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因 元庆四年,十月初秋。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气息,微风拂过,一只飞虫落在了窗外的蛛网上。 申令祎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和困在蛛网上的小飞虫没什么不同,看似能挣脱掉,其实早已被蜘蛛束缚。 死气沉沉,生来明艳的申令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申令祎是金陵国子监祭酒申大人的千金,自小娇纵着长大,又生的云鬓花颜,所有人见了她,都要夸她命好运好,长大了定会嫁给新科状元,安享荣华富贵。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申令祎也的确在金陵所有手帕交的羡慕中,嫁给了整个京城闺秀都芳心暗许的谢家次子,谢允。 出身清贵的申令祎嫁给一位庶子,看着是下嫁,但谢允弱冠之年就三元及第,实际上这门婚事也算般配。 但是嫁给谢允后第二天,申令祎就第一次尝到了胸闷的滋味儿。 从谢府的小丫鬟口中,申令祎得知,谢允曾经有个一同长大的表妹,那表妹一直苦苦等着他,如果不是谢允嫡母,也就是自己姨妈做主,将申谢两家婚事定下,谢允的妻子该是那位表妹才对。 小丫鬟们还说,谢允曾发誓要娶表妹为妻,被迫放弃后表妹成了他的心事,自此再少见笑容。 初次听到这种闲话,申令祎很是烦闷了一阵,但很快她就不在信了。 因为据她的观察,虽然谢允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张清冷脸,像雪山巅上的雾凇一样。谢允也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柔情蜜意,但夜里的谢允很喜欢和她巫山云雨,只要他休沐,那当晚必是……再有,谢允从来没要求过给他安排通房,哪怕孕时她装出很是贤惠地主动提出,谢允也不迟疑一瞬地否决。 明明好色,却只对她一个人好色,且长达四年。 申令祎将这一点当成了谢允心里只有她的有力证据,他的清冷脸也只是形象需要而已,朝中波诡云谲,行差踏错需要谨慎,把真实的一面藏起,没什么不对。 看清了那位表妹在谢允心中的地位,申令祎的婚后生活至少还算得上一半幸福。尤其是谢允当上首辅后,自己也得了二品诰命,虽然婆母总刁难她,但是谢允却从不偏向谁。婆母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日子过得也不算苦,或者说,只要能和谢允在一起,什么苦她都能接受。 然而就在今日,还未下衙回家的谢允,竟让管家先去接了一位年轻美人回来。 这位美人,便是谢允那已经出走多年没有下落但依然毫发无损的青梅表妹赵盼雁。 申令祎在婆母屋里见到了人,才从对方口中知道了她这些年是做什么去了。 赵盼雁身子单薄,弱不胜衣,跪在地上,眼泪簌簌垂下,宛如一朵在暴雨里被拍打的白山茶花,声音亦是符合气质:“嫂嫂莫怪表哥擅作主张,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除了来找表哥再无活路,求嫂嫂答应让我进门吧,就让我做个通房也好,绝不与嫂嫂争宠。” 当时申令祎就愣住说不出话来。 通房,谢允和她商量都未商量,就直接答应了要收自己表妹做通房? 从小就着重培养的端庄持重让申令祎没有当场爆发,维持着体面吩咐丫鬟给赵盼雁打扫出一间最好的客房来。 赵盼雁走后,申令祎坐在屋里,对着婆母的苦苦哀求,不由得积压了一肚子的怒气。 以前她第一次见赵盼雁的时候,谢府的老人说谢允一直将赵盼雁挂在心上,申令祎才不信这些话,谢允若一直惦记着表妹,自己主动提为他纳妾的时候,他怎么不抓住机会开口? 直到今天再次见到赵盼雁…… 申令祎回到自己房里,来到西洋舶穿衣镜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她十七岁出嫁,至今也才二十一岁而已。镜中的女子眉若远山,雪作肌肤,半月眼如一面湖水般清澈静谧,生的明艳照人。 论美貌,申令祎没什么畏惧之人,更不消说赵盼雁。可赵盼雁那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实在让人我见犹怜,所以谢允也想换个口味了吧。 谢允怎么可以如此混蛋! 他怎么能这样?如果他敢,自己就立马和离回金陵! 申令祎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努力镇静,一会儿又气自己蠢不可及,他母亲一直以来都盼望这个,谢允也都亲自让人接了赵盼雁回来,就算是假的,他能再次扭得过他母亲? 越想越急,傍晚谢允回府后,申令祎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小鸟依人,再也无法对他迎来送往。 “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吧,那屋里的姑侄俩日头一落树梢就去门口等着了,果然姑爷才回府,就被她们拉去西院了。” 侍书有点着急地来汇报敌情。 申令祎一听姑侄俩这三个字,便能想象出来西院里是怎么样一副情景。 老母亲苦苦相求,表妹如泣如诉,好色的谢允一口答应。 “谢允还没来东院吗?” 这么久了,她们说完了没有? 侍书有些忧心地看向主子,惆怅道:“姨奶奶和表姑娘肯定会留姑爷在西院吃饭的,怕是不到晚上不回来了…” 申令祎放声大哭。 是真的了是真的了,赵盼雁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天底下好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和她抢去谢允呢。 “要不姑娘你还是过去看看吧,兴许姑爷本没有纳妾的意思,但经不住姨奶奶缠打呢,你正好过去让他脱身呀。” 或许这个可能更让人愿意相信,申令祎动摇了,梳洗后便出门去了西院。 沿着青石甬路往正屋走去,远远地就看见婆母赵氏的心腹婆子机警地站在院子里,瞧见她,飞一般地跑了进去。 申令祎神色如常,倒不是不介意,而是习惯了。谢府的仆人,都是婆母的娘家人,平时不给自己使绊子就好了,哪会对自己恭恭敬敬呢。 来到正厅门口,就见谢允正在轻轻拍着赵氏的后背,楚楚动人的赵盼雁也在一侧搀扶着。 谢允身上是还未来得及换的绯红朝服,脸上还是那种风轻云淡,对上她迷茫不安的目光,淡声道:“表妹是贵客,叫你身边的丫鬟给她安排一下住处。” 申令祎勉强维持着笑容:“好…那住多久?” 谢允沉默片刻,皱眉:“先不说这个…” 申令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谢府的亲戚客人也不是没住过谢府,如果谢允没有把表妹赵盼雁纳为妾室得想法,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一个大概的时限,让自己安心。 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避而不谈,谢允安的什么心,此刻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还有事,晚饭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无视申令祎脸上的慌乱不安,谢允大步走了。 赵盼雁满是不舍地目送他的身影离去,终于在他出了西院门后,才回头朝申令祎舒颜一笑:“姑母,嫂嫂,给你们添麻烦了。” 申令祎心里很烦,越烦越不想见她,把她安排在赵氏园里的厢房住,赵氏自然喜闻乐见。 至于晚饭,申令祎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她直接回房歇下了。 睡是睡不着的,屋里留了灯,在等谢允,她不信他带个女人回来,真的就没有其他话了。 等待的时候,申令祎从第一次见谢允到现在嫁与他为妻四年来的种种,除了夜里的陪伴,其他时候自己和寡妇好像没什么区别,谢允公务繁忙,一心扑在衙门里,有时一个月里也回府不了几天。 谢允不理内宅事务,她和他商量事情,他同意便点点头,让自己一个人去做,不同意,便直接说出这件事能不能做或者该怎么做,少有分歧。 任谁来旁敲侧击打探她与谢允的相处细节,申令祎都不会说出实情。反正谢允不纳妾,她就默许诱导别人以为她和谢允私底下十分恩爱,反正她们也没有证据反驳。 不管是江南,还是京城,有点地位和财富的男人几乎都纳妾,谢允这样的实在是难得。 申令祎因此很有优越感,没想到,谢允这就和她说一声都没有,就领了个妾回来,申令祎都能想到自己的娘家人和在京城里来往的妇人会怎么样揶揄取笑,挖苦讽刺。 申令祎又是一阵胸闷。 外面有了动静。 申令祎突然心跳加快,仿佛成婚当夜,只是这次,她期待的不再是人,而是他的答案。 谢允进来了,申令祎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朝里侧躺好。 直到谢允走进里间,背上能感到他凝视的目光,出于习惯,申令祎还是从床上起来,走过去为他宽衣解带,仿佛无事发生,格外安静。 出嫁前,母亲告诉她,她嫁给谢允是下嫁,男人难免自卑敏感,要她在礼数上做到更周全,让谁也寻不到错处。 这些年,她或许没有得到婆母的喜欢,但一开始用自己自视甚高为题挑拨离间她和谢允,从未成功过。 她让婆子去耳房备水。 谢允去了耳房,独留申令祎一个人站在原地。 耳房里传来一声哗啦的水声,申令祎透过纱制的屏风,看到谢允半躺在浴桶里,阖着双目,好像在思索什么。 直到里面传来一阵水声,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申令祎急忙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夫妻俩只能挤在一起睡,这还是申令祎自己要求的,谢允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不过后来申令祎还是觉得一个人睡更自在,想要分开。 谢允却没同意,申令祎摸清了谢允的脾气,当你要这样的时候,谢允偏要那样,当你要那样的时候,谢允就会要这样。 当守夜的丫鬟们也都回房睡去,谢允忽然道:“我准备纳她做妾,等过几天,你帮我在院子里摆几桌酒吧,无需大办,只请我们谢家人便可。” 申令祎的胸口就更堵得喘不过气。 她这么难受,他不仅毫无察觉,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吩咐她做事。 “我不同意。” 她猛地坐起,申令祎对着一旁平躺着的谢允道。 四载春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是她头一回反对他的决定。 “怎么了?”谢允不解,“你是向来端庄大方懂事的,也曾劝我纳妾,现在怎么又不行了?” 申令祎的指尖紧紧攥紧褥子。 她端庄大方,那是她自小受到的刻意培养,是为了迎合社会意识形态,是为了不给申家丢脸, 可她的性子并非如此,她喜欢被无条件坚定选择,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东西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最不可能接受的事就是和别人分享男人。 更何况,那些劝他纳妾的话,都是用来一点点试探他的,本来她也没敢奢望谢允和她一夫一妻地过一辈子,他若真有那个想法,自己也会比较容易结束。 之前他每次都断然拒绝,但现在,在她以为两人之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的时候,他突然背刺了自己一刀,她能不疼吗? “我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申令祎这辈子不容别人染指我喜欢的人,要纳妾,和离吧,我马上就回金陵。” 谢允翻了个身,留给自己一个不欲多言的后背。 “你听到没有?不说话是吧,那你试试看。” 谢允并不理睬,只是语气冷漠,“我意已决,无需多说,睡吧,明天你还要早点起来送我。” ------------ 重生 “睡吧,我意已决……” 谢允的语气是那么漫不经心,平常到申令祎以为俩人只是在谈论明日早饭吃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申令祎鼻子一酸,怎么睡得着。 觉得自己所托非人。 有一瞬间,申令祎想到了小时候因为祖母要给父亲纳几个妾室为申家开枝散叶,母亲纵有万般不愿,最终还是为了自己和弟弟忍了下来。 申令祎不禁想到,如果谢允真的要纳妾,那自己真的要和离回金陵吗?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谢允今非昔比,现在位至首辅,比自己父亲的权势大多了,他就算同意和离,也不会同意让自己把孩子带走的。 俩人身份的对调让申令祎心慌无措地躺下,别说接着闹了,她连一句气话都不敢再说,任凭怒火和恐惧在心口凌虐。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抵不住困倦,申令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早已记不得的事又在梦里梦到了,半睡半醒之间,觉得锁骨下濡湿一片,几次推开不得,申令祎这才舍得醒来。 梨花撒帐内仍然是漆黑一片,低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脑袋。 谢允喜欢这一处,甚至是沉迷。 申令祎快要烦死了。 他要纳妾,把她气的哭了一天,居然还敢有脸来做这个? 申令祎这会儿已经彻底醒了过来,刚要说话,就感到嘴里多了一条舌头,一种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应该是带着愤怒的恶心感吧。 然而俩人平时这样多了,她又因为没吃了晚饭,无力的捶打被他当成了欲拒还迎,给按住了。 申令祎又虚弱地打了两下,便认栽了。 不知过了多久,申令祎终于忍无可忍,气道:“你好了没有” 这一骂,神清气爽,浑身都通泰了起来,她恍惚间觉得这种事还不如和百依百顺的面首做。 身上的男人却顿住了,申令祎失望地呢喃了一句:“我要跟你和离。” 或许是委屈,或许是声音低弱,这句话飞进谢允耳朵里,只当是撒娇。 他狠狠咬了她的舌头几下,以儆效尤。 为什么谢允这么不听话,自己还是很喜欢他,申令祎突然想起来自己在金陵时,和好友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听话的男子了。 可惜,谢允也是,所以自己成了听话的那个。 谢允借着窗外的雷声越发混蛋起来,不多时,申令祎忍无可忍,曲起腿弯,蓄好力招呼了他几下。 …… 雨下到了后半夜,终于停了,申令祎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穿好中衣,去了耳房。 谢允三下五除二地洗完,回来后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半晌,看着她散乱的鸦鸦青丝,道:“我这次陪圣上去行宫狩猎,可能要下月初才回来,你在家照顾好自己,不要和母亲产生矛盾。” 申令祎满腹心酸和委屈,没留意这话。 两个婆子在耳房一进一出,很快,就在屏风外说:“水已经备好了。” 申令祎强忍着疲惫起身,发现,发现床帐不再是枇杷叶帐,而是前两年用得梨花帐,系着的驱蚊香囊,非常眼熟。 有什么事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申令祎蹙眉,只觉得这里很是不对,又说不清楚。 她在被窝里摸索着把里衣穿好,接着,发现自己已经腾空而起。 谢允人高腿长,抱着她几步就到了耳房,哗啦一声,将她放进浴桶。 弥漫的热气模糊了视线,申令祎怔怔地回想着方才的一切,自己有孕后她和谢允就不在这样了,事后抱她也是刚成婚的时候自己要求的。 可是有一次被他笑过后,自己就取消了这个规矩。已经过去两年了,怎么谢允还这样? 申令祎正对着他出神的时候,谢允终于开口:“你好了没有?” 申令祎这才回过神来,发觉水已经有些凉意。 谢允拿起架子上搭的面巾,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些戏谑,“还没洗好?” 申令祎不自在地在水里动了动,微张着嘴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谢允。 他剑眉入鬓,眸光幽静,给人的印象虽然很稳重,但仔细看,也依稀能从他的脸上找到年轻男子特有的朝气,哪里是昨晚自己见到的那位说一不二的首辅大人? 申令祎呆呆地看向谢允的鼻子下面,三十岁的谢允须长至腹,更加老成,然后此时此刻,谢允还是谢允,却没有那把他精心蓄的胡子。 她泡在浴桶里太久,谢允皱眉:“快点出来。” 申令祎垂眸间,看向被水淹了一半的胸脯,水里面的手抚向平缓的小腹。 申令祎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昨晚入睡前,她的身体根本不是这样,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再看这间屋子,虽然和记忆里没什么变动,但申令祎还是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博古架上的陈列不对。 不容自己看下去,谢允迈步走来,像渔夫捞起木桶里的鱼一样,接着,一块柔软透气的棉巾盖在了自己身上。 他迈步像里间走去,申令祎从他怀里挣扎着下来,赤脚跑到梳妆台前,吩咐道:“把烛光拨亮一些,” 镜中之人面若芙蓉,色羡云霞,像一朵被催熟的海棠花,糜丽,乌发披散。 突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镜子里,谢允眉头皱的更深,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申令祎唬了一唬,旋即心里乱麻似的,让她只想逃避这些事情,这时她从金陵带来的陪嫁丫鬟侍书默默进来,神色如常地给她擦拭着身子。 申令祎目不转睛地看着年轻了两三岁的侍书。 “姑娘怎么了?”侍书抬手间瞥见申令祎一直看着她,不由得奇怪。 姑娘…… 侍书陪自己嫁进京城时,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从姑娘改口成夫人,如果是在元庆六年,侍书应习惯叫她夫人的。 “我今天有点稀里糊涂的,你告诉我,现在我和谢允成婚多久了?” 她知道现在肯定不是第四年,自己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还要确认。 侍书嘻嘻笑道:“姑娘,今天是元庆二年七月五日,还有一个月,是您和老爷成婚整一年。” 申令祎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像是失去重心似得要倒。 “真的?” 侍书不假思索地回道:“姑娘,奴婢怎么会对您说谎呢?” 得到侍书的回答,申令祎强撑着站住,心中骇浪汹涌,自己竟回到了刚和谢允成婚时,这时自己还未怀孕,谢允的嘴脸还未暴露。 离!申家家大业大,自己又还没有孕,离了带着嫁妆寻个好拿捏的男人入赘,一生一世一双人,让表妹和谢允那两个蹄子过吧。 * 她在外间静了静, 谢允的话重新响起在耳边:“我这次陪圣上去行宫狩猎,下月初才能回……不要和母亲产生矛盾” 申令祎清晰地回想起了上一世的时候,这年这月发生的事,谢允在京郊行宫的时候,圣上遇刺,谢允因救驾腹上中了一箭,修养了数月才恢复如初。 回府养伤时,赵氏借着这个机会又提出了纳赵盼雁为妾…… 既然事情正在步入前世的原定轨迹,那到时自己就退位让贤好了。 谢允这种不忠心的男人,谁爱要谁要。 弄明白了一切,申令祎冷静了很多,既然明日就要出远门,那谢允纵欲到深更半夜也很正常。 “怎么磨蹭那么久?” 里间传来谢允不悦的声音,大概是显她耽搁太久,灯亮着,误了他的睡觉。 申令祎弄明白了一切,冷静了下来。步子轻快地走到灯案前,吹了灯,绕到床尾,回避着谢允,爬上了床的里侧。 “今天怎么打我?” 谢允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望向她,看起来精神十足。 申令祎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应付下:“是我不小心碰到你了,哪里就打你了呢。” 谢允沉默。 以前他也有十分过分的时候,即使荒唐成什么样申令祎都不会失控打他,平时也在是谨言慎行不过,何曾这样过? 今日不仅打了他那里,还说了和离… 谢允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听说母亲近日和申令祎提了自己和表妹的事,想必她是吃多了醋才失了分寸。 “我母亲那人你也知道,混不吝的,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也不会纳赵盼雁为妾。” 申令祎不明白他怎么说起了这个,她也不记得三年前谢允有没有给自己这样保证过,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想起,申令祎声音里带着困倦道:“二郎放心,你只管去忙你的去,家里的事不要操心。” “嗯,睡吧。” 申令祎有些舍不得闭上眼睛,她有点害怕明日一早醒来,自己又回到了元庆四年,身怀有孕,脱离苦海就难了。 - “姑娘,该起了。” 申令祎睡得昏昏沉沉,听到有人在唤她,甚至是推她。 她睁开眼,面前的两个人是她的两个心腹丫鬟抱琴和侍书。 抱琴沉稳持重,侍书机敏开朗,穿着打扮还是江南时兴的样子。 申令祎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很疼。 看来这不是梦了,自己不用回到三年后了。 “诶?谢允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们怎么没叫我。”申令祎看见身侧空空荡荡的,惊了一下。 侍书掩口笑道:“是二爷吩咐奴婢,晚些叫醒您的。” 虽然她也奇怪一向对谢允体贴周到的姑娘,今天竟然为了睡懒觉没有起来伺候二爷更衣洗漱,不过二爷难得疼主主子一会,侍书很是替申令祎高兴。 梳妆完毕,申令祎看向窗外明媚的晨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二爷应该已经上朝去了吧?” 抱琴道:“二爷说了,辰时三刻才走呢,届时西院上下都要去送,奴婢哪能让您错了时辰,现在出门,正好赶得上。” 申令祎哼哼了一声,这会子肚子饿了,先用饭要紧,至于谢允,他有爱他如命的亲妈、情深义重的表妹去送,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她吩咐道:“抱琴,你去门上告诉二爷,我今儿早起身子不大舒服,就不去送他了,侍书,你去厨房叫她们传饭来。” 抱琴侍书面露疑惑,见申令祎神色自若,便各自办差去了。 * 抱琴去了前门,把申令祎方才的话一字不落转达了。 话音刚落,谢允皱眉,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妻子待他总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唯恐有没做好的地方惹他不快,从昨夜开始,她的态度明显变了,不再用心,开始应付,今日居然还在怨他母亲想为他纳妾的事。 谢允不太高兴。 女人偶尔使使小性子也还可爱,可他已经再三保证过自己不会纳妾,她居然如此小肚鸡肠,还在为这事跟他置气。 太不懂事了。 ------------ 饭食 厨房上的小丫鬟把早饭送了过来,熟练麻利地摆好。 申令祎扫了一眼。 切的碎碎的腌大头菜放在浓浓芝麻酱上,碗底是粗粗的圆面条,黄澄澄的酒里面有鸡蛋花漂浮,再有一碟虎皮鸡蛋。 不是谢家西院的厨子不会做江南菜和京城菜,而是谢允就爱吃他们老家这种干面,蛋酒。 申令祎早饭喜欢吃酱青瓜,油条和包子糍粑,喜欢喝鸭血粉丝汤,喜欢煎的糖心荷包蛋。 出嫁前申家饭桌上端上来的全是她和弟弟爱吃的,来到京城,她不说,谢允竟没想过自己爱吃什么吗?天杀的,现在才明白谢允爱她,只不过是自己的意淫,他对自己半点心都没有上过。 她的迁就顺从,最终也没有抓住谢允的心。 那还迁就什么呢? 这顿就算了,中午她就要厨子做一桌子江南菜,不做或者不会做?立马把这些没用的人赶走,换南边的厨子来。 以后饭桌上也将有夫妻俩各自爱吃的东西,她绝不会在委屈自己一下,在谢家待一天就要舒服一天。 让抱琴去把放在匣子里嫁妆单子拿了过来,她想把一些生意不怎么好的铺子置换成现银。 她们在申家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在申家等于是表小姐,然而嫁来谢家后,自己都时不时被赵氏刁难,抱琴侍书的日子那就更不如自己了。 细细想来,从前她真是脑子进了水,自己在谢家谨慎行事逆来顺受,受尽委屈不说,还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起进了火坑,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 这一世不会了,她已经明白低眉顺眼得不到任何好处,她自己不会再受委屈,也不会让抱琴侍书继续受委屈。 主仆三人坐在一起,盘点着册目。 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的谢允,觉得自己再也走不进妻子的生活了,以前她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 他能感受到申氏对他的刻意疏远。 成亲近一年,以前只要他出现在春景堂,申氏便会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甜甜地唤上一句:“夫君回来了。”每一次短暂分开,申氏无论如何都会目送他离开,不舍得眼神都能让他的动摇出门的心,然而从昨夜开始,自己明明和她说了去送自己,她没来也就算了,现在自己站在屋中已有一会儿,她都没发现自己。 谢允冷着脸,咳了两声。 申令祎抬眸望过去,只见谢云单手挎着今早出门时穿的外袍,脸色不悦。 两个丫鬟立马起身退下。 谢允走到桌前,睥睨着她,冷声问道:“怎么没去送我?” 申令祎气笑了,“已说了我身子不舒服。” 你是个千金小姐不成?去别的地方还要家人送着,再说了,自己已经说了身子不舒服,要自己撑着病体去毒日头底下吗? 谢允抬眸:“哪里不舒服,找了大夫没有。” 烦死了,申令祎发现自己不仅讨厌谢允不理家务,也讨厌他问来问去。“现在好多了,夫君,你不是要出门吗?怎么现在还没走?” 谢允走到她面前,目光对着她,淡声道:“我不会纳妾的。” 申令祎蹙眉,你现在不纳,以后也会纳,“我知道了,夫君怎么现在还没走?” 谢允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 谢府地广人稀,几十年前,谢老太爷抓住小宗入大宗的时机站对了队,官至二品,谢家才渐渐成为京城里的高门大户。 谢老太爷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读书不行,考到四十岁还是个秀才,索性承袭了祖宅家业,做了富家翁。 二儿子年轻时据说贪欢好色,反正也没考上功名,但谢祖母偏疼小儿子,闭眼前给他在京城置办了这处大宅子。 谢老太爷可能是出于高攀的原因,竟然做主给二老爷定了申家嫡次女为婚,这让二老爷一直心有不甘,所以收了自己母亲房里柔美动人温柔体贴的大丫鬟为妾,这个大丫鬟就是赵氏。 二老爷去世的早,丢下素来不和的正妻和宠妾自己撒手去了,好在谢府宅子大,中间一个莲花湖,隔开东西两院,妻妾二人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到了谢允谢晖这辈,兄弟俩一文一武,谢家才不至于没落。 申令祎和谢允一起走出春景堂,往前门去,经过莲花湖的时候,谢晖与长宁郡主霍书仪并肩走了出来,谢晖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牵着一个,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谢允停足不前,说道:“这次圣上出宫狩猎,作为锦衣卫千户,大哥也去,嫂嫂…她也去。” 申令祎眸光暗淡了一瞬,自己以前也很爱出门逛街,去马球场打球,但在京城四年,自己好像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谢允也没有主动带自己出去过。 “大哥,大嫂。” 谢晖和霍书仪迎面走来。 谢晖穿了一身玄色修身劲装,他比谢允更强壮黝黑一些,和谢允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英俊挺拔,气质威严大气,颇有长兄风范,对着谢允问道:“二弟可用过早饭了?” 谢允答道:“用过了。” 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升上来了,其实他本打算早早出门的,连早饭也未用,申令祎从早上到现在,问都没问过自己一句。 谢晖点点头,把孩子递给霍书仪抱着,自己和谢允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前面,聊些关于行宫狩猎的话题。 申令祎则陪着抱着孩子走不快的霍书仪慢慢走在后面。 霍书仪是当今皇后的外甥女,她和皇后都出自京城的勋贵世家宁远侯府,霍书仪家是武将,性格举止豪迈大气,不拘泥小节。前世也主动抛来橄榄枝,邀请申令祎一同去赏花宴,赛诗会等等,自己回去和谢允说了一声,看谢允那沉默不语的态度,她就知道谢允是不乐意让她出去的。 几次过后,霍书仪便没有找过自己了。 下人们私底下都说她倨傲无礼,又说她不将祖上是屠夫的长宁郡主放在眼里,这样风言风语久了,霍书仪也不在给她好脸色了。 今日她们俩个又见了面,霍书仪还是和前世一样热络道:“弟妹怎么不和二爷一起去行宫,那里不比京城里闷热,又清爽宜人,又有精彩的马球看,晚上还有现烤的野味吃。” “就是带着翊哥儿和兰姐儿这两个拖油瓶,我也是要去的。” 谢家大房也就才成婚五年,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一家子说说笑笑,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羡慕。 申令祎压下心中的酸涩,微微笑道:“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下回嫂嫂出去玩,我在陪你一起吧。” 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怨气,一个开朗洒脱的人突然变得消沉起来,对她有所关注的人自然能察觉到这种变化。 霍书仪目不转睛地看着申令祎。 申令祎穿了件家常的松青色薄褙子,下着一条月白色襦裙,斯文清雅,举止得体。这打扮与刚见她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给人的感觉变了。霍书仪印象中的申令祎是花间蹁跹的仙子,一双上扬的眼睛总是充满朝气,生机勃勃。 这样的性子,源自于她的出身。 但今日的申令祎有点强颜欢笑,目露疲累,虽然礼仪周到又不失亲近随和,但总感觉她好像情绪有些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 申令祎美的太有攻击性,大家都很容易把她的拒绝当成倨傲。 当她愿意同自己解释不去行宫的原因时,霍书仪竟心中狂喜不已。 这位让自己非常想交好的妯娌,终于可以一起玩了,虽然是下次。 谢晖不了解这位刚嫁进谢家的弟妹,听到了她说身子不大爽利,想是因为女子每个月的月事的原因,觉得寻常不过,并未说什么。 谢允心中微动,驻足看了申令祎一眼,似乎是在询问。 申令祎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在春景堂谢允都很少关心她,更何况在外面。 远处天空中雁阵掠过,申令祎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一片怅然若失。 走到前门,看着他们都上了马车,申令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她记挂着还未看完的嫁妆单子,母亲在京城给她买了几间铺子作为陪嫁,平时都有金陵过来的管事的打理,自己好像连具体位置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只需要等着年底分红时,他们把盈利银子送来谢府交给自己。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马车刚驶出不远,本来安安静静目送大哥夫妇俩离开的侄子侄女,突然挣脱了婆子们的手,一溜烟地跑出去。 霍书仪的丫鬟们乱成一片,追过去摁住。 * 赵盼雁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来到门前。 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一切,确认这是真实的以后,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她命苦,生来就是谢家的家生子。所幸家中出了一个嫁入高门做姨太太的姑姑,把她接去身边养着,锦衣玉食,读书认字,比普通门第里的小姐过得还要体面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身份不上不下,嫁不进富贵人家,但若嫁给府里跑腿的小厮,或是田庄子里的管事,她不如一头碰死了的好。 谢允年少有为,才华横溢,她一颗心早就寄到了他身上,怎舍得半途而废?姑母有意将她配给二儿子,正合她的心意。 其实一开始,她不是没动过嫁谢允做正妻的念头。自知身份不够,为了加持分量,当今天子都笃信道术,赵氏自然也紧跟其后,自己便暗中备了重金贿赂,恳求赵氏最信的一个道长为自己说话。道长收了钱,自然就将她说成是赵氏的贵人,赵氏深信不疑。 可惜姑母在谢家,终归不是说了算的人。上头不仅有当家主母掣肘,连谢允对他的母亲,也非言听计从。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要蹉跎成了老姑娘,她心中焦急,催促姑母早日成全了她。 谁知姑母和表哥说了这事之后,表哥坚决不同意,还让自己回赵家去,继母正打算把她嫁给年过半百的富商呢,她哪里有家可回。 她离家出走后,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天禧皇帝 父皇给自己坐了主,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居然重生了,重生在自己离家出走之前。 ------------ 第四章 赵盼雁扶着赵氏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 申令祎暗骂了谢允一句装模作样,居然说自己不来送他,就会影响他一天的心情,耽误他的工作。 回西院时,瞥见有一道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自己,抬眸看去,正是赵盼雁在看自己。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间,她有点心烦,向赵氏福了福身,转身告退。 望着申令祎离去的身影,赵氏蹙眉,这个儿媳妇好没眼色,自己还没让她走呢,刚要发作,就被身边的侄女轻轻扯了扯袖角,她对上赵盼雁温柔制止的目光, “姑母,嫂嫂方才说她身体不舒服,你这个时候教她规矩,难免会被嫂嫂以为你刁难她,回头告诉表哥,这样一来,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母子嫌隙来,还是不要和嫂嫂一般见识了。” 赵盼雁细声劝道,赵氏脸上犹不服,也只好作罢。 “二奶奶,太太请你去春曦堂一趟。 人还未走到西院,就被申姨妈身边的婆子喊了过去。 谢家这一辈有四个孩子,嫡子谢晖和四小姐谢云琪是申夫人所出,谢允和三小姐谢云岚是赵氏所出。 谢申氏是自己亲姨妈,十八岁时嫁给谢二老爷,听母亲说她和谢老爷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原因就不知道了。 申姨妈今年四十有五,喜欢清净,平时很少见她出门,自己也很少去她那里请安。 不知道叫自己去干嘛? 申令祎跟着婆子转步去了东正屋。 姨妈和赵氏不怎么来往,为避免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也免了自己在她那儿晨昏定省。 回想起上一世在谢家的三年,自己因为太爱谢允,一直都是把赵氏当做自己正经婆婆侍奉的,她甚至觉得,就连谢允都没自己对赵氏上心。 大约谢夫人对赵氏是眼不见心不烦,和她多碰面,很早之前就免了赵氏的晨参之礼,不过是逢节礼让赵氏来请个安。 每当寒暑,她来赵氏房里请安时,仆妇都会让她在廊下站半个时辰,赵氏再不紧不慢地请她进去。 而在东院,她人还未在门前站定,几乎立刻就有婆子进去通传。 她心里颇有感触,谢夫人自知不是谢允生母,所以不仅免了礼法上规定的晨昏定省,还对自己客气相待,而赵氏,似乎一直没有找准自己是谢府半个奴才的身份定位。 赵氏这个人的眼界心态,受出身和后天教育影响很大,但也并非绝对,倘若怀了一颗开阔的心态,出身教育方面不足而导致的眼界狭窄也会随着后来的阅历而慢慢地打开,积少成多,慢慢地脱胎换骨。 对于赵氏,申令祎一开始甚至有些可怜她,但一日又一日的磋磨后,终于变成了深恶痛绝。 这一世,自己可不会再惯着她。 谢夫人常年清修,早睡早起,屋子里的家具很简朴。她穿着家常薄褙,坐在罗汉榻上,正在吃饭,面前小条几上摆了几样酱菜和香油花卷,可谓是极其朴素。 申令祎福身请安。谢夫人忙让她起身,让房里侍立的大丫鬟再添一副碗筷,叫申令祎坐在对面。 早有丫鬟正端着水过来,申令祎笑道:“我已吃过……” 忽听外面的小丫鬟进来通传,“四小姐来了。” 谢夫人眉间含笑,命丫鬟,“快叫她进来。”又看向申令祎道:“我把你大暑天喊来,只因有要紧事同你说。” 申令祎笑道:“我今天突然想见姨妈了,可巧,您喊我来。” 谢夫人笑着点点头 好在谢云琪这个懒虫睡够了,过来春曦堂请安,“…母亲,啊?二嫂嫂也在?” 谢夫人和申令祎不约而同地笑了笑,申令祎下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谢夫人还想拿出嫁妆单子让申令祎帮着看看,见谢允静静地坐在那里,脸色奇怪。倒不好留她,清亮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申令祎逆着晨光,脸上浅浅的绒毛被晨光照拂。 傻呆呆的谢云琪在她身旁,落了下去,她不仅感叹申令祎真会长,完全挑着自己那老姐妹跟儒雅清俊的申父优点长。 重生前,谢家对自己最好的就是姨妈,赵氏作妖作的过分了,姨妈就会出面挑停,是以,自己的生活过得还不错。 戍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整个谢府陆陆续续点上灯火,堂屋内上坐着一位通身无佩饰的中年美妇,正全神贯注地抄着佛经。 “诺,金陵来的。”申姨妈让丫鬟端过来一叠蝴蝶酥,申令祎尝了尝,点点头称好吃。 申姨妈:“估计着还有三四天,你娘就到了。” 申令祎心慌了一下:“啊?我娘来做什么?” 申姨妈奇了一声,放下茶盏问道:“难道你娘没给你写信来?下个月你云琪妹妹出门子。” 是这样啊,申令祎压下胸口的慌乱,涨红的脸色缓缓恢复如初,她这才想起来,谢云琪是今年出嫁来着,当然自己母亲也会来。 而且会在京城做生意,上一世母亲在京城待了一年半,就安置在东院和姨妈一起住。 申令祎眉头紧蹙,想了想去还是没头绪,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和母亲商议。 ------------ 第五章 申姨妈让她留下来陪自己说说话,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金陵现下时兴的衣裳料子,一旁无所事事的谢云琪忽然说:“圣上避暑半月至一月不等,大嫂嫂也真忍心将小侄子小侄女丢家里这么久。” 申姨妈不接话,把怀里的兰姐儿递给婆子抱着,漫不经心道:“女人不容易,尤其是成了亲的女人,有了孩子就要为孩子而活,自己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母亲这个身份,你切勿再说你嫂子一句不是,知道没?” 谢云琪有些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句,不在说话。 申姨妈吩咐了婆子抱翊哥儿和兰姐儿回屋睡午觉去,待婆子走出去后,问道:“你到京城也有一年了,可还习惯?” 北地不比南方,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干凉起来,谢府在这个时候都会煮些甜汤来润肺止咳,自己起初不适应,待了四年倒也不干咳气喘了。 申令祎道:“习惯是习惯了,只是京城的秋天是真比不得金陵,每每这个时候,我都特别想回家去。” 申姨妈木头一般古板的脸上渐渐露出几分伤怀,她靠在引枕上,沉默了半响,沉吟道:“是啊,怎比得金陵…” 谢云琪见了她们两个如此眷恋金陵,杏眸里露出不解道:“江南当真有那么好?” 谢云琪嫁的不远,婆家就是京城南边的孔家,离谢府只有一个时辰的脚程,骑马更快。 申姨妈慈爱地看了一眼女儿,笑道:“是啊,可惜你是不能有那个见识了。”谢云琪嫁的不远,婆家就是京城南边的孔家,离谢府只有一个时辰的脚程,骑马更快。 谢云琪嘘了申令祎一眼,意有所指道:“怨不得段表哥跑去江南,常年都不回来了。” 申令祎听着,总觉得段家有点耳熟,但死活想不起来了,天色不早了,申令祎不能久留,正想起身回去时,忽然想到一事,“姨妈,西院的厨子,做的饭难吃死了,我真想让他们回汉中做事去。” 申令祎咬唇,惴惴不安地望向坐在罗汉榻上的申姨妈,心中隐隐有着一种不宣于口的期待。 她记得,上一世西院的管家婆子因着什么事辱骂了东院的管家婆子,赵氏知道后慌得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最后把自己叫了进来,让自己去东院替她给太太赔个不是,说她已经惩治过那婆子了。 申令祎当时不解,就没应下来,由于实在好奇,赵氏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居然会怕吃斋念佛的姨妈? 私下找了谢家上了年纪的下人来问,才知道赵氏原来是谢家家生奴才,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谢家主母手里攥着,虽然平时能压一压东院一头,但那也是谢夫人宅心仁厚不愿理会的原因。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一个管家婆子冒犯到了自己身边人,申姨妈是好脾气,但不是软柿子,当天就把赵氏的心腹婆子给发落到乡下看庄子去了。 