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000 绿皮火车咔哒咔哒,温吞地行驶在萧索枯黄的海拉尔大草原腹地,远处夕阳埋了半截,映红半天,因着暮色浸染,红得有些发暗。 陈琮躺在硬卧下铺,翻来覆去看手中的一张小卡,卡上一行烫金小字—— 内蒙古阿喀察第四十七届人石会*诚邀光临 右下角用更小一号的字体凸印了他的参会号,027。 *** 邀请卡是三天前收到的,发件人叫“野马”,卡包内有一片毛毡自粘贴和一张附有字条的硬卧火车票。 毛毡贴是七彩小马造型,轮廓线条够低幼,配色也够俗艳。 字条上是印刷字:如有意向参会,请按票面日期乘坐K2X4号列车至阿喀察站,出站时,将小马粘在黑色帽子上即可(帽子款式不限)。 按快递单上留的联系号码拨过去,那头是激昂的男人录音:“准备好了吗?第四十七届盛会即将开启,你真的忍心错过吗?” 输入关键词查找,全网搜不到半点信息。 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骂一句“憨批”、把这当恶作剧抑或垃圾营销处理,但陈琮没有。 原因是这个“人石会”,他很小的时候,听爷爷陈天海说过。 *** 陈天海在市里的宝玉石一条街上开了二十来年的老铺子,卖各种不太上档次的宝玉石,比如水晶珠串、镶绿松的戒指项链等等,价位中下,但也有固定的客户群,附近学校的小姑娘们就特爱来买99块钱一条的草莓水晶手串,据说能招桃花。 他把自己归入“做珠宝生意的”。 陈琮的认知里,“珠宝生意”自带动辄百千万的山河气魄,爷爷这种寒酸的小打小闹,硬要往上蹭,多少是有点脸大。 不过他爱听陈天海讲宝玉石行当的老故事,宝玉石块头小,但值大钱,大财往来容易起纷争、厮杀,故事自然带劲,举个简单的例子,争抢一颗夜明珠的故事,通常会比争抢二斤东北大米有看头(饥荒年代除外)。 陈天海说,跟其它行当一样,宝玉石这一行也有大大小小各类组织、协会、竞赛、比拼,其中最诡秘的,就是二十年一次的“人石会”。 “人石会”的创始人,据说是北宋大书法家米芾。 *** 史载米芾其人,举止癫狂,人称“米颠”,又因为玩石成痴,得了个诨号“石痴”,他曾在见到一块奇丑的巨石时大喜过望,“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 米芾看来,“赏石”、“鉴石”之类的活动,绝不能是高高在上的单向把玩,而是一种互相交流、双向奔赴,因此叫“人石会”。 “人石会”创建之初,就是爱石之人携石而聚,观之赏之、感之悟之,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米芾太有名、地位也不俗,所以入会的门槛不低,招揽的多是文人墨客、一时才俊。 米芾去世时正值北宋末年,其后又逢靖康之变,“人石会”这样的雅玩结社,原本应该湮没消散,没想到它非但默默存续至今,还逐渐把“石”的范围扩大:什么奇石、宝石、玉石,乃至略牵强的琥珀、珍珠,通通纳入。 陈天海说,“人石会”眼高于顶,偶尔吸纳会员,也是“邀请制”,换句话说,只能它抛橄榄枝,你没法主动争取,另外,只请一次,爱来不来,所以他强烈建议,如果收到邀请,务必不能错过,毕竟一旦参会,见到的都是本行的人中精英、石中龙凤。 陈琮当时只有9岁,听得心向往之,问爷爷:“那你收到过邀请吗?” 陈天海说:“那当然。” 陈琮当即兴味索然,陈天海这样平平无奇的小老头都能被邀请,这个“人石会”,实在也高端不到哪去。 于是他专心玩起了游戏机上的俄罗斯方块,陈天海对他絮叨的诸如“我真的是会员,我是027号”、“会员数控制在99个,人人都有牌号,上一个执牌的死了,号码才会被空出给新人”,他也不甚入心,至于陈天海为什么说“人石会”诡秘,更是全无印象。 七年前,也就是陈琮满十八岁那年,陈天海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 在信中,陈天海倾诉了自己身为一个中老年男人的苦痛。 他说,自己青年丧妻,好不容易把儿子陈孝拉扯大,儿子外出生意的途中,就被丧心病狂的抢劫犯一锤子敲成了精神病,儿媳妇跑了,给他留下孙子陈琮,他又当爹来又当娘,好不容易把孙子也拉扯成年,自己却已两鬓斑斑、年华不再…… 他不甘心,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也有自己的热爱和追求,也向往诗和远方,却被拉拉杂杂的责任束缚了高飞的翅膀,几十年来他已不堪重负,请允许他自私、软弱和逃避一回…… 一言以蔽之:我走了,店就交给你了,你自己过吧。 陈琮看到这封信,倒没怎么觉得愤怒和伤感,更多的是纳闷:爷爷脑子怕是不大好,想逃避你倒是趁早,而今自己成年了,眼见着就能回馈家里了,你这时候玩儿什么逃避呢? 再说了,要追求自我,为什么非得把他给撇了?你的诗和远方,就这么容不下一个当孙子的? …… 陈天海的出走着实给陈琮带来了好一阵子的兵荒马乱,好在他最终完成了学业,也接手了店。 不过他对地摊货的珠珠串串没兴趣,更喜欢各处游历,去收那些独特有调性的宝玉石,有时也和设计师合作,出绝版孤品款,这路数在珠宝生意中偏小众,但胜在无可替代,客户稳中有增,几年下来,所得颇为可观。 日子过安稳了,陈琮开始想念陈天海,从小到大,他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父亲陈孝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他被锤子敲坏了头之后,就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长年累月地蜷在病室一角,勾着头,举着两只手臂,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只龙虾。 陈天海过得怎么样了? 陈琮在寻亲网上悬红找人,可惜招来的都是骗子,又试了专业寻人,得到的回复让人沮丧:陈天海出走之后,从未有身份信息的使用记录,也就是说,他要么是摒弃了旧有的一切,以全新的身份开启新生活了,要么,就是死了。 …… 然后,陈琮就收到了“人石会”的邀请卡,起初,他觉得好玩又好笑: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个协会啊? 再然后,看到参会号027,他的头皮一紧。 ——上一个执牌的死了,号码才会被空出给新人。 爷爷陈天海,难道……已经死了? *** 火车缓停,月台上人头攒动,这是到了中途大站,得有好一拨上下客。 陈琮收起邀请卡,看车厢内乘客换进换出:除他之外,K2X4号列车上,应该还有去阿喀察参加“人石会”的,多半还是老会员。 要是能提前搭上一两个就好了,陈琮有想过主动当显眼包、先把帽子和毛毡马装备上,再一转念,既然讲好是“出站时”,还是按规矩来吧。 …… 对面下铺的乘客忽然用力捶打床面,咬牙切齿咒骂:“怎么就不是桂林?怎么就特么不是!?” 陈琮循声看去。 是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青茬头皮,满脸浑不吝,一看就是性子顽固暴烈的主,他察觉到陈琮的动静,回看过来。 四目相对,小青年忽然愤怒:“山水甲天下……” 啥意思?这是在对口诀? 小青年:“……打一城市,怎么就不是桂林了?你说,怎么就不是了?” 居然是在猜谜,陈琮好笑,猜射也算是文人雅好,愣是被这哥们玩出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他略一思忖,说:“确实不是。” 小青年本是来求认同,没想到求来了异己,不觉大怒:“那你说是哪?” 陈琮:“汕头。” 小青年口不择言:“放屁!你当我没去过汕头?是汕头我把我头给你!” 陈琮也不生气,重又躺得安稳:“你是在线做题还是玩的猜谜app?是不是汕头,输入答案试试不就知道了。” 几秒钟之后,对铺传来一阵让人愉悦的、哗啦啦的掉钱声。 陈琮心里有数了,那些益智类的猜谜app他都熟,这人玩的应该是“谜你”、段位在新手村:一般猜对了,天上就会哗啦啦掉铜钱;猜错了,就会有一柄凶残的大锤从天而降,把代表玩家的小人锤成肉饼。 掉钱声之后,好一阵沉默。 过了会,小青年的脸慢慢朝陈琮转过来,一改之前的火爆,满眼哀怨,连声音都是幽幽的:“为什么啊,哥,为什么啊?” 这人之前出言不逊,陈琮很想晾他一会,不过从小被陈天海教着玩解谜,他知道一时卡住了那种抓心挠肝的感受。 已所不欲,陈琮坐起身,从背包里抽出便签和笔,就着铺位间的小餐桌写下一行字。 小青年赶紧凑过来。 ——山水/甲天下 陈琮说:“我知道你想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但那是谚语,不是谜语。谜语不会那么直白,《文心雕龙》里说……” 本来还想引经据典,算了,这小青年多半听不懂。 小青年很是善于发现问题:“你这‘水’字后面,怎么还打了条斜杠呢?” 陈琮:“这是教你断读。汕头的‘汕’字,三点水旁加个山,也就是说,这个字有山又有水。‘甲天下’,意思是第一、头名。所以,山水甲天下,汕/头。” 小青年半张着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陈琮还想点拨他两句,身后有人拉他衣角。 “小伙子……” 回头看,是个五六十岁的农村女人,应该刚上车,一手拎行李包,一手拎路上吃食,穿廉价的土黄色棉服,齐耳的短发白了大半,一脸讨好的笑,笑里满是憨厚和小心翼翼。 她跟陈琮打商量:“我的票是上铺,我腰不好,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你看,你年轻,爬高不费力气,咱能换一下不?” 陈琮犹豫了一下:私心里,他不太想换,上铺那点空间,他支起身子都困难,但对方年纪大、腰不好,话还说得这么客气…… 小青年忽然连珠炮一般开腔:“买什么票睡什么铺,腰不好人家就该让着你啊,道德绑架嘛这是。再说了,算盘打噼啪响,上下铺价钱不一样,你给人补钱不补?” 那女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臊得老脸泛红,说话都打磕绊了:“不换就不换咯,我就问问。阿哟,儿娃子嘴巴刁得咧……” 边说边尴尬地笑,讷讷踩着侧边的脚蹬往上铺爬。 小青年不客气地补刀:“不是说腰不好么,我看爬得怪麻溜……” 陈琮想说点什么,心头突然咯噔一声。 女人正往上爬,半透明的吃食袋颤颤悬在他眉眼之间,里头装着橘子、煮熟的鸡蛋、花生瓜子,以及一个被挤压变形的黑色毛线帽。 帽子上,粘着一片毛毡的七彩小马。 ------------ 2 001 时近半夜,硬卧车厢熄灯,只过道里还有点亮,供起夜的乘客来回。 陈琮挺想跟上铺那女人聊聊、打听点“人石会”和陈天海的事,奈何那位大姐爬上去之后倒头就睡,主打一个不给机会。 至于对铺的小青年,显然是陷入了新的谜题,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嘟囔个没完,末了腾一下坐起,拧开放在小餐桌上的水杯咕噜喝了一大口,然后小声叫他。 “哥,烟火已燃尽,打一字,怎么就不是‘黑’了?” 陈琮无语。 好家伙,烟火已燃尽,周围黑洞洞的,所以谜底就是“黑”了?这木头脑子,都跟他说了谜语不会这么直白。 怕解释起来没完,陈琮装睡。 小青年等了会,失望地搁下水杯,拖着步子朝车厢尽头的厕所走去。 陈琮知道这小青年是明儿一早在终点站下车,而自己凌晨四点就会到达阿喀察,他准备走的时候把解法写在便签上、贴在小青年床头。 就在这时,上方有一只手伸了下来。 陈琮是躺着的,这个角度,他看不到手的主人是谁,但中铺的乘客鼾声如雷…… 很明显,是上铺的那个女人。 上铺距离下头有段距离,这手能伸到小餐桌上方,可以想见其身体姿势之扭曲。 这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一小撮粉末,正簌簌粒粒、洒入小青年敞开的杯口。 陈琮盯着看,脑子突突的。 这粉末是什么玩意,他不清楚,但总不见得大半夜、偷偷摸摸,是要往人杯子里加糖。 聪明点的做法是装着没看见、找机会把杯子洗涮干净,但这行为也忒让人不齿了,陈琮忍不住就想现场开怼。 他沉声说了句:“这样不好吧。” 那手如受惊的老鼠,跐溜一下缩了回去。 陈琮躺不住了,他起身下床,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倒进垃圾桶,又开了瓶矿泉水涮洗。 那个女人看上去那么老实,是那种仿佛一辈子都没生过坏心眼的长相,更何况,被奚落的时候,她压根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愤和不满。 太可怕了,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更高阶点的,连凶相都不会露。 把杯子放回原处时,陈琮心有所感,抬起头来。 那个女人身子朝外侧躺,脸框在铺位边的隔栏下头,正阴恻恻地盯着他看,视线对上,陈琮冷冷盯回去。 她面无表情,翻身向内。 这还没入会,就跟会员结下梁子了。 不过也无所谓,如果“人石会”里,都是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他也不稀罕加入,反正他这趟来,只是想打听陈天海的消息。 脚步声踢踏,是那个小青年回来了,一见陈琮居然醒了,大喜过望:“哥,那个烟火已燃尽……” 陈琮无情掐灭了他求知的小火苗:“烟火已燃尽,是让你赶紧睡觉,别说话了,睡觉。” *** 陈琮在火车卧铺上一贯睡不踏实,因为他爸陈孝,当年就是在火车上出的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那时节,社会治安不太好,铁路沿线流窜作案猖獗,有伙歹徒揣着锤子,专在火车卧铺搞事——半夜趁人睡熟了,猛抡锤子照头砸,受害者连哼都不哼一声就昏死过去,歹徒用被子把人蒙好,将财物洗劫一空后,没事人样扬长而去。 全程无声无息,及至事发,凶手早不知道窜哪去了。后来,公安部狠抓狠打,联合沿线六省警力重拳出击,这类恶性案件才渐渐绝迹。 本来对火车卧铺就有心理阴影,今晚又来了这么一出,陈琮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那个女人只为几句风凉话就往人茶水里加料,现今被他搅合叫破,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 夜班车并不总是行驶在黑暗中,它有时穿城、有时过站,外头的灯光是什么颜色,车内也就会被镀上什么颜色。 陈琮辗转反侧,又一次翻身朝外时,看到车厢内是发暗的油黄色,可能是火车高速运行时太晃,整个视野荡荡悠悠,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在漾动。 轰的一声,一大团重物从天而降,砸在铺位间的小餐桌上,险些没把小桌板给砸塌。 陈琮惊得翻身坐起,下一秒,他就看清楚了,这团所谓的重物,正是上铺的那个女人。 这是要对他报复出手了?至于这么大阵仗、这么嚣张? 再一看,陈琮毛骨悚然。 这个女人光着脚,脖子拼命往下缩,两边肩胛却高高耸起,乍一看,仿佛没长头,两只眼珠子泛瘆人的光,直勾勾盯着陈琮的脸,双手垂在脚边,勾成爪子状,指甲呲啦呲啦抠抓着桌面。 像极了某种可怕的鸟类,正要对猎物发起攻击。 陈琮心跳得厉害,右手下意识勾绕住身侧背包的包带,他的背包有点分量,出门在外,突发状况而手边又没合适的家伙时,可以当流星锤使——他曾在川黔道上,以一包之力抡倒过三个持刀劫匪,连办案的警察都为之叹服,拉着他要学习请教。 只可惜这段警民友情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互加微信时,警察给他备注“陈大抡”,这让陈琮很是受伤,自己怎么说也是年轻帅气、高大威猛,怎么就落了个大抡,听着跟住大郎家对门似的。 …… 眼前蓦然一花,旋即劲风扑面。 陈琮不及细想,臂腕发力,将背包狠狠抡出。 人包于半空重重相撞,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难听的怪叫,整个人被撞飞出去,落地时双臂一个扑腾(陈琮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扑腾”这个词),向着过道深处急窜而去。 动静这么大,同一隔间的其它人不可能不惊觉,只不过他们先前都睡得死沉,突然惊醒,看到的已是事件尾声,一时都有点茫然。 小青年呵欠打了一半,结结巴巴:“刚那……是猫吗?” 中铺有人反驳:“猫能有那么大个头?是狗,大狗!” 上铺的乘客愤怒:“火车站安检都是吃屁的!大狗都能放上火车?万一发狂犬病咬人,算谁的?” 话音刚落,车厢尽头处传来张皇失措的惨呼,紧接着掀壶砸杯,动静越来越大,人声也渐转沸腾。 这是有大热闹看了,小青年眼前一亮,趿拉着鞋子,兴奋地窜了出去。 大半个车厢都惊动了:下铺的乘客行动方便,纷纷披衣穿鞋,直奔事发地;上铺的乘客下地不易,大多留守,个个脖子抻得老长,彼此交换着质询的眼神;中铺的乘客则内心天人交战,犹豫着是原地等消息还是迅速奔赴第一线。 陈琮没动,他目睹全程,有点回不了神:那个女人跳砸到小餐桌上,攻击他不成之后又如野狗般窜离,整件事毫无道理,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他懵了几秒,起身踩着脚蹬拔高身子:上铺确实没人,只余包袋和被子蜷卷。 又过了一刻来钟,热闹终于散了,过道里出现交头接耳的返程人流,小青年热情地引着乘警和乘务员过来,抬手指向上铺:“喏,她就住这,上铺。” …… 乘警把女人的行李收走了。 小青年眉飞色舞,描述自己前线吃瓜所见:“吓人咧,说疯就疯,险些没把人眼珠子抠下来,那人倒霉啊,脸上血道子滴滴拉拉……” “乘警都没摁住,两个人上去帮忙,有一个还被亲了一口。” 这画风突变的,陈琮噎了一下:“不应该是咬吗?” “是,她本来是想咬,”小青年学样,嘴巴撅起,头猛地向前一啄,“这不就……亲上了吗。” 陈琮百思不得其解:“她睡觉前还好好的、很正常啊。” 小青年猛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但那头有个学医的,说人睡觉睡到一半发疯,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现代人压力大啊,失眠的、焦虑的、神经衰弱的,一抓一大把……哎,哥,烟火已燃尽,是‘空’吗?” 真是个人才,已燃尽,等于库存清了,等于“空了”,是吧。 陈琮躺回去,阖眼拉上被子:“你试试答案,不就知道了。” 过了会,对铺传来一声让人不忍的锤响。 *** 或许是因为惊吓之后身体极度疲累,尽管陈琮再三提醒自己别睡着,依然于半睡半醒间盹住,还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里,还是车厢的这个隔间,还是那种发暗的油黄色,比先前更粘稠,视线更加失真。 上铺那个女人,居然跌跌撞撞地回来了,她浑身是血,棉服多处被扯烂、露着牵丝的棉絮,脸上的表情因为极度惊恐而近乎麻木。 她虚弱地伸出一只手,抖抖索索抓住床铺的边栏,看情形是想爬上去。 陈琮很想起身帮她,但动不了。 忽然间,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浑身一突,背倚着边栏看向黑漆漆的过道,身子抖得像寒风中一片可怜的枯叶。 陈琮被她的惊怖传染,也努力看向过道。 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 但那个女人突然狠狠砸倒在地,不是自己摔的,从她嘶声骇叫和拼死挣扎的姿势来看,陈琮直觉,她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喉咙、大力掀翻的。 