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台仙吏,身心俱疲 刚来墨痕斋时,兰台是满心雀跃且紧张的,又想一边美滋滋地放首好运来又害怕自己难担重任。 诗人们的墨魂啊,文墨凝魂因爱而生,多么梦幻美好;他们品茗清谈对酒当歌,自己就在旁边优哉游哉如坐春风,多么令人心生向往。 但是,这一切都在一个月之内碎成了渣渣。 兰台看着现实中鸡飞狗跳的墨痕斋,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在飞快的死亡。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咕……” “太白!” 哦,这是李白又喝多了撒酒疯掉广厦的湖里了吧,酒量不好就不能少喝两口吗? 正巧泛舟湖上的杜牧撑着竹篙经过,出于对前辈的尊敬把魂捞了上来,卯足了劲儿一扔,嗖地从兰台头顶略过,好巧不巧地砸在了李商隐身上。 “抱歉。” 嗯……语气毫无波动,听不出丝毫歉意呢。 一大只胖橘也嗖地从兰台头顶上飞过去,紧接着陆游“嗒嗒嗒”地从她身边跑过去,还边跑边喊着:“菟菟菟菟菟菟——” 李清照被撞了一下,晃了几晃扭头怒怼:“抱着你的猫溺死吧!” 兰台抱着仅剩两根的胡萝卜,面无表情地往厨房走。 苏辙坐着小马扎戳在厨房门口,一手青团一手游戏,膝盖上还放着一盒。 唔,应该是苏轼怕他弟弟在屋子里发霉,所以特地把他拖出来的吧。 但是他在屋里打游戏和他在屋外打游戏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是为了给他晒晒太阳,好让他多长几朵蘑菇出来炒菜吗?! 要不是苏轼的弟控属性压过了他的吃货属性,兰台会毫不怀疑他就是有这种想法。 “诶?兰台你来了。”打完一把游戏的苏辙抬头看见她,从盒子里捡起一个青团继续啃。 “嗯。子由你哥呢?” “在厨房里研究新菜式。”苏辙腿有些麻,换了个坐姿和她继续聊,“兰台找哥哥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随便一问。”兰台说着,顺手就把两根胡萝卜藏进了袖子里,还反复确认了不会被看出来后方才推门。 “……”兰台,我不傻好么? 兰台一进门,就看见了苏轼和盘子里的鱼大眼瞪小眼,满脑门儿写的都是“怎么做更好吃”。 而在苏轼身后,孟浩然遍寻不得的韩愈正坐在蒲团上与周公幽会。就是不知道周公会不会拿出白菜砸他一身。 毕竟他都快栽进菜筐里了。 “呀,兰台来了啊。”听见她的脚步声,苏轼终于结束了和鱼的瞪眼大赛,扭了头笑吟吟地看着她。然后在看见韩愈时惊讶道:“退之怎么都睡进菜里了?快快快,兰台搭把手,把他拉出来。” “额……东坡,你认真的?”韩老师的起床气…… “嗷!” 苏东坡,卒于韩愈的戒尺之下,享年九百八十三岁。 兰台把胡萝卜藏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回到兰台小筑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孟浩然坐在兰台小筑的假山上,捧着书咬着笔顶着脑袋上嗡嗡飞舞的蚊子在那里苦思冥想。 小孟大宝贝你清醒一点啊!再待下去你就要被蚊子吃掉了! 兰台当然是拖不动他的,而且也不敢拖,毕竟小孟是团宠,万一让别的魂看见她可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办法,兰台只能敲开了竹萱阁的门,请了正在刷地毯的王维把喂蚊子的孟浩然拖了回去。 至于拖回去以后会怎么样那可不关她的事了。 兰台毫无心理负担地踏进兰台小筑。 “嗯?鲁直?” 靠!鲁直?! “兰台回来了?”黄庭坚抱着香炉坐在椅子上,看见她进门对她微微扬了笑,一双猫眼亮晶晶的。 兰台扑过去把博山炉抱在怀里:“鲁直你别想了,我是不会同意你拿博山炉来调香的!” “兰台你先别急着拒绝嘛,我刚跟博山炉商量好了,他已经同意我用他调香了。” “……鲁直,我承认我是傻了点儿,可你也不能拿这么低级的谎话来骗我吧。”兰台把博山炉扒拉出来一点儿,拍了两下把里面的灰拍出来,博山炉立马“噗”地喷出一股白烟,呼起那些香灰,糊了一人一魂满脸。 “……” 兰台抹开脸上的灰,一脸生无可恋:“鲁直,以后禁止你和东坡靠近博山炉。” 黄庭坚失望且不死心地离开了,兰台把博山炉放回去,翻开点卯册清点魂数。 除了柳永、辛弃疾、上官婉儿外,大家都点卯了。当然代签的也算。 兰台看着永远少三个名字的点卯册,烦躁地挠了挠快秃掉的头。 七哥也就算了,另外两个魂怎么天天不回斋就知道在外面浪,她真的很想跟韩老师借了戒尺打他们一顿……哦,对了,她打不过来着。 兰台痛苦地认了命。 “兰台,吃饭了——”苏轼的声音遥遥传来。 兰台立马狂奔了出去。 十几个魂坐在长桌前品尝着东坡大厨的手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兰台飞快地扒着饭,环视一大圈发现少了个魂后,把嘴里的饭嚼嚼咽下去,扭头问旁边的苏轼:“王总呢?怎么没来吃饭?” “哦,Jeff在房间里工作呢,估计一时半会儿弄不完了。” “嗯?这个月底我不是给大家放了两天假吗?怎么王总还在工作?” “小兰台你知道的还是太少啊,在他这种人的概念里,是没有放假休沐这个词的。你不是还说过Jeff是什么大宋工作狂吗?”苏轼笑着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不过兰台放心,他的饭我早就给他留好了,一会儿我就给他送过去。” 兰台默默地盯了他两秒,幽幽开口:“东坡,要不我还是把你和王总安排在一个房间吧。”省得你天天往过跑。 工作时俩魂放一块儿会消耗掉额外的体力,住一间房应该没问题了吧。 兰台夹了一块红烧肉心想着。 晚餐结束后,苏轼端着饭挤开了王安石的房门。 王安石埋在一堆书里,戴着眼镜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Jeff,过来吃饭了。”苏轼走到桌边喊了一声。 “不饿,你自己吃吧。”王安石头也不抬,眼镜镜面上反射着幽幽的蓝光。 “魂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哪有不吃饭的道理。”他放下盘子走过去,胳膊肘支在书上歪着身子看着王安石,“王总,再忙也要吃饭啊。” “不吃。”他懒得跟苏轼起口舌之争,手指在鼠标上点了两下,打开了另一个页面。 “Jeff。”苏轼不开心地鼓了腮,伸手把王安石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 眼前突然模糊的王安石一愣,抬头看向他。 “我可是特地给你留了饭,你怎么能这么不领情。”苏轼摆出一张委屈脸凑过去,“工作就这么重要吗?吃完饭又不是不能继续。” 他离得太近,以至于王安石只能看见他深色的眸里亮晶晶的光。 被盯了一会儿,王安石终于撇开脸,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苏轼的手在背后悄摸地比了个耶,笑吟吟地跟着他坐下,不安分地伸手拢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处蹭蹭:“王总果然善解人意体察民情。” “撒手,我今天没精力跟你闹。” “我知道我知道。”苏轼再蹭几下,放开他坐回自己位置上,端着下巴看着他吃饭。 王安石瞥他一眼:“你不回去?” “等你睡了我就回去。”苏轼弯着眉眼笑吟吟道。 “……随你。” 苏轼更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 兰台第二天来墨痕斋点卯,惊讶地发现今天苏轼的名字竟然签在了王安石的后面。 他今日起这么早的吗? 兰台揉揉惺忪的睡眼再仔细一瞅,这才发现上面签的是“子瞻”二字,且看这个字迹,怎么看都像是王安石的风格。 嗬——兰台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东坡他竟然…… 守了王安石半夜的苏轼打了两个喷嚏,翻了个身卷了卷被子继续熟睡着。 点卯回来的王安石看他一眼,关上床头的窗户,坐回电脑前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 搬不走的那个魂 *墨魂设定,苏王cp向。人设属于官方ooc属于我 *灵感来源于相公的溯源——游褒禅山记和贾生 *带自设墨魂小李杜出场 —————————— 墨痕斋里,苏轼和王安石是一直没挪过窝的室友,两个人……呸,两个魂的同居生涯从苏轼被寻回一直延续到墨痕斋重修完毕,小李杜磕磕绊绊地终于住到了一起。 其实兰台一开始把他俩安排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他们两个属性相克(才不是为了磕cp!!!),王安石不洗澡时大苏苏可以火速“拆洗介甫”,苏轼要唱歌的时候王总可以暴力镇压。 事实上效果也的确很不错,自从两个魂住在一起,韩愈老师再也不用睡着睡着就听见苏轼鬼哭狼嚎般的歌声(韩愈:他那叫歌声?),王维离斋出走的频率也明显下降。 兰台终于可以去安心地挣小钱钱,墨痕斋的房屋逐渐修建起来,墨魂们也不必挤在一块住了。兰台掰着手指算了算:嗯,是时候分房睡了。 但是,问题在这时出现了。 苏轼不愿意搬。 他不但不愿意搬,还不愿意让王安石搬,毫无形象地抱着王安石的腿嗷嗷嚎:“我不走!Jeff也不许走!” 王安石抱着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地望着兰台,兰台眼角抽搐地望着苏轼,苏轼则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王安石。 啊,一个完美的闭环。 “成何体统,放手。”王总即使被拖着后腿也依然是霸道总裁。 “我不,我一放手你肯定就把我叉出去了,我就再也进不了这个门了!”苏轼专心致志地抱大腿,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一群吃瓜群众以及苏洵的黑脸。 最后苏轼没被王安石叉出去,却被他“亲爹”拖了出来,鸡飞狗跳到让兰台恍惚看到了白蛇传里法海强拆许仙白素贞这对小夫妻的场景,当然前提是忽略掉王安石冷淡的表情。 被关在门外的苏轼蹲在杏树前,拿着根木棍儿委委屈屈地在地上画圈圈。 兰台站在旁边看着,油然生出一股“棒打鸳鸯”的罪恶感。 唔,不不不,不可能。兰台立马甩甩头把自己这个荒诞不经的想法抛出去,揣了手蹲在他面前稍稍仰头看着他:“东坡?” “兰台,你说介甫他是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苏轼也盯回来,深色的眸上蒙着浅浅一层委屈,可怜巴巴的眼神活像一只大型犬。 兰台惊了:“东坡你怎么会这么想?王总他口嫌体正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真不喜欢你还能容忍你在他面前蹦跶这么长时间?” 苏轼仍扁着嘴,眼睛里犹疑未散。 “啊,比如……对了!王总的溯缘,王总的溯缘里还有你呢,他要真不喜欢你溯缘里怎么可能还有你呢?” “真的?”苏轼的眼神立马亮晶晶的了。 “真的真的。”兰台点头如捣蒜,“虽然我没办法把王总的溯缘放给你看,但是我拿小钱钱保证,真的有你。王总带着我去找你,诓你我是一株梅花精,然后你就咬定了王总是野狐精,还被王总骂了一句:轻佻。” “我哪有?” “啊?……没有吗?” 苏轼再度萎靡下去。 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的兰台蹲在地上一头雾水,满脸懵逼: 溯缘里苏轼不是没生气吗?现如今东坡怎么这么在意这些了? 兰台心累地一松劲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手撑地望着白粉色的杏花沉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试试能不能把王总叫过来? 想想王总日理万机时被打扰的后果,兰台不觉后背发毛,但是再低头看看仿佛被乌云笼罩的苏轼,兰台咬了咬牙:挨训就挨训吧,关爱墨魂兰台有责。 她站起来,扬起下巴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独幽居走去。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还沉浸在委屈里的苏轼毫不知情,直到杏花花瓣落了满头,玄色加大红色的衣角走进他的视线里。 苏轼惊讶地抬头,果然看见了板着脸的王安石腰杆挺直地站着:“介甫?” “我听兰台说你快不行了?”王安石皱了眉低头看着他,声线低沉,语气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轼仰着头,从王安石的角度看下来似乎更可怜了。 只是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差点儿让王安石原地裂开。 “介甫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还说我轻佻,我哪儿轻佻了?” ?王安石愣了愣,随后颇有些无语地问道:“……兰台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说你的溯缘。”苏轼老实交代,却又立即追问:“但兰台没告诉我是哪篇溯缘。介甫,到底是哪篇溯缘啊,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游褒禅山记。不能。” “介甫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王安石头疼,冷着脸训孩子一般:“溯缘有什么可看的?贾生的那场溯缘里也有你,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苏轼的眼睛立马亮了,连连点头:“要啊要啊。” “……”小畜生你故意装傻呢吧? 王安石懒得和他掰扯,掉头就走。 “介甫。”苏轼忽然伸手拉住他那件缀着白梅的外套,声音清清亮亮的,听起来格外认真,“我那天已经对你说过一次,你没回答,也许你真的觉得我只是在同你玩笑。我今天再说一次:介甫,我喜欢你,认真的。” 王安石停在那儿,沉默着,却也没有把衣角从他手里拽出来。 苏轼眉眼间仍有浅浅笑意,现在又压上了重重的认真,没等到回应,他便又道:“吾,墨魂苏轼,甚喜相公,相公喜我否?”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一次再一次地问,眼睛里永远都是明亮又柔软,将真心捧出来等着他接。 王安石终于动了动,光滑的布料从苏轼手里抽出去。 苏轼眼里的光迅速被失落代替。 王安石转过身,单膝跪地蹲在他跟前,抬手把他头上的杏花拂下来。 他接住了。 苏轼的眸瞬间迸出灿烂的光,明晃晃地照亮了周遭,闪得王安石愣了神。 下一秒苏轼就“嗷”地扑上去牢牢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呆毛也在他耳边一动一动地扫着。 王安石微微弯了腰,好让他抱得更舒服一点儿。 “我就知道介甫喜欢我,你一定最喜欢我。”苏轼兴奋地嚷,把王安石抱得更紧。 “并没有。” “啊?”苏轼把手松开些,抬起头看着他,距离近得睫毛都要怼到他脸上,“那你最喜欢谁?是哪个小妖精能把你这个野狐精勾走?” “天下,工作,墨痕斋。”王安石紧皱的眉心舒展开,眼中隐隐可见笑意,“当然,还有很多。” “什么嘛,这么说的话我不也一样?”苏轼语气好似十分不悦地嘟囔,眼角眉梢的欣喜却怎么也压不住。 他把脸埋回去,声音轻缓了许多,细细听来还有些压抑:“那介甫依然是最喜欢我,我也最喜欢介甫了。” (子由:喵喵喵?哥哥你忘了我了?) 王安石无语,正伸了手想要带他回去,颈肩却传来些许湿意。 那个终日笑吟吟的苏轼终于哭了。 他抬手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搭在苏轼肩上,冷声冷气道:“一会儿把脸擦干,别让其他墨魂看见。” “呜,介甫你都不安慰我的吗?”苏轼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满脸泪痕,眸子上还蒙着浅浅一层水雾。 王安石抬手,动作略为粗暴地摁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按回去:“别丢人,赶快哭,哭完了回去睡觉,我账还没算完。” 苏轼哭得更伤心了:“介甫你果然不爱我。” “……”王安石还是忍住了没揍他。 第二天一早苏洵看着出柜了政敌的亲亲儿子,脸比兰台的还黑(非酋兰台有被冒犯到……),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苏辙乖巧地啃着手里的苹果,满脸写着“啊,哥哥和王相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其他魂们也如此表示。 兰台懵逼了好长时间,终于在大家都各自去工作了后恍然大悟: 所以东坡一直跟她哭诉王总不喜欢他,说的是那种喜欢啊! 难怪东坡不搬也不让王总搬。 兰·非酋·未成年·神经大条·台恍然大悟后,流下了“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泪水。 于是苏轼和王安石从室友升级为同居夫夫,兰台不但省下了一间房钱,还终于不用再替他两个解决问题,东坡和王总都能好好工作了呢。 兰台打着小九九,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李清照看兰台一眼,语重心长地揉揉她的头发:“别想那么美好,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某一天绝对会有一个无法工作。” 兰台似懂非懂。 后来,李清照说的某一天出现了。 那是七夕后的第二天,王安石破天荒地没第一个点卯,神清气爽的苏轼也很晚才悠悠地来了兰台小筑替王安石签了名字。 “哦,Jeff今天不舒服。”面对兰台的询问,苏轼如是说。 看来是七夕那天喝了点酒受凉了罢。兰台想着,投身于没有王安石布置的乌泱泱账本大海里。 第三天王安石就追了苏轼半个墨痕斋。 “介甫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会轻点儿的!” “苏子瞻!!” 李清照拦住欲上前拉架的高适,分给他一碟瓜子,把他放在了同样懵圈的兰台旁边。 “兰台,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嗑瓜子?” “不知道,反正听易安的就对了。” 后来? 后来兰台终于不纯洁了,王安石和苏轼也依然住在一起。当然,考虑到其他魂的心理健康,兰台还专门给他俩换了间大房子。 啊,我真是一个好兰台呢。 兰台喝了一杯咖啡,在屏幕上的“苏王”上面勾选了购买。 ------------ 故国晚秋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可能会有梦幻联动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 墨魂苏轼丢失了一些记忆。 这件事在墨痕斋里不算个秘密,是个魂都知道。只不过关于要不要找回他这段记忆的问题一直有所争论,甚至一度划分成了两个阵营,大有当初党争的趋势。 但是王安石竟然没有参与。 这件事着实令人惊讶,毕竟纵观整个墨痕斋,与诗人苏轼有过交集的墨魂,大约就只有他了。 可王安石不听不言,依然像往常一样工作、看书、吃饭、睡觉,偶尔应对一下苏轼的骚扰,沉默得像一个局外人。 后来这件事便在极有可能知情的墨魂和当事墨魂的不闻不问下不了了之,等到第四十二任兰台走马上任,墨魂们也只是偶尔提一嘴,然后相视一笑就把这个话题翻过去了。 兰台也去查过前几十任兰台的笔记,翻来翻去也只有一句:诗稿被焚。 诗稿被焚导致记忆丢失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说之事,为何王安石似乎一个字也不愿提及?这件事又并非是他的错。 兰台好奇,兰台想问,可兰台不敢。 墨痕斋事务繁杂,有许多问题都得兰台处理,这个问题搁置了一段时间后就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但机缘巧合之下,这个问题在今天又被翻了出来,起因是苏轼和王安石的一场争吵。 或者应该说更像是苏轼单方面的发泄。因为兰台当时看见的是苏轼攥着袖口,挟着恼怒喊出一句:“王安石!”而王安石反常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刚从梦溪园敲诈沈存中回来的兰台不知来龙去脉,看得一头雾水,直到苏轼阴沉了神色转身离开,王安石默默地盯了他两秒后,也转身走远。 诶?等等你们要去哪儿啊?兰台左看看右瞅瞅,纠结了一下,朝着王安石追了过去。 蓝桥春雪旁的大松树下,王安石坐在那块长着斑驳青苔的大石头上,腰背挺直,远眺着天际的云。 兰台走过去,在石头边的土地上坐下,仰头看着他,思索了几秒换了称呼:“介甫?” 王安石垂眸看了她一眼,权当回应。而后便又把目光挪了回去。 兰台还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能斟酌着用词思考着该怎么开这个口去询问。但是斟酌了半天,她猛然反应过来:她纠结这个有什么用吗?跟这些大佬们——尤其是王安石,再怎么斟酌用词也不如开门见山来得更直接有效。 “介甫,你和东坡为什么吵起来了?还吵得这么严重。” “无事。”王安石没有看她,但仍然回应了她的询问,语气也和平日一样冷冷淡淡的。 首战告捷的兰台舒了一口气,乘胜追击道:“介甫,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们就对我说过:墨痕斋的过去与未来都系于我身。可现在我连你们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又怎么担负起整个墨痕斋?” 兰台深知他的脾性,安慰和同情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她就得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把事实摆出来说话才是硬道理。 王安石果然敛了目光,扭头看向她,眸底的神色依然复杂,但兰台还是看懂了其中一抹“长大了”的感慨。 眼瞅着就要水到渠成,兰台脑子飞速运转着:“既然王总不肯告诉东坡那一定是很秘密的一件事”,遂顺水推舟地再补上一句:“而且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的,包括菟菟。” 王安石看着她,沉默了一阵,扭回头又把目光放回了天际。 “确实无事。不过是关于苏东坡的一些事。” 苏东坡?兰台一怔:王安石喊苏轼的时候从来都是苏轼或苏子瞻,还从来没用过这个称呼。难道说…… “介甫是说——诗人苏轼?” “嗯。” 哈?所以说东坡是因为“自己”生气了?这是什么鬼?兰台表示很懵逼。 “那个……介甫,你介意给我讲讲吗?” “你是兰台,这些事你自然有权知道。” 兰台知道他这就是同意了,赶紧乖乖坐好。 ………… 元祐六年,初夏,芒种。 汴京飘落下一场雨,细细密密地仿佛春雨一般绵软。 院子里的海棠花在雨里飘零了半地的花瓣。 已经两鬓斑白的苏轼捧着卷书倚在门口,雨水在他眼底化作银色的细线,伫立在庭院里的海棠也模糊成了巧笑倩兮的少女,旁边还有一个披着白色外袍的红衣男子走近,哦,是情郎…… ?!且慢!苏轼终于从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中抽离,抬手揉了揉眼,那男子也没有消失。 苏轼转身回屋打了把伞出来,走近时脸上已然带了笑:“阁下是从何处来的?不妨进屋先避……” 他的话忽然被折断在口中。 眼前的人抬眸看着他,冷冷淡淡道:“不必。多谢。” 苏轼看着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但仍然熟悉的脸,一时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阁下……敢问如何称呼?” “安石姓王。” 苏轼终于失了声音,险些没抓住伞。 “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苏轼松了松手指,习惯性地把嘴角弯起来,声音有些飘:“苏轼,字子瞻。” 王安石微微皱起了眉:“是你?正好,我找的就是你。” ?苏轼偏了偏头。 外面的雨大了些,伞立在门口滴着水,苏轼已经捧了一杯热茶与王安石交谈:“我明白了,你是他的文墨凝结而成,叫墨魂对吧。” “是。”王安石手边放着一杯未动的茶。 “何时凝结的?” “元祐元年。” “哦?在哪儿?” “汴京西太一宫。” 苏轼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洒出去。 “该不会是因为我和的那两首诗吧……” 王安石点头。 苏轼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讪笑道:“没想到我跟姓王的人纠葛如此之深啊。” “不是朋友却是知音,纠葛复杂也正常。”即使是墨魂,王安石说话也依旧简练犀利,字字是刀。 苏轼失笑,把茶杯放下:“啧啧,不愧是野狐精的墨魂,说话一样的气死个人。” “哦。” 一拳打在棉花上,苏轼算是明白司马光当初为什么会被《答司马谏议书》气到跳脚了。 不过依苏轼的性子自然不会被气到,只是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换了个问题:“那你在汴京待了五年多了,有想过接下来去哪儿吗?” “继续留在汴京。” “怎么?舍不得这里啊?” “我想看看你打算和太后他们扛到什么时候。” 苏轼一愣,随后咧开嘴笑了:“你都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的吧?” 王安石现在可不想跟他谈笑风生,眉头微皱地盯着他:“理由呢?” 苏轼靠在椅背上,缓和着僵直的腰,眼尾笑出皱纹:“在各个州县兜兜转转许多年,发现你的新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全废了对百姓有害无利。” 王安石抿起嘴角,扭头,把目光投向了门外渐渐稀疏的雨丝:“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 海棠树挺拔地立在庭院中,剩下几朵没凋谢的花倔强地抓在枝头。 但它终究捱不过自己的花期,两月后,海棠终于落在树根旁腐烂,只留了翠绿的枝叶。 苏轼离京,知颍州。 王安石没来送他。 他停留在汴京数年,亲眼看着新法尽数被废,为新法说过话的同僚或倒戈或贬谪,眼底翻涌着的情绪终于平静成汪洋的海。 苏轼离京的这天,王安石也离开了汴京前往江宁,去踏王半山的半山园,寻王荆公的荆公体。 现如今的这次新法之争,王安石已经不再太过在意。而苏轼终究也算是和司马光站过队的人,他接下来的路,再难走也不会难过他还在的时候吧。 王安石如是想着,半蹲在地里给花培了培土。 但他万万没想到元祐九年章惇拜相掌权后,竟毫不留情地把苏轼贬到了惠州。 王安石听到这个消息后已经是元祐九年的深冬。 他着实愣了许久,有些不明白他何至于把苏轼丢到遥远的岭南,那里可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瘴疠漫延之地,以苏轼这把年纪,不知道能撑过几年。 就在王安石想着要不要等这个冬天过去了去探望一下这位意义上的老友时,来年的春暖花开之际他就看到了苏轼流传过来的诗。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 好吧,是他想多了。看样子他在惠州挺怡然自得的。 就是别吃那些乱七八糟的给自己吃死了就行。 绍圣元年春,墨魂王安石离开了江宁,顺南而下,一路走到了传言中更穷山恶水的南海。 与世隔绝的一座岛,缺水少粮,环境恶劣,风化未开,难怪变成了自古流放之地。 不过倒是个适合苦修的清静地方。 王安石站在广袤的海边,看着浪花被岩石击碎,拍打出雪白的泡沫。 不料两月后,他竟然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苏轼,连胡子都花白,只是依然精神矍铄,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独自出来散心的苏轼看见他,招了招手笑吟吟的:“呀,介……介卿你也在啊。” “……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额……”苏轼摆弄着手里的拐杖,“大概是章子厚那家伙嫉妒我在惠州吃荔枝,所以把我挪出岭南了吧。” 王安石默默地看着他,面上明晃晃地写着:“扯,你继续扯。” 苏轼被眼前的墨魂盯得发怵,心虚的话赶话:“真的,你没看见我写的诗吗?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 “不辞长作岭南人。”王安石接了这一句,本就低沉的声音更沉了,“苏东坡,你这话连苏辙都骗不了。” 苏轼终于扯不出笑。他低垂了眉眼,目光黏在陪他走过许多地方的竹杖上,总是微微上扬的尾音也低下去:“虽然偶尔会想像陶潜那般归隐,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的俗事——但是终究还是做不到啊,介甫不也一样吗?”不然又何必在离世了都留了满屏风的“司马君实”。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王安石拧着眉吟诵出这句诗,短短十字掷地有声,“苏东坡,陶潜他也并非完完全全地不受世俗纷扰。既决定要为国为民,就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苏轼颇为意外地抬起头,定定地盯了他半晌,唇一弯笑了:“知音二字,果然不假。” “只可惜这里没有那么多可吃的东西,你恐怕得委屈上一段时间了。” “啊,这个确实是个问题。”苏轼揪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陷入沉思。 绍圣四年夏。 王安石看着碗里的蛤蜊,觉得自己真的是小瞧了苏轼。 “介卿你怎么不吃啊?味道很不错呢,你尝一个。”苏轼抱着自己碗里的蛤蜊吸溜吸溜,看起来吃得很香。 “苏东坡。” “唔?”苏轼含着嘴里的肉抬头看过来。 “认为你会在吃的上面受委屈,着实是我失察了。” “咳!”苏轼险些把食物呛到气管里。 “……能让一向不服输的王相公认错,实属子瞻之幸。” 王安石把眼前的碗推远。 当年秋天,王安石离开了儋州。 离开时苏轼只身前来送行,胡子一抖一抖的笑吟吟地送给他两个小坛子:“这是饯别礼,介卿等哪日想我了,就拆开看看,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哦。” “那估计它没机会重见天日了。” “喂喂喂,你个十几岁的小魂,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位老人。再说了,别人想要还不一定有呢。” “嗯嗯嗯,我知道了,我收好就是。” “嘁,野狐精这个词倒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苏轼扶着手杖让后几步,看着他撑了竹篙,扬起笑,抬手作了一揖,“前路珍重,有时间了记得来我这儿玩儿,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嗯。”王安石竹篙一点,小船晃晃悠悠地荡远。 他回头,看见那个豁达乐观了半辈子的小老头眯着眼睛朝他这边望着,整个人似乎在发光。 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儋州一别,几度春秋。一魂一人常州再见,苏轼却已日薄西山。 他的新法,终于沦为了党争的工具。 “你来了。”苏轼抬头看见他进来,嗓音沙哑地招呼了一句。 不过三年,他已经须发尽白,垂垂老矣,眼里的光也黯淡了许多。 “嗯。”王安石应一声,在旁边坐下,声线仍然低沉,语气却温和了许多:“王弗那年,也是如此吗?” “阿弗?”苏轼一晃神,随后敛了眸,声音轻飘飘的:“介甫还知道这件事?” “他不知道。” 苏轼沉默了一瞬,胡子动了动轻笑出声:“你果然哪儿都很像他。” “但你一直很清楚我并非那个王介甫。” “仔细说起来,你不是王介甫,却也的确是王安石。但我还是不想把你当成他来相处,即使是朋友,也不能将你看作替代,人也好墨魂也好,都该是个独立的个体。” “我知道。” “所以你一直叫的都是苏东坡,这个道理你也一直明白。” 他们两个都是通透的性子,只不过一个是肯放下,一个是明白了也要硬闯。 “不过你今天来看我,正好能帮个忙。”苏轼颤巍巍地拿了桌上的烛台,“你来信后我把奴仆都遣退了,现在只能你帮我把桌子底下那个火盆挪出来。” “做什么?”王安石说着把火盆拽出来,抬头看着他从一个箱子里拿出来一沓诗稿,然后尽数丢进了火盆里。 “这是?” “跟你有关的诗词。”苏轼矮下身,把手里的烛火燎上纸张,“忍不住想写,可又不想有朝一日我也有了墨魂后,他会受这些东西的影响。你也得答应我,如果以后遇见了我的墨魂,别告诉他这些。” “嗯。” 金红色的火苗几个眨眼间就将诗稿包裹,渡上了一层灰黑。 “好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夜游一趟。” 王安石不言,伸手扶起了他。 寂静夜色中,他随着苏轼默默地走了一路,终于在一片平静无波的湖边停下时,苏轼率先开了口:“咱俩这么走着,倒让我想起了当年与介甫同游,他也这样沉默了一路,然后停在一棵柏树前,对着树看了许久,长叹一声道:‘无他,朝廷疑尔。荒谬。’” “这个我并不知。” “正常。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承载于笔墨,有些话说完了就再没有了。”苏轼笑,转过头看着他,“今天提起这个,是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大宋需要刀剑。”他不假思索,直截了当。 苏轼半开玩笑地反驳:“武将上位,伤的可是文人的心啊。” 王安石严肃回驳:“文人风骨,武将忠魂,缺一不可。” 苏轼怔了一瞬,摇头失笑。 他与他说这些做什么,当年王安石要夺回被侵占的土地,就证明他已经想得足够清楚。 “罢了罢了,咱回去吧,不然又要被锁在门外了。” 王安石送他回去,看着他和衣躺下,眼睛在夜色下似乎又亮晶晶的了。 “介卿,要不要一起躺着,等明早我起来送你。” “不必了,我不困。”王安石退开一些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你别老是拿子固的话来称呼我,听起来实在别扭。” “这又不是子固独有的称呼。再说了,你都默许我好几次了,这次也让让我呗,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占你几回便宜?” “……为老不尊。” “嘿嘿。” 一人一魂你一言我一语,苏轼年岁大了,不能与他聊至中宵,眼皮打了几次架,昏昏沉沉地要睡。 王安石看他困得不成样子,声音渐渐的低了,最后彻底安静下来,小心地起身,准备离开。 苏轼忽然扯了他的衣袖,声音低低的,有些迷惘:“……介甫?” 王安石垂眸看了已经迷糊了的他一眼,伸手被子上拍了拍:“子瞻,你且安心睡着,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苏轼在听见那声“子瞻”后便已沉沉睡去。 王安石把袖口从他手里拽出来,悄悄地走出去,关上门走了。 建国靖中元年八月末,诗人苏轼与世长辞。 部分诗稿也化作灰烬,与他一起埋葬在了泥土里。 “so?就这么回事儿?