收回手,对陈室文踹了一脚,这才掠掠头发,正眼打量这位英雄。 待看到严韧的模样时,顾银星内心里闪过一丝后悔。 这解放军同志寸头大高个,宽肩长腿,剑眉星目,可比电影明星好看多了。 但很快她收回那点儿后悔,能出这口气比什么都强。 “谢谢你,解放军同志。” 顾银星道谢道。 “不客气,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送公安局还是?”严韧没自作主张,从刚才的情形看,这两人分明是认识的,男女之间的问题素来复杂,自己擅作主张,反而容易让别人为难。 “银星,你,你不能报警。” 陈室文哀求地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向顾银星。 顾银星看了看他,撇了撇嘴:“那你下次还敢不敢?” 她心里有数,这事不能闹大,一个是陈室文不过是想亲她未遂,到了警察局也定不了什么罪,一个则是这事传出去,嫉恨她的仇人不少,不定把话传得多难听。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陈室文连忙说道。 顾银星看向严韧,有些不好意思,严韧了然,松开手,“那这事就这么了了。” 他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得去医院,你……” 他的眼神落在顾银星身上蓝色护士服,顾银星连忙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傍晚时分。 顾银星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进了大杂院。 她把车子停在门口时,瞥见东厢房那边还有小女孩探出头又很快缩回去。 顾银星撇撇嘴,掀开帘子进屋,然后喝了口水,对早就下班回来的何春莲道:“妈,隔壁屋那孙女怎么回事,才几岁啊就学得探头探脑的?” 那小女孩叫宋朝花,黄喜荣孙女。 顾银星以前对这孩子没什么印象,反倒是对她弟弟宋大宝印象深刻,原因无他,黄喜荣得了大宝这个孙子,那是恨不得孙子尿尿尿的高都宣扬的全大杂院都知道。 “那孩子也可怜,我刚出去瞧见她在外面洗尿布。”梁颖从屋里出来,当了妈的女人不免心软,“才四岁大就干活,他们家也太狠了些。” “可怜是可怜,”何春莲道:“可我瞧着那孩子,就觉得心里不舒坦,感觉不对劲。”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觉得不对劲,宋朝花也觉得不对劲。 宋朝花是年初的时候重生的。 她上辈子过得苦,父母重男轻女又没什么本事,姑姑嫁了个家暴男陈室文,被坑的三天两头回家哭闹,等宋朝花年纪大了,家里早早就把她嫁给个老光棍拿彩礼。 她回娘家的那一天,瞅见当初的邻居老顾家搬出大杂院,住进四合院,那比她小几岁的顾优思穿着百货商店最时髦的连衣裙,小皮鞋,满脸笑容地跑出院子。 宋朝花心里彻底不平衡了。 她不知道自己家为什么要这么苦,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女孩,顾优思能过锦衣玉食,爹妈疼爱的好日子。 于是,她重生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姑姑去勾引陈室文,反而让陈室文去跟顾银星相亲。 一切原本进行的很顺利,可到临门一脚,却好像出了变故。 宋朝花咬咬嘴唇。 从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她就隐隐有种预感,她家跟顾家是绑定了,顾家日子过得好,他们家日子就过得不好,只有顾家日子过得不好,他们家日子才能过得好! ------------ 4 被偷听的第四天 顾金水八点多才回来,家里头还亮着灯。 他把帽子一摘,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家里留的面,梁颖抱着顾优思出来,何春莲母女也出来了。 何春莲问道:“慢着点儿吃,瞧你这模样,在外面没吃点儿垫肚子?” “吃了,早消化没了。” 顾金水吸溜完一碗面,这才放下筷子。 他看向众人,道:“今儿个去打听陈室文的情况,那小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那些知青不肯说。” “人家肯定不说,陈室文给他们设了套,让他们偷了他带的白面包子,他们哪里敢说。” 顾优思心里嘀咕道。 果然有用! 顾金水跟梁颖一对上眼。 梁颖道:“那可怎么办?拿不给彩礼的事退亲,只怕人要笑话。” “哥,那混账我可不嫁,他今天还跑去医院骚扰我!” 顾银星握着拳头,一口贝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敢?!他没怎么着你吧?”顾金水脸色黑了下来,握紧拳头问道。 顾银星道:“没,他倒是想耍流氓,被解放军同志给抓住,我把他打了一顿!” 说起这事,顾银星还觉得解气呢。 何春莲跟顾金水等人虚惊一场,看顾银星没吓到还一脸乐滋滋的模样,也是无奈。 “金水,这事到底得赶紧想个主意,实在不行退就退了,”何春莲道:“就说我不喜欢陈家那小子就行。” “这事去找陈室文舅舅打听啊,他舅舅借了一笔钱,他舅妈一点儿不知道!” 顾优思真是越听越急,嘴里阿巴阿巴几下,奈何实在没有语言天赋,说不出话来。 梁颖等人却是眼睛一亮。 顾金水不动声色:“妈,别急,明天我去问问他家亲戚,看看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那些知情倒是透了句话,说这人不能嫁,我就银星一个妹子,她的婚事我肯定要打听清楚。” “那你多留意。” 何春莲这才放心。 顾金水从兜里掏了一沓毛票出来,“今儿个挣的钱,妈你留着当家用。” 那一沓毛票可不在少数,至少二三十了。 顾银星的注意力立刻被钱吸引了,“哥,这卖破烂真这么能挣?” 顾金水嗤笑一声:“那得看谁了,就你这脑子别动这主意了,老实当你的护士去吧。” 他拿了两块钱把顾银星给打发了。 回屋里后,顾金水从口袋里掏出一罐雪花膏递给梁颖:“你等会儿上夜班涂点儿这个,人家说涂这个脸上冻得不难受。” 梁颖白了他一眼,见闺女盯着瞧,笑着转开雪花膏给闺女脸上点了几下,“你别给我乱花钱,有钱在外面多吃点儿好的,别回回吃了一肚子风回家。” “我就知道我老婆心疼我。” 顾金水搂着梁颖的腰,手就不规不矩地往上摸。 他见顾优思在旁边看着,咳嗽一声把孩子抱起送去何春莲屋子里。 次日。 梁颖上夜班上到中午才回来,她一回来就瞧见婆婆在家带孩子,问道:“妈,怎么今儿个您这么早回来?” 何春莲道:“学校那边的事了了,我算是可以正式放寒假了,发了两罐罐头,四瓶子汽水。” 她手指一扬,指着东屋里的柜子。 他们家做饭是在外面,但是东西却是收在何春莲屋子里的,这大杂院人来人往,就怕被人顺手摸了东西去。 梁颖看了一眼,笑道:“哟,这是什么想的,大冬天的发这汽水?” “可不是,我们学校效益不行,领导又没本事,”说起这事,何春莲还抱怨呢:“别的学校发什么粮票工业票还有肉罐头,就我们学校抠门,发这点儿东西。” “有总比没有的好。” 梁颖道:“不知今年我们纺织厂发什么年礼,要我说发点儿肉最实际了。” 顾优思听得这里,耳朵动了动,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她正想着呢,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何婶,何婶。” 何春莲听出是豆子的声音,赶紧打起帘子,外面可不就是豆子,豆子骑着辆破旧的单车,见到何春莲出来,忙道:“婶,赶紧跟我走,出事了!” 何春莲心里咯噔一下,跟梁颖对视一眼,估摸着就是陈室文那件事了。 她忙把孩子递给梁颖:“你在家看着,我去去就来。” “嗯,妈你小心点。”梁颖叮嘱道。 梁颖目送豆子带着何春莲走,隔壁林莲花出来问道:“梁颖,出什么事了,你妈干什么去了?” 林莲花脸上带着那种温柔似水,和和气气的笑容,但一双眼神闪烁,梁颖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林莲花吃了瘪,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却没走,而是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我听说咱们厂里打算给厂先进发电视机票呢,徐雯这回可捡大便宜了。” 听得电视机票,隔壁孙大爷就搭话了:“真假,这电视机票可值老鼻子钱了。” “可不是嘛。” 林莲花边说边看向梁颖:“我听人说黑市里电视机票一张值个二三百了。” 孙大爷咋舌不已:“二三百,建设媳妇这回可是发大财了。” “要我说,建设媳妇得跟梁颖表示表示,”林莲花道:“本来厂先进是梁颖的,可谁知道领导说梁颖成分不行,就……” “莲花,我可没这个意思。” 梁颖打断林莲花的话,“你要是觉得领导不对,去跟领导说吧。” 她实在不耐烦听林莲花说话,将帘子撂下,转身进屋里烤火。 孙大爷看了看撂下的棉帘,又看看林莲花,“那什么,我做饭去了。” 孙大爷钻进屋里拿菜,被孙大娘掐住耳朵,“你跟她们啰嗦什么劲,他们俩家本就不对付,咱们少掺和。” “哎呦喂,你这死老婆子,快撒手。” 孙大爷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 而梁颖此时则毫无心思操心这个,心里担心丈夫跟婆婆那边进展的到底怎么样了。 陈家。 顾金水一把推开上来拦架的陈父,一个拳头打在陈室文脸上,打的陈室文眼冒金星。 陈父急得不行,扭头对小舅子说到:“他舅,你就干看着,快上去帮忙。” 他小舅子孙国强要上去,被他媳妇拉住。 他媳妇冷笑着说道:“姐夫,您怎么不上去,我们国强也有年纪了,这老胳膊老腿上去哪里帮得了什么忙,何况今日这事,也是你们自己家里闹出来的。” 陈父脸都快绿了。 他看向孙国强。 孙国强有些心虚,但一想自己刚才在家挨的骂,又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无妄之灾,“姐夫,你别看我,我对你们一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大几百块钱都借给你们家,你们家自己要骗人顾家闺女,人家打上门也是情有可原,我可帮不了什么忙。” 陈父听到这话,险些气的昏厥过去。 周围围观的人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以为老陈家被人欺负了,结果一听这话,感情这里面有猫腻啊。 一个大娘问道:“这怎么回事啊?老陈,要不要报警啊?” “不,不能报警。”陈父着急了,连忙摇头,“这,这就是小事,咱没必要拿这麻烦警察同志。” “你说的倒是好听!” 何春莲跟豆子这时候赶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手叉着腰,“你当然不敢报警了,你家那点儿破事你当然不敢叫人知道。” “亲家、亲家!”陈父急的满头大汗,想求何春莲别说出来,眼神里充满恳求。 何春莲却是冷哼一声,她瞧见一个带红袖章的大妈朝这边过来,赶紧迎上去,“大姐您来的正好,您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家原本跟他们家在说亲,小两口本来都谈的好好的,可谁知道,我们家在外面听见些风言风语,说是陈室文在云南那边有老婆孩子了!” 这会子正赶着下班高峰期,周围邻居都是下班回来要做饭的,因为陈家这边动静围过来看热闹,一听到这话,众人顿时议论开了。 “不能够吧,陈室文不像是这等人。”有大妈怀疑道。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总不能是无缘无故打的吧。”一位大爷探头看热闹,嘀咕道:“这要是在插队那边结婚了,回北京装没结,那怪不得人家女方恼了。” 局委会大妈听得众人议论,眉头紧皱。 她看顾金水打陈室文,也觉得不像样,忙道:“先别打了,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要是真是陈家对不住你们,我给你们做主。” “金水,还不停!” 何春莲忙冲顾金水使了个眼神。 顾金水会意,撒开手,陈室文捂着脸,手指着顾金水:“刘主任,您得给我主持公道!” “刘主任,”何春莲转过头看向刘主任,“我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是疼女儿的,打小我这女儿就命苦,三四岁就没了爹,我一个寡妇带大这一对儿女,就盼着他们找个好对象,不求什么条件好,只求对孩子好就够了,可偏偏碰上这事……” 何春莲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往眼睛一抹,眼泪就掉了下来。 豆子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 何婶这本事真不愧是戏班子出身,说变脸就变脸。 他正发呆,就见帕子下面何春莲冲他疯狂使眼色,那眼睛险些没抽过去。 豆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配合道:“何婶,您别哭,这刘主任在这里,肯定会给您一家一个公道!” 三两句话,原本该被讨伐的顾金水母子瞬间成了苦主了。 刘主任那也是个明眼人。 但她没揭破,而是道:“在外面吵吵闹闹的说不来事,进屋子里头,何婶,您也别委屈了,要是您说的事是真的,今儿个我就给你们做主了。” ------------ 5 被偷听的第五天 七八点了。 外面北风呼呼刮着,鹅毛大雪给天地点上了一层霜雪。 梁颖在屋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顾金水等人回来,顾银星在那里抱着孩子,道:“嫂子,要是您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别,外头这么黑,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 梁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请孙大爷帮忙出去瞧瞧。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车铃铛声。 她忙站起身,迎出去,果然是顾金水一行人。 顾金水一行人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把梁颖给看愣了。 “赶紧进屋,在外面冻着干嘛?” 顾金水推了她肩膀一把,把人推进屋子里,何春莲等人也进来了。 “妈,事情咋样?” 顾银星心跳如擂鼓,虽然知道亲妈亲哥做事靠谱,可到底关乎自己一辈子,少不得心里紧张。 “成了。”何春莲把围巾解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沓东西来:“那边刘主任给咱们做主,陈家赔偿咱们十块钱,还有这一沓票,都给你了。” 顾银星看到钱跟票,眼睛都亮了。 顾优思心里纳闷,这陈家不像是善茬啊,取消婚事怎么可能倒贴钱? “这事还得靠老大出马。”豆子喝了口水,眼睛崇拜地看向顾金水,“是老大给那小子舅舅舅妈那边设局,诈了他舅舅把实话给说出来,不然咱们想讨回公道,可没这么容易。” “真的,哥,你也太能耐了。” 顾银星看了看票,牙一咬,把钱给顾金水:“这钱给你,票归我。” 顾金水白了她一眼,“行了,这点儿小钱你自己留着,我还不稀得这钱。” …… 次日一早。 黄喜荣一家早早起来了。 宋美跟宋朝花姑侄去外面公厕,她们这大杂院里没厕所,要上厕所只能去外面的女厕。 在女厕门口排队那无疑是又冷又臭。 宋美跺着脚,就听到有人说道:“听说了没?你们大杂院那护士险些被人给骗婚了。” “怎么没听说?”大妈八卦道:“我家那口子早上出门买烧饼回来就跟我说了,说那男的是大学生,装的人五人六的,实际上在云南那边孩子都有了。” “哎哟喂,怎么这么不要脸啊?都大学生了怎么这个德行?”旁边的人忍不住凑过头来骂道。 “大学生怎么了?以前那些当官的,当教授的,也没少干什么缺德事啊。”大妈不认同了,“要我说,这得亏是女方家里打听的仔细,不然真结婚了那就倒大霉了,我那口子说那男的家里还惦记着那女的工作呢。” 这几句话仿佛在宋美姑侄俩耳旁炸开。 宋美简直不敢相信。 她忙开口:“你们说的那人是不是姓陈啊?” “好像是姓这个姓。”大妈疑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宋美没说话,她拉着宋朝花连忙跑回大杂院。 大杂院里,顾银星正要谢绝孙大娘送的冻梨,瞧见宋美回来了,她眼睛露出疑惑。 宋美站住,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顾银星,你真跟陈室文吹了?” “是啊,你也听说了?”顾银星说道。 “你,你……” 宋美你了半天,最后忍不住说道:“那陈室文条件不是挺好,你就真舍得?” 孙大娘忍不住打岔:“宋美,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不能只看条件,也得看人品,这点儿你就不如银星了。咱们银星刚才说的多好,甭管你是什么条件,带着欺骗的婚姻就不能成。” 顾银星心虚的一笑。 事实上,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她侄女心里嘀咕,她偷听来的。 宋美脸上浮现出羞恼神色。 她看了看顾银星,还想再说什么。 屋里头,何春莲打起帘子,道:“银星,你还不去上班,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回头要是医院发年货拿不动,就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知道了。” 顾银星说道。 宋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骑着单车走,气的脸都要白了。 宋朝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看着顾银星的背影,咬着唇,宋家拒绝陈室文,是因为有她事先装作说漏嘴,让宋家知道陈室文的猫腻,可顾家,难道就真是这么好命? 都临门一脚了,这事还能坏了?! “妈,我也去了,今天麻烦您看孩子了。” 梁颖把饭盒放进棉布里,三五两下收拾好东西,说道。 “成。”