下一刻,她的身子又飞起来,重重撞上了床栏,撞击的力道震得陈琮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觉得,很像有一条蛇,那种巨大的蛇,蛇口咬住女人的脖子,正把她甩来甩去。 火车上当然是不可能出现大蛇的,而且,撞击的动静这么大,有那睡得不踏实的乘客,早该惊醒了——但所有人都睡得很安稳,所以,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他是被魇住了,俗称“鬼压床”。 陈琮深呼吸,努力想醒过来。 猛然间,那个女人不动了,像一只拗弯的死鱼,悬停在半空。 陈琮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停了。 几秒过后,女人又开始动了,被动的那种动:她的头先消失,像是融化在空气中,紧接着是脖子、胸部,偶尔,垂着的手脚会痉挛般抽搐一下。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陈琮的脑子里:那条看不见的蛇在吞吃她,在一寸寸把她吞咽下去,所以,她的身体会有“明明死了却仍在动”的诡异感。 陈琮嗓子发干,眼皮是僵的,没法闭阖,他努力移开目光,却陡然发现,黑漆漆的过道里真的多了个人。 是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看不清脸,又像是没有脸:她脸的位置似乎没五官,但有明暗不定的暗影一直在脸上游动。 这女人向他走来,他能清晰听到鞋跟的“噔噔”声。 她的身体穿过半空中悬停着的、那个女人的下半截身子,如同穿透空气,停在他的铺位前。 陈琮惊出一身冷汗,明知是梦,却仍下意识想再去抓背包,可惜身体依然魇住、动不了,女人一只脚踩在他脸侧的被子上,用力一蹬,身子拔高,似是在查看高处,很快又下来,掸了掸手,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而半空中,那个女人被“吞咽”得只剩下两截小腿,仍在时不时地抽动。 …… “先生,先生……” 陈琮一惊而醒,大口喘息。 乘务员看出他是做了噩梦,但火车上这种事儿常见,是以见惯不惊:“前方即将到达阿喀察站,请做好下车准备。” 陈琮点了点头,疲惫地坐起身,伸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抬头去看周围。 一切安稳,完好如常。 这一夜,真是够了,这硬卧隔间,他再多一秒都不想待。 陈琮拎起背包,正待起身,又想到什么,拿出便签纸,在上头写了一行字。 ——注意断读,烟/火已燃尽,烟中的火已经燃尽了,用减法,烟-火=因。 不是“黑”,也不是“空”,谜底是“因”,因果的“因”。 写完了,陈琮欠起身,正想把便签纸粘到对面,忽然看到什么,心头一惊,动作又止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身侧撂开的被角上。 借着走道灯的微光,他看到,被角的布面上,有半枚鞋印。 前脚的鞋印,印记很浅,鞋头圆润,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女鞋。 刚才,真的有人踩过他的被子? ------------ 3 002 阿喀察虽然不是大站,但下车的也有几十号人,冷清灌风的出站通道,很快被脚步声、拖轮声以及各色人声填满。 陈琮边走边戴上粘了七彩毛毡小马的黑色棒球帽。 身后传来“噔噔”的鞋跟声,他脑子一激,停步回头。 是个穿呢大衣的矮胖女人,脚蹬黑色高跟鞋,拖着行李箱正闷头赶路,陈琮这一停,她险些撞上,满脸愕然。 陈琮抱歉地笑笑,侧身示意她先走,同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他当时在半睡半醒之间,应该是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体了。 蛇吞人这种事显然是不存在的,但鞋印是真的,确实有一个女人踩了他的被子,夜半窥探铺位,多半是贼吧。 *** 出站口很小,外头百米开外就是火车站广场。 广场上稀稀拉拉停了几十辆车,有出租车,也有可凑多人的小面包,几个冻得斯哈斯哈的司机正凑在一处点烟,忽见乘客出来,精神大振,立马扯着嗓子吆喝着迎上来。 乘客自然分流,拼车拉人、讨价还价,站口处立时热闹如菜场,陈琮杵在中间,格格不入。 他不自在地推了推帽子。 除了揽客的,没人过来跟他接头,不多时,站口内外就像被扫帚荡过,别说人了,连车都不剩几辆。 只陈琮还站在那,像个醒目的野鬼。 开什么玩笑,居然没人来接? 这季节,北方的冷风几乎能将凌晨的低温填进人的骨头缝里,熬了一刻来钟,陈琮决定走人。 虽说他急着打听陈天海的消息,但我赴约,你失约,责任在你,我没道理在这苦等。反正你有我联系方式,想再找我,不愁联系不上。 他向仅剩的几辆车走去,想找一辆去市区。 车内大多亮灯,司机有蜷缩在驾驶座上打盹的,也有刷视频找乐的,陈琮原本属意一台正规的出租车,中途心念一动,转向一辆银灰色的小面包车。 小面包车很普通,挡风玻璃后头立了块纸牌,上书“野马旅行社”,末尾跟着的logo是匹七彩小马,跟他帽子上粘的一模一样。 驾驶座上的女人正欠身向后翻找东西,头戴一顶棕咖色鸭舌帽,头发编起了塞在帽子里,但编得不紧,松动扯丝,白皙的后脖颈上挂下一绺一绺。 真服了这位姐的玩忽职守,阖着他在出站口几乎杵成了旗杆,她是半点没瞧见。 陈琮食指微屈,叩了叩车窗。 女人身子一顿,转过头来。 是个年轻的女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眼眉,眼睛很漂亮,尾梢微微上挑,眉型是陈琮最喜欢的那种小山眉,纤细而有弧度,亦即古人常说的“眉若远山”。 其它诸如新月眉、柳叶眉等等,固然也好看,但他一直认为,眼睛既然如水,那眉理当像山,眉目间有山水,才称得上意态无穷。 这样好看的眉眼,难得见到。 遗憾的是女人的眼神并不友好,她把车窗揿下些许,语气很不耐烦:“干什么?” 声音有些发囔,八成是感冒了,难怪戴着口罩。 什么“干什么”?陈琮对她的第一眼好感立刻坍塌了大半。 他耐着性子从兜里拈出那张邀请卡。 女人伸手接过,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抬眸看他:“来了啊。” 陈琮“嗯”了一声。 女人毫无开门把他迎上车的意思:“收到的指引上是怎么说的?” 陈琮话里有话:“指引上说,我到了出站口,戴上帽子、粘好毛毡,就会有人来接。” “有人来接”几个字,着重语气。 指引上其实没说“有人来接”,但善用推理,“出站时,将小马粘在黑色帽子上即可”,“即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女人:“那你找过来干什么?” 陈琮没明白:“啊?” 女人神色傲慢地把邀请卡扔回给他:“这么大的协会,凡事都要讲章程。让你在哪等你就照办,自然有专人接待。都像你这样乱跑,我们还怎么办事?我就不是负责接待的,新人也还够不上接触我,明白?” 好家伙,你谁啊你,你是哪块地里长势茁壮的大葱,我还够不上接触了? 陈琮属实无语:“你这意思,我应该再站回去?” 女人抬起下颌,连耳边拂下的发丝都写满高傲:“我再强调一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事得按流程来。” 神特么的“凡事得按流程来”,陈琮想呛她两句,又忍了:他说一句,她能叭叭说上七八句,万一她又来劲,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他转身往站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是几号?” 女人正待下车,闻言挑眉:“039号,怎么着?还想记号投诉?奉劝你一句,‘人石会’里,新人没资格挑老人的刺,你牢骚我,只会扣你的分。另外,见到我这事最好别说,你一来就犯规矩,离位乱窜,我不去投诉,对你很照顾了。” 说完,跨步下车,顺手将车门“啪”地甩上,为自己铿锵有力的发言配上一记沉重且威慑满满的落点。 她个子不矮,得有一米七,穿厚底圆头的长靴,敞怀的卡其色风衣式棉服,风吹过,棉服两边兜敞,敞出了一种下车就要砍人的气势。 陈琮掉头就走。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一句,她能叭叭说上七八句。 不说了,听她说话短命。 他本来以为,陈天海都能加入的协会,至多是不入流,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保守了:这协会的人,前有发疯后有发癫,陈天海突然要去追寻诗和远方,多半是被这些人给熏陶的。 *** 陈琮没好气地重回站口,好在这一次没有等太久,几分钟后,一个手摇导游旗的小个子男人飞奔而至,开口就是一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 边说边掏出巴掌大的小本本:“核对一下编号,你是……” “027号。” 小个子男人在本子上勾了一笔,引着陈琮往广场走:“不好意思啊,本来一直守在这,刚你们协会突发状况,我这人热心,就跟过去帮忙,忙迷糊了,也忘了打电话跟你知会一声。” “你们协会”?这人不是人石会的? 陈琮不动声色,半搭茬半套话,百十米的路走下来,已经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小个子男叫葛鹏,是当地旅游公司的,接了“宝玉石爱好者协会”周年庆典活动的单子,帮协会进行场地布置、住宿安排、人员接送等辅助工作。 这一趟,他跟协会的领导一道来接站,火车快进站时收到电话,有个会员在车上出事了,家属远在千里之外,没法过来,需要协会出面处理。 陈琮问他:“那个出事的,是不是疯了?” 葛鹏大为惊诧:“你怎么知道的?” 陈琮示意了一下火车站的方向:“下车的时候,听到很多人议论来着。” 葛鹏唏嘘:“是啊,听说睡觉睡到一半,忽然爬起来发疯,见到人又抓又咬,伤了好几个,被乘警控制之后,突然又休克,然后又呕吐,哎呦真是,我跟你说,现代社会压力大啊,人不定啥时候就崩溃……” 他话锋一转:“就是我没想到,你们有钱人也会有压力吗?” 陈琮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什么有钱人,又觉得解释也白搭:一般人眼里,跟宝玉石搭上关系的,可不就是有钱么。 他岔开话题:“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葛鹏打开后车门,殷勤地请陈琮上车:“暂时稳定,但领导要陪着去医院,顾不上你这头了,包涵、包涵哈。” *** “宝玉石爱好者协会”,陈琮是知道的。 这是个大众化的协会,有专门的网站,各地也有分会,基本上只要注册就能加入,会员基数大,藏龙卧虎的概率也高。他有几次发帖问过专业问题,都得到了网友热情而又详尽的解答。 很明显,这个“人石会”,是在借人家的壳。 …… 陈琮一夜折腾,车行不久就睡着了。 他平时睡眠很好,几乎不做梦,但这趟出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阖上眼,梦又来了。 梦里,也说不清身处何地,总之是既狭小又黑暗,黑暗里依然渗满晃漾的油黄色,而在这黑黄相间之中,有一双狡诈的老眼,一直盯着他看。 陈琮被这目光盯得发慌,好不容易睁开眼,额上渗满了汗。 车子还在行驶中,天也还没亮,看来他没有睡很久。 陈琮疲累地坐直身子:“还没到呢?” 葛鹏开车无聊,乐得有人聊天:“快了,哎,你们协会真怪,开大会,干嘛不去呼市、包头,非选我们这种小地方,要景点没景点,要美食没美食的。” 陈琮苦笑,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含糊以对:“图这儿清静吧。” 葛鹏有同感:“清静是真的,也不叫清静,这叫没存在感……” 继而语气中不无羡慕:“你们这些会员,都是大老板吧……宝玉石协会,听着就有钱。我这两天帮着布置会场,可开了眼了。你知道不,有一块大石头,我靠,得有棺材那么大,死沉了,叫啥‘姻缘石’,八个人没抬上楼梯。我们调了吊车,从大窗户吊进去的。” “大会场有展示架,嚯,那个珍珠,亮得能照出我的人影来!还有个翡翠镯子,跟我说至少300万!300万啊,在我们这,够买三套别墅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值钱啊?” 陈琮笑笑:“名人效应嘛,慈禧太后带货。” 国人是爱玉的,所谓玉文化八千年不断绝,历来都是以玉为尊,翡翠在古代并没什么市场,甚至这个词,指的都是一种翠鸟而非玉石。但有清一代偏爱翡翠,慈禧太后更是力推,那之后翡翠身价直接飙升,在主流市场的价格上,差不多已经形成了压过和田玉的大势。 葛鹏没怎么听清陈琮的话,只低声喃喃了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 车子停在一家宾馆前头。 不是什么大宾馆,看门面装修,顶多二、三星级的配置,灯牌上书“金鹏之家”四个大字,高处拉起一条大红横幅—— 预祝宝玉石爱好者交流会(阿喀察站)圆满成功 还真是土俗低调,中规中矩,毫无特色,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一个四十来岁、中等个头的马脸男人守在门口,车刚停稳就迎上来开门,陈琮差点把他当成迎宾。 “陈琮是吧,欢迎欢迎。我018号马修远,‘路漫漫其修远兮’的那个修远,负责这次接待工作。一路过来辛苦了,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这么热情,有039号在前衬托,陈琮反有些不适应,他客气地点点头。 看得出马修远是个面面俱到的,也没忘安排葛鹏:“餐厅一会就出早餐了,要不要上去吃点?” 葛鹏没跟他客气:“行,我把车停好就上去。” *** 马修远领着陈琮直上二楼,一路上嘴没停过,没给陈琮说话的机会。 “宾馆我们包下了,这几天吃住都在这,想自己出去觅食也行。推荐旁边那家羊汤馆,羊肉都是当天现杀,绝对鲜。” “还有些会员在路上,得再等等,开场式定在明天,就在四楼的大宴会厅。” “我知道你是新人,估计有不少事想问,但你的事情呢,我们不大了解。上头打过招呼,回头会有专人跟你对接,也就在这一两天,不急。” “住宿条件有点简陋,我知道大家不差钱,都是享受惯了的,就当体验生活吧。金鹏已经是这儿最大的宾馆了,房间数量还是不够。所以本着尊老的原则,对年轻的会员,我们安排的是两人一间,不介意吧?” “都是同行,多多交流,没准以后生意上还能合作,你和039号颜如玉住一间,不过他现在不在房间,晚点你会见到……” 陈琮脚下险些踏空,他停下脚步:“几号?” 还有,她叫颜如玉?虽说基本属实吧,但有点不太含蓄啊。 马修远跟着停步,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039号啊。” 陈琮看了他好一会儿:“这合适吗?” 马修远懵了:“这……不合适吗?”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意:“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听到‘颜如玉’这名字,有所误会,以为他是个女的?” 陈琮:“……” 什么叫“以为他是个女的”?那就是个女的啊。 马修远笑意更盛,他看了看左近,凑近陈琮,压低声音:“他不止名字像女的,我第一次见他,也以为是个女的,其实……他是男的。” ------------ 4 003 金鹏之家的早餐时间是7:00到10:00。 差一刻七点,服务员忙着备餐,葛鹏坐在角落的桌边,一边玩着刀叉,一边向不远处整理餐桌的圆脸女服务员使眼色。 女服务员瞥了瞥左近,尽量自然地过来,正要说什么,目光落在他垂着的那只手上,脱口问了句:“手怎么了?” 他的左手上缠着纱布,隐约还有些渗血。 一提起这茬,葛鹏就来气:“妈的,人要是晦气,什么破事都来。我那车,接站前还好好的,刚不知道什么毛病,后车厢死活打不开,钥匙还特么被我拧断了,手刚好这么一划拉……” 他岔开话题:“说正事,大宴会厅的钥匙能搞到吗?” 女服务员摇头:“他们看得挺紧的,在本来的门锁上还加了一道……要么算了,这些都有钱人,惹不起……” 葛鹏皱眉,收着气压低声音:“你怕什么?这些都是吃大肉的,丢个三瓜两枣无所谓。再说了,咱又不贪,一串珠子,少个一两颗,谁会注意?但于我们,那就是救命的!锁的事好搞,你别管了,我有招。” *** 估计是火车站那头善后没完,039号不在,只床尾立了个黑色的行李箱。 “她”居然是个男的?男的穿成那样,还编头发,得是有异装癖了吧。 陈琮没有补觉,一来白天睡饱,晚上势必精神抖擞,生物钟会乱上好几天;二来他怕阖上眼,又做莫名其妙的噩梦。 他给店里打了个电话。 陈天海在时,店名叫“福天海地”,陈琮接手,改名就叫“琮”,生意上轨道之后,请了两个帮手:一个姓王的老师傅,踏实稳重有资历;一个姓宗的小姑娘,娇俏嘴甜会来事。 而且,王&宗,正好是个“琮”字,跟他很合。 店里一切都好,老王说阿喀察这一带出产煤精,让他多留意,如果能收几块回来最好。小宗则请他看看当地有没有好羊肉,快过年了,来自大草原的羊肉,不管是自家吃还是送亲友,都挺实惠。 电话挂掉不久,有人刷卡进房。 时间还早,没可能是服务员做房,看来039号回来了。 陈琮心情有点复杂:既不想再看见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又想再仔细看看,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来人骚气十足地跟他打招呼:“hello,新人是吧,我039号,颜如玉。” 陈琮怔住。 不是他在火车站广场见到的那个。 这是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身高跟自己差不多,都在185以上,宽肩窄腰,典型的男士体格,皮肤很白,鼻梁上架一副带链的金丝框眼镜,一对长凤眼,狐狸般微微眯着。 天冷的关系,他外头穿了件黑色翻毛领的棉服,衣襟开敞,能看到里头是剪裁精良的西服衬衫。 陈琮还没来得及说话,来人已经熟门熟路拐进洗手间,很快里头哗啦水响,这是冲上澡了。 马修远说第一次见他,以为是个女的,怕是只看到了一个头——这人长相上是有雌雄莫辨的中性意味,不过面目更偏俊美,跟大众意义上的女性美截然不同。 就是这名字…… 颜如玉,父母给他起名的时候,多少是有点任性的。 很快,颜如玉就出来了,穿系带的白色浴袍和一次性布拖,将抱着的一大摞衣裤往就近的椅子上一扔,大剌剌倚坐床上,双臂张开,虚搭身侧,似乎只是浅浅洗了个澡,就已经把他累得够呛了。 颜如玉放空了好一会儿,才魂归正位。 他又跟陈琮打了遍招呼:“027号,新人?” 陈琮点头:“你也新人?” 这人跟他年纪差不多,“人石会”二十年一办,多半也是第一次参会。 颜如玉说:“No,no,no……你对‘人石会’还不了解,以后你就会知道,三个特殊的号,39、69和99。” “特殊在哪?” “这么跟你说吧,其它的号码,可以在不同人之间流通,号空出来,只要有实力、被认可,新人就可以顶上。但这三个号,固定给到三大家,私享。” 陈琮心中一动:“所以039号下头,可能不止一个人,是吗?” “No, no, no, 一号一人,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号是给到一个公司的,但能领号的,只有法人。” 看来,火车站那个女人不是039号,她只是随口一诌。 三大家专号专用,背后必然有故事,不过陈琮没兴趣追问这些,他试探着打听:“你听说过陈天海吗?