东坡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跟你吵成这样啊。”听完故事的兰台头上顶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问号,“他跟介甫你到底吵什么了?” 倾诉了一些,心情稍微好转的王安石略略回忆了一下:“大致是:我因为对苏东坡的承诺不告诉他诗稿的事,他质问我他和苏东坡于我而言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 哦~兰台恍然大悟。 “王总啊我跟你说,其实东坡他在意的不是记忆的问题,而是他在你心里的位置。简单来说,他在意的是你是否把他当作了替代品。” ?这次迷惑的换成了王安石。 “所以说王总只需要告诉东坡你并没有这样想也并没有这样做,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兰台在他面前绝不讲废话,单刀直入直切要点。 “道歉认错?” “啊不不不,不是道歉,是澄清、安慰。”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她还没异想天开到让他去认错,急忙一个大拐弯换了话术,“实话实说而已,哪能叫认错呢。”兰台说着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做了个总结:“我这个建议王总可以考虑一下。我先回工坊了,看看有没有谁在摸鱼。” 兰台蹦蹦跳跳地回了墨痕斋,王安石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抿起了唇。 广厦,独幽居。 苏轼一直跪坐在窗边的垫子上,愣愣地望着外面飘落着的、独属于深秋的干枯黄叶,整个魂失魂落魄的。 王安石回来就看见僵成一尊塑像的魂。 “苏子瞻。” 苏轼不理他。 他要真赌起气来,王安石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地微微叹气,走到旁边,撩了衣摆也跪坐下来:“子瞻,我没把你当苏东坡看。” 一记直球打得苏轼措手不及,扭头看过来,傻愣愣地眨巴眨巴眼。 “他只是朋友,这一点上你与他是不同的。”王安石看他有了反应,沉吟一瞬又道:“那部分记忆的事,只是出于承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这几句虽然直接,但在表达意思上却相当拧巴,也亏得苏轼不笨,绕了几个弯就明白了他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明白过来后苏轼心里憋屈着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但他还没看过王安石这样傲娇的魂别别扭扭地跟他解释的样子,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王安石还从来没有在口头上承认过喜欢他呢。 于是苏轼面上仍装得冷冷淡淡的:“别说其他的,你就说你喜欢的是不是我?” 王安石果然抿起了嘴沉默了。 苏轼也不着急,就坐在那里拿着深色的眸盯着他。 “是。”半晌,王安石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他想听的那个字。 “是怎样?”苏轼眼睛里闪起了明亮的光,却不满足的得寸进尺。 “……苏子瞻——” 他立马见好就收,一个飞扑把生(傲)气(娇)的王安石抱住,金黄色的衣袖在这一瞬间像一只展翅的蝴蝶落进了嫣红的花丛,牢牢地缠在了腰间。 王安石绣着白梅的外袍也在这一扑之下飘落在地,堆着几处褶皱铺在天青色的石板地上,恍若盛开在了蔚蔚青天下。 “让你说一句心悦我就这么难啊。”苏轼收收胳膊把他再抱紧些,脑袋搁在他颈窝,哼哼唧唧地蹭着。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安石虽然皱着眉,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还是坐在垫子上任他抱任他蹭。 “哼╭(╯^╰)╮,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生气的,都是你的错,我要补偿。” “不行,把手拿开。” “我不。” 王安石眉毛抽了抽,一把拍开自己腰上作乱的手,伸手把苏轼越蹭越不安分的脑袋扳起来:“先别闹,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嗯?”苏轼应得极其敷衍,手又揽上了他的腰。 “苏轼!”王安石怒了,苏轼立马停下动作变成了个乖宝宝。 “虽然苏东坡的部分诗稿被烧了,但我当初看过,也记下来一些。你要真的想找回那些记忆我可以帮你,只是你要想清楚,那些记忆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不是美好的回忆那也是我魂生的一部分啊,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懦弱逃避。更何况,被你蒙在鼓里实在太难受了。”苏轼弯起唇笑吟吟答,眉眼都是属于阳光的明亮。 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的王安石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只是要真的去寻的话,得需要一段时日。” “嗯?为什么?” “今天已经旷了半天工了,还旷了一顿饭。兰台大约会拿假期补上。” “啊?我不要——”苏轼立马又哭唧唧地挂在他身上求安慰,“本来假期就少,再这么一补我哪还有时间跟你在一起啊。呜~我好伤心。” ……兰台不是已经把我们安排到一间屋子里了吗? “介甫……”苏轼突然抬头,扑闪着眼睛看着他,那几分小心思昭然若揭。 王安石二话不说把他扒拉到了一边,把外袍捡起来披上,起身就走:“既如此,我去把子由喊过来陪你。” “不是……” “还有,别聊太晚,明早还有工作。” “……”他果然还是比不过工作啊。 他推门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一个满脸委屈的魂,活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大型犬,棕色细犬那种。 偷偷过来扒窗的兰台如是说。 ------------ 白衣故友归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可能会有梦幻联动 (曾巩杨万里归斋) ———————— “东坡~” 今天兰台成功地在苏轼刚起床时就堵在了门口,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了。 “额……兰台你有事吗?”苏轼看着她这个笑容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比被盛怒的王安石盯着还可怕。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家现在都起来工作了,只有你还在,正好工坊也满了。所以,今天东坡你去寻踪吧。” 寻……踪?! 想起最近寻踪越来越艰难,仓库里堆的诗意印章也越来越多,兰台还每天拿着期盼的目光送他们远去后再一脸失望地看着只身归来的他们,苏轼不禁虎躯一震。 饶是脸皮厚如他也遭受不住一个小姑娘这样的眼神。 更何况这种情况发生后,兰台第二天就会发了疯一般给他们安排更多工作…… 念及此,苏轼连忙拒绝:“不不不兰台,我可以去接替别人,寻踪的话你还是去找退之跟太白比较好,他俩比较欧,说不定能带新墨魂回来呢。” “他俩也是这么跟我推荐你的。” “……” “而且你的确好长时间没去寻过踪了。” “好吧,我懂了。”苏轼视死如归地拿了兰台给他的胡萝卜去牵了小毛驴,向着蓝桥春雪进发。 兰台希望满满地目送着苏轼离开,开心地迈着小碎步去找沈括砍价去了。 当然这一过程要持续很久,所以当墨魂们都完成工作后,兰台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守在门口996。 墨魂们愣了两秒,随后解放一般地欢呼。 李白揽了杜甫贺知章他们去喝酒,陆游和上官婉儿相约撸猫,辛弃疾表示也要去(和菟菟打架),李清照、苏洵苏辙钻进屋子打游戏上论坛,王维黄庭坚钻进屋子“修佛”,李商隐则抱着杜牧的大腿哭唧唧——呃……这俩的画风好像有点儿不大对。 “介甫。”韩愈走过来,打了个哈欠,问,“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近日寻得了几本新书,回去读读。”王安石看着他哈欠连天,又道:“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我还有些收尾工作。” “好。” 王安石返回工坊,把产物分了类,再按照数量记载手账上,等兰台回来验收。 打点好一切后,王安石关门回屋。在经过蓝桥春雪时,桥上突然飞过来一只黄白相间的大“扑棱蛾子”,“咻”地撞上他,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JeffJeff!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王安石被他撞得一晃,又被他伸手一捞拦着腰揽回来。 “苏轼你是不是有病!” “哎呀Jeff你先别生气,你看这是谁?”苏轼扶着他站稳方才松手,后退几步,献宝似的把一个身着青色襴衫的青年拉过跟前来。 王安石愣了神:“你是……子固?” “介卿!”情绪平稳了一路的曾巩也很是激动,上前拉了他的手,声音都有些颤,似乎快要哭出来,“我终于见到你了!” “怎么样,东坡哥哥我厉害吧。”苏轼拍着胸脯,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子固,路上劳顿,你想必也乏了,我先带你回去歇歇,剩下的事慢慢说。”王安石根本没听他说话,拉着曾巩回广厦。 “好,我也有好多话要跟介卿说。” “喂喂喂,你们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等等我啊!” 一个可怜的小透明被无视掉了。 小可怜站在小毛驴旁边瑟瑟发抖:我有那么没存在感吗? 小毛驴看他一眼,打了个响鼻。 蓝桥春雪边秋风萧瑟,广厦内温暖如春。 王安石和曾巩跪坐在桌边闲谈,苏轼胳膊撑着桌子,左脸搁在手心里看着他们。 “子固,你是何时凝魂?” “大约是元丰六年冬凝魂吧,记得当时是天挺冷的。”曾巩想了想,微笑着道,“那时刚在金陵醒来,神志还不大清醒,有许多事记不得了。” “也不记得因何凝魂吗?” 曾巩摇摇头:“不记得了。” “元丰六年……”苏轼在旁边沉吟两秒,扭头去问:“子固,令你凝魂的诗文是哪一篇?” “正月六日雪霁。” “果然如此!”苏轼右手捏作拳,在左手手心里一捣,“子固是因为介甫你——啊不对,准确来说诗人介甫凝的魂啊!你忘了?你看见雪景想起了子固,就把这首诗誊了一遍,当年他俩还写信说过这件事来着。” 王安石皱着眉想了想,随后便舒展了眉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年岁久远,这些书信也大多散佚,记忆总是模糊的。” “那要这般说,我是因为介卿凝魂?”曾巩略略惊讶,“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事很正常啊,介甫也是因为苏轼凝的魂啊。虽然准确来说墨魂是因世人怀念而凝聚,但这却是凝魂现世的契机。”苏轼笑吟吟地一歪头,对着王安石眨了下眼,“所以说“咱们‘唐宋八大家’里的六个,关系就是这么纠纠缠缠,谁跟谁都有那么些交集。” 曾巩唇一弯,笑意温和:“也是,就像子瞻和介卿,现在看你们的关系似乎更好了。” “那当然,自从凝魂归斋,我就和Jeff住在一起,住了好多年了。” “住在一起?”曾巩这次可不只是略略惊讶了,他看了看独幽居仅有的一张床,眼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也“咔嚓”裂开,“子瞻是说,住一间屋子?还住了好多年?”再好的朋友也不能睡一张床还睡好多年吧?! “这不是很正常吗?”苏轼看着他如此惊讶,有些疑惑,而后猛然反应过来他刚回斋还不知道,遂立马笑弯了眼:“我和介甫五六百年前就在一q……唔?” 王安石飞速地直身伸手捂了苏轼的嘴,脖子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绯红,却还咬牙切齿自以为凶狠地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 裂缝“喀啦啦”塌成碎片。 墨魂曾巩归斋第一日便被刷新了三观。 “唔唔呒唔咕唔?唔唔咕咕咕唔唔咕唔唔?”苏轼也不挣扎,只睁着明亮通透的眸看着王安石,看起来又乖又奶。 然而王安石却飞速地黑了脸,然后站起来把他给叉了出去。 “……” 子瞻他说什么了吗?更重要的是介卿他竟然听懂了?这两个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 曾巩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迎面扑来,扑得头晕目眩。 王安石“啪”地关上门,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坐下。 “额……介卿,把子瞻关在外面不太好吧。”曾巩听着苏轼挠着门,“介甫、相公”地嗷嗷直叫。 “……不必管他。” 曾巩愣了半秒,嘴角一扬把那些碎片拾掇拾掇粘起来,又是一副温和沉稳的样子:“好吧,介卿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安石有些尴尬地垂了眸,听着苏轼在外面吵个没完,拾起桌子上的砚台从窗户上丢出去。 “嗷!”苏轼发出一声惨叫。 啊,有点可怜。 外面终于清静了,王安石给曾巩倒了一杯茶,继续刚刚的话题:“子固,既然你元丰六年便凝魂,为何一直没回墨痕斋?” “这个啊……”曾巩捧了茶杯,低着头思考了一下,“大约是我没什么存在感吧。墨魂毕竟是因世人之爱凝聚,可每每提到唐宋八大家,我总是最容易被遗忘的那个。所以魂力一直不稳,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没能早点儿回墨痕斋。” 王安石刚刚舒展开的眉心又堆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子固的文章古雅纯熟,卓然成风自成一家,怎么会被遗忘?” 他神色严肃语气认真,曾巩看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介卿不必如此安慰我,论文章诗词,我大约还是略逊介卿一筹的。” “也是。”王安石点点头,仍然一脸认真。 曾巩笑得更欢了。 “对了,介卿,你给我讲讲你和子瞻吧。虽然刚回来就知道这个冲击不小,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的。” “这个……”王安石抿了抿唇,看着他面上平静,眼底却满是期待,只能叹了口气,“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此刻故事的主人翁正头顶一个包,趴在广厦的湖边挺尸。 李商隐乘着船经过,看见他在岸边作咸鱼瘫,便朝他挥了挥手,盈盈秋水眸弯起来一点:“东坡,你在这里干嘛呀?要一起去游湖吗?” 不了,不想吃你和牧之的狗粮。 苏轼仍默默地趴着。 “我们要去蓝桥春雪那边,你去吗?” 不去——等等!蓝桥春雪?他好像把某个墨魂忘在那儿了。 苏轼立即从咸鱼变成鲤鱼,一个打挺蹦起来就朝着蓝桥春雪狂奔而去。 李商隐看着他一骑绝尘,眨了眨眼放下挥着的手:“他这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杜牧倒了杯绿蚁慢慢地品着,闻言抬头看向他:“不必管他。看他头上那么大个包,大概是又被王相公给打了。” 而早在半小时前,韩愈打了短短一个盹儿后出来透气,正遛着弯儿遛到蓝桥春雪,看见桥边还停着小毛驴,小毛驴旁边蹲着一个青年,浑身散发着一种“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气氛。 “请问你是?” 青年抬起头,看见面相和善的韩愈,站起身来整整衣衫施了礼:“在下墨魂杨万里。” “啊,原来是诚斋先生。”韩愈还了礼,“墨魂韩愈,有失远迎。” “您您您是……昌黎先生?”杨万里震惊地瞪圆了眼,连忙再行一大揖,“廷秀见过昌黎先生。” “不必如此多礼,都已经是墨魂了,没有这么多规矩。”韩愈伸手扶了他,笑眯眯地问:“廷秀,你是怎么回来的?为何不先回兰台小筑?” 原本兴奋着的杨万里肉眼可见地颓下来:“是东坡先生带我和曾前辈回来的,不过一回来东坡先生就拉着曾前辈兴冲冲地跑到了一个红衣墨魂跟前,然后他们就把我给忘了。” 韩愈失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宽慰他:“那是介甫。子瞻好不容易把子固带回来,当然先到介甫面前献宝。延秀你莫生他的气。” “我当然不会生东坡先生的气,不过……”杨万里的cp探测仪“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浅褐色的眸子里都在发光,“东坡先生和王相公莫非是?” “嗯,这个么……”韩愈笑容更盛了。 苏轼找过来时,杨万里正和韩愈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除了义山太白他们,子瞻和介甫也在一起许久了。他们一开始的纠葛你也一早就知道,后来凝成墨魂也是天天吵吵吵,吵了几百年之后就莫名其妙在一起了。不过除了明允之外大家都接受得挺快的,毕竟二人的默契也是相当可怕,也只有子瞻能把介甫惹毛之后还全身而退。” 杨万里捧了个小本本奋笔疾书,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还有呢?昌黎先生还知不知道乐天微之的故事吗?刚刚您说了那么一大圈还没说他们呢。” 韩愈愣了一下,随后抬了眸去看杨万里背后的蓝桥春雪,嘴角微微弯起,轻声道:“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至于他们的故事——”他垂下目光,眯着眼笑了笑:“明明廷秀知道的更多。” “嘿嘿。”杨万里停笔,摸了摸鼻子笑了,“但我还是不知道他们墨魂的相处嘛,昌黎先生再告诉我一点点呗。” “就是和太白子美一样腻腻歪歪的,时不时因为吃醋吵两句,其他的再没有了。” “诶~退之别骗新来的小后辈,他俩明明还因为吃醋打起来过,然后吵到了Jeff被骂了。” 韩愈和杨万里齐刷刷地扭头,看见苏东坡拄着竹杖,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东坡先生!”杨万里合上小本本兴奋地站起来。 “之前急着带子固回去,把你给忘了,抱歉啊。”苏轼走过来,熟稔地拍拍杨万里的肩。 杨万里连连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韩愈也起身走过来,笑眯眯地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子瞻你怎么过来了?介甫和子固聊完了?” 苏轼扁了扁嘴:“王总嫌我吵,把我给丢出来了。” “噗嗤……”杨万里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然后又出于尊敬给憋了回去,声音抖啊抖的,“东坡先生对不住……” “行了,想笑就笑吧,我又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墨魂。”苏轼摇头,也笑起来,“走,我先带你回广厦,等兰台回来再给你安排。” “子瞻。”韩愈忽然唤住了他,“不必如此麻烦,我正好找子美有事,就由我带廷秀过去。你刚寻踪回来一路奔波,就先回去休息吧,正好兰台不在。” “哇塞!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子由跟太白他们喝酒去。廷秀就麻烦退之啦。” “嗯,你去吧。” 苏轼开开心心地转身回了广厦。 杨万里懵圈地看着似乎黑了的韩愈:“昌黎先生?” “走吧,我先带你去找介甫。” 额……这是要……去听墙角吗?! 杨万里忽然兴奋。 “并不是。”韩愈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先带你认识一下介甫,以后做事就会有章程许多。” “哦。”是他想多了。 把小毛驴拴回马厩后,韩愈带着杨万里敲开了独幽居的门。 于是墨魂杨万里首次归斋便有幸见到了一个温和的王相公,且这个第一印象一直延续了许多年,以至于每次被训他都比苏轼还委屈。 (苏轼:喵喵喵?杨廷秀你委屈个什么?) 不过现在杨万里只是捧着曾巩给他的热茶坐在他们旁边,听着他们交谈,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所以我就把廷秀带过来了,正好子固也在你这儿,就一并认识一下。” 王安石端详他两眼,点点头:“我记得他,还算可以。” “不过介甫我找你还有其他事——我得去找子美一趟,你也一起吧。” “……不了,我还是去找兰台吧。” 韩愈看着他,眉头浅浅皱起:“介甫,你还……” 王安石抿了嘴角,摇了摇头。 韩愈轻轻叹了一声:“罢了,那你去找兰台吧,让她给安排一下。”说着,韩愈便又扭回头看着他们:“廷秀和子固先在此略略坐坐,我们很快便回。” 杨万里小鸡啄米式点头:“嗯,昌黎先生、王相公慢走。” “介卿去吧,我们会在这儿安心等着。” “嗯。” 王安石跟韩愈出了门,杨万里眨巴眨巴眼看看一看就很温柔的曾巩,嘴一咧露出笑来:“曾前辈……” 曾巩也果然笑得很温柔:“叫我子固就好。” “好,子固。我刚刚跟昌黎先生聊了聊,发现唐宋八大家咱们斋里已经有七个了,就差欧阳公了。你说,欧阳公他的情况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啊?” “我听介卿说老师早就归斋了,只不过因墨痕斋动荡,老师尚在斋外,现下还未寻回。”曾巩说着,眼尾忽然一弯,眸里带了点狡黠,“不过我觉得以老师的性子,大约是在外面玩儿得太高兴了。而且我听介卿说,老师不是很想见到贺监他们。” “啊,这个我也听说了。”杨万里回想了一下韩愈的描绘,忍不住打了个抖,“换成是我大约会半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们了。” 曾巩哈哈地笑起来:“这确实是太白前辈能做出来的事。也幸亏子瞻生得晚,否则他必定会跟着去吓老师。” “我看东坡先生不但敢吓欧阳公,他要是再早点儿凝魂,说不定会把他的朋友吓个遍。昌黎先生还说,东坡先生是唯一一个敢在王相公跟前反复蹦跶的墨魂——虽然我看王相公人也挺温和的。” “介卿的确是很温柔的一个人。”曾巩点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他总是把它们藏在利刃之下。 “但是吧……”杨万里话锋一转,眨了下眼睛笑嘻嘻的,“他们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子固,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曾巩放下茶杯,四平八稳地开口:“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不少了。”不然怎么会一来就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哎呀,我虽然知道了一点,但是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子固你知道这个吗?” “……这我还真知道。” “那子固你能给我讲讲吗?”杨万里激动地跪了起来,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曾巩被他眼里的光闪得眼晕,稍微偏了偏头,淡笑着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介卿也没和我讲太细,大致是几百年前子瞻魂力波动,生了场大病,子由和老泉先生还未归斋,介卿和子瞻又住一起,兰台就只能把子瞻托给介卿照顾。子瞻生病时挺黏人,就天天黏着介卿,黏了几天以后就坦白了心意。” 杨万里拿着小本本唰唰唰地记着:“然后呢?” “然后?介卿以为他是病糊涂了在说胡话,也没当真,就哄着说答应了。然后子瞻病好了,就揪着这句话缠着介卿了。” “这么随便的吗?”杨万里略略失望地合上本子,又偏头了然,“不过仔细想想,故事的主人是东坡先生,一切就出奇的合理了呢。” 曾巩抚了抚袖子,温和的眉眼间竟隐约透出些凌厉的锋芒:“其实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介卿可不是愿意屈就的人。” “快让我看看哪儿呢?!”两个魂正交谈间,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刮进来,紧接着卷进一个少女,握了下他们的手,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是曾巩和杨万里?欢迎你们回到墨痕斋,我是兰台,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杨万里还在原地愣着,曾巩已经恢复了脸上的笑意,微微颔首:“那日后便有劳了。” 杨万里怔了两秒也回过神来,笑着回握兰台:“好的好的,兰台以后就叫我廷秀吧,我以后会经常来找你玩儿的。” “兰台称我子固便好。” “对了子固,王总跟我说你刚回斋,他想和你多聊聊,所以你就先别走了,一会儿我给你搬张床过来,你先在独幽居住几天吧。廷秀你跟我走,我看看你住哪儿合适。” “可子瞻他……” “没关系,东坡和子由住就行,反正他们两兄弟也有好几天没睡一起谈心了。”兰台拍拍他的肩,拉着杨万里又风一般地跑出去。 曾巩看着“嘎吱嘎吱”的门,忍不住感慨。 真的是好特别的姑娘。 “兰台?”杨万里跟着兰台回了兰台小筑,看着她去翻广厦名册,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再搬一张床?子固跟王相公同床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啊。” “我这不是怕东坡吃醋吗?毕竟他们两个是情侣关系,东坡还给我把你俩找回来了,我怎么着也得对他好一点儿嘛。” “兰台。” “怎么了?”兰台翻开名册抬头看他一眼。 “我觉得咱们以后可以一起看话本。” “……”不愧是史圈同人大佬。 ------------ 海十三娘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可能会有梦幻联动 *有非常多的主观臆测,千万千万注意,若引起不适不要骂我哈(只要我ooc的够快就不会被阿官打脸) —————————————— 苏轼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对,抛妻弃子的那种。 子固回来就回来嘛,他又不是那种会轻易吃醋的魂,干嘛连见都不见他了,天天就塞一句“很忙”给他,今天更直接搪塞都顾不得塞了,干脆遣了子固过来传话。 “子瞻莫要多想。”“传声筒”曾巩伸手拍拍委屈巴巴地缩在床角的苏轼,脸上的微笑简直比苏老爹还和蔼,“介卿他是真的忙,平日里的账本本就多,曹丞相又刚归斋,兰台又临近大学毕业,一天也来不了几次墨痕斋,自然事情就更多了。而且你看少陵先生也整日整夜的忙啊,青莲先生都愁得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虽然以他的发量不会秃,但王维再因洁癖抓狂下去,墨痕斋的地板就要掉色了。 “那他也不能忙得连跟我吭一声都没空了吧。”苏轼抱着苏辙的限量版抱枕哼哼唧唧,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儿。 苏辙坐在垫子上看着戏精上身的哥哥,忍了忍没有拆穿。 曾巩耐心地安慰:“哪有啊,没有的事,介卿他一直都挂念着你呢。你看,这就是他让我交给你的诗稿。” “什……”苏轼一愣,随即想起来他那天说过的话。 看着苏轼忽然安静下来,曾巩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把诗稿放在他面前道:“介卿除了斋内事务就一直在忙这个,这阵子我看着他写这个,还知道了你不少事情呢。他还跟我说,你记忆的丢失不仅仅是诗稿的原因,还有部分经历的缺失,所以要找回一些记忆的话,你必须离开墨痕斋。”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大约是不想让你受这些话的影响吧。”曾巩笑着,眼睛微微眯起,眉眼间隐约现出锋芒,“介卿也会有自己的私心啊。虽然他总是将一切都排在私心之前,拿绝对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所以,”他站起身来,转眼就又是温和儒雅的模样,“决定权在你。我话和东西都已送到,兰台还在等着我搬迁,我就先告辞了。” 接话的却是在旁边听了许久的苏辙:“有劳了,子固我送你出去吧。” “都是朋友不必客气。”曾巩也回以微笑,跟着苏辙出了门,在走出约半丈后与他作了别,向着东南方而去。 苏辙回来时苏轼已经把那些诗稿整整齐齐地码好捏在手里。只是他呆呆的望着墙壁,似乎还出着神,脸上还有几分茫然。 苏辙走过去坐下,默默地等着他。 一直很热闹的凌寒阁忽然就安静得只剩呼吸,在浣花草堂睡醒、出来散步的於菟偏着脑袋看了眼这边,都抖了抖耳朵疑惑地喵了一声。 “子由。” “哥哥?”终于等到他开口,苏辙立马应了,看着他脸上的茫然散开,自己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长长地舒出来,“哥哥想好了是吗?” “嗯。”苏轼嘴一咧,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伸手在他肩头拍拍,“子由,好好照看父亲,别让他爬山时又把腰扭了;你也要跟着多运动运动,但是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去,不然迷路了可就麻烦了;和易安打游戏的时候尽量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哦对了我一会儿再跟鲁直说一下,让他看着你和咱爹,不能我一不在了,你们就开始挑食了……” “哥哥,”苏辙握住他的手,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唠叨,满脸诚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叮嘱我这么多。” “子由啊,”苏轼也握回去,语重心长道,“作为哥哥我一直让你操心,这次也该换我关心关心你了。” “……”果然还是那个戏精哥哥。 “唔?出去找记忆啊。”被论文和沈括的双重折磨的兰台顶着黑眼圈抬头,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啊,可以啊,早去早回。但是要记得别把诗稿丢了,不然会影响到现世的。” 咱们兰台果然一如既往的佛系。 征得了兰台的同意,苏轼回去收拾了背包,由苏辙和苏洵陪着来到了蓝桥春雪。 “哥哥,不用跟其他人说一下吗?” “不用了,有你和爹送我就好了。”苏轼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转过身,一手一个拉上苏洵苏辙的手,笑得没心没肺,“这是我自己的路,始终是要我自己走完的。你们不用太担心,我的运气向来不算差。” 苏洵想再叮嘱几句,却又发觉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叹了口气道:“阿轼,路上千万小心。” “嗯,爹放心,我都记下了。我走了。”苏轼后退一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上蓝桥春雪,渐渐消失在白皑皑的朝雾中。 但是现在该去哪儿呢? 苏轼背着背包拄着竹杖,思考了两三秒,伸手从包袱里随机抽出一张诗稿。 决定了,就跟着诗稿走吧。苏轼低头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手里诗稿的内容,兴致勃勃地往前往曲阜。 盛夏炎炎,正值中、高两考,曲阜的孔庙乌泱泱的挤满了人,苏轼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前方人头攒动和香烛的缭绕烟雾。 啧啧啧,这也太夸张了。苏轼垫着脚啧啧称奇。果然是交通便利了人口增长了,估计他和子由来的时候就没有…… 苏轼心口处猛然一揪,低了眉眼把脚后跟落回地面。 似乎那时他也曾来孔庙燃香祈福,还年少轻狂地在孔子像前扬言金榜题名之后后要匡扶天下、澄清寰宇,再不济也能救济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之后……之后却剩了愤慨和…… 苏轼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胀。 他来过这里吗?他回来过这里吗?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手心能感受到太阳穴突突突突地跳,仿佛有什么要冲出来。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啊?”苏轼猛然回过神来,脑袋的昏胀感也顿时消失无踪,“啊,没事。谢谢。” 同好心的旅客道了谢,苏轼再望一眼孔庙,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继续往前,转身向无人处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苏轼叼着手电,把包里的诗稿全都拿出来,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起来。 曾经的抱负、失落、乐观、愤懑、后悔、愧疚、痛苦、遗憾、放下、和解都写在了字里行间,还有很多复杂的感情是隐藏在字词之下。苏轼现在还看不懂,但已经觉得胸口处闷着,喘不过气来。 算啦。苏轼把手电拿下来关了,甩了甩头又吐了口气,似乎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吐了出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到时候就随心情走吧,早点结束也好早点儿回到墨痕斋啊。 在山东玩儿了半个月后,他来到了杭州。 千年前的苏公堤依然伫立,杨柳青翠荷花正艳,如画美景让苏轼心情更好了。 苏堤春晓是杭州美景,夏天来的人自然就没有那么多,没了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三步并两步就跑过去,拨开面前的柳枝,走近苏公堤,伸手摸上了沾了些融融暖意的长堤。 这里保存着他的热血和理想。 苏轼闭上眼,鸭舌帽的帽檐磕在堤坝上,熟悉感铺天盖地的卷过来,牵动了他以前知道、却无法体会的情绪。 身后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苏轼醒过神,直腰转身,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朝这边走过来,看见他看过来,笑盈盈地寒暄一句:“小哥哥你好呀,也是来看苏公堤的?” 