后面过了整整三年才回来,晒得黝黑,人也瘦了不少,看起来没少做粗活,每次去赵氏屋里请安,赵氏时不时地把这事拿出来说说,若不是自己不去东院,慧兰就不会白白受那么多苦…… 申姨妈声音里带着点担心,沉声道:“你是谢家正儿八经的主子,由你决定好了。”转脸看向孔婆子,“把西院厨子的下人身契拿过来,给令祎。” “给姨妈添麻烦了。” 姨妈这样痛快答应,倒让自己有点受宠若惊了,想到前世自己很少来向姨妈请安问候,心里十分歉疚。 申姨妈了然于胸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有什么好谢,说起来,西院真是上下颠倒,主仆不分,是该申饬一番了。” 姨妈给了她彻底整肃下人的底气,她满怀感谢地对姨妈道:“姨妈,你真疼祎儿…” 谢云琪坐在一边,脸上迷茫,像是听不懂她们再说什么,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今天二哥哥去行宫,怎么没带上你去?” 申令祎眸光暗了一瞬,不经意道:“炎天暑热的,看别人打马球自己吃一嘴的灰,有什么意思,不去也罢,反正你哥哥也不带我出去…” 换做以前,申令祎定会立刻找理由自证,谢允是爱自己的,不让自己干什么都是因为怕自己辛苦,现在,自己明明清楚的知道了真相,就再也做不到自己骗自己了。 申姨妈仿佛想到了一件事,语气有些犹豫不决:“我忽儿想起二郎小时候的一件事来…” 谢云琪对自己这个寡言少语,如山外谪仙一般的二哥十分好奇,问道:“二哥哥怎么了?” 申姨妈神色古怪,仿佛是下了重大决心,缓缓讲道:“不记得了么?二郎八岁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只小狗,你们都缠着他,让他拿出来让你们看看,他却怎么都不肯。” 谢云琪眼珠微转,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申姨妈指着她嗔道:“当初跑到你父亲跟前闹着要看那只小狗,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 谢云琪仿佛想起来了,冷哼了一声:“二哥哥真是小家子气,看看他的狗都不行,又不要走他的,也不知道随了谁去…”抬眸间瞥见母亲严肃的眼神,忙止声了。 申令祎并不往心里去,她接过话郑重地点头:“你二哥哥真的很小家子气,我看是随了他姨娘了。” 谢云琪想要应声,瞥了一眼申母,见她目露制止,就不在说话。 申姨妈叹了一口气,怔怔地看了申令祎一会儿,目光复杂,半晌才缓缓说道:“令祎,这些话可不能当着二郎的面说,不要下了他的面子,才是琴瑟和鸣。” 申令祎狡黠一笑,“才不会让他听到。”又接着道,“最后那只小狗呢?我从来没听说他养过狗,” 申姨妈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后悔,“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大清了。” 申令祎点点头,她之前也想养一只小黄狗,谢允说不准,因为他不喜欢狗,难不成他被那只狗咬过? ------------ 第六章 谢家人昨天就收拾好了,今天又是早早地出了门,尚不到中午就已到了行宫,谢允被户部的同僚叫去换衣服去林子里打猎,今日来行宫的六部官员,除了官职大的,就是谢允这种年轻的。 毕竟狩猎这种事,对科举出身的文官来说,实在是不擅长,所以在兵部待过几年,颇有儒将之气的谢允,就被户部尚书强拉着来了。 谢晖交代了霍书仪几句话,便去忙着安排行宫的安全工作了。 一夜暴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凉爽的湿气, 霍书仪和昔日的好友去了霍太后所住的温泉别苑,很是宽阔,三进的院子,主院霍太后主,左客院给了乐阳公主,右客院给了霍书仪。 霍书仪立马和靖宁侯家的二儿媳妇去了霍太后哪里请安。 俩人刚进入内殿,女官就免了她们的大礼,并搬来两个矮凳赐座。 “兰姐儿呢,你怎么没把她捎来,这丫头最喜欢看人打马球了。”霍太后年过五十,雍容华贵,脸上很是和蔼,笑起来时眼尾的纹路很深,见霍书仪没带孩子来,不由失望。 霍书仪笑着回,“孩子太小,外头又太热,怕她中了暑气,就没带,再说了我也想偷偷闲,等天凉快些我捎着她进宫,陪姑母解闷。”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记挂,有些不放心不在身边的孩子了。 霍太后笑了笑,“你可不能反悔” 霍书仪笑道,“怎会,老祖宗太错怪仪儿了…” 安静坐在霍太后身边的乐阳公主突然道:“我看书仪姐姐,根本不是担心孩子生病,而是想跟丈夫形影不离,出来玩乐吧。” 霍书仪微微一怔,脸色沉了一沉,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公主殿下说笑了。” 乐阳公主不曾发觉霍书仪的异样,犹说道:“姐姐出身皇家,是圣上赐婚,若做不到为人妇的典范,丢的是我们皇家的脸。” 霍书仪脸色不好,另一头好友姜怡畅替她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怎么,难不成咱们女人嫁了人,就整天围着夫君孩子转不成?又不比那小门小户的,自有丫鬟婆子照看着,有什么不放心的?” 乐阳公主垂眸,忽想起一事来,道:“你那妯娌怎么没来?想是在家料理内务了,啧啧,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真是端庄守礼。” 霍书仪微微一笑,“原本是要一起来的,不巧她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是以,就没来。” 女人一个月来,都有那么几天, 霍太后笑着把乐阳公主搂紧怀里,对着她笑道,“你以后嫁了人,就围着驸马爷转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换了个话题,霍书仪和姜怡畅许久都不曾出门,十分兴奋,心早就飞到马球场上去了,偏陪着太后又不好离场,只能耐着性子坐着,陪着太后说话。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有女官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狩猎已经结束,陛下请太后移步去看猎物。” 乐阳公主扶着霍太后起身,霍书仪和姜怡畅上前搀扶着,做车辇往行宫前边走去。 行宫坐落在京城西北面,山峦叠翠,气势葳蕤,依山而筑,花遮柳护,被护城河环抱着,冬暖夏凉。正面有一极宽的草场,从行宫前一路延伸至浩瀚无垠的山脚下,是跑马胜地。 林子里的大型野兽都被清除过,只留下中小型的动物,供人狩猎。这里依山傍水,流水淙淙,没有京城的闷热,扑面而来的微风让人感到怡然清爽,此刻马球场上人头攒动,烈马奔鸣。 太后年纪大了,坐在观景台上,对着霍书仪她们几人说,“你们不用陪我,只管去上场玩吧,乐阳你留下来陪祖母。” 乐阳公主咬唇,撒娇道:“皇祖母,我也想去……” 乐阳公主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他在当年那场尔虞我诈的夺嫡中,本来没什么胜算,但是景王殿下昏了头,发起了兵变逼宫,最后被赶来救驾的勤王及时解围。景王临死前拿出太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换取当今圣上答应留下尚在襁褓中的独女性命,圣上登基后为了收揽人心,封了景王独女为乐阳公主,视为亲女,由霍太后亲自教养。 圣上为了抹去当年那一场血雨腥风,不准宫里任何人谈起当年真相,乐阳公主平安无恙长大,并得到帝后和太后毫无节制的宠爱,她在京城可以横着走。 这样一个祖宗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她的意愿,包括霍太后。 霍太后面露忧色,有女官劝道:“公主殿下,打马球太危险了,您还是不要了吧。” 乐阳公主道:“皇祖母,我真的很想玩…” 霍太后道:“今天场上有俺答人,他们这些蛮子,粗鲁得很,万一伤着怎么好,你就在场上看着吧,改日皇祖母为你宴请京城里最会打马球的陪你。” “好吧”乐阳公主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热火朝天的马球场。 霍书仪换了一身茜红的劲装出来,去马棚里挑了一匹马,丫鬟伺候绑护膝,只一会儿的功夫,马球场形势变了。 原先是几个王孙公子和刚入贡的俺答汗人比了几场,竟然都输了下来,圣上脸色有些不好看,便有宫人来回禀太后前方的情况。 霍太后皱眉:“我泱泱大国,竟没有一个男儿会打马球的吗?” 霍书仪心中度了几度,翻身下马来到太后面前福身行礼,肃容道,“姑母,俺答人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在马上,他们确实有优势。” 乐阳公主下巴微扬,大声道:“还不是被我大明将士打到溃不成军,归顺我大明,仰我大明鼻息生存。” 霍太后面色凝重,“这是俺答人第一次入京朝贡……” 霍书仪知姑母心中所虑,上前道:“姑母,我也是马背上长大的,难不成我能输给民智不开的蛮子?况且,我一个女子输给他们也没什么,现在没人上场,倒是输了阵了。” 霍太后点点头,“仪丫头,你小心些,可不能一味逞强,受了伤是大。” 霍书仪胸有成竹地行礼,“书仪必不负姑母所望。” ------------ 第七章 日头尚还未正中,当霍书仪牵着马走到马球场时,马球场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哪里。 她牵着马又往前走了几步,把经过这里的一行宫女叫住,看了眼马球场方向问道:“场上怎么没人了?” 那宫女行礼低声道:“回贵人的话,圣上赐宴,贵人们都去行宫右殿了。” 那一行宫女见霍书仪蹙着黛眉,站在那里久久不语,便自行绕开,行礼告退后,往行宫方向去了。 霍书仪脸上失望,把马交给了一旁的马夫,怨道,“怎么那么早就结束了,” “书仪,方才我听说你要上场和俺答人比试?”谢晖从不远处阔步走过来,他目露关切,剑眉紧皱,许是正午天正热的缘故,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是啊,”霍书仪拿出帕子,帮谢晖擦去额头上的汗,歪着头笑嘻嘻道,“你怎么得了闲来找我?” 谢晖轻轻握住霍书仪帮自己擦汗的手,语气郑重道,“你不要上场,很多人在俺答人这里败下阵来…” “是的,所以我要为我们大明朝把面子赢回来。”霍书仪眉角上翘,见谢晖脸色好像不是很赞同,接着道:“你好像不想要我这样做。”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想你这个时候这样做,你可知道,那么多人都输给了俺答人,他们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 霍书仪对上夫君担忧的目光,柔柔一笑,安慰道:“放心吧,我自幼和父王在宣大生活,我五岁就会骑马了呢。” 谢晖脸色谈不上古怪,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复杂情绪,他不禁想起了同僚之间编排他惧内一事,因为霍书仪出身武将,更是在民风彪悍的宣大长大,他不想让妻子在出这样的风头了,况且不一定能打赢俺答人,岂不是平白惹了圣上不快? 谢晖久久不语,霍书仪目光露出不解,抬首望向他道:“怎么了?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谢晖眼角展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劝道,“你且安静地坐着看别人打吧,已经有人向皇上毛遂自荐,下午的马球赛他一出场,必赢无疑。” 两人并行着往行宫设宴的地方走去,霍书仪听谢晖如此笃定,眼睛晶亮晶亮地闪着,“是谁啊,” “是段小将军,段珪。” “不错不错,有段小将军在,一定能赢。”霍书仪点点头,连声道,“不错不错,他什么时候回京了?” 段珪是自己的好哥们,军功显赫,英勇善战,颇有他那跟着太祖皇帝征战漠北的先祖遗风,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从军营里辞职,听说跑到金陵哪里了。 谢晖沉吟道,“前些日子吧,他祖父催得紧……”顿了下,“你不曾听说?段老爷子放了话,他不回来成婚,就把他移除家谱。” 他侧首,目光灼灼地看向霍书仪,他好像听说过段家似乎和霍家议过亲。 霍书仪觉得谢晖话里有话,嗔怪地看了丈夫一样:“好浓的酸味,谁那么重口,吃那么醋啊?” 谢晖登时神色不自在了起来,“我去营中和兄弟一起用膳,你且自己去吧。” * 席间丝竹乐耳,细乐声喧。 当今圣上厉行节俭,往年来行宫避暑,也都是让随行的御厨就着猎到的战利品赐菜。 因着今天有外番使者在,所以格外隆重,所谓地主之谊也,每个人的桌案前珍品果馔应有尽有,亦有闽南送来的荔枝,这个时节,荔枝并不多见,不过是俺答人没吃过热带水果,故礼部的人特意安排。 元庆皇帝坐在首位,双颊凹陷,整个人瘦削的厉害,脸上却很红润。 右下首坐着清一色翰林出身着绯色官服的文官,本朝礼部规定,四品以上官员才可着绯,由此可知,这些人至少是朝中四品大臣。 左下首坐着武将,俺答这回归顺,说的好听是入贡,不加修辞的话就是给大明做小弟,为了俺答使者的脸上能好看点,这次宴请的武将都非这次大胜俺答的将领。 席到尾声,俺答首领呼延觉罗高举手中的酒盏,对着上方,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道:“大明自称是泱泱大国,人才济济,怎今日领略了一番,却觉得似乎徒有虚名……” 元庆皇帝面上没有什么波澜,眉间密不可闻地笼了一丝不悦,笑意不达眼底:“哦?这是怎么一说?” “大明怎么连一个会打马球的男儿都没有,一上午,六场比赛,若不是我的部下们让了几球,输得实在是不能看啊。”俺答汗首领捋着他那帮粗疏的胡子语气很是可惜道。 席间气氛凝固了一瞬,元庆皇帝抬眸看向臣下,笑道:“还有何人有不同的看法?” 舞姬一等停下演奏,在内宦的示意下,福身退下。 殿中一道清沉的声音响起:“来者是客,为不伤害藩国的脸面,我们相让而已。” 众人抬眸望去,探寻的目光落在了一位身着月白绸松枝纹圆领袍子的男子身上,他身姿健硕,英俊不凡,看起来也很不过二十有五。 元庆皇帝又带着众人把目光往向俺答人。 呼延觉罗哈哈大笑,放浪形骸,“我当是谁,原来是段小将军,令祖父段辅身子可还硬朗?嘉靖三十一年时,在河套,我与老爷子交过手,他吃了我一枪,不知现在身体如何?本王此行,也有会会故人之意。” 本朝不能随便称呼别人全名,称呼别人全名有侮辱和轻视之意,除非是仇人或者敌人才会如此。 段珪面上并无怒色,“祖父身体硬朗,如今正在家中含饴弄孙。” 呼延觉罗又命身后的侍女斟满酒,他高高举起一盏满到溢出的酒,大笑道:“段小将军,陪本王喝上这一杯,下午打你们汉人所擅长的马球赛时,吾留你几分颜面。” 右边一排的文官们嗤之以鼻,若不是两国刚刚休战,不宜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冲突,他们其中任意一个人,都能用嘴把呼延觉罗说死。 段珪看了一眼上座的陛下,只见元庆皇帝颔首示意,他便也给面前的空酒碗斟了一杯,举起道:“珪陪饮一杯。” 一口饮尽后将酒碗倒扣,一滴未落,席间又恢复了和谐的气氛,段珪用余光睨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谢允,像是想起了什么深仇大恨似得,目光如淬了毒的冷箭,毫不遮掩地落在谢允温润如玉的脸上。 ------------ 第八章 午后宴毕,皇帝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走上观景台。 此时草场上人头攒动,比上午时还要热闹非凡。 草场正前方,不见段珪身影,只有要上场的其他三人在马棚选着马匹,这几个年轻男子,身形矫健,目光如炬,皆是上过战场厮杀过的英雄男儿。 今日俺答汗人如此胆大妄为讥讽大明朝举国男儿文弱,在行宫陪驾的武将们皆是不服,因为上午连败几场的人都是文人墨客。 本朝自开国到现在已有一百六十八年,朝中已渐成重文轻武之势,这几人今日要趁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以期在军中得到重用,为家族增光。 这场马球赛是四对四,三场两胜。为了增加难度,加了一条那一方有落马者和退场者,不能添人的规则,如此一来,比赛的残酷性增加了不少。 段珪将马绳交给马夫,让他暂时看着,走到谢允身边问道:“令祎怎么没来,我记得她最擅长打马球了,不会是在贵府侍奉你姨娘吧。” 段珪在军中为人行事勇猛无敌,战无不胜,人称“边塞小霸王”。他出身勋贵大族,先祖曾跟随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打下大明江山,封为镇国公,赐丹书铁券,良田万顷。 虽说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元庆朝这里,很多开国大臣的子孙到了这一辈,已经后继乏力,门第也一大不如前,但段家不同,段家人才辈出,在军中极有威望。 他和谢允本无恩怨,武将和文官本也无甚交集,若说纠葛,还要从镇国公夫人为段珪议亲时说起,国公夫人请圣上为自己儿子和金陵申祭酒申大人之女赐婚,申家却硬是没有答应这门婚事,托词女儿早已定了婚事,是京城谢家。 申谢两家的这门婚事合情合理,后来申令祎嫁来京城,段珪便从京城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有传闻是去了金陵。 段珪眼神里涌出无限恨意,谢家把女儿许配给了后一步提亲的谢家,因为谢家祖母是申家的亲姑姑,申家自然首先考虑把女儿嫁给谢允,这不错。 但是他知道,是申令祎心仪谢允,所以才拒绝自己的,申令祎当时才十五岁,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是被谢允这个道貌岸然的酸儒了。 申令祎婚后果然过得不好,如入火坑,他得知谢府内宅之事后,很替申令祎不值,申令祎娘家山高水远,那么,就由自己来为她撑腰出头。 “段兄,你怕是吃多了酒,来,跟我去跑一圈马,醒醒酒。”跟着段珪后面而来,又要一起上场的张辅坐在马上,脸上凝重地说。 张辅在不远处听见段珪喊别人之妻名字,顿感不妙,申家女儿已经成婚,既然真的爱一个人就该为她的名声着想,这样做,岂不是让那已为人妇的女子被夫家不喜。 而且……谢允现在是户部侍郎,以后军饷军需,那一样不要经他手,他真觉得自己好兄弟段珪昏头了。 他翻身下马,抱拳道,“谢大人见谅,段兄方才在宴上吃多了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说着就拉着段珪要走。 谢允并不回答,神色平静,一双锐意的眸子对上面露挑衅之意的段珪。 段桂唇角微扬,用马鞭指向彩头,“谢允,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带她来,因为你根本不敢让她知道,这世界上有比你更好的男子,我只替令祎不值,她年龄小,没什么见识,懵懵懂懂地嫁给你了,你敢对她有一点不好,我段珪第一个不放过你。” 张辅干笑两声,脸上勉强维持不失态,斥道,“段兄,你真是吃多了酒了,跑马醒酒去。” 他用马鞭打了一下段珪骑的那匹马的屁股,马儿得到信号,迈步小跑起来。 段珪勒住马头套,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侧过身说道:“谢允,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带她来,因为你根本不敢让她知道,这世界上有比你更好的男子,我只替令祎不值。” 谢允面无波澜,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一直留意他的户部尚书黄大人看到谢允离开,“方才那边怎么了?” 有臣下望过去,唇角露出看好戏的轻嘲,侧身附在黄大人耳边低声道:“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和谢大人说了一些什么话,谢大人脸色不太好,看他的样子想必是去后山了吧?” 黄大人皱眉,一脸疑惑地看向下属。 下属眼尾浮现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下官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么一耳朵,说是段小将军以前求娶过申祭酒家的女儿…” 黄大人皱眉,脸上端肃,那人也不敢在卖关子,十分含混道:“谢大人的夫人,就是申祭酒的女儿。” 黄大人何等人物,这下心下明了,摇头叹了一声:“年轻人啊……” 然后接着观看马球赛,并未再让人请谢允速来观景台,毕竟搁谁遇到这种事,都需要找地方调整一下情绪。 上首坐着皇帝,右侧坐着宠冠后官的张美人。 她一身明黄宫装,美艳高贵,安安静静地坐在皇帝身边,目光一直漫不经心,仿佛对马球赛不感兴趣。 她漫不经心地往场外一瞥,看到了谢允去后山的身影,张美人垂下浓密的眼睫,沉静的眼底快速掠过一丝成算。 言笑晏晏地看向正在专心看马球赛的皇帝:“陛下,日头正中,臣妾有些受不住了,可否容臣妾去回内殿消消暑气。” “瞧你,极畏暑的一个人,却偏是离不开朕,非要来,这会子可后悔了?”元庆皇帝搂过她的纤薄的肩,打趣道。 “陛下…”张美人抬首嗔了一眼。 “准”皇帝挥了下大袖,张美人下拜谢恩告退。 * 张美人提裙往后山走去,身后跟着的都是她的心腹,一路上花遮柳护到了后山。 她和两个侍女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张美人冷声道:“你们看好了,不能有任何人过来。” 侍女行礼退下,去了不同的地方看守。 瀑布飞泻,流水淙淙,依山而筑的沧浪亭中,谢允凭栏而立。 张美人眯了眯眼,眸子里暗涌着猎人看猎物时的势在必得。 ------------ 第九章 翌日一早,赵氏被谢家大夫人传唤过去东院。 赵氏前后拥着两个丫鬟婆子,皆脸上纳罕,谢大夫人应也是不想和宠冠内宅的赵氏碰面,很早以前,就免去了她晨昏定省之礼。 今个儿却遣心腹婆子亲自来传唤她。 赵氏刚一进屋,谢大夫人就叫屋里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余下她们二人。 赵氏陪着坐在下首,见大夫人半晌不说话,此刻心里便有些打鼓,迟疑了下,终于试探着笑道:“我记得,过几日就是大小姐出阁的日子,这几日阖府忙着,我那边也不得空闲,人虽赶,心里头确实高兴。” 大夫人微笑道:“照我的意思,也不必这么操办,你们非不听,我也只能随你们,免得背后被你们埋怨不肯成全做哥嫂的心意。” 赵氏眼神躲闪,谢云琪是谢家嫡幺女,如今谢家就她这一桩事需办,自谢老爷去世后,谢家就越来越没落,照她的意思随便打发了就好,可她那有银子没地方使的二儿媳妇非大包大揽了去。 赵氏下意思地挺直了背,笑道,“哪里的话。这都是是做哥哥嫂嫂的,应该的。” 谢大夫人吹去茶汤的浮沫,呷了口茶,忽然道:“我记得你有一个亲侄女,如今也有十六、七吧。女儿家到这年纪,再不嫁,留来留去留成仇了。你留个心,若有合适的人家,将她嫁了吧。” 赵氏一愣。 时人婚嫁,男子议婚年纪多为十八九,女子则为十四、五,向赵盼雁这样十七、八还未说了人家的,除非另有原因,或体疾貌陋,或家贫置办不起妆奁,否则极是少见。 赵氏早年极其得宠,一朝翻身做富贵人家的姨太太,自然少不了帮衬娘家,她想让赵家女也进谢家,姑侄之间有个照应,可是嫁娶这种事到底还要太太点头才行。 就在片刻前,还在想着这个,忽听大夫人唤自己来原来是要说这个,心里咯噔一跳,脸上便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不说话?你弟弟家是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还是备置不了妆奁?若不方便,我来寻人,妆奁也由我这里出。” 赵氏娘家是谢府的家生奴才,按礼法,谢大夫人坐为谢家的正妻,有权插手。 赵氏正盘算对策时,听大夫人不紧不慢地又说了这么一句,抬起眼,正对上她的目光。因畏惧了她数年,心里虚得厉害,勉强笑道:“怎么会是这个缘由!太太应是知道的,允哥儿和盼雁一起长大,家中上下,也一直视盼雁为允哥儿的房里人了,若将她嫁与别人,恐怕有些不妥…” 谢夫人道:“下人无知,你身为谢家半个主子,不去管教便罢,怎被下人所牵引?我们这样的人家,男子便是纳妾,也要过礼。一无礼仪,二无名分,盼雁何时就成允哥儿房里人了?” 赵氏欲言又止,半天才道:“太太有所不知,这事我已跟允哥儿商量好了,允哥儿也没说不可,只是之前他一直在外,如今刚回京,新娶了妻,立马提这个也不妥,等过些时候,就把事情给办了的。” 谢夫人鼻里笑了一声:“我怎么听说,允哥儿明说了不愿意纳妾,申家嫡女也不愿意,只你一心要促成此事,申家女儿不愿理这桩事,回了娘家。” 赵氏惊叫了一声,没想到谢夫人知道了这事,再不敢出声,死绞着帕子。 谢夫人脸色缓和了下来,“你留赵盼雁在身边,也是出于疼爱之心。只是疼爱归疼爱,再这样糊涂下去,只会耽误她的终身,原不该我管,不过是提醒你一句。” 赵氏为难地诶了声,“回去后就照太太吩咐,替盼雁寻个合适人家,再不敢耽误下去了。” 谢夫人话题一变,“申家女儿现在回来了么?” 赵氏忙忐忑道:“亲家母身体有恙,二儿媳妇要多陪几天…” 谢夫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否:“我和申夫人也许久未叙了,明日我想去瞧一瞧,你陪着我一起去吧。” 赵氏出了东院,是哭着回去的,一腔怨气都算在申令祎身上,她不怪儿子不同意让侄女进门,申家势大,自己儿子难免会有顾忌的。 她原本一心想让儿子娶自己侄女的,奈何盼雁出身不够,知道族亲耆老断不会允许,退而求次之,希望儿子纳她为妾,如此谢赵两家不但亲上加亲,自己在谢府也有个体己人。 不想申家女儿平时还算可以,一到正事上就露了本相,不过是给儿子添一个房里人,帮她伺候儿子,她竟然敢甩脸子跑回娘家! 回到西院那边,屏退了下人,对赵盼雁说了刚才谢大夫人唤过去所叙之事。 赵盼雁愣住,慢慢地,眼眶泛红,哭着跪下,抓住赵氏的裙摆道:“姑母对盼雁一片挚爱,盼雁下辈子再报答您吧…我还是早些走了的为好,免得再这样等下去,害姑母夹在中间徒增烦忧!” 赵氏本就对本家亲戚格外关照,谢老爷尚未出家清修时,缠着他把府中上下凡是肥缺都给本家人安排了,何况她又笃信蓝神仙所言,认定赵盼雁是自己的贵人,能帮她掌控谢家。 见赵盼雁难过不能自已,很是心疼,急忙扶她站起,安慰道:“莫伤心。方才在老虔婆那里,我也不过是虚应下来而已。我心里早讲你视为儿媳妇了,怎么会安排你另外出嫁?” 赵盼雁抽泣渐平:“侄女无用,这样待在谢家,地位低下,受人说三道四,这些都没什么,只要一辈子能服侍在姑母身边,报姑母疼爱之恩,盼雁什么都不介意。” “只是如今嫂嫂却容不下我了,我怎好再让姑母为难?还是嫁人为好,做妾也好,配小厮也罢,我也不挑…” “胡说!姑母怎舍得!” 赵氏急忙用帕子捂着她口,拥着她细声安慰,说道:“你且放心,太太那边,我自会以寻合适人家为由,暂且拖延下去,哼哼,料她也不敢立刻发难。至于申家女这边,姑母代你想想法子,尽快迎你进门。绝不会将你这么嫁出去的。” ------------ 他吃醋了? 谢府西院春景堂,此时天日将晚,屋内闷热,院子里倒凉风习习,几个小丫鬟坐在石桌旁,吃着井中湃了一天的西瓜,聊着天。 丫鬟A精神抖擞:“还是姑奶奶给力,一下子就把赵不死的收拾了。” “今儿早上我听太太跟前的刘进家的说,太太给咱们西院添了两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还把赵姨奶奶家的人换掉不少呢。”丫鬟B边说边用手接嘴里吐出的西瓜籽。 “我的乖乖,你们说这么些年来,整个府里有多少人是赵姨娘家的亲戚啊?我瞧着她素日比太太还威风八面,像谢家的主母。都说她是老太太亲自教养长大的,和大家小姐一般无二的,看来此话不假。”丫鬟C很兴奋的说。 “呸!你听那起子颠倒是非的胡说!我娘早对我说了,那赵姨娘不过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罢了,她老子娘就是前院管事的跑腿和看马棚的,和我们不是领一样月钱和用度?那来的什么大家小姐一说。”丫鬟A有些气恼。 “呀,那现在赵姨娘可阔气了,当年老爷那么宠她,给了她们一家不知多少田产铺子呢,赵姨娘可真有能耐。”丫鬟B面带羡慕,语气里十分向往。 丫鬟D哂了一声:“谁叫人家脸生的好呢……” 丫鬟C接上:“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哄得老爷这么喜欢她,连太太的脸面和府里的规矩都顾了,老太太也疼她跟亲女儿一般,她肚子又争气,儿女双全,二爷状元及第,三小姐嫁进了勇毅侯府,自然腰杆子硬;……不过,说上天她也只是个妾室,如今不知是怎么了,惹了太太不高兴,太太这回整肃家宅,打发走了那么多人,可都是赵姨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丫鬟A嘻嘻笑道:“听说是从田庄上挑一些素来勤快本分的人进府补上,这下我家里人也能来府里做事了,太太英明。” “哎,我家里人要是能去赵姨娘那头就好了,都说那儿吃的穿的还有月钱都比旁处要好。”丫鬟B很是遗憾地短叹一声。 “小蹄子,你想得美,我告诉你,赵姨娘可不是个出手大方的主儿,”丫鬟D鼻子里冷哼一声,冷笑着说道:“当初她刚进门时还好,待生下二爷后,便把老太太老爷赏给她的绸缎首饰,金银珠宝都搬进了赵家,她手上是一点银子都没有的,前年还扣着我们月钱去外面放印子钱赚利息呢,现在吃穿用度那一样不如外头?月钱也从不拖欠,这都是因为二奶奶的缘故,跟赵姨娘有什么关系?” “啊!姐姐说的这是真的吗?我们的吃穿用度还有月钱,现在都是二奶奶给的?”丫鬟B很是吃惊。 “我要是瞎说,叫我烂舌根!”丫鬟D恨恨的说:“现今倒好,有身份的妈妈不会说,会说的都给贬出去了,府里竟没有人说她的过去,只有那些个眼高手低巴结赵家的黑心鬼,四处说她的好话,什么宽宏大量啦,什么待人不薄啦,我呸!真正待人不薄的那个才刚嫁进来不到一年,就是咱们春景堂的申二奶奶!” “兰姐姐你小声点儿,被人听见可落不着好!”丫鬟C好心提醒。 “哼!我怕什么?我是早配了人的,且我娘是太太陪嫁庄子里的管事,现在更是得到重用要回太太跟前呢,太太也早给我换了良籍,我怕她做什么?” 原来丫鬟A是有靠山的,难怪这么有恃无恐,小丫鬟们心里想着。 一旁安静吃瓜的丫鬟E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大腿,惊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二奶奶是太太的亲侄女,太太既是她姑妈,赵姨娘是二爷的亲娘,如今太太下了赵姨娘那么大的面子,二奶奶可该怎么自处呢? …… 申令祎静静地靠在引枕上,清澈见底的目光透过窗棂子,望向外面蒸腾的晚霞。 没想到自己前日只不过是跟姨妈说了几句自己在西院的情况,姨妈好像门清似的,知道西院的下人们如何不成体统。 第二天一早,就把赵氏叫进东院,让她立刻把赵盼燕嫁嫁出去。 申令祎不由得有点受宠若惊。她不禁去想,如果前世告诉了姨妈,自己过得不好,那么会不会就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想了一会儿,方明白过来。 谢允就算不纳表妹妾,以后他还是会纳别人为妾的,男人永远会喜新厌旧。 帘子被掀开,侍书神色有些着急,几步来到内间,喘匀了气说道:“姑娘,表小姐不见了,听蓁院里的人说,姨太太哭晕过去了。” 蓁院,是赵氏的住处,侍书向来在谢府人缘极好,第一时间也不得足为奇。 “哦。” 侍书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居然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仿佛事不关己。 “姑娘,您要拿个主意来呀,听蓁院里的人说,姨奶奶差得力小厮去行宫找二爷,让二爷赶紧回来呢。” “哦,先别着急,谢允那厮还要过一旬才回来。”申令祎躺在藤椅上眉眼冷静,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的神色。 她现在才不担心谢允因为这件事跟她动怒,上一世谢允知道这件事后,什么话也没说,只答应了赵氏会找人帮忙寻找表妹的小落。 况且,申令祎冷笑了一下,自己还巴不得谢允因此责难自己呢,到时母亲来了,自己告诉母亲和离之事,正巧,也不显得突兀了呢。 侍书松了一小口气,眉间笼着忧色,“奴婢担心姑爷会迁怒于您。” “他若那么不讲理,那我也没必要跟他过下去了。” “啊?”侍书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 “他若因为一个表妹,跟我生气,那我还跟着这种人过什么?” “可是……” “我以前是喜欢他,上赶着嫁着他,那是我看错了人,现在不及时止损,难道要消磨一生吗?”申令祎认真地说着,侍书吓得忙去外头察看是否有有心人听了去。 见四下无人,闭了一会儿眼,心神方定,却瞧着一向沉稳持重的抱琴,脸上凝重,一路小跑着往春景堂来。 见她由于走得急,险险扭了脚要跌倒,侍书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扶着她,“抱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蓁院有了什么消息?” 抱琴气喘得咻咻,十分焦急道:“快去告诉姑娘,二爷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心情好像很是不好。 ------------ 告状 “啊?”申令祎嘴巴微张,坐起身,记得前世谢允并没有回来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引起了蝴蝶效应。 抱琴脸色凝重道:“姑爷刚到家门口下了马,就跟着赵显家的去西院了。” 申令祎叹了一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咱们立刻回金陵去。”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谢府此刻终于在暮色中恢复了平静。 谢允行到西院廊下,远远看到尽头隐有灯笼光,刚想回自己屋里看一眼申令祎再去向母亲请安,忽然看到西院赵德发家的立在路边。 赵德发家的见他来了,急忙趋步上前,福身道:“二哥儿可用过饭了?夫人命我在此等候,请二哥儿过去叙话。” 谢允皱了皱眉,想了下,最后转身还是往院中走去,入了正屋,在门口看了一眼,见自己的母亲赵氏正坐在榻上小声啜泣,屋中几个丫鬟正劝慰着,赵盼雁果真不在。 赵氏见掀帘进来的是儿子,脸上瞬时露出欢喜之色,急忙从榻上起身,眼泪决堤般地涌出来,“允哥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万般委屈仿佛找到了发泄点,赵氏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身后婆子扶着她坐下。 赵显家的解释道:“二爷,这两日你不在,家里出了好大的事情,姨奶奶也是出于无奈,才让来福去叫了你……” 谢允目光平淡,毫无波澜,他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看向赵显家的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赵显家的一拍大腿,哭喊着将前日申夫人让赵氏早点把侄女嫁出去的事和更换府中人事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末了,又道: “表小姐不愿让姨奶奶为难,于是便消失不见了。” 申令祎过往形象太好,又将他看的极重,谢允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被他紧紧抓住,相信不是申令祎告状的同时,心里又因申令祎的吃醋升出一些异样的情愫。 “允哥儿……?”赵氏轻轻唤了一声谢允。 谢允回过神来,沉吟道:“让人出去找了吗?报官了吗?表妹也太不懂事了,哪有女孩子离家出走的。” 赵氏又是一副心如刀绞,哭道:“允哥儿,你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前日你刚走,后脚你媳妇就去太太哪里告状了,太太让我立刻将盼雁许人家呢!” 赵氏哭的泣不成声,赵显家的见状,欲言又止道:“表小姐的心意,二爷还不知道嘛……” 赵氏吸了吸鼻子,泣不成声道:“你看,我平时跟你说你不信,那两个女人活活把盼雁逼走了,现在信了吧,东院那位老虔婆把她外甥嫁进来起,就是存心磋磨咱们娘俩的……” 谢允抬首,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赵氏哭了会儿,忽儿想起了什么似得,脸色稍霁,“允哥儿,把你叫回来,没耽误你公事吧。” 谢允微微一笑,温声道:“并没有。” 谈话间,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厨房上煨着的甜糯藕好了。 赵氏擦了擦泪,眼尾笑意如水,“允哥儿,从你去年回京,我就没有见你停歇过片刻,想必也没空好好吃饭,肚子应该饿了吧?我方才替你准备好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甜糯藕,这会儿还热着。” 谢允面上没有什么端倪,“不了,我已吃过饭了。” 赵氏转身长叹了一声,望向谢允,怅然道:“我知道,我出身低微,这辈子,受尽正头夫人的磋磨,只你们两个长大成人后,我日子方好些。我也不怨,只怪自己命不好,没能做人家正头娘子。” 谢允说:“母亲这么说,儿子十分惭愧。” 赵氏停了一下,泣泪道:“你亲舅舅舅妈你是知道的,他们攀高枝要把你盼雁妹妹给别人做妾,我实不忍盼雁走上绝路……” 谢允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否,:“我常劝母亲不要理会舅舅家的家事…” 赵氏的眼睛慢慢红了,取出帕子,拭了下眼角。望着儿子,面露苦笑,“允哥儿,你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不但做了一辈子小,连新入门的儿媳也目中无我。你道我为何定要你纳盼雁?这些年你总不在家,令祎又自视甚高,不肯和我说话,也就只有盼雁,能解我几分孤苦…” 谢允沉默着。 赵氏期待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屏住呼吸等待。 谢允微微一笑,望着赵氏郑重道,“母亲,我会托人寻找表妹的,你别担心,不出两日,就能找到。” 赵氏脸上闪过一瞬不自在,垂下眼帘,强装担忧道:“好,如今在这世上,除了你,我遇到事情还是依靠谁呢。” 谢允一双清炯的眼神投射到赵氏脸上,“母亲放心,我会差人尽快找到表妹。” 赵氏点点头,“好男儿三妻四妾。我也没想往你屋里放那么多人,不过是要你纳一个盼雁而已。盼雁自小命苦,摊上那样一对双亲,但入了你房,不仅能伴我身边,就能让她免去一辈子苦难,我不过是和她提了一下,她竟当场变色,夺门而出,可见你那高门贵女的媳妇气性有多大。” 谢允心里装着太多事,不欲多言,“夜深了,母亲安歇了罢,我回房一趟,还要回行宫。” 赵氏点点头,目送谢允告退而出。 谢允出了蓁院,脸色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走在熟悉的甬路小道往春景堂去。 夜凉如水,无人注意到他眉头紧蹙,目光里的厌烦不加掩饰。 赵盼雁一介女流,怎么会敢离家出走,他皱了皱眉,母亲联合外人一起骗他,谢允很失望,很想发泄。 蓁院和春景堂在一个院子,他人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走到院门口,乌木清漆大门关着,谢允身后的小厮叫道:“开下院门,是二爷。” 里面的人好像顿了一下,硬着头皮似的把门打开。 刚有守夜的小丫鬟正要去正屋通传,被谢允轻声叫住:“不必了,你们值夜吧。” 两个下人诺声称是,不在言语。 谢允眯起眼,看着正屋半点灯火也无,她已经睡了?自己回府,她竟全然不知吗?谢允幽深的眸子里涌出些许失望。 他往正屋走去。 ------------ 他怎么了? 进入初秋,天本就黑的快了,谢允戍时回来,他叫下人给他备了水沐浴。 申令祎忍着四肢百骸泛起的乏,去耳房帮着下人一起收拾。 侍书看她气色苍白无力,便扶着她出去了。路过谢允身边时,俩人同时感觉到谢允今天古古怪怪的。 耳房里传来入水的声音,一刻钟后,谢允面无表情地从耳房出来,氤氲的水蒸气,叫申令祎看不清他的脸色。 他身上穿着的寝衣被水溅湿一块,贴在他鼓起的胸上,他往在屋里背对着东面的那一整墙八门檀木衣柜前翻找着新的衣物。 他连续打开了四个门,都没有看见一件属于他的衣服。 “你的东西都在最里面的那两个柜子里。”申令祎轻声提醒道。 他住在班房里的时间更多,所以春景堂只放了一小部分衣裳在这边。前日让下人们收拾衣柜时,将他的那点儿衣物都放在一个柜子里了。 谢允瞥了眼坐在床上纹丝不动的申令祎,还没有打开的那几扇柜门反而不开了,走到屏风前冷声道,“你去找。” 申令仪心里骂了他一句,但人还是走向了衣柜,谁让人家是这家里的一家之主呢?谁让他现在还是他的丈夫呢? 在她转身之前,谢允瞧见她丢在炕几上的几本账册,有的明显翻阅过,有的还未翻阅。她在忙什么?为什么同自己说过。 他侧目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一排檀木八开门的衣柜比她高很多,站在柜子前的她仿佛面对着一座大山,她正帮自己挑选着。 男人脸色不好看,申令祎没敢拿乔儿,双手托着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到他面前,温柔的问道,“表妹找到了吗?” 她有点奇怪,前世自己不疑有他,现在她却不由得怀疑,赵盼雁是有意躲起来的。 谢允不言语,只是伸开手臂让他服侍穿衣。 申令祎把衣裳挂在他张开的手臂上。转身去了里间,说道:“今日我身子不太舒服,你自己穿。” 谢允沉默着,抬眸看了她一眼,把手臂上的衣服拿起。 申令祎在里面刚笼过被子要睡,目光透过屏风,瞧见谢允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想了想,起身上床。 好在申令仪有了上一世和谢允相处了四年的经验。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袅袅婷婷地走到他身边,问道:“可是在担忧表妹。” 申令祎心里厌烦,最讨厌谢允不说话,让自己猜他的意图。 谢允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他从申令祎的语气里没听出来任何感情,甚至……还有点对自己不耐烦了。 申令祎拿起他胳膊上依旧搭着的衣裳,全神贯注地给他穿好,“你怎么了?” 谢允眼神复杂,他看着申令祎风轻云淡的样子,有些吃味,她不容自己身边有任何女人,而她自己却隐瞒和别的男子的过往。 “我在想的事情与此事无关。”说着,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抬起申令祎睡意朦胧的脸。 