据说是老027号。” 颜如玉抬手虚挡:“别问我,我跟会员不熟,虽然我这号比较尊贵,但我也是第一次参会,这破协会,选这么个鬼地方……” 正说着,手机响了,颜如玉接起来,冲陈琮做了个按压的手势,示意他保持安静。 看得出是个自说自话惯了的。 陈琮不吭声,听他讲电话。 “喂,干爷,到了。你放心,三老和李宝奇那,都去送过礼了,一大早的不方便,约了改天细聊,我懂,懂。” 电话放下,他又转向陈琮。 “刚说到哪……哦,对,这鬼地方,没机场也就算了,居然连高铁都没有,只有绿皮火车,绿皮火车,那是人坐的吗?” 陈琮心说,信不信我联合绿皮车的乘客把绿皮火车抡你脸上? 颜如玉:“我从最近的高铁站包车过来,三个小时,骨头都颠散了,到了还不能休息,要先social……” 他身子慢慢溜平,有气无力地扯了被子过来盖上:“太累了,我真的要休息了……” 休息就休息呗,又没人拦着你。 陈琮随口说了句:“有会员在来的路上疯了,你听说了吗?” 颜如玉愣了一下,下一秒,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脸“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的兴奋:“谁,谁疯了?” 陈琮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顿了顿才说:“就是一个女会员。” 他把火车上发生的事简略讲了一下,无非就是此人如何睡前正常、睡中发疯,几句话完事,饶是如此,颜如玉依旧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喃喃:“发疯……突然发疯,有点怪啊。” 又问陈琮:“这女的多大岁数?” 陈琮不太确定:“五六十岁吧。” 颜如玉拿起手机,一通点击操作,嘴里念念有词:“女……性别勾女,年龄选……四十五到六十五吧,排序……按会员号从小到大顺序,好!七张!” 他伸长手臂,把手机屏朝向陈琮:“来,右滑换照片,认一认,是哪个?” 真巧,不用右滑了,第一张就是。 013号,方天芝。 颜如玉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锁定到位,他对着方天芝的照片看了又看:“这人我不认识,但这号……听说过,她疯了,嗯,来的路上疯了……有点意思。” 他重新扯过被子躺平,嘴里犹在念叨:“有点意思。” 陈琮奇怪:“有意思在哪?” 颜如玉“嘿嘿”笑了一声:“方天芝,会里绰号‘看门狗’,你品品。” 不急,晚点再品,陈琮瞥向颜如玉的手机:“你那手机上,是有内部系统吗?能帮我搜一下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女会员吗?” 颜如玉眼睛都阖上了,又慢慢张开,面色突然有点警惕:“你什么意思?要看协会女会员,还指定要‘年轻的’?陈兄,你不是生活圈子太窄,专门来“人石会”找对象吧?没有,不能看,年轻女会员的资料,任何时候,那都是受保护的。” 陈琮太阳穴突突跳,心梗都要犯了。 *** 九点左右,颜如玉睡得昏天黑地,陈琮下楼吃早餐。 他特意选的这个点,这个时段用餐的人最多,既然酒店被“人石会”包了,那餐厅里出入的,应该绝大部分都是会员。 “人石会”性质未明,在没有专人对接之前,多观察是必要的。话又说回来,即便有专人对接,对方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还是要靠自己,多看、多听、多观察为上。 …… 餐厅里人不少,但能看得出来,会员之间并不都彼此熟悉:有些人会凑在一处讲话,有些人客气而疏离地点头致意,还有一些人独来独往、面无表情。 陈琮托着餐碟,专往聊着天的会员处凑。 先停在煎蛋的档口,两个排队的老头,一个满眼震惊一个一脸唏嘘。 “炎瞎子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年前吧。” “太可惜了,他那双眼可是能看宝气的,独一份!本事没传下来?” “听说身后就留下一孙女,去接触过,没做这行,跟人合伙开饭庄去了。没办法,号转出来,进新人了。” 两人继续扼腕,陈琮不动声色撤离。 看来他的推测没错,会员平时都是各忙各的,联系并不紧密,另外,协会挺有人情味,号空出来,会优先考虑跟这号关系近的人。 就是……一个“瞎子”,怎么又能“看”宝气呢,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二站,水果沙拉档口,两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人,正脑袋碰着脑袋,交流小道消息。 “099缺席?” “对,听马修远说,这次全员99,实到98。” “不应该啊,二十年才一次,099还是大户,这么不给面子?” “听说有事来不了……” 099,颜如玉口中的三大家之一?二十年一次的盛会,唯一一个缺席,确实有点不给面子。 两人絮叨着走远,好在又有两人闲聊着过来。 “帮我夹片菠萝……哎,听说明早开场的是姻缘石。” “是,按顺序不该是这块,不知怎么的就定这块了。姻缘石,总觉得有点瘆得慌……” “对啊,这块石头有点邪门……” 姻缘石?想起来了,葛鹏提过,说有一大块石头,死沉,有棺材那么大,动用了吊车才放进会场。 石头为什么会邪门呢? 大概是说到紧要处,两人的声音蓦地压低,陈琮下意识想凑近,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 “陈琮。” 回头看,是马修远,一张笑脸上掺了些许焦虑:“来,有点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 马修远把陈琮带到角落的一张桌边。 桌边坐了个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脑袋挺大,两额有点外凸,就跟长了角似的,民间的说法,这种面相的人是好斗的,但他一双眯眯眼,面上一团和气,像极了迎来送往的餐馆小老板。 马修远给陈琮做介绍:“牛坦途,081号。我俩负责这次接待,平时跟会员的对接也是我们,因为号好,18,要发,81,发呦,听着吉利。有时大家开玩笑,叫我们牛头马面。” 这俩还真搭,一个牛一个马,一个81一个18,号是挺吉利,外号就有点耐人寻味了,牛头马面,那可是接人去地府的。 牛坦途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本来是我去接站,你可能也知道,有会员出事了,我这忙前忙后,没能顾得上你。” 接站?这人就是葛鹏口中的“领导”?那个女人呢?也是“领导”之一? 陈琮觉得有哪儿不太对:他这种新人小角色,至于动用两个以上的“领导”去接?还有,那个女人明确表示自己“不负责接待”,那她负责什么?从旁……暗中观察他? 牛坦途叹气:“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出事的会员叫方天芝,方姐,老资历了……” “我这一查,才知道你跟方姐不但同车,还同一隔间,所以想向你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他略顿了顿,字斟句酌:“出事之前,你们隔间附近,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一起偶然的病发,愣是让牛坦途问出了谋杀案的感觉。 陈琮:“出现可疑的人,跟她发病有什么关系?” 马修远连忙补充:“牛头的意思是,这种突然的病发,极有可能是受到了刺激。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细节,她在车上,有跟什么人产生过口角、或者冲突吗?” 陈琮心头一顿,说:“有啊。” 他把因换铺不成引发不快,以及后半夜方天芝使坏被他叫破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牛马二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估计也觉得这事不光彩,都有点尴尬。 牛坦途努力为同僚挽尊:“方姐可能也就是想跟人开个玩笑,她平时不这样……嗯,不这样的。” 陈琮:“那她发病,不至于是被我和那小伙刺激的吧?” 马修远赶紧摆手:“那绝对不至于,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陈琮:“还有就是,我看到她发疯的场景,受了点刺激,做了噩梦……” 很明显,牛头马面一点也不关心他受到了什么刺激,牛坦途含蓄地打断他:“行,我们就是问问,那你忙,不耽误你吃饭了。” 陈琮点了点头,麻利起身,但步子刻意慢了半拍。 果然,让他隐约听到了牛马二人的轻声对话。 马修远:“你别把事想得太严重,要我说,就是方姐太心急了,走火岔气。” 牛坦途:“方姐的资历,不至于犯这种新手错误啊。你说会不会……是咱内部出问题了?我跟你说,99号人,99样心肠,真不好说,就好比那个陈天……” 马修远赶紧“哎”了一声,牛坦途也及时刹住了口。 ------------ 5 004 陈琮出了宾馆,脊背上挂一线凉。 他非常肯定,牛坦途没说完的那个名字“陈天”,指的是陈天海。 马修远急着制止,牛坦途慌忙收口,显然是怕他听到,再结合前后语意,对“人石会”来说,陈天海是个别样心肠的? 陈天海的失踪,突然多了一重意味:八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是被协会给清理了吧? 那为什么这趟又邀请他参会呢? 陈琮脑子里阴暗爬行:莫不是辣手灭门?陈天海失踪,他爸陈孝疯癫,二十多年前那柄照着脑袋抡下去的锤子,焉知不是协会搞鬼?而今轮到他,这是要把祖孙三代齐齐整整送走? 边上有人大吼:“有病啊,发梦呢?挡路了知道不?” 陈琮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站马路边发呆,挡了一个早点餐车的路,他赶紧让道,摊主横了他一眼,摊面上,铜锅奶茶晃晃荡荡,刚出笼的羊肉烧麦热气四溢。 这烟火气把陈琮拉回现实。 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想多了:法治社会,朗朗乾坤,应该……不至于吧。 不管怎么样,戒备心不可少,先小心观望吧。 *** 陈琮利用一个白天的时间,把县内的几家宝玉石铺子给逛了。 老王说得没错,内蒙古煤矿资源丰富,阿喀察县郊就有个露天小煤矿,而有煤矿的地方,容易产出煤精。 众所周知,煤是亿万年前的大量植物埋在地下,经过一系列漫长的地质作用形成的。煤精,顾名思义,煤之精华,出身更加高阶,据称是远古时期【油料丰富】的【坚硬树木】长期埋藏而形成的。 所以相较普通的煤,质地更加致密坚硬,韧性大,带乌黑的金属光泽,经雕琢加工之后,可作装饰品或工艺品。 陈琮收到一块不错的料,不大,手握件,看形状像狐狸回头,老话说“狐狸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就是报仇”,他寻思着回去找人好好雕琢一下,做个AB面恩仇件——现代人喜欢看爽剧爽文,光报恩传统了点,强势复仇更戳消费者心巴——价钱翻个几番不成问题。 付款的时候,他随口问了句:“煤精料,有占卜镜吗?” 业内传言,用煤精做成的占卜镜极其灵验,秒杀什么青铜镜水晶球,原因不明,陈琮自己琢磨,可能因为煤精是碳(C),人是碳基生物,烧巴烧巴也是碳,碳碳之间同元素好沟通,而青铜主Cu,水晶是二氧化硅(SiO2),跨物种交流有障碍。 但入行这么多年,他只是耳闻,从未真正见过煤精料的占卜镜,所以每次见到煤精的卖家,总会多问一句。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冒犯到老板了,那人原本做成了买卖一团和气,骤然间变了脸,骂他:“去你M的,给你脸了我!” 陈琮惊呆了,没有就没有呗,怎么还骂人呢。 然而骂人还不足以体现老板的震怒,他居然还上了手,连推带搡把陈琮从店里轰出来,唰啦一声拉下了卷闸门。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陈琮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店门口的步道上吹冷风了,还招来了不少人注目,尤其是斜对面开锁铺门口的小个子男。 陈琮看他有点眼熟,下一秒想起来,这人是旅行社接站的那个葛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开车时还好好的,现下手上却缠了绷带。 他冲葛鹏点头致意,葛鹏却慌里慌张,衣领一竖,缩着脑袋匆匆走了。 陈琮叹气,到阿喀察之后,不,从火车上开始,遇到的人就都怪里怪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回宾馆的路上,陈琮惦记着小宗的嘱托,去了趟羊肉铺。 羊肉铺是宾馆旁边那家老羊汤馆的老板推荐的,说是自家长年在那进货。时近年底,铺子刚好在集中杀羊做年礼,定个半扇,带腿带排,一大家子过节管够。 循着地址找过去,天已经黑了。 铺子门面不大,灯光雪亮,进门就是一排倒挂的肉红剥皮羊,肉是新鲜,场面反胃。 老板穿一件脏污的厚白围兜,正跟一个戴黑色堆堆帽的年轻妹子讨价还价。 陈琮听了几句,理出大概。 羊肉半扇一卖,满五打八五折,妹子这边订了三件,想谈个九折,老板不同意,油手撩着围兜下摆擦了又擦:“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满五才有折,三件么得。” 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势。 妹子未必差这钱,但八成是气到了,转身就想走,这一转,陈琮看到她堆堆帽的侧面,粘了片七彩毛毡小马。 他说:“我跟她一起的,我也来两件,加起来满五,能打折了吧?” 老板想了想,说:“能。” 妹子诧异地看向陈琮,陈琮手指微抬,示意她的帽侧,妹子纳闷地抬手去摸,下一刻秒懂,惊喜地点头。 陈琮忽然就Get到了同属一个协会的好处,大家原本陌路,仅仅因为logo,就有了距离迅速被拉近的亲和感,难怪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拉帮结会。 两人扫码交钱,按老板要求写下快递地址,妹子先完事,好奇地打量陈琮:“你怎么称呼?” 陈琮:“027号,陈琮。你呢?” 一天下来“潜移默化”,他也习惯先报号了。 妹子有点赧然,吞吞吐吐:“我没号……我跟我爸来的,他有号。” 原来是“二代”,没号也能参会,可以理解,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这妹子也就二十来岁,身量苗条,个子在165左右,穿半长的黑色呢大衣,阔腿牛仔裤加白色板鞋。一头齐肩发,乌黑泛亮,白皙小巧的瓜子脸,长相舒服秀气,有一双笑起来像弯月、不笑时也仿佛有笑意的眼睛。 “我爸是066号,剥皮匠梁世龙。我们家是做珍珠的,我叫梁婵。” “剥皮匠”这名号有点生猛,但跟“珍珠”搭在一起,合情合理。 陈琮的心一阵猛跳:“你爸是珍珠剥皮手?” *** 在古代,珍珠一般都是天然产出。外行人会以为,珍珠是蚌生出来的,其实不然。 珍珠的缘起都是意外,简单点说,一颗沙粒或者细小异物,偶然进了珠蚌的体内出不来,成天在肉里磨着难受,于是珠蚌分泌出一种特殊的物质(珍珠质),去包裹这异物。 年长日久,包了一层又一层,越包越厚,最终成品就是珍珠,如果把珍珠一剖两半,用显微镜观察,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同心环层状”结构。 由于珍珠的摩氏硬度较低,容易磕碰磨损,一颗亮圆的珠子哪怕只蹭破一丁点,也与“完品”无缘,珍珠剥皮手由此应运而生:他们技艺精湛,可以用特殊的工具,如同给水果剥皮,把珍珠有瑕疵的那一层给剥去,让珠子重归完美。 珍珠颗粒一般都不大,给这么小的玩意儿剥皮,难度可想而知,而且现代人尚且要借助显微镜才能看清珠层结构,古人只凭肉眼,是如何把握下刀分寸的呢? 所以很多人认为,“珍珠剥皮手”只是传说,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石会”里居然有珍珠剥皮手,牛掰大发了,陈琮甚至觉得,这趟跑阿喀察,哪怕打听不着陈天海,能见识一下剥皮手,也算值了。 梁婵骄傲地点了点头:“我爸说这手艺可稀罕了,全世界都找不到几个人会。” 边上的老板终于没忍住,愤愤发表意见:“给猪剥皮哪里稀罕了,光我就认识好几个熟手。还有,谁剥的不是真猪……” *** 陈琮和梁婵挺有默契,在店内都憋住了,出了门才一通爆笑。 尤其是梁婵,笑得腰都弯了,捂着肚子一直哎呦哎呦。 陈琮说:“他可能开始理解的确实是‘珍珠’,但听到‘剥皮匠’,又觉得珠子哪能剥皮呢,肯定是吃的那个猪。” 梁婵本来都笑完了,被他这么一解释,又憋不住了。她歪着脑袋看他,眼梢笑出了褶、仿佛两条灵动的小鱼:“你人还怪好的咧,还帮他解释。” 陈琮也笑,忽然觉得心情好起来了,看来 “人石会”里,还是有正常人的。 他说:“我是新人,对‘人石会’不太了解。会员都是做宝玉石行当的吗?” 梁婵瞪大眼睛:“你新人啊?” 她吁了口气:“我之前还担心我没号,你瞧不起我呢,原来你是新人。对,绝大多数会员都做这行,少数不是,但也一定有关联。咱协会基本原则,生意互惠。会员就是自家人,你要想内部拿货,给你的绝对是珍货、奇货、高货、底价。” 还有这好处? 陈琮头皮一跳,心也跟着砰砰跳:他的生意模式,经常会外出、寻觅收件,但这种很看机缘,比如这一上午,他只收了一块看得过去的煤精料,赚头有限。但入了“人石会”就不一样了,这得是多少绝佳的货源和人脉啊,不夸张地说,人生都会为之改变。 他试探着打听:“比如我想拿珍珠……” 梁婵大包大揽:“找我就行,我安排。你想要什么珠,淡水的海水的,野生的养殖的,金珠、大溪地还是澳白,马贝还是巴洛克,你提条件,我通通安排。我爸说了……” 她学着梁世龙的口吻:“这么大的协会,存续这么多年,光靠爱好是没法把人长期聚拢的,必须得靠利益、互相绑定,你得尊重人性本质的东西……是不是是不是,我都看出来你心动了!” 陈琮不好意思地笑,他是个俗人,利益交关,确实心动了。在这之前,他还是“老子不稀罕加入”的心态,现在嘛…… “人石会”可真香。 他斟酌措辞:“跟你打听个事啊,会员万一犯了事,很严重的那种,会被清理吗?就是……杀掉的那种?” 梁婵被他问傻了,懵了会才噗嗤笑出来:“你想什么呢,会员犯了事,最多开除,事情严重了,那不有警察处理吗?杀人是犯法的,什么年代了,还搞清理门户那一套?难怪你是新人,想一出是一出……”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刚说你是新人,有多新?拈过三花香、拜过三条案吗?抓周呢?不是普通的那种抓周啊,抓石头的那种。” 陈琮听得云里雾中,一再摇头:“我就是前两天,收到一张‘人石会’的邀请卡,刚刚报到,还没等到专人对接。” 梁婵意外:“这样啊,那你还不如我呢,我虽然没号,但从小跟着我爸蹭,知道的比你多……但我不能给你多说,这不合规矩。你等专人对接吧,祝你早日通过审核,顺利入会。” 还真有审核? 陈琮心中一动,压低声音:“我想打听一下,这种审核,是不是暗中进行、安排人从旁观察,尽量不让你发觉的那种?” 梁婵吃惊不小:“这你都知道了?” 她也放轻声音:“是,你不该知道这事的,你是发觉对方了吗?要是被你发觉了,算她工作失职。” 原来如此,难怪火车站那个女人会强调“见到我这事最好别说”。 陈琮:“我的那个审核,好像是个女的。” 梁婵嗯了一声,一脸的“你果然已经发觉她了”。 她说:“自古以来,审核入会的都是女的。