何春莲抱着顾优思出来,“中午要是吃不饱,就掏点儿钱买点馒头,别饿着自己。” 梁颖笑着答应一声。 要说梁颖这辈子最没后悔的一件事,那就是嫁给她丈夫了,旁人看她家,觉得人人不像话,可梁颖却觉得自家人都贴心得很。 “对了,还有你们纺织厂今年发什么年货?” 眼瞅着梁颖要走了,何春莲开口问道:“多不多啊?” 梁颖站住,道:“估计又是跟往年一样,就些瓜子花生糖什么的,顶多再发些布票。” “有布票也好,我寻思过年给咱们家娃娃做套衣裳。” 何春莲蹭了蹭怀里孙女的小脸蛋。 顾优思呆了呆,脑子里电光火石想起一件事:“妈,亲妈,您今天得小心,有人要污蔑你偷东西!” 梁颖脑子里一嗡。 她下意识地朝闺女看去。 顾优思见她站住,忙朝她伸出手要抱,要是她没记错,今天会有人拿电视机票藏在梁颖的柜子里,害的梁颖被人说是小偷。 顾优思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试图把亲妈留下,躲过今天再说。 梁颖不动声色吸了口气。 她道:“妈,那我就走了。” 她摸了摸闺女的头,拿着网兜就出去了。 纺织厂工作一点儿也不轻松。 梁颖负责的是挡纬纱,这个工作要求工人十分专注并且要仔细,不然出来的纱质量就不行,会连累小组的评分。 因此,忙完一早上,到了中午去食堂吃饭,众人都饿的肚子咕咕作响。 “梁姐,咱们一块儿去食堂吧?” 白小燕自然而然地走到梁颖身旁,说道。 梁颖笑了下,眼神从周围众人逡巡过,“好啊。” “都别急着去吃饭,厂里发年货了,大家先去领了再去吃。” 组长过来吆喝了一声。 听得发年货,大家都兴奋了,肚子饿也顾不得了。 发年货是在厂二楼办公室。 众人拿的年货果然不过是些瓜子花生糖。 “徐雯,你的电视机票。”后勤部主任把票递给徐雯。 众人立刻看了过来,眼神炙热。 “谢谢领导。”徐雯涨红了脸,双手接过。 旁边的人有的恭维,有的羡慕。 “徐雯你可真有本事。” “这就是电视机票啊,俺们还没见过呢,徐雯你让我们摸一摸。” 徐雯也没小气,让众人都摸了下那张票。 林莲花笑嘻嘻地摸了下,道:“梁颖,你怎么不摸一下啊,这可是电视机票。” 徐雯看向梁颖,下意识咬了咬唇,眼神有些局促跟愧疚。 “我急着去吃饭,不想摸。” 梁颖微微一笑,说道。 众人先去把年货提到了更衣间,才陆续去食堂里吃饭,梁颖拒绝了跟白小燕一起吃饭,借口去厕所,转而偷偷回到了更衣间里面。 下午四五点工厂下班了。 众人都回到更衣间换衣服拿年货。 突然徐雯尖叫一声,把柜子里的棉猴扯了出来,手在柜子里乱掏。 “这是怎么了?”周围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徐雯扭过头看向众人。 “电、电视机票,我的不见了!” “不见了?!” 白小燕立刻挤了过来,“徐雯,你没弄错吧,会不会是你放错地方了?” “没有没有!” 徐雯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脸色苍白,先前的喜色一扫而空,嘴唇哆嗦:“我记得我的电视机票就放在我的棉猴下面,怎么会不见呢?!” “那会不会是有人偷了?” 林莲花柔声细气地说道,“我听人说,电视机票挺值钱的,不定有人动了歪主意呢。” 她这句话一出,更衣室里安静了下来。 众人神色各异。 有的行的端做得正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但有的人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莲花,你说这话未免太难听了,这更衣室就咱们这些人,都是同一组的,你说这话是想说咱们里面有人是小偷?” 一个大姐恼怒地说道。 林莲花道:“赵大姐,您别气,我也是就这么揣测,只是电视机票这么值钱一个东西,要是不见了,这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梁颖,“梁颖,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 6 被偷听的第六天 “你问我?” 梁颖看着林莲花,心里觉得可笑。 “是啊,你不是咱们小组里人缘最好的吗?”林莲花道:“这事你给拿个主意啊。” 徐雯看向梁颖,眼眶都红了。 梁颖沉默片刻,道:“要我说,我觉得咱们小组人都是好的,应该没人会当小偷,何况当小偷是犯法的,被抓了丢了名声不说,还得坐牢。” “那才更得把这件事查仔细了。” 林莲花道:“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一时鬼迷心窍,就下了黑手?” “依我看,应该搜搜大家的柜子,看看到底有没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言语。 “在干什么,你们怎么还不赶紧回去?” 组长从外面进来,感觉气氛不对,开口问道。 “组长你来的正好,徐雯的电视机票不见了,我们正说要不要搜柜子呢?” 林莲花抢着开口,拉着组长的手,指着徐雯道:“您瞧瞧徐姐着急成什么样了。” 组长眉头皱起,“真丢了?” 徐雯默不作声,含泪点点头。 组长沉默片刻,“那好好的怎么说起搜柜子?” 林莲花道:“组长,这更衣室在我们车间旁边,要是有外人过来,咱们一眼就能看到,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咱们自己人……” “要是自己人,咱们可不能轻易饶了,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今天能偷同事的票,明天能偷同事的钱。” 组长听得这话,就越发感到头疼。 这要是真是自己人偷了,那才叫丢脸。 “组长,搜就搜吧,我不怕。”赵大姐瓮声瓮气地说道,她拉开自己的柜子,噼里啪啦地把东西拿出来抖了抖,“你们瞧见了,没有是吧?” 其他人或是为了息事宁人,或是怕别人多想,也都开了柜子查看。 众人翻柜子的时候,只有梁颖无动于衷。 林莲花看向梁颖,“梁颖,你怎么不搜你自己的柜子啊?” “我为什么要搜,我知道自己没偷!” 梁颖语气不是很客气。 林莲花柔柔地笑道:“梁颖,你没偷那你让别人帮你搜查一下也好啊。说起来,我们这群人里就你嫌疑最大吧。” 众人动作一顿。 徐雯眼眶红红地看向梁颖,“梁颖,难道你记恨我抢了你的厂先进?” “我没有。”梁颖打断徐雯的话,“先前我是有些不高兴,但这事已经过去了。” 她们车间里最勤劳最聪明的其实是梁颖,原本今年说厂先进是梁颖,可后来领导说梁颖成分不好,就把厂先进给了徐雯。 这几年虽然在拨乱反正,可梁颖家里到底还是没有平凡,她这资本家女儿的身份是改不了的。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啊。” 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梁颖,你要是清白的,那你打开叫我们瞧瞧。” 林莲花声音温柔,可说的话却不中听,“不然反而大家伙心里要嘀咕了。” “是啊,我们都搜了,怎么就你例外?” “她这么扭扭捏捏,别真是她拿了吧?” 平日里跟梁颖处得来的此时不好说话,倒是几个跟梁颖不对付的,此刻都阴阳怪气了。 梁颖沉着脸,“我可以搜,但是如果搜不到,林莲花,你们是不是该跟我道歉?” “如果搜不到,我们自然会道歉!” 林莲花想也不想地说道。 梁颖看向组长,“组长,您也听到,您给做个见证。” 组长点点头。 梁颖走到柜子旁,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件棉猴抖了抖,网兜里的饭盒也取了出来,打开让众人看。 众人一一看过。 梁颖讥讽地掏口袋,“你们也看看我的口袋吧,有吗?有东西吗?” 林莲花神色变了变,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白小燕。 殊不知,白小燕此刻比她更震惊。 东西明明她放进去的,怎么会不见了? “好了,梁同志显然是清白的,你们跟她道个歉。” 组长表情严肃,环顾众人。 组长其实是不赞同搜柜子的,这电视机票丢了,怀疑自己人,让大家搜柜子这种做法其实很伤情分。 但刚才众人都动手,组长就不好拦着了。 “对、对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含糊道歉。 徐雯急的抹眼泪,“那怎么办?电视机票就这么不见了,回去我婆婆肯定要打死我的。” 这年头电视机票难得,除非领导,一般工人要弄到手,那真是得求爷爷告奶奶。 组长皱起眉头,梁颖道:“徐雯,你别急着哭,这不还有两个人的柜子没搜吗?刚才大家都一视同仁了,林莲花,小燕,你们可别当例外。” 梁颖唇角带着笑,看向林莲花二人。 对上她的笑容,林莲花心里不知怎地咯噔了一下。 “是啊,你们的柜子也打开看看吧!”徐雯这才反应过来,眼睛巴巴地看向林莲花二人。 若是在刚才,林莲花是一点儿不惧的。 可现在,本来应该在梁颖柜子的电视机票不见了,梁颖又突然这么说,林莲花心里不得不打鼓。 “莲花,大家都看了你们的柜子也给大家瞧瞧。” 组长说道。 众人看向林莲花,那赵大姐道:“对啊,刚才是你最开始说让大家看柜子的,怎么这会子自己这么磨磨蹭蹭。” 林莲花手掌心里满是冷汗。 她勉强笑着,手把着柜门,“我柜子里也没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赵大姐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拉开了门,林莲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听得赵大姐说道:“哎呀,莲花你这棉衣也太薄了。” 林莲花愣了愣,就见赵大姐抖了抖手里补丁叠补丁的棉衣,赵大姐嫌弃地把棉衣递给林莲花,“你柜子里怎么没饭盒啊?” “我,我不饿。” 林莲花自然不能说自己婆婆只给她准备了两个饽饽,就那两个饽饽哪里用什么铝制饭盒来装。 梁颖心里有数,也没挑明,而是看向白小燕,“小燕,就差你的了。” 白小燕没多想,大大咧咧打开柜子,“我的柜子能有什么,你们自己瞧。” 柜子啪地一声打开。 更衣室安静一瞬。 众目睽睽下,一张电视机票赫然压在白小燕的饭盒下面。 “这就是我的票!” 徐雯冲上来,拿起票仔仔细细地检查,“没错,这就是我的票。” 众人顿时愣住了。 白小燕嘴巴张了张,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这电视机票怎么会在我这里?明明应该……” “应该什么?” 梁颖走上前,她的目光冰冷,心里却隐隐刺痛,“白小燕,刚才莲花也说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偷同事的票,你简直没良心!” 提起自己刚才的话,林莲花脸上燥热,一阵青一阵白。 “不是的,我,我……” 白小燕急的朝林莲花看去,希望林莲花能帮她。 但林莲花这会子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了她,匆匆移开视线。 “组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大姐粗声粗气,脖子上青筋绷起,“林莲花刚才说得对,她今天能偷票,明天就能偷钱,咱们这车间一向大家都规规矩矩,不能叫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组长,我没有,我不是,这件事里面有误会!” 白小燕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一起流。 她的模样很是可怜。 但梁颖对她毫无同情之心。 梁颖知道,偷窃这件事搁在别人身上,大家兴许还会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放过一马。 可她的成分不好,家里到现在都没平凡,若是她被人诬陷偷窃,那是真的得坐牢。 现在又在严打,搞不好,她甚至可能会被塑造成典型,这样一来,她们一家就彻底毁了。 “误会?什么误会,东西不是在你柜子里发现的?” 赵大姐呸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热心帮徐雯了,感情是贼喊捉贼!” 白小燕简直百口莫辩。 她无法解释东西怎么会在她那里。 “你要是认为你是冤枉的,那咱们报警吧。” 梁颖笼了笼身上的外套,“免得叫别人说咱们车间的人欺负你。” “不能报警!” “不能报警!” 这两句话同时响起,前一句是组长说的,后一句却是白小燕。 这下,众人都看向白小燕了。 “你还说不是你干的!”赵大姐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 白小燕没得解释了。 她只能低着头,红着眼,“是,是我一时糊涂,但我就是想开个玩笑,徐雯,你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徐雯没说话,而是甩开白小燕的手。 梁颖淡淡道:“组长,不报警也行,可这事不是小事啊,要是我,可不敢跟小偷一个车间,今儿个大家都知道她偷东西,保不齐人家明儿个要报复。” 她这句话说中了其他人的顾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开口。 “组长,我们不跟她做同事!” “对,咱们第三车间一向好好的,不能多个手脚不干净的。” 组长也是这个想法。 她看向白小燕跟徐雯,“走,去组织部找领导,让领导做处置!” 天已经黑了。 大冬日的虽然雪不下了,可北风从缝隙里钻入各家各户。 黄喜荣跟其他人在院子门口闲聊呢,正说着,远远瞧见梁颖跟自己儿媳妇来了,她眼睛一亮,连忙蹦起:“金水媳妇,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出啥事了?” 这话问的像是知道她肯定会出事一样。 梁颖压下心里不悦,扯了扯唇角,从单车上下来,“劳您老人家关心,不过啊,我没事。” “真没事?” 黄喜荣不相信,她朝林莲花看去,林莲花悄悄摇头,梁颖看在眼里,笑了声,“您要不信,您问您儿媳妇吧,她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林莲花脸上羞恼得红涨起来。 “不过莲花,下次做事可别马虎了,一双招子不是白长的。”梁颖不客气地说道:“今儿个我脾气好,你道歉就完事,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要给你一巴掌呢。” 她说着做势要打一巴掌过去。 林莲花吓了一跳,脚下一晃,连人带着车子摔在了地上。 梁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着车进去了。 ------------ 7 被偷听的第七天 “怎么样了?” 梁颖一进屋,何春莲就忙上来问道。 梁颖点点头,把年货放桌上,“没事了。” “那就好。”何春莲松了口气,她今日担心了一整日,这会子心总算放下来了。 “知道是谁陷害你吗?” 梁颖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是小燕。” “白小燕?”何春莲眼睛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梁颖点了点头,手指扣着网兜上的绳子,嘴里苦涩。 白小燕是她在厂里玩的最好的朋友,以前梁颖因为成分被孤立的时候,白小燕还帮她说过几句好话,白小燕丈夫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打她,也是梁颖找顾金水去撑腰。 “哎,别往心里去。” 何春莲叹了口气,“刚才我听隔壁那乌眼鸡在外面渣渣呜呜,她们家?” “这事应该是白小燕跟林莲花一起干的。”梁颖说道,“我把票塞到白小燕那边,以她的脾气,估计不会放过林莲花。” “这就好!” 何春莲这才高兴起来。 次日,梁颖去厂里就听得消息,白小燕被记了大过,从车间罚去负责洗厕所了。 “活该。”赵大姐还恼火着呢,“要我说,洗厕所都是便宜她了,一个月到底还有二三十呢。” “可比起先前拿的五十那可少了不少。” 其他同事道:“听说昨晚上她回去,就被她婆婆跟老公给打了。” 听着这些话,梁颖心里毫无感觉。 早在她昨日亲眼看见白小燕把票塞到她柜子的时候,梁颖就断绝了这份友情。 “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自己走,自己走!” 怕被人瞧见,林莲花还左右瞧了瞧。 白小燕脸上肌肉紧绷,臭着脸,咬着牙,“你还怕被人看见,都是你给我出的馊主意,你看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白小燕手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气得眼眶通红。 林莲花心虚,“这,这也不能怪我,小燕,我当初就是那么开个玩笑,是你自己动手的,而且就这点儿小事,你还把事情给办砸了。” “你还怪我!”白小燕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林莲花撺掇,她会起歪主意算计梁颖嘛,“你把我害的现在沦落到扫厕所,你得赔我,赔我!” “小燕,咱可得讲讲道理。” 林莲花皱着眉,甩开白小燕的手,“事是你做的,处罚是领导决定的,你可讹不到我头上来。” “这么说你是不肯给了?” 白小燕冷笑着看着林莲花,她丢下手里的拖把,转身就要走,林莲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抓住白小燕,“小燕,你这是要去干嘛?” “我去找领导评理去。” 白小燕皮笑肉不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猜大家知道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大家会怎么看你?我记了大过,你怎么也得记个小过吧?” 林莲花那脸都要绿了。 “你想要多少?” “给我五十!”白小燕伸出手。 林莲花瞪眼,这五十块就是她这个月的工资,今天早上才发的。 “不可能,给了你我没法交代!” “那我可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不给也行。” 白小燕扬起下巴,双手抱胸。 …… 顾金水在门口打发走了山虎跟豆子,孙耀祖,让他们初五再来上门,自己提着背篓进去。 才走到后院,就听得东厢房那边传来哭骂声。 哭声像是宋家那小闺女的,骂声像是她奶奶的。 