申令祎不想去猜他在琢磨什么,也不在意。拿开他在自己脸上抚摸的手,不想刚碰到他的手就被谢允整个握紧。 谢允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这两日你有没有想我?” 申令祎唇角微勾,不免觉得好笑,“你去了不过两日而已。” 谢允依旧那样紧盯着她,“这两日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申令祎笑容顿了一下。 谢允一直比较遵循礼教,今个是怎么了?他的目光实在透着压抑,她躲避开他探究的目光道:“我母亲来京了,这几日一直在陪着她了。” 言外之意就是没时间想念你。 谢允听见申令祎母亲要来,皱眉道:“哦,岳母大人来了,你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我自己都忘了,还是抱琴提醒,我才想起来,那时你已经去行宫了,便没有让人去告诉你。”申令祎忽儿想起什么似得,“你……现在回家,不会被怪罪吧。” “无妨,我在那儿也没什么用,回来就回来了。” 说谎,你上一世就没回来,申令祎也不在追问,不想谢允主动解释了起来, “这次与往年不同,俺答汗部落第一次来朝入贡,由武将陪着接待” 话音刚落,谢允就捧起申令祎的脸,迫使比自己矮不少的申令祎对上他的目光。 “哦”申令祎轻轻移开谢允的手,感觉他今日语气怪怪的。 “段珪在马球场上骁勇善战,又长得十分英俊高大,场外有很多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哦”申令祎不明就以,小腹又是一阵疼痛,“我先去睡觉了。” 刚转身还未走,整个人被谢允拉进怀里紧紧抱着,谢允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也喜欢这样的男子吗?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申令祎怔了一怔,竟轻笑出声,她笑道:“我喜欢只爱我一个人的男子。” 谢允咬了一下她的颈部,翁里翁气,“段珪他只爱你一个人,你为何没有和他在一起?” 申令祎惊讶,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谢允唇角上扬,笑的有些诡异,“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他又如此倾心于你,你们一起玩马球,他将所有的彩头都给你,如此偏爱,你为何没有和他在一起?” 申令祎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哦?你真不明白?是不想让我知道内情吧,说说看,你为何选择我?”谢允竟笑了起来。 看着谢允拿自己取乐的样子,申令祎气死了,枉她对谢允的一片真心,枉她拒绝了父母为她安排的婚事。 鼻子里狠狠酸涩了一下,眼中立刻就有泪水要涌出来,申令祎咽下心中的委屈,“我以前认识段珪,但是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他送我的彩头。我都没有要过。” 谢允突然不在那样怪异的笑了,“哦,现在终于记起你的老相好了,刚才不是还装作不记得了吗” 申令祎再也忍不住,大声吼道:“我闲着没事儿记着别人干什么。今天你提我才想起来。” 谢允看了她半响,忽然朝她凑过去脸些,平白似地道了一句:“和你相处了有些时日了,我还一直道你性子温柔,头回见你发如此的火……” “是你故意惹我生气。” 自己被夫君莫名质疑不忠,申令祎躲开他靠过来的那张脸,一双好看的远山黛眉紧蹙,眼里蓄满了不愿诉说的委屈。 她不想再和谢允多说一句话。 “就是问问,没有就没有吧,你别生气。” 谢允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既然他不再阴阳怪气,申令祎也不想和他吵起来,便如往常一样问道 ------------ 他怎么了?(二) “我不晓得夫君今晚回,夫君也没派人传个话先。晚饭我自己已用过了。夫君吃饭了没?若没吃……唔唔……” 话还没说完,自己张嘴的空隙空中就闯进了一条温热灵活的舌头,谢允野蛮地箍紧她,这样子粗鲁,倒不像是在亲她,而是在撕咬着她。 …… 这些天谢允感到心神不宁,却不是因为来自身体上的。他正当年轻,精力旺盛的如同一只春深季节的公豹。他能够白天高效地处理衙门上繁琐的事务,当晚依然能履行夫妻义务,让他的妻子满意。 让他感到不宁的是她带给他的那种不确定感。 娶妻生子,人伦也,她不过是自己礼法上的妻子罢了,本来自己也没有对她动过心,只是在一起过日子罢了,天底下的夫妻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可是这一年来的相处,她的吴侬细语,她的温柔小意,她的娇气蛮横,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沦陷的了。 她爱他,离不开他,自己也离不开她,本来这样也挺好,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是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她变了,自己能明确的感受到她想要在这段感情中抽身而退。 若是刚成亲时她这样做,自己也不想计较,反正妻子对他来说也只是用来装点人生的,只是现在,他没法接受申令祎玩弄完自己感情后,没事人一样离开。 他知道,她的父亲母亲和自己的父亲母亲不一样,她若是过得不好,她的父亲母亲一定会支持她和离的。 他垂下浓长的眼睫,吻着她,发泄着自己的无助。 不知被他啃咬了多久,申令祎趁着他有一刻放松,挣开了他的禁锢,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余光扫过空空落落地垂眸不语的谢允,有些生气道:“你这是怎么了?” “备饭吧,我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哦,你下次别这样了,弄得我很不舒适。” 谢允明显不想解释,申令祎莫名其妙被他这样欺辱了一番,身上更不舒服了,从到京城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子,每次来了月事就会腰膝酸软,不止这样,月事起头的一两天还会腹痛难忍,有时还会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极折磨人。 看来是要请个大夫给诊治诊治,开一些调理气血的药了。 申令祎耐着性子从他身边经过,打开门吩咐了厨房备饭。 “你不能抛弃我。” 谢允仿佛清醒过来了,突然出声唬了她一跳。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你是不是梦魇了,要不要让母亲去清虚观时,给你求些符水来。” 申令祎暗暗发笑,赵氏脑子昏聩,最是信那些旁门左道的道士,上一世,赵氏为了让自己有孕,逼自己喝那些发苦的符水,害自己吐了好几日。 要是赵氏弄些驱邪的符水逼谢允喝,最不信这些的谢允……那反应一定很精彩。 谢允走到床前,拿过自己还未看完的账册看,越翻眉毛就越拧的厉害。 他招招手,让申令祎坐过来,谢允把手中的那本账册递给申令祎,问道:“这是那里的账册?” “我母亲在京城给我买了几处铺子,这是铺子里的掌柜送过来的账册。” “这几本每本都有假账,你可发现了?”谢允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再看一遍。 “啊?”申令祎惊了一下,急忙重新翻看。 申令祎看了一会儿,找出了几处不对的地方,她看向谢允:“你说,这些人不会中饱私囊,损公肥私吧?” 谢允沉声道:“这种事很常见,你到底年轻,他们肯定有胆子这样干。” 申令祎皱眉问道,“那怎么办呀?我要告诉母亲去。” 谢允怔了一瞬,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他觉得,申令祎这样事事依赖他人也挺好的,她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就不会离开自己。 …… 厨房的柳嫂子在外间摆好了饭菜。 谢允应该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下去三大碗的饭。 申令祎坐在边上陪同,等他吃完放下筷子,给他递过去用来漱口的温水时,小腹处再次一阵胀痛,抬起的手微微顿了顿,面露痛苦之色。 谢允接过杯子,留意到了她的那点异常,看了她一眼。 “可是被那些人气到了?” 方才谢允帮她看完了账册,居然有十几处明显不正常的亏损,申令祎是有些气,但身子不舒服却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的,没什么,你吃好了么?” 申令祎很快就恢复了,本就有些困,现在更想睡觉了。 谢允漱完口,放下了杯。申令祎双手扶着桌子,撑起上身,慢慢地起来。 抬首间,正好对上谢允幽暗的眼神。 和他相处了四年,她再明白不过这是什么意思,成婚她和谢允的房事十分频繁,一旦尝到了乐处,他好像就停不下来似的。 上一世虽然是第四年才有了身孕,可是这一世随着自己的重生,很多事的发展轨迹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申令祎隐隐担心起来,唯恐自己现在会怀孕。 倒不是她害怕生孩子,而是害怕怀孕了就无法和谢允离婚。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脚下一空,她下意识地抬头,谢允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夫君,你干嘛……我自己走。” “我抱着你,怎么了?”谢允嗓音暗哑,这个时候他就会一改白日里冷淡的,说话嗓音跟蜜糖拉出的丝。 他在端着,说到底也是个男人。 申令祎无语地看着他,说道:“你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去找表妹,她晚回来一天,你母亲就担心一天……” 谢允低低的笑了,道:“她没走。” 申令祎虽然本就是这样怀疑的,但从谢允口中得知,还是惊讶了一下,谢允怎么知道她没走,那上一世谢允也是知道的吗? 所以,赵氏拿这件事给她添了那么多次堵,其实这事根本就是她们一家人都知道的,只瞒着自己一个人而已。 仿佛有一个尖刃捅进自己心里,来回搅动着,痛得她整个人都蜷缩着,申令祎鼻子一酸,眼泪决堤而出。 “令祎?”谢允看她哭了,立马慌了起来。 “你确定她没走?” 申令祎目光似箭,直直地看向谢允。 ------------ 给他一耳光 “啪——” 谢允脸上一痛,被申令祎结结实实地甩了一巴掌,他怔了一下,看向申令祎的眼神,不可思议。 “你们一家人,一条藤儿的骗我。” 申令祎很失望,推开谢允,跑到了床上哭的声音嘶哑。 谢允紧跟着进去,百口莫辩,他今天一直在想申令祎和段珪的事,忽略了今天赵盼雁离家出走的真相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申令祎,让她宽心。 他拿过一条毛巾帮申令祎擦糊了满脸的泪水。 “你们打算瞒我一个人到什么时候,三年够吗?”申令祎不在哭泣,讥笑着看着他。 “……”谢允沉默了一瞬,内疚道:“我的不对,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母亲也瞒着我,我也是才意识此事的蹊跷之处。” “才不是,你们分明就是想一直骗我,拿这事磋磨我!” 上辈子赵氏那副厌恨自己的嘴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诛心般的委屈如潮涌般袭来。 申令祎恨恨地忘了谢允一眼,又挥手打了他一巴掌,手心也被震的发疼。 “……” 申令祎哭的哀切,她的心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这种感觉很强烈。他知道自己错了,她是自己的妻子,夫妻一体,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 而不是找到人之后在告诉她。 想到母亲确实日后有可能会拿这事为难申令祎,母亲的昏聩糊涂,妻子的伤心失望,谢允心里很不好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只想着白日段珪在马场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还有张姝好告诉自己的那件秘密。 “怪我,怪我,今天忙忘了,我应该一回来就告诉你的,对不起。” 他的解释,让沉浸在上一世的悲伤里无法自拔的申令祎心里非但没有好受,而是又想起了前世自己被西院下嚼说自己善妒、盛世凌人的事情。 别人的嘴她是管不住的,她也不能把这些人都逐出府去,自己当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寻求丈夫的帮助。 可是他每天都很忙,常常对自己说希望她处理好内宅的大小事。 他把内宅的琐事阴私都甩给自己,自己没有任何累赘地扑在庙堂上,一路青云,位至首辅。 自己就好像是个摆设,是个工具。 申令祎气得肺管子疼起来了,好在两世为人的她如今还能保存一丝理智,平复了下心情,问道:“赵盼雁什么时候回来?” 谢允用毛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沉吟道:“她不必回来了。” 申令祎眉头上扬,似笑非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半晌, “嗯……我是说,我的存在让你们三个过得都不高兴,要不,咱们和离吧。” “别说这样的气话!” 谢允下意识地攥紧了毛巾,一双好看的眉头皱起,眉间有着怒色。 他说不出来申令祎在自己心里是怎么样一种存在,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和她分开。 他看着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申令祎,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腾起了巨大的不安。 申令祎又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转念想到,自己母亲远道而来,现就在东院住着,谢云琪婚事在即,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她叹了口气,平复了下心中的愤恨,低声道:“不知是怎么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说了什么你别生气,你去书房睡吧,我身子不大舒服,你明白的……” 谢允展颜一笑,心神也安定了些,想到申令祎每个月都有几日是易怒敏感的,这也好理解她今日的这些反常。 “你别生气就是了,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 抱琴从廊外走进来,声音有些急切道:“前院守夜的小厮方才叫人来说,户部的黄大人的家丁来找,说速请二爷去行宫一趟,有要紧的急事。” 抱琴说完,申令祎看向谢允。 “想来是有事急着找我,我先回去了,我母亲她就那样,你多担待些,若有不对的地方,你不要理她,等我回来。”谢允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语气里有些眷恋。 他的语气里不再是上一世申令祎所熟悉的,以大局为重,以他的事为重的那种不容置否的语气。 他变了,这个念头在申令祎心中快速闪过,又消失殆尽。 谢允走到铜盆前,洗了下脸,出去了。 他走后,侍书走了进来,“蓁院那边方才打发了个人来。说姨奶奶心口疼痛难耐,问二爷在不在,请他过去一趟。” 侍书说这话时,眉头是皱着的,表情有点不高兴。 申令仪长舒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发了片刻的呆。让抱琴给自己换身儿衣服,再披上一条淡青色的薄褙。 赵氏到底是婆母,还这样打发人来叫儿子了,亲儿子不在。她这个儿媳妇。便是发生了不愉快,为了不多生是非,还是过去一趟的好。 侍书见她神色平静,也不见丝毫怨色。自己嘀咕了两声,无奈取了衣裳帮她换上。 申令祎面上冷淡,叫人看不出喜怒,去蓁院前,先叫人去追上刚走不远的谢允,告诉他这是,随后去了蓁院。 赵氏半躺在榻上,看起来倒不是在装病。头发蓬乱,捂着胸口哼哼唧唧。眼睛里布满血丝。 边儿上她的心腹婆子赵显家的,侧目见申令祎来了,凑到赵氏耳畔道了一声。 申令祎淡声道:“夫君傍晚回来用过饭,又被人叫出去了,此刻尚未归,不知婆母身子有恙,我来的也晚了。不知婆母如何了?” 赵氏不吭声,申令祎就那样亭亭玉立地站着,半晌,才听她冷冷道:“你身子金贵,如何劳动你来服侍我。” 申令祎道:“婆母言重了,婆母身体不适,我身为下辈。但凡能有侍孝之处,只要婆母不嫌弃我粗笨,必然是不肯怠慢的。” 赵氏冷声道:“我儿呢,去了何处?” 申令祎抬起沉沉的眼皮,“夫君出门前未曾说与我知道,应当是回了行宫,刚才听到婆婆身体不适来叫,我便派人追过去通知了, 他刚走,还未走远,想必夫君很快就会知道了。至于几时能回,令祎就不知道了。” 赵氏盯着站在屋里的申令祎,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半晌,哼道:“走吧,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服侍。” 申令祎微微一笑,朝她行了个词拜礼,毫不犹豫地带着抱琴和侍书退了出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赵氏情绪激动地拍着床诉说道:“我的儿啊,你的这个儿媳妇心高气傲,不拿你可怜的娘当回事呀!” 申令祎方走到廊下窗前,里间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 侍书气得往里面瞪了一眼。 申令祎回到自己房里,此刻身体乏的厉害,抱琴侍书伺候她卸去妆发,主仆三人正准备就寝时, “来福追上了二爷,二爷没回来,写了信让来福交给您。”外厅进来一人,听声音是西院门里守夜的柳嫂子。 ------------ 家书 侍书走过去,把柳嫂子手里的信拿给申令祎。 信上只写有几行字,刚健逸美,看得出几分王羲之的遗风。 侍书凑上去看了一眼,谢允说了两件事,一是皇上在行宫遇刺,自己恐怕一天两天回不了家了。 二是谢允说,今天的事是他做的不够好,让申令祎不要生气,等他回来,再来请罪。 抱琴也看到了,掩嘴笑道:“古人有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姑娘就原谅了二爷吧。” 主子闹矛盾,做下人的自然就想帮着转圜。 申令祎唇角微勾,冷漠道:“说什么,也都晚了。” 抱琴不明所以,只觉得申令祎这几日很不对劲。 毕竟是打小伺候自己的,自己有什么不对第一时间瞒不过心思缜密的抱琴,为了不让抱琴替自己多想,申令祎吩咐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我这几日月事,心情暴躁,明日请安,谁都不准对太太说起今天的事,让她忧心。” 抱琴和侍书很是赞同地点头。 …… 月明星稀,乌鹊惊枝。 谢允赶到时,已经到后半夜,他刚翻身下马,在宫门鹄立已久的宦官立马迎上前去。 “哎呦,谢大人,杂家可等到你了,快随杂家去芙蓉殿。” 俩人紧赶慢赶去芙蓉殿的路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冯保把晚宴时俺答汗人行刺皇上的事一一说给谢允。 谢允眉头紧锁,今日下午马球赛结束后,皇上举行了晚宴,宴上俺答汗人趁献地图而行刺皇上,幸好段珪迅速抄起长剑,飞掷而出,为皇上脱险争取了时间。 随即那五个刺客皆被诛杀。 听到刺客皆被诛杀,谢允眉间更凝重了,他问:“没有活口吗?” 小太监苦着脸不解道道:“哎哟谢大人,这些乱臣贼子,还要什么活口啊?” 谢允不再言语,待他到芙蓉殿时,见殿外有几十位文武大臣跪着。 黄尚书见他来,忙挥手让他来跟前,低声道:“允之,你可都知道了。” “回尚书大人,下官已经知道了。”谢允眼神复杂地对上同样眼神纠结的黄尚书,“没有活口?那这事就棘手了。” “当场诛杀,不曾有活口。”他看了谢允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允一动不动,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砖,他作为户部主事,当前国库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先皇一生都在为长生不老而奋斗,而修道这种爱好不仅打水漂,需要大量财富支撑。为了让神仙早日实现他的长生愿望,嘉靖皇帝几乎耗尽了倾国之财。 近年来,内外工程不断,三步一道观,十步一庙宇。祭坛、碑文、炼丹炉……听工部知晓内情的同僚说,至今还有三十多处没有竣工。 虽然当今圣上继位后,厉行节俭,但内藏早已耗竭,沉疴难愈,恢复国力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这场和平来之不易,边关这些年不知道砸进去多少军费,伤亡多少军士,根据前方探子送来的消息,俺答汗人是真心归附,今日却行刺。 此事必有蹊跷,有人在其中作祟,若这件事真的被人破坏,那么两国势必会再次交战。 边塞的黎民百姓苦战争久已,这才过上几天休养生息的日子。 “没有一个活口?” 谢允问道。 黄尚书颔首,忽儿想起了什么似的,“刺客是没有活口,但俺答部所有随从已经如数缉拿,为了防止他们自尽,刑部的人已经妥当了。” 谢允从地上起身,沉声道:“我亲自去审。” 黄尚书拖着疲累的身子从地上起来,脸色沉重,“允之……你。” 想到谢允此人向来是敢于任事,如今,也只有谢允能处理此事。 谢允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黄尚书关心道:“家里的事可处理好了。” 今日下午,他这个素来以公事为先的下属,居然破天荒地来找他自己告假,想必是家中有顶顶要紧的事。 谢允微微一笑,算是答复。 谢允出了芙蓉殿,凉爽的夜风吹拂在脸上,但自己竟有些头疼,之所以头疼,是因为对着自己的母亲,即便她做出了如此糊涂的事,他也依然无法下得去狠心用他习惯的那种是非分明去对待 在这个世上如果一定要他说出他无法狠下心对待的女人,不会超过三个。 生育他的母亲算一个。 剩下那个,谢允脸上有些柔意,回想起了妻子申令祎的音容笑貌,令他心旷神怡。 还有…… 已经没了。 谢允立马就将脑海里旧日的那张脸驱了出去。 很快他也没多余时间或者精力再想家中后宅这点儿糟心事儿了。 想起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就要被毁于一旦,他现在必须去解决。 现在解决这件办法的方法就是把刺客的身份查清楚,解除双方的误会。 他心里隐隐得设想,就算是俺答人又怎么样,维持住这暂时的和平,获得一个喘气的时间才是重点。 而且从之前探子陆续回报的消息看,俺答首领虽然盛气凌人,但是他绝没有行刺之心。 倒是他的叔父左贤王有这个动机。 耶律觉罗因为有心归顺朝廷,所以渐渐失了族人的心,反而是他的叔父,左贤王耶律雄奴一直不肯归附朝廷,现在更得人心,俺答部落里的贵族亦更支持左贤王多一些。 那些部落里的贵族子弟和重要人物。渐渐有不少人或明或暗的开始支持他的叔父,这早引起了耶律觉罗的警惕和不满,与自己叔父之间的争斗日渐激烈。 谢允理清了其中的关卡,几乎可以断定行刺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叔父派来的人。 选择在双方议和的宫宴上突然行刺。 他的叔父想用这种手段在族人中收拢人心,夺取耶律觉罗的汗位,同时也是想破坏两国之间的和平。 看押耶律觉罗的地方在后山地牢,谢允绕过一条大道,路过假山处时。 “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张美人从假山后面出来,谢允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 “放心,这里只有我的人。” 张美人走到谢允跟前,纤白的手指抚在谢允的胸上,美目潋滟,笑道:“瞧你如此心系国家大事,难道就不想在别的方面,再帮皇上一把?” ------------ 遇刺 月光清辉,倾泻在池水上,让夜幕也没有那么漆黑了。 谢允站定,寻着声音看去,张美人在假山后面慢慢走出。 池边的碎石凹凸不平,张美人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不时有碎石掉进水里的涟漪声传来。 谢允看了眼天上浩瀚无垠的星河,对着张美人道:“你我身份有别,娘娘请自重。” 张美人语气失落,走到他面前,“皇上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我已经实话给你说了,如今皇上必不可能有子嗣,你为什么不能帮我” 她望向心上人,脑海中浮现出昔日的种种记忆,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就从眼中滚落。 张姝妤幼时见过一次在应天府书院的谢允,从那时自己就已经芳心暗许,整颗心都给了他。 只是后来永昌伯爵府日渐式微,为了稳固家族地位,自己只能入宫为妃。 她曾求过父亲让她的其他姐妹入宫,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可父亲却看不上当时没有功名的谢允,谢家门第也不高。 想必谢家也不会和永昌伯爵府结亲,因为清贵翰林出身的人和勋贵世族都是不联姻的。 她本也认命了,只想入宫得到盛宠,守住家族荣耀,可是作为皇帝的枕边人,皇帝的身子…… 她是怀不上龙胎了。 张姝妤看得出谢允野心勃勃,绝不是安于现状之辈,所以俩人一个后妃,一个权臣,若是合作,天下唾手可得。 “娘娘,微臣告退。” 谢允行礼,夜色中虽然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意。 他从自己身边绕过,张美人再也忍不了心中的委屈,她抱住谢允的宽阔的后背,“我真的不想待在如今的宫墙深处,我也曾和父亲争取过,可是……你知道……下辈子,我绝不会辜负了你。” 谢允看了看周围,皱着眉拿开了她抓在自己腰上的手。 “娘娘,您慎重!” 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两刻钟后,谢允走到行宫后山,这里的地下室本是用来储冰的,现在腾出了一部分未使用的,用来关押俺答余党。 往那边走去,他一路上都在思量着如何才能转圜皇上御遇刺一事,谢允慢慢地理着头绪。 刚走到地牢,锦衣卫指挥使霍林一路小跑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谢允之,谢侍郎,下官的五脏六腑都快被火烤焦了,不得不恳求大人救火。” 谢允不慌不忙地给他施礼,锦衣卫指挥使是正二品,但文官自比武官地位高,所以霍林自称下官,谢允为人素来谦逊,也及时敬回去行礼。 “你和我谁跟谁啊?怎么还行这些劳什子虚礼。” “审讯记录在册了吗?” 霍林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目露求助道:“允之,你说我该怎么写供状……” 谢允连忙打断,“自然是如实记录,呈给圣上。” 霍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在说话。 谢允微微一笑眼帘低垂。双目深陷,坐在那把红木圈椅上,一语不发。眼睛则不停地眨着,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 “允之,你是不是该上个奏疏说明一下国库的情况。” 霍林目露期待,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虽然负责的事是替皇上办事,但他也心系天下,霍家子弟军中遍地开花,他再清楚不过边关将士的日子多么难捱。 在锦衣卫主管的诏狱。谢允是常客,他每次去几乎都会碰到谢允在旁听。 两人彼此便有了亲近感。霍林每次求教,谢允都会倾心相谈,让他受益颇多。 霍林感到谢允年少聪明,孜孜好学,博闻强记,给他讲的东西都能够让他毫不费力领悟明白。 并且对自己又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允暗道霍林真是个草包,能做到这个位置,居然连这点事儿都不知道怎么办? 不过也好。幸亏他是草包,不然自己又要多费一番功夫。 谢允站起身道:“我随你去地牢里亲自审问。” 霍林立马如久旱逢甘霖般,脸色大松,前面引路,领着谢允往地牢里走去。 耶律觉罗威猛高大的身躯好像上面压了一块巨石一般驼着,他脸上乌云密布,见了谢允进来,嘴唇张了张,又紧紧闭上。 谢允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清朗的声音响起,“你指使的人向圣上行刺?” 持怀疑态度的声音让耶律觉罗抬起头,狭长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光亮,“你……” “你有一个叔父,现在正在俺答部落召集人马,以为你报仇的名义,举兵犯我边境,” 谢允右手支着头,阖着双目,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沉吟道:“去年雨水并不丰沛,又疟疾肆虐,牛羊死伤无数,草原各部的牧民们艰难地捱过一年,现在你的叔父又要起兵,你怎么看?” 耶律觉罗对着他冷哼了一声,倨傲不减。 谢允见状,一笑而过,“他们救不了你,你部草原上的子民又要遭受战争之苦,你的汗位也被取而代之……” 谢允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耶律觉罗见他不过是三十岁都没有的青年男子,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地别过脸,不和他对视。 和谢允对视让他很不舒服,这个年轻人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眸子,仿佛自己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 “嗯,两族常年交战,事到如今,你知你必死无疑,所以也不想在做任何补救。” 谢允站起来,闲步向他走来,“给他倒杯水。” 今日赐宴,俺答人都往烤肉上摸了很多盐,现在,耶律觉罗嘴唇上已经有了白沫。 谢允猜想到他是渴了。 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走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倒了一大茶碗,端到手脚皆被铁环吊起的耶律觉罗嘴边。 耶律觉罗大笑出声,“你们要杀就杀,要刮就刮,不要在浪费功夫。” 谢允走到他面前,背着手,沉吟道:“耶律阿保机不是你的儿子,另外两个小儿子也不是。” 谢允脸上无一丝嘲讽之意,倒是耶律觉罗的脸上出现了一条大裂痕,他厉声骂道,“扯你娘的臊……” 尾音有些底气不足。 原来他早就怀疑此事了,谢允轻笑了一声,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口供。 “你在这里平白送了性命,你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一家五口在草原上,倒是阖家团圆,” 霍林瞪圆了眼睛,看向谢允,像是再问,这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允拿过锦衣卫手里的茶碗,放到了桌子上,声音平淡,但沉稳有力,“若我有法子保全你的性命和汗位,也能让你活着回去解决你的这些私事……” 谢允的尾音拉长,笑着看向神色愤怒又无助的耶律觉罗。 “年轻人,你想要我做什么?”耶律觉罗声音也低了下来,不再倨傲地和看着谢允。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谢允说。你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你要知道如果你们就这样把我定罪了。我死了。两国之间也会交战,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 误诊? 谢府西院的春景堂,一早就朝霞灿烂,晨光满地。 申令祎第二天醒来,若无事发生般梳洗打扮,甚至还很有兴致地梳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堕马髻。 光是从那十六个小匣子里挑首饰,都花了快半个时辰。 最后选了一套通体一色的翡翠头面,碧绿清透的翡翠双合簪子,斜着插入鸦鸦乌髻里,白腻的手腕上带上出嫁前母亲在萃宝斋花了五千两银子的找名匠用同一块玉石做的一双镯子,和发髻上的玉簪是一样的碧绿如洗。 申令祎比起去年刚出嫁时,如今大半年过去,个头不但长高了一些,身段也渐渐开始褪去少女青涩,发育更匀婷。今日穿了一条茜红色的绫裙,五官本就精致,淡妆过后,华美无比。 抱琴看着镜子中颜色比以前还要好看的申令祎,笑道:“姑娘今天好雅兴。” 谢允不在,申令祎居然格外妆扮了起来。 “嗯……”申令祎打开一个玉盒,用玉棒沾了一些象牙白色的膏脂,往眼帘下轻轻推着。 这里面装的是姜黄冰栀分,用来消肿遮瑕极有效的。 “母亲可起床了?” “听洒扫院子的小桃说,太太已经起了。”抱琴将匣子收好,答道。 申令祎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刚走到正屋廊下,就听见里头申母和申姨妈说话的声音。 申姨妈十分感伤道:“你也不用宽慰我,这许就是我的命吧,都过去了,我忍得一时,换得一世,忍过一世,一生也就平安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想要的,也就只有这点儿了。” 透过半开的窗子,申令祎看到申母轻轻拍着申姨妈的后背,低声道:“我倒是没有忍,我是眼高于顶不屑忍,我那时候年轻,哪里懂得这个理, 我还只当你是心慈手软,现在看,你忍下去阖家美满,我却……” 申母也情不自禁地掉了两滴泪,面上酸楚。 申令祎沉默着垂下眼帘,小时候,祖母让父亲纳她屋里的大丫鬟为妾,说是父亲膝下子女单薄,多一个人帮申家开枝散叶,她才能放心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母亲不愿,她和父亲闹得天翻地覆,父亲一开始也是百般让着,但是这样的日子久了,申令祎和弟弟申用嘉明显感觉到父母之间有了隔阂。 母亲没有和离,她和父亲各过各的,维持着面子上的体面,往日的父母恩爱和睦再不复存。 申令祎眉间笼上一抹阴霾,申姨妈和自己不爱的人熬了几十年,熬到谢老爷死,如今儿女常伴膝下,安享天年。 可是自己要熬几十年,享晚年的福吗? 万一自己死在谢允前面了呢?岂不是白活一世,为他人做嫁衣裳。 申令祎突然感到庆幸,自己不用为孩子迁就一辈子。 从里面出来的孙婆子瞧见申令祎站在廊下出神,笑着迎过来:“二奶奶妆安。” 金秋九月,喜鹊扒住枝头,渣渣的叫唤。 小丫鬟打起帘子,申令祎亲热地走进去。 “快给祎丫头设座。” 申姨妈吩咐完,常年端肃的脸上。也难得有了几丝笑意。 一是儿子谢晖那边传出了喜讯,他这次护驾有功,得了皇上青眼,赐了飞鱼服、绣春刀呢,再就是女儿喜期将至,嫁的又不远,就在京城西边儿,秋闱刚放了榜,准女婿中了三甲进士第一百三二名。 人逢喜事精神爽,除了和自己老姐妹叙旧,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申姨妈别的时候还是眉梢含喜的。 她现在和申母正商量着今日去香山寺撒银子,添香油呢。 申令祎进去后,长辈二人有许多话对她说,让人耳朵生热。 申母眼中冷光射过来:“你姨妈都同我说了,没想到你在家里是那样一个混世魔王,在这里竟成了受窝囊气的小媳妇了。” 申令祎吐了吐舌,不敢多言语,只任由母亲训着。 申母道:“昨晚亥时,你大哥哥那边托人带了信,说皇上遇刺了,你可知道?” 申令祎点点头,“我晓得的,夫君同我说了。” 申母笑了一下,本来还担心女儿不仅受婆婆的气,女婿和女儿感情上有问题,申母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谢允对女儿的无所不言。 暗道小夫妻俩感情还是不错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通知妻子,这是极好的。 申令祎见母亲一脸姨母笑,心知申母是想错了也不点破,笑了一下。 这一笑!倒是让申母怔住了。 不过几月未见,白皙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的皮肤,脸颊上有一抹似是而非的颜色,唇色淡粉的好似菡萏掐出的汁儿印在脆弱的雪白宣纸上。 叫人看到心神都动了起来,端的是画中走出来的绝世美人儿。 乌黑鸦鸦的头发松松晚了一个堕马髻,只用一只碧绿双合长簪定住,一眼望去。满室的脂粉里只能看见她一人,清极艳极。 “刚离开江南没多久。你倒是越发俊俏了。”申姨妈衷心地说道。 申母眼尾浮上一丝骄傲的笑意,“这孩子就单是生得好看,脑瓜笨笨的。” 申母又问道:“听抱琴说你这几天身子不好,这会子好起来了吗?我叫了大夫来瞧瞧。” “不知怎的一到小日子身体就很不舒服。”申令祎也有此意,只没想到母亲已经帮自己找好大夫了。 她走到申母身边,让申母好好地打量着她。 “哎,瘦了。”申母摸着她纤细的手腕,皱了皱眉。 过了有一会儿,外面的侍女进来说,孙大夫来了。 申姨妈放下手里的汝瓷松叶茶杯,吩咐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位鹤发的老郎中进来,听说是太医院退休下来的,是京城里很有名望的千金圣手。 他隔着屏风为申令祎请好脉,收了月枕,捋着那把山羊胡,似是斟酌了一会儿,问道:“恕老夫冒昧,小娘子可是经常服用避子的药物?” 申母和申姨妈具是惊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同样惊愕不解的申令祎。 申令祎心中骇浪涛涛,自己还没避孕呢,她急声道:“没有,这怎么可能,先生莫是诊误了?” ------------ 啊?你辞官了? 一连过了七八日,谢允才回府,只见他双目深陷,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照例到家后先去蓁院给赵氏请安。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他刚进来,赵氏急忙下榻过来上下打量着谢允,因为儿子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疲惫了。 “母亲不要担心。”谢允又道“母亲近来可好?” 这句话如一股甘泉流进赵氏的心里,赵氏心情清爽,摇摇头道:“我好得很,你不要担心我,正事要紧。” 谢允刚做了一会儿,又起身道:“儿子这几日日夜连轴,实有些乏了。” 赵氏忙让人送他先回去歇息。 谢允起身时感到眼前一片晕眩,闭目缓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母亲,我辞官了。” 赵氏先是没听到似得,点头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后大声惊呼,“啊!这是为何?” 谢允顿了一下,“这个一时说不清楚,母亲,你不要担心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换个一行,想必也能多出不少时间,陪陪你和令祎。” 赵氏急得团团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她恍然大悟道:“是不是申令祎让你这样做的?是不是她?” 谢允实在是意外赵氏怎么会这样想,难不成自己有那么糊涂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仕途。 “母亲,怎么会是这样的缘故!您想哪儿去了,申令祎根本不知晓此事。” 赵氏一拍手,道:“怎么会,怎么会,”她扶着胸口坐下,“你怎么不事先同族中耆老商量一下,你这样做……” 谢允不紧不慢地说道:“实则我是被罢官了,所以我说辞官也是为了面上好看些。” 呼隆—— 赵氏心中尚有的一丝希望被打破,这下天真的要塌下了,急得哭了起来。 谢允走过去轻轻拍着赵氏的后背,劝慰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母亲不要担忧。” 赵氏哭出声道:“你别蒙我,我虽未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你好好的官不做,要往下流走。” “不是不做,而是……”谢允想解释,但是跟赵氏说不明白,头有些疼了起来, 黄昏之时,谢允从蓁院出来。 回到春景堂后,也没见申令祎出来迎他,他心里一沉,抬眸不语。 有机灵的小厮上来解释道:“二爷,我听东院的彩环说,前几日二奶奶请了大夫,好像还说要静养些许时日……” 这就很能解释的通申令祎为什么没来接自己了。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这个原因。 走进正屋外厅,看到申令祎在翻相册。 “还在忙铺子里的事吗?你有什么不懂之处,我来帮你看看。” “夫君回来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看你全身贯注,不想打扰到你,就没叫他们。进来告诉你。” 谢雨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其实是自己让丫鬟不要告诉他,倒想来看看训练仪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哦。”申令祎突然问,“外面几时了?” “酉时。” 申令祎站起身让外面人去传饭,路过谢允身边时,被他拉进怀里。 “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耳畔温热,申令祎下意识地将脸别开,“饿死了,我要吃饭,吃完饭……” “我有事对你说。” 俩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申令祎心里一咯噔,难道谢允的洞悉能力这么强吗?已经猜到自己要提和离了? 谢允看向她,语气歉然,“我辞官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有能力让你衣食无忧地生活,我保证。” “哦……”申令祎松一口气,原来不是。 下一秒,申令祎才反应过来,“你,你辞官了?” 哈?还有这种好事!