我爸说,那是因为从前,觉得女人眼毒、心眼小、爱计较,被女人一路挑剔了还能留下来的,基本就稳了,啊呸。” 她忿忿:“你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当然,现在改口说是女人心细,容易从细节处发现问题……总之,审核的都是女的,最好是特事儿的那种,我们管她叫‘判官’。判官定生死,她说不要你,你铁定会被退货。” 那没错了,火车站那女的,冷言冷语冷面孔,高傲又挑剔,确实贴合“判官”人设。 不过这“人石会”够怪的,接引的叫牛头马面,审核的是判官,花名都是通地府的。 陈琮还想多打听几句:“我那判官……” 梁婵忽然“啊呀”一声,肉眼可见的慌了:“你那判官……” 她左右看看,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她不会正在观察你吧……我先回了啊,咱俩别一道走,要是被看到、当成私相授受就不好了。还有啊,要是已经被看到了,问起来,你就说咱们在聊买羊肉的事,关于协会,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啊。” 是吗?火车站那个女人,会在附近吗? 陈琮忍不住四下去看,这当儿,梁婵已经一溜烟似地遁了。 *** 回酒店的路上,陈琮忽然有点拘谨,还有了形象包袱,虽然他并没有被人跟踪窥视的感觉,但万一呢? 有人从旁观察,仪态上还是要讲究的,更何况事关钱途,不想落个被退货的下场。 陈琮不自觉就挺直了背,走得气定神闲、风度翩翩,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煞有介事地进去翻了翻书,一副热爱文学、很有内涵的模样,翻完之后,还把书小心归位,展现了良好的修养和素质。 ------------ 6 005 回到房间,颜如玉居然在。 他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阖,神情肃穆,边上的手机外放音乐,有温柔的女声娓娓引导:“现在,让我们放慢呼吸,想象自己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呦,这人还有如此风轻云淡的一面呢。 呼吸吐纳间,颜如玉缓缓睁眼,不知怎么的,满眼悲悯,眼皮一掀,仿佛给陈琮渡来一片慈祥佛光:“马修远来传过话,晚上都早点睡,养足精神,明早9点,四楼开场。” 又朝陈琮的床头努嘴:“还有,对接你的专人来过,给你留了名帖。” 对接?可算是来了! 陈琮快步过去,拿起枕边对折的小卡。 卡左是张大头照片,照片上的老头得有七八十岁,方面大耳,须发皆白,不过精神矍铄,颇具仙风道骨意味。 卡右是几行小字。 无锡太湖 雅石斋 黑山老幺 老幺,一般是指在家里同辈间排行最小,意思他懂,但……黑山老妖? 边上还凹印着号码,048。 陈琮问颜如玉:“这位黑山老……先生,住哪号房?” 人家专程来过,按礼数,他该回访一下。 颜如玉呵呵冷笑:“这老头抠搜的,都没给你带块石头,回访个屁。” 陈琮没听明白:“带什么石头?” 颜如玉同情地看着他:“对接,就是老带新,就是你在协会的引路人。按照规矩,他做珍珠,该送你颗珍珠,做翡翠,该赠你块翡翠。这老头是做太湖石的,送大的不现实,不该给块小的?” 陈琮很乐观:“可能他想当面给呢?” 颜如玉指向他手中的卡帖:“你想多了,帖到礼到,这是规矩。如今光有帖子,没可能会有见面礼。这人压根没把你当回事,陈兄,还需要我说得明白点吗?” 什么意思?陈琮持帖站着,隐约觉得不太妙。 颜如玉叹气:“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吧,早死早超生。陈兄,你已经出局了,懂吗?” 陈琮还是不太明白,他站了会,慢慢在床边坐下:“你的意思?我被退了?” 颜如玉点头:“没错。我早有察觉,你想想,你有新人礼包吗?” 陈琮:“还有新人礼包?” 颜如玉恨其不争:“不然呢!你去街边办信用卡,是不是能领一板鸡蛋?去参加老年人健康讲座,是不是能领一桶花生油?或者一箱牛奶?” 陈琮答不出,他都没领过,不过看起来,颜如玉领过不少。 颜如玉:“这么大的协会,你千里迢迢过来,居然什么都没拿到,连明天开场的日程表都没收到一张,属于首轮淘汰了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说真的,我都有点看不下去,怎么能做这么明显,好歹含蓄点。” 陈琮说:“是我在判官那没过,对吗?” 颜如玉意外:“判官你都知道?” 继而点头:“没错,这么早就被退,基本是判官行使一票否决权了。” 陈琮哦了一声。 原来是他的判官把他给否了。 心里有点怅然,要是不知道那个“生意互惠”原则就好了,刚生出向往就被浇了瓢凉水…… 现代人有独属的脆弱,失恋或能扛个几回,破财真是一击致命。 温柔女声还在继续:“现在,你感觉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被幸福包围……” 颜如玉觉得这样的氛围下,这个音乐对落选者有点残忍,很贴心地帮他换成了费玉清的《千里之外》。 陈琮本来不糟心的,在音乐的烘托下,有点了。 他问颜如玉:“那我明天的流程大概是什么?” “可能就是参加个开场致辞、跟黑山聊聊,你就可以走人了。” 行吧,凡事往好处想,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打听陈天海的消息,求仁得仁,他也没损失什么。 陈琮调整心情,收起名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知道姻缘石吗?我听人说明天的开场石是姻缘石,还说它寓意不好。姻缘石……不都是挺好的石头吗?” 颜如玉看了陈琮好一会儿:“你连姻缘石都不知道?” 陈琮:“我一个首轮淘汰的,应该知道吗?” 颜如玉若有所思,顿了会问他:“你知道李德裕和平泉庄吗?” *** 这算行业的“文化相关”,陈琮当然知道。 唐朝时有段著名的“牛李党争”,长达四十余年,其中的“李”就是李德裕,他曾官拜宰相,有个小众爱好,赏石。 他将自己在任时搜罗的各种珍木奇石,都存放在建来养老的私人别墅“平泉庄”中,对这些木石的珍视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写遗嘱都要正告子孙“鬻吾平泉者,非吾子孙也。以平泉一树一石与人者,非佳士也。” 意思就是:敢卖我平泉庄的,我再也不认你这龟儿孙。哪怕只把一块石头拿给人家,你都不是好东西。 然而后来黄巢起义,亦即“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那个黄巢,京中大乱,平泉庄里的珍稀木石被各路人马挖的挖、搬的搬,据说连樵夫都进来砍树当柴卖。 一代名园,就此风流云散。虽然时至今日,洛阳市还有个“平泉庄遗址”,但只是有那么一块地而已,意义早已不同。 陈琮隐约有点概念了:“姻缘石,最初是从平泉庄里流出来的?” 颜如玉点头:“据说是。当时的说法是,‘发土得巧石,前后几千块,多有骇世者’。” 他意味深长地看陈琮:“注意这个词,‘骇世’。” “又过了几百年,到了宋徽宗的时代,皇帝带头搞石头,‘花石纲’听说过吧?” 这可太知道了。 坊间传言,徽宗对珍石怪石有特殊喜好,半是缘于兴趣审美,半是他认定怪石中广蓄蟠龙神力,长期相处相对,有助于自己得道飞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爱这玩意,地方上还不广为搜罗孝敬?当时的情形是,只要听说你家里有奇异怪石,就冲过去拿黄纸一封,意思是,这石头不再是你的了,是要运走去孝敬皇帝的,你敢唧唧歪歪,那就是大不敬。 再然后,一船船、一车车地往京里送,有些怪石块头太大,超过限高、大过城门,以至于“拆桥梁、凿城墙”,总之是只求运到、沿途死活不重要。 《水浒》中的青面兽杨志,起初就是押送花石纲上京,结果遇到大风浪船翻了,吓得丢官弃职,四处躲藏,潦倒之下当街卖刀,杀了泼皮牛二。 颜如玉说:“你知道大的历史背景那就好说了,就是在这样的风潮下,某个地方上……具体是哪不重要,地方官想往上攀附,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本地大户铁子……” 陈琮:“这个大户叫‘铁子’?” 颜如玉:“不是,这是我给起的名,因为他头铁,就叫铁子,顺口。” 陈琮:“……你继续。” 颜如玉:“听说这个铁子,祖上跟过黄巢、挖过平泉庄,家里藏了块奇石,块头挺大,差不多……棺材那么大吧。形状隐约有点像一个美人喝醉了酒,倚躺在榻上,姿态吧……看久了,恍惚之间,还比较撩人。” “隐约”、“恍惚”,颜如玉用词还挺谨慎:奇石是天然形成,就算形似美人,也是写意式的,不可能像雕塑一样惟妙惟肖,很考验观看的角度和观者的想象力。 陈琮:“之所以叫‘姻缘石’,和美人结缘的意思?” 颜如玉笑得狡黠:“你这理解不算错,但肤浅了点,别急啊,才刚开头呢。” *** 地方官朝铁子索要,但这个铁子爱石成痴,再加上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感情不一样,就一口咬定没有、是谣传。 然而铁子这段数,跟官斗太嫩了点,期间发生了不少事,起承转合,就不一一赘述,反正到最后,铁子被摁得死死的,大不敬的罪名压下来,再不交石头,小命就要玩完。 说到这,颜如玉跟陈琮互动:“要是你,你怎么办?” 陈琮:“这就不可能是我,我能错过这样的风口?我敲锣打鼓,拉个横幅,大张大扬地把石头给皇上送过去,皇上一高兴,加官晋爵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干嘛要死抱着石头不松手呢,又不能下蛋,放家里还占地方。 颜如玉噎了两秒,说:“所以你不是铁子哥。” 铁子哥,人如其名,头铁到最后一秒。眼见回天乏术,他遣散家人仆从,把自己跟石头关在一间屋里,周围堆满了淋火油的易燃物,然后放了把火。 据说这场火烧得很猛,可巧当天又刮大风,风助火势,四邻想救都无处下手。地方官赶到现场,气得捶胸顿足,万分心疼那块石头,却又束手无策。 然而没想到的是,大火过后,屋子烧没了,人也烧化了,骨头都没捡着,那块石头,除了烧黑了点之外,居然没大碍,被火淬过,还愈发油润鲜亮。 地方官乐得合不拢嘴,差人把石头抬回官衙,然后广邀宾客,开了个赏石会。 颜如玉在这暂停,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咕噜猛灌了好几口,看那架势,这故事还远远没完。 陈琮察言观色:“赏石会上,出状况了?” “别猜了,就你那水平,猜不着的……赏石会上,酒到酣处,有人提议,要用东瀛人看石头的方法,来赏鉴一下这块石头。” *** 东瀛,也就是日本。 日本的赏石文化是唐朝时传过去的,不过入乡随俗,不叫赏石,改了个名儿叫“水石”——赏鉴时,往石头表面泼水,观赏水渍由深转浅、慢慢变干,咂摸其变化况味。 换言之,赏的已经不单纯是石头了,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哲理、境界,这做法怎么说呢,确实也很日本。 地方官马上命人担了两大桶水,把石头泼了个透心凉。然后一屋子人,推杯过盏,喜滋滋等水干,等着等着,个个都傻了。 原本,石头的形状是个美人斜倚榻上,但现在,随着水渍渐干,美人身上出现了一块阴影,像抱了个男人,或者说,像有一个男人,死死扒在美人身上。 那位大户铁子,被烧死时应该是紧紧抱扒住石头的,于是大火把他死时的姿态如实烧印在了石面上,石头干燥时看不出来,一旦水湿,影像就会显现。 人被活活烧死,自然痛苦万状,所以人影的姿态有多恐怖扭曲,可想而知。好好一场赏石会,忽然就鬼气森森,客人们再待多一秒都嫌晦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走了个干干净净。 *** 陈琮长吁了口气。 这种不吉利的石头,应该也没法再往上头献了,故事的结局倒也解气:地方官多半是被吓出一场大病、或者花大钱请来专业人士为铁子超度。 然而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啪啪打他的脸。 颜如玉:“地方官一场空忙,气得七窍生烟,恨得磨牙凿齿。家人们劝他尽快把这不吉利的物件给处理了,但这一位也很杠,对,就叫他杠子,顺口。” 陈琮:“……那他到底是有多杠?” …… 这位杠子大老爷非但不扔,还让家仆把石头抬进书房,朝夕相对。 恼恨的时候,就泼一盆水上去,拿鞭子狠狠抽打显出的人形,边抽边骂说,你活着大老爷治得了你,死了照样是老爷想打就打的狗。 有一天晚上,杠子喝多了酒,再一次大发雷霆,揪打小僮时,没留神脚下一滑,脑袋磕在阶上,摔了个头破血流。 然而这满头的血,反而给了杠子灵感。 他用手把血一道道抹涂在石头的人影上,看上去,像是铁子身上被抽出了条条血痕。 涂抹完毕,杠子纵声狂笑,又抓起了皮鞭。小僮估计也发觉大老爷近乎癫狂,生怕自己再不跑会死在当场,屁滚尿流之下,夺门而逃。 总之,大老爷发疯,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连夫人都不敢靠近,府宅上下,只听见书房方向不断传来含糊不清的斥骂和抽打声。 讲述至此,颜如玉看向陈琮,表情玩味,声音也渐渐放轻:“到了后半夜,大家忽然觉得,书房那一处的院落,有点……太安静了。” 陈琮倒不意外:“都后半夜了,睡着了吧。” 颜如玉还是那副瘆人的幽幽腔调:“杠子的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夫人贤惠,生怕大老爷酒醉之后就地一倒、没被子盖会被冻着,于是吩咐侍女打灯,一路来到书房。 书房的门半开,从门口看进去,里头黑洞洞的,灯烛早就燃尽了。侍女把灯挑高,借着灯光,夫人看到,杠子果然在冰凉的地上趴着。 夫人一阵心疼,小跑着奔进去,到了近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这杠子趴得有点怪、有点扁、有点褶皱。 再定睛细看,吓得尖叫一声,当场晕死过去。 陈琮心说,这杠子,可算是走到大结局了。 然而颜如玉预判了他的预判:“陈兄,你是不是觉得,根据惊悚故事的常规走向,杠子多半已经嗝屁了,死状还狰狞扭曲、非常难看?” 陈琮:“……” 难道不是? ------------ 7 006 根据颜如玉的描述,现场没有杠子的尸体,只遗留了他一丁点儿的部分。 夫人以为是杠子趴在地上,其实不是,是杠子的衣服“趴”在了地上,而且这衣服,内外顺序没乱,里衣内裤外罩着长衫私服,看起来,人像是蜕皮、赤溜溜从领口处被提溜出去。不止衣服,靴子在,头发也在,排列的次序刚好,所以打眼看过去,是个趴着的人形。 陈琮没听明白:“头发在,头不在?头发被剃掉了?” 颜如玉:“No, no, no,头发不是剃下来的,是拔下来的。” 因为剃掉的头发,根部过刀口,断口都是平展的,但杠子遗留的头发,大部分发根都包了毛囊,有些还带血。 除此之外,现场还散落了杠子的一口牙,三十来颗,无序杂布,有点反胃版“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 生拔头发敲掉牙,这现场够暴力的。另外,绑匪的口味有点清奇,不让人穿衣服,难不成杠子是赤身裸体被掳走的? 陈琮的想象力开始向外铺陈:“这是有人为铁子报仇来了?要羞辱杠子?第二天把他吊城楼上供人观瞻?” 话本小说里总这么写,对地方官来说,可谓奇耻大辱,比丢官什么的杀伤力大,故事这么结局,也算大快人心。 颜如玉“呵呵”了一声。 陈琮知趣地闭嘴,看来他又押错走向了。 *** 事情很快传开,大家都说,铁子祖上到底是黄巢的兵,背景深,人脉广,这是有能人异士给铁子报仇来了。 杠子的夫人觉得,真是寻仇的话,杠子多半回不来了。但她又抱有一线希望:也许态度放卑微点、赎金给得足够多,还能把人给换回来呢? 所以她找来铁子的家人,诚恳表示:愿意付高额赎金,愿意归还石头,愿意在铁子坟前谢罪,只要杠子能回来,一切都好商量。 为表诚意,还让人赶紧清洗石头、尽快送还。 石头洗了一半,阖府上下炸了锅。 用水洗,水渍会慢慢变干,等于无意中又来了一次日式赏石。然而这一回,美人身上不止一个人影了,又多出来一个,叠在铁子的影子上,却又没叠完全,手脚张皇,仿佛挣扎的四脚螃蟹,僮仆们一眼就认出,那不是自家的老爷杠子吗? …… 颜如玉就在这儿停住。 陈琮急着想听后续:“然后呢?” 颜如玉居然双手一摊:“结束了啊,铁子死了,杠子就此失踪,再也没出现过。” 陈琮哑然。 这叫什么故事?铁子的身影出现在石头上,那是大火焚烧所致,杠子呢?他是被人掳走的,身影为什么也会出现在石头上?总得给个解释吧? 颜如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眼角微勾,挑衅一笑:“真结束了。怎么着,听得太走心,还跟铁子杠子产生感情了?你要实在不甘心,自个儿给续个结局?” 陈琮没好气,又想起关键点:“那它为什么叫姻缘石,你也没解释啊。” 颜如玉说:“我解释了啊。从头到尾,是你自己误会了,‘姻缘石’,没有那个女字旁,跟男女情爱无关,它叫‘因缘石’。” 陈琮一怔,心头泛起奇怪的感觉,又诡异又恍然,还有几分空落。 “陈兄,格局打开。因缘石,没有局限。所谓‘因缘一线牵’,一定要牵在情人之间吗?就不能牵仇敌?一定要牵在活人之间吗?就不能牵死人与活人?铁子和杠子为什么先后出现在石头上?那都是有因而来、有缘聚头。就好比咱们俩……” 他冲着陈琮示意室内:“咱俩为什么会来到这破地方、三星的破宾馆里?你一定有你的因,我也有我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你的,你也没必要知道我的。又为什么睡了同一间房,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了,你别管是良缘还是孽缘……” 说到这儿,食指一竖,直指天花板:“老天安排的,没办法,只能受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颜如玉需要缓缓,他长吁一口气,倚到床头,慢吞吞把被子拉盖到身上,躺得够舒服了,才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人石会’一共有十三个仓库,存放历代收集珍藏的各类宝玉奇石,又称十三石匣。石匣规模有大有小,大的,就是你想的那种仓库,小的么,也就保险箱大小吧。” “每个石匣里,都有一块镇匣石。你知道的,人有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什么的,都是动物,再加上人,就是十三个。十三块本命石,好比会员的生肖,进‘人石会’的,都得先择本命石。” 他转头看陈琮,那股子同情怜悯的表情又来了:“我本来不想跟你讲这么多的,但陈兄,你跟这块石头也算是有那么点缘分。第一,按照顺序,这一届的开场石不应该是因缘石,不知怎么的定了它;第二,它是我的本命石,而我,刚好是你的室友;第三,你虽然首轮淘汰,但你会参加开场仪式,跟这块石头,有见面的缘分。” 颜如玉神气活现:“人嘛,得尊重缘分。所以我就声情并茂地给你演绎了一下,在讲述的过程中,你也做了几次推理,可以看出,你的想象力是比较贫瘠的……” 陈琮想说什么,颜如玉伸手下压,示意他听着就行:“当然,这也不怪你,你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且以后也会将这种日子过下去……这个故事,就当我送你的,点缀一下你波澜不惊的人生,想必这个故事和我这个人一样,都已经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呲牙一笑:“我这个人,就喜欢别人记住我。记住了啊,我叫颜如玉。” 