苏轼也扬起笑脸答了:“嗯,刚从曲阜那边过来,正巧人少。” “夏天人是少一点,毕竟这里的春景才是最美的。”女生走到旁边,从包里抽出一只塑料袋,铺上了就地坐下,抬头又问道:“能这个时候过来的人大多是喜欢苏东坡的人。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他呀?是他的粉丝吗?” “当然,我可喜欢他了。”苏轼笑眯眯地回答,自恋之程度能让黄庭坚翻白眼。 遇到了同样喜欢偶像的人,女生立即兴致盎然:“我也可喜欢他了,现在家里还有好几个版本的《苏东坡传》呢。” “啊,我没有那么多,我就只有一本林语堂的,还是好几十……好几年前别人送的。” “是朋友吗?” “不是哦。”苏轼弯起眼睛,语气里有一点点小骄傲,“是我喜欢的人送的。虽然他当时板着个脸,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女生也笑:“那她一定是王安石粉。他的粉的话,大概是那种很强势、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吧。” 知道她明显是误会了,但苏轼没有解释,反而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嗯,是很强势,但也很温柔,就像只猫一样,经常一脸高冷,还总会动手揍你——虽然从来不伸爪子,都只是肉垫拍你脸上。” “哇~小哥哥你是人生赢家啊,她也一定可喜欢你了。” “当然。”苏轼的小骄傲顿时膨胀成了大骄傲,叉着腰,鼻子都快要上天了,“他可喜欢我了。” “小哥哥收敛一点哦,你这个样子我很容易酸的。” “嘿嘿,抱歉。”苏轼摸了摸鼻子,脸上倒没几分尴尬,“聊着聊着聊跑偏了。对了,今天正好碰见你,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苏公堤对苏轼而言,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唔……我也不敢妄断,依我个人感觉,应该是他的少年气吧。” “不会有不满吗?” “也许会吧,毕竟在那个时候算是外放。”女生思考了一下,复又扬了微笑,“但不乐观的苏东坡怎么能叫苏东坡呢?就算有,也都被他化解了。” “说得好。”苏轼抚掌大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知音。今天和你聊的很开心,我得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诶?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嗯,既然正值盛夏,不去广东吃新鲜荔枝岂不可惜?”苏轼正了帽子,低头对她道一声“再见”后潇洒离去。 前往广东的火车平稳而迅速,就是转汽车前往郊区的路有些颠簸,苏轼被颠了一路,下车时头晕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Duang一头撞在了栏杆上。 唔,还好还好,木头的,倒也没撞疼。 荔枝园正巧在举办农家乐,苏轼也凑热闹报了个名,结果万万没想到种荔枝的果农都十分热情,游客也兴致高昂,苏轼被熙熙攘攘的人推来挤去,差点儿把包丢了不说,手里的荔枝还差点儿被挤烂。 终于从人山人海中游出来,太阳也从西边的天空掉落到了幢幢高楼后。 待到苏轼找到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几点黯淡的星光。 苏轼解开荔枝袋子,拿出一个鲜红的荔枝剥开,兴高采烈地填进嘴里。 荔枝荔枝,甜美的荔枝,我最爱的荔枝,要是有点儿酱油就更好了。他鼓着腮帮子嚼着,感觉甜味都快要渗进他心里。 这么好吃的荔枝,日啖三百也不…… 他正感慨着,嘴里却忽然泛起一股淡淡的涩味,并且迅速漫延到整个口腔。 他停下咀嚼的动作,涩味似乎消失了,他又试探地嚼了一下,涩味又翻起来,甚至还夹杂了一点苦。 坏掉了吗?他换了几颗,却发现它们一颗比一颗苦,甚至他都把它们吐出去了,齿颊间还留着苦味。 微凉的液体“吧嗒”一滴落在手背上,苏轼松开手里的荔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几篇诗稿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转。 为什么?那些诗词里明明很开心的啊。苏轼抹掉手上的眼泪,抬了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眶,只感觉到了些微的湿润。 他不懂。 苏轼第二天就离开了广东。 离开广东后苏轼一路北上,来到了南京。 南京这几日正逢阴天,倒也算得凉爽,苏轼站在清凉的晨风中,感觉心情放松了不少。 这里是王安石的家呢。他记得这些,记得王安石送他乘船离开,也记得乌台诗案中他曾替他求情。 很多事他都忘了,也有很多事他都记得,却怎么都不懂。 但苏轼从来不纠结这个,他背着包开心地去寻曾经的那条江,如愿地看见了它虽然有所变化,却依然在那里波光粼粼。 苏轼伸开双臂,迎着风伸了个懒腰。 他的故居就在附近,只可惜不对外开放,以至于这里有些冷冷清清的。 苏轼放下手,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不过……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人,半夜偷溜进去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 喂,你这个样子会教坏小孩子的。小天使在他耳边出现,戳着他的脑袋指责。 我就是进去看看,绝不会碰任何东西惹任何麻烦的。没等小恶魔出来反驳,苏轼就笑呵呵地把小天使一拳敲了下去。 “……” 他在南京晃悠了一天,终于等到了月黑风高的晚上。苏轼偷偷摸摸地来到高墙外,把袖子一捋,三下二除五地从墙上翻过去,鬼鬼祟祟地溜进后院,再顺着后院的路溜到前堂。 他记得这里。记得他们曾在这里品茶论诗、下棋对饮,还曾一起闲庭信步,甚至作为两个鬓发花白的老头还去爬了附近的小山,乘船游过周边的江河。 也记得他们曾互相和诗,许下过“比邻而居”的诺言。 苏轼伸手拂过陈旧的门,弯起唇角笑了笑:虽然那时他还没想过要就此隐于山水,只给了一句“从公已觉十年迟”,就离开了金陵。 他们是难得的知己,但身后仍有自己坚守的道义与骄傲,不露锋芒,不代表没有锋芒。 王安石是刀尖下的杏花,苏东坡是扯不断的蒲苇。 苏轼觉得他应该是不后悔的,但现如今站在这里,心底还是有些许惋惜。此番金陵一别,是真的再不能见了。 他试着像在岭南那般哭一哭,却发现自己站在这里,除却舒心和惋惜,半点伤感也无。 罢了,毕竟他们只是关系复杂一点的知音,与他和Jeff终究是不一样的。 又或许……是他还不太懂吧。 他把手放下来,轻轻叹出一声:“介甫啊……” “是谁?!”一道手电筒的光照过来,警觉的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苏轼一惊,立马反应过来是被保安发现了,连忙把帽子一拉,身姿矫健地蹿到了树上。 “奇怪,刚刚是这边有说话声来着。”保安晃着手电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人,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保安的声音渐渐远去,苏轼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敢多留地又翻墙跑了出去。 结果第二天王荆公显灵、重回故居的传闻传遍了整个县城。 “额……”罪魁祸首苏轼默默地拉下帽檐,二话不说跑路了。 然而在车上,这个半夜跑别人家闹腾的墨魂抱着包在座位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站。 随遇而安的苏轼丝毫不慌,背着包下了车,微笑着向路人问路:“你好,请问这是哪里呀?” “这里是黄冈市黄州区。” 黄州?苏轼怔了一下,想起那些诗稿中,最压抑迷茫的属于黄州,最豁达少年气的也属于黄州。 他曾来过黄州许多回,也在溯源中建造过他心中的黄州。可现在面对着它,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再去一次吧,他说过的话,绝不可能咽回去。 苏轼攥紧手里的背包肩带,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就已经填满了坚定。 他没有转公交,选择了自己走过去。 而黄州区从早上憋了到现在的阴霾霾的天,也终于席卷了浓重的墨色,浇下瓢泼大雨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该躲雨等车的躲雨,该打伞回家的打伞,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苏轼来到他的东坡与雪堂时,整个黄州好像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连伞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能站在雨幕里被浇湿全身,可怜的让人心疼。 已经挺拔粗壮了许多的海棠树早就落尽了嫣红的花,现在只翠叶满枝丫,顶着雨屹立在这片土地上。 “海十三娘?”苏轼踩着泥泞走近,手掌按上粗糙的树皮,像呼唤多年老友一般地轻声细语,尾音微微发颤。 十三娘的叶子在雨里沙沙沙的响,好像真的在回应他。 这里有他的生与死,有他的血和泪。 苏轼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树抽走,“扑通”一声跪在了汪着雨水的泥地里,整个人倒在了树干上,深色的眸子似乎也被雨水冲刷,刮出些许伤痛来。 这是那些诗词里的迷茫无望、心灰意冷。 他跪坐在雨水与泥泞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感觉到浑身发冷,胸口憋得死死的,仿佛被又宽又薄的刀子捅进来,阻挡了他血液的流动。 他捂着胸口,恍恍惚惚地想,岭南的荔枝,其实并不是坏了吧…… 那些开心有多少是真?岭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远谪,重新沸腾起来的满腔热血被一纸诏令浇灭。他悲哀无奈于自己的怀才不遇,犹豫挣扎于出世入世之间。 若是不能从这一滩滩的泥沼中爬出来,他恐怕会真的就此淹死。 苏轼抱住眼前的海棠树,眸子里的光亮碎的七零八落,眼尾都发了红,紧着后槽牙低声地呜呜咽咽。 雨水没有感情地在他脸上拍打着。 “十三娘……”苏轼嗓音沙哑地轻唤了一声,“出来忘记带酒,不如你我以雨代酒,好好醉他一场……” 十三娘仍在雨里沙沙沙的响。 “黄州的天是好天,水是好水,酒,也是好酒。”他抱着树干,好像真的被雨水淋醉了一般,低低地笑起来,“可惜现在没有兰台听我说这些胡话,也没有阿爹,介甫,也没有,也没有……没有子由,没有好多好多人。” 雨仿佛明白他的痛苦,应景地下得更大了。 而苏轼抱着一棵海棠树,坐在泥浆里又哭又笑、自言自语,像个疯子。 苏轼的胡话絮絮地说了许多,说得乌云都不耐烦了,停了雨逐渐散开。 “但是啊。”苏轼松开海棠的树干,抬起胳膊擦去脸上的雨水,却又抹了更多泥浆上去。 他眼里的碎片也一点点地消失,然后燃起新的光亮。 “但是,事情总不会一直从头坏到尾。” 这里也是他真正成为苏东坡的地方,没有黄州,苏轼就只能是名动京师的苏轼苏子瞻。 浑身泥水地坐了半宿,等到了天边亮了鱼肚白,苏轼才借着光打开背包翻自己的东西。 啊,诗稿都被泡烂了。他捧出碎得看不出形状的纸张,心疼地抽了口气。 手电也被泡坏了,钱包也被泡得湿嗒嗒的。苏轼把钱拎出来,小心地抖了抖,稍稍松了口气:还好,钱还能用,不然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诶嘿,吃的也没事。苏轼把包装上粘着的的纸张纤维草草擦了擦,找了个塑料袋装起来拴在了胳膊上。 至于衣服嘛…… 他心大地找了座无名小山爬上去,躺在大石头上,用了一天时间把自己晒干,然后随意地拍了拍就出发去开封了。 ………… 刚到开封就被偷了包的苏轼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这个,这个这个,苏东坡并没有经历过这个好吗?! 还好吃的没丢。这次就当穷游好了,反正也没少穷游过。 找不回小偷的苏轼叹了口气,接着向前走去。 汴京,一切的开始。 于苏轼而言,汴京的经历远比别处的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这几乎是他一生的凝聚点,却要让他用几天的时间去经历,纷乱的情感拼命地往进挤,你推我攘谁也不肯退让。 它是炽烈而哀恸的存在。 唔……至少生理层面上是真的热。 苏轼擦擦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像雪人一样化掉了。 就是不知道真的化掉了话会不会变成云彩飞上天呢~ 半个月后,苏轼终于回到了墨痕斋。 而苏辙正站在蓝桥春雪前,身边还跟了个担心他迷路的苏洵。 “爹!子由!”没想到他们会特意过来等着,苏轼兴高采烈地冲他们挥挥手,飞奔过来。 “哥哥?”苏辙面上有些惊讶,但还是习惯性地上前两步去接他,眼睛一眨笑得软软糯糯,“哥哥你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哪儿顺利了?”苏洵也走过来,捻着自己的胡须打量着他,“你看看你,衣服怎么成这样了?背包呢?” “额……中途出了一点点小意外,啊哈哈,无伤大雅,无伤大雅。”苏轼挠挠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解释。 苏辙默默地端详了苏轼一会儿,压着心里的担忧,尽量语气平缓地问出一句:“哥哥,你还好吗?若是有事千万不能瞒着我们。” “说实话不是太好,”苏轼想了想,笑吟吟地回答,“不过那都是路上的事了,现在没事了。” 苏洵半信半疑,但还是先上前扶了苏轼:“先不说这些了。我看你着十有八九又是把包给丢了不提,还在泥潭里打了滚,你还是先去洗个澡,然后赶紧回去睡觉,明天我再好好盘问你。” 苏辙也过去推着他走,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那——哥哥晚安。” “……” 子由你也是个小坏蛋! 第一次被强制性地洗了澡,再被有操不完的心的老父亲塞回房,苏轼揉揉半干的长发,感觉自己回到了孩童时期。 不过,也算成功的瞒过他们了。 苏轼趴回床上。 门“吱呀”一声,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踏进来,再“吱呀”关了门,走近了,依然是冷淡平稳的声线语气:“苏子瞻?” “嗯。”苏轼带着一点儿鼻音应了,坐起身子低着头去抱他。 王安石一言不发。 “介甫……”他把额头抵在他肩头,一开口就是掩饰不住的哭腔,尾音微微的向下拖着。 “说。”王安石轻轻应了一声,表示他在认真听着。 苏轼揪着手里的衣料哭出来,声音里满是压抑和挣扎,呜呜咽咽说的却都是孩子气的话: “我把伞丢了……” “帽子也丢了……” “荔枝也只有两颗是甜的……” “我在,在十三娘身边淋了一天的雨……” “最后包也丢了……” “诗稿,诗稿被雨水泡烂了……也一起丢了……” “汴京的太阳,也真的晒得我好疼……” 王安石轻拍着他的背,安静地听着他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苏轼的呜咽终于变成痛哭,泪水打透了大红官袍下的内衬。 “我不想仅仅当一个文人!我也不是遇见什么事都能乐观对待的圣人!!我也想要建功立业济世治国!!!” “我……不止是一个乐天派的天才和吃货……” 他哭劈了嗓子,在最后嗓音暗哑地喃喃着这一句,情绪也在几个眨眼内落下来。 “我知道。”王安石罕见的温声低语,但并非安慰。 苏轼小声抽噎着,撒娇般地蹭了两下,把他再抱了紧一些。额头也从肩膀一路蹭到了他的颈窝,撒了一路的温热。 “嗯。” 他低低地、温柔地哼出一个鼻音。 “明天我向兰台替你请一天休沐?” “不要。”他摇摇头,拿着气声小小声道,“我怕子由和爹会担心。我回来时都是死憋着眼泪,不敢在他们面前哭。” “那你就不怕……”王安石条件反射性地接上,说了一半惊觉失言,立马掐断了,拍拍他的背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行了,不休沐就赶紧睡。” 苏轼忽然轻轻笑出声来。 “我不怕。” 他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车熟路地伸向王安石的发髻,拈住木簪一抽。 “介甫今日陪我一起早睡吧。” ……………… 兰台and杨万里: 请不要多想,他们真的只是盖棉被纯睡觉而已。 ------------ 西窗南风兮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超多私设,超多臆测,超多个人感情混杂,非常主观性,注意避雷 (小李杜cp向,丕植亲情向) ————————————— 墨魂苏轼归斋第二日,就发现了多出来的两位旧相识。 “诶,Jeff,子桓子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安石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道:“你离斋几日后他们便回来了。” “唔,他们现在还是那样吗?”苏轼靠在他背上,袖子下的一双手摸摸搜搜地扣住他的腰。 “嗯。” “唉,你说他们既是同胞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拉拉扯扯一千多年就有了那么一点点进展。” 王安石抬手拍下苏轼探到他胸口的爪子,低沉的声线拉着依然平稳的语气道:“世间有几个能和你与子由一样的兄弟?且不说魏文陈思他们之间曾有王位横亘着,墨魂凝成后的文风、对文章看法的不同就拉开了距离,又受世人认知影响,关系越发疏远了,也是近几年来世人观点逐渐转变和其他墨魂的开解,才有了如今这不尴不尬的模样。” 苏轼悻悻地缩回被打疼的手,老老实实地扣回他腰间:“那你觉得这次的兰台能不能解开他们俩的心结?” 王安石皱起眉心,放下书偏了头去看他:“兰台?” 苏轼也抬了头望向他:“你可不要小瞧咱们兰台,我还没见过思维如此跳跃且观察入微的女孩子——虽然有时嘴笨了点儿吧。但我相信子桓和子建的关系一定能在她手底下发生质的飞跃。” “可问题兰台刚见到他们,恐怕还不知道里面的那些曲折。” “找个魂跟兰台说呗。”看王安石又扭回去看书了,苏轼再靠回去,还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找谁……”王安石顺着他的话问出半句,立即猜出了他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苏轼嘿嘿一笑。 “……苏子瞻,你真是不让斋里清静半刻。” ……………… “还有这么回事儿呢?”兰台听高适叨叨完,惊讶了一会儿就开始犯愁:“看来那些笔记小说对他们的影响还挺大。” “他们两个魂不和已经好久了,兰台你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吗?”高适在旁边坐着,看着她的眉毛拧出各种花样来,还能没心没肺地继续道,“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关系像他们这么复杂的墨魂——哦,也许义山牧之算一对,可那也是有好些话牧之不好意思说,他们相处起来倒也没有那么令魂担心。子桓的性格也挺有趣的啊,偏偏一到陈思王面前就冷冰冰的,简直跟王丞相有的一拼,陈思王也不大说话,曹公也不管,这还真是……” “等一下,达夫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沉思中的兰台突然原地暴起,像只受惊吓的兔子一样蹿到高适跟前,扶着他的肩膀激动地问。 高适被她吓得直接懵住:“……啊?啊,哦,我说陈思王不大说话……” “不是这句,上一句。” “子桓的性格挺有趣的?” “这个我清楚。再上一句。” “再上?义山牧之……” “对!就是他俩!”兰台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眼里泛着诡异的光,“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达夫,不愧是我墨痕斋的巡检官,我这就过去。” 兰台一溜烟跑出兰台小筑,徒留高适坐在小凳子上摸不着头脑。 西窗阁里,杜牧和李商隐坐在垫子上,一个擦剑一个写字,两个魂的相处竟出奇的和谐。 “义山,牧之。”兰台探进半个脑袋。 “兰台?”李商隐放下笔,抬头就带了浅浅的笑,“你怎么过来了?有事找我们?” “咱们兰台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勤的问。”杜牧也抬起头来,把保养好的剑插回剑鞘,起身挂回腰间。 “别这么说啊,我也很喜欢你们俩呀。” “有喜欢青莲先生王相公苏东坡那么喜欢吗?” “……”兰台被怼得哑口无言。 “罢了,”杜牧瞥她一眼,口嫌体正直地让她进了门,“有什么事赶紧说。” “嗯……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兰台滴滴叭叭一顿,杜牧终于听明白了她的真正目的,脸也跟着渐渐黑下来:“你说让我们去劝魏文帝陈思王和好?兰台,你这脑回路是迷宫改的吧?我们可不会劝兄弟。” “可整个斋里暂时就只有你们两个的情况跟他们很像,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到请你们出山的。” 李商隐沉吟了一会儿,道:“牧之,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你觉得什么觉得?我们又不是没试过,他们根本就是两道平行的铁轨,撬弯金箍棒都撬不到一起那种。”杜牧伸手扯住他的头发,明显是不想再趟这浑水。 “但我们没有用兰台的方法试过啊。”李商隐抚着他的背顺毛,流光溢彩的眸里笑意浅浅,“左右无事,我们就再试一次。” 杜牧哼了哼,把他的手扯下来丢开,不情不愿道:“那就再试最后一次,要还是没用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牧之你最好了。”李商隐笑弯了眼。 “你干嘛!”一看见他这副表情,杜牧立即惊慌失措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像吞了一斤辣椒一样爆红了整张脸,“不行!滚!” “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俊杰十级的兰台蒙住眼飞速后退,声音从指缝里幽幽传出,“不过大白天的,你俩也注意一点……”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滚回来!!” 墨痕斋的天将将擦黑时,李商隐先将曹丕约了出来。 “二公子,可有兴致同我去夜游?” “怎么想起找我了?杜樊川又炸毛把你丢出来了?” “……你要这样我可不叫你了。” “好好,莫气,我不说了。” 李商隐擎了一盏漂亮的灯笼,与曹丕在工坊的小河边散步,优哉游哉地谈论着以往近千年发生的趣事。 “诶,你看河里那些鱼,”李商隐抬了素白纤细的手指遥遥一指,“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浩然当初一起去钓鱼,结果已经鱼竿太花哨把鱼全吓跑那次?” “当然记得了,那次小孟还气了好久,赌誓道再也不同我钓鱼了。”曹丕想起那次的事,也忍不住笑弯了眼尾:“还有我和东坡一起吃荔枝那次,他忽然昏倒,可把我吓坏了。” “那可不是,你被吓得尖叫声都冲破云霄了,结果自那以后被子瞻喊着‘二公主’笑了好长时间。” “他刚回来时看见你喊的还是美人儿呢。虽然之后被樊川的嘴炮狂怼了一顿。” “他那时候和四公子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什么话都乱说……”李商隐顺势提起曹植,果然看见曹丕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脚步也被一绊,有些笨拙地停在原地。 李商隐提着灯笼转过身来,暖黄色的光在他脸上闪闪烁烁。他轻轻抿了嘴角,轻轻地问:“不想提起他?为何呢?” “没有为何。”曹丕转过头去,要沿着原路返回去。 “不愿与我说说吗?”他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眸子里染着烛火的颜色,“你与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你真的连真心话也不愿与我说?” “后世不已经替我说过了吗?” “那是他们的看法,也或许是几千年前的魏文帝陈思王的看法,与你无关。你是墨魂,是他也不是他,你不必按着他的路继续走。” 曹丕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停下,与李商隐遥遥隔开了光影。 “今天我不会劝你,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没有对错,只论真心。” 李商隐提着灯笼走近了,烛光一步步飘近了,晕上曹丕的背。 广厦的光有些过于明亮,曹植坐在灯光下,被照得眼睛有些疼。 “子建兄。”杜牧背光站着,开口时便先施了恭恭敬敬的一礼。 曹植于绝大部分文人而言都是一个神一般的偶像,纵使杜牧怼天怼地,对他却也依然是尊敬的。 然而尊敬归尊敬,杜牧依然不会因此拐弯抹角:“我今日约殿下出来,是想和你谈谈世子的事。” 许是迎着光,曹植的表情有些僵硬,嗓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些:“阿兄的事我们说了好多次了。我不知,该如何……” “樊川不是要问子建兄知不知,而是想听听子建兄内心的看法。” 曹植一愣。 “真心话?”曹丕转过身来,看着李商隐烛火前依然流光溢彩的眸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来,“墨魂因世人之爱而生,也会被世人偏见影响,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还有什么真心话。” “我内心……不,我内心没什么看法。”曹植垂下眼睛,躲开杜牧的目光。 “既然不知哪些是真心,那就把你所想都说出来吧。” “子建兄每次遇到世子的问题都要自欺欺人,现在除了你我没有任何墨魂在旁,子建兄真的不趁此机会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吗?” 曹丕抿紧了唇。 曹植没有抬起眼,声音也放得又轻又低:“阿兄他……似乎很讨厌我。” “我应当是不喜欢他的。”曹丕坐在河岸上,望着河面上飞舞的萤火虫,“我以文章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他言: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阿兄曾言,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他希望文章能将它所承载的一切流传,我却想建功立业道济万民,以流芳千古。” “墨魂以文墨为底,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殊途。” “墨魂因爱凝聚,我与阿兄中间隔着许多偏见。” “无论是我和子建之间的世子之争,还是我对他的冷落贬谪,都将他越推越远。” “后世多传,父亲母亲皆偏爱于我,冷落阿兄,也说阿兄借要我作七步诗的理由,欲除之后快。” “后世说我因为子建才高,在成为世子、甚至成为皇帝之后也想杀了他,可惜天不假年。” “可我的诗文武艺多为阿兄所授,请了老师后也常在一起读书,阿兄他应该知道,七步成诗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难题。” “我也不知我是不是确实想过要杀他,但我已经是皇帝,我要真杀他的话,完全可以寻一个别的理由,譬如让他像楚霸王那样扛个鼎,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连我的感鄄赋,都不知为何成了感甄赋,说我觊觎嫂嫂,给阿兄添了一条必须要杀了我的理由。留下一段很是缠绵悱恻的不敢言之爱。” “当然,七步诗只能算一桩,除此之外的桩桩件件,大多离不开我二人的私事,这些我也不想提,我信子建不会去做。但无论政治私情还是嫉妒忌惮,说来说去,我都没停过想杀了他的心思。” “现如今我也记不清洛神赋究竟在写谁,但我也给阿兄写过许多诗,想过要再见一面,想过甘心同穴。” “不过那小傻子也许没那么多负面的情绪吧,还每天跟在后面给哥哥写诗,连文帝诔这种祭文都违了规制。” “可能自从世子这个位子出现以后我和阿兄之间就很难回到从前了,但阿兄可能真的并未想过要杀我,可能……他只是不想我去触碰他的权力。” “但其实我还是害怕的吧,毕竟他曾有能力去争这个位置,甚至有可能还有能力去争这个位置。若真如此,我断不可能把他再留在身边,有必要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他也说不定。” “可阿兄最终也没有杀了我。” “但最后我还是死在了他前面。” “我知道阿兄不是那种人,阿父识人向来很准。” “我明白我算不上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只是父王对我们的要求不同罢了。” “只是我和阿兄之间隔得太多太多。” “可我和子建已经走得越来越远。” “我很多时候都不清楚,我对阿兄,是爱还是该怨。” “我狠不下心去伤害他,却也没办法心无芥蒂地去爱他。” 李商隐幽幽叹出一口气。 杜牧微微皱起了眉心。 “二公子,心存芥蒂地去爱也是爱啊。”李商隐的眸里盛了盈盈秋水,“过往与无奈谁从来挡不住的,我们总不能就此止步不前。” “那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吗?”杜牧低头去看他,黑亮的瞳里有灼灼明光,“不知如何?浑浑噩噩?你们以这种方式再聚,就只想得一个陌路?” “醉过了,该醒还得醒。” “不得回应,就等到他回应为止。” “也许你回头看看,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呢?” “他终究是你哥哥。” 杜牧回了西窗阁许久后,才等回提着灯笼款款而来的李商隐。 “今天又回来这么晚,再这样我真的让你睡浣花草堂了。”杜牧走上前来,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灯,却被李商隐一闪,躲开了。 杜牧一愣。 “那个,牧之……”李商隐低着头,把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我不知道……要不……要不我还是先去别处待一会儿……” 杜牧揪起了眉心,在他转身欲逃时抬起剑鞘架在他肩上拦住他去路,另一只手拽住他蓝色的广袖将魂揪住,语气温温淡淡的:“李义山,抬头。” 李商隐不动。 “李义山我让你抬头!”杜牧扬手把剑扔了,扯着他强迫他转过身来,伸了手去扳他的脸,触到满掌心的湿。 “你又这样。”杜牧的眉心拧得更紧了,声音里竟似乎有些委屈了,“每次真的伤心时都要躲着我,为什么躲着我?” “我不想你看见的……我怕你伤心。” “什么狗屁理由!苏东坡能把所有的不堪给王介甫看!我怎么就不行?!”杜牧压着声音吼他,眼眶确实是隐约泛起红来。 李商隐眸子里的湖蓝色没有再漫延下去。 他抬手覆上杜牧的手背,满脸泪痕地低声道:“对不起。” 杜牧受不住这种伤感缠绵的氛围,也受不住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干脆低下眼不去看,迈出两步拿前额抵了他的胸口,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偶尔在我面前脆弱一次也没关系。”他极少这般主动地去抱他,“我看不见。” 李商隐却柔软了眉眼,抬起手回抱住他,嗓音软得像扬州春日里的河:“我现在不想哭了。” 杜牧瓮声瓮气地恶狠狠道:“不想哭你也得哭!” 他忍不住弯了一双眼,低头将唇落在他发顶:“可是因二公子而起的伤感现在已经散掉了啊。” 杜牧红彤彤地烧起来。 ———————— 兰台在这之后也去问过墨魂曹操为何没有从中调解。 曹操当时听完后,只是微微愣了愣神,而后便笑了。 “说到底,我只是他的墨魂,许多事说得不一定都对。但要是只说我的想法: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无论我帮着哪一边说话,都可能会被认为是因内疚或偏心,反而会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而且……”他垂眸,手指摩挲过桌子上《典论》,“他们之间的心结,终归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 也许,他们还真的在尝试着去解呢? 譬如曹丕很久后几不可闻的一声“阿植”。 ------------ 青山见我,我见青山 *ooc打在前面 *嗯,与忘川风华录梦幻联动(其实早就想好了,就是懒,一直在拖……) *反正两大苏也见不上,就懒得标注了 *不喜欢的请避雷,单箭头比较闹心 *正文前先说清楚,我不是捆绑、蹭热度或者拉踩。我是因为《如见青山》接触的忘川风华录,和墨魂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没有因为谁知道谁的,而且两个我都很喜欢,拉忘川苏轼写文纯属私心,希望两家粉丝不要吵架 ——————————— 这是兰台离开墨魂斋的头一天。 也是墨魂苏轼离斋重历旧事的第四天。 兰台临走时把墨魂曹操扔出去寻踪,若寻回来的魂就交给子美安排,没寻回来就算了。 于是杜甫站在蓝桥春雪看着远远而来的四人行,懵了。 “曹丞相,这是……” “啊,这是我的儿。”曹操一手一个,把扎着低马尾的和颊边垂着锦带的俩魂拽过来,“阿丕和植儿,子美你是见过的。” “……我知道,我问的是这个……呃……墨魂?”杜甫指了指后面站着的那个戴着夸张的大翅帽的青年男子,尴尬地纠结了两秒,试探着问道。 青年听见他的话也是一懵: 墨魂?什么东西?他不是要回忘川的吗?还有这俩人听着像是曹丕曹植?可他们不长这样啊。 哦,对了,介绍一下,这位被曹操拐回来的男人是忘川的苏轼,跑出来浪却迷了路的苏子瞻。 前面的几个墨魂没注意到他精彩纷呈的表情,曹操正简单地跟杜甫解释过程:“……所以我就把他顺带捡回来了,也许是新墨魂吧,况且失忆这事儿也不罕见。” 杜甫点一点头,思忖半秒,打算先去接待一下“新墨魂”。但他刚抬了腿走了半步就听见了苏辙的声音:“少陵先生。” “子由?” 忘川的苏轼一愣。 “子由你怎么出来了?” “兰台让我制的香已经好了,只是……”苏辙无论何时说话都是软软慢慢的,就连此时告状也是,“只是太白前辈又喝醉了,然后砍坏了一份,我只能送到少陵先生这儿了。” “……”杜甫默默地把香接过来,然后温声道:“对不住,辛苦你了子由。” 苏辙此时也看到了被杜甫半挡住的苏轼,眨了下眼思考一瞬,然后退了一步,抬手施礼:“抱歉,方才未看到阁下,请问阁下是?” 苏轼看着他,心头一点点地泛起酸涩,然后连成一整片溢满。他张张嘴,险些就说出口:“我是苏……” 苏? 他立马醒神,微微一低眉眼顺口改了字眼:“舒望,字宣眺。” 杜甫仔细想了想,确定不知道这么个人,方开口道:“舒先生是从别处来的?” “嗯。” “其实本是能送先生回去的。