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不仅可以脱离火坑,谢允却没有了本该护驾有功升官的好运气。 “不做官就不做官了吧,正好你在家孝顺母亲,母亲常说她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正好陪在你母亲身边尽孝。” 谢允幽深复杂地看着申令祎,“我也能多陪陪你。” 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谢允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温柔。 申令祎嘴角抽了抽,她想象了一下自己以后要面临什么,不仅接着受气,还要养一个没有收入的丈夫? 面上不显,她干笑两声,“先用饭吧,先用饭吧,我饿了。” 事有意外,她决定要和母亲再商量一番,拿个主意。 谢允点点头,去了里间换洗。 …… 次日是十月初一,风和日丽,天晴气暖,宜嫁娶。迎亲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过来,整条八仙巷都热闹非凡。 谢府内到处扎花点红,装点的一派喜庆之色。 申姨妈又对闺房里不舍得离开的谢云琪嘱咐了几句,旁边走出个谢云琪从没见过的婆子,身穿一件暗紫色团花比甲,下着一条水黄色的裙子。 谢允琪不甚明白的去看母亲,申姨妈眼神有点闪躲,有些不自然道,“请这位妈妈给我们云琪讲讲夫妻之礼吧。” 说完便带着一众人离开,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刚跨出门槛的申令祎回头对谢云琪神秘一笑。 此时外头已经来了不少太太夫人,申姨妈本不善待客交际,儿媳妇霍书仪又被太后传进宫至今未回。 今日前厅由谢晖和谢允料理,后院诸事,由申母帮衬着。 申令祎得了个闲儿,陪着小侄子小侄女玩。 侍书带来了前厅里的消息,新郎官儿是京城西边儿孙家的嫡长子,今年二十有一,属于晚婚族。生的斯斯文文,白皙儒雅。 谈笑拘谨,下巴上显出一片浅浅青色,有些腼腆,举止内敛。 和相差五岁的谢允站在一起,倒像是两辈儿人。 申姨妈拉着孙文博的手打量了好一番,只看的女婿脸皮发红才放开手。 然后又说了半柱香时间的多担待多海涵之类的嘱托,申姨妈看着文文静静得女婿,眼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自从几日前,知道天底下居然有给自己儿媳妇饮食里放避孕药物的婆母后,她先是胆颤了一番,后来是莫名其妙的欢喜。 本来觉得孙文博生母早逝,到底家事薄弱了些,经此一遭,这一点成了她对这个女婿最满意的一点。 谢云琪极其不舍地在喜婆的催促下上了花轿。 申母扶着姨妈,后者在谢府大门口哭湿了三条帕子,此情此景,身边陪着的几个婆子也有点眼酸。 当天谢府内开了十几桌宴席,谢家三姑娘谢云岚独自一人回了娘家。 这倒让全府上下不少人暗暗纳罕,三姑娘……哦不,现在应该称钟夫人,她每次回谢家,都有丈夫钟善朗陪同,俩人郎才女貌,每每成双入对,都羡煞旁人。 怎么今天谢府这么大喜的日子,三姑爷居然没来? ------------ 点燃引线 “岚姐儿,钟姑爷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不怪宴上有人这样问,毕竟和谢家来往密切的女眷,都知道谢家三姑娘谢云岚和三姑爷那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壁人。 听说钟善朗和谢云岚订婚后,把房里人都遣散了,也不在去勾栏瓦舍吃酒行乐,真真是改了头,换了面。 谢云岚撇了撇嘴,脸上有些闷闷不乐,她是个不会让别人看她笑话的人,毫不示弱道:“衙署里事忙,他刚升了九品检点,少不得要扑在公务上做出一番政绩来,这才对得起君上嘛。” 那人不过是客气的问了一句,闻言也不在多说什么。 却见谢云岚眼皮也不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宴上众人听见, “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非要他来” 那人脸色涨红了一下,看向申姨妈,这样冒犯的话,也没人出声呵斥,一个个都专心看戏。 申姨妈微微一笑,那人便知申姨妈不想计较此事,也不在说话了。 谢云岚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暗暗生气,这个钟善朗,平时不都是上赶着恨不得一个月来三四次地来谢家。 今天转性儿似的没有来,说什么衙署里有事,他走不开。 这个说辞她才不信,后来还是钟善朗耐不住她逼问,才说出自己哥哥在朝中的事,原来是哥哥上的一本奏疏惹了圣怒,被罢了官。 自己这个时候去谢家,难免会被人有心人编排,惹出祸来。 她当时就气坏了,气钟善朗这般势利,也气自己哥哥,枉他还是才高八斗的状元呢,怎么会惹下圣怒呢? 席面上的菜式,她吃的味同嚼蜡,扫了一眼宴上坐着几位太太,最后目光落在安静吃菜的申令祎身上。 这一看,就有些移不开眼睛了,她知道自己这个江南来的嫂子是极美的,现在更是比之前见时更胜一筹了。 谢云岚心里堵堵的,很不是滋味,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母亲同自己说过的一件事。 那天母亲身边的婆子,十万火急地来钟家找自己,问赵盼雁是不是来自己这里了。 这就奇怪,赵盼雁怎么会单独来找自己呢?俩人虽然关系很好,但自己出嫁后,也只是逢年过节见上一面罢了。 看那婆子脸上焦急,她十分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婆子起初有些为难,一副不愿意让自己烦心的样子,后来经不住她一直问个不停,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是申令祎一直没有身孕,母亲便想给哥哥房里添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表姐。 谁料,刚和申令祎说了这事儿,太太就对自己发难了,还把西院的仆人赶走了几个。 合着母亲在谢家,被申家那对姑侄联起手来欺负啊!哥哥这个没良心的,都不管一管的吗? 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母亲被欺辱?! 谢云岚腾得生出一肚子怒气,“哎,这都是命啊,嫂嫂生来就是享福的,盼雁姐姐生来就是受难的,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不是我说, 都道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心胸宽广,宅心仁厚,如今看来,却不是的。嫂嫂怎么就连我那一个可怜的表姐都容不下呢?她说过……”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申令祎放下筷箸,压下心中腾起的情绪,“表妹不见了,这事恐怕要问你母亲吧。” 谢云岚立起一双柳眉,驳道:“盼雁姐姐被逼走,这与我母亲有什么相干?分明是你善妒,容不下人,盼雁姐姐也走的,她倒是想回家去, 只是……这些家事你也知道,你做嫂嫂的,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她?” 有几道目光不安好心地看向申令祎,心中暗暗笑,等着看姑嫂俩的笑话。 申令祎情绪稳定,不见一丝尴尬,她疑惑道:“你不知道吗?你母亲为了逼你哥哥纳妾,和赵盼雁自导自演……这本是母亲的私事,我原不该说,既然你现在问了,我不说倒会让人误会了。” 谢云岚脸上一团怒色,站起身指着申令祎骂道:“你竟然敢污蔑我母亲。” 申令祎也站起身,无一丝失态,对上谢云岚盛气凌人的目光,不疾不徐,“这是你哥哥告诉我的,若有不实,还是要问你二哥哥。” 谢云岚脸上涨成酱紫色,愤然离席。 她气冲冲地走在路上,身后跟上来的丫鬟低声说道:“夫人,您别生气,定是那生二奶奶胡说的,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找回面子罢了。” 谢云岚站住,她本来是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的,但经刚才那一遭,心里隐隐有些发虚。 不受控制地忐忑起来。 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赵氏不必去交际,她躺在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前打着络子,桌子上放着针线匣子。 谢云岚跨进门,语气里隐隐有些怒气,道:“瞧,嫂子真是好本事,把哥哥训得一刻也离不开她,官也不好生做了。” 赵氏心里余气未消,可儿子向来是她掌控不了的,也只好认下:“这世上不都是这样嘛,儿子娶了媳妇儿就会忘了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娘,有了媳妇之后,就是人家的了。 天底下有几个会把婆婆当做亲娘孝顺的儿媳妇呢?” 谢云岚心中度了几度,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同我说。” 赵氏不解道:“什么事?” “你是不是盼雁姐姐现在在哪儿?” 赵氏眼神躲闪,“你……你问这个干嘛?” 谢云岚看到赵氏这个反应,心中便知了八九分,她一下得跳起来,“母亲你怎么能这样?你……” 赵氏吃了一惊,急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云岚没好气道:“说来你不信,这是二嫂嫂亲口告诉我的。” 赵氏的紧张翌时消了一半,“哼,她没有证据,信口雌黄,敢这样编排我,小蹄子,反了她了!” 谢允岚走过去,离近一点试探地问道:“那二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他自然不知,”赵氏信口道,这件事从策划到实施,她极其谨慎,瞒得密不透风,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一定是申令祎误打误撞瞎蒙着的! 自己不承认,她也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构陷自己! 想到申令祎敢这样摸黑自己,赵氏气得牙痒痒。 谢允岚怔怔地松开抓在赵氏胳膊上的手,不解道:“那她怎么说是二哥哥告诉她的?” ------------ 都是他爱吃的 西院这两日平静到十分反常,甚至是有点诡异。 谢云岚当晚在谢家住下了,第二天的清晨,她在赵氏屋里坐了一会儿,也没能见到申令祎。 “嫂嫂…连晨昏定省也不来了,她还想在谢家过下去吗?” 吃过早饭,谢云岚问道,她心情丝毫不受昨日之事的影响,因为要不是二嫂嫂平时做得不够好,母亲能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来吗? 你看天底下,哪有婆婆给儿子纳个妾,都千难万难的,逼的人都用上昏招了。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又想不出有哪里不对,虽然母亲和表姐这么做,是有点对不起二嫂嫂,但是二嫂嫂就这样不来晨昏定省了。 是不是太不符合逻辑了? 转念一想,想必是二嫂嫂气量狭小的缘故,这种事她不先低个头,难道让婆婆先给她低头? 瞧着吧,她这样做下去,就等着拿一纸休书变成下堂妇吧。 谢云岚想着想着,忽然想起昨夜母亲临睡前说的一事,现在犹有些不信,“母亲,你说哥哥,是被罢官了?” 赵氏气色不太好,面如金纸,她撑着身子点点头,“哎,你哥哥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得到母亲的再次证实,谢云岚突然心慌起来,强定了定心神,扶着赵氏一起上马车,出发去城外的清虚观。 …… 落日熔金,谢允在书房待了一天,直到赵氏差人唤他去用饭,才出来。 谢允二十五年来只有两次这么认真的揣摩别人想法,第一次是二十岁那年殿试前的一个月,他潜心贯注地研究圣上会在殿前对策的那日,出的试题内容是什么。 其次是今日。 妻子疏远自己是越来越明显了,他分析了许久原因,觉得是自己母亲经常为难她的可能性大一点。 他要把这件事处理好,让妻子过的幸福,如今自己赋闲在家,是该要处理一下家庭矛盾了。 还未走到西院,便看到他的母亲赵氏正在房门口翘首等待,见他现身。立刻迎了过来,欢喜道:“允哥儿,你终于忙完了,今天累了吧?快进屋,我亲手做了菜,都是你爱吃的。” 谢允向赵氏道谢,随她进去又道:“其实母亲大可不必特意为儿子下厨劳累,儿子受之有愧,这些让下人去做即可。” “怎会!”赵氏笑道,“我盼望你能天天来我这里用善才好,何来的劳累?” 谢允看了一眼,厅中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居然还有鹿肉,百合炒腰花,除此之外酒楼里的特色小菜应有尽有,桌上还摆了一壶酒。 谢允略微错愕,不禁苦笑了下。 母亲不会做这些菜,何苦又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呢。 他们母子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真话,他还是喜欢对自己无所不说的申令祎,她对自己从来不伪装隐瞒。 谢允看了一眼满脸带笑的母亲,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坐了下去。 赵氏在一旁坐下陪着,提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酒,道:“母亲也想明白了,不做官也好。你就在家里早些生个孩子,让我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横竖你爹分给咱们娘仨儿的田产和铺子也够花。” 赵氏端酒给儿子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然。但谢允并没留意到自己母亲的异常,向母亲道谢,双手接过一口饮了下去,随后拿起筷子。 赵氏见他喝下了酒,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劝着叫他多喝些不必怕醉了,若醉了,自己蓁院这边儿也有房可住。 她知道,申令祎搬到东院和自己母亲住去了,已经好几日未回春景堂。 谢云只笑不语。 赵氏在旁陪坐了片刻,又给儿子陆续斟了几杯,看着他都喝了下去。终于借故起身先离开了。 今日晌午她去了清虚观,和住在那儿的侄女见了一面,姑侄俩见事情已经暴露,便另起了注意。 她从蓝神仙那里求了一包助情药,蓝神仙说此药性极强又不伤身,只要一挑,就足够起效了。 若和酒水鹿肉一同服用,则起效更烈。 赵氏也怕伤到儿子的身体,不敢用太多,又担心不起效最后计划会失败,便照蓝神仙说的做,在道观买了一只鹿现杀人了做菜。 她早已把药粉和酒摇匀,亲眼看着他喝了三四杯下去,这才放了心照原本商议好的那样借故先离开了。 几杯下去,谢允有些眼饧脸热,昨天婚宴,他陪客人喝了不少酒,今日才醒过来。 这顿晚饭他是为了母亲的心意才来的,吃的有些索然无味,酒的味道也有一丝酸苦。 心里只想喝了早些回去,喝完赵氏给自己倒的几杯酒便停了下来,又吃了几口菜,刚想着向赵氏告辞离去。 一阵头晕目眩让他有些站不起身。 他揉了揉头片刻再抬首,视线终于有些清明。却不见母亲的身影了。 谢允唤了两声,屋内却无一人答应,平时小丫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坐等了片刻没见诸事回来,渐渐的腹中却仿佛起了一团火烧,隐隐的炽躁之感。 很快,这感觉便蔓延往下。 他自然知道这表示了什么,气的捶了下桌子,母亲竟如此糊涂! 他正要走,见赵氏还没出来,起身对母亲房里的一个圆脸侍女交代了一声,叫他待自己转达。 起身要走时赵氏身边的一个贴身婆子突然过来,神色慌张的说,“夫人方才回屋后,本想再出来的头却不知为何突然疼了起来。请二爷过去瞧瞧。” 近年来谢允大也常听说赵氏是有头疼之症,他皱了皱眉,压下身体里那种虫钻蚁噬般的难受感觉。 匆匆随赵婆子过去,一路上,见赵婆子去的不是赵氏的屋子。 “二爷请进。”那婆子低着头说道。 谢允刚跨进门槛,就听到身后咯吱一声,回头一看,是房门被从外面栓上了。 谢允看了下四周,见屋内漆黑一片。连个服侍的侍女也没有,以为人在内间就几步走了过去。 忽然一袭凉风吹过,让脑子清醒了一瞬后,脑海里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走过去试着问道:“母亲,你头疼可好些了?” 对面是一张床,暗香浮动,萦绕在鼻尖,隔着层层叠叠的红绡罗蝴蝶恋花帷幔,他看到床上背对着自己,侧躺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女子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散落在白皙的颈窝,堆积在松香色的枕上,身上不过一件薄薄的小衣,衣裳放在一旁,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让人一下子就猜到她此时的状态。 谢谢轻轻一笑。 ------------ 表妹出没 床上女子慢慢坐起了身。随他起身,依山滑落。女子抬手拨开青丝,欲语还休,但凡男子见之,无不血脉贲张。 谢允身体里的那团炽躁更加浓烈,游走全身几乎就要无法控制,一发不可收拾。 女子抬起了头,双目柔顺,面上含羞,见对面谢允一动不动,脉脉之间松开了手,小衣下滑,身上再无任何遮挡,香艳扑面而来。 “表兄……” 女子轻轻唤了声他。 谢允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胸腔里一团怒气。 他扫了一眼女子身体,眼睛里掠过浓重的阴影,让他整个人都好像阴翳了很多很多。 这阴影竟然盖去了瞳孔中原本的那片欲望,仿佛受了重伤的一只猛兽,在舔舐着伤口。 赵盼雁没有想到这样的情景之下,谢允竟然转身走了,愣了一秒,急忙抓起衣服,胡乱遮掩住胸前,赤脚下地飞快地追了出来。 她紧紧的抱住谢允的腰,大腿滑跪了下去,泣道:“表兄,姑母定要如此,我也是无奈。都怪我太爱你了,情深不能自抑甘心如此下贱,表兄……我……” 谢允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赵盼雁,她跪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雪白的肩膀打着颤,仰脸望着自己双目中泪光涟涟,姿态柔弱无依。 谢允强压下已经流离在全身血管里的那种膨胀之感,拔脚便离开了,他大步便往门口走去。 到了门后拉了两下,果然不开。 门后不知何时已经从外被反锁住了。他闭着双目缓和了下心情,抬起一脚便踹了过去。 即是牢固的杨树红木门竟被他整扇的踹飞了出去,忽然一声扑到了门槛之外的廊下。 “表哥--” 身后传来赵盼雁的惊讶之声,谢允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脸上扭曲地跨出了门槛,踩过那扇门板,大步往外走去。 …… 赵婆子自谢允进了门后就把门悄悄锁了,随即去蓁院赵氏那里。汇报一切进展顺利,只等着水到渠成。 赵氏闻言,满心以为这次必定能事成,压一压她那儿媳妇的气焰。 没想到这才过去没一会儿,西厢房那扇门竟然被他一脚踹飞了出来,声音大到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赵婆子惊疑不定地往外面一探头,只见谢允一脸怒气,身上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失望。 她回首和赵氏面面相觑,急忙掩上门。 赵氏催了她一下,她又打开了门出去。 “二爷这是要去哪里?”赵婆子上了年岁胆子大,竟然还伸手去拦谢允。 手刚碰到谢允的衣裳,便有一只手把她的手腕擒住,甩倒在地飞出两三米。 盛怒之下,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又岂是赵显家的这个媳妇儿,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能够承受得住的。 赵氏一落地就经不住惨叫一声,整个人都觉得屁股碎成了几瓣。 赵婆子在地上“唉哟唉哟”嚎叫着,赵氏心急如焚又有些不敢出去。 赵氏将谢允生下来至今这么多年。其实谢允在她面前虽然都是温恭孝顺,偶尔不快也不会直面顶撞。但她心中意识的到,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和自己隔着一层。 他去岁成婚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赵氏从没见过儿子这般生气的模样,一时吓得手脚冰凉。看了一眼院子里倒在地上的赵婆子,自己竟也不敢上前了。 只嘴唇哆嗦着道:“允哥儿,你怎如此对待……” 按辈分来说。赵婆子还是谢允的表舅姑呢。 谢允猛的回身,赵氏见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闭了嘴。 “母亲你做的出这种好事,竟然与那外人联合如此谋害你亲儿!” 谢允目光中有着深不见底的失望,一字一字说完,转身疾步而去。 赵氏心口砰砰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听到外人两个字,心里十分的恼火。 她想解释,赵婆子不是什么外人,这是你母亲我在谢府为数不多的体己人啊,她鼻子一酸,赵氏觉得儿子瞧不起自己,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半晌,廊下的仆人们才回过神来,闻声赶来见状不敢靠近。有胆大心细上前搀扶着赵氏起来。 赵氏擦了擦脸上的泪,镇定了不少。 院子里地上,赵婆子双目紧闭,脸色煞白,看着仿佛昏死过去了一样,赵氏终于回过神来颤声大叫,让人过来抬赵婆子进屋就医。 丫鬟婆子们听到主子开口了,这才匆匆的抬来春凳,七手八脚地抬起赵婆子躺上去,抬回她的屋子里去。 赵氏站在原地,被人扶着,腿脚还是发软。 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了房内的赵盼雁,立马匆匆忙忙地沿着游廊一路小跑过去。 入内便听着隐隐的呜咽之声寻了过去。见侄女身上穿戴整齐,但头发凌乱,泪水模糊了整张脸。 此刻正站在一个束腰红木圆凳上,把脖子往悬挂在梁上的绳结里套。 赵盼雁声泪俱下,“我无法活下去了。” 赵氏忙让两个健壮的仆妇把她抱下来,赵盼雁下来后扑到了她怀里,哭着埋怨道:“姑母你拿的究竟是什么让表哥回心转意的灵药,没有半分作用,我都如此了,表哥依然不动。 都怪你出了这样的主意,往后叫我还如何见人?” 她想起方才羞耻一幕,毕竟还是黄花女儿,眼泪不住地滚了出来。 赵氏还没开口问究竟,赵盼雁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到内间扑到了床上,扯过一旁的锦被蒙住了头,呜呜的痛哭了起来。 这一幕让赵氏的心肝跟被油煎一样,破口咒骂那装神弄鬼的蓝神仙给的药不灵,骂了半天。 安慰着赵楚玉,忽然想了起来什么,打起精神出去。 “方才只是我和二爷起了争执,二爷心生恼怒。你们若有一个人敢出去胡说半句,透出去了一点口风,被我知道,打死撵出去!” …… 谢允从蓁院出来,立即去了一处偏僻的墙角,就着一丛花木催吐,直到将胃里面的残余之物全部吐出来,吐到最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 身体靠着树歇息了会儿才舒服了些。 造此一遭,他现在特别渴望见到那个能抚慰自己的她。 ------------ 表妹出没(2) 只是赵氏从蓝神仙那里取的药性十分凶悍,他只是只喝了三杯酒,又加上催吐,按理,药效也该去了个七七八八。 不想神智刚刚清醒了没一会儿,那股燥热心悸的感觉又升起来,皮肤下若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蚂蚁牙齿在啃食着自己,再次,身体的感觉比刚才在蓁院西厢房中时还要强烈三分。 谢允生平自负,性子其实极其高傲,不防备间竟然被自己的母亲药中,心中愤懑可想而知。 又唯恐遇到别人入人耳目,他不敢在路上多停一秒,尽力调息,努力压制住身体里的浑身邪火,步伐飞快地向春景堂走去。 远远看见那间屋的窗里透出灯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径直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房里灯光明亮,申令祎曲腿坐在一盏灯下书写,侧颜如一支箭兰花,白皙的耳垂上挂着一缕额发。 适才忙完谢云琪的婚事,她和母亲商量了一下。 申母说,谢允现在被罢了官,正是人生低谷期,如果现在和他和离未免落人一个落井下石嫌贫爱富的名声。 申令祎顿感人生一片昏惨,想哭的心都有了。 好在母亲见多识广,她明白在朝为官,被升降贬谪是在寻常不过之事,且以谢允的为人,想必复官是迟早的事。 等到他日在议此事也好。 所以她今天便回了春景堂,傍晚吃完饭之后散步消了食,这会儿回到屋里点亮了灯火。 正在聚精会神抄写母亲给的茶饮配方时,忽然听到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没有防备,手一抖,羊毫小楷尖刚拿起来还未落笔的饱墨便沿着笔梢滴落在了这张刚写好一大半的雪浪纸上,墨迹迅速晕开。 整张纸就白写了。 申令祎直呼坏了,扭头看见谢允的身影在屏风后晃了一下。 是他,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申令祎有点意外,他怎么这样失魂落魄的! 将笔搁下。起身便走了过去,才刚站起他已经迎面而来,面庞通红。双目也染满了赤色,如同被人勒住喉咙一样涨红着脸,神情极其扭曲。 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申令仪略略吃惊,有些没忍住地笑了一下。 谢允抿直了唇角。 申令祎敛了敛笑,还是朝他走了过去。面露关心,像以前那样问安道,“夫君回来了?” 话没说完,人就被谢允一把抓住,往后退了几步。申令仪有点不明所以,只见谢允哀叫道:“我吃错了药,现在身体很不舒服,你快找有经验的大夫过来。” 申令祎又惊又疑,下一秒,谢允松开她的手,冲到了耳房。 怦怦几下,衣裳被丢到地上的声音响起,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快去叫大夫,速来速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走调子了,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说话时颤着舌头,与他平常极不相同。 申令祎不解,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吃错药,吃错饭还有可能。 实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轻轻走了过去将篾帘拨开一道缝,凑过去看了一眼。 见他竟然已经脱光了衣裳,精赤着上身,背对门口双腿分立。站在为了晚间沐浴而注满了水的浴桶里。 浴桶壁有他半个人高,这样站立,让申令祎只能看见他腰臀部以上的部位,烛光昏黄摇曳,照的他后背水光粼粼一片,整个人犹如在蒸屉里蒸过一样似的,出了很多汗。 越发显得筋骨利落,由肩到背,腰肌以下的贲张线条犹如流水般起伏。 申令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奇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看了,你快去。” 浴桶里的那个男人仿佛觉察到了后背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痛苦的拧着眉毛,哀求道。 “哦……”申令祎回过神来,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出了门。 吩咐侍书叫一贯做事机灵稳当的来福去马棚骑着马,到城中有声望的医馆找个大夫来,越快越好。 …… 京城不愧是本朝的经济和政治中心,不仅特别繁华,吃穿住行十分便利。 即使已经是大晚上,戍时的梆子都敲过,也能迅速的请过来大夫。 来福自小在京城长大,精通城里三街八巷的各个铺子,他骑上快马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医术高超的孙大夫药馆。 不到半个时辰,就听门外的婆子开门叫他进来。 那大夫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不火急火燎,骑着一头青灰色的肥壮毛驴,稳稳当当地停在谢府角门口。 由看门的小厮 盲有人引着他来到春景堂。 申令祎首先掀开帘子进去,轻声唤了一声:“谢允,大夫来了。” 片刻后,她听到耳房里传来“哗啦哗啦”几下,从桶中出来的声音,知道谢允已经听到了。 接着里面窸窸窣窣有一会儿,穿衣裳的声音。 刚才等着大夫来的时候,申令祎就在臆想他是吃了什么东西,竟慌手慌脚地要请大夫。 起初她以为他应该是吃了什么泻药之类的,控制不住拉肚子。转念觉得好像不像,而且太过没头没脑了。 好端端去他母亲屋里吃了顿饭回来,怎么就会吃坏肚子如此严重,费解着的时候忽然记起他刚才进来虽然脚步仓促, 但自己依稀还是瞄到了他下头支起来的异样,只是当时人被他吓了一跳,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就没往别处去想。 此刻细想一下,又联系到他的反常举动,申令祎忽然有所顿悟。 但新的疑问又来了,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无需多高深的知识,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男人正常的样子。 想明白了这事儿,申令祎本想出去避一避的,等他自己消了火再回来。 现在她对谢允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自然也不可能和他做那事,谢允不对自己说出实情,想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狼狈的样子。 申令祎“茄”了一声。 孙大夫为谢允面诊,让他伸出右手,放在诊枕上。 谢允喝退了所有下人,大夫把完脉,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允一眼。 谢允对着大夫微微点头。 “申娘子可否回避一下?” 孙大夫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起身同站在谢允身旁的申令祎说道。 ------------ 创业倒计时 孙大夫走到灯台前拨了拨灯芯。 他回到床前为谢允施针,几针下去,以长辈的语气忽然问道:“你尚还年轻,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子?要节制啊……” 配合着大夫施针的谢允脸上滚烫,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孙大夫见他如此也不再多问,他行医五十年,这种男主人中了媚药的事见得多了,多半是后宅妇人之间争宠内斗的原因。 他扎了半个时辰的针,又写了一张益肾固精的药方子,本想叫外面的仆人进来,拿着方子抓药。 “孙大夫,交给我就可以了。” 谢允满身大汗地躺在床上,沙哑着嗓音说道。 孙大夫心下了然,把方子写好给了谢允,便背着药箱走到门前。 “孙先生慢走。”抱琴把一个鼓鼓囊囊苏绣的松香色荷包递给孙大夫。 孙大夫捋着那把银白发亮的山羊胡子,点点了头,又辞了抱琴安排送他回医馆的两个家丁。 他在京城待了大半辈子,晚上外出行医也没出过什么意外,五城兵马司的军士还是很可靠的。 谢允在里间依稀听见申令祎对她的那个大丫鬟说:“银子可是公中上支取的?” 那丫鬟似乎迟疑了一下。 申令祎便郑重吩咐道:“以后任何开支都去账上支银子,不要用我们的了。” 谢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他心跳漏了两拍。难道春景堂平时的花销都是申令祎自己出的银子。 他难以置信地把脑海中这个猜想忽视掉,依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了会儿。 刚闭上了一会儿,方才脑海里的那个念头又出现了,如果是以前他会十分坚定地认为不可能是这样。 但是自从母亲这些时日,接二连三地做出刷新他认知的这些事儿之后,他便忍不住去想,该不会母亲在吃穿用度上也苛待申令祎了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妻子的关系已经千疮百孔,已经快要来不及补救。 申令祎亲自提着玻璃石榴灯笼在前面走着,直到快送孙大夫到西角门,她问道:“夫君身体是什么情况?” 按理,她作为病人的家眷,询问一下病情是很合乎情理的,但她感觉到孙大福好像不愿意对她多说。 他一路上都在忍着自己的好奇心,直到快到了角门,看到门口有小厮已经把他的那头青色毛驴牵了过来。 她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夜色中没有人看到孙大夫鹤发童颜的脸上划过了一抹不自然,他捋着下巴上的那把胡子,沉吟道:“误食了一些药性冲突的食物,所以这才引起了不适, 现在已无碍了,静养两天就好,申娘子莫要担心了。” 申令祎眉间轻敛,看到孙大夫的态度,知道他不会说出来了。 于是便目送孙大夫骑上青驴离开。 直到孙大夫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她才转身回去。 “姑娘好像心情不太好。”抱琴注意到申令祎自从孙大夫走后,脸上的好心情就消失了。 她对谢允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真诚相待,而谢允从没有过一次这样对自己过,申令祎一开始只是心中有些难受,这个情绪的小缺口很快就引起了决堤。 申令祎停下了一瞬,对着抱琴道,“天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姑娘……”抱琴怔了一下,见申令祎语气认真,迟疑了一下便从十字分叉口回西厢房了。 …… 春景堂的正屋还亮着,廊下的灯笼把院子里照的和白日里也差不多。 茶房里一股药香弥漫着,只见申令祎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一阵风似地走进正屋。 两个在门外侍立的小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下。 “既然母亲如此执着地成全你和赵盼雁,你为何不应下?” 申令祎脸上冷漠,冷冷得问道。 谢允躺在床上,心里猛沉了一下,明白申令祎已经察觉出什么了。 “我不喜欢她,为何要应下?”谢允看了自己一会儿,开口道。 “别装了,你对表妹的那点想法人尽皆知,还想着瞒我,耻乎?” 谢允皱眉,妻子蛮不讲理。 “你还串通大夫一起瞒着我,其实大可不必,明天我就为你操办。” “你不要说气话了。”谢允掀开身上的被角,下床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申令祎身子一闪,谢允便抓了个空,她冷笑一声:“要我说为了大家都省点儿心,你就纳了赵盼雁吧,什么喜不喜欢,家里不在鸡飞狗跳才是正经。 你心肝儿表妹也不用东躲西藏,你也不用再吃鹿肉喝春酒了,我也在母亲那里不落怨恨,这正是四角齐全之法“” 谢允刚才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了一遍,经过诊治又转活了过来,现在被妻子这一番蛮不讲理的棒喝,身体又难受起来。 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像是一只被打开壳的蚌,内心深处不肯示人的低劣已经被申令仪一览无遗。 他不敢再看申令祎,目光落在了她头发上簪着一只海棠珠花。 “你去哪里?”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谢允终于开口。 身后谢允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申令祎没理,一口气跑到门边的那扇屏风旁,坐在书案前研墨。 谢允在原处站着,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心脏带着抽痛,看着她铺好了纸,隐约猜想到她在写什么。 书房和寝房隔得不远,他在这里说话声音能听到,“晚饭时,我在我母亲那里,我误食了媚药。” 他望着那扇屏风慢慢说道神情沮丧,甚至是萎靡。 申令祎毫无反应,心里酸涩得几乎要将自己割碎。 “我不纳妾的原因不是有意要看着家中鸡飞狗跳,而是不想将错就错。我母亲既然糊涂,难道我就要跟着她一起糊涂?你一直是知书达理的, 岳父又是嘉靖二十三年那科的一甲进士,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绝非是恶意有心瞒你,而是不想让你担心我。” “哦。” 语气里的冷淡让谢允的五脏六腑如被搅碎一样,疼的如冷汗淋漓。 ------------ 创业倒计时3 “哦哦,”申令祎冷笑一声,“我可没阻拦过你,所以你也不必在装下去了,累否?” 谢允哑了一瞬,妻子没有阻拦过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感情的事怎么能这样算? 想到了以前她那些一眼就能被识破的试探,自己不仅觉得不无聊,还会很认真地回答她,自己没有纳妾的想法。 让她安心,让她不用在多想,谢允咬牙道,“你变了,你从来不对我说谎。” 说自己说谎? 申令祎气笑了,不说这个还好,自己本是个忘性大的人,他现在一提,自己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来。 “因为你们不是骗我就是把我当仇人一样瞒着,我就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我就该一声不吭地任你们磋磨?嗯?” 谢允忽然间哑口无言,像是一个被扎破了的水泡,嘴巴张了又合,还是没敢开口问她想怎么样才能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额头又烫了起来,神情沮丧而懊恼。 他看着妻子沾着些许泪水的眼睫,将她的双手慢慢带了过来,最后放到自己掌心里轻轻握着。 申令祎白了她一眼,抽回被他捏在手心里的手,正要走开,冷不防地被谢允死死圈进了他宽阔的怀抱里。 “你松开我!” “……”对方不说话,反而拥得更紧。 “松开我!”申令祎皱眉,粉润的嘴唇崩直了一条线。 “你方才怎么胡搅蛮缠?”谢允垂眸看向她,语气古怪地问道。 …… 不知过了多久,申令祎也没精力在挣扎,她觉得眼皮子都有些沉了。 她努力张开眼睛,扫了一眼屋外。 案台上的烛火一直燃烧烛身渐渐变短,从七寸的新烛,燃到了最后,只剩一截不到小拇指指节的长度了。 外头守夜的婆子嘴里时不时梦呓几句含混不清的话。 申令祎感觉此刻已经到了下半夜。 谢允一直趴在她身上,把脸埋进了她带了点茉莉香味的头发上,不肯松手。 “松开我……” 接着,腰间一紧。 申令祎快撑不住了,这会儿才知道了,谢允原来是一个这么固执的人,和他母亲性格是差不多的。 遇到没做成的事情都有一种决不罢休的劲头。 在他怀里站了不知多久,她都差点有那么几个瞬间要睡过去。 脖子很酸,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问道,“你困了么?” 我当然困了,申令祎刚想骂他,旋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眼睛下意识地瞪大,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 谢允看见申令祎警惕地看着他,气管像是被人用力戳了一下,疼的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如此低劣了。 “我以后去书房睡。” 他失落地垂下眼睫,他方才清晰地感觉到妻子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申令祎听到他这么说,心情竟好了不少,自己眼光其实也没有特别差,不是吗? 谢允虽然并非良配,品行倒也没有差到一无是处。 …… 申令祎这一觉睡的那是一个昏天暗地,第二天一早,人还困得不行,就被抱琴催着起床。 抵触了几下,朦朦胧胧地又瞧见一个一身天蓝色衣衫的身影从抱琴身后走了过来。 “你不饿吗?早饭已经摆好了。” 谢允咳了一声,收回目光,坐在床沿上,背对着小乔。 申令祎咕哝了几句,又翻了个身,“母亲那里我今日就不去了,你去吃吧我不饿,我要睡到下午。” 谢允轻笑一声,“好,你记得吃饭。” 这个人一到了白天,或者在别人面前就好像会变得比较正常一些了。 申令祎闭上眼睛,心里骂道谢允好虚伪好会装,她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人,不由得大恼自己眼光肤浅。 谢允让抱琴出去后,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又靠了过来,“接下来一些时日我大约不会外出了,我会每天都多抽空陪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挺温柔的,听的申令祎耳朵一阵凉意抚过。 谢允那温柔的语调,那治愈的笑容。 他人都走了有一会儿了,还如同惊蛰春雨一直深深地留在申令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睡不着了,真有点欲哭无泪了。 他为什么不出远门? 说句矫情的,她这会儿特别怀念起之前他拿自己当摆设般存在的日子,以后是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要是像昨晚那样在斗上一回气。 谢允这种水磨耐人的性子倒可能受得了,但是自己绝对会发疯的。 侍书进来服侍她起身,申令祎觉得很累但是又睡不着了,懒懒散散躺在床上不说话,可把侍书给气坏了。 看昨天二爷回来的样子,她就知道,姑娘一定会通宵照顾,因为不放心,后半夜还爬起来悄悄出来看过两次,寝房里的灯烛一直亮着,后来到了寅时时分才被吹灭。 当初姑娘未出阁时,她们几个还戏说嫁给一个老成稳重、年龄又大不少的姑爷,一定会被当成女儿宠。 会疼人照顾人之类的花,现在想想真是想太多了,姑爷偶尔体贴过一两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姑娘一刻不得闲地,一是料理家中宅务,伺候赵姨奶奶,又要伺候姑爷的饮食起居。 