陈琮想说什么,忍住了,颜如玉唾沫星子乱飞地说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时间挺晚了,也该收拾收拾洗漱了,陈琮站起身,从包里拿出换洗衣物,顺口问了句:“就因为有铁子杠子这事,你们觉得因缘石寓意不好?” 颜如玉说:“不是。” 陈琮奇怪:“那是?” “是因为这块石头上,被认为带有诅咒。” 诅咒? 服了这个老六了,这么重要的点,他居然提都没提,从产品介绍的角度来说,不该第一时间作为最大卖点强势推出吗? 不过陈琮也顾不上吐槽了,他赶紧坐回去:“什么诅咒?” 颜如玉说:“十三石匣嘛,十三块镇匣石,‘人石会’二十年一聚,每次,都会按顺序请出镇匣石来开场。你自己算,那就是260年轮一次。因缘石,截止目前,差不多轮过三次了。而每轮一次……” 他语气略顿,再现了那种瘆人的幽幽语调:“石头上,就会多一个人。” 说来也巧,语到末了,外头有车过路,尖厉的喇叭声突然扬起,尾音像针,扎得陈琮头皮发麻。 “什么叫……多一个人?” 颜如玉斜乜了他一眼:“说你想象力贫瘠,你那表情还不乐意,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人咯,杠子之后这几百年,又叠了一个人上去,再叠了一个人上去,都是错叠的,菜场买小杂鱼你见过吗,一根线拎起来,串起好几个,因缘一线牵嘛,就是这么个牵法。” 陈琮脑子里像有苍蝇乱嗡,前言不搭后语:“不是,我的意思是……那现实中,也失踪了人、或者死了人吗?” 颜如玉耸了耸肩:“这我怎么会知道?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传说嘛,听个乐呵,认真你就输了。” 继而眉开眼笑:“陈兄,聊得开心,我再赠你个彩蛋。是我据此编的一首现代诗,老带感了,得关灯才有氛围感……” 陈琮还没反应过来,颜如玉已经麻溜地爬起来,啪一声揿灭了总控灯。 黑暗骤然降临。 黑暗中,颜如玉清了清嗓子。 有极微弱的光线自窗外透入,渐渐的,黑暗有所稀释,视线中,颜如玉是灰暗中更黑的那一团轮廓,狭长的眼睛里带讳莫如深的泛亮笑意。 他说:“不要靠近这块石头/如果你身上有伤/伤口流血/不要靠近/连气味都别让它嗅到/因为/它喜欢人/喜欢带着温度的/血/肉/骨头/除了冷冰冰的牙齿/和/糟乱的头发。” 诗朗诵结束,短暂静默。 陈琮毛骨悚然。 不是因为因缘石,也不是因为这首诗,是因为颜如玉这个人。 他明明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周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慢慢浮出。 然而这吊诡的感觉下一秒就没了,颜如玉“啪”一声拍亮了灯,喜得跟坐不住的猴似的。 “有没有,陈兄?有没有那种氛围感?配合我的声音,有没有那种突然间全身潮冷的感觉?所以我坚持关灯,打光很重要!陈兄,咱们交情就到这,明天你走,我就不送了啊。” *** 卧谈结束。 颜如玉很快就睡着了,陈琮却辗转反侧,怎么都阖不上眼。 故事本身并不可怕,现代人,谁没经受过恐怖小说和惊悚电影的洗礼呢,关键是言尽处意无穷的那种余味:每轮一次,石头上就会多一个人。那这一次呢? 睡前是真不能想事,越琢磨越亢奋,想摒开杂念好好睡觉,数了好几轮羊都无济于事,陈琮翻了半宿,无奈地起身穿衣:他记得一楼有烟酒零售店,想去买瓶酒助眠。 下到一楼,零售店已经关门了,好在靠近消防楼梯的那头有自助售卖机,陈琮买了瓶罐装啤酒,就近走楼梯上楼。 夜深人静,楼梯里就更静了,陈琮拾级而上,突然觉得冷清又没劲。 他在楼梯上坐下,拉开啤酒拉环,猛灌了一大口。 被退货了,阿喀察这地方多待也没意思,尽早返程吧。还有,明天跟黑山见面,应该就能知道爷爷陈天海的情况了。 陈天海还活着是最好的,但如果死了,他好像也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这么一来,他在世上,就只剩下父亲陈孝这个亲人了。几年前,他也找过母亲,没别的意思,就想见一见。但母亲不肯见他,托人带话说,已经有新的家庭和子女,生活很幸福,不希望被打扰。 陈琮自嘲地笑笑,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其实他最怵的一种情形是:陈天海还活着,却不愿见他,然后给他带话说,新老伴知冷知热,新孙子也怪疼人的,各过各的吧,别来打扰了。 那样,他会觉得特别冷清、特别没劲。 喝得猛了,酒劲一直往头上冲,有点晕,陈琮阖上眼睛,靠着扶手迷糊了会,再次睁眼时,脊背一凛。 整个楼梯间,充斥着熟悉的油黄色,比之前更加黏腻厚重,而且,明明不在火车上,视野却依然晃漾,仿佛偌大的金鹏之家只是个玩具屋,正被人捏在手中晃摆。 又做噩梦、又魇住了?晃漾的油黄色到底是什么鬼?都说噩梦是PTSD的夜间反应,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心结和痛苦经历啊,难道这创伤来自早已记忆模糊的童年?这趟来阿喀察,无意中触发了? 他童年干什么了,掉过粪坑吗? 陈琮试着挪动身体,骤然间,浑身汗毛直竖。 确实是魇住了,连小手指都挪不了分毫,但身侧、几乎紧挨着他的地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窜动。 冰凉、溜滑,蹭着他的脸,嗖得直窜而上,几乎带出了轻微的风声,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空气被搅动,极短暂地给这东西塑出了透明的、水痕一样的形。 是蛇,大蛇,能咬住成人的脖颈、将人掼倒的那种大蛇。 陈琮被蹭过的半边身子像是冻成了冰,人是不能动,但上下牙关得得打颤的声音几乎一路延入颅骨。 再然后,鼻端嗅到奇异的味道,像酥油混着尘土,夹带冷硬的岩石气息,又隐有龙涎的甜香。与此同时,楼梯上响起“蹬蹬”的脚步声,幽暗的灯光将拉长的渐进人影掠了过来。 可算是有人上来了,陈琮松了口气:希望这人能把他叫醒、把他从这个要命的梦里给捞出来。 这人像是从黏腻的油黄色外挤进来的,开始只是一道细长的黑影,而后渐渐清晰。 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长发,虽然打卷,但不像烫发,更像长时间编扎后,散开时,发上带自然的卷痕。 她穿略宽松的黑色毛衣和窄腿牛仔裤,脚上蹬了双中跟及踝的烟管靴。 但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反光,腰侧突兀地隆起一小块,似乎系了条细长的飘纱。 她一步一步跨上台阶。 陈琮终于看清楚了。 脸上反光,是因为她戴着面具。 面具不大,只眼鼻处开孔,材质像镜子,陈琮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材质的面具,因为镜面起伏,上头的镜像扭曲拉升、光影流动不定,让人很难注意到,其间还隐藏着一双眼睛。 腰侧的隆起是挂了个银质的镂空香熏球,看不清雕花的样式,不过其上几处有錾金,很精致,多半是老古董件。白色香雾堆雪般从镂空纹样中不断溢出,散得极远极细——原来他之前闻到的,是香薰发出的味道,而所谓的飘纱,只不过是香雾一路迤逦蔓延。 她走过陈琮身边,似乎奇怪这儿怎么躺了个人,又懒得弯腰:于是鞋尖抬起,抵住陈琮的下巴,把他的脸往自己这侧带了一下,又漫不经心放下。 一抵一放之间,陈琮的头往前顿垂,恰好看到女人刚落地的鞋跟。 她的鞋跟侧面,画了个…… 不是画,像是印章盖上去的,只指甲面大小,金粉线条,汉代的画像石拓片风格,非常简单古朴。 灵蛇缠龟,汉代四灵中的玄武形象。 *** 陈琮打了个寒噤,硬生生冻醒。 他猛然坐起。 楼上楼下,安静极了。 没有晃漾的油黄色,没有大蛇,没有戴面具的女人,也没有什么灵蛇缠龟。 一线锐痛直贯太阳穴,陈琮皱着眉头伸手去揉,动作有点大,身侧的空啤酒罐被带下楼梯,一路蹦跶咣当。 他紧走几步追回啤酒罐,想想不甘心,又往上走了两层。 是真的没有。 陈琮攥着啤酒罐,恍恍惚惚回房。他也说不清,是自己对火车上发生的事印象太深,酒劲一催,在潜意识中造出了这个风格相似、但元素更加繁复的梦呢,还是那个戴面具的女人真的来过。 …… 陈琮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天才只蒙蒙亮,门外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人声。 转头看,颜如玉正手忙脚乱地穿裤子,因为太过兴奋,两条腿差点套进一条裤筒。 四目相对,这货一脸喜悦的红光:“快快快!出事了!” ------------ 8 007(捉虫) 陈琮感觉自己才回房躺下没多久,本不想离开被窝,但外头的动静以及颜如玉的语气又让他觉得,错过了势必遗憾。 被退货了,以后想看这协会的热闹都没机会,这动力支撑着陈琮爬了起来。 电梯估计在一楼就已经挤爆了,迟迟不上来,两人随大流,进了消防楼梯。 鼓噪和尖叫声来自四楼,越往上走声浪越大,陈琮隐约听到“宴会厅”这个词被反复提起。 不是遭了贼吧,陈琮想起葛鹏说的,好东西都放在大宴会厅里,有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珍珠,还有300万的翡翠镯呢。 …… 宴会厅大门洞开,但有人维持秩序,大多数人都被拦在门口,不时发出惊呼声。 陈琮赶上前,只往里扫了一眼,目瞪口呆。 宴会厅是个大四方形,顶上有盏华丽的大吊灯,以大吊灯为中心,四条彩带牵往四角,尽职尽责地烘托出周年庆的俗艳气氛。 就是在这盏大吊灯上,挂着一个须发皆白、穿黑色对襟大褂的老头,也不是挂,准确地说,是老头正双手双脚扒拉紧抱着大吊灯——谁也不知道在现场没梯子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孤身爬扒到四面无攀的大吊灯上的。 一般情况下,身处这种险境,任谁都会战战兢兢、动都不敢动,老实等待救援。 但这老头偏不! 他兴奋异常,好似人猿泰山上了身,梗着脖子,青筋凸起,嘴里“呦呵、呦呵”叫个不停,非但如此,身体还掐着节奏踩点配合,不时蓄势荡起,就跟宴会厅里长了片茂密的丛林、他马上就要跃到下一棵树上似的。 他每荡一下,人群中就会爆发一阵惊呼,但这惊呼反让他荡得更来劲,一把年纪,硬生生荡出了龙舟争渡、奋桨搏浪的气势。 陈琮看得心惊肉跳:这要是个年轻小伙子也就算了,可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啊!万一摔下来,现场拾掇拾掇可以开追悼会了。 老头的正下方,百十张用于开大会的椅凳已被挤推到两侧,中间腾出一大块空地,几个高大的壮汉仰着脖子、牵着一床大被子的四角,正在马修远的指引下,惊慌地挪动步子,以便状况发生时能够站准点位。不远处,牛坦途带了几个人,正拼了老命踩脚泵、给一张半米来厚的大气垫充气。 马修远颤声发号施令:“左边,往左一点点……”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马修远立刻更改指令:“往右,右!” 陈琮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 这不是“人石会”给他安排的那个对接黑山老幺吗? 想再定睛细看,高处忽然传出异响,吊灯和天顶衔接的部位架不住老头大力晃拽,陡然松动,往下突坠了一小截——但围观人群怕不是以为人马上就要砸下来了,嘶声尖叫着乱推乱搡。 混乱中,有个纤瘦的妹子被挤跌过来,险些摔倒,陈琮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妹子借力站稳,抬头看陈琮,忽的又惊又喜:“是你啊。” 原来是梁婵,这小身板凑这热闹,真不怕被挤没了,陈琮笑笑,往后略退,示意自己身前:“站这吧,挤不着。” 他和颜如玉都高,又是双开门的体格,这么并排一站,在人群中的确很有安全感,梁婵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面色略变,目光又被场中牢牢吸引了过去。 宴会厅的布置,除最前方是加高搭出的主席台外,其它三面靠墙都摆放了带桌裙的长条桌,其上有大小各色木质底座,都是用来展示宝玉石的。 有一张空的长条桌被人猛踹到厅中央,伴随着桌腿磨地的呲拉声响,一条矮小的身形直冲过来,先蹬椅子、再踩桌面,身体接连拔高之后,一个提气上跃,瞬间贴近黑山老幺、精准掐住了他的双臂。 黑山老幺吃痛松手,两人双双砸下,牵被子的壮汉眼疾手快,稳稳兜住,两人刚摔进被面,他们就一声大喝,改横兜为侧掀,将两人往边上掀抛,把直坠的巨大力道卸出。由于使的劲太大,几人没收住,脚步踉跄,也往边上摔了过去,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盏大吊灯受不住力,终于轰一声砸将下来。 真是万幸,恰砸在几人刚挪开的地方。 伴随着腾起的烟尘和玻璃的碎响,四下一片寂静。 俄顷,身周响起了欢呼和热烈的掌声,陈琮长吁了口气,后背都有点汗湿了。 身侧的颜如玉不紧不慢,“啪、啪、啪”打着点鼓掌,还很欠地点评:“耍得不错,比马戏精彩!” 这点评,立马引来了几道不满的目光,尤其是梁婵,恨恨剜了他一眼。 颜如玉泰然自若,估计是仗着号码特殊,无所畏惧。 局势暂时控住,那个矮小的身形站起身,向着门口处看过来。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寸头男人,虽然个子不高,但结实精悍,自带威仪,目光极锐利,往这头一扫,人群的吵嚷声都低了三分。 陈琮挺佩服他的,刚刚那几下动作当机立断、干脆利落,拿捏得也快、准、稳,是个角色。 那人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陈琮脸上。 既然对视了,那就表达一下好感和欣赏吧,陈琮冲他笑了笑。 那人的面色却变了,嘴唇翕动,似乎在极力压制愤怒,目光也越来越凶狠。 陈琮觉得不太对劲:是自己的错觉吗,这人好像是在看……他? 不至于吧,他一直在认真看热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一定是在看身侧的颜如玉,毕竟这货从头到脚都透着欠。 然而事与愿违,渐渐的,看向他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甚至自发后退,在他身周腾出一小块不祥的“真空”地带,梁婵一脸困惑,迟疑着往边上挪,颜如玉则迅速而又惊喜地站到了他对面,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居然也有秘密”、“真棒,又有热闹看了”。 陈琮既忐忑又尴尬,疑惑地回视那人。 那人突然一声断喝:“把他摁住了!” 话音刚落,几双钢钳般的大手先后摁到了陈琮身上,肌体自然反应,他第一时间想反抗,想想算了,身体又随之松弛:明显是误会,是误会总能说清楚,动手反而会让事情变糟。 再说了,这儿九十多号人呢,相当于以一敌百,说不定有不少跟这人一样的练家子,横竖打不过,还是别做无用功了。 只是短短一转念,肩颈、后背就已经被人牢牢钳制住了,陈琮脸上努力保持微笑,努力寻求和平对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那人没说话,向他身后略使了一下眼色,陈琮还没反应过来,腰眼处一阵热灼,伴着滋滋的电流音,麻痹感上下窜延,下一秒,重重砸倒在地。 这帮孙子,居然电他! 人群再次惊呼后退,陈琮头晕目眩,小腿止不住轻微抽搐,模糊中,他看到那人走上前来,冷冷向着他俯下身子,还看到梁婵慌张地抓住那人的胳膊,叫了声:“爸爸!” 原来这人就是那个066号,剥皮匠梁世龙。 *** 陈琮被一桶凉水当头“泼醒”。 其实水泼之前他就已经醒了,也察觉到手脚都被捆得很扎实,之所以没急着睁眼,是因为听到屋里有动静。 有人在踱步,嘴里还喃喃有声,于是他暂时装晕、想听听这人在说什么,没准能拿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人低声念叨着一句话。 ——尘土飞扬,想去北方。 此人多半是个文艺咖:北方风沙大,尘土飞扬,建议留在南方,非要逐尘向北的话,口罩必不可少。 再然后,带泥腥味的水就泼过来了。 陈琮挂着一脸污水睁开眼睛。 这是宾馆的布草间,卫生状况堪忧:排柜上毛巾、床单、被罩胡乱叠放,打扫卫生的工具堆靠在墙边,刚用来泼他的水,应该就是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拖地水。 那人见他醒了,把桶咣当扔掉,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 梁世龙。 陈琮挤出友好的笑,还是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梁世龙答非所问:“你和陈天海,在搞什么鬼?” *** 陈琮一愣,突然有点激动。 梁世龙这个问法,爷爷陈天海大概率还在世。但这话问得让他不安,这里头,有自己什么事呢? 他定了定神:“我爷爷八年前离家出走,我一直在找他,你有他的消息?” 梁世龙嘴角下抿,颊肉微动,突然一巴掌狠抽过来:“装!再装!”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陈琮被打得脑袋一偏,眼前直冒金星,嘴里头都泛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Cao,居然动手! 陈琮大部分时候是主张“love and peace”的,小推搡轻辱骂他基本不会生气,但被打就不一样了,他疼。 他的火蹭蹭往上冒,真想破口大骂、一口血唾沫喷梁世龙脸上,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处境有点糟糕,还是尽量别激怒这人,免得皮肉又受罪。 他牙关紧咬,喉头吞咽间,把一口腥味咽了下去。 这一巴掌,他记住了,迟早要带利息讨回来。 梁世龙冷冷开口:“这巴掌只是前菜,方天芝和黑山怎么回事,说说吧。” 陈琮一懵,顿觉匪夷所思。 这意思,方天芝和黑山出事,还赖他头上了? 陈琮怒极反笑:“我一个新人,还是被你们邀请来的,这两人我之前见都没见过,他们出事,关我屁事?” 梁世龙面带讥讽:“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陈琮:“你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梁世龙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还特么打机锋,陈琮针锋相对:“那你倒是把棺材抬出来啊。” 梁世龙阴沉着脸不说话,顿了会,再次踱步:“我们‘人石会’,从古到今没断过代,这么多年,收藏积累了不少好货,在各地建了共计十三个仓库,又叫‘十三石匣’,每个石匣里,都有一块镇匣的高货。” 陈琮咬牙听着,左颊被扇过的地方越来越辣烫,他估摸着已经肿起来了。 “你爷爷陈天海,负责看守第八号仓库。八年前,听说他离家出走——我们不大管会员的私事,毕竟协会里多的是性子怪癖的,玩几年失踪又露面的,也不在少数。” “我们没太当回事,去了八号仓查看,这些仓库都像老博物馆,里头的物件数百年不动,有些甚至要加盖玻璃罩、拉防护带。点数之后,没什么异样,也就再次关门闭锁。” “直到不久之前,开始筹办这一届‘人石会’。按照规矩,每一届盛会,都会按次序请出石匣里的高货展出,这一届,请的是第八石匣的镇匣石,女娲补天。” 陈琮心头打鼓,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这一轮开场石,本来不应该是因缘石——原来是女娲补天石,那怎么会突然更换呢? 