只是兰台这几日不在,暂时没办法再开一次蓝桥春雪,先生若不介意,可先暂住几日,待兰台回来便送先生回去。”杜甫这番话说得恳切,苏轼更没有拒绝的理由,点了头,下意识地笑笑:“不介意,能在这里住几日,是我的荣幸。” “那,子由你带先生去独幽居吧,正好子瞻不在,之前子固那张床也没收起来,可以先住几日。”杜甫思量两秒,扭过头对苏辙道,“我先带二公子四公子安排住处。” “嗯。”苏辙点点头,对苏轼说了句“这边请”便带着他离开了。 杜甫看了眼相处氛围依然比较尴尬的父子仨,只能继续装着眼瞎温声道:“房间兰台已经安排好了,我带你们过去,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嗯,有劳斋主。”墨魂曹丕简单致了谢,声音依然凉凉的,带着疏离。 “……”真的是无论何时都会跟着一起尴尬。 这厢苏辙已经带着苏轼来到了独幽居,抬手敲了敲门:“介甫,你在吗?” 本来就心情复杂一路上不敢多说话的苏轼听见这个名字,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王介甫?该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王…… 门“嘎吱”一声朝里打开,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留着奇怪发型(在苏轼眼里)、戴着眼镜的男人伸手扯松了脖子上扣着的带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苏辙:“子由?你来有事吗?” “嗯。”苏辙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刚从外面回来,便也开门见山道:“曹丞相寻踪回一位先生,大约不是墨魂。但眼下兰台不在,少陵先生让我带他过来,暂时在你这儿住几天。”他说着,让出一步向王安石介绍:“这位是舒望舒宣眺先生。舒先生,这位是墨魂王安石。” 苏轼五味杂陈地看着他,眼睛轻轻一眨把情绪藏好了,拢袖弯腰道:“王相公,久仰。” 确实是久仰,但也算是久违。 “那既然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介甫你休息吧。” “嗯。” “小苏先生。”苏轼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心口一窒,急急喊住他。 苏辙扭回来看着他,表情有些疑惑:“舒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他抿了抿嘴,眼尾弯出一个笑来:“舒某总觉得与小苏先生一见如故,不知明日闲暇时可否找小苏先生坐坐?” “当然可以了。”苏辙也露出笑,“我就住在隔壁,一般也不怎么出门,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嗯……就算我偶尔不在,也有阿爹和鲁直在。” “好。” 苏辙这才转回身离开,苏轼扭过头,正看见王安石的目光随着苏辙扫过去,看着他走对了方向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某还有一些事要忙,舒先生自便。”他对他微微一颔首,扔下这句话转身回了屋子。 “……”苏轼看着大开的门,无语了一阵儿,抬腿迈了进去。 王安石已经在桌子旁坐下,埋在一堆书里不知在看什么。 苏轼环视了一圈,确定了靠近门口的这张床是给自己睡的,这才走过去坐下,抬头盯着墙上的相片看。 熟悉的笑容陌生的脸,是这个世界过得不错的苏轼。 啊,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笑看起来这么傻的啊。苏轼看着相片暗暗感叹,一合腰,手肘支着膝盖手心托着下巴,视线由上而下,落到了沉迷于工作的王安石身上。 他这个样子,跟他住几天会无聊死的吧。苏轼默默叹气,明明辞官隐居江宁时挺好脾气的一个小老头啊。 一室的安静中,独自胡思乱想的苏轼逐渐被困意席卷,落进了一团漆黑里。 待到他迷迷瞪瞪的在暖黄色的光芒里睁开眼,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摊着手里的书坐在王安石旁边,眉眼精致笑意盈盈。 “兰台离斋前已经将能安排的工作都安排了,所以今天积攒下不少货物。我简单算了算,要是兰台离斋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墨痕斋便不会有太大亏损。介甫你看,算上解梦居的二十盏灯,还能放一艘七级夜航船和一艘四级夜航船,剩余的也可以变卖,只要兰台一回来,就能立刻把空缺全部补上……诶?” “……”一不小心碰倒一摞书的苏轼尴尬抬头。 “你醒了?” “……刚醒。” “你就是那位舒先生吧?初次见面,我是墨魂李商隐。”刚刚跟王安石噼里啪啦算账的人站起来,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 苏轼捂着心口倒抽一口凉气:刚才刚睡醒没看清,这个人……啊不这个魂,是如此一个美人儿! 然而更惊悚的是这等美人竟然是李商隐?!! 苏轼觉得自己要撅过去。 李商隐看着他像魔怔了一样僵在那儿,也有点儿不明所以,扭头给王安石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王安石接到了他的疑问,却把账本一合,抬手点了点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已经晚上十一点四十五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当心再被锁到门外。” “这么晚了吗?那我得快些回去,不然牧之要生气了。” 苏轼看着他把手里东西一搁飞奔出门,再扭回头来看着又把自己埋回书堆里的王安石,好奇又疑惑地眨了眨眼。 “现下子由大约在通宵游戏,舒先生若睡不着,不妨去看看他。” 头也不抬的王安石突然丢出这么一句,惊得苏轼一抖,怔了两秒才问:“王相公不睡吗?” “王某还有几本账没算完。” “哦。”见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苏轼闷闷地应了一声,扶正了帽子出去了。 住了几天后,苏轼凭借他自来熟的性格把墨痕斋的所有墨魂都认识了个遍,甚至几乎和苏辙苏洵建立起了一条近乎亲情的纽带。 唯独对于墨魂王安石,他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第一次见面的冷淡上。 这天晚上,趁王安石去兰台小筑取东西,苏轼逮了来送最后一批账本的李商隐,试图从他身上窃取情报。 “介甫他啊……”李商隐听完他的问题,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介甫这个魂对别人很严格,对自己很严苛;做事一丝不苟,标准很高,但对于物质享受毫无要求;嘴硬心软,说你是一定会说的,但也会替你处理你能力之外的事,用比较流行的词来形容就是傲娇吧——虽然你不一定听得懂……” “……”我听得懂,我不是老古董好吗? 李商隐说着又一笑,抬了琥珀色的眸去看他:“不过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你要想知道的更清楚一点可以明天去问问子固。” “原来是这样吗?”苏轼看着他,抓了抓头发嘀咕着,“我看你们关系挺不错,我还以为问问你就行了。” “关系好有时也不一定很了解啊。子瞻跟介甫关系也很好,也不一定有多了解他呢,而且我觉得理解比了解更珍贵些吧。”李商隐微微一弯眼尾,一双盈盈秋水眸便流光溢彩,连泪痣都生动起来,“但这些都不是顶紧要的,你刚来不长时间,首先要记住的应该是:介甫的夸奖偶尔会比较九曲十八弯,但他的批评绝对直白。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随便说两句就受不住,而且绝对不要在介甫的底线上蹦跶,你不是苏子瞻,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很抱歉,我还真是苏子瞻,虽然跟你们说的那个不是一个。 苏轼心里的吐槽已经溢成了洪水,却还秉持着好学生的准则问:“那王相公的底线是什么?” “额……没踩过,不知道。唉,可惜子瞻不在,不然你完全可以问问他。” 听着李商隐惋惜的语气,苏轼实在绷不住抽了抽嘴角。 听起来这边的墨魂苏轼不靠谱的很。 “义山,”王安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沓表格,看见李商隐还站在这里,皱了下眉,“已经十二点了,你不回去吗?” “?!!”李商隐“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他们俩的谈话内容的苏轼眨了眨眼,有些尴尬。 而王安石一言不发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扯了垫子在桌子前坐下,摊开那一沓表格认真看起来。 苏轼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主,且跟他一起安静着总是让苏轼浑身别扭。踌躇了一下,下定决心开口:“那个,王相公……” “呜呜呜,介甫……” 他的话被折返的李商隐打断。 苏轼愣愣地看着眼角汪着泪花的李商隐,由衷地感叹:真真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王安石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美人落泪,无动于衷。 “介甫,牧之把我锁外面了,他说今天不让我进门……”李商隐“蹭蹭蹭”走到王安石旁边,小媳妇儿似的扒拉着桌子瘫成一团,“呜呜呜呜呜……我没地方去了……呜呜呜——” 王安石听他说完,一声没吭地低了头继续算账,仿佛听不见桌子上的李商隐哭唧唧。 苏轼作为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李商隐的眼泪从眼尾淌下脸颊,再淌到桌子上,慢慢地淌出一条“小瀑布”。 “呃……”眼看着它就要流到书本上,苏轼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喊了句:“王相公?” 王安石抬头。 “这个,没问题吗?” 他望了望门外,低沉的声音里满满的平静:“没事。” “李义山!” 杜牧甫一进门就足够响亮,苏轼扭头看过去,都能看见杜牧头上烧着一把熊熊烈火,黑亮的高马尾都炸起来;右手还紧紧攥着剑鞘,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出剑把李商隐给劈了。 “唔……牧之……”李商隐打了个哭嗝。 杜牧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把他拎起来,皱着眉怒气冲冲道:“给人家添什么麻烦?明天还起不起了?跟我回去。” 李商隐小心翼翼地去拉他手腕:“牧之你不生气了?” “别那么多废话!”杜牧拧了眉再瞪他一眼,拽着他就往外走,“以后再半夜了还不回来,你就到浣花草堂跟於菟睡去!” “嗯……” “不送。” “……”虽说在这里待了几天,也晓得杜牧对李商隐一向口不对心,但头一次见这种阵势,他有点儿懵。 王安石抬头看他一眼,还以为他被吓着了,平静地安慰一句:“没事,他们就这样。” “……啊……哦……他们的相处还挺有趣的。” “不必如此拘谨。” “嗯?” “我发现你在我面前总是有些小心。”就跟兰台一样。王安石想着,那句话就顺嘴秃噜了出去,“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苏轼下意识地点头,刚点了一半忽然发觉不该,立马“嘎嘣”一下又把头抬了回去,还顺势一扭,变成了摇头。 看着他做出一个能把脖子拧断的高难度动作,王安石不由得挑了挑嘴角,眉眼也舒展开来:“舒先生不必如此,你是客人,想做什么不必顾忌王某。” 第一次看见他笑,苏轼本就过载的大脑彻底当机,舌头都有些打结,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扭回正轨:“没……就是不知道在你面前该怎么样比较合适。” “与平时一样即可。” 嗯……我尽量试试吧。苏轼点了下头,摘了帽子躺下,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第二天苏轼睁开眼,果然看见王安石端坐在那里,手里端了一本书在看。 连续好几天都是如此,要不是苏轼见过他熄灯上床,还以为他是不需要休息的钢铁之躯。 他爬起来搓了搓脸,想起昨天两人的对话来。 思考两秒,苏轼唇一弯露出笑:“王相公早。” “早。”王安石的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却还是微微颔首应了。 “王相公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不必。你自己去吧。” 遭到了他言简意赅的拒绝,苏轼也没强求,束起头发戴上帽子,脚步轻快地出门了。 苏辙正抱着指南针哈欠连天地往厨房走。 “子由早啊,你今天怎么出门了?”苏轼刚出门一拐就撞见了他,立即扬起笑脸跟他打招呼。 “宣眺早上好~”苏辙拐着尾音打了个哈欠,“我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 厨房! 苏轼的眼睛登时亮起来,来了好几天他还没有见过厨房呢:“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唔,当然可以啦。不过厨房也可能没剩什么了,到时候怕你陪着我白跑一趟。” “没关系,我也不是去吃的。” “?”苏辙偏头看了看他,一头问号。 ………… “原来你还会做饭啊?”苏辙叼着笼屉里仅剩的一个包子慢吞吞地挪过来,看见他正熟练地拎着菜刀剁肉。 苏轼笑了一笑十分谦虚道:“会一些吧。” “看起来像练了好多年呢,跟哥哥一样熟练。” “……子由你要不先回去再睡一会儿吧,等饭做好了我去叫你。” “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我就先回去了。” 总算把苏辙给支走,苏轼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活眼前的事。 眼下还是不要让子由知道为好,毕竟他早晚是要回忘川的。 一个时辰后,被叫醒的墨魂围在桌子前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惊讶又懵逼。 “诶呀呀,吾还不几(知)宣眺兄如此多才多艺啊。”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贺知章,他眯着眼睛懒懒笑着,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恰到好处地打开了话头。 “季真夸得含蓄了。”曹操笑着把话接过来,端了酒杯对他遥遥一敬,“我之前见这等手艺还是东坡没走的时候,宣眺能做到这个程度可不止是多才多艺了。” “曹丞相把舒某夸得太好了,”听到曹操提起这个名字,苏轼心一悬,立马胡扯道,“我会的不多,这些也是按照厨房里的菜谱做的。” “应该是子瞻留下的。”曾巩看着他有些着急,温和着语气替他解释,“子瞻研究了不少烹饪方法,肯定留了记了几本。” “味道很不错,大家不先尝一尝吗?”韩愈下了一筷,笑着把逐渐跑偏的话题拉回来。 桌子上热闹起来,碗筷碰撞的声音混进了谈话声中。 苏辙却捏着筷子惊讶了一瞬,而后便沉默了下来,与旁边疯狂劝酒的李白形成鲜明对比。 “王相公咱俩喝一杯。” “不了,安石向来不饮酒。” “诶,今时不同往日,这桌子菜是宣眺的功劳,他作为你房里人你更该敬他……唔?” “噗咳!”苏轼被酒呛进了气管,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高适连忙帮他拍着背顺气。 “介甫抱歉,太白喝醉了。”杜甫捂着李白胡言乱语的嘴,分外诚恳地向王安石道歉。 王安石却完全像个没事儿魂一样摇摇头:“无事。只是即使如此安石也不会饮酒的。” 好嘛,人家君子坦荡荡,根本没往歪了想。杨万里看了眼明显是老司机的几位,没忍住“吭哧”了一声。 “……廷秀你又在想什么?”坐在他右手边的曾巩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问道。 “没什么。”杨万里斩钉截铁地否认,随后埋头苦吃。 “不过说起来,还没见荆公醉过呢。”曹丕喝下一杯酒,抬了抬眉拱火,换来曹操在他后脑勺的一拍。 没醉过么?苏轼看了安静吃饭的王安石一眼。 之前被杜甫按着、只喝了一壶酒的李白自然不甚尽兴,卯着劲儿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这一晚,立即兴冲冲地把自己珍藏的酒全拿了出来,扬着眉兴致勃勃道:美酒当然配佳肴。 苏轼和李白的意见达成了历史性的一致,默契地笑着碰了碰杯,他扭头看向了王安石,目光一扫再落到他面前拿陈年花雕炖出来的肉上。 况且……他也真的挺想看他醉一醉的。 苏轼仰头把杯里的酒饮尽。 然后他跟着那几个酒鬼墨魂一起醉得七倒八歪,打都打不醒。 “介甫,宣眺就麻烦你了。”韩愈扶起醉成软趴趴一团的贺知章,对稳稳端坐在原位的王安石道。 “嗯。”王安石站起来欲伸手去拉趴在桌上的苏轼时,他却忽然诈尸一样直挺挺地蹦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好了,啪一拍胸脯声如洪钟:“嗝……各位听众,且听我高歌一曲~” 这是……尚算清醒的苏辙抬头看见他的架势,眉梢一抽,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 石破天惊的歌声在墨痕斋荡开,登时把那些没醉死的墨魂拉回了被赤壁赋B面支配的恐惧。 要不先把他打昏吧。王安石看了眼韩愈。 韩愈正要点头,眼前喝大的曹植却忽然跳了起来,扯着嗓子把他们又惊了一下:“宣眺兄唱得好!我也来——浮沉各异……嗝~势,会合,何时谐~~” “……”双倍摧残。 “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 “愿~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微冷……”苏轼大着舌头哼唧出一个尾音,棕色的眼睫抖了抖,头重脚轻地栽到了王安石身上,长长的帽翅拍上曹植的脸,撞歪了帽子,也成功把本就摇晃着的曹植拍倒。 站在他身后的曹丕冷着脸伸手,把被拍扁了的弟弟接住,极其熟练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君怀良……”拦截在了他肚子里。 王安石仍站得笔直,像一棵参天的松柏,任由面条一样的苏轼挂在他身上,打出一个悠长的酒嗝。 昏昏沉沉地宿醉到天明,苏轼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王安石罕见的没有在看书,反而开着电脑戴着耳机不知在跟谁聊天。 苏轼揉揉眼,掀开身上的被子看了看,眸子里一软,随后嘴角便扬了起来,抬头看向王安石:“王相公。” 王安石闻声抬头,推了推眼镜带着疑问看着他。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 “不用特地谢我,你暂时住在这里,总得我来负责。”王安石听完他的话,又把头低了回去,对着耳机说了句话:“没事,是舒先生醒了。你过西边来吧。” 苏轼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屏幕,只看见一副复杂的地图。 他看不大懂,便干脆不看了,脑袋缩回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问:“王相公跟谁说话呢?” “子由。” “子由?”苏轼眼睛一亮,“我能和他说两句吗?” “嗯。”王安石摘下耳机递给他。 苏轼高高兴兴地接过来戴上,尾音都微微上挑地唤:“子由。” 苏辙的声音通过细微的电流传进他的耳朵:“宣眺?” “嗯,是我。” 那边就笑,关切地问:“酒醒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不头疼也不恶心,也没有着凉。” “不过你昨天怎么喝那么多?连昨天的好几道菜里的酒都超量了。”苏辙说着忽然一停顿,沉默了两秒试探着问:“而且那些菜还大多在介甫跟前——宣眺,你该不会是想用菜里那些酒把介甫吃醉吧?” “额……”被戳中那丢丢小心思的苏轼心虚地眨着眼睛,默认了。 苏辙叹一口气:“宣眺,虽然介甫很少饮酒,但你也不要低估了他的酒量。当初哥哥曾缠着他与他对饮,结果最后哥哥喝趴下了介甫还一点儿事也没有。” 苏轼偷偷摸摸地看王安石一眼,尽量隐晦地问:“我昨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有,就是唱了唱歌,然后就抱着介甫睡着了。” 苏辙那边轻描淡写,苏轼这边却听得脑子“嗡”得炸开,耳根和舌头像被火炭烫了一样:“抱抱抱抱抱……” “放心,介甫没生气,不然也不会愿意照顾你了。” 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子由啊,咱们要不先聊到这儿,一会儿我过去找你。”苏轼再瞥王安石一眼,仓促地结束了话题,把耳机还给了他。 “一会儿我要去天一阁,你之后若要过去,记得把门关好。”王安石没抬头,准确地伸手接了耳机,极自然地交代了一句。 苏轼大惊,脸上还得艰难地维持住,压稳了声音问:“王相公……听见了?” “你说话我还是能听见的。子由,我们先把这边解决了。” 苏轼松了一口气,没骨头似的窝到后面的椅子上。 两位游戏大佬联手,毫无疑问地将对手血虐,游戏在一个小时内结束,王安石关了电脑往天一阁去,苏轼鬼头鬼脑地望着,确定他真的离开后出门右拐,敲开了凌寒阁的门。 苏辙看着是他,当即弯了弯眼睛将他迎进来:“你来得倒碰巧,爹和鲁直正好都在。” “老泉先生。”苏轼对着苏洵自然不能皮个没度,进了门便拢着袖子恭敬地作揖。 苏洵却老大不乐意了:“又这个样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用这么见外,称我明允便可。” 每每苏洵这样说,苏轼就真真是哑巴吃黄连,干干地笑了两声想要把这个话题掀过去。 “毕竟阿爹几乎要把他当儿养了,宣眺这样称呼也是不惯,”苏辙在这个当口接上话来,嗓音温温软软的,对着苏洵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着他道,“我看宣眺现在这般称呼也不是很惯,不如以后便随兰台,称苏老爹吧。” “宣眺要真这样称我,那我可真是又多了个儿子。”苏洵摇着头,脸上却是带笑的。 “明允你的儿子还少吗?”过来串门儿的黄庭坚放下手里的香料,顶着一张幼龄脸带着笑揶揄,“就连子桓子建都快成你儿子了,多一个也没甚关系。” 苏轼便与他们一起笑起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既然如此,那……苏老爹。” 苏洵也不客气地应了,又想起什么来,前倾了身把手拍上他的肩问:“对了,我刚才说要带阿辙去爬后山活动一下筋骨,宣眺要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了。只是……子由今日竟愿意出门吗?” 看见苏轼投来目光,苏辙抬头,对他扬起笑容,拿了苏洵的登山杖递过去:“当然了,在墨痕斋走走还是可以的。” “那鲁直也一起吗?” “并不。”黄庭坚拨弄着香炉,似乎熏出了通身的矜贵气儿,“我来这里就是为躲个清静,务观太闹了。” 能让鲁直出来避难,务观今天到底是有多闹…… “时间阳光都正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但苏轼并没有想到墨痕斋的后山竟然有这么大,而且也不低。 嚯,家大业大啊。 苏轼站在山脚下,开始敬佩能操持着这么大个墨痕斋的那位“兰台”。 三个时辰后开始他由衷地敬佩老当益壮的苏洵。 和看起来不怎么动却体力超好的苏辙。 好久没这么疯过的苏轼是拖着两条虚软的腿飘进独幽居的,一进门就脸朝下直直扑在床上。 唔,有些困,都困到眼花了,竟然看见房间里多出一抹红…… 等一下!苏轼猛然反应过来,“欻”地把脑袋掰起来,睁大了眼睛去瞅窗边那红色:“你是?” 红色转过身来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眉心微微皱起。 “王……王相公?!”苏轼猛地往起一挣,听见自己脖子上“嘎吧”一声。 “怎么了?”王安石合了书,询问性地看着他。 “啊……没事。你怎么换衣服了?” “斋内账务大都处理好了,只剩些许细微末节,便换了舒适些的衣裳。” 苏轼揉了揉脖颈,撑着床爬起来认真端详着他,然后扬起了个灿烂的笑:“你穿这身好看。” 王安石刚把书打开就听见他这句话,睫毛一扑闪,墨蓝色的眸子里多了疑惑。 “当然那身也好看。”苏轼也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这身更好看一些,很衬你。” 不知道他抽什么疯的王安石更疑惑了,头稍微往右一歪,露出以往绝不会有的表情:“舒先生?” “我没事,就是觉得真的好看。”他弯起眼睛,说得认真。 像一株开在雪地的红梅。他也自有那一身的傲骨,明亮得灼眼。 王安石看不明白,便干脆不去想,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顺口道:“你和子由他们出去误了时间,少陵先生把晚午饭给你们留在了厨房。” “嗯。” 苏轼胳膊肘抵着塌,左脸搁进手心,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吟吟地应了。 他不说话,王安石也不是爱闲聊的魂,便一个坐着一个半躺着,与室内的安静融在一起。 但从生理以及心理的角度来说,长久的安静并不总会让人集中精神,因此当苏轼发觉自己神游天外、把自己飘到九霄云外的魂儿扯回来时,才发现王安石阖着眼靠着窗,手里捏着的书没有翻页。 这是……睡着了么? 苏轼翻了个身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些,又小心翼翼偏了头去看他。 王安石依然睡得很安稳,眉心也舒展开来,比醒着时多出一股子温和,让苏轼想到了明朗天空下的杏花。 这样子多好看啊。他蹲下去,蜷了胳膊把下巴搁进了臂弯,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圈,停在了他的眉眼间。 想碰一下…… “介卿,宣眺?” 曾巩的声音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苏轼被狠狠地一震,看见自己已经伸出了手,愣了一瞬,飞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听到他的声音,王安石也幽幽转醒,睁眼时曾巩已经站在了窗户外,右手搭在窗沿上,带着笑看着他:“介卿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暂且休息一下,却又被我搅了。” “无事,你知道我一向不惯在白日里睡着。”王安石放下书,半转了身面向曾巩,身上带着的仍然是睡着时的温和,“恰好无事,你过来了,正好可以进来坐坐。” “退之和季真又不知到哪儿睡觉去了,我得和廷秀去找他们,今天怕是不得空,明天再来找你吧。”曾巩摇头,微笑里带着点儿惋惜,“我过这边来找找,顺便把午饭给宣眺带过来。” “抱歉,我忘了,麻烦子固你跑一趟了。”苏轼看见他把饭盒递进来,连忙伸手接了,深感歉疚地对他笑了笑。 “正好顺路罢了。而且也是子由提了一下,不然我也不知道宣眺没过去吃饭。”把该捎的东西捎到了,曾巩退后几步准备离开,“我先去找魂了,宣眺记得趁热吃,不然我可没办法跟子由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王安石等着他说完,披上青灰色的外袍起身,“退之睡觉的地方我能找到几个,跟你们一起也许会快些。” “那宣眺呢?” “他又不是孩子,需要我在跟前照顾。” “子固放心,我会好好把饭吃完的,不会像王相公一样废寝忘食的。”苏轼端着还带着温度的饭盒,笑吟吟地插进一句,将有些怪异的气氛搅散。 曾巩转了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目光也转回到王安石身上:“那介卿便随我一起吧。” 苏轼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筷子。 他总感觉曾巩那一眼凌厉之极,好像把自己剥了个赤条条,将连他不知道的都摊在了曾巩眼前,任他打量揣度。 不过子固这么温柔,不会有那种眼神吧。苏轼甩甩头,低下头揭开饭盒。他应该是自己心虚产生幻觉了。 半个多月过去,兰台仍然没有回来,苏轼也就继续在鸡飞狗跳的墨痕斋住下来,并且把墨痕斋变得更加鸡飞狗跳。 高适耿直吐槽:“宣眺闹的程度跟子瞻不相上下,我都没法儿想象他安静下来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的flag在两天过后倒得如泰山崩塌。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两个魂都落水了?”在解梦居整理积压货物的杜甫收到消息赶来时,正看见冷若冰霜的曹丕扯了自己的外袍把瑟瑟发抖的曹植裹成只蚕蛹。而王安石已经昏过去,被眉头紧锁的“舒望”单手托着背半躺在地上。 “子建说介甫本来是上夜航船检查损坏和货物的,但是忽然就从船舷上翻了下去,子建急着去拉他,结果也被带到了水里。”韩愈收回放在王安石前额的手,抬了头跟他解释,“我看了一下,是魂力忽然波动,没什么大碍,不用一天应该就能醒。” 魂力波动? “难道是子瞻那边出了什么事?”杜甫略一思索,压低了声音对他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约没必要担忧。”韩愈捻了捻衣角,把其他不相干的想法都抛掉,对着苏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别太担心,墨魂一般不会死亡的。对不住,让你作为客人还受到这种惊吓。” “没事。”他轻轻摇头,“但这次的意外不会对王相公有什么影响吧。” 韩愈递给杜甫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拿了自己斋主的身份向他保证:“放心,不会的。” 安慰完他,杜甫站起来,再对着其他墨魂笑笑:“大家放心,已经没事了,我们先送介甫和子建回去吧。” “嗯。” 被裹成蚕蛹的曹植好容易才挣出一只手,抬眼看了看总是对自己冷着脸的曹丕,轻轻地捏住他的袖口扯了扯:“阿兄……” “我没告诉父亲。”曹丕抬手拢袖,袖口的那点布料也被抽出去,“我帮你挡着些,回去换身衣裳,别让父亲担心。” “……嗯。” 这厢苏轼带着王安石回了独幽居、给他盖好了棉被后,就坐在了床边一言不发,安静得让陪同的高适都起鸡皮疙瘩。 “宣眺,你,你没事儿吧?”怎么介甫相公落个水他跟丢了魂儿似的? 嚓—嚓—嚓— 尴尬地沉默了半分钟后,苏轼终于回了魂儿一般扭头看向他:“达夫。” 高适被他这一看,直接把刚刚起的鸡皮疙瘩全吓掉了:“怎么了你说?” “苏子瞻,他很好吗?” 直觉告诉高适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他可能会血溅当场,只能斟酌着小心翼翼道:“这个,嗯……其实吧,他跟你差不多,你们两个都很好。” 苏轼听完,也没吭声,只是把头又扭了回去。 “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他摇摇头,向着王安石伸手,却在半程顿住,然后拐了个弯落在了被角:“没事。我有点担心他。”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高适很头秃。 幸好不到半天时间王安石就醒了,苏轼便又是一脸阳光般的笑,王相公王相公的闹腾的欢,高适也就没继续去想,说了两句就回去了。 “王相公,你才刚醒,真的不再睡一会儿了吗?”苏轼手忙脚乱的想拦他,却怎么也拦不住。 “真的不必了。”王安石看着抻着双手挡在床边的苏轼,语气里染着无奈。 “现在都晚上了,你完全可以不用起来的,直接睡觉就行啊,有什么明天再说。”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明天哪有那么多事啊,我看还是依宣眺的话,再休息一阵子吧。”曾巩再次及时雨一般的出现,眼里仍是能安抚人心的笑意。 “子固?” “方才达夫回去告诉我们你已经醒了,我就过来了。正好廷秀也找宣眺有话说。” 杨万里从他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他们笑没了眼,小猫似的招了招手:“我是来看王相公,顺便来找宣眺的。来,宣眺我们出去说呗,让王相公能好好休息。” “现在?” “我会帮你看着介卿的,”曾巩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语气更加温和,“你且放心。” 苏轼抬头看着他,只能看见他眼中裹着的一层笑,温温柔柔的没有半分破绽。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自唇角抿出个笑,站起身拉着杨万里走出去:“廷秀我们走吧。” 王安石看着他俩在夜色中一拐便不见,把目光投向了在床边坐下的好友:“子固,你这是……” “小年轻们的悄悄话,当然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了。” “你知道廷秀要说什么。” 听着他肯定的语气,曾巩只是回了个微笑:“大概知道吧。” 被“大概知道”了的杨万里正带着苏轼爬上了水风轩的屋顶。 “我们为什么要爬你们屋顶?”苏轼坐在还留着阳光温度的琉璃瓦上,托着腮万分不解。 “因为我一会儿要问的问题不好让其他魂听见啊。呐,东坡先生特制酸梅汁。”杨万里撤了梯子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只纸杯。 “什么问题不好让别人听见?”苏轼揭开盖子喝了一口,仍然满脸不解。 “你是不是喜欢王相公?” 苏轼吞咽的动作硬生生被他的开门见山卡在半道,不上不下地顶着他的喉咙,酸梅汁的味道炸了满胃。 “……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他艰难地把酸梅汁咽下,偏过头去否认。 “宣眺,我不瞎,你知道你看王相公的眼神像谁吗?”杨万里放了纸杯,脸上没有笑,眸子却在星光下亮晶晶的。 “谁?” “义山和少陵先生。”杨万里撑着下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也挺像东坡先生的,不过没东坡先生那么明显。” 苏轼捏着左手的杯盖,干干的一笑:“是你看错了吧,我看其他人时不也是这种的吗?” “根本不一样,就比如你看颍滨先生的眼神就更像东坡先生看他的,宠溺和温柔更多一点。虽然颍滨先生对东坡先生来说是顶重要的人,但这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啊。东坡先生看着王相公时,”他思考两秒,选了一个最合适的词,“仿佛眼睛都是会发光的。” 苏轼沉默,左手的杯盖已经被挼成一团。 杨万里看了一眼,眼睫垂下去,换了极认真的表情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戳穿你。只是我仔细想过了,这件事越早说开越好,毕竟王相公那边……没有察觉,也不可以。” “我知道。”