所以会不会被夫家疼爱,真的跟丈夫的年龄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姑娘后悔了没有。 谢允早上走时交代了她今早可以不必去赵氏那里请安了,申令祎也乐得如此。 谢允昨天就要回房后,蓁院遣了两个仆妇来问,被谢允吼走了。 想必蓁院现在正明枪暗箭等着自己呢。 自己可不想去。 申令祎在床上赖了会儿,稍微缓过来了一下,梳洗完毕,就像平常那样先去了东院儿。 谢允早于申令祎来过申姨妈和母亲冯氏这里了,问安时提了一句她今天会晚起。 这时,见她却跟平常差不多时间就来了,申姨妈神态也如常,并没有多问什么令人尴尬的话。 冯氏已经等了她一会儿了,她坐在罗汉榻上,面前的炕几上放着一封邮信。 申令祎扫了一眼桌子上,问道:“爹写的信,何事?” 冯氏一面将裁开过的信递给她,一面道:“别操心,我在水仙巷赁了一处宅子,诸事都妥当了。 ------------ 小插曲 父亲要来京中,申令祎知道后心中很是欢喜,十分期待着父亲的到来。 虽然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有点形同陌路了,但是她知道,父亲其实依旧是爱着母亲的。 而且因为父亲什么事情都会向着自己,申令祎完全没有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而对父亲产生怨怼。 申令祎唇角上扬,有一种自己突然有靠山的欢喜跃上眼中,连着积压了几日的心烦,仿佛也消除了大半。 她不由得双手轻拍了一下,喜滋滋没一会儿,母亲的话,让她的心情瞬间如绑了铅块一样,猛地下沉。 本朝开国皇帝明太祖把蒙古人逐出内地后,再也没有精力将其斩尽杀绝,蒙古人逃回草原后迅速调转马头,变成本朝的跗骨之疾。 起初为了防御蒙古骑兵南下,大明帝国在北部边境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然而历经一百多年,河套地区完整的防御体系已经出现分崩离析的漏洞,大约是在五年前,蒙古兵团入侵河套一战而成,自此后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成了蒙古兵团的给养基地。 帝国为了对付河套境内的蒙古人,设置了陕西三边总督,分别是甘肃,延荽,宁夏。 第一任总督王跃主张收复河套,但未成,后来的历届三边总督都主张主动收复河套,但都不了了之了。 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申父中了一甲前三名,也就是探花。入翰林院的第一年,他写了一本《治边疏议》递交内阁,认为最现实的办法就是把蒙古人逐出河套,便能保证三边安宁。 上这种奏疏的年轻热血官员多了去了,不知怎地,申父的奏疏被人重新提起了,圣上便急命父亲进京任礼部主事一职。 申父由陪都的从三品官变成正二品,本是好事,却令冯氏和申令祎齐齐皱了下眉头。 申父这些年在金陵,不是和风雅人士玩弄秦汉的文章,就是歌颂汉唐的诗歌。 虽然国子监祭酒这个官职,没什么实权,但是也是很受人尊敬的,而且从应天府书院考上举人的学子无数,这些都是隐形的人脉资源。 他每年除了进京述职,可以说对北边的京城也算是人生地不熟。 “父亲升迁了……”申令祎看完信,却高兴不起来。 “早上允哥儿来请安,我问了一下他朝中的事。”冯氏摇了摇头。 申令祎沉默了一下,半晌,闷声问道:“……他怎么说?” 冯氏抬首,心情有点压抑,“俺答汗假意归顺,实则预谋行刺圣上,朝中便有人借此上疏,讨伐俺答汗,以绝后患,振我国威。” 申令祎想不通这跟父亲有什么关系,疑惑道:“那让爹爹进京干什么?” 冯氏沉吟道:“也许这跟你爹就职礼部没有什么关联,是我们想多了吧,你不要操心这些,这都是大人的事。” 母亲刚才说,振我国威? 申令祎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上一世这个时候,双方不是议和了很多年吗? 她记得,谢允在一次事后得意洋洋的告诉她,俺答汗人虽然一开始是假意归顺,但是经过户部(特意强调了作为户部侍郎的自己在此事件中发挥的巨大作用)和兵部努力了两年,充盈国库,整顿军营。 这一举俺答汗未来五十年都没有能力犯我朝边境,假投诚变成了真入贡,他们在河套地区游荡,相当于一群被拔掉尖牙的恶狼而已。 边关无战事,这是再好不过了。 但想不到,竟然因为的重生,发生一连串的蝴蝶效应,竟会是如此。 她不由得双手合十,祈祷庙堂之上,能有人力挽狂澜,让天下四海升平,再无战事之苦。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爹是会做官的,放心。” 冯氏摸了摸申令祎的头发,申耀祖是什么德行,她作为他的枕边人再清楚不过。 才华是横溢的,对国家是热爱的,治国安邦,那是指望不上的。 但好在丈夫为人处世比较圆滑谨慎,想必能从这趟浑水里全身而退,毕竟他只是一个无实权的文官,能摊上什么祸事呢。 “母亲,父亲最好不要进京去什么劳什子礼部,在京为官根本就是凶多吉少!”申令祎着急得有些坐不住了。 冯氏讶异地看着申令祎,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如此抵触这件事,许是知道些内情吧,“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申令祎回想了下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虽两世的事情发生的不一样,但她隐约记起了谢允对自己说过。 在京为官,稍有不慎就会出局,进入庙堂。如上百尺危楼。 有一年,他去边境,宣统那边当巡边御史,任期一年。回来后竟然没有找出边境的种种贪污腐败行为。 有言官弹劾他尸位素餐,与边将巨贪沆瀣一气,成猫鼠同眠之势。 她问谢允,是不是真的被边将贿赂封口了,谢允让她别问这些事。 当时,她心中隐隐知道了谢允真的像那位言官说的那样了。 只是没多久,谢允忽然弹劾兵部上下勾结,贪污百万军饷一事,当时的兵部尚书是内阁首辅。 被他除掉后,他进入内阁补缺。 可想而知,庙堂之上,波诡云谲,非两面三刀者不可胜任。 她是讨厌谢允,但她是认可谢允的职场能力的,未来首辅说的话,多少有些参考性吧。 申令祎正在思忖着怎么样才能让父亲不搅合进去这些事中,外面有个小丫鬟的声音响起。 小丫鬟进来,俯身行礼道,“二奶奶,二太太请您去蓁院一趟,说是有急事找您。” 申令祎蹙眉,目光幽怨地望向冯氏,见母亲点了点头,表达了态度。 申令祎苦恼,心中不太乐意,也只好站起身,要随小丫鬟过去。 冯氏出声问道:“亲家母可说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眼珠转了几转,抬眸迅速看了一眼冯氏,姨奶奶自早上起便有些怪怪的,目光有些呆滞,也不思茶饭。 但是这些,却不是她该说的。 半晌,小丫鬟有些惶恐地回道:“……这个,我们做下人的不太清楚。” ------------ 创业倒计时2 赵氏和大太太不一样,大太太不喜欢赵氏,就主动开口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却好像得了受虐症,明明那么不想看到自己,偏不学学这家正经主母大太太,主动开口免去晨昏定省之礼,非是天天要让自己到他跟前给他添堵。 “姑娘,要不咱找个理由,别去了吧……”侍书脸上有些担忧。 平常赵氏叫申令祎去蓁院,赵氏就是一张阴阳怪气的刻薄面孔,今天肯定更甚! “无妨,她已经左右不了我的情绪了。”申令祎声音平淡。 刚走到正屋,那种深深的恶意和厌恶她的气味,她还没走进去就能闻到了。 只是一进去,却看到赵氏脸上并不是平常的那副样子。 赵氏看起来有些虚弱,眼睛浮肿像是哭过,抬起眼皮看向她时,比往日脸上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还有令人意外的一点是没看到她身边形影不离的一个婆子。 这是她的头号狗腿子,上一世是个以下犯上的刁奴,被她教训过一回后,还是照样不改。 今天没看见她,眼睛挺舒服的,申令祎眯了眯眼,走到一张高腿小方案桌前坐下。 “允哥儿,他现在怎么样了?”赵氏看了自己有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他比昨天已经好些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今天说自己有事,一早就走了。” “他可说了干什么事去了?”赵氏紧声问道。 申令祎抬眸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清楚,他有什么事在我面前只字不提,儿媳也不得而知。” 赵氏眼神古怪,像是在怪自己对丈夫的一无所知,申令祎移开视线,并不与她对视。 赵氏不在说话,想起来了今天一大早,天色才刚透出一点光亮时,儿子来自己院里请安。 她昨晚一夜无眠,早上起来两眼浮肿,一见谢允来了,她想起昨晚儿子怒状前所未有。 心里多少还有些余悸,勉强稳住身体,先朝儿子笑了笑,见他也不坐,也不说话,站在面前只是盯着自己。 自己颤声道:“允哥儿,昨晚之事确实是母亲的不是,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 竟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昨夜你走后,我还以为你往后就不再认我这个母亲了,我的心里……呜呜” 她眼眶泛红,泪便掉了下来,哽咽得说不连续话,“你媳妇哪里,想必也是知道了吧?她原本就瞧不起我,看来以后更瞧不起我了, 也罢,只怪我自己糊涂,今日便去她那里请罪赔不是,她要怎么辱我我都认下……” 谢允两道眉毛紧紧皱着,半晌,仿佛才压制下了情绪,缓缓地道:“昨夜之事我并未告诉,也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凭空又添无谓烦扰。” 谢允抬眸,目光炯炯地看向赵氏,“也省的儿子在她哪里没脸做人,夫纲不振。” 赵氏忙不迭地连声说是。 “只是你这里需要应下我三件事,”谢允冷眸。 “儿子只管讲!”赵氏连忙应下。 “第一,将表妹送回赵家,往后不许她再来登我谢家的门,舅舅舅妈那里我自会去摆平,不会让赵盼雁给人做小,会让舅舅舅妈给她寻得一个品行端正的好人家。” 赵氏愣了一下,对啊,自己当初就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都怪自己当时一心想着让盼雁帮自己对付儿媳妇了。 因为自己的私心,让盼雁受了那么多委屈。 赵氏又哭了起来,心中深深的自责,让自己很是痛苦。 “第二,母亲往后也再不许去任何一座道观,与任何道士交通往来。” 他的眼里掠过一道阴影,“若是叫我知道下回你再同这些坑蒙拐骗的神棍,做出这种类似于下药的阴私丑事,我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赵氏吓了一跳。 昨天的事黄了,她还埋怨了一会儿蓝神仙给的药是假药,只是没想到儿子怎么就知道药是自己从蓝神仙那里求来的呢? 见儿子提这个毕竟不光彩,涨红了脸道:“不和那些神棍来往,我是记住了,这回也是十分的后悔,儿子放心,只是这第一条……” 她刚要说话,抬眼看了眼谢允,见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被唬了一唬,肚子里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晓得了……只是你也知道,盼雁家有那样一个继母,突然送她回去,她又能怎么生存?儿子,你容我几日安排,我知你不喜欢听。 这一回我也得了个教训,往后再也不会让你娶她了,你也知道,她这些年一直陪伴着我,如同亲女。 如今我要送她回去,好歹要送的体面,给她备些东西。也算是成全她这么些年代替你和岚姐儿在我面前尽的孝顺,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好不好?” 赵氏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哭的伤心欲绝。 谢允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片刻后,终于沉声命道,“最迟后天,后天若是她还在,母亲休要怪我不孝了。” 赵氏觉得自己被人几乎逼到了绝路上,无奈只得应下,哽声道:“允哥儿,我这回事儿错了,对不住你,”眼泪干了又擦,擦了又干。 谢允望着赵氏仿佛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最后只道,“只求母亲记住此次教训,往后行事不要在如此糊涂,便是做儿子的福分了。” 赵氏点点头,谢允走时,又淡声交代了几句,“她心情不太好,母亲这几日让令祎好生静养吧。” …… 谢允走后,赵氏自己独自发呆了许久,眼见中午快到了,问下人,听到赵盼雁还在房里未起。 早上起一滴水米未进,厨娘敲门也不应,赵氏洗了洗脸,抬脚便亲自找了过去。 在廊下站着,她几次敲门,里面人都不应,半晌,她才意识过来什么。 她惊呼一声,连忙让人破开了门,好消息,侄女没有想不开上掉,坏消息,找遍了屋里所有的地方,都不见赵盼雁的人影儿。 赵氏哭倒在地,特别担心赵盼雁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手足无措了一会儿。 冷静下来,儿子那里她是不敢去,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叫申令祎过来处理此事。 “婆母,你是说,表妹又不见了?” 无语,又不在了,她现在正有几大桩事要忙呢,那里腾得出手,去管他们谢家人的事情。 申令祎凝眉,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婆母,你是找错人了,首先我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恐怕有心无力。” 又接着提议道:“婆母,你也不要着急,她一个女子不过是一夜的时间,能走出多远? 人多力量大,您在想想谢家可还有什么亲戚可以帮忙找找?” 申令祎扫了一眼脸色心事重重的赵氏,赵氏不敢去告诉任何人了。 接着道:“要不要跟太太说一下,让她派几个府里的老人出去找找?” 赵氏急得大声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你还在推三阻四的跟我置气,你就不能以大局为重?” “啪嗒——” 申令祎一挥手,一个汝瓷茶盏咻得飞了出去,猛地在地上碎成十几片。 ------------ 创业倒计时1 赵氏被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见过申令祎这样,脖子一缩,愣在椅子上不敢说话。 申令祎的目光实在骇人,大有打她一顿的架势。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赵氏欲哭无泪,感觉这几秒就像是度日如年一样,想到侄女的处境,最终要硬着头皮开口。 赵氏嘘了几眼,见她不说话,方觉得刚才的话有点过分了,便缓了下语气说道。“家里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盼雁再有千般不是,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申令祎吐出一口气,仿佛是控制住了情绪。 见儿媳妇沉默半响,一言不发,冷得骇人,赵氏心里四上八下,乱的跟猫挠过一样。 “支五百两银子,让全府的人,能出去的都出去找一找,若能找到,论功行赏。”申令祎吩咐身后的侍书道。 侍书点点头,出去了。 赵氏听她这么说,大喜过望,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的落地了。 她嘴唇张合了两下,又想问申令祎,五百两银子是她自己出还是要账上出? 但看着申令祎如冰一样的眼睛,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一想到要是花的是公中的银子,肉狠狠疼了一下。 她这个儿媳妇,花起谢家的钱,可真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啊。 真是会做人,自己一个铜板都没出,却能在下人眼里落一个出手大方的好名,但是现在也只能指望她,这些放以后再说吧。 申令祎起的晚,早饭还未吃,这眼看快到中午了,肚子已经饿的有些疼,她看了一眼抱琴。 抱琴心领神会,开口道:“姑娘,夫人哪里还有事等着您帮着料理呢。” 赵氏忙道,“儿媳妇,你先去忙太太的事吧……” 申令祎颔首,转身出去。 赵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在水面上的树枝一般急道:“还有……万一下人们没找到盼雁怎么办?” 那自己以后可怎么睡得着啊! 申令祎头也未回,掷地有声道:“报官,今晚酉时之前,未找到表妹就报官报官,有官差一起找,这样可以增加找到表妹的可能性。” 赵氏浮肿的双目里蹿出一丛希望的火苗,她手抚在胸口上缓缓坐下,“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申令祎走到门前脚步一顿,突然转身,语气认真道,“婆母,找到表妹后你就让谢允娶她吧,我没意见。” 赵氏先是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旋即眼尾爬上一丝又惊又喜的笑容。 申令祎看着她强忍欢喜的样子,握紧了拳头。 离,马上离,和谢家人待一天生气的时候,自己的前十七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多。 …… 此时此刻,再去往城外的水仙庵的必经之路上,有一辆从车行租赁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 车夫时不时地担忧回头往马车里看上一眼,自己是刚做车夫没多久,驾车的技艺还不够娴熟。 这不,掌柜的让自己送一名女郎出城,一路上路也不怎么颠簸,但是自己就是把车驾的摇摇晃晃。 他很担忧这女郎到目的地后,以此说事,不给钱或者去车行找掌柜的投诉自己。 不过,根据自己一路上的观察,车厢里的女郎好像并没有生气,因为这一路上,都没见她对自己发过一句脾气。 车夫一路上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心中暗暗道,自己接下来一定要专心驾车,不让这位客人受一点颠簸了。 赵盼雁不知这个车夫心中在想什么,她心情沉重,无心留意自己这一路的颠簸。 她掀开窗帘,伸出头往外面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已经染成霞色,霞光洒满了山背,红日西沉,飞鸟归林。 她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前世今生。 跟别人比,她无疑是命苦的,她生来就是谢府的家生子,母亲在她出生后不到两年,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喝完酒就打人的父亲,上吊缢死了。 自她会做事起,每个月到了领月钱的时候,刚领到就会被父亲一文不留地搜刮走,天知道她是怎么一年似一年长大的。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熬出头,不想父亲居然讨到了媳妇,听人说,有后娘就会有后爹。 自继母进赵家后,她知道这话果真不假。 直到有一天,赵家里出了一个嫁入高门做姨太太的姑姑,姑姑不仅把她接去身边锦衣玉食地养着,还能和表哥一起读书认字,过得比普通门第里的小姐过得还要体面些。 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快乐无忧下去,但随着自己渐渐长大,认知慢慢提高,她突然有一天十分清晰的认识到。 以自己的出身,嫁给表哥谢允为正妻是不可能了,明白这一点后,她难受了好久。 难受过后,她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了。 在女学时,她听女先生教导她们要“宁为农户妻,不做富家妾。” 也一直这么想的。因为他也见到过身为宠妾的姑母实际上即使再得宠,也在理法上。第一大太太大夫人一头。而且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放在自己这里亲自教养。 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身份不上不下,嫁不进富贵人家,但若嫁给府里跑腿的小厮,或是田庄子里的管事,她不如一头碰死了的好。 谢允年少有为,才华横溢,她一颗心早就寄到了他身上,怎舍得半途而废?姑母有意将她配给二儿子,正合她的心意。 其实一开始,她不是没动过嫁谢允做正妻的念头。自知身份不够,为了加持分量,当今天子都笃信道术,赵氏自然也紧跟其后,自己便暗中备了重金贿赂,恳求赵氏最信的一个道长为自己说话。道长收了钱,自然就将她说成是赵氏的贵人,赵氏深信不疑。 可惜姑母在谢家,终归不是说了算的人。上头不仅有当家主母掣肘,连谢允对他的母亲,也非言听计从。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要蹉跎成了老姑娘,她心中焦急,催促姑母早日成全了她。 谁知姑母和表哥说了这事之后,表哥坚决不同意,还让自己回赵家去,继母正打算把她嫁给年过半百的富商呢,那个虎狼窝一样的家,是肯定不能回的。 上一世,她“离家出走”后,在清虚观后山,待了几年,正因为这么一回事,却让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对一个被父亲和继母吸血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找到亲生父亲更幸运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当今天子。 上一世,父皇给自己坐了主,让谢允休妻再娶,谢允却说自己不能从命。 没想到,表哥居然敢违抗圣旨,她真的很意外,难道他就这么讨厌自己? 事情陷入僵局,父皇也不能逼臣子强娶自己女儿,但又想补偿流落在外吃尽了苦的自己。 后来经过父皇的再三劝告,表哥终于还是松口了。 她大喜过望,自己执着了这么些年的事,终于要成真了。 当晚她喜滋滋地歇下,在睁开眼,却不想上天又给她开了一次玩笑,她居然重生了。 经此一番,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窗外。 ------------ 插叙 一早,谢允出门去了四夷馆。 四夷馆起源于本朝开国时期,由于随着中原王朝对外交活动的不断深入,外语的重要性开始逐步凹陷。 但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外语人才的培养只能依靠自学或者师徒传承来完成,朝廷并未设立专门的机构进行教习,直到明太宗皇帝下令开设四夷馆,本国官方的外语与翻译教学才开始走向制度化。 太宗皇帝时期,他把京都从金陵迁移到北平,太宗皇帝能战善战,六师屡出,漠北肃清(虽然到了本朝边防就不行了,随着国内局势趋于稳定,这位马上天子开始主张与周边国家进行外交活动,这样一来,前来朝贡的外国使者大大增多,创造了远迈汉唐的万国来朝之盛世。 为应对外交需求,太宗皇帝就设立了四夷馆,一百多年过去,四夷馆已然成为了朝廷培养外语人才的主要阵地。 刚到四夷馆门外,就看到四夷馆的学吏起身过来,想来是等候多时了。 谢允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名帖,递了过去,“我和王世帧王大人一约,麻烦你通传一声。” 学吏一动不动,仿佛早已知道此事,笑道:“王大人现在不在四夷馆,他特意交代小的,若有人找便领路带他去对面的云起楼,天字号包房。” 说罢,抬眼瞧了一瞧谢允,紧接着道,“大人,请您移步请随下官去云起楼。” 谢允微笑着更正道,“某现在已经不在朝为官了。” 学吏愣了,谢允又说道:“我随大人去。” “欸…”学吏应道,引着过去了。 见这么几步路的功夫还要亲自送他过去,谢允抬手轻声谢绝道,“罢罢,我自己走过去。” 学吏只好目送他过去。 本朝命令,官员不得出入民办青楼,只能去官办的青楼:教坊司,王世帧居然把自己约到了这种地方…… 随便,反正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官身,随便进。 云起楼并不喧闹,反倒是很雅静,谢允跟着店小二去了三楼的包厢。 王世帧是他的同年,殿试放榜后他们一起选入翰林院当庶吉士,散馆后一个去了泉州当知县,一个去了宣大当巡边御史。 任职期满自己留任京中,王世帧被分去了陪都当国子监司业,陪都金陵也和北京一样设六部九卿,因为事事都要事先上奏京城六部准许,所以已经变成了虚职,去了陪都相当于仕途终结。 王世帧今年能调任回京,谢允实在是替自己这位同年庆幸。 “我当你不来呢!允之。” 一道醇厚的声音从里面响起,随着几道轻快的脚步声渐近,一个个子不高,身材适中的男子出现在谢允面前。 “为什么不会?谢某现是白身,来这种地方有谁会弹劾我不成?” 谢允一身松香色云祥祥云暗纹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湖扇,称得芝兰玉树,他挑了下眉,眼眸带笑。 话落,这倒提醒了王世帧,王世帧一面和他一起往里间走去,一面迟疑了下,道:“在京为官那么严苛吗?青楼都不能来。” 谢允落座后,手里的扇子随性地敲着桌角,“这个,要看有没有人揭发。” 谨言慎行,看来自己这个同年还是没学会,京城里的言官集团唾液发达,专门以骂人为生,金陵到底有什么魔力,那里长大的人心性都好单纯。 王世帧迟疑了片刻,眉眼间的担忧散去,他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豪迈道,“无妨!” 谢允不在说话。 珠帘晃动,清脆悦耳,有一男子走了进来,调侃道:“世兄年纪轻轻怎说这样沮丧的话来?你才高八斗,他日做尚书宰相也不是不可能呀!” 来人是张宏,他方才一进门就听见谢允和王世帧在说话,谢允是状元,那就不和他比。 但是自己和王世帧同是二甲进士,名次也相差不大,熬资历熬个七八年,再不济也能混到京城做个四五品的官了。 可惜王世帧就是官运不怎么顺,翰林院一散馆就很倒霉地被分到金陵做冷板凳,张宏叹了口气,看来老师说的那句“科举往往取决于一个人的才华,而官运,则取决于一个人对官场的适应能力。”果然不错。 “……”王世帧正沉默着,见到昔日故友,十分开心地站起来。 “今天是允之请客,还是世兄请客啊?” 张宏看了谢允一眼,他本没打算来,王世帧太不会约地方了,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进入青楼,真的是…… 不过无意间得知了谢允会来,自己便也来了,张宏人方坐定,把玩着扇子问道,“听说你辞官不做了,这是为何?” 谢允更正道,“倒也不是辞官……不过,不做官也好,我也学一学江南才子,进则理学,退则风月的潇洒,做个闲人。” “哈哈哈哈!”张宏大笑着击掌。 琴女们从门外鱼贯而入,素手拨弄着乐器,一时间屋中凉风习习,琴音悠悠。 王世帧席上刚要谈公事,就被张宏委婉打断,三人话题便调转为谈论他在江南的雅事。 听了几个水准有待提高的曲子后,王世帧有些索然无味,这来云起楼行乐,根本跟钱塘院没法比。 见谢允用手支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琴声,张宏更是有些无聊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又见窗外天色时候不早了,王世帧拿出两个锦盒,“这是我从杭州带来的兰雪茶。” 谢允听说过兰雪茶,他没喝过,因为申令祎喜欢喝,他好奇这茶有何妙处,让申令祎到了夏季,竟然花几百两托人去浙省去买。 王世帧见谢允有些好奇,张宏也是,便打开锦盒,介绍道:“这是真正的兰雪茶,可不是市面上卖的松萝茶哈,你们喝过兰雪,就知道和松萝的分别了。” 谢允语气十分认真,问道:“有何分别?” 王世帧便对这两位同年一字一字讲解,“这兰雪茶是日铸学芽茶的进阶版,有‘越州日铸茶,江南第一’的美誉,但是数年后,徽州的松萝茶因制法先进,在茶市上迅速崛起,把“江南第一”的日铸雪芽压下去了,有一个姓张的茶痴,不甘他最爱的日铸雪芽没落,就招募了许多制茶匠人到日铸与他一道改革日铸雪芽。 他们用松萝茶的制作方法,提升雪芽的品质,经过扚、掐、挪、撒、扇、炒、焙、藏等技艺的处理,又往茶叶里加进茉莉进行炒制,这样制出的雪芽‘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日铸雪芽经过他的改善后,名声渐大,改名为兰雪茶。”① 王世帧长长的感叹一声,“这茶千金不换,一两难求,松萝茶有几分它的味道,但又远不如它……” 谢允手中捏住那方锦盒,连声问道,“你可有什么路子,每年让我能买到一些!” ------------ 插叙(完) 三天之前,离京城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边境,正值曙光初照时,长城上的一名守军突然看见前方尘烟滚滚,几十匹铁骑正向城墙这边飞驰跑来。 守城的战士急忙跑去值班室告诉百户长,百户长也吓得不轻,立马让人去吹响号角,点燃烽火。 这个消息传了下去,一时间城墙上军士的心情如凉水倒进了油锅一般,士兵们从梦中惊醒,急忙起来作战。 来人正是他们熟悉的蒙古武士,为首一人虽满脸疲惫,却遮不住草原上贵族特有的高傲。 守将见敌人稀少,松了一口气,不禁生起英雄胆,喝问:“找死啊,这么几个人就来攻城。” 为首那人冷笑,主动开口介绍自己,“我是俺答汗的孙子耶律单凌,快开城门,本王来投诚。” 边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行人不是来攻城的,一面命令严防,一面跑去军营,把消息快马加鞭报告给了大同巡抚洪大瓦。 “什么!?”听完百户长报告的前方军情,洪大瓦一下子惊坐起。 震惊了一瞬后,渐渐恢复冷静,这个紧要关头,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和谢允是同年进士,两个人的仕途也大致相似,先是在地方历练,后来一个进了兵部,一个进了户部。 再后来就是俩人公务上经常合作,多年的合作经验已经使他们共起事来得心应手,这些年来二人通力合作,屡屡挫败蒙古人的小规模进攻,宣大一线风平浪静。人民安居乐业。 洪大瓦知道俺答人行刺皇上后,立即让心腹王崇古进京找谢允商量。 王崇古自领了命,一刻也不敢耽搁,进京后连碗水也没来得及喝,现在在云起楼找到了谢允。 俩人一前一后去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要了一间私密性很强的包房。 他一身商贩打扮,带着湖巾,谁也认不出这是无皇命却进京的一名边将,他在楼外等了不知多久,才见谢允现身。 待谢允身边只有一个人后,他才在谢允面前露出身份,待自己一字不差地刚将边境的情况转述后,谢允却先说了一件事,“我现在并不在京中做官了。” 王崇古吃了一惊,“啊?怎么会?” 谢允没有接话,而是脸色凝重道:“国库早就空了,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估计今年的俸禄也难发了,不知又指着哪一项银子顶呢兵部呈报的军费更是筹措不出来。” 谢允多年来一直用心北边防务,又从自己安插在草原各个部落的探子那里得到不少讯息,脑海里对蒙古内部的争斗了如指掌,是以很快就分析出了此事的蹊跷。 没银子谁给朝廷卖命,王崇古惊道,“竟已至此?”虽然嘴上这样问,心里却已经不疑有他。 谢允又问道,“你确定他们是来攻城的?” 王崇古点点头,随即又赶紧否认的摇头,想起了那人在城外说的话,“他说是来投诚的。” 谢允脸上由阴变晴,舒眉笑道,“某认为是真的,耶律单凌的舅舅要越俎代庖自己外祖父的汗位,不止这一条足够让他们反目成仇,而且他的舅舅左贤王还和他有不少私人恩怨。” 耶律单凌是俺答汗的女儿所生,按理说应该是外孙,没有汗位继承权,但是草原文化与中原文化不同,他的女儿和女婿离婚后,耶律单凌就成了俺答汗的孙子。 如果外祖父俺答汗能活着回草原,百年之后一定会将汗位传给耶律单凌。 况且,他和左贤王实在还有夺妻之恨,现在外祖父被构陷,心爱的女人被抢走,他这次投诚,谢允断定不是俺答人的阴谋诡计。 “谢大人,我相信你,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崇谷的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谢允,他一直很鄙夷文官,觉得文官说话都是大事大概,小事小心,不敢担事,但见谢允这样说,心中暗道没有看错人。 谢允喝了杯茶,润声道,“嗯,此事误不得,你快让洪大人向兵部汇报,由兵部上奏内阁,看阁老和圣上定夺此事!” “谢大人,如此一来,国控空虚,若北汝突进。攻破大同易货宣府。谁来负责?”王冲摸了摸脖子。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谢允沉吟道:“白乳轻柔并非始于今日。此番头疼。威胁到了黄玲,没有吗?既如此,难道还要那就上报朝廷,朝廷有兵部,地方有督府总兵。各有职守,兵部敕令杜甫将帅尽心御敌就是了。” 意思就是问我没用,内阁我说了不算。 “谢大人!”王崇古语调沉重道,“多年来,朝廷视北虏南倭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似乎只要没有兵临紫禁城下,没有威胁京师,就不算大事,就不以为意,边关督抚将帅,也以不被攻破城墙要塞为念,故北虏只要不攻破大同,宣府这样的重要关卡,就不愿意与之交战, 而他们侵掠其他地方,将士每每不堪其扰见敌即溃,向往不敢上前,任其饱掠而去!北虏也正是抓住这一点,肆无忌惮,在北边如入无人之境,这,这竟成了一种默契,边民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无人顾及,兵连祸结,国库之空虚,却不能阻止北虏侵扰,委实令人气短!” 谢允抿着唇,并不言语,他周身冷静,让对方也不再急躁。 王崇古更换了下坐姿,情绪也没有那么激动了。 谢允知道他想让自己说什么,淡声道,“谢某一个白身该如何做?” 他有时在想,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是不是就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和妻子恩爱,再生一两个孩子养在膝下。 而不是在朝堂上又要防备自己人的迫害,还要救国治世。 王崇古又不可思议道,“谢大人,你真被罢官了?” 谢允挑了下眉,笑道,“真的,圣上口谕,让我免职思过!” “啊?”王崇古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谢大人最会周旋善类了,你……得罪了谁啊?” ------------ 妻子的喜好(1) 秋风飒飒,眼看就要下雨,一直没有下人来回找到赵盼雁的消息,申令祎等到酉时时,便让人赶紧去府衙报官。 这一去,方不到一个时辰,张管家就回来了,一起回府的还有大爷谢晖。 原来是派出去的人还没走到府衙,就遇到了谢晖,谢晖叫住家里的下人,问了一番后,便一起回了谢府。 东院花厅里,大太太上了年纪,有些乏了,申令祎便送她回房歇息去了。 谢晖看着申令祎,眼底有些疲累,忍不住提了一句,“赵姑娘是几时不见的?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可留下了什么信件?” 申令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早上自己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赵氏叫去蓁院,一大早就听到了让人心烦的消息,自己一天心情都不好。 再加上她下午又在看铺子选址的事,真没有心力去分析赵盼雁去哪了这个问题。 谢晖沉吟一声,“赵姑娘应该不会一声不吭得离家出走,如果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我觉得也不必找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弟妹,你也不要着急,我觉得还是先在最后一次见到赵姑娘的地方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书信,若没有,我去寻人。” 话音刚落,冯氏目光一亮,对申令祎道,“祎儿,去问问你婆婆,赵姑娘可留下了书信之类的线索没有?” 谢晖是锦衣卫千户,让他想法子寻个失踪人口,比府衙里的官兵必定有效多了。 申令祎眉间缓了一些,应声说是,又吩咐让人抬来竹椅轿,毕竟去东院儿有那么一刻钟的路程,现在正是晚饭时分,她有些饿了。 在去蓁院的路上,申令祎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直到竹轿平稳地停下落定,她才有了些精神。 看见那扇乌木清漆大门,她不想进去和赵氏说话,吩咐了门口的丫鬟进去传话。 过了一刻钟,那个穿杏黄色比甲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出来了。 走到申令祎面前,有些拘谨道,“姨奶奶说没有见呀。” 申令祎蹙眉,显然是不相信,“姨奶奶确定没有找到什么吗,好吧,既然她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你让姨奶奶再好好想一想,还要不要找吧?” 闻言,小丫鬟嘴巴微张,是啊,在她们村离家出走的女子,等于自动和家人决裂的。 她又转身去正屋了。 今天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不担忧的赵氏,看小丫头又来问,突然也觉得是该仔细找一找盼雁的房间,看看有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信件。 刚才她以为是儿媳妇媳妇不想去衙门报官,早点找到盼雁,才找了一个说头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现在想想,这也有几分道理。 赵氏想到这里,眼底一红,心里好受了很多,她就知道,盼雁不会不管不顾就走了的。 定了定心神,赵氏让人赶紧去西厢房的每一处都找一遍。 下人们这一去,还真从茶壶下面看到了一张写了字的纸,飞也似地拿去正厅给赵姨奶奶。 赵氏当年服侍谢老爷,也颇识得几个字,她看完后,破涕为笑,拿着信去了院门处。 申令祎见赵氏一脸开心,不解道,“表妹写的什么?” 赵氏大松了一口气,好像整个人刚卸掉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她手抚着胸口顺着气,说道,“盼雁说她去水仙庵。” 可算找到自己侄女了,这下也不用担心自己弟弟和弟媳妇上门来找自己要人了,也不用担心赵盼雁遇到拐子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赵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明日我想去一趟水仙庵,允哥儿明日可有空?” 申令祎微笑着说道,“晌午时,夫君让人送了话来,他今日是不回来的,明日会回。” 赵氏眉间一抹忧愁和无奈,有点出神,“如果他明日还未归,你能陪我去一趟水仙庵吗?” 申令祎微微一笑,心里决定要彻底把这起子事一次办妥,于是便点头应下,“自然是会陪婆母一同去的。” …… 戍时的梆子声且刚敲过,谢府各处也陆陆续续的点上了灯笼。 春景堂的的小小院落里,凉意渐浓,滴滴答答的下起了小雨。 “二爷回来了。” 申令祎已经要和衣睡下,却听抱琴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她正暗道谢允不是已说过今天不回,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已经走了过来。 申令祎下榻,披了件衣裳走了过去,“二爷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谢允眼睫颤了颤,以前每当自己晚归,妻子都会这样问自己,这样的话,会让自己由心地感到一种不可替代温馨。 而现在,他好像听出了客套和疏离,很快,这个想法就从他脑海里消失。 他唇角微扬,把一个描金的红漆长案匣子放到桌子上,说道,“猜猜这是什么?” “是什么呀?” 申令祎扫了一眼,见桌子上放着的匣子做工精致,又抬眼看了一眼目光温柔的谢允,隐隐猜到这是谢允给自己买的礼物。 想到谢允一向心思细腻,事情听过一遍能记住很久很久,自己在刚成婚时也同他说过一两次自己喜欢什么……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她就会收下,这是自己应得的,就在今天还帮他母亲处理了一件事情呢,累的她两顿饭都没按时吃 但想到谢允俸禄不高,还都上交账房,申令祎脸色如常,不敢抱太大期待。 她走近些,在谢允期待的目光下打开那个匣子,里面装着的是用牛皮纸包的一样东西,看着像是茶叶。 申令祎轻声说道,“茶叶……?” 她拿起来,掂了一掂,感觉更像了。 “嗯。”谢允听出她话语里有一点失望,问道,“你好像在期待别的?” 申令祎挑眉,觉得谢云这个人洞察人心的能力真的很强,便也不想委婉保全他的面子,很没好气道,“我还以为是翠宝斋的新来的那对紫翡,或者是波斯地毯。” 谢允沉默了一下,“明天给你买,你看看这茶是什么茶?” 申令祎看了他一眼,慢慢打开牛皮纸,看着十分眼熟的芽叶,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兰雪?” ------------ 妻子的喜好(2) “唔!你在哪里买的?”申令祎怔了一下,有点惊讶地看向谢允。 见申令祎真的开心,谢允心里十分满足,温声答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用这个和牛乳一起煮着喝,今天正巧,这是一位朋友送的,你喜欢吗?” 空气中弥漫着兰雪茶清冽的香气,沁人心脾,谢允又接着说道,“以后每年我都给你买。” 申令祎看了一会儿,合上匣子,说道,“好啊好啊,你这个朋友想必和制茶的师傅关系很好,以后就托他去买了!” 申令祎浅笑一声,眉眼弯起。 谢允的目光落在妻子的眉间上,脑海里细细咀嚼着她说的“以后”二字,妻子对以后的打算里,原来还有着自己。 他的整颗心都温柔了起来。 申令祎笑道:“你朋友也喜欢兰雪茶?好品味!” 谢允眸光暗淡了下去,看着妻子的脸庞,突然觉得胸腔里的心像是被人捏着,用力地一扯,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自从妻子对自己不冷不热之后,他一边患得患失,一边很想了解申令祎的全部。 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和她互抒,因为他感到妻子已经对他没有任何耐心。 