梁世龙停下脚步,盯视陈琮,放慢语速,像是防他听不清楚:“我们去取石验石的时候才发现,女娲石是假的,或者说,被调包了。” 陈琮心头一沉。 宝玉石行业有“金玉有价石无价”的说法,别看石头材质普通,一旦沾上了“孤、奇、绝”这三条,身价立时登天。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红烧肉”,材质说白了就是玛瑙,但普通玛瑙几十块钱能买一颗,“红烧肉”什么价格? 这要是爷爷陈天海调的包,协会追上门来向亲属索赔,他估计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也不知道现在登报跟陈天海脱离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凡事讲证据,不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怀疑我爷爷陈天海?” 梁世龙瞥了他一眼:“是,但我们没那么武断,‘人石会’二十年一次,推算下来,女娲石两次展出,隔了260年,这期间,谁调包都有可能。但我们追查之后,确认是你爷爷做的。造假的厂子地址、对方的陈述视频,还有你爷爷付款的转账记录,都有。你想看,可以提供给你。” 陈琮哑然。 他真是要对陈天海刮目相看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出息了啊,还敢调包造假,这案值,足够把牢底坐穿,难怪要离家出走。 他终于回过味来。 什么邀请卡,什么027号,都是幌子。“人石会”吃饱了撑的才会邀请他入会,诓过来当人质还差不多。 梁世龙说:“找不到你爷爷,你爸又是个疯子,你们陈家,也就只剩下你了。要拿你怎么办,内部有争执。有人主张不用对你客气,也有人觉得,一码归一码,陈天海犯的事,不该算你头上。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先以参会的名义请你过来,接触观察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再次蹲下,脸上带强压愤怒的笑意:“你说怪不怪?跟你同车的方天芝,见到你不久之后就疯了。你的对接黑山,给你送完帖露了名姓,也疯了。” ------------ 9 008 陈琮叹气。 他自己都觉得挺巧:爷爷是反派,当孙子的本来就自带嫌疑,跟他牵扯上的人,还接二连三出事。 难怪对方一脸要活剐了他的表情。 形势对自己不利,但也不是无可挽回,看起来,“人石会”还挺讲道理,陈琮决定条分缕析、以理服人。 他说:“我害这两人,动机呢,我的动机是什么?” 梁世龙面无表情:“我这不是正在问吗。” 行吧,陈琮换了个角度:“方天芝和黑山都是突然发疯,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做到吗?” “你有。石头,简单点说就是矿物,是矿物就有各种功能,治病、致幻、致命。就我所知,你爷爷能做到,你是他养大的,所以,你也能。” 陈琮凉气倒吸,陈天海还真是让他惊喜连连,但老天作证,这老头除了教他玩玩猜谜、辨别珠宝之外,真没教他别的啊。 他尽量心平气和:“如果我爷爷能做到,别人也一定能,也许是内部有鬼呢?99号人,99样心肠,对吧。” 梁世龙那表情,就差把唾沫唾他脸上了:“是啊,我们的内鬼,几十年都没动作,你一上火车,他就行动了。” 陈琮噎住。 这时间点,卡得确实绝。 梁世龙鄙弃地看他:“没话说了?那我来说。” “黑山出事之后,我们很想知道半夜至天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查看了监控。这个宾馆,消防楼梯是死角,没摄像头,但走廊是有的。” “监控显示,你半夜进了楼梯,至少停留了近两个小时,请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琮实话实说:“我喝了点酒。” 梁世龙阴阳怪气:“一罐啤酒要喝两个小时?你怎么不说你在酿酒呢?” 陈琮无奈:“我真的是喝酒,喝得太猛,头晕,就睡了会。” 梁世龙:“楼梯间又阴又潮的,就那么适合睡觉?回房睡不舒服吗?” 陈琮:“……” 真是心累,好在,他还有牌。 他说:“行吧,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就让我的判官出来说话,她一路观察我,我是不是可疑,她最清楚。” 不提“判官”两个字还好,一提这人,梁世龙的面色黑得如同锅底。 陈琮有再度踩雷的不祥预感。 梁世龙盯着陈琮:“我问过小婵,她说你早察觉到判官的存在了,还说是个女的,对吧?” “正是因为你早就察觉到了,怕她发现你的秘密……不,也许她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对她下了手。” 陈琮如堕云里雾中:“啊?” 梁世龙怒不可遏:“狗屁的让判官出来说话!方天芝都那样了,怎么出来说话?” 陈琮脑子里嗡了一声,小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方天芝是他的判官? 没错,这才合理:他是反派的孙子、重点怀疑对象,理应一上路就有人从旁监视;火车票是“人石会”订的,方天芝恰好在他上铺,哪有这么巧的事,都是安排好的。 疯的两个,一个是他判官,一个是他对接,都跟他深度绑定,难怪梁世龙卯上他了。 陈琮喉头发干:“那……那个女人呢?去火车站接我的那个?” 梁世龙压住火:“去火车站接站的,只有牛坦途和旅行社的葛鹏,哪来的什么女人?” 陈琮意识到,从开始自己就犯错误了。 那个女人出现在接站的小面包车上,他就先入为主、以为她是“人石会”的,再然后,他发现她谎报号码,又自我纠错,以为她是判官、行事诡秘是职责需要。 可如果由始至终,她就不是“人石会”的人呢? 他思绪有点乱:“不是,当时确实还有一个女人……” 梁世龙咬牙切齿,反而笑了:“怎么,被问到无话可说,开始生造臆想、子虚乌有了?行,我给你机会。” 他一把薅住陈琮的头发,逼得他面孔朝上,一字一顿:“你说还有一个女人,有什么证据?除你之外,还有第三人看到吗?” 陈琮的心直接沉底。 没证据,只有他看到了。 梁世龙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眼神由嘲讽转成了看死狗般的怜悯。 看得出来,这小子的防线已经开始崩了,首轮问话就能有这效果,梁世龙很满意。 不过绳子勒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得适当松一松,让人喘口气。 他松手起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好好想一想,晚点咱们再聊。提醒你一句,再狡赖就没意思了。” 他抓过布草柜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又闻了闻,嫌恶似地皱起眉头,转身向外走去。 陈琮脑子里乱作一团,他目送梁世龙走到门口,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怕我喊吗?” 梁世龙回头看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琮示意了一下手脚的绑绳:“你这……非法拘禁,这儿是宾馆,除了你们,还有服务员,你就不怕我呼救吗?” 梁世龙说:“你可以试试看啊。” 他打开门,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你爷爷在北方,是有什么生意或者熟识的朋友吗?” 陈琮想了想,缓缓摇头:“没有。” 陈天海那小打小闹的门店,还犯不上跨地域做生意。 “那他有提过什么风沙大的地方吗?” 陈琮茫然,梁世龙心头来火,狠狠摔上了门。 *** 门外脚步声渐远,陈琮吁了口气。 又问北方又问风沙,看来“尘土飞扬,想去北方”这句话,是陈天海留下来的。 如果这是陈天海留的话,且在爷爷的预计中,“人石会”必然会拿这话来盘问当孙子的,那么,很可能就不是表面意思。 是字谜。 尘土飞扬。 尘/土飞扬,“尘”中的“土”飞掉、扬掉,减字法,尘-土=小。 想去北方。 方位法,将地图中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应用到汉字中,那么上下结构的字,上半部分是“北方”,下半部分是“南方”。 “想”的北方是“相”。想/去北方,“去”代表减去、去掉,减字法,想-相=心。 最终简化为两个字的信息。 ——小心。 小心谁?人石会吗?这谜解了跟没解没分别,还更糟心了:你偷了东西跑了,让我小心,这还不如让我多喝热水呢。 算了,还是先专注眼前吧。 起先,他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三两句话就能把结解开,现在看来,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自己的处境很糟糕,而放眼四下,无朋无友,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能指望自己了。 陈琮阖上眼睛。 解结的关键是陈天海,但一个失踪八年的人,哪那么容易找到? 那从事件着手,方天芝和黑山发疯时,有什么异样发生呢? 有,他两次都在做噩梦,梦里有蛇,还有个年轻的女人。可这算什么证据? 再站远一点,从头追溯整件事,有个绕不过去的点,那个……接站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又是扮演什么角色?她就那么短暂地、只在火车站出现了一下?之前或者之后呢? 陈琮眉头皱起,眼睫微动。 年轻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女人,提取关键词:“年轻”、“看不到脸”。 近期,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女人出现过吗?梁婵倒是年轻,但她显然不是,再有,就只剩梦里了。 陈琮陡然睁眼。 有没有可能,梦里的女人,跟火车站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呢? *** 北方天黑得早,才刚入暮,阿喀察就像被一口黑锅给罩严实了。 如果有月亮或者星星,天会显得薄些,不过可惜,今晚不挂月,云层也厚,不透星。 更何况,晚饭过后,还下起了雪。 肖芥子把车停在一条偏僻的街边,车灯打得很远很大,纷杂的雪片在两束暖黄色的车光里乱搅,像被困进永不停歇的滚筒。 偶尔有行人从街口、也就是车灯光束的尽头处经过,有人目不斜视,有人则皱着眉头往这看,嘴里嘟嘟嚷嚷,多半在抱怨是谁这么有病、停车还打这么远这么亮的灯。 她捧着热腾腾的泡面,边吃边看,有看默片小电影的惬意感。 面汤见底,肖芥子抽纸巾擦了擦嘴,连同一次性汤碗揉了扔进塑料袋,掂掂份量不够,便在车座边寻摸。 面具……不行,红蜡烛……不行,皱巴巴的苹果…… 行,份量够了! 肖芥子把苹果塞进塑料袋,拧紧袋口,车窗揿下半扇,瞄准四五米开外处的垃圾桶,手上甩了又甩,精准掷出。 “砰”的一声,袋子从垃圾桶开口处窜入,砸进桶内,发出颇有力道的闷响,肖芥子一阵兴奋,旋即又不免惋惜:多么漂亮的投掷,没有观众,有点子寂寞。 雪片从车窗处偏入,凉气冲淡了车内窝暖的汤面气息,肖芥子对着车内的后视镜整了整帽檐,突然注意到,有人正自车外、偷偷靠近。 肖芥子皱眉,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怕不是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呢?车侧的后视镜都映出那张猥琐的、带鬼祟笑意的脸了,以及,那臃肿的侏儒身影都已经被光扯得巨大、映到不远处的墙上了,还在这儿跟她玩“让我偷偷吓你一跳”? 肖芥子抿了抿嘴唇,左手轻轻拧开车门、微启一道缝,待那人蹑手蹑脚地凑到附近时,狠狠将车门撞出。 车门正拍上那人的脸,那人一声痛呼,身子蜷成一团,抱着脑袋滚倒在地。 肖芥子故作惊惶,车门回关,从车窗处探头。 这人个子很矮,身长不到一米四,看身形只十二三岁,穿吊裆的阔大牛仔裤,不合身的毛衣外罩着厚夹克,蹬一双大码的厚底运动鞋,整个人臃肿拖沓,邋里邋遢。 肖芥子奇道:“苗叔,是你啊?你在车门口,怎么也不吭气呢?” 苗千年哼哼唧唧,忍痛从地上爬起来。 他约莫六十来岁,是个侏儒症患者,身材短小,头倒挺大。他凑向车窗,脸上已经青紫血肿,却还咧嘴一笑:“没事没事,美人撞一撞,筋骨都抻开了,爽翻天。” 肖芥子莞尔,心里骂,特么的,刚刚还是撞轻了。 她没有让他上车的意思,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面上愠恼:“苗叔,有什么事长话短说,红姑刚跟我打电话,催我早点回去。你也真是,约好了七点见,这都快七点半了。” 苗千年愕然:“不是,你电话里说的七点半啊,我这还提前来了呢。” 肖芥子沉下脸:“苗叔,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还会赖你吗?明明说的就是七点。” 苗千年糊涂了,看她脸色不好,觉得应该是自己记岔了,赶紧陪着笑道歉:“肖……肖妹妹,我老头子了,记性不好,赖我,让你白等这么久,受冻了……” 一阵冷风吹过,苗千年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吸吸鼻子,踮着脚尖抖抖索索扒住车窗:“肖妹妹,你跟我红姐说,煤精占卜镜那事,有门。” 肖芥子乜了他一眼:“真的?落在这小地方?” 苗千年笑得谄媚:“肖妹妹,能让‘人石会’挑中、开大会的地方,那可不是小地方。老话讲,‘高人在民间’,那高货也在民间呐,我跟你说,老祖宗的好东西,在什么博物馆、珍宝馆的其实少,最尖尖上的,都在藏家手里攥着呢。” 肖芥子不置可否:“确认吗,你看见了?” 苗千年一窘,嘿嘿笑着含糊过去:“还……没,不过没跑了。‘人石会’那个做煤精的李宝奇,上门磨过不少次了,你想想,什么货能惊动他啊。还听说他软的硬的都来,已经把藏家惹毛了。” 肖芥子“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那就是藏家不肯出呗?有门,但没戏,这就是你让我给红姑传的话?” 苗千年赶紧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他肯不肯出不重要,只要红姐想要,包在我身上!” 说着,脚尖又踮了踮,飞快往车内张了一眼,笑意中居然多了几分赧然:“肖妹妹,红姐什么时候才肯见我啊,三十多年没见,怪想的,我这夜里梦里,都睡不踏实。” 肖芥子给车子打火,似笑非笑:“什么时候见面,这不是取决于你吗?送镜子的时候见咯,苗叔,给个日子,我红姑也盼着见你呢。” 苗千年激动得丑脸泛红,血肿的嘴唇直哆嗦,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八”,又改到“五”,末了心一横,竖起三根手指头。 肖芥子不容他再改:“成交!” 她踩下油门,笑盈盈撂下一句:“这么想见我红姑?你不怕啊,我听说早些年,人家都叫她‘红烛恶鬼’呢。” 苗千年勃然:“放屁!” 继而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冲着渐远的车屁股道歉:“不是……肖妹妹,我不是说你啊,我说那些烂嘴胡嚼的玩意儿,我红姐当年……那可是……” 他声音低下来,喃喃着不无骄傲:“那可是……出了名的红烛美人。” ------------ 10 009 雪越下越大。 肖芥子车出阿喀察。 小县城本就不繁华,出了城更荒,路道上只她一辆车,偶尔能远远看到几间亮灯的房舍攒在一处,顶着漫天的雪,像萧瑟地挤在一起取暖。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拐入边道,在一栋小院前停下。 小院不大,乡郊常见的那种,破败失修,如果不是院门屋檐下挂着一盏簇新的红灯笼,很多人会以为这是废弃之所、无主之屋。 事实上,几天以前,这儿确实还是没人住的废屋。 …… 肖芥子停好车,从副驾上拎下一提袋杂物,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踩上去有吱呀的压实音,还怪好听的,她穿过院子,来到正房门口。 门没闩,应手就开了。 屋里亮微弱的烛光,那是圆板桌上立的两根几乎燃到尽头的红蜡烛,烛苗苟延残喘、幽幽晃动,像桌面上生出两只垂死飘忽的眼。 借着烛光,能隐约看到屋顶像是划块分格,每块格里都软软垂下一根拖地的粗麻绳,风透过门开合的间隙灌入,十几根麻绳微荡,带动四壁墙上的憧憧投影,让人止不住骨寒毛竖。 烛光后的暗影里,坐着一个白发老女人,头发乱蓬蓬的,如杂草盖满脑壳,手里攥着一把尖刀,正低头看着桌上。 肖芥子从提袋里抽出两根红蜡烛,就着残烛点了,稳稳接立住:“蜡烛点完了可以开灯,我要是不回来,你就这么摸黑过了?” 姜红烛抬起头来。 她约莫六七十岁年纪,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额头上道道沟壑,浑浊的老眼里满布血丝。更恐怖的是,她的左边脸直至脖颈咽喉下不知道是被火烧过还是被腐蚀过,皮肉熔结,眼歪嘴斜,伤疤和凸起的肉条挤堆在一起——不夸张地说,鬼见了她这尊容,都得胆寒三分。 她之前长时间低头凝视的,是个布偶小人。 小人的针脚很粗糙,眼眉走线怪里怪气,但能看出是个男人,胸前用大头针钉了张白纸条,肖芥子俯身点烛的时候,气流微动,带得纸条稍稍掀起,能清晰看到上头歪歪扭扭的三个血红字。 陈天海。 而桌边地下,落了一堆大小布偶和棉絮布头,布头间隐约能辨出独立的手、脚、头脸形状,那是被尖刀粗暴肢解、扯烂的其它布偶人。 肖芥子说:“这个都失踪八年了,找不到,换一个呗。或者,拿他孙子撒撒气?那个陈琮,现在刚好就在阿喀察。” 姜红烛不吭声,用刀尖将布偶人拨弄得翻身、再翻身。 肖芥子放下提袋,手脚麻利地插电、打开电暖器,电暖器质量不好,破车般刚启动就嗡个不停,但火力却大,橙红色的大灯仿佛骤起的小太阳,瞬间就驱散了屋内涌积的潮寒。 姜红烛问她:“那头怎么样?” 肖芥子说:“还能怎么样,接二连三出事,好比一棍子敲下来,懵着呢。” 姜红烛半晌才“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反应迟钝,她重又低头去看桌上的布偶人,锃亮的刀尖拂过布偶的脸,停在黑线勾缝的眼珠上划拨:“懵着……” …… 靠墙有几个箱子,并排铺了张被褥就是肖芥子的床,她一屁股坐上去,摘掉帽子,扯脱发绳,顺手捋理长发。 顶了一天编发,发上带微微蜷曲卷痕,这样一头油润黑亮的浓密头发,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可惜…… 她脑顶心往后,约有三分之一的头发,是白的,不是间杂着的那种花白,是恰好中央那一片,像垂下一条掌宽的发带——乍一瞧很像染发,细看就知道不是,头发染得再仔细,发根处总还会留点黑,她不是,那一处全白,这种诡异的反差,让她一张带笑的俏脸平添几分肃杀。 肖芥子从提袋里摸出一个卖相不错的苹果,抽刀开削。 “‘人石会’怀疑上那个陈琮了,他这些年各种找他爷爷,什么寻亲网、专业寻人,看起来,他是真不知道陈天海的事。但是呢,人心叵测,也不排除爷孙俩是合计好的、做戏给人看。总之,他们狗咬狗也好,先打起来。” 姜红烛还在拨弄人偶:“打不起来的。” 肖芥子专心削皮:“为什么?” 姜红烛抬起头,也不看她,目光呆滞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根垂绳上:“野马那头,人不蠢,他们迟早会知道,这么大的事,陈琮干不了。” 