顾金水心里不得劲,站住脚步道:“得了,宋建设你们一家也不看日子打孩子,今儿个除夕,你们家别找晦气。” “我们家打孩子是我们的事,碍着你什么事。” 黄喜荣掀起帘子,手叉着腰对顾金水骂道:“你个姓顾的,手别伸得太长。” 她身后,宋朝花哭花了脸看着顾金水,眼神中带着恨意。 顾金水心里觉得怪异,也懒得跟宋家吵,“那成,你打吧,反正不是我们家孩子,打坏了也不关我的事。” “你什么意思,你诅咒我们家孩子,你个臭流氓……”黄喜荣脸拉的老长,顾金水搭理都不带搭理,拿着东西进屋子里去了。 何春莲在屋里揉面呢,瞧见他进来,翻了个白眼,“你就是自找事,别人打孩子你插什么嘴。” “我这不是有闺女了,同情他家闺女嘛。”顾金水摸摸鼻子,把背篓放下,扒开上面的干草,提出一大块五花肉出来,“妈,你瞧瞧多好的肉。” 何春莲眼睛一亮,也不问哪里来的,“这肉好,留着一半回头我跟你媳妇娘家两边一边一半。” “妈,真不用这么客气。”梁颖道:“我堂哥家那边人不多,还是给您那边多留些。” “嗨,我娘家那边自己养着猪不缺肉吃,倒是你堂哥那边就他一个人有份工作,多送点儿回头走礼也方便。” 何春莲是爽利人,“听我的,就这么安排。” 梁颖心里感激,知道婆婆是心疼她只有堂哥这一个亲人了,所以才这么为她着想。 顾金水环顾下四周,问道:“银星呢?” “屋里逗你闺女呢。”何春莲冲屋子里努努嘴,“都二十岁了,还跟孩子聊的有来有去,我是真发愁。” 顾金水正要进屋里看闺女,外面就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何婶子,你们在家不?” 何春莲打起帘子一看,却是刚才提起的梁颖堂哥梁仁义一家子,“哎呀,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跟你们一块儿过年啊!” 梁仁义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带了点东西,婶子不会赶我们走吧。” 何春莲打眼一瞧,半条带鱼、巴掌大的肉还有两颗大白菜,一家子穿的补丁叠补丁的衣服,一股子寒酸气。 梁仁义儿子梁亮倒是胖,只是不爱卫生,此时抬起手擦了擦鼻涕。 “都是一家亲戚,你们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春莲忙招呼梁仁义一家进去,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出果盘糖果瓜子来招待。 梁仁义一眼瞅见了那一大块肥肉,“婶子家今年挣不少啊,这么大一块肥肉。” 顾银星在屋里听得动静,抱着孩子出来后翻了个白眼,“我们家能挣多少,也就是够糊口而已。” “银星!”何春莲瞪了顾银星一眼,用眼神警告顾银星不要乱说话。梁仁义怎么说也是梁颖的堂哥。 顾银星扁扁嘴。 她就是不喜欢梁仁义怎么了,这人贼眉鼠眼的,而且胖的跟个水缸似的,说家里条件不好,谁信啊。 “你们家再怎么样,也比我们家强。”梁仁义媳妇赵凤来唉声叹气道:“本来我们也想多带着些东西过来,可家里实在就剩下这么点儿东西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家就老梁一个人有工作,这孩子又三天两头生病……” 梁亮听到自己,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是啊,我们家都不知什么时候能过上婶子你们家这种日子,瞧瞧这么好的白面,这么好的馅料,这么好的猪肉……” 梁仁义眼神从桌上的东西扫过,那眼神叫一个贪婪。 梁颖耳根泛红,尴尬的不行。 顾优思听着他们家这番唱念做打,忍不住了。 “装,继续装。你们家天天白面猪肉,隔三差五地下馆子,还有那么多大黄鱼,在这里装什么穷啊!” 她眼睛瞥了瞥梁亮那小胖子,书里面这小胖子是个垂涎女主宋朝花的小炮灰,为了讨好宋朝花,跟她说了不少自己家里的事,说家里很有钱,他爹妈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很多大黄鱼,但为了占便宜,却经常跑顾家占便宜,装穷。 大黄鱼?! 装穷?! 老顾一家听得这番话,一家子脑子都嗡地一下。 梁仁义夫妻见老顾一家子不说话了,彼此交换个眼神。 “你堂妹婆家别是嫌弃咱们带的东西少吧?”赵凤来用眼神问道。 梁仁义:“不能够,之前咱们过来什么也没带,她们也没说什么啊。” “咳咳。” 顾金水咳嗽几声,何春莲等人才回过神来。 梁颖这回真是气的脸都红了,手都在哆嗦,“堂哥,你们家的日子比我们家的好过吧。” 梁仁义笑呵呵摆手:“哪里能,你们家三个大人都有工作,就是妹夫没工作,在外面挣得钱也不少,我们家就我有个差事,能有多少钱。” “是吗?我看你们父子吃的挺胖,还以为你们在家里天天白面猪肉呢。” 梁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梁仁义夫妻心里咯噔一下。 梁亮在那里闹腾,“妈,我要吃糖,要大白兔,不要便宜的。” 赵凤来挂不住,拍了他一下,“吃这橘子糖有什么不好,咱们家平日里还没有糖吃呢。” “哎呦,嫂子你跟孩子较什么劲。” 顾银星眼睛一转,把孩子递给顾金水,道:“小胖,姑姑带你出去玩去。” 她抓了一把糖在手里,梁亮立刻乐呵呵地跟着去了。 屋子里。 何春莲仿佛什么事也没有,招呼梁仁义他们一起包饺子,还打算做个红烧肉。 梁仁义夫妻连连道好,不住咽口水。 顾优思在旁边急的要死。 这一家子都是吸血鬼,白占顾家便宜,偏偏她现在口不能言,真是要气死了。 ------------ 8 被偷听的第八天 院子外头。 顾银星拨了糖纸,把奶糖给梁亮,“小胖子,你得亏是今天来我们家才能吃到这糖。” 梁亮迫不及待地抢过奶糖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道:“谁说的,我们家也有奶糖。” “真的?你们家买得起吗?”顾银星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你是吹牛的吧?” “不是!” 梁亮哪里禁得住激,立刻跳脚道:“我家多的是奶糖,比你们家多。” “吹牛。”顾银星嗤之以鼻,“你家没钱,哪里买得起,你们家穷的今天跑来我们家蹭白面饺子蹭五花肉吃呢。” “放屁,这些我家都吃腻味了,我家天天下馆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梁亮挺着肚子,“我爸妈是懒得做饭才来蹭吃的。” “真能骗人,还天天下馆子呢。” 顾银星把糖塞进口袋里,“我可不把糖给小骗子吃。” “是真的,”梁亮哪里忍得了别人说他是骗子,想了想,转身跑进屋里。 他抓着赵凤来的袖子,“妈,咱们家是不是很有钱?是不是天天都能下馆子?” 屋子里安静一瞬。 梁仁义反应最快,当即气得站起来,“你胡说什么,咱们家哪里有钱!” “是啊,我就说你是小骗子。”顾银星笑嘻嘻地走进来,站在门口,双手环抱着胸口,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梁亮当下越发急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口袋里有今年的压岁钱,赶紧掏出压岁钱,把那一张大团结拿在手里,“我家就是有钱,你瞧我的压岁钱!你有吗?!” 干得漂亮! 小胖子! 顾优思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对梁亮这等“大义灭亲”的举止深感激动。 何春莲收起饺子皮,看了看梁亮,又看了看梁仁义夫妻。 梁仁义夫妻脸涨得通红。 梁仁义更是怒火上头,抬手给了梁亮一个巴掌,“我让你这小子胡说八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有钱了,这钱你从哪里来的。” 顾金水拉住梁仁义的手,梁仁义几乎有他两个胖了,可顾金水却轻易就拉住他。 顾金水似笑非笑:“堂哥,我看你们家的事还是回你们家里处置比较好。至于今晚年夜饭,还是分开吃吧,毕竟我们家条件一般,可给不了孩子十块钱当压岁钱。” 梁仁义刚要说什么,手腕却传来剧痛,他只能连忙答应,带着一家灰溜溜离开。 东厢房。 宋朝花出来倒水的时候,瞧见梁亮的背影。 她眼睛突然亮了。 她想起一件事,急忙回屋找爸爸。 “爸,我有件事告诉你。” 宋朝花最近因为林莲花没了工资的事,被骂了好几顿,声音颤颤巍巍的。 宋建设正坐在炕上看书,听见这话抬头看她一眼,“又有什么事?” “可别跟之前一样,说些没准的话。”黄喜荣瘦削的脸上露出刻薄神色,怀里胖孙子哭了一声,她连忙哦哟哟地低头哄着。 “妈,你别说小花,小花说的好些事都是准的,只是不知怎么走偏了。” 宋建设摘下眼镜,对自己母亲不疼不痒地训斥了一句。 但宋朝花脸上立刻浮现出感动的神色。 宋朝花越发坚定自己做的是对的。 如果不是她一直透漏上辈子的那些事,爸爸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呢? “爸,我昨晚上又做了个梦,梦见金水叔叔媳妇娘家那边藏了些值钱的东西。” 宋朝花鼓起勇气来说道,“里面好像有,有黄金。” “有黄金?真的?!” 黄喜荣险些叫出声来。 宋建设虽然满脸喜色,但还是比较冷静,“你知道东西藏在哪里吗?” 宋朝花摇摇头。 黄喜荣立刻拉下脸,嘴角撇了撇。 “不知道地方,那怎么找?” 宋建设看了老娘一眼,弯下腰,难得温声和气:“小花,你仔细想想,梦里肯定有线索的,是不是?” 宋朝花简直受宠若惊。 她努力想了想,道:“爸爸,我想不起来,但我猜梁亮爸爸肯定知道。” “梁仁义?” 宋建设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跟梁仁义走的不近,但他派送邮件,有时候会看到梁仁义一家在国营饭店里点什么红烧带鱼、小鸡炖蘑菇,还见过这一家子去全聚德吃烤鸭。 因此,宋建设很清楚梁仁义家里肯定有些积蓄。 宋朝花一提起,宋建设就想起梁仁义的积蓄莫非是从梁家那老宅来的。 “儿子,这么大一笔钱,咱们家可不能放过。” 黄喜荣着急的说到:“咱们家要是有钱,也可以给你活动活动,往上走走。” “妈,我心里有分寸。” 宋建设敷衍道。 他转过头,拿了桌上一颗花生递给宋朝花,“小花你干得好,下次要是再做到预知梦,可得提前告诉我。” 宋朝花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来,吃饺子,别想了。” 何春莲下了饺子,倒了醋,示意顾银星把门关上,对梁颖说道。 梁颖摇了摇头,给孩子喂了奶,道:“我、我是想不到他们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自己最后一个亲人,自从梁父死了后,梁仁义也照顾过她一些日子,梁颖不是不知道梁仁义喜欢占便宜,但她想着梁仁义一家不富裕,又是自家亲戚,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但没想到,梁仁义做的这么不地道。 “要我说,我最好奇的是他们家哪里来的钱下馆子。” 顾银星瞧着一桌子的好菜,早就按耐不住了,赶紧吃了个饺子,这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滋味那叫一个美,白菜水灵猪肉鲜美。 “你问这些干什么,”顾金水见媳妇失落,瞪了没眼力见的妹妹一眼,“跟咱们家有什么干系。” 顾优思打了个奶嗝。 听见这话,她忍不住了。 “跟咱家还真有干系,他发的就是绝户财。” “我姥爷当年快死的时候,我妈不在家,就那白眼/狼在姥爷跟前,姥爷把遗产留给我妈,结果那白眼/狼全给吞了,还说是红/卫/兵抄家抄没了。” “今天梁仁义登门,主要还是为了打听我姥爷留的另外一笔遗产在哪里。” 啪嗒。 梁颖手里的奶瓶掉了地。 她整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阿嚏阿嚏!” 梁仁义一家顶着风雪回家去。 赵凤来在旁边骂骂咧咧:“你那堂妹真是抠搜,咱们家蹭吃一顿怎么了?这都舍不得,咱们还带了东西呢,早知道,那些东西就不带了,白便宜了他们!” “行了别说了。” 梁仁义搓着手,“都怪你儿子坏了我的好事,本来我还想今天灌醉梁颖,问问她知不知道那死老头子藏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赵凤来一听不乐意了,“那是我儿子?那不也是你儿子?再说了,我看那梁颖未必知道这事!” “那不能够,她是那死老头子唯一的女儿,”梁仁义说到这里,还咬牙切齿,他是梁家这代唯一的男丁,本来以为老头子家产肯定会给自己,想不到老头子竟打算给梁颖这个丫头:“老头子不告诉别人,肯定会告诉她的!” “那这事怎么办?” 赵凤来想起梁仁义说的梁家以前的富贵,就不禁心里火热。 光是梁家留下的东西,就够他们一家吃香喝辣这么多年,要是找出藏起来的,那还得了。 “梁颖是个耳根软的,回头我去服个软就是了。” 梁仁义想了想,很有信心地说道。 一家人说着,走到国营饭店,却瞧见饭店大门要关上了。 梁仁义忙快走几步上去,抓住关门的人,“同志,你们店怎么关门啊?” 那人白了梁仁义一眼,“你有毛病啊,大年三十谁不在家吃饭。” 梁仁义一家脸都绿了。 他们一家就不在家吃饭,并且本来还打算在顾家连吃带拿,家里除了米,真没什么肉。 ------------ 9 被偷听的第九天 大年初一一早,马路上就传来放鞭炮声,还有小孩拍手叫好的声音。 梁颖半梦半醒起来,就瞧见顾金水披着棉袄低头穿鞋,听见动静,顾金水转过头来:“你接着睡,我出趟门。” “去你师父那边吗?” 梁颖坐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掏出个拿红纸包裹的红包,“这里二十块,你一并拿着去孝敬师父吧。” 顾金水接过红包看了看,笑了下,嘿了声:“还是我媳妇好,那成这钱我一并给师父,回头我给你们买点儿点心来。” 梁颖白了他一眼,“你别没个正经,家里饺子多带点儿去,要是不够回头咱们家自己包就是了。” 顾金水答应着点头,出门拿个饭盒把昨天剩下的生饺子盛了满满一盒,又想着老头子那边什么都没有,路上还打了醋买了些酱油。 一大早的。 寒风硕硕,除了闲不住的小孩,路上没什么行人。 顾金水到了羊肠胡同,熟门熟路地找到废品收购站,也没敲门,直接推门就进院子了。 “师父起了没?” 顾金水提高嗓门问道。 他声音才落,里面就传来一把沙哑的老人声:“吵什么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 一个头发胡须都白了,穿着旧棉袄面容瘦黑的老头从屋里出来,他见了顾金水,瞥了一眼,“一大早的来干什么,今儿个还做买卖啊?” 顾金水平日里做的就是二道贩子的事,把城外废品拉到城内收购站卖了,中间一倒手,一年到头没少挣。 当然,他还干点儿类似倒腾粮票、外汇券的买卖。 “师父,我这不是赶早给您拜年来了吗?”顾金水笑嘻嘻,主动进屋,见屋里面地上地下都是各种书籍报纸,连忙收拾了张桌子出来,把饭盒放下,“给您带了我们家包的饺子,还有给您送今年束脩来了。” 他掏出个大红包,那红包满满当当的一沓。 老爷子呵了一声,“怎么着,去年发大财了?” “那都是您教导有方。”顾金水忙把红包塞到老爷子手里,老爷子呢,也不见外直接就收了,他淡淡道:“去,给我煮一碗饺子。” 要是别人这么对顾金水呼呼喝喝,顾金水肯定要翻脸。 但老爷子吩咐,顾金水却是一句话没有,拿着饭盒熟门熟路地进厨房了,煮了饺子还帮忙烧了炕,又出去不知哪里寻了几十块煤块过来。 总之,他这一来,一上午就没空闲过。 老爷子虽然没说什么,可晌午的时候,老爷子叫住顾金水,“前阵子我给你的书,看得怎么样?” “看得七七八八了。”顾金水不甚为谦虚地说道。 老爷子乐了,看他,“那你过来瞧瞧这副对联?” 他对顾金水一招手,自己双手背在身后进了西南屋子。 “哥中午还不回来,要不咱们自个儿先吃了吧?”顾银星朝外面看了半天,忍不住回来说道。 何春莲低着头逗孙女,“你要是饿了就吃点儿点心。” 顾银星无奈,知道老娘说一不二,只好拆了点心盒子,拿了块驴打滚,嘴里嘀咕道:“也不知哥跟那老头子怎么有那么多话说,去一早上都不回来。” “胡说什么,”何春莲瞪闺女,“人家陈老师是真有本事的,以前那是琉璃厂八宝斋的大掌柜,要不是落难了,就你哥想找人家拜师,祖坟烧穿了都没这运道!” 顾银星吐了吐舌头,心里不以为然。 琉璃厂八宝斋怎么了? 这年头谁买古董啊,学这有什么用。 “瞧瞧这副对联。” 席瀚推开黄梨木匣子,取出里面一对发黄的对联,“前几天收的,五十六块收的,你看好不好?” “五十六块,这可不便宜,”顾金水挑起眉头,一双剑眉带出些兴味的神色,“卖家说这是哪个朝代谁的作品?” 席瀚笑了,摸摸胡须,“宋朝苏轼,怎么样,值不值?” 顾金水本来还想细看,一听这话顿时被逗笑了。 他看向席瀚:“师父这是逗我玩呢,对联这东西是明中期兴起的,以前有的是楹联,这对联要是宋朝的,这可是考古上一大发现。” “少贫嘴。”席瀚眼里露出几分欣慰,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个印章,您瞧瞧这里还盖个东坡居士那可就更乐了,就人苏轼现发现的作品里,有些只有个轼字,更多的是没印章,因为那时候人不流行往自己的墨宝上盖章,还是这么个从未见过的印章,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顾金水说的条条是理。 席瀚眼里有一丝闪光。 顾金水的确是个好苗子,看书人人都会,可要学以致用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不说话,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本本子丢给顾金水,“拿回去瞧吧,赶明儿有空了自己去潘家园那边练练手。” “师父,您不带我啊?” 顾金水瞪大眼睛,“您就我这么个徒儿,您忍心大撒手叫我出去挨坑?” 席瀚被恶心的不行,摆摆手,“滚蛋,就你这蜂窝煤的心眼,谁能坑你,我给你那几本书,你要是读透了那还被人坑,那就是活该!” 顾金水装作被赶出收购站。 大铁门嘎吱一声关上,顾金水这才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他看看书,瞧见里面的字铁钩银划,心里头很是感动。 老头子估计是把看家的本事都教给他了,这本书只怕千金难求。 顾金水既然出来,就顺路去了梁颖娘家,也就是梁家以前的旧宅。 