此刻惊觉,他不仅对她的喜好和过往一无所知,且俩人好像也没有共同爱好,这让自己感到很无助。 回来的路上,他居然在想,如果王世帧这种人,和她相处起来会相谈甚欢,俩人都喜欢这个。 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她现在还是他妻,谢允抓住话题,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申令祎有些冷,拢了拢披着的衣裳,答道,“会炒这茶的师傅不多,而且只有春末初夏的时候会亲手炒制。现在已经初秋,想必是为了你这位朋友特意炒的吧。” 谢允问道,“听说兰雪和松萝近似相同,但又不同,其中有什么区别,你可懂得?” 申令祎有些困了,声线慵懒,“懂得啊。” 谢允问道:“你知道,我见识不多,你能不能同我说说这个?” 申令祎凝视了谢允一会儿,见他目光真切,虚心请教,虽然没想拒绝他,但是现在又很想上床睡觉。 申令祎打了个哈欠,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现在吗?我困了。” 她正要去床上,却发现身体被谢允箍住,十分疑惑地抬头。 谢允眼睫半垂,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见自己也在看他,目光暗涌,从幽深变得炽烈。 申令祎瞪大了眼睛,使劲把胳膊从他的手里挣出,后悔自己方才对他的态度有些没保持好距离, “咳……今日天气好,我把你在书房的被褥也晒了,特别暄软,你以后也能住的舒服些。” “……” 半晌过去,谢允淡淡哦了一声,落在申令祎脸上的目光,有些幽怨,申令祎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径直往里间走去了。 他迈步跟了过去? 申令祎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跳七上八下,她急急忙忙回过身,还未开口。 “今天有没有想我?”谢允突然闷闷不乐地问道。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透过半开的窗子斜飞进来,油灯高悬,烛光落在谢允那张挑不出瑕疵的脸上。 申令祎觉得眼前一景,像是一张雨夜美男图,只不过,谢允是活生生的。 就视觉传达给她的感觉来说,她是想他的。 “今日有没有想我?”谢允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含着几分期待。 申令祎轻咳了一声,正要岔开他的这句话时,抬眼间,对上了谢允那双幽暗的眼睛,不肯罢休的样子。 “想了。”申令祎很真诚得道,她今天一天确实在想他,现在更是想起了一事。 谢允脸上神色松缓了一些,仿佛喝醉了一样,有些迷离。 “夫君,夫君……”申令祎见他有些失神,轻声唤道。 “既然想我,怎么又把书房的床铺准备上了。”谢允好像又恢复了理智,有些幽怨的问道。 申令祎抬眼看向他,掷声道,“夫君,你回来了就好!” 谢允伸出双手,把她抱紧怀里,闻了闻她的头发,低头看向她道,“你先等我,我去洗下澡……马上!” 申令祎轻轻扯住他的衣角道,“夫君,家里又出事了!” 谢允从来不管内宅之事,也让自己遇事自己做主,无足轻重的事不必去问他,今天他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申令祎困意沉沉,本想明天一早在同谢允讲的,但今天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设。 “怎么了?”谢允眼中的情欲去了一些。 妻子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一样,“你表妹又不见了,母亲今天整整担心了一天,想必明天要叫你过去,夜不早了,早些歇吧。” 谢允仿佛头上被搅了浇了一大桶冰水,“她……没说自己去哪儿吗?” 申令祎见谢允不好糊弄,皱眉道,“谁知道呢……别问我,你早点休息,明天婆母一定一早就唤你过去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自己已经顾全不了自己了,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心里只有你。” “啊……?”申令祎手臂上的绒毛凉了起来,心里一阵发慌。 此时此刻的谢允,像是一个年轻小伙,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 如果是以前的谢允,他可以第一时间明白自己这些话的种种目的,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是其一,其二就是,自己没那个心情和他做一些事。 “祎儿,你相信我,我谢允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申令祎下意识地往门外扫了一眼,有些担心谢允一时冲动强行要自己,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恐惧,“嗯,你先去休息吧,表妹在水仙庵,母亲说明天要你陪她去呢。” “嗯,我先去洗漱了,你早些睡吧,今天辛苦了吧?明日我带你去买波斯地毯和那对紫翡。” “啊……?”申令祎下意识地出声,谢允一向是不乐意让自己出去的,现在居然主动提出带自己一起出去。 ------------ 《钗头凤》 天还没亮透,雨下了一夜,终于在巳时停了,芭蕉叶上垂着一池池的雨水。 申令祎嘟哝着梦话,听不清楚她再说什么,她朦朦胧胧感到边上有动静,困意消减。 眼皮子睁开一道缝,看到书房里,谢允似乎起身了。 她扫了一眼窗外,但是外面的天看着还是黑咕隆咚的,房里也点着烛火,估计才四更多。 申令祎压下心里对温暖被窝的不舍,勉强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子,打着哈欠要随他起身。 这时,谢允好像看见她醒了,边走过来,对着床上的自己温声说道:“还早,你自管睡吧。” 申令祎一松,闭着眼睛又倒回在了枕头上,又乍醒,大声说道,“我睡醒之前你那也别去!” “好!”谢允答应道,申令祎一松,睡了回去。 耳房那边有着细小的洗漱声音。 自己才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道脚步声逼近,感觉到床沿边上有个人影坐下。 “我今日无事,在家陪你。” 那人的声音不是往日的清润,而是有些嘶哑,申令祎抬了一下眼皮,看到谢允已经洗漱好,坐在自己旁边。 她伸出手,摸着谢允的额头,有些不太正常的热,撑着困意沉沉的身子坐起,“你去叫个大夫过来,你好像发烧了。” …… 这么一来,申令祎也不困了,她沐浴新出,换了身新裁的,以淡香薰过得樱色轻罗衣衫,对镜稍稍点染了细香胭脂。 镜中之人双眉若裁,水做眼波,面容芙蓉,色羡云霞,连她自己见了也是愉悦。 谢允一直在花厅等妻子过来。一直等到辰时二刻,望眼欲穿,却不见里面的人有要出来的意思。 厨房里的仆妇送早饭过来,走到八仙桌前熟练地一一摆好。 谢允扫了一眼,看到桌子上的早饭式样多了近一半,有几样还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在桌子前坐了一会儿,想了一想,还是走了进去。 见妻子坐在镜子前,若有所思,他也在身后坐在,问道:“你收拾好了吗?” 申令祎一脸为难的回头,“我不想出门。” 谢允垂眸,面上叫人看不出来什么心情,“那我们就在家好了。” 申令祎问道,“在家?你忘了昨日我和你说的事了。” 谢允默了一瞬,“我说了,我不会在管她们的事。” 申令祎试探着问道,“要是等会儿母亲叫你过去呢?” 谢允眼神温柔,一动不动地看着略施脂粉的妻子,单是这样看着她,就叫自己心旷神怡。 半晌,他沉声道,“我会过去。” 申令祎有一点失望,这段时间,谢允的变化也让自己对他的看法改观了一点。 只是此刻,她明白了,谢允永远是赵氏的儿子,赵氏也永远不会喜欢自己。 谢允的温柔,也不过是他不想失去自己。 谢允又说道,“你在忍耐一天,我马上就能处理好。” 申令祎懒得听,只看眼前,“昨日母亲说要去水仙庵,要你陪着她一起。” 谢允刚想解释,申令祎立马起身打断,“好了好了,不听不听,你只消记得,你去不去由你,这些事别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上一世,自己爱谢允,自然爱屋及乌,她十分孝顺赵氏,比谢允这个亲儿子做的都够体贴,可以说是替谢允在尽为人子的义务。 如今想想,自己真是闲着没事干了。 现在赵氏既然有需要晚辈尽孝的地方,自然应该由她的亲儿子鞍前马后,谢允该尽的责任,凭什么转嫁到自己身上? 她刚说完,忽然又担心谢允借着自己的话发挥,申令祎耐着心解释道,“以前你衙务繁忙,没空也就算了。现在赋闲在家,不多陪陪母亲,岂不是叫人议论是非? 我朝以孝治天下,若是被有心人拿你的家事做伐,岂不是自己留下后患……” 谢允抬眼看着申令祎,“我不会让她再给你填麻烦了。” 申令祎眨了眨眼,心里不太明白,“这,这是什么意思?” 谢允轻笑,“你当我连自己家事都不能处理好吗?” 申令祎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可能,但转念一想,怎么都不可能,看着谢允要吊自己胃口,无意奉陪,“你能处理好就好,处理不好别连累到我。” 谢允抿唇,闷声说道,“夫妻一体,你这话……你!” 申令祎觉得,现在倒也是很好的时机,说道,“听说你聪慧异于常人,你应该看得出来,你母亲不喜欢我吧,我看不如……” 谢允突然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嘴,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必说了。” 申令祎移开他的手,脸上不快,瞪着看他。 谢允凝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可读过放翁先生的词?” 申令祎:“你别避而不谈!” 谢允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自语道,“放翁先生之母为人刻薄,见识浅陋,非要自己儿子休了唐婉,唐婉和夫君和离后,虽然不用再受婆母的磋磨,但她也没有过得幸福……” 见申令祎还不太明白,谢允循循道,“遇到障碍我们应该去解决障碍,而不是逃避!” 申令祎面色凝重,犹不信道,“没有了这样一个婆婆,她为什么没有过得幸福呢?” 谢允讲解道,“因为她还深爱着自己的夫君!” “是这样啊……”申令祎垂眸,“那放翁先生为什么要和她和离?” “因为放翁先生的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所以就和离了。”谢允轻咳了一声,话题的走向已经和自己的本意发生了偏移。 申令祎意有所指道,“嗯!和离了也挺好的,母亲不用再见到自己不喜欢的人了,唐婉也不用被自己的婆婆讨厌了,陆放翁也可以娶一个自己爱的人为妻了,这才是最优解的做法。” “啪!”谢允拍了一下桌子,喝声道,“胡说!歪理!怎么会有这样胡闹的想法!” 申令祎侧目,看着镜子里谢允的脸上有些生气,心里好笑,问道,“你说,这怎么就是歪理了,怎么就是胡闹了?” ------------ 他可能疯了1 谢允眯了眯眼,露出了几分来自上位者的威严,沉声道,“陆放翁爱唐婉,我也爱你,陆放翁违抗不了,但……” 未等他说完,申令祎打断他,冷声反驳,“他喜欢唐婉?你可真说的出口,他喜欢唐婉怎么会提和离?继续说,继续糊弄我。” 谢允皱着眉头,不悦道,“那是他母亲的安排,陆游是爱唐婉的……” 申令祎听他这样一知半解,明白了他根本没有从多个角度看待这件事情,既是这样的话,她只好对谢允循循善诱,声音也温缓了些许,“嗯,你说是就是吧,也许是我想左了,想来陆游和唐婉,是和支道林爱鹤一样吧。” 谢允胸口堵了一下,说不出话。他没说话,但心中的想法一点也没有动摇,什么爱不爱的,除非他死了,否则申令祎只能是他谢允的妻。 申令祎不知道谢允在想什么,见他脸色阴郁,轻声问道,“咳…已经摆好饭了吧?” 她看觉得,谢允现在的态度,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就跟赵氏一样,从来听不见别人的话。 她体会得到,谢允也不怎么亲近赵氏,但是母子俩,脾性却很相像。 “哈哈!”谢允怪笑了一声,突然也站起身,凑近了些,“令祎,唐婉和离后过得并不幸福,鹤放生后也不一定能适应自己觅食的环境。” 申令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谢允这个人能言善辩,和他说多了,就会被他蒙蔽住,“不说了,吃饭去了。” 谢允点点头,问道,“你先前想说什么?” 申令祎回头看向问自己的谢允,心中恼火,刚才打断自己,现在又问,还没等自己发作。 谢允突然开口,语气里有劝告和安慰的意思,“我不是陆游,我能处理好你和母亲的矛盾,我会让你幸福,我们两个,更不是支道林和鹤。” 说完,他又一字一字说道,“而且,你刚才想说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们想都不用想了,我不会同意的。” 申令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谢允突然回过头来和自己交锋,方才只被岔开了一会儿,现在在气势上,自己已经位于下风了。 想到谢允这个人两面三刀,柔里藏奸,常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现在才明白,找个厉害夫君,不光是只有好的一面。而是利弊各半的,当他利剑对外时,太平无事,当他利剑对内时,怕是要血流成河。 一想到自己的以后一片渺茫,申令祎鼻子一酸,极其后悔自己今日昏着了,不该在尚未稳操胜卷时,就和谢允提和离的。 现在激起了他的好胜心,真是湿手沾了干面粉,甩不掉了。 谢允看见申令祎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几步过去,走到条案前拿过来一条杭白面巾。 他翁着声,“哭什么?” 申令祎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好日子能过了,腹中竟感不到饥饿。 她哭的如大雨拍打着的一片叶子,无助弱小。 谢允凝声道,“你以前对我说过,想要和我白头偕老,我答应你。” 申令祎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想着一事,她本打算把赵氏给她饭食里下避孕汤药的事,等到父亲来京后。 自己把这事告诉父亲,让父亲发难谢允,让谢允无话可说的同意和离的。 申令祎在谢允怀里哭了很久,突然问道,“你爱我?” 谢允脸红耳赤,答道,“爱。” 申令祎在他怀里小声说道,“那你会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吗……” 谢允低头,睥睨了一眼绞着衣角有点害怕的妻子,半晌,他才说道,“不会!” 申令祎还未说话,谢允突然大笑了一声,瞧着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但是你爱我,所以我会爱你,从始至终!” …… “他真是这么说的?” 刚过午饭时分,冯氏临出门去水仙巷前,女儿突然来找自己,眼睛红红,像是哭过。 她便让人去告诉套好马车的车夫且等一等,冯氏今日换上了一件半新的石青色绣海棠花缎面直缀,头上簪了一支镶蜜石水滴状金钗,听女儿说完,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申令祎点点头,慢慢靠到另一头稍稍养神,神色有些复杂,冯氏目光中闪着几分茫然,问道,“谢允这是怎么了?这种情况是一直都有,还是近些日子才出现的。” 她以前听一些人说过,有人受到一些刺激后,会变得疯癫,失常。 帘子一动,一个丫鬟用酸枝木雕的小茶盘端着个汝窑烧的盏来,见申令祎有些失魂落魄。 冯氏便接过来,放到炕几上,唤道,“这个尝着好,我从江南带回来的,一直没得空给你。” 随即挥手叫小丫鬟过来,吩咐把行囊里的那包兰雪茶拿过来。 申令祎出着神,听到兰雪茶这句话,几滴豆大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冯氏见此赶紧抽出手帕,沾去申令祎脸上的泪水,问道,“你说说,到底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申令祎眨了下鸦鸦眼睫,一五一十道,“他说,他不同意,让我想都别想。” 冯氏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顿,叹气道,“哎……” 申令祎见母亲也是没有办法的样子,急声道,“母亲,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冯氏摇了下头,刚才女儿对自己说谢允之态度强硬,不同意和离时,她觉得,女婿对女儿是有心意的。 女儿和他在磨合磨合,也许就不会走到和离这个份上了。 但是女儿接下来的话,实在是让她背后发寒,就谢允的那些偏激行为,真让人担心他是不是患了疯病。 冯氏蹙眉,眼中忧色重重,伸出手臂揽过申令祎的肩膀,想了很久才沉声道,“我儿别怕,母亲一定保你脱离苦海!” 申令祎想起早上在春景堂,谢允一会儿威逼利诱自己,一会儿又温柔地劝自己多吃点,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刚吃完早饭,他又拉着自己一起看书,他面色如常,判若两人。 直到现在已经从春景堂出来,她回忆起那时的气氛,都觉得很让人发冷。 ------------ 整肃家务 且说赵氏刚吃过早饭,要去水仙庵接自己侄女时,弟弟赵国兴和几个中年男人打扮的风尘仆仆来谢府了。 正要出门的赵氏正好碰到,便领他们来到花厅,让丫鬟上了茶,谁知赵国兴开口就问谢允在不在。 这让赵氏顿时心情不悦,生了一肚子气来。 姐弟二人说起来,也有数月未见了,一是因为谢老爷在世时,多次放 ------------ 整肃家风2 赵氏挪动了一下身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喉咙里有些含混不清:“他们怎会违背你的话,登门到府上,允哥儿啊,不是母亲啰嗦,你说你就这么一个亲舅舅,你不让……” 谢允抬眼看了一眼赵氏,目光清冽,赵氏心中咯噔一下,抬眼看着儿子,渐渐的,突然觉得弟弟的话有不对劲之处。 儿子虽然不受自己掌控,母子情分常 ------------ 整肃家务3(申父来京) 金陵是本朝的陪都,地处江南富庶之乡,虽然也设置了与京城相同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但是内阁并未赋予陪都六部实权。 所以陪都的几乎等于是摆设,被派到这里的官员大多都会郁闷消沉,因为不出意外,他们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金陵被人戏称为致仕养老圣地,好在申父的祖籍也在这里,正可谓 ------------ 整肃家风之上山寻妻 赤日当空,树荫合地,徐风阵阵,满无人语。 地处京郊的广济寺后山上的一处清幽小院里,干净整齐,院落里靠着西墙的地方,种有几棵梅子树,可能是没人记挂的原因,有几枝很茂盛的枝条都垂到了墙外面。 三大间厢房坐北朝南,两扇陈旧的窗户被一根短木支起。 申令祎略略挽起一头青丝,脸上素净,晨起便坐 ------------ 整肃家风 “谁要什么澡豆,我要和离,我要和离,”申令祎握拳,看着谢允的衣襟,气鼓鼓道,“还有,我不在,你不准乱动我的东西。” 一想到谢允在春景堂可能对着自己的东西任意使用,任意翻看,她心里就很不舒适。 上一世,她对谢允无论是什么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然而相处四年,谢允自己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物品,从来 ------------ 回家(如无意外情况,每晚10点左右更新) “真的。”谢允抬眼看向她,“我不会对你说一句谎。” “太好了!”申令祎双手合起,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是开心地说道。 谢允默了一下,半晌,开口问道:“你爹来了,你不会是想……” 申令祎往后退了退,扬声道:“你想的没错。” 谢允目光里的光芒渐渐消退,他哑声问道:“你不能离开 ------------ 朝堂之上1 西苑不仅是皇家御园,且是当今皇上的静修处,最需幽静。是以除内阁大臣和词臣在直庐当值之外,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内外臣工,不经皇上召见或首辅批准,一律不得踏进内院,就算有事奏请也只能进入直庐,且进了内院门须一律步行,不得骑马或乘轿。 就在今早下朝时,高阁老让人知会申行逸,让他今天忙完后,来西苑找他。 ------------ 朝堂之上2 听完张景程的这一番话,申行逸心情沉重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国家现在已经到了如此举步维艰的地步。 “张大人,阁老请您进去。”里面走出来一名小太监,细声唤道。 张景程俯身行礼向申行逸告退,跟着小太监进去了, 刚跨进门槛,便看见高肃卿坐在上首,沉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左右两边坐着的 ------------ 和事佬 满座哗然,面面相觑,李春芳听完高肃卿的话,扬声笑道:“都说高大人任人唯贤,今日一见,此言不虚啊。” 谢允是黄淮的得意门生,李春芳这些时日,一直在猜度这个抢走自己首辅之位的高肃卿,会把兵部尚书一缺留给谁。 他设想了很多个可能,有可能会留给一个清廉正直的官员,毕竟高肃卿这个人还是很刚正廉洁的 ------------ 送夫出门(今日起只写大家爱看的感情线~ 初冬黄昏,万丈暮光染地。 申府的大门口停着一辆朱红宝盖的马车,霍书仪一身织金大袖褙子,一条六蝠攒彩红罗裙,乌鸦鸦的发髻上簪着一只金镶玉鹦鹉衔桃嵌宝簪,奢华大气,站在马车前来回踱步。 她看到申令祎打扮妥当出来了,挥着手招呼道:“还不快些过来!你再耽搁片刻,今日去城外送行的太太里头,就属你去 ------------ 无标题章节 霍书仪见她看着那辆马车,驻足解释道:“是三妹妹,今日她来了家里。” 申令祎一边向花厅走去,一边问道:“和三妹夫一起回来的么?” 霍书仪笑道:“是。” 申令祎面上没有什么变化,眼底掠过一抹讽意,她虽然讨厌谢允岚,也讨厌谢允,但是不得不说,谢允岚和她的哥哥谢允比,真真是一个娘肚子里,跑 ------------ 家中二三事 星辰寥落,皎洁的月光倾泻一地。 来时乘坐的马车在申时宵禁之前,回到了城中,刚走出不远,申令祎最后一次掀开帘子,探出头往城门方向看去。 看着城门紧紧关闭,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景况,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回到车中坐好。 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在申府的东角门稳稳当当停下。 侍书和申令祎先后下 ------------ 买田买地(1) 今日来的牙婆,倒不是冯氏为了买几个丫鬟婆子照料桂姨娘生产请来的,说句大实话,让底细不清不楚的人照料桂姨娘的胎,这实在有些让人不放心。 冯氏也不想落个敷衍塞责的话柄,心中已打算妥协了。 这次买人,是冯氏要为自己在京城里的那几间铺子做打算的,之前那些个中饱私囊的老油条伙计都一发赶了干净利落。 ------------ 谢允的一日 三个月后。 宣州和大同的交界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让人很难相信不久前,这里还是起兵连年,仓储无积,百姓备受其害的战乱之地。 今日是十五,市衙规定的每个月开市的日子。 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很多贩夫走卒们挑着两个箩筐,里面装的是他们在村子里面种的粮食,或者蔬菜。 街市上如过江 ------------ 姐夫 他做不到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在水乳交融,也做不到和一个相识的女子这样,他有时候不禁怀疑,申令祎这个南边来的女子,是不是用了什么邪祟的法子给自己下了套子。 一开始申令祎对他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觉得她和别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新婚之夜他必须与她完成周公之礼而已。 毕竟她是自己花 ------------ 段珪已经带我吃过了 “老爷,小的想问一下,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忌口。” 厨房里厨夫老冯头在问外恭声问道。 谢允看向申愚,问道:“想吃什么?” 申愚凝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想吃羊肉锅子,不要放葱和蒜,胡椒。” 谢允点点头,老冯头领话出去了。 屋中点着灯火,光影绰约,无声流落在郎舅二人身上。 ------------ 表妹2号 申令祎因为买田出了事,手上急需一大笔银子,冯氏尚在病中,她不敢让冯氏知晓,想着自己悄悄地平了。 盘点了一下自己现有的所有银票,不太够。只得回一趟谢家,把库房里几样用不上的嫁妆当了拿银子来使。 申令祎先去蓁院走了个过场,给赵氏问了安,就找理由走人了。 不是很巧,今天谢家来的人有点多, ------------ 去蓟州(1) 申令祎到了家,先去看琴瑟斋了冯氏,冯氏病情平稳,她亲自侍候完汤药,方回了山月居。 刚回园子,解了雪氅,去了已经备好水了的耳房。 她赤身坐在浴桶里沐浴,抱琴在她身后,为她轻轻地按摩肩膀,热气氤氲,申令祎的两条手臂趴在浴桶的边缘之上,下巴发在手臂上,有些出神。 抱琴关切问道:“姑娘,你 ------------ 去蓟州(2) 申令祎双眸凝向抱琴,缓缓说道:“他有今日,作为一个男人,可以说是功成名就,我其实,是很佩服他的。” 谢允的仕途璀璨,表面上似乎只是他自己的聪明和努力的结果,但这必须要求他的妻子自我牺牲。 抱琴更不理解了。 申令祎说道:“与其心生敬佩,不如自己就成为那样的人吧。” 抱琴说道:“ ------------ 你一次都没有想过我 申令祎蹙起一双好看的眉毛,问道:“愚哥儿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谢允心里升起一丝不悦,答道:“他远道而来,我今日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在宴上,他多喝了几杯,能有什么事?” 申令祎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道:“快让厨房给他煮一碗醒酒汤。” 谢允顺势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里,低头看向她,说道:“我说 ------------ 你一次都没有想过我(2) 申令祎见他又神志不清了,气得七窍生烟,看了一眼禁闭的屋子,一种恐惧感升起。 转念一想,自己也有所依仗,于是沉声说道:“你是不打算讲道理了,是吧。” 谢允眉头上挑,听着她语气里的挑衅和警告,问道:“是,你想如何?” 申令祎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若是你的私有物,心中每日想着别人,你 ------------ 他好像神经了 “听你的话里意思,你好像很希望我去见他?”申令祎觉得好笑,冷冷开口问道。 谢允瘪了一下,问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刚才问的是你要不要去见他。” 申令祎冷着眼扫了一眼谢允,说道:“你若是希望我去,我就去,你若是不希望我去,我就不去,我听你的。” 谢允目光沉沉,盯着她,低声问道:“你自己 ------------ 炕很暖和 申令祎睡在热到融化的被窝里,第一次体验了一把在炕上睡觉,并且决定,回到京城也要修建一间这样的卧房。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至了子时,申令祎睡得很香,但总梦到有一百只蚊虫在她耳边嗡嗡来嗡嗡去。 她伸手打了一巴掌,却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她撑起眼皮子,看到是谢允的脸,又放心地睡过去了。 因 ------------ 暂时地忘却一切烦恼 申令祎点点头,虽然她方才已经吃饱了,但她的胃里,出于对这里的期待还留有一些空置。 谢允侧脸,探寻的一双眸子一一扫过猪胡夷肉饼摊前,这家铺子本没有设桌子供食客堂食。 不过旁边一家的咸奶茶店铺前摆放了好几个桌子,每一张桌子都配有两条长方木凳,因着饼店的老板会对每一位来买猪胡夷饼的食客推销一下 ------------ 你不觉得分开睡,很舒适自在吗 天色渐黑。 在外面逛了一天,申令祎本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无奈体力不支,只好回来了。而回来时,谢允被一骑马来的将士请去。 谢允先把自己送回来后,便跟着将士不知去了哪里,临走前,他嘱咐了几句,说是今晚有可能不回来了,叫自己不必等他一同用晚饭。 是以,掌灯时分时,申令祎用过了晚饭,上了让 ------------ 想要孩子 申令祎轻笑一声,伸手抚上他的脸,说道:“我知夫君对我好,那,你以后可以对我更好一点吗?” 谢允如获大赦,忙直起身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你说,我都答应你。” 申令祎的食指缠绕着脸边的发丝,眼睫翕然,突然叹了叹气,微微侧身睡下。 谢允愣了一下,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 朝堂之上 数日后,回到京城中的申令祎收到了张美人投来的一张封赏梅帖。称上次分别后甚是想念,恰后苑的梅花开了,得知申令祎已经回京,欣喜,特下帖邀她前去。 冯氏问道:“你怎么和后妃认识?” 申令祎将之前她赔申夫人去香山寺遇到张美人的事情提了下,说道:“我要不要去呢?” 要说去的话,自己倒也有空, ------------ 朝堂2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什么感情的皇家母子,心态各异,但碍于礼法,元庆帝双手摩挲着大腿,又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霍太后。 又想到了一些厉害关系,最终还是没有直接拒绝霍太后的提议,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应下,只推说明日早朝时和高先生商量商量,再做计较。 霍太后沉着脸,她有些不悦。 但也不好催 ------------ 朝堂之上(完) 元庆帝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高先生在自己府中当讲官时,为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他记得那日,当时高先生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杯酒真的能释兵权吗?” 自己当时答道:“应该能吧。”他原本是很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的,但看看高先生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他心里就有点打摆子了。 ------------ 申父的锒铛入狱(起) 腊月初八,京城里数月的酷寒,终于腊八节这天,有所回温。 且说申愚上个月被姐夫谢允命人护送回京后,申父把他一顿家法伺候,禁足濯缨亭,看管的严严的。 不仅三令五申地告诉他,从军一事想都别想,让他这几个月,老老实实地在家中攻书,准备明年三月份的春闱。 今日是腊八,申父的态度也缓和了些,命 ------------ 申父的锒铛入狱(起因二) 说完,申父皱了下眉头,不悦道:“我没这样打算,我只是想为这二百二十六条人命,要个说法,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如果这不是自己的岳父,谢允简直要笑了。他心中度了几度,劝解道:“可是霍家的人会认为岳父此举就是受幕后之人指使,他们定会报复你们的。” 还有一层,他不便明说的事情。霍家在朝中爪牙虽多 ------------ 插叙一章海上贸易 所以和别人一起卖官鬻爵,答应别人进入武选司,要知道朝中最有油水的衙门莫过于负责招兵的武选司和分配工作的吏部了。 且说那人一听说赵国兴有个这样的外甥,不由得大喜过望,忙四处活动关系,帮一些买官的人牵线搭桥。 很顺利地就赚出了几千两银子,于是这几个月来他们就开始专心做诓骗官员的生意,虽得手过 ------------ 开海插叙(完) 话音一落。 高肃卿依旧是把玩着他的那把胡子,双目微露赞许之意,点了点头,说道:“在西汉那场震慑古今的《盐铁论》战中,贤良文学就已经鞭辟入里的指出,黎庶把财富藏在自己的院子里,而皇家的院落则是整个天下。只有民富才会有真正的国强,若是要让皇家的院落里的钱生出更多的钱。最有效的途径那就是要让黎庶都富 ------------ 申父的锒铛入狱 这日北风卷地,让人分外烦躁,大清早的不见日头,到了晌午天色也阴蒙蒙的。 明明已近年关,申府上下的气氛一片沉寂。 每个人的心情好像都有点轻快不起来。 连日来,冯氏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搬到了申府幽静的西小院养病。 见母亲的病情没有起色,申令祎也只好将生意上的事往后放一放,旦夕伺候 ------------ 申父的锒铛入狱(承) 申令祎绷紧了的心弦,又缓缓地恢复了原样,她笑着说道:“母亲,你自己留一些吧,我现在能赚到银子。” 说完,她又把自己在蓟州买的五十张毛皮料子,拉到京城里买,轻轻松松就赚了五十七两纯利润的事情说了下。 又把自己打算在蓟州开一家收毛皮料子的收购点的打算提了提。 听女儿说完这个很有可行性的 ------------ 申父的锒铛入狱(承 申令祎焦急地走来走去,胆大心细的侍书,一边替申令祎挡着风雪,一边死死地看向水面。 不到一刻,水面上突然哗啦一声,管家拖着一个溺水的人,从水面露出头。 大声喊道:“快来人呐,水里有人。”还不止一个。 申令祎脸色一白,当即险些失声。 水里的人先后被救上岸上,更坏的是,里面有申老爷 ------------ 再次见到了赵盼雁,她已是郡主了 五日后,申令祎被太后请去宫里。 令她诧异的是,许久都未见的谢允表妹也在。 赵盼雁着一身宫装,通身华贵,申令祎差点没认出来她。 “给谢二娘子设座。”太后坐在上首,命身后侍立的宫人道。 隔着一道香云纱幔,申令祎跪在殿中,敬畏地谢了恩。 太后隔着那道香云纱,也看不真切申令祎的 ------------ 他拒绝帮忙 马车停在了谢府的大门之前,申令祎下了马车,问了声门口的门房,得知谢允就在书房,径直便朝里而去。 门房认得申令祎,不敢阻拦,目送她背影而入。 谢府,春景堂书房。 谢允端坐于榻上的案几之后。案几左手边堆叠着重重简册。有些已经拆阅,有些依旧封存完好,听到申令祎进来的脚步声,微微抬起了眼。 ------------ 他抵挡不了色诱 谢允没好气地把拍了下桌几。 不得不说,她有时候不太聪明,但是自己对她的态度却出乎了他的想象。她今日就是要卖夫救父,才来找自己的。 想她也是没经过事,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展眼一望,也就只有来求自己。 谢允此刻的心情有些难言。不知是什么感觉。或许还有一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申令祎下意识地紧紧抓着手心,看着谢允那副要发泄个痛快的样子,想起了他成婚前不久,那方面给人的体验是超差的。 她突然想拔腿就跑。 谢允解着腰带的手一顿,突然俯下身来,凑近了些。俩人的脸就要贴合到一起了,他忽然问道:“可以吗?” 申令祎被他压在枕头上,看他一副端着的样子,毕竟和他生活了 ------------ 昏姨娘窝藏人犯 她只好用着前世的经验,尽量地放空自己,接受并适应着他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谢允慢慢从她身上爬了起来,仰躺在床上,身上毫无遮掩。 申令祎拉过了被角遮住身体,转身冲他问道:“母亲不适,我今晚就先回去了。” 谢允没应。他闭着眼睛,歇了半晌。抬手抓住她腿就将她扯到了自己身上,突然淡声说道: ------------ 令人头痛不已的姨娘 蓁院的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 赵氏惴惴不安地出了门,穿过走廊时,瞧见外墙那面,火光簇簇,心头不禁更焦急慌乱了。 她快步走去花厅。 两日前,弟弟来找自己的时候,她本想第一时间就告诉谢允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谢老爷走后,她一遇到事情, ------------ 我可不要跟着你去贫苦之地啊 五日后,年节将至。 赵氏在西院不怎么露面了,上次那件事情,害谢允被嗅觉灵敏的言官弹劾包庇姻亲,两浙巡抚没有了,而是被贬从京中调到浙省的一个著名穷县,当区区七品的知县。 赵氏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连着几日都有些吃不进一滴茶饭。后来还是想到谢允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再怎么不对,他也不会真生自己气 ------------ 拒绝管家 申令祎近来太忙,冬日里夜晚又来得早,一入夜便犯困,她便早早上了塌。 睡到正香甜时,察觉到有冰凉的吻落在脖间,她忍不住弯了一下头,一股密密麻麻的痒意流遍全身,她下意识轻吟一声,这一声跟个小野猫似的,带着欲擒故纵的邀请。 忽儿然身上一凉,被褥被人掀开了一下,随后,人就这么被包裹住了。 ------------ 掌中馈的人选 谢允一下子就猜到了,账上肯定没有什么银子了,他也不想去过问。 反正,家里也不会在这样下去了。 这次去申家接她回来,他让母亲把管家权交给了她,实际上也只是让她在谢家自在些而已。 倒没有惦记她银子的心思。 “是我让母亲让你掌中馈的。”他觉得有必要同她解释一下,以免她误会是把烂摊子 ------------ 她有时会推三推四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雪夜如墨,空中绽放个不停的烟花照亮夜幕。 谢允去拜访了一下老师后,在戍时初刻回了春景堂,行至里间,见申令祎垂眸,正坐在灯下描花样子。 他走上前去,问道:“在做些什么?”方才他进来,她连个眼角风都给自己,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描这个。 这让很好奇。 申令祎抬起脸,见是他,答道:“做些 ------------ 无标题章节 去申家的路上,申令祎坐在马车里,翻阅着谢允给弟弟准备的书籍,许多书页上有些发黄了,批注的字迹已经模糊。 申令祎喃声自语,:“虽说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但是我家有很多叔叔伯伯都是年少有为的,考到三四十岁的很少。 也不知道申愚这次春闱能不能中榜,不然又要被关起来读书了。” 谢允淡淡 ------------ 哄住了,就任你摆布了 水声潺潺,日光落了一地。 漆木茶案上供着各色茶具,茶炉子汩汩冒着热气,白雾氤氲。 水榭之中,申令祎陪着冯氏站在栏前,看着日落。 申令祎见时候不早了,对冯氏说道:“母亲,我该回去了,明日再来陪你。” 反正谢允一走,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冯妈妈走上前来,笑道:“太太,大小姐 ------------ 浴桶里,就这一次, 雪色绵绵。 西院悄无声息,廊檐下坐更的下人睡的睡,打盹的打盹。 屋内燃着上等的银丝炭,海棠式洋漆小几上设鲜果、糕点,一改往日的简朴,变得精致起来。 就连漆木茶盘.上供着,也是有价无市的兰雪茶。 申令祎雪肤粉腮,螓首娥眉。烛光明灭,光影绰约,洒落在谢允那双墨色眸子之中。 ------------ 浴桶(微 |-| ) 谢允的目光从她盈了水雾的双眸渐渐往下,经过她的唇、玉颈、香肩,最后落到她被水面勾勒出了日渐饱满线条的半片胸脯,喉咙上下打了个滚,却没说话。 俩人对坐,申令祎垂下微微上翘的浓睫,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眼神。 谢允一只手掬起一捧水,凑近了她,沉声说道:“刚才你答应了我的。” 申令祎微微侧过脸 ------------ 而肖想之徒太多! 申令祎深埋着头,声音不大清晰,说道:“子时,最多子时。” 她闭上双目,被人稳稳的抱起,穿过影壁,耳房的棉帘。 谢允将她放在一张铺着柔软细腻的狼皮褥子的方榻上,径直去了案架前,拿了两条宽大亲肤的棉巾过来。 一面帮她拧着头发,一面问道:“方才可还快活?” 申令祎和他独处,有点不好 ------------ 未婚夫,她怎么就把这个人忘了 谢允忽然记起来他和她的这么婚事,是她先动了心的。心中格外清楚,她肯定是最喜欢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忤逆父母的意思。 他扬了扬眉,有些得意,回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嗯。”申令祎点点头,说道:“好了,我要洗洗睡了。” 谢允深深注视着她,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发,旋即收紧臂膀将她抱紧 ------------ 整治婆婆 雨霖脉脉,一心关切落在肩上。 申令祎吐出一口气,说道:“夫君……”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欲言又止,谢允说道:“困了么?” 申令祎闭着眼睛,摇摇头,支吾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听申愚说,柴家那个小子,和你堂姐,婚后不像是很幸福。” 申令祎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有几 ------------ 打脸刁奴 正吃着汤鲜味美的小馄饨,没多大的功夫,一盏茶水的功夫都没有,蓁院的人就来催了。 