姜红烛从来不说“人石会”,她喜欢说“野马那头”。 肖芥子笑,继续往下说。 “刚去见了老二,他说煤精占卜镜那事有门,三天内给信。红姑,这老色胚,他惦记着你呢,你不会真见他吧?” 她手上使力,果皮蜿蜿蜒蜒、一长溜地垂到地上:“你要那镜子干什么?你还会占卜?能占什么?吃点吗?” 她抬起削好的苹果,刀刃微微切入,以示愿意分享。 姜红烛点了点头,肖芥子一刀切进、顺势甩了小半个过去,姜红烛整个人看似痴钝,这一刻动作却快,刀尖往半空一叉,稳稳叉住,眼珠子略动,又恢复了先前的迟笨,慢吞吞将苹果送进嘴里。 她吃苹果跟常人不同,不咬也不嚼,就那么抿着,好像苹果能自己软烂融化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要镜子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帮你看看,到底怀的是什么胎,两年多了,还不生,是个哪吒都该出来了。” 肖芥子笑嘻嘻地咬了口苹果:“又没死胎,怕什么。” 姜红烛用刀尖细细挑着那个布偶的眼珠子,把缝线挑得丝丝发毛:“今天不死,难保明天不死,别以为怀的时间越长越好,过犹不及,你这胎,多半要死。” 肖芥子面色一凛,笑意顿收:“那怎么办?” 姜红烛忽然抬头:“你听,是不是阿兰哭了?” 肖芥子侧耳去听。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小太阳的鼓嗡声不时起歇,借着淡红的烛光,能看到小窗外的雪片正被风吹斜,有几片停在玻璃上,像粘连的蛾。 她说:“没有,你忘了吗,她刚吃过奶,睡得可熟了。” 姜红烛愣了几秒,恍然点头:“那我也该睡了,后半夜,还得给她喂奶呢。” 她撂下刀,伸手拽住最近的一根垂绳,身子往上一耸。 起先,姜红烛是坐在桌子后头的,只能显出胸腹以上,而今身子上耸,下半截便露了出来。 她没有腿,但穿的裤子却是正常的,长长的裤管在大腿齐根处收束扎紧,剩下的就那么软软垂着、晃着,所以乍一看,不像没腿,更像是两条腿没长骨头、软绵绵的。 身子耸高之后,姜红烛伸手在桌面上撑了一下,如同行舟撑篙,整个人借力一荡,又迅速撒手——炕床就在桌后不远,而她显然驾轻就熟,落炕时像轻捷的兽,无声无息。 原来这满屋的绳,都是方便她在屋里各处来去的。 *** 梁世龙走后不久,天就黑了,紧接着又下起雪来,雪片一再斜过高处的小窗,像一幅冷漠的画。 这一天过得可真快。 事情会怎么收场呢? 横竖他交代不出东西来,法制社会,梁世龙不可能一直关着他,但就这么把他放了,似乎也不太现实。 一股凉气爬上陈琮的脊背:为了泄愤,梁世龙不会让人把他弄疯吧?类似方天芝、黑山那种,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突然发病。 这可太吓人了,得赶紧行动起来。陈琮后背蹭墙、借力起身,一点一跳地在布草房里开始了全面搜寻。 要是能找到刀片抑或是可以磨开绳子的东西就好了,他蹦跳了一回,一无所获,躁得后背都出了汗。想想不能放弃,于是跪趴在地,屁股撅起老高,试图看清布草架下端与地面间不到一厘米高、长年黑暗积尘的间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刷卡音,有人开门进来。 卧槽,这可大大不妙,老实躺回原地是来不及了,梁世龙看到他不老实,岂不是又要给他一耳刮子? 陈琮急中生智,立马滚倒在地,身体摆了个扭曲的形,还配了副正在进行哲学思考的茫然表情,主打一个迷惑敌人。 然后,他看到了进来的人。 居然不是梁世龙,也不是“人石会”的任何一个成员。 来人是金鹏之家的女服务员,一身工作服,圆脸盘发,闪身进屋之后,迅速关门上保险,一副慌里慌张模样。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滚倒在地的陈琮,也的确被他这不知所谓的身体行为艺术迷惑到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急急扫了一圈室内,目光重又落在陈琮身上:“就抓了你一个?”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陈琮一头雾水。 女服务员紧走两步蹲下身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在餐厅,听人说昨晚抓到贼了,就你一个?” 陈琮暗骂了句脏话。 怪不得不怕他呼救,阖着早有应对,他喊破嗓子,路过的服务员也只会以为是贼的无能狂怒,说不定暗地里还会夸这协会大度:抓到贼都没有报警,这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不想他档案上留下黑历史、影响后代考公啊。 见他不吭气,女服务员急了:“问你话呢!” 这女服务员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单纯,陈琮心念微动,说:“当然不止。” 女服务员身子一僵,声音都变调了:“那其他人呢?” 陈琮进入角色倒也很快,他用力撑坐起身子,动了动被绑在背后的手腕,一脸当贼的浑不吝:“先帮我松了绳再说。” 说话间,他瞥见女服务员别在胸口的名牌。 ——餐饮部金媛媛 金媛媛没带犹豫,立马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剪刀,先剪开陈琮的腕绳,又用力去铰脚上的。 工具准备得这么对口,看来,她就是奔着救人来的。 陈琮揉了揉被绑得淤肿的手腕:“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我看看那几个人里有没有符合的。” 金媛媛一愣:“几个人?” 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没再纠结人数:“其它人我不管,有一个小个子,平头,眯眯眼,哦,对,手上还受伤、缠绷带的……” 小个子、平头、眯眯眼,手上还缠绷带…… 符合这特征的人,他这两天确实见过,陈琮脱口而出:“葛鹏?” 金媛媛激动,手上用力,将陈琮脚上的绑绳一铰到底:“对,就他,他人呢?” 陈琮拽开断绳,警觉地看了看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 金媛媛先贴门听动静,又查看手机信息,陈琮估计外头有人给她望风,因为他刚瞥见进来一条“走廊没人”的新信息,她就一把拉开了门:“走!” 出门右拐是往消防楼梯,金媛媛偏偏往左侧客房的方向走,陈琮满心纳闷,正想问为什么,她举起房卡,飞快刷开身侧一间客房:“快进来!” 所有的客房不都被“人石会”包圆了吗,陈琮闪身进屋:“这间房没人住?” 金媛媛关上门,紧张地透过猫眼看外头的动静:“本来住了个老头,早上突然发疯,送医院了,这间暂空。” 原来如此,陈琮松了口气,他上下打量金媛媛:“你是葛鹏什么人?他为什么偷东西?” 金媛媛过来,没好气地在床上坐下:“我是他表姐。为什么偷,不外乎就是穷、想要呗。我劝过他,有钱人的东西烫手,没那么好拿,非不听!” 又紧张地看陈琮:“被打的不是他吧?” 陈琮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有人被打?你看到了?” 金媛媛又气又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你自己看!牙都打掉了!” ------------ 11 010 葛鹏动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去年,他爸,也就是金媛媛的亲舅舅,得了重病。葛鹏打算好,要是绝症就不治了,把老头拖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到死完事。 没想到能治,就是得长期服用一种进口药,这药死贵,还不进医保。 为了药钱,葛鹏真是操碎了心,他加入了一个病友群,目睹人间各种搞钱乱象,有卖车卖房的,也有卖血卖自己的,总体一个大书的“惨”字。 葛鹏的原则是,宁可别人倒霉,不能自己受罪。 所以,从去年开始,他的小偷小摸就开始了,他带的线,客人总会丢东西,或是相机手机,或是现钞首饰,好在案值都不大,介乎“好心疼”和“丢了就丢了、破财消灾”之间,所以一路还算安稳。 宝玉石协会这个单子,起初不是他的,他努力争取来,就是盯上了“宝玉石”这三个字,何况场地定在金媛媛工作的宾馆,“地利”、“人和”都占了。 前期观察下来,他觉得这事稳拿:协会居然没有外聘专业的安保,只是在陈列展品的宴会厅外多加了道锁。 这要是不出手,都对不住过路的横财。 他很乐观地对金媛媛说:“大多时候啊,人失足,都是因为太贪,贪一点点没事,咱得把握住度,一串珠子吧,只捋一颗就够,要守住底线。” …… 金媛媛恨恨捏着一颗牙。 这颗牙不像是被打断的,很完整,有牙冠、牙颈、牙根,连根分叉部都毫无损伤,更像是被拔掉的。 “早上那老头发疯,把会场搞得乱七八糟,人手不够,抽调我们去帮忙打扫卫生。” 靠墙的条桌都围了桌裙,裙边曳地,本来是不用管桌子底下的,但她心里有鬼,借着做卫生的名义查看每一处犄角旮旯,这颗血迹已干的牙,就是在角落里的一处桌腿边发现的。 金媛媛打听了一下,那疯老头虽然从高处摔下来,但牙没事,那这颗牙哪来的? 又听说昨晚抓到了贼,心里有数了,她推测,八成是贼被痛殴,打掉了牙,而混乱间,牙又被人踢进角落。 “葛鹏要真被打掉了牙,我可跟他们没完!我查过,这也算轻微伤了……抓到贼可以报警,但不能虐待啊对吧?你说是不是?哎,你!” 金媛媛奇怪地拿手在陈琮面前晃了晃。 陈琮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刚才的晃神。 关于牙,他总觉得有什么事,但脑子有点浆糊,一时抓取不到。 当然,也可能是事不关己,懒得去想。 金媛媛沉不住气:“你说话啊,被打的是葛鹏吗?他现在人呢?” “人石会”昨晚上,不像抓过贼,真抓到了,还不第一时间报警?最符合常理的推测是:葛鹏见财起意,半夜独自(或者是纠集同伙)行窃,被人发现,期间被痛殴(或者是同伴被痛殴),但全员成功逃离。 陈琮说得含糊:“昨晚上太乱了,我运气不好,被人摁住,好像看见葛鹏他们跑了,协会的人跟着追……” 金媛媛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追没追到,不敢说。你也看到了,我后来就被关布草房去了。” 金媛媛沉吟:“要是追到了,应该跟你关一起……难道是跑了?跑了怎么联系不上他呢?” 陈琮:“可能是吓到了、还没缓过来?要么你再等等看?” 金媛媛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这小子其实胆不大,当场被发现,还被人追,确实够呛。” 知道葛鹏没被抓,她就放心了,再看陈琮,还嫌弃上了:“你是他……同伙?腿这么长,怎么就没跑掉呢?我得回了,你怎么说?要我把你带出去吗?” 陈琮想了想。 他当然很想拍拍屁股打道回府,但事情会就此结束吗?“人石会”那么多人,但凡后续要针对他、对付他,他可谓是永无宁日。 得在这把误会解开、把事情了结。 陈琮看金媛媛:“宾馆被协会包了,走廊里又有监控,你这进进出出的,不怕被发现?” 金媛媛哼了一声:“宾馆是被包了,他们在要紧处,比如监控室什么的还安排人了,但你也不想想,谁对宾馆更熟?哪个岗我没朋友打掩护?监控怕什么,拍到了,我也能让人洗掉。” 陈琮:“那能帮个忙吗,我想进209号房。” *** 209号,就是他之前住的客房。 思来想去,要在“人石会”争取到助力,首选颜如玉:一来这人身份特殊,说话有分量;二来两人聊过半宿的天,算是“熟人”;三来颜如玉对协会没感情,协会出事,他喜得跟屎壳郎滚大粪似的,易于拉拢。 可能是因为同属一条贼船,金媛媛很帮忙,在她的助力下,陈琮得以顺利进入房间。 颜如玉不在,自己的行李也都不在,估计是被收走翻查了,这他倒不怕,越翻越能证明他的清白。 陈琮抓紧时间,飞快冲了个澡:那桶泼他头上的水有股锈腥味,让他很难受。 没过多久,门上传来响动,是颜如玉回来了,再一听,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这要是还有别人在,自己就不好贸然露面了,陈琮情急之下,拉开挂衣柜的门躲了进去。 刚躲好颜如玉就进来了,陈琮透过微启的门缝往外看,松了口气:没别人,颜如玉是在讲电话。 “我找过李宝奇了,他说在想办法,会尽力帮忙。” “三老也跟我聊过了,人家说,十月怀胎,这事没有捷径可以走,不是我努力就可以的,只能慢慢来……” 陈琮本想直接出来,听到这犹豫了一下:尴尬了,怎么听到人家的私密事了? “人石会”还包治不孕不育吗?颜如玉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成家了?以及,何必这么急着生儿育女,小两口享受几年二人世界不好吗?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颜如玉狠扯了一下领口,恨恨往半空虚捶了几下,语气还得努力保持和顺:“干爷,我够努力的了!我怀不上,我有什么办法?而且人三老说了,这事看天赋,就算我怀上,也可能会死胎。行,行,我有分寸,我知道,挂了啊……哎呦我去!” 颜如玉吓得一激灵,手机没拿住,努力去接又没接稳,还是掉在了地上。 这倒也不怪他,任谁以为只有自己在房间、却毫无防备间看到一个大活人,都会吓一跳的。 陈琮倚在衣柜处,面色复杂地看着颜如玉。 他有点不解,为什么在涉及“怀上”这种事时,颜如玉用的主语是“我”而非“我老婆”。 面面相觑间,颜如玉先开口。 他先是纳闷:“你……你逃出来了?你逃出来你不跑,来我这干什么?” 继而警惕:“陈兄,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做人得讲道理,你们和协会有过节,你去找协会,不能找我啊。” 陈琮走过来,在对床坐下,示意颜如玉也坐。 “放心吧,就是找你聊点事。就你听说的,我爷爷的事,你觉得严重吗?” 颜如玉眼睛一亮:“严重!太严重了,陈兄,你爷爷真是个人才,上千年了,就没听说过偷镇匣石的,那玩意儿,根本没法转手你知道吗?” 知道。 奇石不是黄金珠玉,它的受众小,喜欢的会视若珍宝,不喜欢的能拿去垫猪圈。转手也难,因为涉及金额太大,买家太难找,所以一般会走一波宣传、再行公开拍卖。 陈天海不会蠢到公开拍卖,而且,陈琮直觉,爷爷偷这块石头,不是为了钱。 “那我的事呢?” 颜如玉兴高采烈:“那就更严重了!” 他侃侃而谈:“陈兄,‘人石会’十三石匣,各类宝玉石至少上百,镇匣石固然金贵,但那是协会的,而且有回归的可能,就好比文物流落在外,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就情绪上吧,不会极其愤怒你懂吗?但是你把人搞疯就不一样了……” 陈琮纠正他:“这事不是我干的。” “你有证据吗?” 陈琮不吭声了。 颜如玉神气活现:“那就当是你做的,陈兄,我在给你分析利弊,把人搞疯这事性质不一样。别的不说,方天芝和黑山的亲友,是不是想提刀把你砍了?就算协会不追究你,这两家,能追你到天涯海角!” 陈琮沉默半晌,拿过床头柜上新补的矿泉水,拧开了,又没了喝的心情。 “如果我能找到证据,就不一样了,对吧。” “你不是没证据吗?” 陈琮怒了:“没证据我不会找吗?要你提醒我?” 颜如玉拿手指他:“哎哎,陈兄,你态度不对啊。整个协会,也就我还保持中立。但凡我吼一嗓子,咱们就被包围了有没有?我非但没暴露你,还好声好气跟你分析问题,你就这态度?” 陈琮看了他几秒,诚恳道歉:“我错了,我之前过的都是平静的人生,现在突然波澜起来,情绪上有点波动。” 又把开了盖的矿泉水递过去:“来,喝口水,润润喉咙。” 颜如玉哼了一声,大模大样接过去,算是达成和解。 陈琮继续:“如果我能找到证据,想跟协会和解,找谁聊最管用?梁世龙吗?” 颜如玉不屑:“他算个锤子……协会不分高低等级,不排三六九等,主要看资历,资格越老,说话越有份量。找人聊,那得找三老。” “三老是一个人还是……” “三个,福禄寿三老,福婆,禄爷,寿爷。” 听上去都挺吉利,陈琮点头:“能借身衣服、借点钱吗,有备用手机更好,我四周打探打探,兴许能找到证据。真找到了,还麻烦你帮忙牵线,让我跟三老见个面、把误会聊开。” 颜如玉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行是行,但是……” 陈琮伸手下压,示意他听着就行:“当然,你没义务帮忙,我也不会只嘴上感谢。想要钱,你开个价,想要我还人情,能力范围内的,你提条件,我都配合。” *** 雪在天明前停了,院子内外一片素白,但风没住,呼呼扬着雪沫,在初升的日头下泛着光。 肖芥子只穿单衣,站在雪地里漱口,松散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腮帮子高高鼓起,心不在焉地听耳机那头的人说话,不时含糊地“嗯”一声,末了哗啦一声吐掉水,擦了擦嘴边的牙膏沫,端着牙缸回屋。 屋里就暖和多了,小太阳一直在工作,熬粥和蒸馒头的小电热锅突突冒着热气,裹着老棉袄的姜红烛坐在桌子后头,依旧一脸呆滞,攥着刀,挑弄着桌上的布偶。 肖芥子麻溜地开锅、盛粥、搞酱菜:“老二打电话来,说陈琮昨晚跑了。你说他在这儿无亲无故,谁会救他?会不会是陈天海啊?” 姜红烛说话永远是慢的:“不会,那老东西,八年不露头,不会为了个孙子就沉不住气。” 肖芥子想了想,嗯了一声,用一块长条板当托盘,粥碗菜碟一次性全送上桌。 姜红烛问:“阿兰吃了吗?” 肖芥子帮她摆桌:“吃了,我还给她煎了蛋,吃完送她上学去了。还有,‘人石会’昨天没能开场,新定了日子,改明天了。” 姜红烛刀尖陡然一停。 顿了顿,刀尖缓缓扎进布偶的咽喉,下头就是桌面,刀子扎不进去,可她依然持续用力,脸憋得通红,以至于枯瘦的脖子上都凸起了青筋。 她说:“还开,看来,不宰一只老狗,他们不知道怕。” 肖芥子注意到,今天的布偶换了个新的,不过看模样,依旧是个老男人,大头钉钉着的白纸条上,有个血红的名字。 何天寿。 肖芥子心里轻轻“哦豁”了一声。 三老之一,何天寿。 姜红烛这是要干一票大的了。 ------------ 12 011 肖芥子拈了个馒头掰开,不紧不慢往里夹酱菜:“那,宰老狗,我也要去吗?” 姜红烛抬头看她:“你要去,不但要去,今晚你还得扮上。” 肖芥子“哦”了一声,捏紧馒头边,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那……红姑,给我点安家费呗。” 姜红烛没动,目光有点阴。 肖芥子嘻嘻一笑:“红姑,那头出了两回状况,是头猪也会警醒,你是来去自如,谁也奈何不了你,我不一样……” 她半撒娇半委屈:“我要是失手、被逮着了,还不得被整死啊。朝你要点风险费,不过分吧,这也不给?” “好了好了,不给就不给,不要了,当我没说。” 她怪失落的,又咬一口馒头,仿佛咬进一口沙,食不下咽。 姜红烛说:“一时要瓜,一时要枣,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会算计的。” 肖芥子一副可怜样:“红姑,这叫算计吗,这叫穷啊。我兜里空空,才会盯你的袋子。话又说回来,盯归盯,我从来都老实,给我什么、什么时候给,还不是你说了算?” 姜红烛哼了一声,从老棉袄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天青色的扁圆小瓷盒。 像装印泥的印奁,掀开盖子,背面是块圆圆的小镜子,盒子里头则类似三格的眼影盘,分别是幽蓝色的青金石粉、碎金箔,以及混着血丝的透明胶状物。 虽然天冷,但因为一直在怀里捂着,胶状物并没有凝固,反而隐有流动感。 肖芥子赶紧放下馒头,配合地将脸凑近姜红烛。 姜红烛用指头蘸取些许,抹向肖芥子的眉心:“那就让你长多一只眼,能不能用上,看你运气了。” 