苏轼捧着杯低着头,顺着眼睛乖巧得不像他。 “还有子固……” “侬知道森莫呀?” !!! 杨万里差点儿被从屋顶上吓翻下去,好容易坐稳了,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抚住乱跳的小心肝,扭头看着笑眯眯地趴在屋檐边的魂,嘴一撇吐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贺监。贺监今天怎么愿意起来了?还爬上来吓我。” “侬们在屋几上很吵好伐,吾当然要来看看的呀。”贺知章睁开笑眯眯的眼,扶稳梯子把苏辙提上来,“顺便带吾家子由过来呐。” “我刚刚去独幽居,子固告诉我你们出来聊天了。”苏辙双手撑着脚下的琉璃瓦稳住重心,抬头对他俩笑笑,“正巧碰见贺监,他就带我上来了。” “颍滨先生也有事找宣眺?”杨万里有些惊讶于他今天的繁忙程度,回头看了看他,眨一眨眼笑道:“既然颍滨先生有事,我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贺监,我们去找太白喝酒吧。” 杨万里顺着梯子溜下去,顺带着把贺知章也捎走了。 苏辙就地坐下,看着低头不言的苏轼,微微一弯眼睛温声细语道:“天已经黑了,你若急着回去,可介意我直接一点儿吗?” 连杨万里的开门见山都受过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便点一点头,对他笑着说:“没关系,子由你说吧。” “你其实算是我哥哥吧。” 苏轼“啪”一声捏爆了纸杯,溅了一身黏糊糊的酸梅汁。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不用这么惊讶的,毕竟是我哥哥,我了解也很正常。”苏辙从袖袋里找出一张手帕递给他擦衣服,脸上云淡风轻,“老实说,你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我就发觉了,然后又在喝醉后唱歌。我就确定了你的身份。” 他拿起杨万里留下的酸梅汁晃了晃,神色平静地继续道:“不过仔细回头想想,你一开始就暴露了——望、瞻,意思相近。但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瞒着我们?” 苏轼把身上的果汁简单擦了擦,扔开手帕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搭上膝盖笑着望过来:“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终究要走,告诉你们反而不好收场。” “不只是告诉我不好收场吧。”他扬起一个清浅的笑,眼睛里有光闪闪烁烁,“介甫那边更不好收场吧。” 苏轼再次被他温温软软说出来的话戳得当场愣住。 “你……也知道?” “廷秀一定看出来了,还有子固、季真、退之大约也都知道,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苏辙掰了掰手指,念出几个名字来。 “……” 苏辙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纷呈,前倾了身子,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没那么明显,很多墨魂都不一定发觉。我和廷秀他们看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比较熟悉,你不用这么紧张。” “那……” “我们也不会告诉介甫的。”苏辙善解人意,带了笑的娃娃脸更加可可爱爱,“你的喜欢也并非有意为之,既不伤他人,遵从内心便是。” 苏轼觉得眼睛有些酸。他抬手握住他的手,满怀感激地看着他:“子由,谢谢你。” “不用,我不是说了你也算我哥哥吗?”苏辙歪歪头,整个魂十分乖巧讨喜,“那现在可以坦诚地聊聊了吧?” “想问什么你问就是。” “哥哥从哪里来?” “忘川。” “忘川……”苏辙搜索了一下记忆,然后便笑起来,“这个地方我倒是在书上看到过,哥哥当初还把这本书从介甫那儿抢走好长时间。” 此时听他提起这个苏轼,他心情多多少少有些复杂,忍不住把想了很久的事问出来:“这里的苏轼,是不是和我不一样啊?” “是不大一样。”苏辙回答得不假思索,眼里闪过落寞,“毕竟要较真去说,独一无二的苏轼早已长眠近千年。” 苏轼看着他低下眉眼,脸上浅浅的笑也散掉,攥着他的手指抿了抿唇,选择了安静倾听。 “无论哪个哥哥,都不过是世人心中的形象。苏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谁都说不准。”苏辙抬头去看远处稀疏的星子,叹出轻飘飘一口气,“我上网时也会看到一些文章,说这个太片面那个ooc。可什么叫片面,什么又叫ooc,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都觉得苏轼该是这样不该是那样,‘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人格亦自足千古’、甚至于‘渣男’的论调也愈演愈烈。苏东坡到底是怎样的人已经没人仔细去想,许多人关心的是‘苏轼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眼里那个’,除此之外,便都是无关紧要的。” “我明白。”苏轼听得心口闷闷的疼,伸手抚着他的背,声音放得温柔又和缓,“他们也总是将你和苏轼的名字绑在一起,却不知你有多好。” 苏辙回头看他一眼,忍不住“噗”的笑出声:“认真地说那也不是我。不过还是谢谢你安慰我,谢谢你,哥哥。” 苏轼从水风轩回去时,已经是半夜三更。 独幽居还透着暖黄色的光,王安石被曾巩看着没下床,却也没睡,开着床头灯靠着枕头看书。 “王相公,子固,我回来了。”解开了心结的苏轼是蹦跶着回来的,王安石抬头看见他的笑脸,险些被晃瞎了眼。 曾巩则面不改色地顶着苏轼晃瞎眼的笑站起来,扬起一个万分温柔的笑:“回来了?天也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嗯,那我就不送了,我刚从那边回来。”苏轼笑吟吟地对他挥挥手,等他关了门后,踩着小碎步溜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微微仰着头去看王安石,灯光下的眸子亮晶晶的。 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还在外漂泊的苏子瞻。 对着这样的眼神他实在是板不起脸来,只能把声音放轻了问:“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笑得眉眼弯弯,“王相公怎么没睡下?” “兰台方才回来了一下,过来同我说了几句,允诺不过一周就回斋处理事务。届时就可以送你回去了。” 难怪子由忽然在今天跟他摊牌。 “回去么?”苏轼眨了下眼睛,眉间的盈盈笑意掺进了身不由己的无奈,“好啊,只是到时王相公还是别来送我了,万一我哭起来,就真的在你跟前儿把脸丢尽了。” “不过个仪式而已,你不想安石不送也可。” “说定了呐。” “即已许诺,舒先生放心便是。” 五天后兰台终于交了论文回来,看见在墨痕斋过得滋润的苏轼,险些惊掉下巴:“苏,苏……” “你就是兰台吧。”苏轼眼疾嘴快地抢先一句,把她那个字音堵回去,“在下舒望,久仰兰台大名。” “啊,不用这么客气。”兰台却不吃他这一套,很走过场的客套了一句就要继续说:“我记得你是忘……” “对了我差点儿把这件事忘了,兰台借一步说话。”他赶紧上前一步,拽了小姑娘就走。 兰台看着明显心虚的苏轼,隐约明白了他不想让自己把话说完,便干脆闭了嘴,领着他去了兰台小筑。 左右看过,确认了没墨魂跟来,兰台才放心地关上门,转过身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我记得你是忘川风华录里的苏轼吧。” 苏轼笑吟吟地一歪头子:“兰台果然认得我。” “毕竟很喜欢你和佛印的那首如见青山,所以对你也印象深刻。”兰台抹掉了方才严肃的表情,也扬了笑脸,还扯了扯一直想摸的他帽子上的长翅。 “如见青山啊……”苏轼的笑淡了些,几乎是把这句话叹出来的,棕色的睫毛也垂下去,在眼窝处投下一弯浅浅的阴影,“那时觉得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现在却明白也会是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不过寥寥。” “好好的聊着天,你说这话干嘛呀?搞得像失恋了一样。”兰台踮脚在他后脑勺上拍拍,端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调侃他,“青山不变,变的是人罢了,别这么颓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忘川那边应该很担心吧。” “迷路被你们曹丞相带回来的。”苏轼飞速地调节好心情,再一抬眸便又带了笑,“回来的时候你正好不在,我这不就蹭了王相公十几日的住所吗?现在既然你回来了,这便送我出去吧。” “这就要走?” “哦,你一提我正好想起来了。”苏轼在她期待的视线中伸出食指,眼睛一眯,“让子由来送送我吧,我好不容易见到他。” “……”得,人家是一点儿不舍也没有。 “成吧成吧,我去找子由,你先过蓝桥春雪那边去。”兰台妥协,无奈地摊手,转身开门,直奔凌寒阁而去。 苏轼慢悠悠地往蓝桥春雪走,在踩上桥边的皑皑白雪时,兰台风风火火带着苏辙的奔过来。 “你们俩先慢慢聊着啊,我刚回去就被王总逮了,现在得赶紧回去放灯放船填报销单了,失陪了啊。” 小姑娘又风风火火地一溜烟奔回广厦。 苏辙微微喘着气,眸子在眉骨上的汗水下愈发的透亮:“哥哥,你想好了?真的就要这样走了?” “嗯。”苏轼伸手,动作轻柔地替他把细小的汗珠擦掉,脸上也是极温柔的笑,“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既然说了要等你送我,便不会食言。” 苏辙看着他,犹豫半秒选择把想说的话嚼碎了咽下,换成一句家常:“阿爹还在后面,你也要见见吗?” “算啦,阿爹来送,我反而不好解释了。”苏轼笑着摇摇头,手向下落到他肩上,“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好。” 苏轼将眼睫再抬起一些,目光越过他,在遥遥的广厦飘飘然一落,便又飞了回来。 “走了。”他放下手,潇洒地转身踏上满桥的冰雪。 苏辙在桥旁安静的立着,终于在看不见他的时候低低送出一句: “哥哥,保重。” ------------ 天地乾坤……ABO?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兰台第一人称,关于ABO设定有部分私设——但王总和大苏的信息素是测试抽到的:草药和榴莲……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与官方无关 (墨魂受影响突发ABO。半次元测试) ———————————— 墨魂斋今天炸翻了天。 当然,墨痕斋从来都没有什么安宁日子,不然也不会被称作“鸡飞狗跳墨痕斋”了。 但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十分严重,严重到如果处理不好整个斋就完了。 斋里的众墨魂不知为何突然拥有了ABO体质…… 这TM的不是虚拟出来的世界观吗?!现在这TM都是什么玩意儿?!上天是TM的嫌我秃得不够快吗? 是,我知道作为兰台我不该连来三句国骂,但现在除了TM的我TM还能说什么?! 被一身粉笔末味儿的韩老师提回墨痕斋的时候,我一路上都沐浴在庄严肃穆的梵音里。 然后又被达夫硬生生摇回了现世。 “兰台?兰台!兰台——你振作一点儿!墨痕斋还等着你来拯救啊!!” 我很是心累。 “其他魂呢?”从我回来就只看到了韩老师和达夫。 “他们都回各自的房间里。”达夫的手还搭在我肩上,表情却精彩纷呈到有些扭曲了,“毕竟他们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就更要了墨魂的命了。” 高达夫是个老实魂,他说能要命,那就绝不会让你残疾。 “好,我知道了。达夫,你先回兰台小筑帮我看着。” “兰台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老师,你弯一下腰。” “怎么了?”韩老师不解地低下身。 今日韩老师凝的是传道授业的心相,没有头发的阻碍,我顺利地摸上了他的后颈。 嗯,没有腺体,看来是个A。 韩老师懵了。 “好了老师,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找鲁直和东坡帮忙,一会儿就过来集合。” 鲁直识香料,东坡闻食物,双管齐下效率更快些。 我这般规划着,推开了独幽居的门。 “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广厦旁的池塘边,东坡站在旁边拍着我的背,努力地尝试着把信息素收起来:“兰台你还好吧?” “唔……我最讨厌,草药和榴莲了……” 更别提它们还对我双管齐下。 简直万分的淦。 “东坡,你还是离我远点儿吧……” “……” 在经历了地狱后,我在推开书金轩的门时我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就是眼前的场面有些辣眼。 务观拽着菟菟,菟菟抱着鲁直,鲁直抱着香炉坐在地上,被猫毛淹没得只剩半张脸。 “你这是……” “不知为何一身猫薄荷的味道。”鲁直躲开菟菟巨大的舌头,生无可恋道。 “咦?”务观身上的味道有点儿熟悉。 明白魂鲁直尽心为我讲解:“他身上是我送你的特制婴香的味道。” ?! 所以这是猫小哥和猫奴才的什么奇妙缘分吗? 一人两魂费了好大力气把鲁直从菟菟爪下抢出来后,我带着师徒二人拐回去,敲开了凌寒阁的门。 “嗯?着火了吗?!着火——” “抱歉兰台,”小苏的娃娃脸上带着笑,十分乖巧地道歉,“是我身上的味道。” “……”算了,去其他房间吧。 竹萱阁、傲霜居、松月轩、鸣翠阁、弥夏馆、水月轩、建安谷、盛世台…… 嗯?怎么一股子…… “哎呀,是兰台呀~”贺监独有的慵懒腔调从懒人沙发后飘过来。 ……咸鱼味。 我只能说不愧是贺监吗?真真正正地把“咸鱼”从虚名变作了实体。 我努力屏住呼吸,却还是难以抵挡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只能在贺监笑眯眯的注视下一把将门拍上。 终于捱到了最后一间西窗阁,我扶着门,涕泗横流。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鲁直与东坡咳得惊天动地。 “呜……这又是谁,的辣椒味……”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眯着眼睛嗓音沙哑,被堪比炒朝天椒的辣味辣到近乎昏厥。 “咳,抱歉。”浓郁的辣椒味里模模糊糊地传出一个声音。 靠!杜紫薇你这是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啊! 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我终于走过了整个广厦,并把他们叫到了蓝桥春雪前汇合。 二十几个墨魂学着尽力收敛起他们奇葩的信息素,但还是直接熏蔫儿了旁边的大松树。 我戴着三层口罩,翻着笔记本,像个幼儿教师一样开始点名。 “小苏,柴火味;东坡,草药味;王总,榴莲味;稼轩,鞭炮味;务观,婴香味;鲁直,猫薄荷味;易安姐姐,海棠花味;洪度姐姐,胭脂味;子固,银杏叶味;韩老师,粉笔末味;摩诘,花露水味;曹霸霸,青梅味;子建,煮豆子味;二丕,葡萄味;贺监,咸鱼味;子美,茅草味;白哥,酒味;义山,河鲜味,樊川,辣椒味。” “好了,其他魂都没有这种奇怪味道。剩下的魂认真听着,我来给你们讲讲你们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味道。”我跟韩老师借了戒尺,敲着身后的小黑板,头一次如此胆大包天地训道,“这个东西叫ABO,是从国外传来的一种世界观,里面把人分为三个性别,分别是:Alpha、Beta和Omega,Beta没有味道,有气味的是Alpha和Omega,这种味道被称为信息素,当然也可以叫信香。至于它的作用……呃……” 我噎住了。 胡萝北!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说的出口啊啊啊啊啊!要是被韩老师知道我看本子我还能活吗?! “呃……这个作用……” “信香的作用,就是令Alpha与Omega相互吸引,然后缔结终生,而这种缔约一般只对Omega有效。信香平日里可以收敛,但一般一月内有几日会不受控制。”王总忽然开口,宛若天降神兵,且他是真的以学术性的语言和态度对此进行讲解,瞬间让我自觉形秽,头愈发低下去,再不能起。 “这种不受控制的周期,在这个世界观里被称为汛期,又或以AO分为易感期和发情期,而在此期间,Alpha会不舒服,而Omega极其敏感且极易怀孕。自然,无论男女。” 许多墨魂目瞪口呆。 我弱弱的举手:“王总,您怎么知道这些的?” “闲来无事时翻过几页。”王总君子坦荡荡。 “哇,Jeff,你竟然连这个都看啊。啧啧啧,没想到你这种浓眉大眼的竟然也违背我们的核心主义价值观。”东坡果然第一时刻冲上前去,在作死边缘白鹤亮翅。 诚斋也弱弱举手,成功挽救了东坡一条命: “其实,我也看来着……” 这次换我惊呆了。 杨廷秀,你是不是和白知退见过面了? “可以理解。艺术创作,总不能永远困于一座孤岛。”①韩老师微微一笑,把僵住的气氛揉软了一点,“而且看一点也挺好,总不能让兰台一个女孩子顶着我们这些魂的目光解释这些。” 不,是我思想太龌龊了……我捂着脸,无法直视仿佛背后冒着圣光的韩老师。 “不,我们并不介意这个,我们只想知道现在怎么办?” 不行,我是兰台,要有担当!我默默握紧拳头,清清嗓子挺身而出:“大约是这种世界观近来流传,因此影响到了墨痕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我也说不准。所以,小苏、东坡、稼轩、务观、子固、韩老师、曹霸霸、子建、太白、义山,你们是Alpha,千万要注意,没事儿不要靠近王总、鲁直、子美、二丕、樊川他们几个Omega,尤其是东坡太白义山你们几个,给我收敛着点儿,要让我知道有谁揣了娃,你们就别回墨痕斋了!” 我也只敢对着他们这几个脾气好的魂疾声厉色了。 白哥第一个点了头。 这下我就放心了。 “对了,平时千万千万把信息素收好,毕竟有些味道……不可言说。” “唔,吾记得啦。” 不只是你啦贺监! 终于把这些事处理好,赶小鸡一样赶他们回去后,我跟前只剩下王总。 我不禁后背一凉:“王总?还有什么事吗?” “现下发生如此变故,工坊那边你打算如何?” “这个,其他的倒也不是太影响,但是香坊那边恐怕只能拜托达夫他们了。”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退。 “那便只能如此了。” 王总总算是离开了,我松开方才一直尽量屏着的呼吸,冲到蓝桥春雪上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王总对不起!就算我很喜欢你我也受不住这浓郁正宗的榴莲味啊! 第二天我就买了套防毒面具前来墨痕斋点卯。 岂料一进门就从玻璃镜里看到了黏在王总身上的东坡。 呔!东坡小儿!你把我的话当了甚么?! “呜噫,Jeff,我今天有点儿难受。”东坡在王总背上靠着,脑袋搁在他肩膀上,黏黏糊糊地撒着娇,整个魂似乎冒着饧糖一样甜腻腻的滋味。 “应该是你易感期到了。”王总把报单表放在桌子上,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探,“问题不大,憋着。顺便把卯点了。” “我抬不起手来……” “苏子瞻,你再胡闹我就将你扔进池塘醒神。” “我都这么难受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儿吗?” 王总不打死你就对你足够温柔了! 王总叹一口气。 王总抬手揉了揉他的呆毛。 王总露出了淡淡的一抹笑。 ?!! 我“砰”一声捏爆了手里的袋装面包。 东坡试探着送出去的亲亲也被我扼杀在了摇篮里。 “兰台?”东坡拖着还软乎乎的调子疑惑扭头。 天杀的我看见王总耳朵红了。 我感觉我要被杀人灭口了。 先跑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立刻离开。” 我“哐”地甩上了门。 不过他俩都有分寸,我倒不怕十个月后会多出只小狐狸来。 几天后,白哥的易感期和子美的汛期接踵而至。 于是我进门就看见了白哥背对着子美,像只糯米糍一样团在醉秋阁的角落落,与平时那上天下海的无畏模样宛如天壤之别。 子美似乎好一点,只是脸色有些红,带着点贺监般慵懒的姿态坐在豆袋里,看着白哥无奈地笑。 “太白啊……” “子美你别说话,也别靠近,”白哥皱着眉头,貌似分外痛苦,“我怕我忍不住。” “也许没有那么夸张的,太白,你别一直对着墙了,那里太冷。”子美现在的嗓音有一点点软,再这样温柔的说话,活脱脱一个杜牧诗中“春风扬州”。 果不其然,白哥看起来更痛苦了。 “太白,子美?”我觉得我该来一出“天降神兵”了。 “兰台,有事?”只有子美应了我。 “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达夫说你和太白有状况了,过来看看。如果不容乐观的话,就带太白去另一个房间。” “没关系的。”子美轻轻笑着摇头,“太白不会的。” 嗯,看出来了。 没想到原本让我最不放心的这对儿,却是最令人安心的。 不过我最放心的还是义山和樊川。 毕竟樊川是个傲娇的辣椒。 我就不信义山有那个胆子欲行不轨,就算他真有那个胆子,十有八九也会被樊川削一顿。 而且我曾有机会见过一次义山在易感期黏着樊川的时候,这厢抱着他美人落泪道:“牧之我难受。”那厢的少年将军就能丢出一句“那就离我远点儿。”然后回身把他丢出去。 虽然小辣椒偶尔会“良心发现”,把义山丢上软垫。 谁知道……谁知道…… 为了墨痕斋奔波的我在一月后发现樊川身上散发出幽幽一股剁椒鱼头的香味。 …… 李义山你们的脑子也跟着一起变成鱼了吗?!记忆只有七秒?! “李商隐,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兰台你别生气,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你千万要冷静。” “冷静?好,好,我冷静……我冷静个大头鬼啊,你让我怎么冷静?你在发情期把杜牧给睡了!我说的时候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 “我……” 眼跟前的李商隐突然飘忽着向后退去,然后被樊川塞满。 “这个我需要如实告诉你,不是他的错,是我强迫的李义山。” “开什么……” 嗬—————— 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wcnm杜紫薇! 你就是欺负我打不过你! “兰台你不要担心。”我被迫物理冷静后,李商隐从杜牧身后探出头来,“我问过介甫了,只要不永久标记就不会有孩子的。” “好了义山,我都明白。” 但你还是把杜牧给咬了,这股剁椒鱼头味只怕会在墨痕斋飘荡一个星期。 不过…… 我把东西放到解梦居,抬眼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兢兢业业放灯的王总。 怎么就没见过王总的汛期呢? “我怎么晓得?”东坡无奈地摊开手,神色里有深深的遗憾,“要不是经过你认证,我都不敢相信Jeff是Omega。诶?是不是你弄错了?” “弄错不至于。我反而觉得,王总可能是没有汛期的那种。” 东坡歪头,满头问号地看着我。 在我跟他解释清楚的第二天,我看见了东坡像一条金黄色的尾巴,长在了王总的身后。 苏老爹看见后,直接吐血三升。 王总很无奈,但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像樊川那样的武力值,也没有动手揍他一顿。 达夫是Beta,因此他能在满是各种奇怪味道中不受影响地自由巡逻。 而他此刻正与面无表情的我站在一起,像只大狗狗一样好奇地盯着苏大尾巴,目光跟着走过来飘过去。 “看着东坡追介甫,我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杜牧之满身辣椒味地追着李义山的时候。”他回想着,忍不住摇着头,啧啧有声,“简直十分壮观。” 最近被这几个魂折磨得心力交瘁,我看着被衬托得格外乖巧懂事的达夫时就由顺眼变得更顺眼。立即把手里的零食分给他一份,还让出了半截小板凳:“来来来,坐下和我慢慢说,杜紫薇那天到底抽了什么疯?” 达夫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就把手按在了我头上。 ??? “兰台你当真被逼疯了?” “……”高三十五,友尽了。 “哎哎哎?你别抢我东西,我跟你说还不行吗?”达夫跳着脚躲开我,身姿矫健地绕到我后面,探脚一勾把我的小板凳拉到了自己屁股底下坐着:“就前几天我夜跑的时候看见他们一个跑一个追,义山好像还哭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熏的。” 不管是怎么哭了,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翻起一个大白眼:“他是个哭包这件事你头一天知道吗?说重点,后来呢?义山还真被樊川扛回去了?” “不,是他自己跟着回去的。不过在回去之前义山溜到了独幽居求收留,然后大约半分钟后,又被子瞻丢出来了。”达夫拆了袋薯片,咔嚓咔嚓嚼了几片,“也说不准是子瞻醋了还是受不住牧之在外面拿辣椒味熏他们。总而言之,义山在被丢出来后就像换了个魂儿一样,被牧之牵着乖乖地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了,我总不能去扒人家窗户吧。再说了,杜牧之那浑身的辣椒味熏眼睛,我能看到这么多就挺不错了。不过……”达夫抬了沾了油的爪子指向东坡那边,挤眉弄眼道,“你要想知道细节,可以去问问子瞻他们那半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或者直接去问牧之?” “……问樊川?你是巴不得我这个兰台突破寿命新纪录?” “嘿嘿,我就随口一说嘛,再说了牧之不会打死你的,就算他真的要动手,那不还有我保护兰台你呢吗?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在你挨打后照顾你。” “呵呵,我谢谢你啊。” “跟我不用客……诶?!兰台你干什么?阿嚏!” 我心如平湖地把薯片袋套在他头上,拍掉手上的残渣去前面找东坡。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是想摸一下,实在不行你让我看看也好啊。” “不行,手撒开。” “Jeff,Jeff~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不行。” 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的拍,淡淡的草药和榴莲混搅在一块。 我重重咳了一声,阻止了东坡扒王总领子的行为。 “兰台你怎么过来了?”东坡仍然扣着王总的左手腕,歪了头疑惑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想是我脸上的表情太凝重,王总也暂且搁了手里的书抬起头来看我。 “嗯……就是想问问义山那天跑你们这儿待的那半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我压着熊熊的八卦之火,不让它从眼里冒出来,“我需要把事情弄清楚,才好采取下一步对策。” “哦,这件事啊。”东坡却笑吟吟地接过话,“就是樊川要睡义山,义山怕出问题,然后Jeff给他仔细解释了一下他就放心地回去了。” “……不是你把人家丢出去了吗?” “嗨呀你还知道的这么详细啊。”他笑了笑,厚颜无耻地认了,“我觉得他身上的味儿呛得慌,所以Jeff说完我就请他出去了。” 应该是AA相斥。 而且苏东坡你还有脸说人家的味道呛?你忘了自己浑身草药味地缠在王总身边时,墨魂斋众魂以及本兰台过的什么日子了? 一个两个的,怎么就不能学学白哥跟子美? “既然没事儿,那我就走了。”想问的都问出来了,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自我伤害。 但在我拐弯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瞅见了东坡扒开了王总的领口。 淦!早知道就不戴眼镜了! 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被打了,因为我第二天来找东坡寻踪的时候看见他脸上有一道红痕,看起来像是被书脊磕的。 东坡也在上毛驴之前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那表情活像他换了王总的魂儿:“兰台,你说得对,Jeff确实不会有任何感觉。你可以放心了。” “就算王总没有汛期,你也不可以动手动脚的。”我拍掉他的爪子,皮笑肉不笑道,“否则你这十年都别想见到小苏王总东坡肉了。” 东坡瞬间变了满脸委屈。 忙前忙后半个月,ABO文学的风潮终于稍稍刮过去一些,被波及的墨痕斋也没有了那些千奇百怪的味道。 终于解决了。 至于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那我就管不了了。 只要最后没出乱子就是上天保佑了。 —————————— ①ao3的颁奖词:艺术创作不是孤岛,它诞生与群体之中。 —————————— 彩蛋: 1.兰台从醉秋阁离开后,李白和杜甫是这样的: “太白,我也不是很难受,你别待在墙角了,应当没事的。” “我不能拿你冒险。” 杜甫一愣,随后眉眼便微微弯起来,勾出浅浅一个笑。 好吧,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李白仍像只糯米糍黏在墙角。 2.兰台不在的那晚: 李商隐乖顺地跟着杜牧回去后,毫不意外地被摁倒在了榻上。 杜牧浑身散发着混合了辣椒味的死亡气息,盯着他泪簌簌且被熏红的眼睛,沉默许久,终于咬着牙问出一句:“你不愿?” 李商隐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不行……牧之向来……向来讨女孩喜欢,若是这次的事真的过不去,那你就真走不……唔……” 杜牧凶神恶煞地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笨蛋!蠢货!那个李商隐是傻子,这个李义山也是个傻子! “你是我的人,我喜欢你,想与你在一起,怎么不行了?” 李商隐看着他红了眼尾。他眼睛一眨,落下更多泪珠儿来。 只可惜他的嘴被他捂着,没办法嘤嘤作响。 他便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在他掌心轻轻一吻。 我也很喜欢你。 3.兰台从拐角看见苏轼把王安石领口扒开的下一秒: 王安石一本牛津词典拍上了他的脸。 “做什么?” “嘤,人家就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汛期……”被词典拍了一下,苏轼却还是笑吟吟的,只委屈了语气,在他腺体上亲了亲。 “困了,介甫借我睡一会儿。”他伸手,从背后扣了王安石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里眯了眼睛。 王安石看着手里的书,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渐渐轻缓,垂着的睫毛闪了闪,飘荡起沾着的阳光。 “……罢了,随你。” ------------ 终与一般情别 3*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可能会有梦幻联动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与官方无关 (王总和大苏苏的溯源和档案,一个点点滴滴都是你,一个几乎看不出痕迹) ——————————————— 今年刚过完正月初八,王安石就因为公事匆匆离斋,还顺道带走了李商隐,以至于睡到日上三竿的苏轼睁开眼看见杜牧时,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杜牧看着苏轼睁开眼愣了两秒后又飞速闭上了眼并把头埋进被子里,那股劲儿登时就上来了,拿下腰间挂着的剑,用剑鞘在他床头上敲了两下:“喂,苏东坡,醒了就别装睡了,我有事告诉你。” 诶?苏轼睁开眼,顶着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露出张脸来:“不是做梦啊……樊川竟然会来找我?” “是你家王相公托我转告你:他现世有要紧事要办,一周内恐怕回不来。” “唔……”苏轼打了个哈欠。 “……啧。”杜牧颇为无语地弹了下舌,干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撑着半边脸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表示的?” “表示什么?”他半个身子软塌塌地趴在枕头上,由于刚打完哈欠,一双深色的眸水蒙蒙的。 “表示一下你对王相公的思念。”杜牧提了下外裳,方便他跷起二郎腿。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里有些许的调侃,便使得他整个魂都透出一股风流。 苏轼偏头眨眼,眼尾一弯笑眯眯道:“我与Jeff本就是聚少离多,他有他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事要耍。若我在刚一分离就对他思念成灾,那我们墨痕斋岂不是又要多一个义山一样的小哭包……” “咚!”杜牧的剑带着剑鞘敲在了他右手边的床榻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杜牧垂眸看着面不改色的苏轼,掂了掂手里的剑威胁道:“你再这样唧唧歪歪,下次它就会落在你头上了。” “嘿嘿,不会不会,樊川要真会下手,我的脑袋早就开瓢了。”苏轼再打一个哈欠,“好了,睡意全被你搅了,我还是起来吧。” “快点儿。”杜牧收起剑背过身去。 “嗯嗯,我尽量。”苏轼拿了床头的衣服往身上套,嘴也不消停地问着:“说起来,Jeff是把义山也带走了吧。” “嗯。” “Jeff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喜欢找义山啊,也不怕打搅了你们这对小情侣。”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地起一次床?你每天都这么吵的吗?”杜牧额角突突一跳,忍住再拎起剑削他一顿的冲动。 “你又不是第一次过来叫我了。” “看你这意思还真是每天都这样?啧啧,真是为难王相公了,我看还是跟兰台说说,让王相公搬出去吧。” 苏轼突然就从床上跳到了他面前,腰带是系上了,只是头发还披散着,呆毛在乱糟糟的长发里倔强地挺立着:“杜樊川你这是干甚莫,你不能因为介甫相公喜欢拐你家义山就这么小心眼儿地找我报仇啊,我也是受害者呀。” 被他冷不丁一吓,再听得他这般“胡扯”,杜牧脸登时更黑了,且黑里还泛着红:“苏东坡!你再胡说我就真的去找兰台了!” 眼看着杜牧真要揍魂了,苏轼连忙嘿嘿讪笑两声,闪身到桌子前,拿了发簪把头发绾起来。 