梁家民国时候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做的买卖包括纺织业,珠宝行,其中珠宝行是最挣钱的,家里有八家金铺,后来虽然因为时局动荡,生意难做,陆续倒闭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家的老宅那可是正经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前门以前的门环都是金的。 昨晚上,梁颖跟顾金水夫妻俩商量。 梁仁义的事,提醒了梁颖一件事。 梁颖记得,自己父亲最后去世那一年,经常避着人跟她说,他在家里留了些东西,就藏在她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让梁颖将来要是遇到困难了,就在家里找找。 这件事,梁颖以前一直没想起来。 当年实在太混乱了,她从家里回来,发现父亲没了,□□在家里到处翻找打砸,她好好的一个家眨眼睛就破灭了。 之后她又被判定出身不好,这十几年来,如果不是顾家护着,梁颖都不敢想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顾金水身手敏捷,绕到宅子后面,寻了个角落就翻墙进去了。 这宅子现在被区政府拿来办公,今儿个初一,宅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前面办公室有个老大爷在听评书。 顾金水溜达了一圈,找到后院西北角的一颗槐树。 他看了看确认这槐树周围的土没被人动过的痕迹,心里就放心了,又走了一圈记住布局就出去了。 此时都已经过了12点。 才走到大杂院附近,顾金水双手插兜,手里提着百货商店买的蛋糕,老远就瞧见宋美拉着个熟人进了旁边巷子。 顾金水本不打算掺和,可前脚刚提,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要算计那顾金水,哪里那么容易。” 张大彪头发锃亮,脑袋跟被牛舔过似的,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宋美,“那顾金水可不是个软柿子,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彪哥,您说这话,那顾金水跟你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宋美的手排在张大彪胸口,“要我说,咱们这边就属您最有本事,可您看,咱们这边那些好买卖都被那顾金水抢了,他那边一天天的挣钱,您在旁边看着干瞪眼,我这是替你不服。” 张大彪不是不知道这小妞儿在拿他当枪使,奈何这妞儿说的话都到他心坎上了。 张大彪十五岁就出来混了,可没过几年,顾金水也出来了,还混的比他好,在道上名头比他响亮。 别看平日里只带着山虎跟豆子两人,事实上,道上愿意跟着顾金水混的不在少数,人都知道顾金水这人能来钱又大方。 张大彪心里一直暗暗不服气。 这回逮着这么一个能算计顾金水的机会,那是真动心了。 “那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金水回来了。” “哟,这是蛋糕呢?” 一路走过大杂院,顾金水没少跟邻居打招呼,顾银星听见动静,忙跳起来:“妈,哥回来了,咱们开饭吧。” 顾金水进了屋里,神色如常,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 10 被偷听的第十天 正月初五。 北京城里大家伙都陆续复工了,该上班的上班,该出门的出门。 何春莲现在还是寒假,就留家里照顾孩子。 她一边推着摇篮,一面手里打着毛线,瞧那粉嫩的毛线,很显然是要给顾优思做一件毛衣。 山虎跟豆子已经来了。 顾金水要出门前还进屋抱了抱闺女,“哟,过了一年又沉了。” 顾优思挥挥带着小窝的小胖手,气鼓鼓。 谁沉了。 人家这是长奶膘了。 顾金水没绷住笑了,故意道:“二妞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 顾优思拳头硬了。 “你少跟你闺女胡咧咧,赶紧去干你的事去,”何春莲没好气骂他,把孩子抱过来,“今儿个初五,别忘了请山虎他们吃个饭,大小也是个意思。” 老太太骨子里还是很讲究以前的规矩。 像开年请伙计吃饭这种细节,现在很多人已经不讲究了,甚至工厂里也不时兴这些,但老太太觉得这么着才亲近。 “知道了。” 顾金水点点头,转身就要出门。 顾优思愣了下。 什么?等会儿,今儿个初五? 你小子今天出门要坐牢的,还是赶紧回来吧! 她心里着急,可嘴巴里只能发出啊啊几声。 坐牢? 何春莲吓了一跳,担心地看向顾金水。 顾金水却是反应快,很快联想到前几天听得的话,他冲老太太不动声色点了下头,“我出门了。” “嗯。”老太太点头答应。 顾优思摊开小手,满脸写着无奈,躺平佛系了。 东厢房那边。 宋朝花从窗户远远看着顾金水离开,眼神闪了闪。 只要顾金水坐牢,顾家的那些机遇、横财就都属于他们的了。 “哥,今天的货都在这里了。” 孙耀祖从三蹦子上下来,山虎跟豆子上去,帮忙检查那些货色。 这些货色其实都是郊区那些人在垃圾处理场那边挑拣出来的,有些废旧金属、电线、钢铁之类的东西,因此都很脏也很臭。 “哎哟,今儿个这么多?” 山虎惊喜地说道。 孙耀祖嘿嘿一笑,“估计那些人屯了有几天了,都赶着新年发大财呢。” “也是你有本事。”顾金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抽了一根,把烟盒递给孙耀祖,“我看看有什么好货?” 顾金水上前检查,孙耀祖忙接过烟,看着顾金水扒拉那些尿素袋,心里头有些打鼓。 顾金水很快瞧见有个袋子里装了一堆钢料。 他估摸了下,少说得有三十斤。 他的心里暗暗骂娘,这么好些钢材一看就不是废弃的,为了坑他,张大彪可真是豁出去了。 “金水哥,你看怎么样?” 孙耀祖装作随意地抽了口烟,问道。 顾金水扯着嘴角笑了下,“当然是好东西,不过,这袋子东西我看着是好东西,陈老头那边未必能卖得出高价,不如先留在我家里,回头我再寻个好买家。” 孙耀祖入这行不久,对这些不太了解,觉得东西到顾金水家里更方便栽赃便点了下头,“都听你的。” 山虎跟豆子没说话,两人对视一眼。 顾金水带他们把东西倒卖了,叫山虎帮着自己提到家里。 “哥,出什么事了?”山虎低声问道,他力气大,这几十斤钢材提在手里都轻松松。 顾金水把烟蒂丢在地上,拿脚碾了碾,“那孙耀祖跟大彪有关系。” 山虎阿了一声,“不能够吧,耀祖之前帮了咱们大忙呢。” “山虎,你信不信我?”顾金水问道。 山虎自然是点头了。 他比顾金水小五六岁,看着人高马大,实际上吃了不少苦头,爹妈走得早,亲哥没良心,霸占了家里的屋子,等结了婚,哥嫂更是容不下这个能吃的小叔子,直接把人赶出来。 要不是顾金水当初收留了山虎,山虎早就不知在那里了。 “信我的你听我安排就是了。”顾金水眯了眯眼,“你听我的,等会儿这么干……” 不远处。 张大彪眼看着顾金水跟山虎提着东西进了大杂院,高兴地拍着大腿叫好。 “还是你小子有本事!” “表哥,您说这话真是抬举我了,”孙耀祖脸上堆满笑容,“要不是表哥你提拔我,我哪里有今天。” 张大彪被孙耀祖几句话夸得有些找不着北。 但他心里拎得很清。 这孙耀祖阴着呢,当初出主意,说要去顾金水那边当卧底的就是他。 “行了,赶紧报警吧。” 孙耀祖诶了一声,跑去电话亭打电话报了警。 黄昏时分。 各家各户都在忙活做饭,还在年初,大家伙吃得还算丰盛。 大杂院的管事大爷郭强正吃着酸菜炖猪肉,就听得外面有人道:“哎呀,怎么有公安来了?” 郭强几个儿子立刻端着饭碗出来看热闹,只见几个公安大步流星走进来。 郭强忙出来,迎上去:“几位同志是来做什么的?” 那几个公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您是?” 郭强忙道:“我是我们院里的管事大爷,是不是我们院里谁犯了事啊?” 那公安道:“我们收到有人举报,你们院里有个叫顾金水的,偷盗人家钢厂的钢材,有这事吗?” “哎呦,是顾金水啊?我看他那小子成日里不务正业,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前院安寡妇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顾金水平日里吊儿郎当了些,可不像是这种人啊,公安同志,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孙大爷说道。 公安环顾众人,道:“这我们现在也不能做定论,只能搜查看看有没有证据。” “对了,刚才那顾金水不是提着一袋子东西回家吗?” 黄喜荣装作随口一般说道。 “一袋子东西,什么东西?”公安问道。 黄喜荣道:“这我可不清楚,只是看着怪重的,你们要查就赶紧去查吧。” 公安一行人看了眼郭强。 郭强道:“他们家就在后院,我领着你们去。” 公安们点点头,邻居们纷纷跟上去看热闹,张大彪也不想错过这个看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场面,挤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后院里。 顾优思喝着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心里就咯噔一下,着急的不行。 顾金水还慢悠悠地在那吃着杂酱面,郭强等人进来的时候,他还吃了口凉拌萝卜。 “顾金水,你的事发了,你还有脸吃饭!” 黄喜荣看着顾家桌上的菜色,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们家今年过年那叫一个寒碜,因为林莲花的工资补偿给了白小燕,一家子只能依靠宋建设跟宋美的工资,这两人又抠门,过年的时候他们家的饺子都只有点儿肉末星子。 “放你娘的屁,”何春莲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手指着黄喜荣,“你说什么玩意呢,我儿子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发,我看你儿子才事发了呢!” “嘿,你……” 黄喜荣被气的一个倒仰。 她眼睛一转,指着公安,“你们问公安同志就是了,你们家金水要是没做偷鸡摸狗的事,人家公安怎么会来?” 那公安皱皱眉,虽然不悦,但却也走上前来,“这位就是顾金水同志?” “我就是。”顾金水点点头,放下碗筷。 公安道:“有人说你偷了钢厂的材料,东西现在在你家,我们要搜查,你有意见吗?” 公安们已经做好顾金水负隅顽抗的准备。 然而。 出乎他们意料,顾金水居然道:“这虽然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我也知道你们公安同志办差不容易,所以你们要搜就搜吧。”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等会儿被搜出来的时候可别打死不承认!” 黄喜荣阴阳怪气道。 “妈。”宋建设推了下眼镜,“您别说这种话,太伤害咱们邻里的情分。” “伤害情分,那人家做得出就不怕认。” 黄喜荣撇了撇嘴。 “黄身这话有道理,要真是咱们大院出了个偷鸡摸狗的,咱们就丢人丢大发了。” “偷得还是钢厂的东西,那不是占国家便宜吗?” 众人议论纷纷。 顾金水道:“公安同志,你们搜吧,也还我一个清白,你们也听到了,这不知什么人乱来,瞎举报,结果就毁了我的名声。” 顾金水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这会子很是难过。 公安同志点点头,“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要是真的查出没有,我们肯定还你清白。” “那就好,”顾金水感动不已,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搜吧。” 几个公安便四散开来搜查。 顾家虽然很大,但也不过是三件正房,其中一间还是堂屋,左右两间房很宽敞,厨房是在外面拿个棚子搭出来的,比起其他人住的是富裕,但到底也就是这么大的地方,仔细找了几圈后,公安们就出来了。 “公安同志,怎么样?” 黄喜荣连忙挤过来,宋美这个刚下班的也跟在她妈后面,眼睛里充满渴望地看向公安们。 公安们摊开手,“什么都没发现。” “不可能!” 宋美脱口而出,脸上满是怀疑。 “怎么不可能?” 顾金水看向宋美,“难道你比公安同志还知道我是不是清白的?” ------------ 11 被偷听的第十一天 这话问的宋美不敢接话了。 宋美含糊道:“那刚才不大家都说看到你提了个尿素袋进来?” 顾金水乐了。 他从厨房里提溜出个袋子,那袋子不轻,搁在地上咚地一声,顾金水问道:“是这玩意不?” “就是这袋子!”安寡妇重重点头。 顾金水嗤笑一声,蹲下来扒拉开袋子,把袋子往外一倒,满是泥土的地瓜就从袋子里滚了一地。 “哎呀,怎么是地瓜?” 安寡妇瞪眼,嘴巴都张大了。 宋美一家脸上都写着茫然,宋建设看向宋美:“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宋美用眼神回答。 她下意识地看向张大彪,可张大彪那表情比他们还吃惊。 “公安同志,现在是不是能证明我是清白的?” 顾金水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我这买点儿地瓜不犯法吧,怎么能跟偷盗国家财产扯上边儿呢?” 公安有些尴尬,忙道:“这里面是有些误会,顾同志确实是清白的。” “你们都听见了吧?”顾金水环顾众人,“要是我听到谁在背后造谣,到时候我可要请公安同志主持公道。” 对上顾金水视线的众人都有些尴尬,匆匆移开视线。 顾金水唇角勾起,转过头道:“不过,公安同志,我倒是有件事想要举报。” “什么事?” 公安愣了愣。 顾金水抬手朝宋家指去,“昨晚上我起夜,看到宋家有人鬼鬼祟祟,提着一袋子东西进屋,我怀疑他们才是真的偷盗钢材的人!” “你放屁!”黄喜荣立刻炸毛了,她手指着顾金水:“我们宋家清清白白,谁跟你们似的,一屋子没个好东西!” 顾金水不屑地笑了一声。 “黄婶,清白不清白,这你们自己说了不算吧?” 宋建设皱紧眉头,推了推眼镜,“顾金水,你这是打击报复,泼我们脏水?” “诶,这话我可不敢认,”顾金水连连摆手,他看向公安们:“几位同志,你们来都来了,不干脆搜查清楚?” 何春莲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会子也个开口了:“是啊,搜查一下也好,要是老宋家立身正,就不怕查。”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 管事大爷手背在身后:“公安同志,那您还是查清楚吧,要是真没有,也好还我们大院一个清白。” 公安本来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会子众人都这么说,要是不搜,就不合适。 横竖是人都来了,搜就搜吧。 “请你们配合一下。” 公安看向宋建设。 宋建设脸色发青,但还是点点头,他重重地盯了顾金水一眼,才领着众人出去。 众人跟着出去看热闹。 顾家人也跟在身后,顾银星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只看自己老哥一直脸上带笑,就知道肯定有人倒霉了。 宋家住的东厢房也不小,三间房。 可一进屋,众人却被熏了一下,险些吐出来。 “好家伙,你们这屋里什么味道。”安寡妇抬起袖子捂着鼻子,嫌恶地说道。 黄喜荣一瞪眼,“什么味道,我孙子几张尿布还没洗罢了,小孩子屎尿干净着呢!”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想吐。 谁要说小孩子屎尿干净,那保准是没带过孩子的,但凡带过孩子的,都知道那东西臭味堪比生化危机。 而且这屋子里的味道肯定不是几张尿布的事,寒冬腊月的洗尿布手冷,烧热水又要煤,估计是这宋家埋汰堆了好几天。 “那袋子是什么东西?” 突然有人指着正房炕边摆着的一个袋子说道。 几个公安看过去,其中一个快步走去,扒拉开袋子,看了看里面,又提起来晃了晃,叮当作响的金属声。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朝宋建设一家看去。 “这、这袋子不是我家的。”宋建设赶紧走过来,“公安同志,我们都不认识这袋东西!” 公安们对视一眼,那提着袋子的看他,“在你家,你说不认识?” “真不认识!”宋建设急的大冬天出了满脸汗,他看向顾金水,瞧见顾金水满脸坏笑,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 “是他!是他栽赃陷害我!” “对,肯定是顾金水干的好事,”宋美的反应也不慢,很快反应过来,“公安同志,您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的名声一向都是清白的,倒是那顾金水成日里没干好事!” “宋美,”何春莲沉下脸,“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说我们家金水没干好事,那你说他干过什么坏事啊,你要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那我就服你,要是说不出来,你给我把嘴巴闭上!” “你们家金水就是不干人事,怎么了!”黄喜荣怒气冲冲,唾沫横飞,“成日里不务正业,当个街溜子,谁能瞧得起他!” “我们家金水这些就是小毛病,” 梁颖慢条斯理地说道:“总比你们家平日里不吭不哼,结果偷了人家钢厂的东西好,公安同志,我看这不是头一回了吧?” 那公安点点头,“钢厂说被偷过好几回,一直抓不到人,这些东西我们会带回去,让他们来验证是不是丢的那些。” “至于宋建设,你们得跟我们走一趟!” 宋建设几人瞬间变了脸色。 宋建设着急不已,手都在发抖,“公安同志,我真是无辜的,你们想想,我是邮递员,一个月能挣六十多,我偷这些钢材干什么。” “这位同志,你要相信国家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公安同志的回答非常不卑不亢。 黄喜荣眼见自己儿子这个情况,脸都吓白了,她眼睛突然瞥见人群里一个熟面孔,嘴比脑子快:“公安同志,是他,是他偷的东西,跟我们家没干系!” 她的手赫然指的是张大彪! 张大彪脑子里嗡地一下,下意识转身要跑,然而看热闹的人多,他想跑也跑不快,倒是公安一见他反应不对,立刻冲出来几个人将他按住。 “放开我!我跟这事没关系!”张大彪被按在地上,棉帽子在地上滚了一层脏雪。 “你没关系你跑什么,”一个公安拍了他的头一下,“你不是张大彪吗?你可不住这儿,你老实交代你来这里干什么。” “公安同志,东西都是他偷的,其余的我们家什么都不知道。” 黄喜荣扯着嗓子说道,张大彪恨恨地看她,牙齿紧咬,脸颊紧绷。 公安们把人抓住,淡定道:“你们家知不知道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公安们可不好糊弄。 就黄喜荣刚才说那些话,分明知道的不少,要是能把他们家放走,那公安就不必干了。 眼瞅着公安将宋家几个大人跟张大彪带走,大院里众人还议论纷纷呢。 “真没想到最后是跟宋家有关系,你们说黄喜荣刚才说那些话,能不能信啊?” “信啥,信个屁,你看她自己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公安都不信。” “那张大彪怎么又跟宋家扯上关系?” 一说到这个,安寡妇就咳嗽一声,“你们还不知道吧,前阵子我瞅见她家闺女宋美跟那大彪拉拉扯扯的,两人挺亲近的。” 宋美? 跟那张大彪? 众人脸上露出八卦神色。 管事大爷紧皱眉头,“宋美这姑娘好好的,寻这对象干什么?” 别看那张大彪在外面混的人五人六,挺能耐,正经人家是断然看不上这种人当女婿。 “这谁知道啊。”孙大娘感叹道:“要是安妹子说的是真的,那宋美这眼光可不行啊,她先前那么多个相亲对象,哪个不比这个好!” 可不是! 说起这事,众人们又议论起宋家在宋美对象这件事上的挑剔,先前宋美挑三拣四,大家给她介绍对象,她嫌弃这个不好,那个不行。 当然,年轻有工作的城市闺女眼光高,大家都能理解,可谁知道,最后挑了这么一个。 “回家。” 何春莲招呼自家人回屋里去。 顾银星还有些不舍得走,被何春莲瞪了一眼,才扁扁嘴进了屋子,把门带上。 “妈,你让我多听几句怎么了?”顾银星有些可惜地说道。 何春莲白她一眼,“你是不缺心眼?听那些人说长道短,能有什么好处。” “有啊,我听着心里痛快啊!”顾银星笑嘻嘻,她生得漂亮,这么直白笑话别人的时候,模样也讨喜。 何春莲脑袋疼。 她道:“你别顾着痛快,他们背后说那宋美,也说你,你今年什么打算,想找个什么对象?” 顾银星万万想不到火居然会烧到自己头上来,脸上露出尴尬神色,手指在桌上画圈,“这个嘛,有什么好着急的,横竖我最后找的对象肯定千好万好比谁都好,毕竟谁叫我像我妈一样漂亮。” “那我可等着。” 何春莲忍不住笑。 梁颖也笑道:“我们银星这么漂亮,嘴又这么甜,哪里愁找婆家的事。” 顾优思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见到亲爹好好的,居然没坐牢,心里大为惊奇。 “啊啊啊。”她朝顾金水伸出小手。 顾金水把她抱起来,“二妞,想爸爸了是不是?你这懒猪,昨晚上一直睡。” “她要是不睡,回头苦的就是你了。”梁颖梳着头发,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父女互动,嘴角带笑。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像是宋建设一家回来了。 顾金水抱着孩子出来,站在门槛上,就瞧见宋建设一家满脸憔悴地走进后院。 在派出所里待了一晚上,一家人神色都疲惫得很。 “哟,这是怎么着,没坐牢啊?” 顾金水吹了个口哨,揶揄道。 宋建设铁青着脸,一句不吭直接进了屋。 顾金水对上黄喜荣母女仇恨的眼神,又吹了个口哨。 ------------ 12 被偷听的第十二天 昨晚上的事,顾金水一打听就知道了。 宋家人把事都推给张大彪了,而宋建设几个也没有作案时间,张大彪倒是想不认,可公安不是吃素的,拿他的脚印跟钢厂偷窃留下的脚印一对照,一点儿不带错的。 于是,张大彪就被抓起来了,连他几个小弟也被公安带走问话。 那孙耀祖倒是跑得快,一下溜没烟了。 “真便宜那小子了!”豆子说起这事还气得咬牙。 顾金水却没怎么恼:“气什么,我叫人放出风声,说那小子卷了七八百跑的,那小子要是能安稳睡一晚上,我跟他姓得了!” “高,哥,还是您聪明!” 豆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顾金水笑骂了一句:“少拍马屁,大彪进去了,他地盘就是咱们的,这几天挑挑看有没有会来事的去那边看着,咱们五五分成,省些事也好。” 张大彪的地盘不算小,大小也有七八条胡同,眼热的不在少数,顾金水可不想三天两头带人跟人打架,索性自己少拿点儿钱,借个名气给别人。 友谊医院。 顾银星穿着白色护士服,刚看完几个病人的情况,跟医生汇报完,一早上好不容易才有功夫休息片刻。 她才在办公室里喝了口水,就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银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没好气:“陈等等,你一早的要吓死人啊。” 陈等等跟几个护士嘻嘻笑。 陈等等道:“银星,你心里有鬼啊?” 顾银星哼了一声,“你不怕,回头等我吓你你别叫的跟杀猪似的就行。” 陈等等脸红了,不好意思,“算我对不住你,不过,银星,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顾银星问道。 “人家都说那宋美跟个大混混在谈对象,你跟她一个院的,你知不知道?”陈等等几个护士脸上满是八卦神色。 顾银星有些吃惊,“这你们都知道了?” “这么说,是真的?!” 陈等等跟宋美有过节,早先有人跟陈等等介绍过个对象,是其他医院的医生,年纪不大,陈等等跟人医生到国营饭馆吃饭,可谁知道那么巧就碰到宋美。 陈等等客气一句说一起吃,宋美就这么坐下了,吃饭的时候对那医生问东问西,夸这夸那。 那医生没受过女性这么直接的奉承,整个人都飘飘然了,等一顿饭结束,陈等等说了什么,那医生一句话都不记得,倒是对宋美印象深刻。 陈等等家里条件好,父母都是卫生局的,回去后就说这人不成,那医生倒是后悔了,可陈等等脾气大,哪里肯吃回头草。 不过,她虽然看不上那医生,也因此记恨上宋美这等狐媚子手段。 “我们院有人是说看到两人走得近,具体怎么样我就……” 顾银星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地一拽,拉了出去。 等人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赫然是宋美。 “我说医院这些话怎么传开了,感情都是你再传!”宋美气得眼睛都红了,那眼神恨不得把顾银星给吃了,“顾银星,你人怎么这么坏,我哪里得罪你了!” 顾银星被骂得莫名其妙,她也不是好惹的,冷笑一声,“你可想岔了,话不是我传的,咱们医院离着大杂院那么近,你们家昨天动静那么大,有的是人说。” “不是你说,我刚才分明听见了!” 宋美握紧拳头,“顾银星,你别想抵赖,你自己找不到好对象,你就想抹黑我名声,害我找不到好对象,是不是?” 不是? 谁找不到好对象了? 顾银星简直要气笑了,“宋美,你家没镜子是不是?还是你家没尿壶啊,你什么玩意,能跟我比,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懒得说你那些破事,你自己要想不被人说,自己做事的时候别被人瞧见啊。你自己回去打听打听,满院子都知道你跟人张大彪拉拉扯扯的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顾银星直接甩开宋美的手,大阔步往前走。 她拐过弯,刚往前走几步就瞧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同志在走道座椅上坐着,那人坐的板板正正,下面一双军靴,气质特别出众,那剑眉,那鼻梁…… 顾银星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下来了。 这人——怎么看着像是先前帮过她那军人。 严韧抵着嘴唇咳嗽一声:“顾同志,你好。” 顾银星下意识打招呼:“你好,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严韧手指了下顾银星胸口的铭牌,顾银星低头一看,恍然大悟,脸上有些尴尬,红着耳根,“那解放军同志怎么称呼?” “我姓严,严韧,严格的严,韧性的韧。” 严韧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面容,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哦哦,严同志来医院是干嘛的?”顾银星很想拔脚走人,这人在这里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跟宋美刚才骂的那些话。 顾银星心里恨不得拿板砖把宋美拍死。 自己多么斯文讲礼貌一淑女,都是被宋美害的形象都毁了。 “家里有长辈生病了,来看望。”严韧看了看手表,“不过我来早了,长辈这会子还没起。” 顾银星又哦了一声,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陈等等这时候过来,见她跟严韧说话,眼里露出八卦的神色,但却招招手:“银星,护士长找你。” “知道了。” 顾银星答应一声,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可惜,她转过头,手指扣着掌心,“那我先去……” “你先去忙吧。” 严韧说道。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顾银星跟严韧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陈等等拉着顾银星走出一段距离,才问顾银星:“什么情况?谈上了?” “胡说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顾银星边走边说道:“你不是说护士长找我吗?” “哦,是有这么件事。” 陈等等道:“你得赶紧点儿,不然被宋美给抢了。” 两人紧赶慢赶去找护士长,找到人的时候,护士长正好带着宋美从一间单间病房出来。 “护士长,您找我啊?” 顾银星打前打招呼。 护士长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不用你了,事我交代给宋美了,你忙去吧。” 宋美得意地冲顾银星一笑。 顾银星心里骂娘,面上笑着答应一声好,她跟陈等等走出一段距离才问:“护士长找我什么事?” “嗨,你没瞧见护士长从哪里出来啊?” 陈等等惋惜道:“咱们医院前些日子转进个女领导,据说很有来头,昨天这位女领导动了手术,医院领导的意思是调拨个护士过来,专门照顾,可惜了这机会被宋美给抢了!” 顾银星心里也有些懊恼。 这等机会难得,不但能结交个人脉,还能在领导跟前露露脸,他们这些护士要升不容易,平日里那些个活谁做都差不了多少,这么一个机会要等,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说起来那女干部就是你刚才说话那人的姑姑啊,你怎么不知道?”陈等等突然说道。 “你是说严韧?”顾银星有些吃惊,但想想严韧的气质,形象,确实也不像是一般人,有个领导姑姑不足为奇,“我跟他不熟,就是说过几次话。” “说过几次话就不容易了,” 陈等等戏谑地撞了撞顾银星的腹部,“那男同志多俊,那大高个,那腿,那脸,他来几次,咱们医院好些人打听呢,我听说宋美对他也有些意思,你可得抓把劲。” “胡说什么。” 顾银星脸上一红,嘴上硬着说道:“我要是喜欢他我才去追,我要是不喜欢我可不会为了跟人较劲去抢。” 陈等等有些肃然起敬。 她一直以为顾银星跟没长大小孩似的,没想到心里比某些人还清醒。 宋美下班回家后,就找人一听到,知道是安寡妇把话传出去的,就跟她妈黄喜荣找上门去了。 那安寡妇守寡多年,也不是好欺负的,两边在前面骂开,先是骂,后是打架,抓头发,打脸,扇耳光。 整个大院的人都听得动静过来了。 有的人忙出来拉架,有的人忙劝和。 “都是多年街坊邻居,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管事大爷气得要命,昨儿个才出事,今儿个又来这么一遭。 顾优思被她姑姑抱着出来看热闹。 这么直接上手、扇巴掌扯头发的打架,她可真是有日子没看过了。 上辈子搁着孤儿院,虽然有老师,院长看着,但是到底孩子多,又不懂事,还都是没父母的,可以说就没有一天不打架。 但顾优思从不打架,一个是她知道读书才能出头,打架要是把脑子打坏了怎么办,因此宁可有时候吃点儿亏;另一个则是她这人心眼也多,知道打架一时快意,但是老师院长都会看在眼里,久而久之甭管你是被欺负的还是欺负人的,都对你评价一般,这评价平日里可能没什么大用,可是赶上要紧时候那就起大作用了。 “好好说,刘大爷您可得帮我们主持公道。” 黄喜荣被抓的掉了一把头发,拍着大腿哭,“我们昨晚不在家,今儿个才知道有人昨天说我闺女坏话,说她跟张大彪怎么怎么的,你说这些话传出去,叫我闺女怎么嫁人啊。” “我呸!” 安寡妇一口唾沫吐在黄喜荣脸上,“我是说了,可我说的句句实话,你女儿自己干丑事,就不要怪别人说!大晚上的说猫叫,把我一个寡妇吓得不轻,结果半夜里我起来一看,感情是你闺女跟那混混私会!” “哇!” 众人轰然大惊。 顾银星更是往前挤了挤,“让让,让让,我听听怎么回事。” ------------ 13 被偷听的第十三天 “你放屁!” 宋美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红的滴血。 那安寡妇却叉着腰,似笑非笑:“谁放屁谁知道,你感情以为只有我瞧见啊,我告诉你,咱们大院里管事大爷也看见了,大家伙不说罢了。” “好了,好了,你说这话干什么。” 管事大爷咳嗽一声,说道。 他显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但这句话也是相当于默认安寡妇说的是真话了。 众人大吃一惊。 宋美当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叫了一声捂着脸冲回后院屋里去了。 “行了,别看热闹了,都散了散了。” 管事大爷忙摆摆手,“都什么点了,还不回家做饭去。” 顾银星见没热闹可瞧了,心里惋惜不已。 她心里正嘀咕,就瞥见梁仁义夫妻站在门口。 “她小姑!” 梁仁义夫妻对上顾银星的视线,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顾银星唇角扯了扯,瞥了眼徐凤来手里的网兜,“哟,还带着罐头来啊,这走错地方了吧?” 徐凤来脸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 她还热情地拍了下顾银星的肩膀,“你这大妹子,还计较之前的事呢,今儿个我们来是有件好事关照你,走,回家说去。” 说着扒拉顾银星肩膀。 顾银星那是很不想给个好脸色。 但这会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翻脸,丢人的是自家,便撇撇嘴,带着他们夫妻回家。 何春莲跟梁颖都在做饭,瞧见他们来,梁颖嘴角笑容收了收。 “妹子,我来给你们赔个礼道个歉。”梁仁义很是放得下身段,还给梁颖鞠了一躬。 梁颖赶紧避开,脸上笑容淡淡,“哥您说笑了吧,你做什么错事了用得着赔礼道歉。” 梁仁义有些错愕。 梁颖这人脾气一向很好,尤其是对他这个唯一的堂哥,那更是从不曾冷脸过。 要不然梁仁义也不会以为拿点儿罐头赔个礼,这事就算数了。 他跟徐凤来对视一眼,徐凤来很快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说咱家妹子心胸宽广,不会跟咱们计较这些事了,事情是这样的,妹子,去年我们老梁在路上发了笔横财,捡了一个钱包,家里才稍微好过点儿,不过这事不是不能随便跟人说嘛,就没跟你知会一声,孩子反倒是误会了,真以为我们家有钱发大财了。” “是这样啊。” 梁颖笑盈盈拉长尾音。 “就是这样,你说这事闹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特地占你们家便宜呢。” 徐凤来那表情是一副委屈模样,仿佛梁颖冤枉了他们夫妻。 梁颖笑呵呵,“那好啊,哥的钱包在哪里捡到的,跟我说一声,回头我也去碰碰运气。” “就、就天坛那边。” 梁仁义没想到梁颖会问这么仔细,随口就说了个地方。 “天坛?那不是在东城区?您跑哪边干嘛?” 梁颖语气很温和,但那眼睛却比往日透亮,仿佛看穿了这不过是个谎言。 梁仁义额头冒汗,尴尬道:“就是去那边钓鱼溜达溜达,谁知道运气好,就捡到了。” “对了,年三十我们走得急,还没给我侄女红包呢。”梁仁义忙冲徐凤来使眼色。 徐凤来满心不愿,慢吞吞地掏出个红包来。 顾银星笑嘻嘻抢过来,打开一看,“哟,今年有五块钱呢,真不老少,赶上我们去年给你儿子的数了。” 梁仁义脸上一红,瞪了徐凤来一眼,赶紧又掏了两张大团结递过去,“误会,哪里能就五块钱,肯定是我媳妇忙出门的时候拿错了。” 顾银星笑嘻嘻接过手,“那我可代替我侄女多谢你这个舅舅了,人家说娘亲舅大,这舅舅的可不能小气。” “那是那是。” 梁仁义陪着笑说道。 何春莲在旁边看了半天,道:“既然是误会那说开就算了,这个点儿也快吃晚饭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吃饭吧。” 啊? 梁仁义夫妻又是一愣,都想不到何春莲会这么不留情分。 这赶着晚饭的点来,不就是为了蹭饭吗? “婶子,我们今儿个来是有件好事要跟你们商量。”徐凤来把网兜放下,脸上带笑,“这事啊,跟咱们银星还有干系呢。” “哟,什么好事,说给我听听。” 顾金水从外面进来,随口接了一句话。 他一进来,梁仁义脸上表情就有些局促,“金水,你回来了。” “那可不,对了,你们还没说什么好事呢。” 顾金水催促道。 梁仁义朝徐凤来使了个眼神。 徐凤来陪着笑,“是我们那边有个条件不错的男孩子,年纪比银星大两三岁,独生子,家里父母都是干部,那男孩子自己在百货公司里上班,一个月不少挣呢,福利也好,家里电视机也有,电风扇也有。” 这条件要说不好,那就昧着良心了。 光是百货公司上班,独生子,父母干部,这几个条件,就能秒杀至少九成同龄人了。 “这男孩子条件这么好,还缺什么对象啊?”何春莲有些意动,但冷静得也快,“他爸妈周围没人给他介绍?” “有介绍,可人家男孩子条件好,眼光也高,看不上那些人。” 徐凤来说道,“我给他瞧了你们银星的照片,人家小伙子立刻就乐意了。” 顾优思瞧见,顾银星唇角拉下来了。 很显然,顾银星不高兴。 顾银星冷笑了下,“合着还得他满意我,我才有资格瞧他啊,他是镶金了还是怎么了?” 