抱琴走过来,下意识地准备伺候申令祎洗漱,去蓁院。 刚去梢间拿水,就被申令祎制止了,她正对着蓁院的人吩咐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去告诉姨娘,我晚些再过去。” 以前爱屋及乌,她一颗心都系在谢允身上,便唤赵 ------------ 打脸婆婆1 赵氏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饭,正坐在装着半堆银炭的铜盆上首,惬意舒适。 她的目光扫过炭火时,停滞了一秒。 这么好的炭,足足要二两银子一斤。自己不管家之后,用度肯定就没那么好了。 谢老爷在时,一定不会让自己银钱上拮据。可是谢老爷不在了,儿子又不想向着自己,就连管家权都给夺走了。 她要 ------------ 离谱小姑子 “我在这府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一行人拥簇着掩面哭的赵氏回去正屋里头。 待赵氏坐在榻上,情绪稍定,赵婆子柔声劝道:“姨奶奶,这些都过去了,您以后只要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过不完的好日子呢。” 赵氏心里烦恼得很,适才在库房里的的清点,发现赵国兴把值钱的,不值钱的物件都通通领回去了 ------------ 自知不是极品亲戚的对手,所以…… 申令祎淡淡微笑,语气里有些许不满,说道:“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你二哥哥本是京官,今年却要南下了。” 说完,又接可惜道:“若他还在京为官就好了,可是他做官不谨慎,这下贬到那么远的县里去……” 谢云岚后牙咬紧了下,她绝对不能让嫂嫂嫌弃上二哥哥。 辩解道:“嫂嫂,你不懂!二哥哥虽然是一个区 ------------ 无标题章节 谢允叫自己回屋里歇着,他晚些便回。 申令祎抬眼注视了谢允一会儿,又想监督他是如何“护”着自己的,又不想去围观。 抱着很纠结的心情离开了, 她回到卧房,有些坐不住。想来想去还是去了书房。 几个黄花梨木的大箱子放在书房的角落,里面装着的,都是谢允一年四季的衣物和爱看的书籍。 ------------ 春潮带雨晚来急(h 不知等了多久,申令祎合上沉重的眼皮,睡了过去,月光轻盈洒落在酸枣木香云纱帘上,光影交错。 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居然睡的打起来呼噜。就跟村口老太太养的看家护院的猫咪一样。 借着拔步床不远处微弱的烛光,谢允朝里望了一眼。 她已经睡着了。走过去时,不知碰到了什么,谢允闷哼一声,面庞上露出极 ------------ 接上章。 夜雨声乱,雨幕清寒。 夜间起的风飒飒掠过窗子,紫檀嵌玉书案上宣纸吹落一地,纸张散落在案边。 房里的榉木床架上,借着盈盈烛光,谢允年富力强,心心念想如此许久的心尖人儿又躺在了自己臂间,如何这一番便能满足了。 他怀里的人正闭紧了双目,浓长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在她耳鬓厮磨了不过半刻,便又 ------------ 书房里的秘密 张妈妈服侍她起身,在浴房麻烦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厨房里也送来了特意以申令祎口味做的饭食。 一盘醋浸姜芽,一盘蜜冬瓜鱼,一盘煎三色鲜,还有一碟花梅球儿。整整齐齐地抬了进来。 这个时辰用饭,申令祎在下人面前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因为谢允安排的这些家仆,都挺话少手勤的。 从浴房里梳 ------------ 书房里的保证 “我谢允盖世男儿,怎为你一个妇人臣于裙下?” 忽然,谢允心有不甘,自顾自般地问道。 “哦哦。”申令祎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同样也很疑惑地望着谢允。 “去了什么怪力乱神的地方,求御夫符了,是吧?” 谢允冷下脸,问道。 “没,没有。”申令祎辩解道。 谢允又冷嗤了一声,他 ------------ 书房里的心服口服 “我谢允盖世男儿,怎为你一个妇人臣于裙下?” 忽然,谢允心有不甘,自顾自般地问道。 “哦哦。”申令祎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同样也很疑惑地望着谢允。 “去了什么怪力乱神的地方,求御夫符了,是吧?” 谢允冷下脸,问道。 “没,没有。”申令祎辩解道。 谢允又冷嗤了一声,他 ------------ 补偿重复章节,章节名:前未婚夫的谋害 日头高悬,冰消雪融。 俩人坐马车去申府,路过书肆时,谢允叫停了马车。 申令祎正抱着一个手炉暖手,马车停下来时,问:“怎么了?” 谢允说道:“只学四书五经这些教材类的书,应试下乡试考个童生尚且还可。府试却不够用。” 接着说道:“我给申愚买些书,” “我也想去!你给我买几本时下新出的话本子。” 谢允打开厢帘,从马车上跃下,说道:“下来吧。” 申令祎弯下身,扶着谢允的手臂,一起进了那家青云书肆, “您请看,这是由一位官拜三品,致仕了的大人新撰写的八股文入门教学。来一本吗?”书肆的掌柜见有人进来,直奔辅导书区域,走过来说道。 虽然他又很赞同地说道:赞同道:“八股文若做得好,随便做什么东西,要诗得诗,要赋得赋,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但是很多学子皓首穷经,也不得要领,买了这本书呀……”① 他见谢允年纪不算大,最近京城中多有赶考学子来逛,便误会了。 “包起来了吧。”一本崭新墨迹的《八股文入门教学》递于那位看书肆的掌柜。 在本朝,能买书自由的非富即贵。掌柜的欣喜,去命小僮包扎。 谢允扫了一眼,不见申令祎的身影。 这时有一个书僮打扮的人,走到掌柜前,问道:“张掌柜,那本叫《金瓶梅》的小说,著者最近更新了吗?” 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子莫过于《金瓶梅》。市面上的很多话本子,都能找到著者,或是潦倒书生写来补贴家用,或是文人墨客抒发文采。而这本爆火的《金瓶梅》,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何人所著。 也只在这家书肆售卖,书的内容别开生面,阅完令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据说里面还草蛇灰线地编排着奸佞严小阁老。 总之,每天都有人来购买,张掌柜已经见多不怪,他也颇喜欢阅读这本书,甚至还请了丹青手为此书做插画。 以期为此书增加更大的看点。面前这个书僮,他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替哪家的纨绔公子来买的,他拨弄着算盘的手停住,眼珠儿转了一转,道:“此书供不应求,只剩一本了,别人已经订了。” 书僮心急了,说道:“怎么会呢,这么小众的书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知道?”买不到,少爷指不定骂自己一顿不中用。 张掌柜缓缓道:“我问你,你家主人可喜?” 书僮不假思索,道:“自然!” 张掌柜旋即说道:“什么小众?只是不便明着传播,私下里,不知有多少如你家主人这般慧眼独到,博览群书之人。” “你来晚了,自然就抢不到了。” 书僮急得站在那儿来回走动。 张掌柜从暗柜里拿出了一本装订精致的书册,说道:“还有一本。” 书僮欣喜,十分庆幸地说道:“好,我买了,我买了。” 张掌柜道:“只是这本却与往日不同。” “你说,你说呀!”书僮见掌柜态度迟疑,急道。回去晚了,少爷又要骂自己去偷懒了。 “这本书,你看啊。纸张用的都和之前不一样,里面还有我请丹青高手所题,图文并茂,高雅脱俗。本是在下私人收藏,虽愿割爱,哎,却不见得你愿意花四两银子买走。”掌柜叹气道,语气里有一种替该书不逢明主的可惜之意。 “说了半天!就是银钱涨了,我当是什么。”书僮拍了一锭官银在柜上,脸色阴沉道。 “额……好的。”张掌柜接下银子,急唤小僮来包扎,他转身去了银箱处,拿出一杆金铜小秤,称重找零。 …… 申令祎搜寻了七八本话本子,捧在手里。 谢允在最里头七绕八绕,终于找到了她的影子。 语气沉道:“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天子足下,首善之区。我还能被拐子拐了么。”申令祎将一摞书册,放在谢允手上,虽是狡辩,但是话音里含混着认错的味道。 谢允脸色缓了缓。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在书肆一角,有抄书的书生,眼睛痴痴地望着申令祎。 说道:“走吧。” 申令祎走了出去,到了马车前,踩着脚凳,提裙上去。 帘子打起,谢允紧接着上来。他回来后将一堆书册放置于马车中设的一个石榴小桌几上。 说道:“你买的这些,都是什么?” 申令祎伸了伸懒腰,打着哈哈,道:“杂文广记。” 谢允抬手要翻,申令祎摁住书,拿开了他的手。 谢允眯了眯眼眸,手岿然不动,道:“怎不让我看?” “这非鸿儒巨著,叫你看了,难免心道我审美不好。”申令祎说完,睥睨了他一眼。 “不会。” 申令祎松开了手。 马车平稳地行动,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书肆廊下一角。有几个带着湖巾,书生打扮的人在伏案抄书,道:“瞧他们多么努力读书。很应该让申愚来看看。这么冷的天气,坐在门口对着凛凛寒气,也要抄书赚取束脩。” 谢允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了一眼,便转回头,淡声说道:“考上了就会好起来的。” 申令祎忽然问道:“哪怕只是考上童生,朝廷不是也给粮食银钱吗?他们……” 谢允道:“可能家里有其他负担。不清楚。不过如果他们这次能考中进士,大部分苦难都会迎刃而解了。” “考中进士,就可以解决那么多苦难吗?”申令祎疑声,问道。 京中有一班很出名的,戏名叫《铡美案》的小戏,戏文里面说:“这里有纹银三百两,拿回家去度饥寒。教子南窗把书念,读书你千万莫做官……” 做官不好吗?答:在大明朝做官不太好。 大约是和被官绅害到家破人亡,无钱殓藏的经历有关。本朝开国皇帝最恨贪官富绅,俸禄定的也非常低,仅够几口人粗茶淡饭糊口而已。 在大明为官,贪污六十两就可以处剥皮填草之刑。 虽然历经了一百多年,到了本朝时待遇和地位已经大幅度提高,刑罚也没有那么残酷了。但是总体来说,做官的正常收入还是不足以让人大富大贵的。 谢允答道:“不一定要做贪官才能改变生活。考上进士就可以了。” 他接着解释道:“有一种事情你不知道。一个人若得中进士,就会有人立即前来为他‘出谋划策’,比如如何买田放债,如何影响诉讼。你看看,光这两件事都能赚多少钱了。又有一些放债人会专门借钱给穷困的京官,等到一旦后者派任地方官,这些债主就随同任所,除了取回借款之外,还可以本外加利,利又成本。” 申令祎双眸睁圆,讶道:“一个地方官儿而已,怎么有这么大的权势。” 谢允闭眼,似乎在养神,缓缓道:“对呀。你没有读过《吕氏春秋》是吧。还是一介商人时的吕不韦,在结识秦国的王子子楚后,很兴奋。回到家就同父母商议如何赚钱。 吕氏父子的交谈就很好地回答了’什么生意最赚钱‘这个问题,投资农业利润的回报大概是十倍,投资珠宝的利润是一百倍,而培养一个王子登上王位,回报则是无尽。总结:投资权力就是最最赚钱的生意。” “啊,这……” 谢允轻笑了一声,道:“就单拿地方官儿来说,他们综揽地方上的民政和财政,致富的机会极多。至于官员本身向这种社会风气投降的程度则各有不同,在似合法又似非法之间取得一部分额外收入补助俸禄的不够用,以保持官员阶级的生活水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与情操无损。也就是说,稍微利用权力运作一下,就富足了。” 他一面说,一面翻着一本印刷清晰的优质话本子,里面的内容让他眉头抽动了一下,有点匪夷所思地看向申令祎。 …… 谢家的马车直到消失在街尾的拐角。有一个拐角处的男子缓步走出来。 那人长得眉目方正,举止贵气,穿戴不俗。一看就是官家子弟。 事实上,他柴宁容确实是一个官家子弟,其父在扬州为官数载,在当地很有声望。 柴大人从扬州知府调任京中,而他也要来京参加今年的会试。 攻书枯燥,今日在帝都京城中逛逛,在一家伞具铺挑东西的时候,柴宁容看到了自己的前未婚妻:申家嫡女申令祎。 本想掉头就跑,然难耐心中痒恨,便趁她没有看到自己时,忙掩身躲进了书肆里的一处角落。 见她香髻微堕,眉眼清冷。着一件鹅黄色的修身衣衫,一举一止见之忘俗, 她还是这么美,丝毫不受当年之事的影响。 可是自己却因为此事,不仅没能和这样一个美人结为夫妇。还大大地在友人面前丢完了脸。 今日,柴宁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当年的那件事,其实,一开始他还是很后悔的,后来在母亲和朋友的劝说下,才渐渐好了起来。 今日又遇见了她,见她比之前出落的更加动人,如有一只手从深井里提出来了一只木桶,把他的懊悔和遗憾也带出来了。 他不禁心中怒骂狐朋狗友出馊主意,让喝多了的自己,答应了那个赌约。 这还要从母亲邀了许多女客,来家中花房赏海棠说起。 申令祎未来会是他妻,这他是知道的,柴申两家长辈也定下了婚事。 老实说,他第一次见她时,心中不单是惊喜,还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落寞。 在母亲住处,花厅里,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申令祎,心中惊喜跳跃,却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淡淡的。 这一淡,就淡了四年。自己本就有些自卑,又见她身边一直有镇国公府的段小将军围着,那种刺骨的难受,一忍,就忍了整整四年。 虽然在客房里发生的那件事,是朋友鼓动撺掇的,但是自己知道,当时自己只不过是三四分醉,天知道他有多想娶她为妻。 记得当时,自己竟没忍住,开口问了她,是否不喜欢自己。 得到了她的亲口承认后,自己的三四分醉意,被无限放大。 当时想着,既然她已和段小将军暗通款曲,还没过门,就已给自己带了大大的绿帽子。 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因为她若不可履行婚约,想来她的父母多半会支持。 她悔婚后,不仅不会嫁不出去。那个痴心于她的段小将军还会娶她,到时,她会成为比自己家还要高贵的世子妃。 所以,就做了一件理智又冲动的事情。要了她,将这顶耻辱,如数奉还给段小将军。 ------------ 闺房play 申父早早备下酒席,府中上下丝竹悦耳,锦绣满眸,筵开玳瑁。 酒席设在迎春厅,一众丫鬟婆子手中提着佳肴,乌泱泱顺着乌木长廊往迎春厅走去。 满府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廊檐下悬着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烛光明亮,在风雪中摇曳晃动。 冯氏去了佛堂拈香下拜,为远行的谢允祈祷了,方扶着冯 ------------ 闺房之乐 夜深沉,不知是几更了。 轰隆隆—— 远处天际又滚过来一道雷声。 申令祎情不自禁地往抖了一下。一阵夜雨被风卷进了窗牖,噼里啪啦声中,浸湿了窗台,也要溅到了里屋来了。 申令祎迷茫地看向外面,轰鸣的雷声,蓝色的闪电。 小腿上濡湿,她惊讶地转过头看去。 从小腿,到大腿里, ------------ 洋货铺开业(为投潇湘票的宝宝加更一章,谢谢您的支持) 谢允不明就以地松开嘴,看向她。 “这都几时了,屋里还有烛亮,明日有脸见母亲否?” “你想怎么办?” 谢允不甘道。 “先去把灯灭掉了,也不许胡来。”申令祎冷眼看了一下床幔外,那张亮闪闪的灯火。 谢允下榻,走过去照做。这时,头顶上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不似是风吹瓦檐的声音。 ------------ 男人走后。 正月十五,黑夜静谧。偶尔有礼花在空中绽放。 早上起身,饭也没心情吃,匆匆去了赵氏屋里,向她请安。 没办法,谁叫人家儿子不在呢。 在赵氏那里陪坐,心中也不似之前那般怒结,洋货铺生意颇有起色,并没有时间同她生气。 谢允走了十天后,春景堂的夜,也从这些时日的靡乱浮躁渐渐恢复了往昔宁 ------------ 这章完后,劲爆情节马上就来 “小姐,四姑奶奶来了。”一大早,在院外分派差事的侍书,迈进正屋。 一双眉毛皱起,脸色难看。 “琪姐儿回来了?”申令祎梳着长发,不以为然道。 侍书焦躁,说道:“是金陵来的四姑奶奶......那个禽兽也来了.....” “嗒!”申令祎手中的玉姝一失手,跌落在了波斯羊毯上。 ------------ 赴宴 四月初二,草长莺飞。今日工部侍郎李大人府上为次孙摆满月酒,因初来京中,不易过奢,只摆了十八桌,请了一些素有来往的亲戚女眷。 申府作为李家板上钉钉的姻亲,自然是贵宾,申令祎带了一个小丫鬟下轿,进二门内后步行,绕过一个福寿安康的影壁,才进了迎客堂。 迎面一个身着挑金边茜红百蝶褙子的女孩便迎过 ------------ 未来弟妹的生存环境 大丫鬟把戏文册子呈上来,袁夫人点了一出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 申令祎暗笑,说的请的是京戏班子,却点了一出昆曲? 随着戏台上嗯呀-咿呀的婉转吟唱。 有那么一瞬间,申令祎便觉着不对劲儿了,说的是请的京戏班子,却点了一出昆曲西厢记?且这种戏文也不适合未婚女子听,。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 ------------ 勾心斗角的李家人 李府当差的婆子对申家人是早认识了的,可今日却一脸尴尬神色,不知是不是该让申令祎进去。 正僵持着,袁氏身边的管家婆子急急赶来,把申令祎请了进去,一路颤声在申令祎耳边轻声道:“事到如今,老婆子就不瞒着您了,今日一早便有个男子,大中午的就跪在我们家大门口磕头,说要见大小姐和老爷夫人,若不让见便一头撞 ------------ 他突然回来了(play预告) 李家姑娘丢的那方帕子,确实是丢的。 只是其中的内情申令祎也是细查了一番才知道,那举子之前是和李大姑娘认识的。 俩人之前清清白白。落榜后不知周举人鼓起了什么勇气,来求娶李家大姑娘。 申令祎堪堪理清亲家家里的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五月一日这天,谢允来信说,问她什么时候来找他。 申令祎 ------------ 他突然回来了(play) “夫君,还在忙么。”夜很深了。申令祎跟着两个提着屉盒的丫鬟进来,关心地问道。 她走到了书房里一张空置的案几上。亲手将屉盒里保着温的饭菜一一摆上,屏退了丫鬟。 走到谢允身前,屈膝坐下。 “你来干嘛?”谢允手里握着的狼毫小楷,沾饱了墨汁,正写着东西。见她进来,眼都没抬一下,淡声道。 ------------ 他突然回来了(暂无play) 她送的吃食,谢允一口都没动。 书房里的气氛略暖闷,隐隐能闻出一种特殊的床帏气味。 申令祎仿佛心里被人打了一巴掌,半晌,吐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手摸索着去拿被人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衫。 方才,他都对自己没有一点怜惜,未潮润就入。一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日里那些体贴、宠爱都成了一个重重 ------------ 看病 酉时时分,日影西斜。直庐的一众官吏从西华门鱼贯而出,下衙回家。 直庐里,谢允堪堪将这次募兵所用的军饷开支理个大概出来,见事务堆积如山,忽儿想到家里琐事。 当即就决定了今晚上不回去了,就在直庐住下。 不想,管家吴叔竟托了宫里的小太监,给自己传话。他的夫人,离家出走了? 这就不得 ------------ 不靠谱的医士,一场乌龙事件 声极急,几乎一瞬间就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吓过来了。 侍书大惊,慌忙跑过来推开门而入,看到小姐软软地趴在床上,地上本来已经清洗过了的痰盂里,多了一些不雅的呕物。二爷在旁,心急如焚。 “快去传医!”谢允大叫,又低头焦急问询。 侍书刚才听到二爷在屋里大叫自己,声几乎惊慌失措,以为出了何事, ------------ 未有孕+柴宁容的谋算 雁过长空,遥遥的,空中传来昏沉沉的暮鼓声。 原本睡在怀抱里的申令祎募地睁开一双剪水秋湖般眼眸,受了很大惊吓似的揪紧了谢允的衣襟。 “怎么了?”谢允手臂用了点力,环紧了卧在自己大腿上之上的人。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们到哪里了?”前世宫变前的暮鼓声给她留下了点阴影还未消褪待尽。 ------------ 他净了净手……… 伸着两条细长的玉臂环住,眼睛呆呆地抬眼打量了一下谢允。 谢允眸色微微黯沉了几分,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嘴唇一点点抿成了线。 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伸手扶住了她的腰窝,一只手解去了她的裙带,分明身体崩得像是弦上的箭,可他依旧平静如水地解着衣裙,似无艮湖面,无波无风。 申令祎腿上一凉,谢 ------------ 他净了净手...... 雁过长空,遥遥的,空中传来昏沉沉的暮鼓声。 进入城门后。 原本睡在怀抱里的申令祎募地睁开一双剪水秋湖般眼眸,受了很大惊吓似的揪紧了谢允的衣襟。 “怎么了?”谢允手臂用了点力,环紧了卧在自己大腿上之上的人。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们到哪里了?”前世宫变前的暮鼓声给她留下了点阴 ------------ 无标题章节 谢允左手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扔不为所动。说道:“想沐浴就自己洗吧。” 申令祎呆呆地抬眼打量了一下谢允。 看到他的眸色微微黯沉了几分,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嘴唇一点点抿成了线。 半晌,他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说。伸手扶住了她的腰窝,一只手解去了她的裙带,分明身体崩得像是弦上的箭,可他依旧平 ------------ 避暑山……林??? 时至末伏,暑气灼人。在这一日,天色将明之时,城门刚开,遥遥的只闻得一阵策辔之声由远及近。 马蹄渐起飞扬的泥土,一头高大的枣红色马上,坐着一男一女。 之所以大早上出城,是因为谢允家的祖坟被人刨了。谢允无法面对家人,于是决定出城几天散心。 申令祎坐在马的前头,默默地看着马的脖子上,在她 ------------ 是出去游玩,还是换个地方玩她? 林子里的路上光阴碎金。大概是这条小路没什么人走,路缝子里上生长着一簇一簇的野草。 谢允起先和申令祎并排而行。渐渐的,脚步迈得越来越快。撇下了她,俩人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 他走在前面,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连一次头都没回。 申令祎心里面越来越不舒服。她停下了脚步,开始往回走。 往 ------------ 是出来游玩 “你既然喜欢不发出声音,那让我来怎样?” 日影西斜,不知何时,俩人已经到了温泉的岸边,商量着这件事。 申令祎已习惯了。 可他不知何时拿了一条墨绿色的绸巾,单膝蹲下说道:“不是。” “不是?”申令祎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何意思,只能看着地上的杂草和泥土发呆。 谢允拿过来她的 ------------ 没想到有这一天,他也必须待取悦女人才行。 黄昏近,晚霞光碎金。申令祎半趴在温泉里的石头上,闭着眼睛,幽怨地哼着。 她几乎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洗头发吧。”谢允不知道在哪里摘到了些皂角。然后寻了石头给砸烂。用那条绸巾包着送过来。 要她用这块布包着的,散发着淡淡的草香味的皂角用来洁身洗发。 “二郎。”申令祎唤道。 ------------ 请假条(请勿订阅) 「“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吧,那屋里的姑侄俩日头一落树梢就去门口等着了,果然姑爷才回府,就被她们拉去西院了。” 侍书有点着急地来汇报敌情。 申令祎一听姑侄俩这三个字,便能想象出来西院里是怎么样一副情景。 老母亲苦苦相求,表妹如泣如诉,好色的谢允一口答应。 “谢允还没来东院吗?” ------------ 请假条2(请勿订阅) 「帘子被掀开,侍书神色有些着急,几步来到内间,喘匀了气说道:“姑娘,表小姐不见了,听蓁院里的人说,姨太太哭晕过去了。” 蓁院,是赵氏的住处,侍书向来在谢府人缘极好,第一时间也不得足为奇。 “哦。” 侍书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居然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仿佛事不关己。 ------------ 她依旧是首辅夫人 “祎儿!祎儿!快醒醒!” 耳畔响起一个温和又带了些担忧的声音,接着,她就被叫醒了。 申令祎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一张铺着蚕丝被衾的千机拔步床上,只是,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出来,已经汗涔涔了。 心跳的猛上猛下,申令祎爬过去,离谢允近一些,才好受了许多,忍不住说道:“夫君,我 ------------ 为什么他转变了决心? 一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幕,还是忍不住后怕。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倒在地上烛火连着地上的波斯羊毯都一起烧着了。 妆匣里的银票也不是没有,每每她想拿出来给小姐补身子,小姐却是不舍,说是要留着补贴家用之类的。 抱琴心底觉得申令祎太无私了些,事事想着谢家,从不顾惜自己个儿,眼下听了吃枣熬粳米粥这话,心里 ------------ 二三事 厨房上的小丫鬟把早饭送了过来,熟练麻利地摆好。 申令祎望了一眼。春娘看到了,笑着说道:“奴婢这次来,太太让带了两个金陵的厨子来。” 申令祎饿的厉害,闻言,忍不住问道:“有酱青瓜吗?” 春娘微微一笑,扶着她起身,说道:“有的,来的时候我就腌好了的。” 申令祎食指大动,说道:“正 ------------ 赵氏和申夫人的口水仗 申夫人神色淡然处之,说道:“你何意?” “不是我说,她也真是太小家子气了,不过是纳个妾,竟这样要挟自己夫君……”赵氏说道。 “住嘴!”申夫人沉声道:“你以为谁都会为了争风吃醋做出这种事儿吗?既然二媳妇儿已说了不知道灯台怎么倒的,你算做半个婆母的,不关心也就是了,还这样揣测她!你也想想,若 ------------ 无标题章节 傍晚时分,树荫合地,习风阵阵。晚霞映着一行行雁阵。 暑气逐渐止,不少做完差事的几个丫鬟也忍不住出去在树荫下的石桌那里纳凉。 申令祎站在廊檐下,屋外头余温未散,她挺翘的鼻头上,沁出了一点点细密的汗珠。 一双如墨眸子里,微微透露出忧色,就这样站在这里,不知等了多久了。 “还没回来 ------------ 无标题题章节 春景堂东厢房内灯火通明,谢允双眸幽深,宽肩腿长身姿挺拔地立在那,明亮的玻璃灯盏发出的烛光,映着在那张清润无比完美得挑不出瑕疵的脸上。神色一如既往沉稳平静却又隐隐透着几分不敢轻掠的霸气。 申令祎睁圆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这张脸。他和脑海里自己对他的印象,已经大不相同。 一时,不知道该 ------------ 无无标题章节 “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有什么打紧,母亲,你不要多想这些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你别寻她的不是了,她现在怀着孩子,不容闪失。” 谢允冷声,话音里有几分警告的意思。 按以前,谢允会有着几分耐心,听完母亲赵氏糊里糊涂地嚼说这儿嚼说哪儿。 但现在,他几乎已经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早就对 ------------ 无标题章节节 今天,春娘进来铺床时,又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下。 谢允装作没听见,其实便是没有春娘的提醒,自己也非常的小心。申令祎自有孕后,因为整天都吃不进去东西,人瘦的厉害。 在他眼里已成了个一碰就碎的玻璃人儿,别说再肖想和她亲热,连晚上睡觉,都变得规规矩矩,就怕一不小心。会伤到了她和孩子。 只是 ------------ 冤案大白 “不好了,姨奶奶……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戴帽的官……官差来了!” 翌日谢家上下众人早饭用毕,官府就来了一队人。蓁院里有个眼尖的小厮见了,飞跑地回去报信去了。 带他们进来的吴管家,先是亲自在二门外通知了西院的管事婆子,让一干女眷皆回避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方领人入院,径直去还未动工 ------------ 妯娌 到了饭厅落座时,申令祎竟看到了一个很眼生,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子,她恭敬地侯立在霍书仪身后,为霍书仪端水递帕。 这个女子梳妇人髻。 用饭时,忽然抱厦里有啼哭声,奶妈子应付不了,便走出来有,为难地求助大奶奶,霍书仪。 趁霍书仪去里间给孩子哺乳的时候,申令祎悄声问道:“春娘,你可知方才那 ------------ 自食恶果,蠢人就该这样 “啪嗒——” 申令祎一挥手,一个汝瓷茶盏咻得飞了出去,猛地在地上碎成几片。 赵氏被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见过申令祎这样,脖子一缩,愣在椅子上不敢说话。 申令祎的目光实在骇人,大有打她一顿的架势。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赵氏欲哭无泪,感觉这几秒就像是度日如年一样,想到侄女的处境,最终 ------------ 自食恶果,蠢人就该这样(2) 自从知道怀的是女儿后,谢允开始为她取名字。 而申令祎,绝对不会用一分自己的体己钱,补贴家用了。 而接近年关,用钱的地方多不胜数。渐渐地,赵氏便有些坐不住。 赵氏发现没有申令祎,她浑身不自在。 从来不关心申令祎的赵氏,主动千了几回人来过问申令祎怎么样了,最后甚至自说自话,说什么 ------------ 入幕之臣(1/5) 次年三月,夜晚,月牙如钩。 一只纤细修长的玉手,轻摇着一架紫檀木的婴儿摇床。这张摇床因为数代相传,边沿儿已磨的圆润,古朴而厚重。躺在摇床里乱挥着小拳的,正是谢家二房的头一个嫡孙女,乳名唤作衡姐儿。 申令祎生产完不足一月,身体还有点虚弱,精神头儿却是很好。 每日里除了吃睡,便是眉眼含 ------------ 入幕之臣(2/5) “回。” 想到妻子方才好像又多想了,谢允凝思了下,随即说道:“听说你们金陵哪里,时兴从女儿出生起,就给女儿准备嫁妆。” 实际上,早就从汉朝时,家里有女儿的人家,就已经开始会给女儿准备起一份不菲的嫁妆了。不管是为儿子还是为女儿,办婚事对于哪个阶级的父母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财政负担。到了唐代或 ------------ 入慕之臣(3/5) 皎洁的白玉圆月,慢慢升上树梢。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消了食,奶妈急忙过来接孩子,谢允一递过去,衡姐儿吐泡泡,有不舍。 谢允一狠心,坚持要把她交给奶妈带出去。 侧首深深地和申令祎对视了一眼,兴妈妈等人默默地退出去,只留下夫妻二人。 男人乌发朗目,临寒而立,姿容清隽,气质更是有一种傲于风雪 ------------ 入幕之臣(4/5) “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哭。” 谢允慌了手脚,手掌胡乱抹着申令祎脸上的泪水。 “我也好累,我只能做到这些……” 申令祎哭得抽气,伸手擦着泪流满面的眼泪,呜咽着说道。 “是我不对。”谢允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拧在了一起一样,冷静下来方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些。 今天,是自己太糊糊 ------------ 入幕之臣(5/5) 忽如其来的如注春雨,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待雨声渐渐歇了,申令祎困意朦胧地起身下榻。 “你怎么了?”一道清润深沉的声音响起,唤了一下申令祎。 “你……怎么醒了?”申令祎慢慢地看清了身旁躺着的人,脸色平静,目光清炯,不像是睡醒了,倒像是没睡着过似的。 “醒了。”谢允说道。 “嗯, ------------ 这个,你先替他保管吧。 用完了早饭,下人们将饭撤去,又有丫鬟呈上来新沏好的狮峰龙井,放好后,退了下去。 申令祎吃完牛肉生煎,和粉汤,去净了手。 随后就唤兴氏过来,问道:用过了早饭,申令祎问奶妈子:“衡儿吃奶了吗?她睡了吗?” 奶妈子笑眼弯起,说道:“大小姐昨天晚上醒了两回,吃了奶睡了,今儿早上也醒了,奴婢 ------------ 美少妇惊艳众女客, 申令祎一进花厅里来。 众人就定住了,或惊艳、或艳羡的眼神齐齐在她身上落下。 听说谢允年过三十,房里竟连一个通房都不曾有。 因申令祎极少出入各个聚会,许多人都未见过她是什么样子,有何魅力能约束住男子本性。 今天趁着这次机会一见,起先是看迷了一会儿,接着慢慢缓了过来,申令祎的肌肤 ------------ 俏寡妇姻缘又逢春。 女子再婚,尤其是和鳏夫结婚,没有什么不平常的。还值的庆贺,有话说“令女月亏影缺,喜兔魄以重圆。”也就是说,一位没有男人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因此再婚非常自然。 再婚之事无疑更多地发生在青年寡妇之中,若女子年少时就没了丈夫,生计变得艰难不说,若叫一个年华正在的女子守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实在是有伤 ------------ 晚归夫无意凶娇娘 难得今日放了晴,日光氤氲浅薄。 申令祎在宴散后,回房新换了一身洁净衣物,将被奶水打湿里衣换下,不经意忽然想起了谢允来, 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从耳房出来后,申令祎问道:“二爷还没回吗?”她鬓间挽着一只香梨木嵌蝉玉珠簪,衬得人如往日般娇俏了些。 春娘笑得眼睛没了缝,说道:“听吴管 ------------ 骤雨起锦被翻红浪 冷风拂过,空中暗香浮动,洒落的昏黄烛光犹如浮光掠影。 申令祎哼哼了一声,松开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手,从他怀里要下来。 谢允望着她的一双眸子一动不动,似是不想让她下来,申令祎羽睫微垂,解释道:“不记你的过就是了,让我下来吧。” “没,我说真的,以后真不凶你了。”谢允忽然说道,声音里很平静 ------------ 接上章 月色正浓,朗朗舒风徐徐灌入,谢允先下了床,找出一套洁净寝衣穿上,垂目看着妻子。 显然,这是一场还算愉悦的交汇。 “我去关一下窗子。”他温声交代,嗓音里残着一丝暗哑,似开过弓后的弦音。 申令祎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太听得出来这话有哪里不对,待浴房传来水声,她不用去看,也知道这回儿身上是脏 ------------ 辱亲儿愚妾争闲气。 外头,谢允从奶妈子手里接过来襁褓,女儿正睡着,轻声问:“她好了吗?” 快过了辰时了,春娘笑着说道:“奴婢这去叫二奶奶。” “不了,等她出来吧。”谢允今日穿一身家常木槿色长袍,瞧着是要居家了。 “走吧,我好了。”申令祎微笑着,从里间走了出来。恐谢允多想,便先让一众丫鬟婆子出去了。 ------------ 接上章, 一进门,就有排山倒海之势的压迫感,赵婆子硬着头皮往屋里瞧了一眼,只见赵氏叉腰破口大骂,三姑奶奶微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谢允不为所动,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听他沉声道:“出去。” 赵婆子还未近赵氏的身,猛地被谢允一喝,如遇救星般出去了。 赵氏一愣,见左膀右臂被轰出去,一时没了主意, ------------ 议亲事孙母是极品, 回到家,谢允先去了书房。 窗子大开,日光迤逦,谢允一到书房,便看到这一幕—— 又换了一身衣衫的申令祎,站在矮凳上,在书柜顶格摆放书册,如果不是他识得她,知道她是一个婴儿的母亲,定会误认为是蓬莱仙岛的仙僮。 他不敢唤她,只轻手轻脚过去,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缓缓下来。 “夫君 ------------ 遍地都是陈胜吴广 时值五月,榴花开遍,本朝没休没止的两广叛乱再次开始了。两广地区(粤省和桂省)时蛮荒之地,文盲普及率较高,不读书自然不服管,不服管自然不纳税,不纳税当然不行。于是这里的人和朝廷官吏来来往往,都是谁的拳头硬,谁的刀枪快说了算。 每到逢年过节,不闹腾一下,起起反,那就不正常了,但这次闹腾的动静很大, ------------ ; “也太赶了些吧。”这日,霍书仪来春景堂做客,坐在榻榻米上,吃着茶,和申令祎聊起了三妹的事情。 “她哥哥定的日子。”申令祎籍着日光,聚精会神地描着花样子。 谢家和孙家的婚事,严格意义上来说,有点草率,从谢允对姑妈提起,再到谢云岚出嫁,只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不过既然谢允对妹婿满意, ------------ “宝?” 人逢喜事精神爽,与寻常事时等待他归来的夜晚不同,她笑着迎他入耳房,帮他脱衣,沐浴,被他从浴房里抱了出来,放在床上。 申令祎刚沐浴而出,还一身冰肌,清凉无汗。他靠过来时,问到了一抹樱草香味,申令祎做了个可爱的调皮表情,躲着他。 谢允一笑,低头凑过来香了一下她的脸。 申令祎也凑过去亲了 ------------ 受请求去帮小姑子 清晨,申令祎坐在秋千架上,上身是件云霞色的夹衫,下着了条素裙。系了一条墨绿色的长长宫穗,纤腰广袖,足尖轻点地面,他双手扶着秋千两侧的绳索。任由秋千在习习凉风中缓缓垂荡。衣袂飘动。渐渐的玩儿的兴起。 院子外头。不时飘来几道侍书和小丫头们的说话之声。 “挑几朵半开的。剪下来,一道插在瓶子里, ------------ 晚一点更新 今晚无法00.05更新了 白天事情耽误了,见谅。 ------------ 孙家半日游 午睡过后,侍女进来,几人一道服侍申令祎,七手八脚很快好了,最后只剩一头长发还没有干透。 春娘为她晾干长发,梳通后,仔细地将那一把柔顺的乌黑长发在脑后松松绾了弯月髻。 这时距离二爷早上说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日。 “姑娘,马车早已经套好了,你看还有什么要奴婢做的?”春娘说道,放下了手中的细齿玉梳。 申令祎就坐在镜匣前,目露纠结,犹豫着要用哪一种胭脂,春娘见了,说道:“用这盒茉莉粉吧,不会出汗。” 申令祎又纠结了一下,最后用了这一盒。 春娘开口催道:“姑娘,听奴婢的,早些动身吧,不然当心今天回来迟了。” 申令祎下意识道:“不必急着去,又没什么事要办,只是去走走过场而已。” 春娘愕然:“姑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申令祎心里微笑,不紧不慢地说了。 谢允虽未说孙家夫人和谢云岚婆媳俩是如何“不愉快的”,但她心里头明白的很。 前月她在姑妈住处见过孙家夫人海氏,布衣荆钗,谢家是中等人家,谢云岚从小到大养成的富贵习惯, 这俩人在一起住,心里不生嘀咕才怪,海氏又张口闭口就是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厉害,从小到大就孝顺,又如何如何聪慧过人,十三岁中举,二十多岁中两榜进士云云。 在海氏眼里,子孙见是天下第一好儿子。 谢云岚有这种婆婆,和她有一点分歧,除了忍气吞声,还是忍气吞声才能“安享太平”,这种婆婆,她太懂了。 春娘听她说完,道:“姑娘怎么能让她们关系好起来,她们的事姑娘怎么好掺和……” “可能是事情有些严重吧,所以我们就是去孙家一趟,表一下谢家的态度,不至于叫海氏做的太过了。” 春娘瘪了嘴,道:“浑水,这是浑水呀。” “放心吧,我知道的。”申令祎忍不住笑了,春娘竟以为自己会义气十足,不顾一切去替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出头。 春娘愕然:“姑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申令祎心里微笑,不紧不慢地说了。 谢允虽未说孙家夫人和谢云岚婆媳俩是如何“不愉快的”,但她心里头明白的很。 前月她在姑妈住处见过孙家夫人海氏,布衣荆钗,谢家是中等人家,谢云岚从小到大养成的富贵习惯, 这俩人在一起住,心里不生嘀咕才怪,海氏又张口闭口就是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厉害,从小到大就孝顺,又如何如何聪慧过人,十三岁中举,二十多岁中两榜进士云云。 在海氏眼里,子孙见是天下第一好儿子。 谢云岚有这种婆婆,和她有一点分歧,除了忍气吞声,还是忍气吞声才能“安享太平”,这种婆婆,她太懂了。 春娘听她说完,道:“姑娘怎么能让她们关系好起来,她们的事姑娘怎么好掺和……” “可能是事情有些严重吧,所以我们就是去孙家一趟,表一下谢家的态度,不至于叫海氏做的太过了。” 春娘瘪了嘴,道:“浑水,这是浑水呀。”“放心吧,我知道的。”