看他转眼就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杜牧撇了下嘴,跟在他后面走出门去:“你现在这个满不在乎的模样若是被兰台看见,只怕她会惊掉下巴,毕竟你平日里那么黏王相公。” 苏轼闻言扭过头来,笑吟吟地弯起眼:“那不一定,咱们这个兰台怕是没我们想的这么单纯。”自从她把他的琅轩完全开启后,兰台看着他的眼神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大不一样的兰台近日刚毕了业,正式化身打工人,斋内斋外都忙得昏头昏脑的,连看见她最爱的白哥都只能匆匆打个招呼,便又投身于浩瀚的工作了。 终于等到礼拜天,兰台才得以有空抛开工作来找他们。 “哎呀兰台你来啦?怎么今天一来就先来找我了?转性了?”苏轼看见她进来,笑眯眯地调侃两句,待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个杜牧,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站起身问道:“樊川怎么也来了?兰台该不会真想让我们移居吧?” “有个消息不想说两遍,就带樊川过来跟你一起听。”兰台并没有笑,脸色很是严肃,堪比她刚来时面对斋内的财务问题的样子,“东坡和樊川你们先坐下,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很严重。” “怎么了?墨痕斋又要塌了?”苏轼扭头就又带了笑,在他们旁边坐下,顺便还给他们俩倒了杯水,“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喝点儿水慢慢说。” 兰台木着脸把水杯推远,眼睛隔着眼镜片牢牢盯着他们,语气却有些犹豫:“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杜牧不跟苏轼一起闹她,捧了茶杯点点头道:“嗯,你说。” “王总和义山……他们……他们的……”兰台吞吞吐吐了几次只吐出半句,最后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一咬牙:“他们的飞机出事了,与墨痕斋断了联系,也探不到他们的魂力。” 一时间整间屋子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轻得像晓风拂过。 杜牧“咔吧”一声捏碎了瓷杯,打破了似乎被强力胶粘住的空气。只是他的表情依然是木愣愣的,好似是脸上的神经没能跟上大脑的运转。 苏轼在这一声瓷器破碎的清脆声音中凝回心神来,看着兰台,扯了扯嘴角干干地“哈”了几声,道:“兰台,愚人节可还没到呢……再说Jeff他说……” “我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兰台抬起手拿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眼镜被推到眉骨处又落下来,声音也浮出了压不下去的哽咽,“他们不是说墨魂不会出意外的吗?现在怎么会……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杜牧突然“腾”地站起来,右手里还攥着碎瓷片,暗红的血流到打了褶皱的掌边便停下了,只猩红地蜿蜒着,有些惊悚。 他脸上的动作终于跟上了大脑的指令,垂着眸看了一眼兰台,语气生硬:“我先走了。” 苏轼沉默着,不看离开的杜牧也不看坐在对面努力憋住眼泪的兰台,低着头摩挲着水杯,看不出什么情绪。 兰台跟着他一起沉默了一会儿,眼眶上的红消下去一些后,抬头看了苏轼一眼,也起身走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墨痕斋,尚在斋中的墨魂纷纷动用魂力试图找到失去联系的两个魂,只是最终都没有任何结果。而兰台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优先保存魂力。毕竟这么大个世界,这样毫无目标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会时刻关注着航空公司那边的消息,一旦确定了地点,我就通知你们,到时候我们缩小范围找也更快些。”兰台站在兰台小筑的长桌前,捏着手里的一沓纸脸色严肃道,“樊川那边你们先不要去打扰,让他自己安静几天,到时候我过去找他。韩老师、贺监,斋里的事暂时就交给你们了,我现世那边的假期快结束了。” “好,兰台不要太过牵挂斋内,一切有我们在。” “嗯。”兰台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没有什么笑意。 被她请过来的几个墨魂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兰台小筑,兰台坐在凳子上,右手撑了太阳穴,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叩叩。”门忽然被叩响,她抬头,看见苏辙走进来:“兰台,我想跟你聊聊。” “关于东坡?” 苏辙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为难:“以前没出过这样的事,哥哥也许是……” “我明白。”她抬手止住他想说的话,眼里裹着了然,“看过东坡的琅轩和一些事后,我能明白一些的,要是东坡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我反而会更担心。子由,你这几天帮我注意一下东坡,他要是有什么不一样,你再来找我。” 想说的兰台都已大致明了,他便没必要继续与她说些废话,点了点头,道:“嗯,我晓得了。” 兰台很快就又回现世了,苏辙也回了广厦。在经过独幽居的时候,看见苏轼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拿着笔写写画画,眉梢微微上扬着,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大不同的地方。 苏辙稍稍放下了些担心,向前走了几步后一拐,回到了旁边的凌寒阁。 窗边的苏轼提了下腕,让蘸墨的笔锋从纸上离开,小心地吹了吹未干的字迹,笑盈盈地抬起头看向眼前。 却撞了满眼的空气。 苏轼愣了一下,脸上的笑也迅速地塌下去,还悬在纸上的笔尖顺下半滴墨汁,轻轻一声“啪”,在写好的字上洇出一个黑点。 他头顶的呆毛似乎也因为主人的心情抖了几下,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却有点点蔫下去,像一棵被八九点钟的太阳晒过了的草一样。 苏轼默默地把脏了的字卷起来,塞进了桌子边的大瓷瓶里。他也从座位上站起,一扭身从窗口处消失,绕到了屏风后面,再看不清人影。 然而按理说应该跟苏轼待在一起的墨魂曾巩此时却坐在杜牧面前,眸微微垂着,眉目间依然和煦如春风:“樊川,手上的伤还没好么?可否方便让我看看?” 杜牧把右手攥成拳头,额前的刘海略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垂着睫毛,摇了摇头:“没事。” 曾巩看着他,眼睛里的温和的罩子被一缕锋芒破开一个口子,只是他语气还是温和平静的:“你要和子瞻一样,强迫自己不在乎吗?” “我跟他不一样。”思及苏轼这几天的反应,杜牧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 “看起来是不一样。”曾巩细心,当然也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但是异流同源,似在意又似不在意,虚实难辨。” 他说话向来温柔又委婉,但他们作为墨魂,要去理解也算不上多难。杜牧便很快明白过来,抬眼看向坐在他面前、看似永远温柔稳重的曾巩,抿了抿嘴,终是没有继续口不对心:“我还以为大家都觉得我薄情寡义,做不出融了多少真心在里面的事。” “樊川这话仔细说来其实只能对一半儿。我在斋外滞留多年,见过许多的故事。人不同,情不同,深情未必专情,薄情也未必是处处留情。若冷性人动了真心,那却真真是不动则已,动了便可平山倒海。” 曾巩淡淡地讲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将这些最复杂的事轻轻巧巧地概括了:“自然,这种事,只有当事人真切晓得,你情我愿,无可厚非。” 杜牧松开了紧攥的手,手心里被碎瓷片扎出来的细细碎碎的伤疤还是刚愈合时的暗红色。他把手翻过来,按住了左手手背,凹凸的触感按在手背上,略有些痒,成功扰乱了他的心神:“这些……其实连我也并未真切晓得。” 他与李商隐在扬州完全以墨魂的身份相遇相识,再一起在扬州漂泊近百年,回斋之后依然是李商隐追着他跑,仔细算起来,他甚至没对李商隐说过几次喜欢。 从头至尾,李商隐都做好了被他从身边推开的准备,他也从未想过长长久久。 杜牧并不知自己是否足够在意李商隐。 世人眼中的杜司勋“青楼薄幸”,哪里懂得山盟海誓白头偕老的分量。 曾巩看着他眼里被茫然压抑着的伤痛,抿了下嘴,终是将眉眼间的锋芒展露出来,一句劈开迷雾:“那又如何?只要现在还是,那就不要否认。” 杜牧愣了愣,复又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流苏沉默了。 “至于子瞻……他们之间远比我们想得简单。” 飞机失事的第六日。 杜牧终于没再拿魂力压着手心的伤疤不让它愈合,苏轼似乎依然与平时并无不同,只是在今日做东坡肉时,错把糖加成了盐,一口下去,他登时整张脸都绿了。 在旁边替他看着火的苏辙看见他的脸色,皱起眉担忧道:“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只是第八十六次东坡肉研发失败了而已。”苏轼拿起旁边的杯子漱了漱口,笑吟吟地在他帽子上拍了一下,拿了勺子把失败品盛进盘子里,“那就只能拿给……” 苏轼的话忽然在这里断掉,苏辙扶起被他刚刚拍歪的帽子,听得他突然就没了声音,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哥哥?” “那就只能拿给垃圾桶享用了。”苏轼仿佛被他的呼唤重连了电源,立马接上之前的半句话,飞速地转身走出去,“一会儿再做一次吧。” 苏辙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关了煤气站起来,望着门口若有所思。 兰台小筑里,兰台一边刷刷地填着报表一边听苏辙细细道来,眉头一点点皱起,又缓缓松开些许。 “子由,你觉得,东坡这是个什么表现?”兰台填完了报表,抬起头,双手撑了脸看着苏辙。 苏辙抿了抿嘴,稍一思索后道:“我觉得哥哥是下意识地想起了介甫,毕竟细细算起来,自从哥哥凝魂归斋后,除了陈生那次外,介甫从来没有这般杳无音信过。哥哥平日里比较豁达,很多事都不是很愿意放在心上,但却很容易融进平日的生活细微处,缺少时,并不会多么撕心裂肺。” “简单地说,就是习惯对吧。”兰台等着他把话说完,抓住关键信息简洁道。 难怪他的溯源、琅轩、日常都没有多少跟王安石有关的东西,原来是因他在身边待惯了,总以为只要自己抬头,他就一直在那里。 苏辙虽然觉得这样说对苏轼不是很公平,但无奈兰台的这个词找的实在是准确,也只能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习惯它并不绝对是件坏事。” 他说得严肃认真,兰台却小小地“噗”出一声。 苏辙登时睁圆了眼睛看她。 “咳……抱歉,但我也没有说习惯是件坏事。”兰台清了清嗓子,整肃了神色道,“前几天我听曾先生说了些话,明白了不少道理。感情这种玄乎的事,外人很难有资格插嘴。” 苏辙眨了眨眼,有些恍然大悟了:“子固这话的意思是……” 兰台也说不出是与不是,只摸了手机过来拨了一串号码,对着他简单道:“子由,还得麻烦你继续跟着东坡了。” “放心,为了哥哥,我愿意暂时告别一段时间屋子。” 新东坡肉被送进了垃圾桶,苏轼离开了他的小厨房,钻回了独幽居不知又捣鼓什么去了。 苏洵看着他,眉毛皱在一起,使得本就较为苍老的老凤将雏的心相更加苍老了。 忽然有一只手拍在了他肩上,紧接着就是曹操雄浑的嗓音:“明允很担心子瞻吧。” “虽然我对那个王介甫有点儿意见,但我并不希望他突然消失,尤其阿轼还因此变成这样。”苏洵长叹一声,“我又不知该如何去劝他。孟德,你家子桓一定比较省心吧。” 曹操沉默了两秒,随后摇着头笑了起来:“若说动情,阿丕只怕是会比植儿还天真任性。” 就像他还被困在长江边的黄初七年,看见了那几扎泛黄的书信被丢入奔腾的江水中,转眼就半点儿没剩。 可惜了他那些许的真心,人家根本不稀罕。 “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一辈的魂说不上什么。而且要不是世人心念把我们用亲情拴起来,我们也不过是毫无关系的几个魂。”曹操说着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一下,把手放了下来,“墨魂即使是诗家文墨的凝聚再现,却也有属于自己的情,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苏洵沉默了一下,才道:“罢了,让阿轼自己想想吧,若真要劝,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我们走吧,看看兰台那小娃娃怎么样了。” 二魂离开后不久,苏辙就从兰台小筑拐了回来。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哥哥,你在吗?” 门内无人回应。 大约是哥哥在装没听见。 苏轼要真装起傻来,苏辙也丝毫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撩了衣裳默默地在门槛上坐下,抬着头望着天边发呆边等他出来。 但其实苏轼是真的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方才他正“哗啦啦”地将棋盘上的棋子胡乱地拢成一堆,完全压过了苏辙温柔的敲门声和被挡在门外的问话。 他愣愣地坐在棋盘小桌前,怀里抱着前阵子在庙会里赢到的半身赤狐布偶,深色的眸里有些失神。 刚刚他随便一子,赢了这盘黑白纵横的棋局。 “下棋只为静心,若执着争个输赢反而动气。此局不作数。” 苏轼那时正抱着玩偶称叹自己的好运,对面却忽然响起熟悉的话和语气。 他撇了嘴,伸出双手覆上棋盘:“Jeff你可不能……” 他并没有拦住要掀棋盘的某个魂。 苏轼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恍然回神,落在空气上的双手被地心引力坠着按上棋盘,棋盘被他压得向前一倾,乱了几百枚两色的棋子。他急忙把手向后一移,把棋盘又按回来,那几百枚棋子彻底滚作一团,乱得再看不出那副棋局的原貌了。 苏轼忽然就有些心烦,随手把它们一扫,也不分黑子白子,统统装进了一个棋盒里。 于是他现在只能坐在空落落的房子里,捏紧手里的布偶望着空落落的棋盘,睁着一双空落落的眼睛,呆毛彻底地蔫下来。 说好了一个星期之后回来,现如今只晃得他总以为他就在。 明明只要他去找,不管哪里,总能找到的。 苏轼把下半张脸埋进软乎乎的玩偶里,眸子垂着,火红的狐狸绒毛映进一片茫然的眼底。 苏辙坐在门口数了九十六朵白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背后靠着的门忽然打开,他猛不防被一闪,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去。 一片熟悉的温度抵在了他后背,将他稳稳扶住。然而熟悉的声音里却有些许的惊讶:“子由你怎么在外面坐着?” “……啊,这个……可能是我敲门时你没听见罢。”苏辙坐稳了站起身,“哥哥,方才……” “方才?方才什么事也没有。”苏轼立马笑嘻嘻地摇摇头否认道。 苏辙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直盯得苏轼脸上的笑渐渐的僵硬了,再一点点地消失下去。 他今日没有戴帽子,苏轼便自然地伸出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声音轻轻道:“子由,陪我走一走吧。” 他看着哥哥眼里的茫然与疲累,点了点头。 苏轼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着。 苏辙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沉默像一团粘稠的水晶泥一样将他们二魂牢牢包裹在里面,偏偏被困在里面的他们谁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只像是闹了矛盾的兄弟俩,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被他们略过去的兰台小筑孤零零地立着,目送他们走向蓝桥春雪的所在。 而此刻孤零零的兰台小筑内,一位极少到访的访客敲开了门,对着正在打电话的兰台微微一笑。 “曾先生?”兰台一愣,随后快速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转眸看向曾巩,“曾先生怎么过来了?” “方才路过独幽居,看见子由坐在门外,所以想过来找你聊聊。” 兰台眨眼歪头,有些不解,但还是先请曾巩坐下才问道:“诶?子由在外面坐着为什么要和我聊?” 曾巩在兰台小筑常年备着的藤椅上坐下,依旧弯着唇笑得温和:“兰台让子由看着子瞻,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子瞻,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子由吧。我听退之说,子由的溯源你已经开到第二层了,大约也该看到那些了吧。” 兰台这次却是有些惊呆了,张着嘴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缓缓发出声音:“曾先生,您不愧是南丰先生的墨魂,总是能这么温柔地一针见血呢。” “你觉得会有用吗?” “谁晓得呢?”兰台摊了下手,“但总归他现在出了门,就像东坡现在,无论何等情意,在很多人看着都觉得他并不在意。” 曾巩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双手搭在膝盖上不紧不慢道:“你回现世问别人的看法了?” “随便编了个故事调查了一下符合多数人主观的感情观。”虽然如此,但她也并没有多认同,“曾先生,你觉得呢?” “他确然不是多在意。”曾巩的话出乎她意料,“就像介卿,其实也并非很在意。” “子由。” 眼看着就要走近蓝桥春雪,苏轼终于开了口。 苏辙抬起头,正看见他转过身来,眉眼间又重新挂上浅浅笑意:“单这样看来,我对他是不是挺不在意的?” 苏辙下意识地想反驳,但理智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压了下去,他盯着苏轼看了两秒,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犹豫什么呀?”苏轼亲昵地拨开他过长的刘海,带着笑看他,“说实话便是了。” “因为也并非完全如此。” 苏轼放下手来,笑盈盈地爽快承认了:“是,我很想他,他不在,我总是有万般的不习惯。不过也许过阵子就好了——就算他当真不回来。” “哥哥……” “如果换作介甫,即使会有心结横亘于那段过往,他也不会停下脚步。” “曾先生……你认真的?”兰台有些错愕,快走几步停在他跟前,“王总他……” “兰台,我且问你,你认为在介卿心里,理想,天下,道义,哪一个比不过子瞻?当然,在子瞻这儿,同理。”曾巩微微仰着头看她,脸上的笑自是纹丝不动。 兰台无言,只能抿紧了唇。 “再比如牧之,虽有些许不同,但亦是如此。”他抬着头,语气与眼神依然温和如春,“牧之在许多人看来,确是薄情了些,你看这墨痕斋内芸芸众魂,有几个能得他几分真心的?诚然,义山是特殊的,但在他们二魂之间,义山反而是握着主动权的那一个。” 兰台再看得通透,也仍旧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无法跟他们这些虚长了她千百岁的墨魂相比。如今听得他这番言论,更懵了:“义山握着主动权?” “陪着牧之是义山做的决定,也是他先坦白了心意,纠纠缠缠数百年,都是义山在牵着他向前走。牧之要做的,只有在不想走的时候把手抽出来停下。”至于剩下的一切,有李商隐在就足够。 兰台没办法理解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能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愣愣地看着坐在那里微笑着的曾巩,傻子似的:“……他们两个,看起来并不像是这种关系。” “很多事的表面都有迷惑性嘛。”曾巩竟对她眨了下眼,带了点儿刘禹锡式的俏皮,“兰台,中华泱泱五千年,人性也复杂了五千年,我们要学的还有太多。” 就像他那时也会因为愧疚与心结而不愿见王安石,并一拖拖了数百年。 他站起身来,在兰台肩上拍拍:“好了,走吧,我们去看看东坡,别让他晃到牧之那儿去。” 然而苏轼仍站在那里,挺脱得如一簇翠竹。他看着眼前的苏辙,再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认真算起来,连义山樊川都比我们要情深义重。杜樊川再如何冷性薄情,他待李义山仍然是别人无法企及的真心实意。” 苏轼句句一针见血,苏辙也并不想就此事与他辩论,安静地听他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弯起唇角笑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哥哥,若是樊川知道你这样说,定会生气的。” 苏轼呼出一口气,也弯了弯眼睛,转身看向蓝桥春雪:“他又不是不清楚。” 兰台和曾巩走过来时,苏轼已经和苏辙走远了。 “看这样子,他们两个是谈过了?”兰台望着苏轼的背影,觉得他似乎与前几天不大一样了。 “唔,大概吧。”曾巩眯了眯眼,扭头对她露出个微笑,“既然子瞻这边有子由在,我们还是去牧之那边看看吧。” 兰台今天周末休息,现世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她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 然跟着曾巩一起来到西窗阁后,兰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这这……”她语无伦次地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酒壶,恍惚以为这里也被她白哥和贺监祸祸过了。 曾巩回墨痕斋也不长时间,自然也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愣了两秒后,小心地踢开挡在路上的酒壶,准备清出一条路来。 “子固?”曹丕刚从现世回来,一身商务休闲装还没来得及换,就看见他们一人一墨魂在一片狼藉里站着,看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啊,是二公子啊。”曾巩转过身来对他笑笑,指了指地上道:“想进去看看牧之。” 曹丕垂眸看了一眼,突然就叹了一声,抬头道:“我跟你们一起吧。避免你们进去以后更尴尬。” 兰台跟在他们后面沿着清出的路走进去,疑惑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诶?”走在前面的曹丕忽然一停,她也急忙刹住车,停在原地。 “因为这个。”曹丕侧了身给她让出些地方,露出了窗边靠着的端着锦衣玉冠的墨魂。 “诶?!”兰台更惊讶了。 那那那那是…… “那是牧之,你们来后他还没给你看过这个心相。”曹丕看着他端着瓷杯望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低声同她解释,“十里扬州,他‘赢得青楼薄幸名’的那副贵公子皮囊。” “好端端的,怎么想换这个心相了?”兰台也学着曹丕压低了声音问道。 “想喝酒了呗。”曹丕低低笑起来,“他之前那是台城行军的心相,拿来喝酒不大合适,这才换成了这样。” 兰台仍有些不解,曾巩却微微皱起眉看向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的曹丕,问:“按二公子所言,他现在这样子不成问题?” “自然。”曹丕转身拉上兰台往外走,“我们到门口慢慢说。” 他们二魂说话活像猜谜游戏,兰台一开始实在是有些懵,直到被曹丕拉着走出来,才揣摩到了一点点头绪。 然而在她揣摩到这一点点头绪时,曹丕和曾巩已经开始聊了。 “二公子是说,我们暂且别管?让牧之自己待一会儿?” “嗯。他想喝,想醉,那就让他醉一回。牧之不也是个‘刻意伤春复伤别’的墨魂吗?” 曾巩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微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公子,不要这么恶趣味。” 曹丕眨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明亮了些许:“但我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 墨魂是文墨与爱的凝结,既有文人的风骨,也有常人的感情,偶尔醉生梦死一下,也不为过。 而他作为杜司勋的墨魂,就更不为过了。 兰台终于顺着方才的一点点头绪抽出半根线来,若有所思地接了句茬:“所以子桓你的意思是,他不过是今日想堕落一下,等他不想了,自然就没事了?” “能留下名字的文人名士,有几个是依靠着别人流芳千古的?”曹丕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两下,笑道,“纵使是总被跟苏轼绑在一起的苏辙与总被‘篡汉’‘强娶’‘七步诗’以及‘曹植’绑在一起的魏文帝,都自有他们的魅力所在。不然现如今的这个墨魂苏辙,能做到长于辩论不输昌黎吗?你开他的溯源也开了不少,自是知道他不单单只会喊哥哥。” “那子桓你……” “我?”他看着她,眸子底凉凉的,嘴边带着笑,“你觉得呢?” 兰台很不喜欢他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淡黑色的眉毛一拧,硬了语气恶声恶气地呛道:“我觉得喜欢你的人远没有对你存着刻板意见的人多,你让我觉得能有什么用?。” 曹丕不说话,兰台也不说话,曾巩在旁边默默盯了一会儿,伸手在兰台肩上拍了一下:“兰台,我有些事想跟二公子谈谈,能和他暂且离开一下吗?” 他这分明是在帮他脱身。兰台鼓起一边的腮愤愤地想。可她又实在没办法对墨魂曾巩说出拒绝的话来——鬼知道这是不是他有什么蛊惑人心的特殊能力,反正她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道:“曾先生要是着急就先说吧。” “多谢。”曾巩也向她点了下头,再看一眼眼底仍带着凉意的曹丕:“二公子,借一步说话。” 兰台看着这俩墨魂走远,只能无能狂怒地跺了跺脚,发出一个气恼的不成字的音节。 “兰台别这么生气啊,小小年纪当心早生华发。”李白的声音忽从头顶上飘下来,兰台仰头,把脖子向后折了五十多度,看见了屋顶上坐着的魂。 “太白?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算是探望后辈吧。”李白等她转过身来换了个相对而言正常且舒服的姿势,才又笑道:“不过兰台,你没必要这么气愤,子桓他不想说,就算你有补天的本领也无济于事。” “问题是二丕的路人缘有多差大约是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兰台说到这事儿就气成河豚,眼睛里的怒火连鼻梁上六百多度的眼镜都挡不住。 岂料李白却笑了起来,并在兰台诧异的目光中摘下酒壶喝了一口,道:“这事当然谁都晓得,他刚回斋的时候,可远没有现在这般有趣。子桓与子建在那时可真真是一个‘爹爹不疼’一个‘哥哥不爱’。” “那……” “兰台可还记得我说的一句话?”李白略微歪了下头,送给她一个wink,“湘水未涸,明月未落,杜子美仍是杜子美,李太白也仍是李太白。于任何墨魂而言,都乃异曲同工。” 兰台张了张嘴,随后便没了其他动作,眼底浮起星星点点的若有所思。 “至于杜牧之——还能喝酒,没什么大事。”李白朝屋内望了一眼,唤来长剑又从房顶上飞走了,只剩下兰台一人在屋檐下站着。 之后的日子里,苏轼仍然会下意识地去找寻王安石的踪迹,杜牧也依然喝着酒,只不过并未像曹丕所言的醉一次。只有兰台似乎是想通了,不再紧盯着那两位墨魂的一举一动,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回到了寻找王安石和李商隐上。 两天后,刚从蓝桥春雪踏入墨痕斋的兰台接到了一通“飞机残骸找回,无人生还”的电话。 刚刚步入社会的小姑娘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捏着手机,站在长年不融的皑皑白雪中,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空…………空………………空………………………… 流淌的空气仿佛穿过了她的脑子,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并像从融化的铁汁里拉出一条铁丝一样,越拉越长,越拉越细…… “兰台?你在这儿干什么?”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背后响起。 她这是……跟东坡一样出现幻觉了? 兰台仍捏着手机,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咦?兰台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啊。”一张美人面忽然探进她的视线,在她眼底添进了一抹光彩。 傻子似的兰台张开嘴:“……义山?” “怎么了?是真的……” “王总!”兰台“噌”地来了个九十度的闪电转身,看清了换上“金陵即事”心相的王安石。 李商隐惊得一抖,王安石也都被她这一嗓子吼得一懵,原本略带冷硬的语气都沾了几分茫然:“作甚?” “啊啊啊啊啊!!”兰台已经尖叫着跑远。 李商隐从这贯耳魔音中醒过神来,扭头看向皱起眉的王安石,摇着头笑了一声:“我们这次确实离开得太突然了,恐怕兰台为我们提心吊胆了不少日子。” 王安石低下眼睫去,将眼底的担忧掩下去些:“本就有可能的事,她迟早要学会面对。走吧,回去。” “介卿!”话音还未落,曾巩的喊声就将他的尾音彻底盖了过去,归斋这么久李商隐还未见过曾巩如此激动的时候,登时下意识地往王安石身侧一踅,生怕自己被他撞飞出去。 但奔到跟前曾巩反而冷静了下来,笑意依然温和,只是这次更像五月里催出烂漫春花的风:“路上如何?可有大事?” “并未。”王安石抬头看了一眼曾巩身后乌泱泱前来的墨魂们,心下已经了然,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虽然出了意外,但某与义山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这是两码事。”曾巩弯了唇看向仍在旁边愣着的李商隐,温声道:“义山与介卿今日回来,委实是不适合换‘月明于海’的心相的。” “其实这个……” “呜呜呜呜呜呜呜……王总义山,你们终于回来了……”没经历过如此提心吊胆的日子的兰台第二个赶上前来,眼泪像水一样哗啦啦地流着,把眼镜熏起了白雾,手还紧紧抓着李商隐的双手,边哭边占便宜,“我一开始还没认出你来,没想到美人儿还能再美上一个高度,义山你多凝几天这个心相吧,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听着她嘴里的话越来越跑偏,王安石额头挂上了几条黑线。 看样子之前的课业不用减了。 兰台拉着美人儿的手哭得呜呜唧唧,美人儿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那个,兰台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李商隐手忙脚乱地安慰着,被她哭得他眼角也泛起晶莹的泪珠,且有慢慢凝成珍珠的趋势。 “行了。”杜牧拎着她的后领把这块“牛皮糖”揪开,眼尾微微上挑的眼中搅浑了情绪:“李义山,好端端的为何换这个心相?” 时隔多日再见到他,李商隐心里压着的委屈忽然就泛滥起来,几乎要含不住眼角的泪珠道:“之前掉到忘川那边,衣服都湿了……所以就……” 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杜牧见状立马松开了揪着兰台的手,皱起眉盯着他:“又哭什么?给我憋回去。” 他抿紧嘴,眼边的珍珠却不由自主地滚落进冰蓝色外袍的褶皱里。 杜牧的眉心登时揪得更紧了,伸手扯了他的长袖盖在他脸上,故意拿出恶声恶气的模样来:“行了行了,你现在这心相尽哭珍珠,想哭回去哭,掉这儿了还得我回来跟你捡。” 众魂默默后退,不打扰人家小两口亲近。只留着个哭唧唧的兰台还在他俩身后站着。 视线没了这两个魂的阻隔后,王安石才看见了换了“雪泥鸿爪”心相、在墨魂群中站着的苏轼。他望过去时,正撞上他落在这边的目光,见他看过来,苏轼把头稍稍一歪,抬了腿向他走来。 王安石也向他走过去。 “欢迎回来。”苏轼对他张开手,弯起了眉眼笑吟吟的。 然后头顶就轻轻挨了一下。 王安石本就比他高些,敲这一下也顺手得很。他放下手,表情语气都无甚变化:“走吧。” 苏轼揉了揉根本不疼的脑袋,笑着牵上他的手:“哎呀呀Jeff啊,不要老是这样回应我的欢迎嘛……” 苏洵看着再次化身牛皮糖的好大儿,不忍卒观地捂住了脸:果然还是很看不下去。 第二天兰台回斋后,从高适那里听到了杜牧昨夜酩酊大醉的消息。 她正点完卯,听得此事,笔在指尖上转了几圈,“啪”地点在了她的签名上:“那我跟单位请两天假,我们今晚开个party吧。” 接下来与忘川有关,不喜欢的请千万避雷。 ——————————忘川小剧场 忘川苏轼从未想过自己能自己能再见到王安石。 那时他穿着一身自己没有见过的衣裳,身旁站着换了副模样的李商隐对他挥手笑道:“啊,宣眺!” 他那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想起来那位一身冰蓝色衣袍的美人儿为何会认识自己。 他走上前,看着被那一身衣裳衬得温柔许多的墨魂,以他当初“舒先生”的身份带着笑唤:“王相公?” 谁知下一秒他就被王羲之的一声“苏东坡!”拆穿了身份。 王安石稍稍皱起眉沉默着,他便也沉默,李商隐站在那里,先是微微睁大了双眼,后来便了然地垂了眸。 李商隐心思细腻,怕是早就晓得了些什么,只是没有想过他会是另一个世界的苏轼。 “苏先生。”他再开口,不变的语气,变了的称呼。 苏轼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下意识地扯起,攥着袖口对他笑:“抱歉,本没想过瞒你们的。” “无事,我知道你自有考量。” 他不介意。 王安石本就不介意许多事。 将二魂带回饕餮居,苏轼便去找了使君,得知是近日忘川边界有些混乱,切断了他们与那边的联系,等问题解决了,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苏轼这才安下心来,告别了使君往回走的路上偶遇佛印——不出所料又是来蹭肉吃的。 谁知佛印看见他走过来,靠近了的第一句话就是:“东坡,我刚刚在饕餮居里看见两位生客。” 他这分明话里有话,苏大学士“呵呵”一声,顺着他的力道打太极:“然后嘞?” 佛印一看他这样子,瞬间了然,揣了手笑道:“我多嘴问了一句,他们二人一个叫李商隐,一个叫王安石。” 