这句话就说的徐凤来有些挂不住脸了。 徐凤来想刺几句,可瞅见旁边丈夫杀猪似的使眼色,只好把那些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个照片来,“你也能瞧他啊,这是人小伙子赵东来的照片,你看看,多体面。” 顾银星瞥了一眼。 体面是真没得说。 那赵东来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衬衫,看上去就一文质彬彬的味道。 顾银星再想想刚才赵凤来说的这人的条件,那是真的有些意动。 何春莲多了解她闺女,当下便道:“这看照片到底不是一回事,还是得把人找出来,当面看看才行。” “那是,那是。” 赵凤来连连答应,“那我看要不约这个周末,让他们俩去附近那小公园走走,怎么样?” “行啊。”顾银星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答应。 见事情办成,梁仁义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笑道:“要是这事成了,那婶子以后可彻底放心,不用再操心了。” 何春莲笑了下,“哪能啊,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虽然气氛缓和,但顾家到底没把梁仁义夫妻留下来吃饭,东西倒是收了,两罐子黄桃罐头。 顾银星迫不及待地开了一罐,她把罐头倒在个白瓷碗里,见顾优思巴巴看着,还让她舔了一口那桃汁。 别说,那桃汁是真甜。 “妈,这亲事可得慎重,”梁颖有些顾虑,“我堂嫂虽然是帮人拉煤的,可这事我心里总担忧。” 她是顾及梁仁义人品不行,怕顾银星陷了人家的坑。 “你别操心了,银星不傻,要真是好的,谈就谈,要是有毛病,咱们家不谈就是。” 何春莲说得轻描淡写。 梁颖见何春莲说得从容,心里也稍微放下心来。 夜里,顾金水等家里人都睡着,推了推梁颖,梁颖迷迷瞪瞪醒来,“什么事?” “我打算去把东西挖出来。”顾金水低声说道。 梁颖愣了下,一下清醒,坐起身来,顾金水把旁边的棉袄递给她让她披着,“怎么这么着急?” “我看你堂哥那边估计坐不住。” 顾金水道:“要不趁早挖出来,只怕他也迟早等不住。” “而且现在年初,那边的人不多,赶紧挖出来也好。” 梁颖白了脸,“那我跟你一起去。” 顾金水摇摇头:“不行,这事我找山虎了,挖东西得力气大,而且你在家,还能接应下我们。” 梁颖赶紧点头,给顾金水开了窗户,看着他出去,心里七上八下。 山虎早就在梁家老宅附近等着。 顾金水才到,山虎就悄悄迎过来,“哥,守夜的老头我给弄了点药,人睡了,铲子在这里。” “嗯。”顾金水点点头,刚要翻墙过去,被山虎拉住,“哥,我刚才瞅见嫂子那堂哥好像在附近鬼鬼祟祟的。” “梁仁义?”顾金水皱眉。 山虎点点头,“那人走了有段时间,我瞅着也像是来踩点的。” 怎么赶到一块儿去了? 顾金水眉头紧皱。 他看了看天色,道:“等会儿你动手挖,我盯着动静,咱们速战速决。” 山虎答应了一声。 两人动作利索,一下翻过去了,那棵桑树也是早就踩过点的,顾金水在墙根旁边听动静,山虎那边很快就挖出东西了,他低声喊道:“哥。” “找到了?”顾金水忙跑过来。 山虎从里面捧出个匣子,那是个木制的匣子,像是以前女人的梳妆匣。 顾金水看了看匣子,匣子没锁可打不开,他把匣子藏在怀里,正要叫山虎把土给埋回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声。 顾金水对山虎使了个手势,两人躲到附近草丛后面。 没过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笨手笨脚地从墙那边翻了过来。 借着月光,顾金水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梁仁义! ------------ 14 被偷听的第十四天 梁仁义的身体笨重,又没怎么干过翻墙的事,顾金水看他翻墙都看得眼疼,好不容易人过来了。 梁仁义快走几步,等走到槐树旁边,瞧见地上一个坑,明显是有人翻动过的痕迹。 梁仁义愣了愣,然后瞬间炸了。 “这谁干的!” 山虎忍不住乐出声,顾金水忙捂住他的嘴,脸上也带着坏笑,摇了摇头。 山虎明白老大的意思,点点头。 “他娘的,他娘的!”梁仁义趴在地上往里掏了掏,气的都要吐血了,他这几天都经常过来踩点,就是想摸清这里的情况,也想着万一自己先找到梁父留下来的东西,就不必去试探梁颖了。 毕竟梁颖也不是傻子,要是自己试探的多了,保不定她会察觉到什么。 可他没想到,自己今晚上就是来晚了那么一会儿,这后面就被人动了。 瞧这地上挖出来的坑,分明就是有人把东西挖走了,把坑留下了! 淅淅索索…… 外面突然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妈,你真瞧见人进去了?”说话 的声音何其熟悉,顾金水一下就听出是宋建设那把声音。 “没错,妈亲眼瞧见的!” 黄喜荣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两人声音一起,后院里梁仁义吓了一跳,捂着嘴不敢出声了。 顾金水心里疑惑,这梁仁义来了还能理解,这宋建设母子怎么会摸到这里来? 不过,这母子来的倒也是时候。 顾金水本来还担心梁仁义要是在这里搜找一下那怎么办,但这会子,他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他看向山虎,悄悄对山虎叮嘱了几句,山虎恍然大悟,点点头,“哥你去吧。” 顾金水点点头,猫着腰从栏杆那边蹑手蹑脚地朝着前面过去。 梁仁义丝毫没察觉,反而还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黄喜荣搓着手,呼出气来取暖,“儿子,你估计那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肯定不老少!”宋建设咽了咽口水,眼里露出贪婪神色,“先前不都说那梁颖娘家是大资本家吗?那大资本家都贼着,少说得留个七八十根金条吧。” 七八十根金条?! 梁仁义心里都火热了起来。 同时,他的眼睛也红了,这对贼母子偷了他的东西,居然还在外面盘算,简直是无法无天。 “抓贼了!” 前面突然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还有一把尖细的声响响起。 后面梁仁义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前面灯火亮起,左邻右舍也响起狗叫人喊的声响。 “贼?哪里有贼?” 前面守夜大爷被惊醒,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蹦了起来。 顾金水混在左右赶来的邻居当中,尖着嗓子道:“我听说是后面有贼,大爷,赶紧抓啊!” 着急之下,众人顾不得思想,都一窝蜂往后面冲去。 梁仁义被吓坏了,他额头冒汗,顾不得地上的洞,连忙就朝着后墙跑去,手脚并爬地就抓着墙要翻过去。 “在那里!贼在那里!” 立刻有人看见梁仁义了。 “好啊,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大家帮忙,别让他给跑了!”看门大爷气得脑门上都冒烟了,领着人立刻冲过去。 谁也没留意,这会子山虎悄咪咪地从人群后面溜达出去了。 梁仁义急的眼泪都要掉了。 他转眼一瞅,身后一窝蜂人,大概是关键时候祖宗保佑,也或许是走了狗屎运,这回他总算是翻过去了,摔在地上咚地一声。 “人翻墙出去了!”几个年轻人喊了一声。 便有人跑出去,也有人跟着翻墙出去。 梁仁义根本来不及思考,脑门上的擦伤也顾不得,迈开两条腿豁出命地跑,他眼瞅见前面一对男女的身影,心里恨得咬牙, 也喊道:“站住,把东西还给我!” 宋建设母子听得只觉莫名其妙,但这会子后面一堆人追着,根本不敢停! “哥。”山虎在巷子口跟顾金水汇合。 顾金水嗯了一声,“没人跟着你吧?” “没,那些人都追梁仁义去了。”山虎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还是哥聪明,想出这办法。” 顾金水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回去睡觉吧,明儿个照常干活。” “诶。”山虎答应一声,没多问。 梁颖在家里等了一个小时,心里头七上八下。 一会子担心顾金水被人逮住,一会儿担心他碰到人,就在她终于要坐不住的时候,窗户传来敲击声,梁颖忙过去把窗一开,顾金水动作理了,直接手撑着窗沿就翻了过来。 “没事吧?”梁颖提起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顾金水喝了一口,整个人都暖和了,从怀里掏出那个匣子,“你瞧是不是这东西?” 梁颖眼睛落在那匣子上。 她嘴唇颤了颤,手想摸那个匣子却有些迟疑。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把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忘记,老老实实地认了命,可当看到她爸留下来的梳妆匣时,梁颖心里还是不禁一颤。 她的手指在匣子上浮出的花朵轻轻一按,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匣子打开了,推开一看,上面一层是金灿灿的金条,铺得满满当当,还有几块玉扳指、玉佩,成色那都是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的,下面一层是厚厚的一沓地契,有梁宅的地契,几家铺面的地契…… “爹……” 梁颖声音都在颤抖。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顾金水先是被匣子里的东西震惊了一把,而后是为媳妇心疼,他那老丈人也算是考虑周到了,什么都给闺女想周全了。 早先几年什么东西都不值钱,就金子最值钱。 若是他媳妇早拿到这匣子,至少吃喝啥都不必发愁了。 “这匣子你收起来吧,留作念想。” 顾金水抱着梁颖肩膀,低声说道。 梁颖抽泣了一下,摇摇头,“不,我爹活着的时候说了,钱这些东西只有用了才有价值,该用还是得用。”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顾金水给梁颖使了个眼神,梁颖擦干眼泪把匣子关上,顾金水摸到窗户边,推开缝隙一看。 是黄喜荣在拍门,宋建设搁在他老娘身后,抱着双臂,浑身直打哆嗦。 林莲花过来开了门,黄喜荣跟宋建设连忙进来。 “哥?”宋美手里拿着煤油灯,瞧见宋建设浑身都湿哒哒的,眼睛瞪大,“你们这……,怎么弄成这样?” “还问什么问,没眼力见的东西,赶紧去煮一碗红糖姜水给你哥。” 黄喜荣骂道。 宋美不敢多说什么,哦了一声,赶紧出去烧水了。 林莲花匆匆拿了一套衣服给宋建设换上,等宋美拿了一碗红糖姜水进来,宋建设喝了,才说了今晚上的事。 宋朝花也在旁边听着。 原来今晚宋建设母子二人被梁仁义追了一路,险些跑不了,宋建设想了想,出了个主意,他知道梁仁义不会游泳,便故意跑到湖边,自己跳了进去,让黄喜荣躲着。 梁仁义果然不敢下水,气得骂娘,又怕被后面的人追上,只能离开。 “都怪那该死的的梁仁义,”黄喜荣气得咬牙切齿,拍着大腿道:“你说他追咱们干嘛,咱们都没来得及翻过去。” 宋建设也纳闷呢。 他抱着碗,道:“那梁仁义一直叫咱们把东西还给他,妈,你有拿他什么东西吗?” 黄喜荣道:“什么东西啊,我今晚盯梢他一晚上,就没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我看是他冤枉污蔑咱们!” 是吗? 宋建设有些怀疑,但又觉得这件事讲不通。 他心痛地说道:“也不知道梁仁义是不是从梁家里拿了什么好东西?!” “阿嚏阿嚏!” 徐凤来赶紧从柜子里拿了两条被子给梁仁义盖上。 梁仁义还直哆嗦呢,他边哆嗦嘴里还骂:“肯定是他们,老子绝对不会认错。” “你真看见是黄喜荣母子?” 徐凤来有些怀疑。 “是,肯定是他们!”梁仁义牙齿都要咬碎了,“老子认得宋建设那把声音,而且他们还知道梁颖家里藏了金条,你说他们要是事先不清楚,怎么会跑来挖东西呢?” 梁仁义严重怀疑今晚上挖东西的就是宋建设母子。 徐凤来听见金条,眼睛都红了,“那咱们跟他们要回来!” “你虎啊?” 梁仁义打了个喷嚏,拿手巾擦拭鼻子,恼怒地说道:“你找上门去,怎么要?人家打死不承认,你怎么办?何况那东西也不是咱们的,归根到底是梁颖的,要是闹大的,被梁颖拿去了,那才叫倒霉呢。” “那怎么办?” 徐凤来心里急得不行,“那帮咱们安排出国的人可说了,国外东西贵着呢,咱们不多捞点儿钱,出国后咱们,咱们亮儿吃什么,用什么?” 梁仁义眼神阴沉。 他咬牙道:“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轻易这么算了。” ------------ 15 被偷听的第十五天 “阿嚏阿嚏!” 一早,宋建设就在屋里打喷嚏。 孙大爷起来听见动静,朝东厢房看了一眼,“建设怎么感冒了?” “昨晚上忘记关窗了,莲花,回头你帮我去邮局请假。” 宋建设对林莲花叮嘱道。 林莲花柔顺地点了下头,她看向宋朝花,唇角抿了抿,脸上隐隐有不悦神色,“昨天的事都是你胡说八道,要不你爸也不会感冒。” 宋朝花小小的身体瑟缩地颤抖了一下。 “妈,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到爸会掉湖里啊。” “这事你做梦就没梦到?”林莲花在外面一向温温柔柔,可对着自己女儿,却是没个好脸色。 宋朝花是她生的第一个孩子,怀着的时候人都说是男孩,可谁知一生下来却是个女的,黄喜荣当下就拉着脸出去,坐月子的时候,林莲花想吃口好的,都被阴阳怪气。 但林莲花却没怪罪自己婆婆,也恼怒自己不争气,连带着对女儿宋朝花也从小不喜。 宋朝花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最后含糊道:“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梦见。” “好了好了。 ” 宋建设出声拦着林莲花,“花花也不是故意的,你骂她干嘛,花花,爸没怪你。” 宋朝花心里顿时感动的不行,眼眶都红了,抹着眼:“爸,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最近我又梦到了。” “梦到什么了?” 宋建设迫不及待地追问。 宋朝花吸了吸鼻子,道:“我梦到隔壁金水叔在买什么古董,好像挣了老多钱了!” 这事是真的。 宋朝花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她在家里看电视,电视上居然是顾优思她爸顾金水,那名头还是古董收藏家。 那个采访里说了顾金水早年就是靠收藏各种古董挣钱的,后来钱越挣越多,名头也越来越响亮。 上辈子她爸一听到别人夸顾金水有本事,就黑了脸,在家里摔摔打打的,她希望这辈子爸能够比那顾金水更有本事。 先前她给小姑出主意,打算把顾金水给送进去,再去走顾金水上辈子的路,可千算万算算不到,最后倒霉的反而是他们家。 “古董,这能挣什么钱?” 林莲花嗤笑一声,“建设,我看你别听孩子瞎胡说,再说了,那顾金水一个初中毕业的街溜子,能懂什么古董啊,真就瞎咧咧。” “不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宋朝花着急不已,但却想不到什么办法证明自己。 宋建设想了想,道:“这事还真不一定,那顾金水我看平日里神出鬼没的,说不定还真懂些什么古董。”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撇了撇,显然心里很是不屑。 “师父的书我看完了,我打算这几天去潘家园那边转转,看看学的怎么样。” 顾金水给脖子上带上围巾,摩擦着手掌说道。 梁颖今儿个夜班,这会子已经起了,在冲奶粉,顾优思在炕上朝顾金水爬过去,小胖手抓着顾金水的袖子,“啊啊。” 多买点儿古董啊! 这年头的古董都是好东西,现在买了,以后升值就挣老多了。 顾金水本来还有些担忧,听见闺女的心声后顿时乐了,把孩子抱起来往空中抛了抛,然后接住。 “啊啊啊”救命啊。 顾优思小脸花容失色。 “你都要出门了,怎么还逗孩子,要是把孩子吓着回头你哄啊。” 梁颖拍了下没正经的顾金水,把孩子抱过来,给她喂奶,“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出门吧。” “诶。” 顾金水给顾优思脑门弹了一下,“闺女,等爸出去探探水,看看市场怎么样,要是有好东西回头爸就卖给你当嫁妆。” 顾优思低头喝奶,并不想搭理他。 顾金水嘿嘿一笑,拿着狗头帽出去了。 山虎跟豆子早在巷子口等着了。 今天,顾金水带着两人走了一趟往日的路线,把废品都给卖了后,才对豆子道:“明儿个起你带个信得过的兄弟一起搭把手,以后二八分,八成你们三个看着分。” 豆子一愣。 “哥,你不做这行了?” 顾金水拍拍豆子肩膀:“哥现在闺女一天比一天大,总得多挣点钱吧,我去寻摸寻摸别的门路,要是挣钱,回头也带你们。” “哥一定行的!” 山虎重重点头,脸上充满坚定。 顾金水都有些不好意思,拍他肩膀一下,“虎子,你挣的钱也别乱花,你年纪也不小了,赶明儿叫我妈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山虎那憨厚的脸上一下红了。 “哥,我,我早有对象了。” 他这句话出来,别说顾金水,就是豆子也吓了一跳。 豆子手里的烟盒甚至夸张地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有对象了,我咋不知道啊?” 山虎租的地方是豆子家附近一个大杂院的小单间,两人住得近,平日里走的也近。 山虎藏钱的地方,豆子也都知道。 如此足可见两人多亲近。 不然,豆子不会这么惊讶山虎居然悄不摸地有了对象。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山虎嘿嘿一笑,双手插在兜里,“等回头有机会,我让我对象来跟哥你们两个见见面。” “行啊,虎子,有本事了。” 顾金水诧异片刻后,也为山虎高兴,他拍拍山虎肩膀,“好好对你对象,回头结婚哥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诶!” 山虎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着答应。 