申令祎忍不住笑了,春娘竟以为自己会义气十足,不顾一切去替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出头。 在太阳落山之前,谢府的马车赶到了西城根边上葫芦胡同里住的孙家。 这条葫芦街紧挨着鱼肆街、肉档胡同,春娘坐在马车里,不约而同地憋气。 “天爷呀,三姑爷怎么会在这里住!”侍书皱鼻道。 在她的认识里,官绅之家决计不会住到这种地方,临护城河的西城,听说三姑爷在朝中为官,那每日里早朝从这里到紫禁城,要花上两个时辰。 这么不方便的官员府邸,也是少见。 …… 到了孙府,孙家是两进的房子,入第二道垂花门后,沿着右手边的抄手游廊可行至正屋。 院落中间有一条砖沏的过道,分成了东西厢房。 “嫂嫂,你来了。”谢云岚一双眉毛蹙着,脸上却挂着笑,从东厢房里出来迎道。 申令祎还未张口,正屋的竹帘声动,里面出来了一位看起来温柔腼腆、年龄比自己稍大,却梳了未婚发髻的女子。 小芸豆走上前,打了声招呼:“申二奶奶,请您到屋里先歇歇,太夫人在厨屋呢,晚些便可用饭。” 申令祎扫了一眼谢云岚,像是再问“你婆母自己下厨么”,似得,扫了一眼看起来心事很重的谢云岚。 谢云岚挤出一道笑意,说道:“嫂嫂快进来坐吧,外头暑气灼人。” 穿过竹帘,一众人进了这三大间打通了的正屋,芸豆引着申令祎在一把油亮光滑的竹椅上坐下。 又说去沏茶来,就出去了。 想来是孙家人手少的原因,这位叫芸豆的大姑娘,从申令祎一进来,就忙前忙后。 “奶奶,申二奶奶,您们用茶。”芸豆呈着一个大肚青瓷茶壶,倒了两盏茶,进来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谢过你了。”申令祎温声说道。 却见那女子眼里闪过一抹打量之意,低垂着脸道:“奶奶客气了,奴婢名叫芸豆,是沈大奶奶的陪嫁丫鬟,”说完,又悄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谢云岚。 申令祎见她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一时对她的身份好奇了起来,只她到底是孙家人,自己不好多问。 幸好她倒好了茶后,芸豆说道:“二位太太请用茶,因着太夫人吩咐我上完茶后,就去厨房帮着包饺子,奴婢先去了。” “啊?老太太在厨房烧饭的么?我也去给打打下手吧。”客气话,申令祎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第一次去女主人下厨的人家做客,一时不知如何交际了。 芸豆脸上不好意思,忙道:“不必,不必的,二奶奶远道而来,且只管休息便是。” 申令祎也不在客气,笑着坐下喝茶。 芸豆出去后,谢云岚给了身后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会意地去了门外哨探。 偌大的屋里只剩她和申令祎还有春娘春桃几人,明人不说暗话,谢云岚看了一眼一身簇新衣裳,鬓发高雅,笑容恬静的嫂嫂, 忽然问道:“嫂嫂,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太过清贫了些?” ------------ 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但看足谢云岚了笑话 申令祎呷了一口茶,说道:“日子过得好与不好,不在于清不清贫,人开心就是。” 谢云岚笑了一声,隐隐有些引以为傲地说道:“嫂嫂不晓其中内情,夫君其实颇有积蓄,成婚时便都教于我了。” 她瞧了一眼视线前方,接着说道:“只是婆母清贫久了,又恐夫君为官敛财,所以为了不让她老人家胡思乱想,家里一直这样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也是为人子女,尽孝道的意思。”谢云岚说完,心里的不平衡少了很多。 申令祎微笑,道:“这很好。” 说完,姑嫂俩便没话了,屋子里静无人语,只有外面“咚咚咚”剁肉馅的声音。 良久,申令祎笑着问道:“你婆母都是亲自下厨的么,不晓得她手艺怎么样?” 谢云岚闭着嘴角,垂下了眼眸,慢慢说道:“也算可口。” 只是做的那些饭食,口味都是孙见平日里爱吃的。 申令祎笑着点点头,收回了视线,不再言语。她不主动说,正巧自己还不想管呢。 就这样坐了半天,谢云岚三番几次地望她几眼,嘴巴张了又张。 晚饭摆在正屋中间。 看起来似乎忙碌了很久的孙太夫人,这会子也解了围裙,换了一身夏衫。 孙太夫人笑呵呵道:“申夫人的亲侄女吧,快坐,快坐。” 申令祎挽起谢云岚,去了那张圆案木桌,扫了一眼桌案上的饭菜,不是京城人家常吃的家常菜,更不是江南人时下爱吃的鸡头米时蔬等。 而是一大盘酱炒鸡肉,和在盘子里堆成小山的白胖饺子。 春娘去外头用饭了,屋子里只有她们和芸豆姑娘四人。 用饭时,芸豆站在一旁,伺候着她们。 吃着吃着,谢云岚忽然笑说道:“婆母,芸豆姑娘,至今也有十九,二十了吧,女儿家到这年纪,再不嫁,婆母倒是把芸豆姑娘留来留去留成仇了,要不让我嫂嫂给她寻个合适的人家,将她嫁了吧,我嫂嫂娘家人脉,都是高门富贵之家,婆母也无需担心芸豆姑娘以后过得不好!” 海氏一愣。 时人婚嫁,男子多为十**,女子则为十四、五,有人家疼爱女儿,将其留到十七八岁,但向芸豆这样一二十岁还未说了人家的,极是少见。 海氏和芸豆也无亲缘关系,芸豆是她那可怜的前儿媳留下的陪嫁丫鬟,三年前,前儿媳沈蕙娘在来京的路上,被洪水冲走,人不见人了。 只留下一个情同姐妹的陪嫁丫鬟,在前儿媳死后,芸豆一路上尽心尽力,把自己当做亲老子娘一样伺候,路上口渴了,找到了水,自己不喝,先给她喝,芸豆喝路上坑里的雨水。 她怎么能不给芸豆一个好的人家,芸豆相貌不差,身材前丰后翘,是宜男之相, 可这个谢云岚,是一个和前夫成婚三年都无所处的女子,儿子已近三十有五,她身子不好,眼见就黄土埋半截了,怎么能为孙家的香火不急? 不然等她百年后,又有何脸面去地下见她的亡夫?亡夫本就是因为喝了花酒,被自己在暴雨天赶出去才冻死的。 所以,若是在有生之年,不能看到孙子的出生,她死都不能瞑目。 想到这儿,眉毛极轻地皱了一皱,男子娶妻纳妾,天经地义,自己又没有强行让儿子纳芸豆为妾,而是通情达理地先和自己儿媳妇商议。 只是露了一下意思,儿媳妇竟跟听不懂人话似得,不仅没有让自己顺心,今天更是搬了救兵来,又逼迫着自己这个辛辛苦苦,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撑起门户的老婆子来, 海氏委屈难受得厉害,因为她不敢得罪儿子上司的亲妹子,喉咙里出声道:“我不舍得芸豆,芸豆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 申令祎见孙太夫人,一张略经困苦的脸上双眸露出酸楚,甚至是怨恨。 心里警醒起来,该走了,不宜停留了,便说道:“老夫人,平时在吃什么药?我姑妈让我给您带了一些燕窝、大红枣来,您让下人每日煮着吃。” 说着,让春娘将那二斤燕窝,二十斤极品红枣,提过来放到抱厦间。 海氏一生清贫,对这些名贵之物并不感冒,她从来没吃过什么燕子打的窝,晒干的大枣,可她身体比京城里见过的一些贵妇强健多了。 她看了一眼,接着说道:“申娘子啊,你回去要替我深谢申姐姐。” 申令祎道:“您客气了,我会的。” 谢云岚说道:“婆母,知道的是您照顾前儿媳的身边人,可不知道的,会以为您不舍得放人,扣着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呢。” 海氏正盘算对策时,听新儿媳那一副虚假的样子,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心情沉了沉,说道:“你不知道其中缘由,壮儿(孙见)媳妇,在世的时候早就将芸豆给壮儿做房里人了,只是一直未摆酒,将她嫁给别人,怎妥!” 这句话,彻底撕掉了俩人之间维持得和气。 哪有成婚不到一个月,就给新媳妇房里塞人的,谢云岚几日里积压的怒气,在这一天,已经涌上了嗓子眼。 “真的假的?我怎不知,夫君也未和我说过,现在夫君正在大同主持防御工事,等他回来了再说吧。”半晌,谢云岚才咬着牙,说完了这么一句。 她气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找遍了这天底下,也找不出来这种新婚不久,就给儿媳妇房里填人的婆婆。 这部书明晃晃地作践她的脸面吗? 谢云岚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下一秒,她就想撕破了海氏的脸皮,这个死老婆子,真的是不可理喻! 这些自有下人去做的饭,海妖婆偏偏要教会自己,理由更是闻所未闻,说是要自己学会做这些夫君爱吃的,伺候好夫君。 这让她不敢辩驳,只能吞下去这口气,洗手去学那些奇怪的饭食,榆钱窝头、烀小土豆,面蒸马齿芮… 谢云岚喘着气,这京城里,没有人家没有过礼、文书,就能空口白牙说的。 ------------ 无标题章节 申令祎呷了一口茶,说道:“日子过得好与不好,不在于清不清贫,人开心就是。” 谢云岚笑了一声,隐隐有些引以为傲地说道:“嫂嫂不晓其中内情,夫君其实颇有积蓄,成婚时便都教于我了。” 她瞧了一眼视线前方,接着说道:“只是婆母清贫久了,又恐夫君为官敛财,所以为了不让她老人家胡思乱想,家里一直这样 ------------ 出发行宫 申令祎苦恼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说道:“嫂嫂不去。” 六月初一要到行宫安置,是以,二十九这日就在收拾行装了。 可她今天去问了一下嫂嫂书仪,一向爱出游赴宴霍书仪居然说不去。 这令她有一点失落。 谢允闻言发笑,百无聊赖逗了逗捧着海星软球开心不已的女儿,“你管她去不去呢,我会去就够了。 ------------ 凉水澡算是白泡了。 第二天申时,烛光明亮,申令祎坐在镜匣前,螓首低垂,圆润的指甲轻轻挖了一点姜黄栀子粉,敷一敷熬了夜的眼底。 谢允犹躺床上,信口说道:“一点憔悴之态而已,值当得遮吗?美成如此,要是天子瞧上你了,你叫为夫该当如何?” “你胡言乱语什么!”申令祎大声斥道,罢了罢了,今日心情好,不理他就是了。 ------------ 琴艺也白准备了。 高阁老双目干涩,头也紧绷得嗡嗡叫,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密卫领命而出,快步至门外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将他唤住, “等等,你们且帮我监视一人,他若有什么反常之处,即可来回我。”高肃卿道。 *** 一大清早,参加狩猎的男人们策马进了深山之中,林子里的大型野兽都被清除过了, ------------ 全勤章 本章节为全勤章,请勿订阅。 最近状态非常不好,为了给大家写出更精彩的剧情,今天请假一天。 但是起点规定每天要发满4000字,所以这章是用来保持全勤的不要订阅。 ———————— 席间丝竹乐耳,细乐声喧。 当今圣上厉行节俭,往年来行宫避暑,也都是让随行的御厨就着猎到的战利 ------------ 请假条 最近状态不好,打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怎么写,才能不让大家失望ᖰᵕ᷄≀̠ᵕ᷅ᖳ ------------ 我不允许狐狸精伤害你一分一毫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耐不住申令祎的缠磨,谢允应下,把琴抱回了屋后,和申令祎一同出了门。 又给一位管事太监赏了银票,随即一路上所有下人都为她引路,选马,带她去往箱子里放名字, 最后又带着她去等候区。 一道尖细热情的声音响起:“贵人,下一场若令官抽到了贵人的名氏,就可以 ------------ 梦境(第12章有写到段珪,这章可订可不订。) “我回来了。” 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走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你是谁啊?”申令祎揉了揉眼,问道。 “我。”话音一落,谢允捧起申令祎的脸,迫使比自己矮不少的申令祎对上他的目光。 “哦”申令祎轻轻移开谢允的手,感觉他今日语气怪怪的。 “段珪在马球场上骁勇善战,又长得十分英 ------------ 梦境(这章回忆张美人,可订可不订。) 饭后。 申令祎因为哭过一回,虽然现在心情好转了些许,但是这会儿身体也感到累了。 她因脚伤,吃过饭后谢允将她抱到榻上休养。丢下了一句有事就走了。 申令祎便坐在榻上靠窗的地方,拿着一本谢允从带来的行囊里找出的《训俭示康》打发时光。 眼见日头逐渐隐入山中,飞鸟群归。 这时候, ------------ 报复张美人 这一天的戍时末,后山山顶上,黑漆漆如无人之境,只有天上一轮悬月落在山涧溪流上,映出粼粼水光。 一位香肩微露,赤着玉足的女子,在山中密室的一张床榻上,为粉润的脚趾头涂上新鲜花汁。 谢允这次再放鸽子,我就不理他了,张美人心里暗暗地想。 忽然,门外有一道由远到近的马蹄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 原来他的心很狠, 便冷靜下來,道:“你還不快滾!可知非禮后妃,是何重罪!” 大汗鼻子里冷嗤出声。说道:“我想,娘娘应该比我更怕被大明皇帝知道此事吧,你当我是怎么来的?” 大汗从腰带里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张美人方寸大乱,惊恐说道:“这钥匙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大汗见张美人慌乱无助,花容亦是惨 ------------ 夏风拂过护城河。 夜幕将至,霞光碎金。夏风拂过护城河,帝都一隅的长欢巷,渐渐热闹了起来。 谢允白日里就是去了这里。 装潢奢华暧昧的高楼檐角上挂着的一盏盏七彩流光的灯笼被人点亮,莺莺嘻笑声,丝竹管弦轻打声,随着女儿香浓郁得叫人心乱如麻。 缓缓飘散,处处弥漫着骄奢淫逸。 老鸨王妈妈大声笑着推开了群 ------------ 7.3号请假条 感谢上个月投出月票的宝子们,感谢本月书友20231109130600481 投的月票,非常感谢你们! 后面会每天爆更答谢! 明天闭关修炼一天 现在才月初,你们的推荐票月票,肯定很富足吧─=≡Σ(((つ•̀ 3•́)つ宝 快把你们的票票都投出来(凶狠)求求了!!! ------------ 全勤章上 —————— 京城,水仙巷申府。 “太太把赵姨奶奶请来了。” 侍书把攒盒里的早饭一一拿出来摆好。 申令祎放下手中的狼毫小楷,愣了一瞬。她嫁到谢家虽没多久,但从第二天开始就知道,谢府有不少下人都拿赵氏亲侄女赵盼雁作谢允未过明路的姨娘看待的。 也就是说,虽然赵盼雁还没正式给 ------------ 全勤章下 ———————— 谢云琪和申令祎早就相识,是极好的朋友,现在谢云琪即将出嫁,俩人说说私房话在正常不过。 只是……他望向申令祎。 妻子甚至连眼角风都没给她,自顾自地挽着谢云琪告退回去了。 她想干什么? 怎么对自己不理不睬? 谢允百爪挠心,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简直想立 ------------ 请假条 请假一天,明天回来加更补 ------------ 除掉对手 “完了。” 谢允闭目,唇上血色全无。 缓缓地对着自己多年的好友、如今又是自己妹婿的孙见说道。 “我来的路上,便反复想过了。事已至此,最好,也最快的法子,只有这一个了。” 当谢允对自己说完蒙古首领和后妃张美人的事情后。 孙见起初犹如惊魂,但到底是立志要干大事之人,也见过不 ------------ 这章有回忆杀 进入盛夏,天就渐渐黑的晚了,谢允戍时回来,他沐浴完,坐在窗前榻上。 申令祎打量着他,见他回来后一句话不说,脸上神色看着也猜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拼图,回到里间去睡了。 …… 申令祎盖上茶碗盖子,道:“初六那日我可能去不了了,我也不想麻烦冯妈妈,你们谁愿去否 ------------ 除掉对手(2) 㨵除对国家敲骨吸髓的勋贵世族,皇亲国戚霍家,解封海禁,让国库富足,和任用殷正茂这种人平息两广民乱。 证明了高肃卿是一个无比出色的优秀政治家,在他的领导下,这个积贫积弱的大明王朝开始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而他的声名也随之达到了最高峰。 在这个论资排辈的官场,论资历,高肃卿比他早加入很多个年头 ------------ 结盟、带她出去玩 决心下了,可该怎么动手呢?扫把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谢允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 但现在的高肃卿早就今非昔比,无数聪明绝顶的人都败在他的手下。被他角逐出内阁,单凭自己,实在是不大有胜算。 而且高肃卿身体很好,说话声音嘹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精神十足。等他自然死亡也太不靠谱。 就在这儿 ------------ 又是一回携妻出游,泉边…… 谢允中途把她放下来歇了歇,后来又背着她走了一会儿路,两人方到了一间如春景堂正屋大小的木屋。 瞧着摇摇欲坠的茅草小屋,屋前已经长到窗户高的杂草。申令祎眉毛皱了皱,上次在行宫别说玩了,连门都没怎么出。 谢允耐不住纠缠,这个月有空便答应了再次带自己出来玩,但是把自己带到了这种地方,这怎么住人? ------------ 坦白从宽, …… 申令祎一双好看的黛眉蹙起,很生气:“他怎么能这样信口雌黄,谁跟他默契传球了。我几乎没有理过他,而且,如果不是家中长辈和他认识,我也许根本就不会与他相识。” 谢允一双眸子如冷电一般,他的话语里带了点命令的味道:“你心里,不能想任何男人,一下子也不行。” “我怎么会想别人。”申令 ------------ play前 夜里,山里的气温骤降,室内更是一片黑里咕咚。 申令祎被一阵冷风拂醒,不满地咕哝了几句。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暖和的地方靠了靠,蜷缩在了一起。 一只手推了推谢允,说道:“冷了。” 这个谢允,平时炎天暑热的,也要抱着自己,现在冷了,正是用到他的时候。 “好,我抱抱。还冷不冷?”男人的胸 ------------ paly…… 虽然是农家房子,不见得有多好,却也收拾的极为利索,被褥也都已拆洗干净,晒得蓬松的抱进屋里。 谢允把包袱放在了屋里,出门去租了匹马。租马回来后,院子也未进,在门外唤道:“出来,走了。” 院子里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谢允皱了下眉头,翻身下马,去了院子里头。 “夫人。” “谢相 ------------ 风云变幻 正当谢允和冯振这对难兄难弟准备和高肃卿打持久战时,局势却出现了进一步的恶化—— 宫外高肃卿一直以来,都没有对谢允放下过戒备,从住宅到出门都派人监视着他。宫里的冯振过得也不容易,虽然没有引起高肃卿注意,但是每天要被一个厨子指派来命令去。 在宫里日子过得属实煎熬。 可是现在时机未到,只 ------------ 风云变幻2 高肃卿在家中午休时,忽然回想起了五月时,谢允向自己提了建议的一件事—— 「本朝没休没止的两广叛乱再次开始了。两广地区(粤省和桂省)时蛮荒之地,文盲普及率较高,不读书自然不服管,不服管自然不纳税,不纳税当然不行。于是这里的人和朝廷官吏来来往往,都是谁的拳头硬,谁的刀枪快说了算。 每到逢年过 ------------ 她再也忍不住了。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 一个女人出门,轻装便行是最好的,谢允前阵子就已经悄悄替申令祎收拾行李了。现在,只有一些申令祎要带的细软收拾。 而且,申令祎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谢允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自己也没想到有人跟踪自己也就算了,那人还从树上坠落下来了。 “二奶奶,大小姐找您 ------------ 出行的前夕 其实坐客船、住民栈。条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她听说现在外面不太太平,兴起了专门跟朝廷作对的白莲教。所以还是住官栈安全些。 申令祎心中正忖度着,要不要给谢允道歉。 谢允又接着说道:“非我爱惜羽毛,不让你们住。而是今年驿栈改革,我不好违反规定。” 官员们使用勘合的限制条件不断放宽,随 ------------ 惶惑无依 第二日一大早,谢家门外停了六七辆大车来接人。 谢允紧着叮嘱了抱琴几句。每每想和妻子再说几句话,却只能得到美人一个爱答不理的面孔。 姑妈拉着申令祎的手说了好些注意的事项,好一会儿吩咐。 申令祎不再是往日的端重打扮,一身绿地绣花襦裙尽显完美的身材,乌黑的一头青丝挽了个弯月髻,带着一种令 ------------ 水贼 此后几天,浪平船稳,北风把船帆鼓的胖胖的,水疾船速,陆陆续续停过了石州,济宁,商州和淮阴,春娘很开心的告诉大伙儿,这般好风头,大约再三四天便可到了。 这晚风停浪静,申令祎知这几日赶路实在辛苦,叫人将船停在水中,歇息一晚上再走。 见别的船上有很多人都在甲板上生火做饭。 申令祎叫来了来 ------------ 安全回家 不知过去了多久,江上打斗渐止。 “二奶奶,水贼死完了,我们上岸吧。” 春娘紧紧陪着申令祎出去,目光四下戒备。二人上岸后,只见有一男子站在船头,手持一张铁胎大弓,弯弓搭箭,屈猿臂挺蜂腰,嗖嗖几箭下去,江面上浮动的几处立刻冒出血水来,周围几条汉子也照样射起箭来,至于原本就在江面上的人头,更成 ------------ 与母亲吐露心事 老太太一早起来,便听说了孙女归宁消息。起先有些生气,第一反应便是谢家不喜孙女,或是孙女过得不好,才会冷不防地突然将孙女遣送归家,如此则糟糕至极!转念再想,前几次儿子每回去京城回来,听他所言,孙婿家礼数周到,处处以姻亲相待,并无怠慢,才一年不到,自己这边也无得罪,怎会突然将孙女送回? “老太太, ------------ 出行前的一夜发生了什么? 冯氏见她垂首不说话,心肝儿都焦了起来,问春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娘当下愣住了。 申令祎说道:“春娘不晓得,我也是才晓得。” 冯氏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几个猜想,连忙声问道:“是不是他。”还未说完,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对女儿不知不觉中灌输的思想是一夫一妻 ------------ 从镜台上下来 谢允拇指指腹摸了她脸颊上的眼泪,暗哑着声音问道。 “不想知道,你不要和我说就是了。”申令祎抱着膝盖,颤抖着下巴。 谢允喉咙里绞出来一声:“别哭了。”说着,吻去了她脸颊上垂着的泪珠。 夜雨滂沱,但其实现在才将将戍时三刻不到。 窗子外头漆黑如墨,谢允吻了自己一会儿,将手伸到了她的 ------------ 一朵白云 夜雨声乱,雨幕清寒。 夜间起的风飒飒掠过窗子,紫檀嵌玉书案上宣纸吹落一地,纸张散落在案边。 房里的榉木床架上,借着盈盈烛光,谢允年富力强,心心念想如此许久的心尖人儿又躺在了自己臂间,如何这一番便能满足了。 他怀里的人正闭紧了双目,浓长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又握她纤细小手放在自己身上。 ------------ 家书抵万金 “所以阿娘先前和你说,你要忘记自己是申家的女儿。要把自己当做真正当做人的妻子。何为夫妻?你不仅仅只是需他保护之人。你还要叫他知道,倘若他不顺,你能向他伸一援手。即便你知道帮不了他多大的忙,你也会在他后背支持于他,不离不弃,想来如此,他有事的话,自然也就不会瞒你。” 申令祎出神了。 冯氏含 ------------ 朝堂之上 十月下旬,入秋。 一个宫里来的脸生太监,称奉了万岁爷的口谕,即刻诏高肃卿入宫。 高肃卿没时间细想怎么不是自己的耳目亲信孟仲第一时间来给自己递消息。因为接到了入宫的圣旨后,高肃卿立刻意识到皇帝可能不行了,还好自己现在正在东安门这边办事,为了不耽误事,也没叫人牵骡子过来,直接跑着去了。 ------------ 朝堂之上2 六天后,皇上头七过了,话不多说,开战! 第一波攻击开始,这一天,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振刚刚来到司礼监上班,便收到了一封呈交皇帝的奏疏,作者是高肃卿。他立即打开阅览,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奏疏的大致内容是说:太监不过是下人,咱们大明的祖训明晃晃的写着呢,太监不得参与政务,现在有些太监的所作所为, ------------ 直男厌烦头疾 一日的傍晚,宫女匆匆赶往后院,来到一间雅洁清幽的房前,叩响了房门。 张美人的侍女打开门,露出面孔,宫女说道:“那人来了,此刻就在寺内后山,请夫人过去叙话。” 宫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是恭恭敬敬的。 张美人正侧卧于床榻,单臂支颈,闭着眼睛,恍若入睡。一个侍女跪在她的身侧,为她轻捶腿 ------------ 春娘的劝告 让她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她一定能够想出化解的法子…… “娘娘,他怎么了你了,你脸色怎如此难看?” 原本一直躲着的男子快步进来,扶住张美人回到榻上坐,声音略带了些担忧。 张美人双目依旧发直,恍若未闻,宛若泥胎木偶般。 张墨悄悄觑了眼张美人的神色,心里愈发发虚,吞吞吐吐地道:“ ------------ 朝堂之上3 谢府初秋的清早,已经带了凉意。 谢允披了件衣裳,将床上的东西收起放好,下床趿鞋来到窗边,推开一扇小窗。 窗外那条昨夜被风雨摧的发出呼啸而过的槐树枝上,停了两只白头鹊。相互亲昵地喙梳被雨水打雨水打湿了的羽毛,交颈跳跃,叽叽喳喳。 他方才就是被这两只小东西给吵醒了。 他的脑海里, ------------ 赵氏因何事回了祖籍? 谢家蓁院。 赵氏卧在软榻里,脸色灰白,双目发直,形同死人。 这些天里,一种追悔莫及的痛苦仿佛突然开了闸的洪门,不停地朝她涌来。 她被冲击的几乎要透不出气了。 原来天师教竟是骗人的。 天下人皆都知晓的事,唯她分毫不觉,竟还以为如遇天神,拯救与她。 儿子也再三苦劝过自 ------------ 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做(搀了回忆杀,可订可不订) 水声潺潺,日光落了一地。 漆木茶案上供着各色茶具,茶炉子汩汩冒着热气,白雾氤氲。 报国寺一处水榭之中,申令祎陪着冯氏站在栏前,看着日落。 申令祎见时候不早了,对冯氏说道:“母亲,天快要黑了,山上蛇虫多,我们先回客房吧。” …… 是夜,申令祎和母亲一行人在寺庙的后院供女香 ------------ 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这个似乎只是一个梦的东西,却让申令祎陷入了沉思。 在京杭大运河上,走了半个月,外面的世界,她也略略了解了一二,和自己想象之中大差不差。 刚好又在母亲身边,有些事也可以为自己把关,出谋划策。 …… 申令祎想了一想,越发觉得行得通。 “明天就同母亲商议一下。”申令祎关上了窗 ------------ 他忽然想起,水的味道好像不对 谢允本想京城的事情尘埃落定,就让申令祎回来的,但是又出了母亲误入天师教的事情,如今京城里,关于天师教的事情还没有风平浪静。 这件事,他不想让申令祎知道。 所以给申令祎写的家书。并未提及让她何时回来的事情。只嘱咐她暂且安心住在金陵。 …… 当天夜里,谢允一个人在书房,忍不住胡思 ------------ 朝堂之上4 高肃卿自以为三朝元老,是先皇的肱骨重臣,不把新皇帝放在眼里(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放在眼里的,一个牙齿都没有都没有换过一轮的小孩,你能指望他对国家大事做出英明的领导?) 所以当小皇帝经常有事派人询问高肃卿的意见时,高肃卿一见有人来传谕旨,心情是烦不胜烦的,这个年龄的孩子《千字文》都认不全,他能有什 ------------ 山青水碧 谢允本想京城的事情尘埃落定,就让申令祎回来的,但是又出了母亲误入天师教的事情,如今京城里,关于天师教的事情还没有风平浪静。 这件事,他不想让申令祎知道。 所以给申令祎写的家书。并未提及让她何时回来的事情。只嘱咐她暂且安心住在金陵。 …… 当天夜里,谢允一个人在书房,忍不住胡思 ------------ 朝堂之上5 自古以来,国家收税,老百姓交税,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跟着皇帝打下江山的这群人,不是救世主,不是大善人。他们是要过钟鸣鼎食的生活。 怎么样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答:靠收税。 怎么收税,各朝各代都不同,但基本上税的种类还是比较固定的,主要分为三块: 一是田税,皇帝拼死拼活把这地盘打 ------------ 和离书 雪落无声,卧房内一片幽静。 案几上供着几样新鲜水果,烛光摇曳,晃动在谢允幽暗的一双眸子之中。 那双眸子漆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的信件。 家书上的内容,让他的指腹微微地发颤。 谢允嗓音透着暗哑低沉,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你敢......” ...... 上次给 ------------ 有情芍药含春泪 正月时,京城的春天依旧料峭。 夜幕中,一辆马车停在了谢家门口,谢允下来,向西院走去。 他有时候不禁怀疑,申令祎这个南边来的女子,是不是用了什么邪祟的法子给自己下了套子。 …… 一开始申令祎对他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觉得她和别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新婚之夜他必须与她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另一边,金陵申府。 申令祎在自己的院子里正打发小丫鬟把箱笼再最后清点一遍,最后,忽然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细细回想着母亲的话。 接着,又想到了谢允在那封信中,说了他和高阁老的角逐,还有他的母亲,赵氏在天师教的事情。 …… 申令祎当时的心情,说是震惊也不为过了。 这也令她, ------------ 朝堂之上6 京城的二月初,已经有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迹象了。 …… 紫禁城,文渊阁。 谢允迎风立于窗前,杨柳风吹面不寒,“卢余,时下边患无忧,当大修内治。” 卢余道:“首揆有什么吩咐?” 谢允指节泛白,敲了敲窗沿儿,说道:“大修内治的第一项就是缉盗安民。” 卢余垂首,细细听着 ------------ (这章搀了回忆杀,可订可不订) 这一天,谢允如往常一样,卯时一刻时,已经起身洗漱完毕,家里没女人,胡乱拿了件略厚实点的雪氅,就去上朝了。 刚走到了前院,便见有一道身影立在湖前,低着头来回走动,像是等待已久。 今天清早,天气一团大雾,谢允有些看不真切是何人在湖边站着。 还未等他走过去问,那个人抬首间,像是也看到自己 ------------ 他疯了 日光渐拢,京城里的谢府春景堂静谧一片。 花林如画,风吹过树梢,抖落一地的树影。 申令祎施施然回家了,她进了花厅,指挥着一众健壮仆妇把十只大箱笼搬进来,全然不去看身边冰寒着脸的谢允。 谢允搭在圈椅上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他的目光,从码头接到妻子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从妻子的脸上移开过。 ------------ 全勤不用订阅今天请假 “还在忙铺子里的事吗?你有什么不懂之处,我来帮你看看。” “夫君回来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看你全身贯注,不想打扰到你,就没叫他们。进来告诉你。” 谢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其实是自己让丫鬟不要告诉他,倒想来看看申令祎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哦。”申令祎突然问,“外面几时了? ------------ 接上上一章的他疯了 窗外夜色渐浓。 从院子里吹进来的风裹着寒气 谢允歇斯底里:“说,我是不是可以被轻易舍弃。” 申令祎微微受了点惊吓,呆呆地看着谢允涌动着破碎和不安的双眸。 ...... 她回来的时候,设想过很多种谢允的反应,猜想他应该会细细问自己为什么给他写和离书,又设想过他会觉得挑衅到 ------------ 他又回来了 他的感觉糟糕,很是糟糕。 他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水沿着他的发肤不断往下滴落。 谢允有点眷恋起来,她会进来帮自己擦拭。以前每晚他沐浴时,她大多时间都会进来在旁服侍他,帮他擦拭头发,身体,有时还会在浴房里和他亲热一下。 他呆坐在水湿一片的地上,想了很久,最后自己扯过静静悬于一 ------------ 生了疑心 谢允睡不着觉。他刚才分明感觉到了,虽然她再三向自己解释了,也依旧对自己笑脸相对,温声细语。但她给自己的感觉,和以前那个对自己一心无二的人不一样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得到,他觉得胸口有些闷胀。 他不喜欢她对着自己时的这种样子。 “你想扔了我再找是不是?” 他忽然一改失魂 ------------ 他回来了。 未时不到,去往文渊阁的方向。 头顶上空中一团团的浓雾,随着天色渐渐透亮,逐渐散去,整个宫殿,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 一个绯色官袍的人,在去文渊阁的这条小道上,行色从容,不紧不慢地向内阁走去。 这个时辰,想必首揆大人还未到。 …… 济州都指挥使李甸昨晚虽在接风筵上面见了谢允 ------------ 第209章 申令祎连鞋都未曾来得及穿好,趿着几乎是小跑着便迎了上去,才跑了几步,看到谢允身影已经从那扇屏风后转了进来,二人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 还未走近他,便闻到了一股混合着好几种的脂粉香气和酒的味道,几乎呛鼻。 申令祎下意识地停驻了一步,蹙着眉头看向谢允,两人之间中间还隔着段数臂长的距离。 ------------ 第210章 谢允起先和申令祎对面相视,渐渐地,他的心跳跳的越来越快,伸手牵了她手,等两人回到卧房的床上,尽管申令祎刻意在追他了,依然还是被他落下了丈许的距离。 申令祎最后缓了自己的脚步,看着他几步登上台阶,身影消失在了那扇门里。 春娘和在走廊里的侍女见他二人回了,过来相迎。申令祎问了声衡姐儿,得知已 ------------ 第211章:喜欢你吃醋 申令祎不再说话,双手环抱住他的颈,闭上了眼睛,神色变得平静无比。 谢允死死地盯着她平静闭目的样子,喘息更甚。 一道热汗和凉意紧贴着她,两个人汗津津的,谢允抱在怀里,直挺挺躺下。 …… 这日天高云淡,一早便朝霞灿烂。 待谢允从外头回来,早饭时间已过,午饭时间离得还很早。 ------------ 第212章:夫君真好 整整一个白天,谢允都没有出去一步,其实他也是有事要出去的,只是回头一看,见美妻与小半年未见的可爱女儿,脚步就跟生了根一般,竟胡乱找了个理由,叫人把公务送过来…… …… 中午,申令祎吃饱了饭,懒洋洋地靠在谢允的肩上,拿了一个柑橘,在手上把玩。 谢允搂住她的腰肢,说,一早他已经派人到外 ------------ 第213章 稍晚,有一些事在脑海里浮现,那是她第一次去蓟州的时候…… …… …… 前院那扇杨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名孔武有力的汉子一左一右,搀扶着申愚回来。 下人们前脚刚到后院禀报给申令祎,后脚谢允就大步流星地进来了。 申令祎上前问道:“谢允,我弟弟呢?” 她此 ------------ 第214章 申令祎摇摇头,还未开口,自己的双脚突然离了地,整个人都被倒挂着。 自己整个人像一袋面粉一样,被谢允抗在了肩上,申令祎倒悬着,看着地上的石砖。 急声说道:“你神经,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谢允转过脸,对她说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和以往一样爱着我,若不爱我也罢,但不准你心里有别人。 ------------ 215章,大结局篇西湖赏荷,钱塘观潮,我只爱你 六年后,本朝国库存银已高达四百万两,粮食可供此后数年之用,可以说是:海内肃清、四夷摄服。此前,大明帝国都从未有过如此强盛的国势。 …… 公元1572年初冬,谢允接连几个白天都很忙碌。基本早出晚归。昨晚回来的早些,也独自在书房里处置公务。后来有些晚了,见他还没回房,申令祎给他送了碗点心过去 ------------ 216章,大结局篇赵氏死后,男主的事情 在宫里,申令祎原本很欢喜的心情,在听完了一班戏后,顿时跌落谷底。 …… 晌午,不到酉时。 夫妻俩一同出宫,软轿里,申令祎担忧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身旁之人脸上。 谢允周身气质风轻云淡,仿佛无事发生,一双眼睛平视着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上。 马车外面,似乎是下了雨,一阵子雨声 ------------ 217章,昔日疑窦 谢允最近很忙。 自从知道了被人爱着的滋味之后,他的满脑子就都是这个人了。 他忙着想,怎么才能弄出更多的时间和她腻在一起、和她睡觉。 可是天下疆土那么大,加上后来收复的土蛮之地,那么多的地方,就算各地不出添乱的大事,每天随便需要他定夺的一两件事,总还是有的,一起送到内阁,到他手上就是 ------------ 218章,敞开心扉 天色擦黑。 申令祎在暖意融融的屋中陪伴女儿习字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院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脸上喜悦,急忙跑了出去。 谢允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路上大约也没打理过容仪,两边面颊上冒出了一层淡青色的胡茬,人看起来疲倦而困顿。 谢允问了几句女儿功课,便叫女儿回房了。 申令祎和他 ------------ 上药 谢允将满腔的怒,尽力先抛之脑后。咽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不喜欢我了。” 说完,不知又去了哪里。 迟迟未归。 夜深,申令祎在房里留着灯,自己先上了床。她心里有些挂着谢允,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直过了凌晨,应该已经是子时了。 她醒了过来时,睁开眼睛,冷不防却对上了一双闪着微微 ------------ 220章:我非相,乃摄也 “别动。” 谢允道。 申令祎便不动了。 谢允拿起她沾了些药膏的食指,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上,脸朝她凑了过来,一侧面颊与她柔软的面庞轻轻擦摩。 他在回来前,她刚沐浴完毕。全身还带着清新而甘甜的芬芳。 谢允闭上眼睛,深深地闻了一口来自她头发和脖颈里的香气。 他闻了一会儿, ------------ 221章,半生流光,恣意依旧 五年后。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 申令祎在冰天雪地里立了半天。被谢衡唤回到房里,脱下了裹的厚厚实实的衣物,将女儿从道旁折下的一枝腊梅插入瓶中,以清水供养起来。 欣赏了片刻,便和女儿炕上对坐,一边往火里焙着栗子,一边说着闲话。 渐渐地,栗壳陆续爆裂的轻微噼啪声里,空气里慢慢地飘出了 ------------ 222章,大结局,坤宁宫,十里钱塘江。 次年一月,谢允登基称帝,定年号后明。 天下虽易主,但本朝多年饱受苛税,民生凋敝,后明开国伊始,百废待兴。 帝治国理政,以民为本。不止减免赋税徭役,令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又开放市场,发展经济。 朝廷里,有诸多贤良辅政,武有戚将军镇边、梁总督平岭南蛮乱,届时四海升平。地方又大举整顿吏治, ------------ 完结感言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 番外大概3万字,免费。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选择看,没兴趣的就不用看了~~ 谢谢小主们这三个月多月的陪伴和支持!很感谢~~~ 本书由金桂载酒为你献上。 ------------ 休息两天,再发新书! 这是作者第一次写网文,连续100多天每天写4000字,每次想放弃的时候看到有你们一直在支持,硬是挺过来了! 在起点的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休息几天,之后会写20章男女主在兽世的甜宠故事,免费的,你们可以无聊时打发时间看看哈哈 感谢yiting_nju xcm 三只熊2008 李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i purple111122 Maggiew Yu.Ee 爱ai 书友20200206202004478 书友20240324499991 书友20220527185641834 书友20221209234659407 书友20180107195709158 书友33021205591149 书友20240425624232 书友20231109130600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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