苏轼不接他的话,他就自顾自道:“我记得你喜欢的那个魂也是这个名字。” “他们两个也并非是人,他们是墨魂。” 聪明人之间对话本就不需要太多废话,佛印看他一眼,无奈地耸了下肩:“那你就这样把他扔那儿了?不多与他一起待一会儿吗?” “你觉得,苏轼应当是这样的吗?” 佛印与他同在忘川,却又不像他曾经出去过,理所当然地反问:“那应当是怎样的?” 他是怎样的? 王安石看着坐在面前、似乎记忆也出了点儿问题的苏轼,毫不犹豫道:“你那日唱《定风波》,难道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 苏轼傻子似的眨巴着眼睛。 果然天下苏轼一般皮。王安石无奈地轻叹一声:“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先生,你若是不懂,为何要唱。” “因为那时懂得?”苏轼笑嘻嘻的,眼尾下的泪痣也跟着一起抖,“王相公,然后呢?” “心系苍生,愈挫愈勇,满肚子不合时宜。” “诶?”他怔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一般,“这最后一句不是我说过的话吗?” “你连这个都忘了?” “没没没,就是最近脑子里被吃的塞得有些多,一时没想起来。” “宁可翻来覆去被贬也不愿意妥协的苏东坡,脑子还能被吃的塞住?”王安石自然没这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如果能那么容易过去,又怎么会有‘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时候。” 苏轼单手托了腮,笑着望着他:“王相公,哪有你这样揭人伤疤的。” “王某不揭它也不会就此消失。”王安石看着他眼底缺少了的最耀眼的光芒,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即使他与自己认识的苏轼从来不是一人,他也不该将他的骄傲与理想轻飘飘地丢到角落。 “苏先生,你到底忘了多少?” 苏轼托着下巴的手的手指在脸上弹琴似的动了几下,没有回答。 王安石便没有再问,低下头继续看苏轼借给他的书。 苏轼默默地望着他,嘴角的笑已不知不觉地消失掉。 谁知道呢。我或许会先忘了你,再忘了我的诗文,最后忘记我的初心。 但你想看到的少年热忱,我也是拥有过的啊。 在王安石难得清闲了十几日、李商隐因为他的容貌被簇拥了十几日后,那位清冷的使君终于前来告知苏轼,忘川暂时安定下来了,若要送他们回去便抓紧了,否则说不准之后还会有其他问题发生。 “王相公,轼送你们回去吧。”苏轼笑眯了眼,带着他们走到那天遇到他们的河边,请他们上了船。 “多谢。苏先生,保重。” 李商隐虽在一旁沉默着,然而一双带着零星浅金色的秋水眸却一直落在苏轼身上,等到王安石与他再道了别走进船舱,他才走过去,语气平平淡淡,全然不见他在杜牧面前的脆弱柔软:“子瞻,如果能再见,希望你还记得我们。” 苏轼不言,只抬了眉,扬起嘴角看着他。 “有缘再会吧。”李商隐也转身上了船。 苏轼望着麒麟将船渐渐推远,才仿佛刚刚回神一般抬起手来:“……缘尽于此罢。” ———————— 突然又想碎碎念几句: 我有时候很不明白策划的脑回路究竟是怎样的,真的无力吐槽…… 至于忘川游戏……烦了毁灭吧 ------------ 墨痕花花动物园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可能会有梦幻联动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与官方无关 *全体墨魂化身动物 ——————————— 兰台表示很懵,并很想退出去再重新进来一次。 其他墨魂们是受务观他们几个影响了吗?都开始养宠物了?确认自己没眼花后,兰台小心翼翼地绕过趴了一地的小动物,轻手轻脚地去敲韩愈的门。 “韩老师,韩老师你在吗?我有些问题需要请教你。韩老师?”兰台“笃笃笃”地敲着门,却没能等到韩愈开门——难不成不在?或是又睡着了? 兰台这般疑惑着,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寻寻,却迎面撞上一张马脸,骇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趔趄两步“咚”一声撞在了门上。 我我我我我靠?兰台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应当是“乌云踏雪”的黑马拿灰蓝色的眼珠子瞅着自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 “咕咕——”一声沉闷的叫从马的身后传来,随后便有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棱飞上来,落在黑马头上,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哈?摩诘养的不是小黄鸟吗?这匹马又是从哪里来的?达夫?稼轩?难不成是廷秀? “乖马驹儿,来,让姐姐过一下哈。”兰台轻轻顺着马的鬃毛,小心翼翼地从门前绕出来,快步赶向旁边辛弃疾几人的住所。 谁料她竟然在路上碰见了狼…… 兰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停跳了。 而那匹狼根本没看见她,反而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两只打架的猫——准确来说是一只要吸猫的猫和一只拼死反抗的猫。看了一会儿热闹后,那匹狼动了动爪子,低头张嘴,要去咬那只黑里泛着点儿紫色的猫。 “呔!放开那只小猫咪!”兰台一看这情况,也顾不得害怕了,噌噌噌地扑过去就要狼口夺猫。 但大灰狼已经咬着猫咪的后颈皮把它叼了起来,兰台只扑到了另一只颜色较浅的猫。 大灰狼也不理睬她,只是把小猫放在地上拿爪子松松地摁住了。 诶?兰台懵圈,怀里的猫也散发出一股熟悉的香气。 鲁直这家伙因为务观的缘故可从来不养猫啊……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形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狼爪下的猫,试探着喊了一声:“务观?” 猫咪停止挣扎,歪着头对她发出一声:“喵?” 那这么说路上碰见的那些猫猫狗狗兔兔鸟鸟,都是墨魂们变的?怀里的是鲁直,而眼前这一猫一狼就是务观和稼轩?!兰台眼前一黑,各种意义上的。 因为一只毛茸茸的大汪汪扑到了她身上,柔软的毛糊了她满脸。 “汪汪!汪汪汪汪汪!” ……好的这个肯定是高达夫。 兰台放开手里的黄庭坚,伸手撸了撸情绪激动的狗狗高适,对着看起来最稳重的大灰狼辛弃疾道:“稼轩,你帮我看着这两只猫,我去找找其他魂。” 灰狼辛弃疾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呼噜,大概是答应了。 太好了,看来心智没问题,能听懂我的话。 就是习性全变成动物了。兰台默默地揉了揉被黄庭坚挠出来的三道白痕,揪着高适的狗毛哭唧唧地想。 有高适帮忙后,兰台总算把所有魂都找齐了:黄鹂、土拨鼠、马、鸽子、锦鲤、雪貂、喜鹊、鹭鸶、丹顶鹤、画眉、兔子、大狼狗、赤狐…… 那几个话唠现在的声音本就尖细了许多,又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兰台一个头两个大,拿了个篮子就把那只最吵的喜鹊扣住:“刘梦得我请你闭嘴吧!” “汪汪汪汪汪……”高适在旁边起哄。 “喳喳喳喳喳喳!!”刘禹锡在篮子下面扑腾。 兰台在更吵的兰台小筑中泪流满面:我真傻,真的,我还以为他们能听懂我说话还是神智清醒的,谁知道他们只是能听懂我说话而已。 “呜呜呜呜呜……王总,怎么办呀?你快救救我!”兰台自暴自弃地松开篮子,任由刘禹锡聒噪着满世界乱飞,自己则伸了手想要rua狐狸。 “汪呜!”谁料守在赤狐旁边的大狼狗忽然挡在赤狐前面吠了一声,听来还有些凶恶。 “……苏东坡!”兰台万万没想到苏轼竟然是这种“护食”的属性,当即大怒,胳膊一撇指着一边挤在一起的兔子和猫,眼睛瞅着眼前的狗道:“人家义山和樊川有那股小醋怡情劲儿就算了,你跟着瞎学什么?!王总是大家的,你给我让开!” “汪汪!”狼狗又吠了两声,喉咙里还发出愤怒的呼噜声。 一只棕色的垂耳兔蹦到苏轼旁边,拿鼻头在他腿上蹭了蹭,苏轼低下头来,伸出舌头安抚似的在兔子头上一舔,抬头面向兰台时还是虎视眈眈的,只压低了声儿“呜汪”了一下。 “……子由都劝你了你还凶我!”兰台真想变出张手帕来咬着,再学学李商隐的一秒落泪。 “嘤呜。”被狼狗挡的严严实实的赤狐低低叫唤了一声,把第一次听到狐狸叫声的兰台萌得原地融化。 原本凶巴巴的狼狗也立即调转了身子,在赤狐旁边趴下,长嘴搁在狐狸脖颈上毛绒绒的一圈红毛里,一双正宗的狗狗眼水灵灵地望着他,满是委屈和卖乖。 苏东坡,没想到你都变成狗了还有两副面孔。兰台捂心口,旁边的绿孔雀也发出刺耳的一声:“giao!!”翅膀扑嗒扑嗒地拍了两下,然后将高傲的头颅一撇,一副不忍直视甚是心痛的感觉。 乌云踏雪哒哒地走过来,弯下脖子在兰台头顶蹭了一下,细犬也汪呜汪呜地在她身边打着转儿,尾巴摇成一朵花。 “果然还是韩老师和达夫最好了。”兰台抱着高适一顿揉——因为韩愈毛太少马太高,兰台只能在他硬邦邦的前额上摸了几下。 呸,臭情侣!兰台再看向把一只野兔圈起来的雪貂,翻起白眼默默在心底比中指。 确定没有少魂后,兰台就把他们都赶回了各自的窝——当然贺知章只能她抱着鱼缸送回去。 而住在一个屋的动物们却炸了锅,尤其厉害的是陆游和黄庭坚那屋,尖锐的猫叫声不绝于耳,不知情的听见还以为是两只猫在干仗。 然而兰台完全没工夫管他们,现在她正死命地拽住大白鹅的翅膀往后扽:“大哥算我求你你放过达夫吧,他现在只是一只狗啊!一只可爱的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而独幽居里的一狐一狗却在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中异常安静,苏轼蹲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王安石拿黑色的爪子拔拉着眼前的几本书,在把书拨到怀里时,爪子却不好使了。赤狐歪了下脑袋,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去咬最上面的《苏东坡传》,却不小心劲儿使大了,给封皮上的苏东坡几个字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三四个牙印儿。 “汪呜……”蹲在一边看了半天的狼狗终于出了声儿,然吠叫里却全然不见之前冲着兰台时候的凶恶,反而压低得有些闷闷的,透出一股子委屈来。 赤狐松开嘴,看了一眼书上的牙印,又看了看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去的狼狗,尾巴甩了几下,松开搂着的几本书向他走过去。 “嘤。”狐狸细而软糯的特有叫声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狼狗“呜”了一声,前腿向前屈了趴下去,乖顺地把脑袋递到他跟前。 赤狐再靠近些,尖尖的鼻端抵在他绒绒的毛上,长而薄的舌头轻轻地顺过他乱糟糟的毛。 狼狗腾一下站了起来,赤狐被他突然的动作一带,吻部顺势从他的嘴边滑了下去。 赤狐有些不高兴地把大尾巴在地上敲了一下,转过身走回那几本书的跟前。 “汪!”狼狗忽然迈开他的大长腿两步扑到赤狐身边,爪子一摁把他摁在身下,软绵绵的舌头从赤狐乌白的腹部一路舔上雪白的毛绒绒的脖子上。赤狐猝不及防地被狼狗湿嗒嗒的舌头舔了个遍,愣了半秒才伸直了两只前爪去推他,嘴里面也发出“呜呜”的示威声。 然而大狼狗置若罔闻,甚至变本加厉地在他额前又舔了一下,“嗷呜”一口把赤狐的整颗脑袋含进了嘴里。 “嗷!”赤狐终于发出尖锐的叫声,尾巴上的毛也瞬间炸了起来,四只爪子一用力把狼狗给蹬开了。 “呜汪!”狼狗“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长长的吻搁上赤狐的脑袋,把尖尖的耳朵给压得塌下去一半。 赤狐把脑袋偏了偏,抽住被他压在肚子下的尾巴在狼狗颊边泄愤似的拍了一下,默默地由他压着了。 狼狗把两只前爪再圈小了些,尾巴“啪嗒啪嗒”地摇得更欢了。 ———————— 彩蛋: 过了几天后墨魂们都变了回去,不过有几个墨魂不知怎么回事儿留下了一点点的后遗症。 兰台看着李商隐头顶上还能隐约看见几个牙印儿的兔耳朵,脸色精彩纷呈了一会儿,终于嘴角抽搐着道:“义山,我是真没想到你们小俩口都变成猫和兔子了还这么会玩儿。” “不兰台你听我解释……”李商隐红着脸按下自己头顶的兔耳,急急忙忙地说了半句就被兰台抬手示意“别说了我都懂”给制止了。她还挂着满脸的姨母笑问:“我知道雄兔常年发情,不过你能不能具体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 他真的只是被变成狸花猫的牧之按着啃了耳朵而已啊! ------------ 关于“师娘” *ooc打在前面(少游刚回来我也不知道他的性格,只能根据好感档案和凝魂纪事估摸)。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与官方无关 *虽说是苏王,但少游和鲁直的戏份比较多 ———————————— 少游回来了! 这一消息在兰台的欢呼雀跃中迅速传遍全斋,虽说之前在斋里四处乱飞还被某台认成乌鸦的的喜鹊们已经提前明示了各墨魂,但秦观毕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其他魂暂且不论,苏轼和黄庭坚是必须要来迎一迎的。 兰台小筑中,四十二正在听秦观温温柔柔地讲述自己对于墨魂和诗家的理解,第一个杀过来迎接自己学生的苏轼就从门口探进半颗脑袋来:“少游!” 秦观“腾”地站起来,落在他肩头的喜鹊受到惊吓,“喳喳喳”地从窗户飞出去。而秦观则像小学生看见班主任一样,规规矩矩道:“老师。” “哎呀回来的比我预想中的要早。”苏轼上前拍拍他的好学生兼民间传说中的好妹夫,笑吟吟道,“我还以为靠咱们兰台会保底出呢。” “……苏东坡,你也太记仇了吧……”不就是把王狐狸和苏兔兔抱走几天吗?至于被你针对到现在吗? 苏轼笑着过去捏兰台的脸:“兰台啊,你说说你,每天都在那儿说'我可喜欢东坡’了,结果呢?见狐兔忘东坡,还让我独守空房好几天。” 秦观看着他们两个谜语人打打闹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插嘴。 “你那时没回来,不知道这件事。”黄庭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猫一样的悄无声息地搭上他的肩。秦观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都没扭就接上话来:“我还当鲁直向来不喜喧闹,此番定不会来迎我了。” 黄庭坚满脸“我就知道”地放下手来:“用你的话来说,诗家们曾是熟识,就算现如今你我也是同窗,我再怎么随心所欲,也不能当真冷着你。子瞻和兰台还得吵闹一阵儿,你还是先同我回去,我带你去找你的住所。” 秦观看了一眼努力地拍下苏轼的手的兰台和锲而不舍地把手放在她头顶的苏轼,犹豫了一下,道:“不好吧,我还是先与兰台说说,随后再同你回去。” “太呆板了秦少游,”黄庭坚戳戳他,小猫挠似的,脑袋也略略一歪,“咱家这位四十二任兰台可不是小呆瓜,这等小事她是不会介意的——说不定还觉得自己没有耽误你的事而感到高兴呢。走吧,她都说好了要让你和子安住一起,方便你们两个人的宠物居住,省得到时候到处都是羽毛。” “好吧……”秦观成功被他说服,点点头跟他走出去,“只是怎么不见王相公?” “做什么?难道你要再当着荆公的面喊他一声‘师娘’?”黄庭坚今日难得这么高兴,笑着挤兑道。 秦观被他这一句闹得脸色微红:“没有……你怎么一看见我就提这件事?再说了,都是你害的,还让我被老师念了好久。” 不安好心的香猫猫毒舌道:“谁知道你还真的上前去那样喊,荆公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和子瞻一样的傲骨难折,他们二魂又是真真切切地交了心,子瞻自然不高兴听你这样唤他。” 秦观默默停了一会儿,张嘴就显出那一点点小腹黑的本性来:“分析得真好,你果然是老师的贴心暖宝宝。” 黄庭坚难得吃了一回瘪:“……算了,反正私下也好当面也好,都莫要再喊荆公师娘了。” “什么师娘?师娘什么?” 这次秦黄二魂是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兰台不知何时跟在他们后面,厚厚的眼镜片都挡不住她双眼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你怎么会在这儿?”熟知兰台心性的黄庭坚赶紧抢过话语主动权。 “王总过去看我课业了,所以东坡放过了我。”兰台皱起脸,“而我不想当电灯泡。” “啊,果然。”黄庭坚点点头,十分顺滑地打开另一个话题:“兰台,少游他有点儿好奇子瞻说的狐狸兔子的事儿,你既然回来了,你就给他讲讲吧,顺便带他回广厦,我就先回去写字了。没事儿呢不要打扰我,有事儿呢,就更不要打扰我。” “喂哪有你这样偷懒的!”兰台喊了一声,带着秦观继续往前走:“少游,真的是你好奇这件事情?” 秦观抿抿嘴:“嗯……算是吧。” “嗨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点儿意外,当时在墨痕斋的墨魂都变成了动物。狐狸是王总,兔子是子由。当初我一时心痒,就抱过来rua了几天。” “那老师呢?” “狗啊,东坡哥哥他真是狗啊。”兰台感叹一句,“不过还是可爱,像他和达夫这样的性子,变什么都是活泼讨喜的。” 所以说刚刚那是他俩的特殊相处方式吗?秦观默默思考。 “后来呢?” “变回来了呗。”兰台摊手耸肩,“幸好变回来了,不然我都怕东坡把王总给一口吞了。” 秦观被她唬得眨眨眼:“应该不会,老师他很喜欢王相公的。” “啊!”兰台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吓了秦观一跳:“怎,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兰台将手一拍,扭过头看着他,眼睛里又烧起方才的火光,“少游,我听见你在和鲁直聊‘师娘’对吧?” ……啊,自己好像搞砸了。秦观否认不能,只得默默点头。 “是不是王总?”兰台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扯着他罩了黑纱的衣袖追问,“你竟然敢喊王总师娘,少游你简直是个天才,你怎么胆子这么大的?王总当时生气没……” “兰台。”他连忙止住她的连珠炮,往事不堪回首地痛心疾首道,“这件事并非我主观愿意的,我当时是被鲁直诓了。” “那王总到底生气没有?” 秦观竟然把头摇了两摇:“没有。” 兰台震惊到圆了眼。 “其实有些生气的是老师。”眼看瞒不了她,秦观只能据实道来,“当时王相公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继续手上的工作了,反而是老师把我拉过去,和我聊了好久。”当初的一切历历在目,秦观略加思索便将苏轼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老师说:‘我与介甫虽是伴侣,但更是知己,并不需要这些常人的称谓来称呼。虽然我平日里爱逗他,也开过他是你们几个的严厉师娘的玩笑,但严肃点儿说,真要这样喊是不行的,不管他介不介意,反正我不是很喜欢。以后开玩笑可以,可不能再拿这么一副认真的表情来喊他师娘了。’说实在的,我当时都有点儿被吓到,老师他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其实挺有攻击性的。” “果然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呢。”兰台颔首。 “?兰台你原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嘿嘿,我对东坡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她把食指和大拇指捏起来比出一个爱心的形状,随后就推着他去敲他那位同样“养”鸟的室友的门,“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们给你接风洗尘。” 湖边静静立着的兰台小筑里,王安石正结算兰台今日喜迎新魂后的支出和收入,苏轼拿了本闲书靠着他的背,头朝后仰了些靠进他颈窝,手里的书举着,摇摇欲坠得似乎立马要拍在他脸上。 苏轼靠着他也不安分,脑袋摇过来晃过去,伫立在头顶的呆毛来回地搔着他的脸颊,痒得他集中不了精神,只得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别闹。” “唔。”苏轼应了一声,但并没有停下动作,“Jeff啊,当初你其实应该跟我一起来接少游的,结果你非要自己来。你看现在,少游早被鲁直带走了,你只能在这里校验兰台的课业。” “谁让你把他吓到了。”王安石偏了偏头躲开他的“呆毛攻击”,“第一次归斋就被自己老师给了脸色,寡言少语了好几天才终于想到了合适的称呼。我只怕是从那以后直接晋升为你学生的心理阴影之一。” “哎呀Jeff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苏轼把脑袋抬起来,拧了上身笑吟吟地去扳他的脸,“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哪里的野狐精啊梅花树精啊冒充的?” “苏子瞻。”王安石沉沉唤了一声,撒欢的大狗狗立马乖巧转身躺好,脑袋又沉甸甸地躺回去:“啊果然还是应该让少游喊你师娘。” 王安石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消停会儿,别吓他了。” “欸——你为什么总是偏袒他们啊。” 王安石翻过一页,不咸不淡道:“某欣赏乖的。” “我不乖吗?” 王安石不假思索:“嗯。” 苏轼试图来个后空翻去咬他,结果身体柔韧性不够没能成功,只能哼唧出一句:“过分……” ------------ 相性一百问 *墨魂小李杜相性100问(有其他cp乱入) *自设墨魂小李杜,和阿官的性格有出入(因为之前写了好多根本没办法一下子全推翻(:з」∠)明明子固的性格我估摸的挺准的) *六连抽抽出小李和欧阳老师,庆祝一下!(σ≧︎▽︎≦︎)σ。 ————开始: “哈喽大家好!我是墨痕斋第四十二任兰台!昨天情人节有许多小情侣外出游玩,我斋自然也不例外。今天我守在蓝桥春雪前,果然逮住了一对儿,大家掌声欢迎传说中的小李杜:李商隐!杜牧!” 底下看热闹的墨魂有几个憋不住笑翻了天,尤其是元稹,看着杜牧在上面脸黑得几乎看不见五官,更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爽朗笑容。 “好的采访现在开始。事先声明,采访问题皆为网上资料,与兰台本人无关,请不要挟私报复。” 1:请问你的名字是? 杜牧忍住第一问就走人的冲动:“这什么鬼问题。” 李商隐笑答:“李商隐,字义山。” 果然还是义山乖(咬手帕哭哭) 2:你的年龄是? 杜牧:“1162岁。” 李商隐:“我和牧之一样大。” 3:您的性别是? 杜牧头上暴起青筋:“兰台……” “好的好的这题跳过。”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杜牧:“外热内冷,有些事不肯低头,军事狂热粉。”(最后一个算性格吗?兰台小声哔哔。) 李商隐:“比较敏感吧,会想的比较多,有些优柔寡断。” 5:对方的性格呢? 李商隐:“其实我觉得牧之很好啊,很有耐心,很温柔,刀子嘴豆腐心。” (那是他对你的偏爱好吗……) 杜牧哼道:“哭包,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说话不过脑子,用你们的话叫什么:笨蛋美人。” 兰台:“哇樊川你竟然在夸义山哎。” “……”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6:两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杜牧:“记不太清了,当时战乱频繁,割据势力林立,根本没个准确的朝代和年号。不过说起来挺巧,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扬州。” 李商隐:“时间大约是后晋那段时间的夏天。地点就是扬州。”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杜牧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脸真好看。” 李商隐眨眨眼:“仔细说没有第一印象,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兰台:“所以是怎么办到的?” 李商隐:“不知道,也许是心灵感应。” 兰台:“……” 8:喜欢对方哪一点? 杜牧:“好看。” 李商隐:“哪儿都喜欢。” 9:讨厌对方哪一点? 李商隐:“没有。” 杜牧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话不过脑子吧,有时候真被他气个半死。” 深有体会的几位墨魂纷纷举手赞同。 10:你觉得自己和对方相性好吗? 李商隐点头:“好。” 杜牧:“还行吧。”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杜牧:“李义山。” 李商隐:“牧之。” 12: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李商隐星星眼:“希望牧之能喊我夫……” 杜牧一把捂住他的嘴:“现在这样就挺好。” (苏轼:“义山,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 王安石一把把他拽回凳子上:“想什么?安分坐着。” “……”东坡你掺和什么。)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觉得对方是? 李商隐:“猫,狸花猫。” 杜牧:“兔子。原因请回顾前阵子的事情。”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你会选择? 李商隐:“书和各种刀剑,或者一些精美的玉佩之类的。” 杜牧:“钱。” (因为义山他穷吗?)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杜牧:“没什么想要的,我不缺什么。” 李商隐:“牧之送的我都喜欢。”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什么事情? 杜牧扶额:“这个问题我貌似回答过了。” 兰台:“啊抱歉跳过。” 17:您的癖好是? 李商隐:“好像……没有,就是比较逛画展和各种同人摊位。” 杜牧:“……看他哭。” 兰台捂脸默默吐槽:樊川你怎么飙到后五十问了? 18:对方的癖好是? 杜牧:“写写画画。他的字是真的不错。” 李商隐:“半夜练剑。” 19: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杜牧:“熬夜和搭讪姑娘。” 李商隐:“有伤心事憋着不跟他说。” 20:对方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杜牧:“有心事自己死憋。” 李商隐:“作息不规律。” (互相之间果然好了解。) 21: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杜牧:“大家都知道的程度。” 李商隐:“是的。” (台下杨万里举手:“差点儿有孩子的程度!” “杨廷秀!”) 22: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李商隐思索了一会儿:“我们好像……没有过正式的约会。” 杜牧:“没错,自然而然,莫名其妙。” 23:那时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兰台:跳过。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兰台:……跳过。 25:经常约会的地点是? 兰台:“好的我知道是墨痕斋,再跳过。”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准备? 李商隐:“我们一般不怎么过生日,偶尔一百周岁一千周岁的时候会过一下。我会给牧之准备一个大惊喜。” 杜牧:“是的,一千岁那年送了我一副画,哪儿都挂不下,只能压箱底了。” (“我前阵子还看见你拿出来晒来着。”高适插嘴。) 杜牧:“高达夫!” 兰台:“咳咳樊川你还没有回答问题。” 杜牧在李商隐开心的冒花花的氛围中无奈回答:“满足他的一些愿望。” 27: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李商隐:“我哦。” 杜牧:“他对情感变化比较敏感。”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李商隐:“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他要想走,我可以随时放他走。” 杜牧:“……嗯。不过我没那么大度。”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兰台:……跳! 30:如果约会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李商隐:“没有这种情况。” 杜牧:“毕竟在一间屋子。” 31:认为你的情敌是? 小李杜:“没有。” 32:对方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杜牧:“他哭。” 李商隐:“生气不理我。” 33:如果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李商隐:“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会放手。” 杜牧:“把他按床上揍一顿。” 34: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李商隐:“不能,但会祝福。” 杜牧:“不能。” 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杜牧:“眼睛,说实话真的很漂亮。” 李商隐:“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喜欢牧之的头发。” 36: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 杜牧:“笑。” 李商隐:“认真地看着我的时候。” 37: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杜牧:“抱着我哭。” 李商隐:“牧之生气要揍我。” 38:你曾向对方撒过谎吗?你善于撒谎吗? 杜牧:“有。比他擅长。” 李商隐:“没有。” 39: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李商隐:“醒来时看见牧之在我身边躺着。” 杜牧:“我保养刀剑时他坐在我身边看书写字。” 40:曾经吵过架吗? 李商隐:“其实挺能吵的。” 杜牧:“一般是以他被气哭做结尾。” 41:都是些什么样的吵架呢? 李商隐:“文学之争。” 杜牧:“又名小李杜之争。” 42:之后如何和好呢? 李商隐:“认真道歉。” 杜牧:“顺水推舟地理理他。” 43: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李商隐:“如果有的话。” 杜牧:“你看二公子不就找到了自己的转世情缘?” (曹丕默默放下手机,曹操曹植怒火中烧:拱了我儿/阿兄的江东花猪!) 44: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呢? 杜牧:“时时刻刻。” 李商隐:“无时无刻。” 45:什么时候觉得也许他已经不再爱我了……? 杜牧:“并没有。” 李商隐:“偶尔有那么一点点……就牧之在酒吧里和女孩子聊天的时候。” 46:你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李商隐:“尊重他,黏着他,毫不保留的说出来。” 杜牧:“包容他的所有。” 47:两人之间有相互隐瞒的事情吗? 李商隐:“没有。” 杜牧:“活得太久了,两个魂已经熟悉到各种意义上的扒光。” 兰台:……不愧是青楼常客。 48:你的自卑感来源于? 李商隐:“诗家之间的陌路。” 杜牧:“他长得太好看了,每次出去我都要担心会被人抢。”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机密? 杜牧:“全斋公认。” 李商隐:“就和子美他们一样。”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两魂异口同声:“能。” “好的接下来是后五十问,两位有三次跳过机会,用完即止。”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杜牧:“……” 李商隐:“这个……我是。” 兰台:好的我懂了。 52:为什么如此决定? 杜牧:“……鬼知道。” 李商隐:“牧之怕我会疼哭,所以……” 53: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李商隐:“嗯。不过如果牧之想换换也可以。” 杜牧:“……”想念第四十三任兰台了。 54:初次H的地点是? 李商隐:“就墨痕斋。” 55:当时的感想是? 李商隐:“大脑一片空白。” 杜牧开始破罐子破摔:“我为什么要心软。”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杜牧:“跳过!” 57: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话是? 李商隐红了脸:“嘤嘤。” 杜牧:“李义山!” 兰台:“啊?啊,懂了。”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杜牧:“为什么不是按月算?” 李商隐:“平均一下的话是0.5次吧。” 59:你觉得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次最好? “现在就很好。” 60:那是怎么样的H? 李商隐看一眼杜牧:“这题跳过。” 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杜牧暴躁:“谁会关注这个啊!” 李商隐:“唔,手心吧,我怕痒。”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李商隐:“好像哪儿都是……最的话应该是眼睛。” 杜牧:“腰。”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是? 李商隐:“软乎乎的猫猫!” 杜牧:“眼泪制造机。”到底是谁上谁啊…… 64:坦白的说,你喜欢H吗? 李商隐:“喜欢。” 杜牧:“……嗯。”