顾金水把山虎两人送走,才回去找师父。 席老爷子见他进来,眼皮子不带抬一下,依旧在那儿听评书呢,听的还是岳飞传。 “师父,我打算今儿个去潘家园那边瞧瞧,您觉得怎么样?” 顾金水提起桌旁的暖水壶给老爷子倒了杯水。 老爷子接过水杯淡淡问道:“书看完了?” “看了一遍,我寻思着这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得实地看看才行。”顾金水嘿嘿笑着说道。 老爷子看他一眼。 那眼神怪复杂的,像是有些惊喜,又像是有些晦涩。 他早知道顾金水脑子灵光,古董这行当,书看一百一千遍,不如实地上手看看真货本事涨得快。 要不那些权贵子弟玩这行合适呢,就是因为人家天天看的,用的都是好东西,这耳濡目染,就算不学,也能看出点儿三四五六来。 “行,你去吧。” 席老爷子摆摆手,靠在藤椅上,闭上眼。 顾金水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便悄悄退了出去,叫了附近国营饭馆的人中午送一碗饺子过去给老爷子。 本来人国营饭馆的人是不乐意干这活的,可架不住顾金水给的钱多,一口气给一块钱,这都比饺子还贵了。 潘家园这地方在朝阳区,也就是北京东边。 顾金水搭公交车过去的,下了公交车一路溜溜达达,这会子都下午一点多了,这潘家园还怪热闹,左右两道上都是摆地摊的,什么盘碗碟、花瓶花插都有,甚至还有桌椅板凳。 那是叫人大开眼界。 顾金水作为一个新手,今儿个是不打算买古董的,但他看得也仔细,一路看一路对照着自己学的东西。 还别说,这市场上的好货是真不少。 光是他瞧见的唐宋元时期的好东西,就有七八件。 不过那些东西,顾金水都没看在眼里,原因无他,那些好东西,都围了不少人,看来懂行的人是真不少,那摊主也不傻,能拿出好东西来的多半自己也懂点儿门道,除非是那些专门去铲地皮的二道贩子,那些人的摊位上才比较有捡漏的可能性。 顾金水走着走着,就在一个摊子跟前站住脚。 他手里拿起一尊白瓷观音,左瞧瞧右看看,对那摊主问道:“这东西,什么价?” 那摊主本来蹲在地上,听见这话抬起头来,一看顾金水,眼神上下打量,见他穿的虽然朴素可脸上有肉,便道:“兄弟,你好眼光啊,这东西可是好东西,我家祖上流传下来的。” 顾金水一听这话,乐了。 “哟,你们祖上什么来头?亲王啊?” “嗨,什么亲王,哪里有那背景。”摊主双手插在袖子里,下巴冲故宫的方向扬了扬,“就那大清末年的时候,不是要赶走那些太监吗?那些太监就把东西都偷出宫了,我家祖上就收了,这观音像听说是珍妃宫里的呢。” 还珍妃呢。 顾金水简直要憋不住笑了。 这观音像做工粗糙,尤其是一对眉眼。 别看眉眼是细节,可观音像这种神像最在乎的就是这种细节了,这一尊观音像眉眼不对整,左边的眉毛甚至还有一道裂痕,虽然细小的除了顾金水这等行家,一般人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来,但是给宫里的东西,想也知道不能够用这等东西。 这玩意,顶多就是民国的。 “哟,这么个来历呢,那可真了不得。” 顾金水啧啧称奇,“那什么价啊?” 摊主立刻心头火热了,来潘家园三天了,再不开张都要吃不上饭了,“五十!” 五十? 顾金水看了看摊主,把东西一撂,转身就走了。 五十买这玩意,当他傻的啊。 ------------ 16 被偷听的第十六天 “诶,别走啊,你说什么价啊!” 摊主立刻喊住顾金水。 顾金水回过头,爱答不理的,“我看,最多十块。” “十块那不行,十块我亏大本了!” 摊主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金水乐了,心里暗道这东西收来不知道有没有一块钱呢,在这里跟他装。 “不行?” 顾金水问道。 摊主摇头,又犹豫。 他眼神在桌上扫了一圈,道:“要不我给你添个东西,你看,三十块成不成?” 顾金水眼睛一扫地摊上,嘴角撇了撇,“大哥,你这摊上乱七八糟的,我就瞅见这观音还不错,要不是我们家长辈大寿,我都不想买,三十块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算了算了。” 他转身就走,嘴里嘀咕道:“这三十块我还不如带一家老小去东来顺吃一顿,还用不着三十块这么多钱呢,得,省钱了。” “诶,别走啊!” 摊主也是真急了,三两步上来抓住顾金水的袖子,他脸上挤出笑容,模样看上去活像是一颗皱巴巴的橘子,“这万事好商量吗?二十,二十,真的最便宜了。” “十五!” 顾金水摇头说道。 他眼睛瞥了眼地摊上的一个小茶壶,“还有那东西给饶上,回头我岳父大寿刚好能用。” 你个缺德玩意。 给自己长辈花十五块,给自己岳父就饶上,这要是自己女婿,摊主保准拿扫把将人赶走。 他满脸笑容,“好说,好说,你可真孝顺,还惦记上你岳父了。” “那可不,” 顾金水半拉半就地被他拉到摊子旁边,“我要不给我岳父准备点儿东西,回头我媳妇能待见我?行了,别说了,最多就十五,最多再给你两张粮票,多了我一分钱都掏不出,今儿个身上就这点儿钱了。” 摊主见他这么说,又见他掏出口袋里一沓毛票,也知道榨不出油水了,横竖自己占了老大便宜,便点头,咬牙道:“看在你这小兄弟孝顺份上,这买卖成交了。” 顾金水便拿了张摊上的旧报纸把观音跟那把壶一起收进来,然后把钱一淘,点了十五块,剩下几张毛票就收了起来。 嘴里还嘟囔:“也不知我家长辈喜不喜欢呢。” 那摊主得了钱,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哎呦喂,那保准喜欢,你多孝顺啊。” 谁家倒霉孩子花这么多钱买这破烂东西,真是屁股痒了,欠抽呢。 顾金水没搭理他,拿了东西四处转了一圈,瞅见几样好东西,一个康熙时期的竹雕,一块血沁玉。 那竹雕还没什么了不得的,倒是那血沁玉颇为了不起,那是汉朝的东西,而且血沁玉一向是可遇而不可得,原因就是因为血沁玉这种东西,必须得是在受血沁最充足的时候把玉给出土挖出来, 那时候出图的玉才是最温润光亮鲜红的,错过了这个时间,成色就不同了。【1】 可出土古玉哪里能拿捏得准时间呢,因此,这种玉,一向在行业都是听说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多的是人一辈子没见过真东西的。 顾金水是心里火热,忍不住瞧了又瞧,才装作不经意离开。 他拿着东西,也不回家,而是去找老爷子去了。 老爷子这会子正在规整收来的破旧书籍,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挑了下,直起身来手背在身后,“收到好东西了?” “可不是嘛。” 顾金水乐呵呵,满脸都是笑容。 他赶紧从怀里拿出那观音跟那把壶,这一路上怕把东西给碎了,公交车上他都是捂着肚子的,旁人一看还以为他肚子疼,给他让了座。 席老爷子看都没看那观音,就直奔那一把壶。 他老人家瞧见茶壶柄上面拇指痕,盖面贴有四瓣如意纹饰,壶身 朴素,其巧若拙,壶下面扫去尘土,能瞧见明显的大彬刻款。 席老爷子心里暗暗点头,把壶放下,“明朝时大彬做的壶,多少钱买的?” “师父,您猜猜?” 顾金水心里这会子那叫一个美啊。 他平日里倒腾什么废旧垃圾,粮票,外汇券,也不少挣钱,甚至一个月比有些人一年挣得还多。 但这些的成就感都没今天师父这句话来的心里舒畅。 席老爷子哼了一声,“少卖关子,赶紧说。” 顾金水也不恼,见地上烤火盆里的炭火要没了,出去夹了一块新媒进来,给老爷子取暖,然后才把自己怎么装作对观音感兴趣,怎么演戏让那摊主把壶给饶上,一一说了出来。 席瀚心里微微点头。 能看出好东西不难,难得是怎么便宜的把东西弄到手上来。 要是急赤白脸地一看到好东西就开口问价,那得被人当猪宰。 “师父,您看这东西能卖什么价啊?” 顾金水问道。 席瀚烤着火,淡淡道:“你要是急挣钱,这东西我给你寻个门路,估摸着能卖个七八十。” “七八十?” 顾金水惊讶不已。 席瀚一抬眼,打趣道:“怎么着,嫌少?比你卖废品挣钱少了是吧。” “那不能够。”顾金水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何况,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天挣了六七十,赶上人厂子里高级焊工一个月工资了,要是还嫌少,那真是□□吹牛——口气大了。 “那要是不急着挣钱呢?” 顾金水问道。 席瀚道:“不急着挣钱就收着,大彬壶不少见,但这样式的我还是头一回见,物以稀为贵,赶上爱这口的,你卖个七八千,也不稀奇。” 七八千? 顾金水心里都火热起来了。 他嘴巴张了老半天。 席瀚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给逗笑了,“怎么?你以为古董是什么行当,这行当一朝穷一朝富,赶上捡到好东西,别说七八千,你祖孙三代一辈子吃喝不穷了。” 顾金水沉默片刻。 他问道:“师父,那要是捡到开国玉玺呢?” “要是捡到开国玉玺?”席瀚往藤椅上一靠,一副仔细思索的模样,然后道:“那你就能领三百块跟一张奖状回家。” 他看顾金水瞪大眼,拿手拍了下他脑袋,“开国玉玺那东西,你以为谁敢买啊!” 这倒还真是。 席瀚这盆冷水让顾金水清醒了不少。 顾金水把货拿回了家,在家里拿了一百块,打算去潘家园把那竹雕跟那血沁玉买回家。 他到潘家园的时候,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个熟人匆匆走过,顾金水只当自己看错人了,也没多想,拿着钱就先去血沁玉那摊子。 可谁曾想,走到血沁玉那摊子的时候,顾金水左瞧瞧右看看,刚才还瞧见的那块玉不见了。 他咳嗽一声,问那摊主,“大爷,您这摊子上刚才不还有一块玉蝉吗?那东西哪去了?” “哟,小伙子你可问的晚了,东西我刚卖了。” 那大爷坐在板凳上,手里还捧着个烤白薯。 “卖了?”顾金水心里一跳,饶是他素来有心计,这会子脸上也露出几分紧张神色。 那大爷也不是糊涂人,瞅了他一眼,“怎么着?那是好东西啊?” 顾金水随口扯了一句谎:“倒也不是,就是我瞅着那东西喜欢,想着给媳妇,刚回家拿钱去,怎么就卖了?” 大爷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也不揭穿,只是道:“那谁叫你来晚了呢,你要是来早点儿,我还能卖给你,不过,这里还有些其他玉,你瞧瞧合不合适?” 顾金水瞅了一眼。 玉倒是有好些,也是真的,就是年代晚,成色差,不然也不至于摆在这地摊上。 他越瞅越觉得心疼,刚才那块玉蝉也是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就这么错过了,真是可惜。 “大爷,您家里还有好东西吗?”顾金水压低声音打听道。 大爷脸色微变,“什么好东西啊,就这些了。你要买就买,不买拉倒。” 说着,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顾金水,像是怀疑他是来打听消息的。 顾金水也知道他们这些人警惕,他也猜出几分这大爷的来历,瞧这地摊上那些玉的土锈就能看出这些东西多半都是土里出来的,要么是盗墓挖出的,要么就是去农村里收来的。 总之,来历都不怎么干净。 见大爷不搭理他了,顾金水便也走了,只是心里总忍不住惦记那玉蝉,想着到底是谁给收了,谁那么眼尖啊,那么堆东西里刨出他也瞧中的血沁玉。 心里想着这事,顾金水走到那竹雕的摊子。 可一问,竹雕也卖了。 再一打听,也是叫人刚才给买了。 顾金水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他又问了其他几个看中的东西,也都是叫人刚才给买了。 一个是巧合,两个还能说是缘分,这么好几个,就只能说明,有人跟他杠上了! 顾金水脸上没了表情,跟山虎、豆子两人吃馄饨的时候,脸都是臭的。 山虎跟豆子互相使眼神。 最后还是山虎忍不住问道:“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没事,就一点儿小事。” 顾金水喝了口汤,含糊说道。 这还没事呢。 分明是出事了,山虎都觉得顾金水前言不搭后语的。 但顾金水不说,他们也不好再问。 ------------ 17 被偷听的第十七天 连着几天,顾金水都在潘家园那边遛弯看货,好东西倒是真不少,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看过更好的血沁玉那些东西,现在瞧的都看不上,只挑中了个乾隆年间的青玉扳指,是宫里头出来的好东西。 席瀚给他介绍了个人,陈等兴。 陈等兴早些年也是琉璃厂古董店的掌柜,解放前出了件事,被他的东家给坑了,设了个套家产全都被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间平房一家老小住着。 赶上这种事,那会子谁不说陈等兴这人倒霉。 可谁能想到解放后斗地主倒资本家,陈等兴反而因此躲过一劫,倒是他那东家倒了霉,因为手里沾了人命,又鱼肉乡里,挨了枪子。 “这翡翠扳指种水不错,你要是想出,我给你这个数。” 陈等兴在顾金水袖子里比了个七的手势。 顾金水一摸就有数,“陈师傅,这数少了点儿,您添点儿吧,这要是寻常青玉扳指,这个数那我绝对二话不说,可这东西,那不是有来历嘛。” 陈等兴抬眼看他,摸着胡须乐道:“来历,什么来历?” 顾金水拿起那扳指,手里转动,对着日头道:“您许是眼花了,我这小辈就厚着脸皮多嘴说几句,您听听,要是说得对,您给添点儿钱,要是说的不对,您就当我今儿个给您讲了个笑话。” “成啊。”陈等兴也来了劲头。 他早听说席瀚收了个徒弟,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可只看席瀚把他都推荐给了顾金水,就知道席瀚对这个徒弟很是满意。 顾金水徐徐转动戒指,道:“这青玉戒指上刻的是万寿无疆四个字,雕的是中原山水,能配得上这戒指的,乾隆年间只怕也就是乾隆一人了。” “那这么说,这是乾隆御制,那可是我看走眼了。”陈等兴砸吧嘴,“要真是乾隆御用扳指,这东西可不便宜。” 顾金水笑嘻嘻,拱手道:“陈师傅您就别闹我了,这哪里是乾隆御用的扳指,不说旁的,就这玉的成色乾隆那位也断然看不上啊,何况这扳指的制式也不对,做工更不像是宫里如意馆的,我猜测,估计是下面大臣进贡给乾隆的,至于乾隆用没用过那不好说,横竖这玩意也算是进那富贵场里贴了一层金了。” 玉这东西,价值一般不只是要看成色,更要看来历。 同一成色的古玉,那名人玩过的,跟普通人手里的,那价值就不一样了。 要是赶上有专门收集这些的玩主,价值翻个四五倍不成问题。 陈等兴心里暗暗点头,脸上不动声色。 “那依着你的意思,你想添多少?” 顾金水不做声,拉着陈等兴的手在袖子里比划了个手势,陈等兴点点头,这倒是不贪心,有分寸的。 他道:“就这个数吧,你在这里坐着,我进去一会儿。” 顾金水心里一喜,但是强压住喜色。 他今儿个算是挣了一笔了。 陈等兴进去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从里面点了二十张大团结递给顾金水,还有七八张粮票。 陈等兴收起扳指,嘴上感慨道:“你这眼力倒是不错,这等好东西也叫你捡到了。” “都是我师父教得好,赶上托您洪福,今儿个碰了个小运气。” 顾金水殷勤地提起水壶给陈等兴倒了一杯水。 陈等兴笑呵呵,道:“你倒是会说话,这点儿可不像你师父。” 顾金水只笑笑,不接这话。 陈等兴看在眼里,又笑着说道:“你以后要是还有想出的东西就送到我这儿来,尤其是玉这些东西,刚才你那扳指成色还是差了些,要是是白玉或者是翡翠,那至少能翻三番。” “那要是血沁玉呢?” 顾金水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问道。 陈等兴愣了愣,他脸上露出兴奋神色:“你有血沁玉这等好东西?” 顾金水笑而不谈,只岔开话题,“陈师傅,这血沁玉现在又是什么价啊?” 真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 陈等兴心里虽然着急想知道顾金水手里到底有没有血沁玉,但也知道分寸,没有追问,只是摸摸胡须,感叹道:“这血沁玉就更不同了,旁的不说,就说这东西要是能有个拇指盖大小,至少能值一套房了。” 一套房?! 顾金水脑子里嗡地一下。 陈等兴感叹道:“可不是,上回有人卖血沁玉的时候还是在民国那会子呢,你知道那人卖了什么价吗?” “什么价?”顾金水到底忍不住好奇心。 陈等兴比划了个六的手势。 “六百大洋?”顾金水试探问道。 陈等兴嘿了一声,“六百大洋,做什么美梦呢,六千美金,给一洋鬼子收了去,卖到国外去了。我琢磨那洋鬼子一倒手,至少能挣一倍的钱。” 顾金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现在算是明白他师父说的一朝穷,一朝富是怎么个意思了。 原先他已经觉得自己挣的钱不算少了,可比起这些人来,那还是太小儿科了。 大概是被陈等兴的话冲击到,拿到那二百回去,顾金水反而没有先前那么兴奋了。 他离开陈等兴家那条胡同,还往潘家园走了一圈,可愣是瞅不见跟血沁玉差不多好的东西。 想来也是。 那样的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 前几天给他走了狗屎运瞧见了,可要想再瞧见第二个,哪里能那么运气好? 要不,叫山虎他们去帮忙打听到底是谁把东西给收了?顾金水边琢磨,边提溜着打包的烤鸭回大杂院。 人还没走到大杂院呢,就听到黄喜荣那把又尖又得意的声音,“你们瞧瞧,瞧瞧我儿子给我打的金戒指,这么点儿东西就要小一百了!” “黄婶,你家建设是发大财了?”围着黄喜荣的那群婆婆妈妈们无不脸上露出羡慕神色。 还有人想摸一下黄喜荣手上拿戒指,被黄喜荣把手拍开,她很是得意地一甩头,“可不是发大财了,我们家建设有本事,去那什么潘家园一转,就瞧见个古董,他们局长刚好喜欢收藏这些,花了大钱跟我们建设买,这么一倒手,你们猜挣了多少。” 顾金水本来想直接回屋里去,免得被这群婆妈们围上,要是叫她们瞅见他带烤鸭回家,说酸话不说,还得撺掇自己孙子孙女上门来要点儿鸭架回家炖汤。 鸭架是不怎么值钱,可拿来炖汤加点儿萝卜白菜也是一道菜啊。 但当他听到潘家园三个字的时候,顾金水就站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向满脸写着春风得意的黄喜荣时,“黄婶,建设还会看古董啊?” 黄喜荣瞧见他,挥舞手臂的动作僵住,脸上掠过一丝心虚神色。 后院宋建设出来打水,瞧见顾金水像是在套话,连忙把水桶放下,走过来,“金水,我妈都是瞎说的,妈,大宝在哭呢,你赶紧回家。” 他边说着边拉扯黄喜荣往屋里走。 “诶,别走啊,建设你给说说是不是真挣钱了?”几个大妈不乐意了。 “是啊,建设,你这都买金戒指了得挣小几百了吧。” 安寡妇嫉妒的眼睛都红了,“现在国家允许咱们买卖古董吗?别回头叫人举报去蹲篱笆了。” “我去你的……” 黄喜荣听见安寡妇这话,脸一下黑了,扬起手就想给安寡妇一巴掌。 宋建设哪里敢让自己亲娘把事闹大,连拉带扯把人扯回自己屋里去,转身砰地一下把门关上,杜绝了外面试探打听的眼神。 “儿子,你拉我进来干什么?” 黄喜荣气得满脸通红,挽着袖子道:“你让我出去,我要好好教训安寡妇那个老娼妇,先前说你妹子,现在还说你,不把她打个狗吃屎,她是不知道你妈的厉害。” “妈!” 宋建设急得跺脚,他从窗户缝隙瞅瞅外面,见顾金水进了屋子,才稍微松口气,但一回过身来,也是没好气,“我不是跟你说不许往外说咱们怎么挣钱的吗?” 宋建设这钱来的心虚,便不敢叫人知道。 何况他还指望着继续靠这一招细水长流地发财呢。 他这回真是挣了不老少钱,那竹雕,血沁玉一转手加起来挣了三四百,这笔钱可赶上他一年的工资了。 要不宋建设也不能够舍得一口气掏出一百多给他妈买了个金戒指。 黄喜荣脸上露出心虚神色。 “我这不是不小心说漏嘴的吗?妈以后绝对不说了,你就放心吧。” 林莲花道:“妈,我看不但不只是不能说咱们买卖古董的事,咱们挣了钱也别往外说,财不露白啊。” 宋建设欣赏地看了林莲花一眼,“莲花说得对,这大杂院人多嘴杂,要是有人把咱们挣钱的事捅出去,招来小偷可怎么办?我看妈你的金戒指也得收起来才行。” “啊,戒指也得收起来?!” 黄喜荣不舍得捂着手指,心疼地简直要滴血。 可架不住宋建设坚持,那只戴了不到半天的戒指又收起来了。 不过,老宋家今晚也加了道菜,红烧五花肉。 瞧见了肉,黄喜荣脸上神色这才好了不少。 但她看见宋建设给宋朝花夹了一筷子肉的时候,就不乐意了,“丫头片子吃什么肉啊。” “妈,这回发财也有小花的功劳。” 宋建设拍拍宋朝花的头,“小花以后要是还有什么发财的机会,你一定要告诉爸爸。” 宋朝花感动得不行,拼命点头。 黄喜荣撇了撇嘴,可看在钱的份上,到底没多说什么。 宋建设夫妻算是反应飞快了,但他们老宋家发财了的事还是传出去了,尤其是一直留意他们家的梁仁义也知道了这事。 次日,顾金水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宋建设也出来。 “金水,你出去啊。”大概是心虚,宋建设笑容讪讪的。 顾金水不哼不哈地嗯了一声,抬脚就出门了。 “什么人啊,建设你可别跟他见识。” 前院的赵大娘堆出满脸笑容,“建设,你今天不上班,又要去买古董啊?” “没有,什么古董的事都是我妈胡说的。” 宋建设连连摆手,眼见得顾金水走远了,顾不得搭理赵大娘,赶紧追了上去。 ------------ 18 被偷听的第十八天 顾金水一整天啥也没买,在潘家园那边也是看看不动手,天黑了就去国营饭店买了一盒饺子回家去。 “怎么还买饺子?” 何春莲打开铝制饭盒,瞧见里面有饺子,眉头皱了下。 顾金水嘿嘿笑道:“妈,我这不是想着您爱吃白菜馅的饺子吗?特地给您买的。” 何春莲白他一眼,“好东西谁不爱吃,今天怎么样?” 梁颖给孩子喂着米粥,听见这话也看向顾金水。 顾金水摸摸鼻子,下巴冲着东厢房的方向努了努,“那宋建设真跟着我,我溜了他一天,什么都没买。” 梁颖皱眉道:“这么说,先前你看上的东西也是叫他给买了。” “八九不离十。”顾金水拿筷子夹了个饺子喂媳妇,“我叫豆子后来去问那些卖东西的是不是他,都说看着眼熟。” “这可奇了怪了。” 何春莲摆着碗筷,脸上满是不解神色,“你跟你师父学鉴别古董这事,除了咱们家,外人没一个知道的,他怎么知道你会挑古董,还把你瞧上的都买了。” 顾金水也正为这事纳闷着呢。 虽然说找到截胡他的人是件好事,可宋建设怎么知道他会挑古董,又怎么会那么巧抢了他看上的好东西这些问题,顾金水还没弄明白。 “甭管这些事了,现在买卖古董也不犯法啊,”顾金水扯了扯唇角,捏捏闺女小脸蛋,被顾优思抬手打了一下,顾金水也不恼嘿嘿笑道:“老子得先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占老子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他自从混社会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向来只有他抢别人东西的时候,没有别人抢他的。 宋建设这背地里算计,把顾金水恶心的不轻。 顾优思听着老爹霸气十足的发言,心里快慰的同时,又不免担忧。 那宋建设一向运气很好,过不久还会救了某个华侨的孙子,得到个很厉害的靠山。 自己亲爹跟他对上,真的没问题吗? 华侨?靠山? 顾金水眉头挑了挑,捏了捏闺女小脸蛋,“你个小家伙年纪不大还愁眉苦脸的,小孩子发什么愁,你爹什么都不怕!” 话是这么说。 但梁颖还是有些顾虑,晚上她在那里用缝纫机做小孩衣服,边做边对顾金水道:“那宋建设我看他们家有些古怪,要是实在不行,咱们这程子先别做这买卖,家里的钱也够用了。” 顾金水放下手里的书,在媳妇脸上亲了一口,“哎呀,我媳妇这是心疼我了。” 梁颖给他闹了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事呢,我在厂里一个月也不少挣,你先前那买卖挣得也不少,咱们家何必这么急着挣钱。” 梁颖是怕顾金水跟宋建设杠上会出什么事。 宋家那边有些古怪,又不是什么好人,梁颖是怕他们家狗急跳墙。 “媳妇你就放心吧。” 顾金水抱着梁颖肩膀,“当初我跟你爸保证说会让你过好日子,这话这么多年我都没忘。” 梁颖听了这话,心里沉甸甸暖洋洋。 顾金水连着几日没去潘家园,他自己不缺钱花,另一个方面则是为了吊着宋建设的胃口。 顾金水很明白,像宋建设这等人,一旦挣过快钱,就很容易上瘾,并且看不上正常上班那点儿钱。 也是,你拼死拼活从早到晚一个月干三十天,才挣那三四十块的工资,可买卖古董,一出一入,却是能挣几十几百。 对比之下,谁能坐得住。 像顾金水这等挣钱不少的人,都心里痒痒,何况宋建设呢。 果不其然。 宋建设这几日心里急得不行。 一方面是为了挣钱,一方面则是为了他们局长想收个鼻烟壶的事,他们局长说想收藏个好的鼻烟壶,叫他去帮忙搜寻一下,宋建设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是着急不已,这要是他会鉴别古董,这事还真不是什么麻烦事。 可偏偏他根本不懂什么古董啊,要在潘家园那七八十个摊子里找出个好货,那无疑是难于登天。 如今之计,是得想办法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截胡顾金水挑上的东西。 要是没有鼻烟壶,旁的古董也勉强可以。 这日赶着天气晴了。 顾金水一早就对家里说:“今儿个我去东区那边,晚上晚点回来。” 宋建设在屋里听到,心里一喜,忙不迭地让自己亲妈回头去局里请假,然后自己戴着个狗头帽跟着顾金水出门了。 顾金水仿佛毫无察觉,双手插在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下了公交车后直奔潘家园。 宋建设一路跟着,眼瞅着他朝着一个摆着鼻烟壶的摊子过去,心里头简直要乐开花。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帮忙,自己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哟,兄弟随便瞧瞧,要什么?” 这摊主是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大汉,现在正月里,天气还冷着,他穿一身单薄夹袄,耳根冻得通红,跟前摆着七八个鼻烟壶,除了鼻烟壶,还有不少小摆件,比如瓷的太平有象。 顾金水蹲着,眼睛逡巡过,目光落在一个金色隐约有些透亮的鼻烟壶,他拿起来瞧了瞧,不动声色掂了掂。 “怎么样,兄弟,这可是好东西,祖上传下来的。”那大汉挤了下鼻子,说道,“你要是诚心想要,价格好商量。” “再说再说。” 顾金水摆摆手,把东西放下,起身走人。 他走之后,宋建设很快过来,飞快拿起刚才顾金水拿的鼻烟壶,仔仔细细打量,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跟局长先前收藏的一个鼻烟壶有些相似吗? 局长说自己那个是琥珀鼻烟壶,莫非这个也是?! 宋建设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今儿个真是老天爷处处都在帮助他。 这么大一个漏给他捡了,不知回头局长知道了得多高兴,说不定明年分房能有他家的名额呢! 想到这里,宋建设迫不及待开口:“这东西……” “哟,宋建设,你怎么搁这儿?”一把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建设表情僵硬,心里骂了句娘,转过头来却装作懵懂,“金水,你也在这里啊?” “可不是,这可真巧了,咱们还能在这里遇见。” 顾金水似笑非笑走过来,手搭在宋建设肩膀上,用力压了下,宋建设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冒汗,勉强笑道:“是啊,真巧。” “你这是想买这鼻烟壶啊?” 顾金水冲着鼻烟壶扬了扬下巴。 宋建设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顾金水不会是来跟他抢东西来了吧?! ------------ 19 被偷听的第十九天 ------------ 20 被偷听的第二十天 ------------ 21 被偷听的第二十一天 ------------ 22 被偷听的第二十二天 ------------ 23 被偷听的第二十三天 ------------ 24 被偷听的第二十四天 ------------ 25 被偷听的第二十五天 ------------ 26 被偷听的第二十六天 ------------ 27 被偷听的第二十七天 ------------ 28 被偷听的第二十八天 ------------ 29 被偷听的第二十九天 ------------ 30 被偷听的第三十天 ------------ 31 被偷听的第三十一天 ------------ 32 被偷听的第三十二天 ------------ 33 被偷听的第三十三天 ------------ 34 被偷听的第三十四天 ------------ 35 被偷听的第三十五天 ------------ 36 被偷听的第三十六天 ------------ 37 被偷听的第三十七天 ------------ 38 被偷听的第三十八天 ------------ 39 被偷听的第三十九天 ------------ 40 被偷听的第四十天 ------------ 41 被偷听的第四十一天 ------------ 42 被偷听的第四十二天 ------------ 43 被偷听的第四十三天 ------------ 44 被偷听的第四十四天 ------------ 45 被偷听的第四十五天 ------------ 46 被偷听的第四十六天 ------------ 47 被偷听的第四十七章 ------------ 48 被偷听的第四十八章 ------------ 49 被偷听的第四十九天 ------------ 50 被偷听的第五十天 ------------ 51 被偷听的第五十一天 ------------ 52 被偷听的第五十二天 ------------ 53 被偷听的第五十三天 ------------ 54 被偷听的第五十四天 ------------ 55 被偷听的第五十五天 ------------ 56 被偷听的第五十六天 ------------ 57 被偷听的第五十七天 ------------ 58 被偷听的第五十八天 ------------ 59 被偷听的第五十九天 ------------ 60 被偷听的第六十天 ------------ 61 被偷听的第六十一天 ------------ 62 被偷听的第六十二天 ------------ 63 被偷听的第六十三天 ------------ 64 被偷听的第六十四天 ------------ 65 被偷听的第六十五天 ------------ 66 被偷听的第六十六天 ------------ 67 被偷听的第六十七天 ------------ 68 被偷听的第六十八天 ------------ 69 被偷听的第六十九天 ------------ 70 被偷听的第七十天 ------------ 71 被偷听的第七十一天 ------------ 72 被偷听的第七十二天 ------------ 73 被偷听的第七十三天 ------------ 74 被偷听的第七十四天 ------------ 75 被偷听的第七十五天 ------------ 76 被偷听的第七十六天 ------------ 77 被偷听的第七十七天 ------------ 78 被偷听的第七十八天 ------------ 79 被偷听的第七十九天 ------------ 80 被偷听的第八十天 ------------ 81 被偷听的第八十一天 ------------ 82 被偷听的第八十二天 ------------ 83 被偷听的第八十三天 ------------ 84 被偷听的第八十四天 ------------ 85 被偷听的第八十五天 ------------ 86 被偷听的第八十六天 ------------ 87 被偷听的第八十七天 ------------ 88 被偷听的第八十八天 ------------ 89 被偷听的第八十九天 ------------ 90 被偷听的第九十天 ------------ 91 被偷听的第九十一天 ------------ 92 被偷听的第九十二天 ------------ 93 被偷听的第九十三天 ------------ 94 被偷听的第九十四天 ------------ 95 被偷听的第九十五天 ------------ 96 被偷听的第九十六天 ------------ 97 被偷听的第九十七天 ------------ 98 被偷听的第九十八天 ------------ 99 被偷听的第九十九天 ------------ 100 被偷听的第一百天 ------------ 101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一天 ------------ 102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二天 ------------ 103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三天 ------------ 104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四天 ------------ 105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五天 ------------ 106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六天 ------------ 107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七天 ------------ 108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八天 ------------ 109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九天 ------------ 110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章 ------------ 111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 112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 113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 114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四章 ------------ 115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 116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六章 ------------ 117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 118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八章 ------------ 119 被偷听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 120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天 ------------ 121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 122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 123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 124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 125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 126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 127 被偷听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 128 番外一 ------------ 129 番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