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兰台:“好的我知道墨痕斋。” 66:你想尝试的场所是? “没有。”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H之后? 李商隐:“一般情况下是之后吧,不然牧之会睡不稳。” 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杜牧:“他一哭我什么都忘了。” 李商隐:“不能影响明天的工作。” 69: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没有。”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你是持赞同还是反对呢? 李商隐斟酌着用词小声道:“这是强迫吧。” 杜牧:“变态才会赞同!”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你会怎么做? 杜牧:“揍一顿,然后报警。” 李商隐:“我可能,会比较偏激……比如杀人什么的……” 兰台:真看不出来…… 72: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或是之后? 李商隐:“之后。” 杜牧:“之前。” 台下的高适:脑子里浮现了网上的某张图。 (纯情攻老练受的抽烟ipg.) 73:如果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你会? 李商隐:“先不说介甫不会这样做,子瞻会先打死我的吧。” 杜牧:“你觉得太白前辈和子美会这样做吗?” 74:你觉得自己擅长H吗? 杜牧:“跳过!什么鬼!” 75:那么对方呢? 李商隐:“啊,这个和上一个问题不是一样吗?” 兰台:好的明白跳过。 77:你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杜牧:“我他妈怎么会记得!” 兰台:“牧之冷静!你是世家贵族,不能爆粗口。” 李商隐:“没,没看清……” 78: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不行。” 79:你对SM有兴趣吗? 杜牧脸黑,李商隐皱眉:“SM是什么意思?” 80:如果对方突然不再索求身体了,你会? 李商隐:“牧之本来就比较冷淡。” 杜牧:“会觉得奇怪,但不会很在意。” 兰台:理解,大家都有更多其他的追求。 31:你对强奸怎么看? 杜牧:“人渣。” 李商隐:“必须受到惩罚。” 82:H中比较痛苦的是? 杜牧:“就问题里的一个字:痛。” 李商隐:“担心弄疼牧之。” 83:在迄今为止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杜牧:“为什么这么多没意义的问题。” 84:曾有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杜牧:“……” 李商隐点头:“有的。” 86:攻方有过强暴行为吗? 李商隐:“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兰台:……确实没有意义,自动跳过。 88:对您来说作为H的对象是理想的对象是? 李商隐:“就牧之。” 杜牧:“你现在在这儿采访我是觉得我会说别的?”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李商隐:“牧之就是我的理想。” 杜牧:“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回答和上一个问题一样的问题。”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杜牧:“……兰台,你是想元宵节里挨顿打吗?” 李商隐:“没有。” 91:你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岁的时候? 李商隐:“忘了……” 杜牧:“你问千年老妖精这种问题?” 92: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李商隐:“是的。” 杜牧:“不然?” 93:喜欢被对方亲吻哪里? 李商隐:“眼睛。” 杜牧:“……我拒绝回答。” 95:H中最能取悦对方的方法是? “跳过!” “可是三次机会已经用完了……” 杜牧“噌”地拔出剑:“你说什么?” “有话好好说别动气!”高适赶紧上台维护治安。 (一片混乱后……) “好的,经过杜樊川先生据理力争,我们取消第96、97、98问,直接进入最后两问。” 99:对于你而言H是? 李商隐:“爱。” 杜牧:“对。”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杜牧扫一眼下面兴致勃勃的墨魂:“我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魂的面说?回去我爱说什么说什么。” 李商隐:“我听牧之的。” 兰台:所以说最后一问形同虚设? 刘禹锡拍拍她的肩膀:“放宽心兰台,你之前的好几问都形同虚设。” 关于最后一问的两人的悄悄话: “不要总是害怕我会离开,你是我的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凝魂以来的第一件幸事,就是在扬州登上了二十四桥。” ------------ 人间四月天 *ooc打在前面 *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与官方无关 *这一篇只有苏王,可能有点儿短 ——————————————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 苏轼看着冰箱里飞快下去的冰粉和西瓜如是说。 “其实墨痕斋有大家的魂力护着,倒也不像现世那么热。”苏辙稍微纠正了一下他哥哥的说法,认真同恨不得钻进冰箱里的兰台道,“只是从外面回来时带了暑气,气氛烘托到这一步,不做点儿和夏天相符的事不合适。” “你们追求的是精神境界,我不一样,我是真的热。”斋内斋外都是社畜的兰台把贴在桌子上的脸翻到B面,被压红的A面红彤彤的冰凉,“我听说你们前阵子办了一个什么百花大会?” “嗯,兰台那阵子没来,大家闲来无事,便商量着办了这么一场。”苏辙把切好的冰镇西瓜拿盘子装了放在兰台跟前,微笑着再道:“不过可能这也是唯一一届了。” “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各种意义上的有瓜吃,兰台终于提起来一点精神。 “倒也算不上幺蛾子,”苏辙在她对面坐下,开了小风扇呼呼地吹,“主要是斋内还是孤家寡人多,容易被伤害到眼睛和心脏。” 墨痕斋百花大会初现雏形的时候正值四月,各式花草大都赶着趟儿地争奇斗艳,李清照几个女性墨魂也趁着这段时间采了许多花儿做百花冠。 “从哪儿来的开得这么好的海棠?”同样来自北宋的苏轼对花冠还算熟悉,见她们几个凑在一起编织着枝条,也个。着凑过去瞄了一眼,看见正当季的海棠红得鲜艳白得耀眼。 “少伯从淮河那边带回来的,我瞧着好看,他便多送了我几枝。”李清照应了他一句,仔细地把桌子上的花枝都铺开,一种一种地清点过去,“但是本就是一时兴起,其他季节的花也没有保存太多,大概是做不成真正的百花冠了。可惜了。” “但是易安应当有其他想法了吧。”薛涛把编织好的环放在腿上,拈了花别进枝条 抬头微笑着道,“刚刚不是说要举办一场活动、名字就简单一点儿叫百花大会吗?” “嗯,刚才还决定了由我主持。”上官婉儿接了薛涛的话茬,并顺手把剪刀递给了鱼玄机。 “是件趣事,所以大家一致同意了。”鱼玄机亦颔首。 被唐朝魂包围的李清照把最好的海棠挑出来,语笑嫣然地调笑道:“哎呀,唐朝的魂抱团欺负宋朝魂了,师祖,你可要帮我啊。” 苏轼极少听见李清照这样喊,他徒弟的这位小女儿傲气得很,批他们批得几乎体无完肤,更不乐意把他们的关系时时扯出来;一旦她开始搬出这个称呼,那大约没什么好事。 然而苏轼是谁,能让他怕的就那么几个,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丝滑地认了:“怎么了徒孙女?” “百花大会的申办和宣传就交给你了。”李清照迅速拟出一份草案拍在他手里,“上吧,苏东坡。” “所以这就是你来打扰我的理由?”王安石合上手里的账本,抬眼看向趴在自己眼前的一摞书上面、眼睛亮晶晶、背后似乎有尾巴在狂甩的苏轼,不咸不淡地拒绝,“没空,不管。” “别啊王相公,咱们斋有话语权的就差你施以援手了,斋主都同意动员大家了。” “子美同意了你就去办,我只是不参与,又不是要反对。” “但是我需要你给我们拨一点点预算……哎哎哎!”王安石突然就伸了手要推他下去,苏轼连忙扒住了身前的那摞书,才让王安石投鼠忌器地暂时停了手,“兰台回来后我跟他解释。相公,好相公,给点儿吧。”他眨巴着眼睛,试图以撒娇达到目的。 奈何郎心如铁:“不行。” “王相公~”他加大剂量。 “别打扰我工作。”王安石这次连书都不顾及了,伸手把粘在书上的苏轼撕下来,“回去,之后再说。” 苏轼蔫哒哒地走了。 一直默默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岑参挪开了捂着高适嘴巴的手,把已经做完的工作簿合起来收好。 本来只是过来找阿岑聊天的高适莫名感觉自己被踢了一脚。 虽然过程中有过几次拉扯,但百花大会的计划还是落地了,与此同时,一场关于花的讨论也不知何时展开。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兴起的?”苏轼修改着手里的计划书,看着手机论坛里刷屏的消息,极为疑惑不解地发问,“论墨痕斋的魂们都像哪些花?这种热闹事儿怎么不带我啊?” 王安石对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司空见惯,推了推眼镜眼也不抬道:“就你来要预算之后。仲武当时也在,百花大会歪到现在这个样子意料之中。” 苏轼抬头看向八风不动的王安石,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介甫你看过了啊?” “嗯。” “我差点儿都忘了你逮什么看什么了。”苏轼暂时把计划书放了,拿起手机认真地翻找,“这几天我都开始和你一起起早贪黑地工作了,这什么人间疾苦,早知道我就不答应易安了,好后悔。” 王安石才不会轻易信了他的抱怨:“我看你乐在其中。” 苏轼嘿嘿地笑了两声,在论坛里找到了关于他和王安石的板块:“果然有我们,我看看:梅花和杏花、梅花和海棠、杏花和桂花,松柏和野草?这也能算进花里面吗?……怎么还有顽石和溪流啊?上面的草和树就已经够过分了——等等,仙人掌又是什么啊,这偏见也太……” 哦,他爹投的啊,那没事了。 苏轼的手攥成拳头抵在嘴边,无意识地啃咬着食指的指节把这些形容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眼睛猛然亮起,“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被他发出的巨大声响打扰到的王安石抬了下眼,看见他一脸“有了有了”的表情,平静发问:“做什么?” “百花大会我有了新想法。”他把刚改了一半的计划书“噌噌”两把撕了,兴致勃勃地拿起笔开始写新的,“就拿这个论坛做标题,让大家带上认为能够代表自己的花来参加。” 王安石沉吟两秒,点头:“确实有新意,可以试试。不过有些花现在不在时节,怕是不好开展。” “唔……我相信大家会想到办法的。”写作这种事情从来难不倒他,文不加点地写完一篇完全小菜一碟。他很快就噌噌噌地写完半页纸,期间还能抬起头来同王安石聊天,“对了,我写完之后你帮我过一遍。你知道易安那丫头挑,我尽量让她少挑两句。” “我说过我不参与。” “诶?为啥呀?”苏轼唰地抬头看向他,“墨痕斋的集体活动可不能没有你啊,咱们CEO为墨痕斋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稍微放松一下嘛。” 王安石把报表整理好,拿夹子夹了放进抽屉里:“我没时间。” “也不用太长时间,”苏轼放了笔,挪过去挤在他身侧,“你就大概看一眼,如果能顺利召开的话,再腾出十几分钟来参加一下就行了嘛。” 王安石还是摇头:“既然要做怎能敷衍,尤其是你写的东西,更得仔细看过了才好。” 苏轼被他这一句话砸懵了,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说出话。 “行了,回去继续写吧,你再拖下去我就要扣预算了。” “我知道啦,”苏轼立即笑起来,张开手给了他一个熊抱,脑袋还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到时候你一定要过来,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王安石推开他,扶正歪掉的眼镜,“你是小孩子么?” 苏轼厚颜无耻得寸进尺:“你要想看我可以换少年狂兴的心相。” ……他就多余问。 墨痕斋第一届百花大会的提案顺利通过,以花代人的诗词散文诗家们没少写,墨魂对此也不陌生,但如此正式的活动还是新鲜的,宅在斋内的自不必说,游玩在外的几位墨魂收到消息,也都及时地折了回来。百花大会当天几乎可以算是极少的墨痕斋众墨魂齐全的时候了,如果兰台现在在,恐怕会直接激动得当场痛哭。 可惜的是兰台现在不在,看不见如此盛况;不过,也幸好兰台不在。 上官婉儿看着明显已经一路跑偏到现世的兰台家的活动流程,忽然就很想借哆啦A梦的时光机回到几天前,把苏轼提交的计划书驳回。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墨痕斋出了名的那几对呢?现在倒好,她这个主持人形同虚设,大家都在疯狂吃瓜——虽然她吃得也挺开心。 上官婉儿放弃挣扎,丢了话筒坐到薛涛她们那桌,和她们一起喝茶看戏。 “……”被硬塞了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的曹丕扫了半圈瞅着他憋笑的众多墨魂,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社恐,不然他怎么会想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永远地逃离墨痕斋呢?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白菜?”他看着面前坐姿端正的曹植,想揍又狠不下心。 这是亲弟弟,他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开一点儿,不能前功尽弃了。 “我同父亲商议过的,”乖乖仔的解释温声细语,虽然语气里多有不满,但大体瞧着还是乖巧的,“其实若是兰台在,这颗白菜本不该送到阿兄手上,而应该扔到现世的某人脸上。” “……这话是父亲教你的吧。” “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曹丕有些头疼:“先把他放一边。你们真的觉得我很像白菜么?” “不像。”他转身,从桌子下面端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他从李商隐的菜园子里薅来的油菜花,“阿兄应该是这个。” 有魂憋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噗”。 曹丕也有些想笑。 这什么老年人努力学习年轻人生活习惯的即视感。 “以前的兄控都这么猛的吗?要换个外人过来非得以为他们是一对儿。”被完全忽略掉的灵感来源挨着苏辙,磕着手里的瓜子吐槽。 “哥哥你别看我,”苏辙微笑着把手里的那盆雀梅挡在中间,“我不觉得你像白菜,相比起来我觉得介甫更像白菜。” “喂喂,哪里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我们兄友弟恭的佳话要就此破灭了吗?” “哥哥。”苏辙叹气,无奈地把手边放着的一碟果子推给他,“介甫他今天真的能过来吗?阿岑鲁直小山他们都没来,兴许是在准备百花大会的收尾工作。” “当然会过来了,”苏轼笑吟吟地点头,“说归说,他不会真的不管我的。” 苏辙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是呢,哪怕只来看一眼,介甫也一定会来的。我去易安那边待一会儿,活动结束我就回来。” “嗯,去吧。”苏轼从口袋里掏出几包小零食塞给他,“新口味,拿过去一起吃。” “嗯。” 送走了弟弟后,苏轼环视了一圈已经各自扎堆的墨魂,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伸出食指戳弄着桌子上摆放的两枝花。 “这梅花哪里来的?”他正昏昏欲睡之际,熟悉的声线从身侧响起,他懒懒地睁了一只眼,果然看见一小块大红色官袍的料子。 “问老师借的。”苏轼舒心地闭了眼,蜷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垂落下来,摸索着扯了那截衣袖,“这个季节的梅花不好找,老师那儿养的反正是迟早要死,不如趁着没死借我两枝。” “背后妄言,当心我告诉老师。”他没有挣脱,拉了旁边的椅子,带着袖子上的手坐到他旁边。 “老师那么好的人,才不会生我气。”苏轼像顺着竿子往上爬的猪鼻蛇,闭着眼睛黏黏糊糊地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让我猜猜你带了什么花。” 王安石伸手扳起他的脸:“你睁开眼不就行了?” “可是我困,”苏轼歪了脑袋,左脸贴在他手心里,“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他只让他草草地贴了一下就把手抽出来,看着不满地皱了脸的苏轼,冷冷淡淡道:“好,那你睡着,我走了。” “诶?别别别。”原本起来还困得马上就要睡着的苏轼睁开眼,深棕色的眸底一派清明,“我不睡了。” 王安石把手里那枝杏花放入瓶内,和里面一红一白的两枝梅挨着,衬得愈发温柔无争。 苏轼略略惊讶了一下,随后又笑起来:“嗯,其实也挺像的。” “但若是早知你从老师那里要了两枝梅花,我就不带她来了。”王安石把他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推下去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发现他们竟然想到一处去了的苏轼再次扯住他的袖口,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得了惊喜一般,“你觉得我像杏花啊。” “但你也很像梅花。”王安石还没有想到苏轼的用意,目光轻轻在白梅上落了一下,不算隐晦地给予了他肯定,“不过两种大约是不符规则的,到时候可以让子由他们帮你挑挑,舍掉那枝带回来就好。” “那大概是带不回来了。”听完了他的话,苏轼已经笑得眉眼弯弯,眼神温柔得真像极了他带过来的杏花,“因为红梅是我带给你的呀。” 王安石果然怔了一下,随后颇有些无奈地垂着眼看他:“至少先同我说一声,我也不必再多折一枝过来。” “这才叫惊喜嘛,”苏轼张开手指做了个烟花绽开的动作,“Surprise。” “如果我不来呢?” “你不会不来的。” 王安石无法反驳。 “不过你要不是太忙的话,再留一会儿吧。”苏轼摇了摇他的袖子,真的学了小孩子撒娇的样子,“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替你选杏花还是梅花了,你也两种都很像。” “……苏子瞻。” “嗯?” “我发现你自从有了少年狂兴的心相后,扮小孩儿越来越信手拈来了。”王安石把他的手拍下去,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就五分钟 ” “嗯!”苏轼应声的语调都上扬了,腻腻歪歪地把他的手攥进自己手里,“话说介甫你知道我给这次百花大会起的副标题是什么吗?” “什么?”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兰台很顺嘴地接完了后面几句,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校园时背诵这首现代诗的痛苦经历,啃着西瓜叹出“咕噜”一声气,“东坡这明显是早有预谋,竟然没人发现吗?不可能吧。”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副标题。”苏辙笑眯眯地为她解惑,“那是哥哥现场编的。” “……” 不愧是能在考试时现编典故的苏轼。 ------------ 我想扎聋自己的耳朵 *ooc打在前面 *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部分内容属于个人臆测,与官方无关 *当旷别许久的兰台回到墨痕斋发现自己有了读心术 *有大量兰台和高适友情向(我真的很喜欢达夫) ———————————— 兰台今天很想死一死。 因为现世的事几个月没回墨痕斋的兰台此刻坐在蓝桥春雪旁的大树下,揉散了自己刚扎好的高马尾。 “兰台?”时不时关注着兰台动向的高适巡完了墨痕斋,顺路找过来,从她后面探过身询问道,“怎么了?这么久没见怎么吃了顿饭后就一脸崩溃的样子?我寻思着我们也没给你惹祸啊。” “你们都一把年纪了,还给我惹祸就真的过分了。”兰台把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胳膊圈起来的膝盖上,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有一种饱经沧桑饱受摧残之后的丧感,“但是你们再一把年纪,也不能想着给我过六一儿童节啊,我都过那个时候十几年了。” 她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高适一愣,抬手揉揉她散乱的头发:“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儿,你听错了吧。” 然而兰台耳边在此时炸起了他的声音:「兰台怎么知道了?谁说漏嘴了?嘶……但是大家都说好了保密,斋里按理说也不会有这种马虎的人啊。」 “……”兰台终于把头抬起来,顺便重重一巴掌拍在高适手背上,瞪大了眼睛质问他,“好家伙,高仲武你也和他们一伙的?!” “什么一伙的?我听不懂啊兰台。”高适皮糙肉厚的,兰台这一巴掌对他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但他还是夸张地大叫着,一副极委屈的样子。 「我刚刚说错话了吗?没有啊,为什么兰台忽然说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消息也不可能泄露啊,就算有几个不打算掺和的也不会说,那几个等着看热闹的更不会说了。」 被当傻子合伙瞒着的兰台勃然大怒,腾地站起来揪住高适的那绺刘海——当然没舍得扯疼他,只不过脸色不怎么好看,咬牙切齿地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没人张嘴说,但几乎每个魂和我打招呼时心里都会提一嘴,包括你现在心里那些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 “……啊?”高适傻眼了。兰台这次没听到他的心声,他心口如一地诧异道,“兰台你这是……读心术?” 兰台松开手,看着坐着和自己站着差不多高的高适,沉重地点点头。 高适立即担心起来,扒拉着上下前后的打量:“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的事儿?墨痕斋以前出什么奇事不都不会影响到你吗?有跟子美退之他们说没?” “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也没哪里不舒服,可能是我长时间没回来,斋里魂力波动影响到了我一点儿。”兰台还算听话地让他看过好放下心来,“具体什么时间我也没太注意,反正我进斋第一个遇见阿岑后发现自己听到了他的心声。” 时间倒回八个小时前。 兰台兴冲冲地回到她辛苦经营的“桃花源”时心情是十二分半的好,好到如果她是白居易那样的体质,甚至身边都能飘满小花花。 今日是岑参轮值司斋,兰台推开兰台小筑的门时,岑参正站在窗前喂鹦鹉吃早餐,看见她进门,对她露出一枚浅浅的笑:“早安兰台。” “阿岑早上好!”兰台扑过去抱住乖宝宝,脑袋在他毛茸茸的领子上蹭蹭,“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们啊。” 岑参摸摸小姑娘的头顶,垂眸浅笑:“大家也都很思念兰台。”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看来东坡他们的策划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我才不是小孩儿,我都已经成年很久了。”岑参不喜欢过多的肢体接触,兰台抱了一下后也就松了手,听见他的声音如此评价自己,下意识的反驳道。 岑参却露出茫然的表情来:“什么?” “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儿看。”兰台气鼓鼓地纠正他的观念。 「我刚刚明明没有说话,难道是摸头的动作对兰台来说太像哄小孩儿了吗?……之后改一下吧。」 与岑参面对面的兰台看着他并没有发出声音的嘴巴,懵了。 “阿岑?” “嗯,”他这次的嘴巴动起来,语气里也有些茫然,“兰台可是要与我交待些什么?” “……不,没什么,我去王总那边看看,他应该起来了。”兰台有些怀疑人生地转身从兰台小筑里出去,随口找了理由糊弄道。 如果是东坡太白或者鲁直十三他们,她会怀疑是他们专门学了腹语来逗她,可岑参是个老实人,不会存了心思开她玩笑。 难不成是自己一直忙,病又刚好,声心双重压力下幻听了? 但是这个猜想在她进入工作室后被推翻了。 几乎每天都在凌晨四点准时起床点卯然后开始工作的王安石果然坐在一堆账本和文书里,看见她进门,也只是抬了抬眼睛不咸不淡地问出一句:“回来了?” “嗯。”瞬间变身王总好闺女的兰台乖乖点头。 “其实也不必这么急着赶过来,先在兰台小筑那边休息一下再来处理日课和工作也行。” 是正常的王总。兰台都快哭出来了。果然是太久没回来,想大家想得出现幻觉…… 「也不知道苏子瞻他们几个昨夜修订的计划书是否收好了,等兰台走了我找找吧,放在外面终究不妥。」 兰台的泪意刹那间消失了个干净。 好的,可以肯定不是幻觉了。兰台迈出收回去的一只脚,皮笑肉不笑地对上王安石带着疑惑的目光:“没关系,我不累,我来帮王总一起处理这些工作吧,阿岑今天司斋,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 王安石默默地看了了两秒,点头,抬手指了指旁边那一摞低的:“好,那你先把我整理出来的这些看了。” 「罢了,难得她今日如此积极,苏子瞻也不是丢三落四的性子,到时六一必然要闹一天,工作一定会落下,不如趁着现在多处理些。」 六一?这又和永叔扯上什么关系了?兰台在王安石沉默的这两秒里大概猜出来墨痕斋又出了什么问题,接受良好的同时也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不过为什么隐隐嗅到了王总漏出来的狗粮的清香味。 许是“清香”这个词刺激到了中枢神经,早饭没怎么吃的兰台肚子很可耻地“咕~”了一声。 王安石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这次眼睛里含了点笑,语气反是带了些责备:“没吃早饭?” 兰台不觉有些脸热:“吃了一点儿。” “苏子瞻大约起来了,我让他从厨房给你也带一份过来。”王安石放了钢笔,抬手就唤来一只眼熟的喜鹊,轻声嘱咐了一句后就放它从窗口飞出了去。 「少游借来的喜鹊确实极通人性。」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学生放在师娘在这儿养着的鸟。兰台默默坐下,咬着笔帽忿忿然。确认了,是暌违已久的狗粮,还是心声版本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他们心声对他人外漏还是自己出了毛病。兰台看着手里的报表沉思着。等一会儿东坡过来试试。 许是知道她回来了,苏轼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来的,手里提着的饭还没放下就笑哈哈地给了兰台一个好大的拥抱:“好几个月没见了兰台,忙什么呢连饭也不好好吃了。” 兰台尽量躲开他手里的饭拍他的肩膀:“没忙什么,就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抱得差不多了,苏轼才松开她放了手里的两份早饭,两只手肆意地揉搓了一顿她的脑袋:“能忙几个月不回来的琐事?我看是工作的事吧,瞧瞧,忙得模样都变了不少。” “有吗?哪儿变了?” “唔……”苏轼收回手摩挲着下嘴唇看她,「我要是说她看起来胖了几斤她会不会扑起来打我?」 兰台的眼睛“蹭”地睁大了:“苏东坡,你说谁胖了几斤?”她短短一句话在“几斤”上咬得极重——胖就算了,还胖了几斤?!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苏轼也跟着睁大了眼睛:“我没说!” “我都听……”兰台紧急刹车把还没确定下来的秘密吞下去,起身就去薅他的呆毛,“我都从你的表情上看出来了!” “兰台,君子动口不动手!兰台!” “你们两个再闹就给我一起滚出去。”王安石食指在桌子上“嗒”一敲,保住了苏轼的呆毛的同时也按住了又开始拌嘴的一人一魂。 苏轼和兰台都屈服在王大相公的淫威下,各自乖乖地坐下了。 王安石拆了筷子给她:“你好好吃饭,一会儿还要工作。苏子瞻,你可以回去了。” “诶?”被过河拆桥的苏轼甚是委屈地扭头看他,“为什么要撵我走?” “没撵你走。”王安石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按着翻了一半的账本抬头看向苏轼,“你和太白上官他们不是还有事吗?你去忙你的,早饭吃完了我会把空饭盒带回去的。” 「你昨天不是还说策划案才写了一半吗?」 “哦,那事不着急。”也不知他是听懂了王安石的弦外之音还是听到了王安石的心里话,反正他也只是含糊地答了他的问题,蹭到他旁边笑道,“现在还是盯着你把饭吃了比较好。” 「哼,之前就总说自己会好好吃饭,结果一工作起来就忘,每次就择着一个地儿吃,仨小时了旁边的米还一粒没动。」 一直支楞着耳朵的兰台听到苏轼抱怨,立即偷偷地去瞟王安石神色:没有变化,不像是听到了苏轼的心声的样子。 “我又不是幼童,吃饭还须有人看着。” 苏轼熟练地顺着毛捋,笑眯眯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王相公是成熟男人,你就当是我想看着你吃,毕竟一会儿真忙起来你又不搭理我了。” 王安石看了一眼坐到自己左侧的墨魂,轻轻叹了口气,也没真的硬撵他走:“那你在这儿安静待着,别打扰兰台工作。” 苏轼小鸡啄米式点头:“嗯嗯。” 「……有点儿可爱。」 「介甫果然心软好哄。」 两道不同声线的心声同时响起,轻易地钻进兰台支楞着的耳朵里。 我还工作个毛。兰台捏紧手里的筷子,听着苏轼喋喋不休的心声,恨不得把飞过来的狗粮一颗一颗的、烤串一样地串起来。虽然大致确定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但手里的狗粮拌饭实在噎得慌。 「果然认真工作中的男人是最帅的。」 “哐”一颗。 「介甫的胡子好像又长出来点儿,难怪今天早上觉得扎嘴。」 “哐”,又一颗。 「唉……又开始用筷子刨饭盒了,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明明吃饭睡觉都得别人操心。不过昨天洗澡时挺乖,以前总是往出扔我。」 “哐哐哐哐——” 哦我的圣母玛利亚。兰台飞快的塞着饭。就算我成年了,我也并不想探听别人的私生活,东坡你这个肉食系的脑子能不能换点儿别的想想。 「啊,说起小孩子。」苏轼转头朝她看过来,兰台连忙低头,装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给兰台准备的儿童节庆典可得好好准备,一会儿问问她的时间安排,必须在六一这天把她弄到斋里来。」 万万没想到他给自己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的兰台倒吸一口凉气,意料之中地被米饭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诶哟我的兰台慢点儿吃。”苏轼连忙端了汤给她,帮她拍着背顺气,“刚刚就见你吃得飞快,早上干什么去了饿成这样?不急不急卬,午饭我早点儿做,给你多做点儿。” 兰台顺过气来,也想明白了从岑参和王安石哪儿听来的心声的根源。她就着汤把嗓子里残余的米粒咽下去,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他:“我在你们眼里是小孩子吗——好吧我这个年纪在你们眼里是小孩子。” “啊?”苏轼被她的自问自答说蒙了,“兰台你怎么了?是Jeff刚刚那句话给了你什么感触吗?” “没事。”她把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掉,收拾了还没吃完的饭起身,“我去别的地方吃,然后再到处转转,你们不用管我了。” “好吧。但你要乖乖把饭吃完,不要偷偷倒掉哦。” 「就算胖了也得好好吃饭。」 “……东坡,还是请你回去盯着介甫吧,不要再看我了。” “本来我只觉得是东坡太白这几个会变小孩子的心血来潮要过儿童节,结果没想到在墨痕斋转了一圈,发现整斋都参与进来了,甚至包括义山和范相。”陷在回忆里的兰台痛苦地抱着脑袋,“这就算了,毕竟我几十岁和你们几百几千的年纪相比都可以算是个细胞了,但我真的不想被隐形狗粮哐哐砸啊,我某一刻万分想扎聋自己的耳朵。” 听完具体情况的高适挠挠脖子,道:“要是把你这种情况当成读心术看的话,扎耳朵可能没用,得摘脑子。” “……高三十五,说吧,你这次想绝交几天?” “哎呀,逗你的。”高适在她肩胛上拍拍,笑道,“叫我说,你也按子美说的找个男朋友——女朋友也行,不就不用被他们喂狗粮了吗?” “不要,我是无性恋,对三次元的人类没有任何兴趣。”兰台侧了脑袋趴在膝盖上看向他,“再说了,你们能由着我随便找一个吗?” “那必然不能。”高适秒正经,“我们养的猪要拱也至少得拱一颗喜欢的、水灵灵的白菜。” “……”兰台摩拳擦掌地跳过去勒他的脖子:“你才是猪!黑猪!” “断气了断气了!兰台松手,你可爱的墨痕斋巡检官要死了!” 终于恢复了元气的兰台还是被钦点的墨痕斋巡检官接回去了。 “兰台,你知道了六一计划这件事真的不告诉他们吗?” “你们想给我制造惊喜,那我当然不能事先知道了,不然他们怎么还能算惊喜。”兰台扎好头发,“所以为了不让你们白忙活,还得拜托你保密了。” 高适立刻就接受了兰台交给他的任务:“哇塞,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双面间谍诶。” “那当然,双面间谍先生。”兰台拍拍他身上的铠甲笑道,“我相信你也能瞒得住他们,带着我的任务再潜伏半个月吧。” “不过,真的不用看看你这读心术什么情况吗?会不会对身体有损?” “没事儿,就是久不回斋,被斋里的魂力影响了而已,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去找存中看看,正好他上次包给我的独玉红包我还没用,可以拿来当封口费。” 高适笑:“还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