肖芥子喉口微动,屏住呼吸,连眼帘都垂下去了,唯恐目光乱飘,会让姜红烛分心。 过了会,姜红烛把镜子递过来:“好了。” 肖芥子对着镜子细看。 她的眉心处多了一只竖向的眼睛。 姜红烛只用粗短的指头涂抹,却好像比画笔描成还妙:虽不精细却神似,初看如幽蓝火焰,闪着金箔的烁光,衬得眉目生光溢彩,细看却惊悚,镜子里,那只眼像是活的,森森地盯着她。 稍稍侧脸,能看得出这只“眼睛”凸出眉心、是立体的。 姜红烛略等了会,伸手过来,指甲在她眉心处抠蹭,将这只“眼睛”完整揭下,两手交盖着捂住送到肖芥子面前:“喏,收好了,事成之后,我会教你怎么用。还有,尽量别叫太阳晒到,晒坏了,这眼就瞎了。” *** 陈琮在颜如玉那蹭了一晚,天蒙蒙亮时,趁着人少,偷偷从消防楼梯溜了出去。 为了保护自己,少不得遮头掩面,好在现在天冷,街上戴帽子捂口罩的不在少数。 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人石会”呢? 三类怀疑对象。 ——爷爷陈天海。 ——家贼。 ——对头、仇敌。 那个年轻的女人,是哪一类都有可能,她或许追随陈天海,或许是协会成员(不一定有号,类似梁婵),又或许,就是来砸场子的。 “人石会”他得罪不起,但和“人石会”作对的,他也不想惹啊,陈琮打定主意:尽量不开罪任何一方,找到证据撇清自己就马上撤。 他以“金鹏之家”为圆心,逐步扩大外圈,貌似溜达,实则观察,但这做法无异于大海捞针,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天黑下来的时候,陈琮绕回到“金鹏之家”附近,原本想潜回宾馆,问问颜如玉协会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及至到了近前才发现,回不去了。 宾馆门口立了块“满房”的立牌,劝退一切新客,前后出入口都多了人,明显是“人石会”加的岗,陈琮围着宾馆绕了一圈,在后门处还看到了梁婵。 她坐在折叠椅上,很尽责地守着门户,来一个拦一个,拦一个问一个,那架势,混是绝对混不进去的。 陈琮没辙,给颜如玉打了个电话。 颜如玉的兴奋之情几乎要从听筒里溢出来:“陈兄,安保升级了哎,别说出入口了,消防楼梯上、走廊里,都定时有人巡逻!哇,感觉不出点事,都对不住这阵仗!” 陈琮奇怪:“黑山是昨天出的事,为什么今天才加强安保?” 颜如玉说:“会员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总不能无限期把人摁在这吧,三老合计了之后,决定明天重新开场,二次开场,总不能再出事吧,所以咯,严阵以待!” 复又吐槽:“不过呢,这种小地方,也没什么像样的安保,感觉都是宾馆从工地上拉来凑数的,就这,还收180一晚。” 陈琮奇怪:“外聘?会员不能自己上吗?” 颜如玉激动了:“陈兄,‘人石会’的会员,哪个不是有产有业有钱人?住这破三星已经够憋屈了,还去给你当保安?你见过哪个论坛展会,是让邀请来的嘉宾当保安的?” 这话也不确切,事实上,马修远确实在会员中积极动员过,但二十年一聚的机构,能指望会员对公共事务多热情?应者寥寥,多数人都表示,愿意出钱,出力就算了——但阿喀嚓这地方,又要得仓促,出钱也找不到什么专业的。 梁婵这种,属于她爸梁世龙上心,她也跟着捧捧场。 陈琮皱眉,阵势搞这么花哨,可别把那女人吓退了,她要是十天半月都按兵不动,他的查探工作可就难了。 他说:“那你觉得,这第二次开场,会再出事吗?” “不好说,得看对方的性格。” 陈琮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如果是畏缩型,形势有变,多半会选择观望、暂不行动;但如果是进取型,面对困难,势必迎难而上……” 陈琮头一次知道,“进取”还能这么用。 “而性格不同,闹事风格就不同,前者是趁人不备、背后砸你一记闷棍就跑,后者是敲门入户,先扇你耳光、再踹你一脚……” 明白了。 那个女人,绝对是进取型。 先动方天芝,方天芝协会绰号“看门狗”,上门先打狗嘛。 开场前,又动了黑山,迫使原定的开场取消。 现在,你头铁又要二次开场,她能不采取点行动?说不定,还会开个大的。 *** 陈琮在“金鹏之家”外围选了几个能看到不同出入口的、较为隐蔽的蹲守点,每隔一段时间就挪一个。 十点过后,他换到宾馆后的停车场,停车场虽然紧挨宾馆,但对外开放,不时车进车出,也就方便混入混出。 陈琮猫在一辆银灰色的小面包车后头,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后门,而变焦拍照功能,使得手机堪当望远镜。 梁婵还没有换岗,不过这个点,后门基本没人进出,她明显有所松懈,裹着毛毯盘腿窝在椅子上,似乎在刷搞笑视频,会突然捂住嘴,乐不可支。 陈琮不明白,后门这么重要,为什么不安排个孔武有力的,梁婵这战斗力,真有人硬闯,她拦得住吗?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门出来。 是个熟人,金媛媛,穿工作服,边打电话边急急出来,还向梁婵说了句什么。 对里头出来的人,梁婵不是很在意,只略抬了下眼,点了点头,又玩自己的去了。 金媛媛直奔陈琮藏身的小面包车,近前就猛打了一下车门,吓得他脖子一缩。 好在那只是她电话讲到窝火处的泄愤之举。 “我越想越不对,协会没报警,他也没偷到东西,那还失联个屁啊?两天了,还联系不上,去他常去的地儿问了,也说没见过他。” “更反常的是,他这车,还撂在停车场呢!” 说话间,又重重拍了两下车身。 声响挺大,连梁婵都往这头张了一眼。 原来这是葛鹏的车,难怪看着眼熟。 “我想找他那同伙再问问,也找不着人。我跟你说,我这一天,眼皮乱跳,刚还打碎了一摞碗……报屁警,报屁警啊!” 金媛媛忽然愤怒:“这协会都没报警,我去报警?说我亲戚半夜去偷人家东西、失踪了?滚,听你说也是屁话!” 她掐了电话,一脚狠踹在轮胎上:“狗男人,就床上来劲,屁用没有,还得我自己来!” 葛鹏居然一直失联到现在? 陈琮有点心虚:那天晚上,他根本没看到葛鹏,对着金媛媛一通胡掰,也只是为了借她的力脱困。 要是葛鹏真出了什么事,亟待搜救的那种,岂不是被他耽误了? 金媛媛没走,她在车边踱来踱去,明显的心神不定,总是去舔嘴唇,时不时还会拿起手机看一眼。 陈琮直觉,她在等电话。 等那个“狗男人”回拨电话吗?不太像。再说了,进宾馆等不好吗,何必站在四面透风的停车场挨冻呢? 手机突然响铃。 金媛媛迅速接起,一秒都没耽搁。 “肖小姐吗?我在呢,我就在停车场。你已经到了?” 她抬头往周围看,语气很茫然:“我没看见你啊,哪呢?也是小面包车?哦哦……” 金媛媛一路小跑,迎向刚刚开进停车场的一辆小面包车,到了跟前,拉开副驾的门钻了进去。 但车子没动,估计是在里头坐着说话。 陈琮对她的事关心有限,重又看向后门。 这次,他看出端倪来了:梁婵只是个钓饵、幌子,门内还安排了人,没露面而已。 又过了十来分钟,差不多该去下个点了,陈琮揉了揉蹲酸的小腿,小心地绕过好几辆车,正想往大门处去,不远处咔哒一声门响。 金媛媛从车里出来了。 陈琮下意识转头去看,手心瞬间潮热,一颗心在胸腔里猛跳。 这不是金媛媛。 她比金媛媛瘦,体态也更挺拔,穿宾馆工作服,头发盘得很标准,露出修长的脖颈。 站直的刹那,她略低了下头,单手戴上口罩,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搭了不少拎袋,手上还勾了兜苹果。 她要是不戴口罩,陈琮兴许还认不出来,但单看眉眼,记忆点太深刻了。 就是那个假冒039号、去火车站接站的女人! 终于来了。 他的冤屈,可算是有望洗清了。 *** 那个女人完全没留意到陈琮,她站直身子看向后门,略停了会,伸手将垂下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小跑着过去。 那种宾馆服务员急匆匆式的小跑,她学得还真像。 她在后门处略停,向着梁婵举了一下包袋和苹果,梁婵略一点头,就放她过了。 陈琮前后一合,猜出个大概:金媛媛出门时,应该跟梁婵打过招呼,说有朋友给自己送东西,她先是在停车场等人,还猛敲过车身、再度加深梁婵的印象,末了拎着大包小袋回去,不管是梁婵还是门内那人,都会掉以轻心。 陈琮喉头发干,脑子里念头乱飞。 ——今晚要出事。 ——自己该怎么办?远远避开、找个有监控的场所待一夜,留存不在场的视频证据,洗清嫌疑? ——不行。梁世龙会认为,他和那个女人是同伙。更糟糕的是,如果那个女人行事隐秘、功成身退之后不露任何痕迹,今晚这桩事,说不定又要扣他头上,毕竟他已经“逃跑”了。 ——他得抓住那女人?也不好,这女人看起来那么诡秘,比“人石会”还难惹的样子。 而且,现在摁住她也没用,最好是,在他暗搓搓的举报和揭发下,她行凶时被协会的人抓个正着。 这样一举四得:洗清嫌疑、立功,救人,也没在明面上开罪她。 该怎么操作呢? 陈琮心跳如鼓,越急就越理不出头绪,恰在此时,车门咔哒又一响,真正的金媛媛出来了。 她换了身衣服,头发散披下来,估计是要下班,陈琮不及细想,跨前一大步,一把将金媛媛倒推回车里,然后狠狠撞上车门。 重重的撞击声成功盖过了金媛媛倒滚于车座时猝不及防的惊叫。 趁此间隙,陈琮飞快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赶在金媛媛惊慌失措的二轮叫唤之前,一把拉下口罩,沉声说了声:“我。” ------------ 13 012 金媛媛一愣,认出他来。 她有点着恼:“有没有礼貌了你,怎么推人呢!哎,我正找你呢……” 陈琮没空说废话:“你跟那个肖小姐,做了什么交易?” 金媛媛一呆,张了张嘴,没说话。 陈琮没耐性:“今天协会外聘了安保,闲杂人等不能进酒店,你没收到通知?为什么帮那个女的进去?” 金媛媛目光躲闪,有点心虚。 陈琮拿葛鹏说事:“我可是为了葛鹏,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我觉得不对劲,你别给我搞东搞西碍事啊。” 这张牌果然好使,金媛媛立马急了:“谁特么不是为了葛鹏?” *** 这个肖小姐出现的时机很怪。 在金媛媛左等右等也等不来葛鹏的消息,渐渐坐立难安、不祥预感频发的时候,突然接到她的电话。 她让金媛媛帮个忙,作为回报,会向她提供葛鹏的消息,并透露了些许作为头款:葛鹏出事了,情形很不好,事情跟包下宾馆的这个协会有关。 陈琮:“这你就信了?” 金媛媛何止是信了,她深信不疑,更何况,这协会确实不像个正经的:别的团体开交流会,与会者个个西装笔挺,还会邀请媒体记者大肆报道。这协会,来的人五花八门,有瞎的有醉酒的还有拿大吊灯荡秋千的,忽然又要增加安保——安保不去保护展品,反而把着酒店前后门,楼梯走廊搞巡逻,连供货商进来送个菜都要盯半天。 她瞅着不像协会,像斜教。 陈琮:“她请你帮忙,除了进酒店,没别的了?” 金媛媛欲言又止。 那就是还有,陈琮打感情牌:“我跟你可是一头的,你把我从里头捞出来,我能坑你?连我都不说?” 金媛媛很不情愿:“她……还要了张房卡。” “哪间房的?房号多少?” 金媛媛小声说了句:“万……万能卡。” 卧槽! 万能卡,也就是说,那位肖小姐能刷开每一间客房,哪怕是反锁的。 作为一个消费者,陈琮实在没忍住:“小姐,你这犯法的你知道吗?” 金媛媛来气了:“呦吼,你一个做贼的,跟我讲犯法?我俩拉去法院,不定谁判得更重呢。” 估计是被“犯法”二字戳了心,她愤愤开门下车,陈琮想拽住她,滑了手。 “你去哪?” 金媛媛没好气:“回家收尾款去,肖小姐说,她把葛鹏的下落写在一张纸上,塞我家门底下了!” *** 金媛媛说走就走,陈琮觉得自己满头满脑都在冒烟。 那个肖小姐,一定有个主目标人物,金鹏上百间客房,她不可能一间间去刷着找人。 陈琮闷闷一拳砸在面包车的仪表台上。 使的力有点大,台子上搁着的一个苹果没稳住,骨碌砸滚下来,一路滚向后座。 陈琮回头去看。 天哪,这叫什么车,简直是个杂物房,后座上堆得乱七八糟,挤挤嘈嘈几乎直达车顶:有被子、大衣、帽子、大袋的泡面、整提的卫生纸、烧水壶,靠边角的地方,甚至还立了一袋松花江大米。 这位肖小姐就不怕开车时一个急刹车,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陈琮低头去捡苹果,瞥见后座有布条耷落在地,拈起来看,是两截空荡荡的裤管。 怎么裤子也乱扔,陈琮没好气地撒手,然而牵一发动全身,裤管落下,又掉下来一个帽子,帽子跌落过程中,又带下一个布偶。 没完没了了还,陈琮耐着性子又去捡,蓦地缩手。 车里没亮灯,全靠外头的光视物,有辆大车刚好过来,雪亮的光束透过前挡窗,把那个布偶照得惨白。 布偶上钉了张白纸,上头血红的名字随着光束的变向瞬间又隐入灰暗。 何天寿。 陈琮抓起布偶,开门下车。 何天寿,她今晚的目标是何天寿。 关上车门的刹那,后车座上有一处,大米和窝团的被褥之间,动了一下。 *** 陈琮一下车就给颜如玉打电话,连拨两次都没人接。 没办法,他只能拍了张布偶的照片,连同信息一起发过去。 ——协会里有叫何天寿的吗?他住几号房?他可能是目标,速回,十万火急。 发完信息,陈琮手指都在微颤。 那个女人已经进去有一会了,搞不好即将行凶,得做多手准备,不能把宝全押在颜如玉身上。 陈琮看向后门处的梁婵,顿了顿心一横,叫了声:“梁婵!” 语音刚落,立刻矮身蹲下,借着远近车窗上映出的影像,能隐约看到,梁婵纳闷地抬头朝这里张望,还起身往这头走了两步。 没人,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转身欲回。 “梁婵!” 这一次,确信是听到了,然而转头看,还是没人。 梁婵心里犯嘀咕,冲着门内说了句“你看着点啊”,又向这头走了几步。 停车场是公共场所,车来车往,不时还有人进出,于她来说,属于安全地带。 “梁婵!” 这一次,她不但听到,还看到了:有个人从一辆小巴后头绕过来,正朝她招着手,突然一个趔趄,“阿哟”声伴随着咕咚一响,栽得不见人了。 梁婵吓了一跳,小跑着奔了过去:“你没事吧?” 协会的人她认不全,但因为梁世龙的关系,认识她的人很多,偶尔是会有面生的人跟她寒暄,聊完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人栽趴在小巴车的暗影里,正费劲地起身,梁婵正想趋前,那人突然窜扑过来,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捂住她的嘴。 梁婵的后背撞在小巴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到那人低声说:“别怕,是我,陈琮。” 陈琮是谁?梁婵反应不过来,她瞪着眼睛,身子直发抖。 一看就知道这姑娘吓到了,陈琮有点愧疚,他松开手,轻声说了句:“是我,我想请你帮个忙,没恶意的。” 边说边往外侧轻轻拉了一下梁婵,这样,从后门的角度,能看到她“安全”地在和人说话。 梁婵认出他了,眼睛瞪得更大,后退两步,张嘴就想喊。 陈琮急得后背都出汗了,两手合十,一直拜托:“别!别出声!你就看在……我和你拼过羊肉、扶过你一把的份上!” 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好笑,但没办法,两人只有这交情。 居然管用,梁婵渐渐恢复平静,她咬着嘴唇,依然有点警惕:“你……” 能对话就好办了,陈琮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在查,你看这个。” 他把那个布偶递给梁婵。 梁婵瘆得慌,她拈住布偶的一点点边角拎起来看:“这是……” “协会里有叫何天寿的吗?” 梁婵略显迟疑:“有啊,寿爷。” 陈琮头皮一跳:三老之一?好么,猜到那个女人会开大,没想到开这么大。 “你听我说,我怀疑寿爷是今晚的目标,下手的是个女的,已经混进宾馆了,寿爷住几号房?你们赶紧通知他,不,快让人过去看看。还有,那个女的换了身服务员的衣服,别被她骗过去了。” 梁婵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绕懵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来了句—— “真的?” 陈琮血压都要高了,虽说梁婵这反应正常,但时间经不住这么耗,他也没法去细细解释:回头那位肖小姐办完事、从别的出入口跑了,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靠谁都不踏实,自己上吧。 “这样,梁婵,你帮我个忙,带我进宾馆,行吗?你相信我,寿爷有危险,我帮他,也是在帮自己洗脱嫌疑。” 梁婵拿不定主意,她搓着布偶的边角,看看陈琮,又回头看看后门。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全程监视我,反正里头都是你们的人,我一有不对,你就喊,行吗?” 这话终于让梁婵动摇了。 *** 有梁婵领着,事情顺利多了,如陈琮所料,后门里也安排了人,见梁婵有事离开,那人还主动出去暂顶她的岗。 梁婵带陈琮走了电梯,揿下三楼时说了句:“寿爷住320,但你预备怎么办啊?” 陈琮没吭声,脑子飞转。 赌运气的时候到了。 如果肖小姐已经完事,寿爷也已不幸中招——这叫背运。 如果她尚未行动、还潜伏在宾馆中,他可以说服寿爷藏起来,自己替上——这是中运。 而如果她正要行凶,被他喝止撞破,边上有梁婵做见证,然后其他人等相继赶到…… 那他真是可以瞑目,啊不,踏实了。 …… 电梯在走廊中央,一出电梯,陈琮就感受到了来自安保的压力:这一层有四个安保,两个分守两头楼梯,另两个在走廊里晃荡。 这是瞬间就身处包围圈了,陈琮有点不安。 好在如颜如玉所说,这些人确实像工地上拉来的:虽然身着保安背心,手里还甩着橡胶棍,但佝头耷背,下盘虚浮,走路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晃里晃荡。 两人来到320门口,梁婵有点紧张,往陈琮身后缩了缩。 陈琮低声吩咐她:“你站远一点。” 万一有状况,可别殃及了她。 梁婵嗯了一声,又往后挪了挪。 陈琮先把耳朵贴到门上,隐约听到里头有电视音,他屏住呼吸,示意梁婵再退开点:那些罪案片里,凶手犯案,通常都会打开电视当背景音。 他揿下门铃。 脚步声窸窣,有人过来开门,陈琮身子微侧,留出防御距离。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 这是颜如玉的备用手机,里头就存了一个主号码,这货可真会挑时间打电话。 陈琮原本想摁掉,转念一想,对方打开门,看到一个漫不经心打电话的人,会容易放松警惕。 他心不在焉地将手机送到耳边。 那一头,颜如玉的声音雀跃非常。 “刚洗澡去了,我靠,何天寿,那是寿爷啊!居然选三老,简直是巅峰对决!” 咔哒一声,锁舌轻响,门慢慢启开一条缝。 “三老都住豪华套,417,不像咱们,两人挤一间……” 陈琮脊背一紧,417? 门还在继续打开,“320”的门牌号自他眸底缓缓掠过。 陈琮顾不上去看门内是谁,抬脚就是一记正蹬。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梁婵从后头猛抱住他,狠狠将他撞进屋:“爸爸!是陈琮!抓住他!来人哪!”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应急速度了。 陈琮身子斜往里侧,一手用力攥住梁婵右手,另一只手自后隔着衣服抓住她的腰带,梁婵只觉整条胳膊都被他攥麻了,尖叫一声,整个人被陈琮拎拽开,甩向倒在地上的梁世龙。 梁世龙正待翻身窜起,忽然看见女儿被甩过来,生怕她摔着,赶紧一个窜跃接住了,就地一滚卸去力道。 陈琮趁此间隙,夺门而出,奔向一侧的消防楼梯。 这姑娘,真是八百个心眼子,压根没准备帮他,这是诓他进来诱捕呢,果然拼买羊肉的交情是靠不住的。 *** 动静太大,四个安保全被惊动了,楼梯口的严阵以待,走廊的甩着橡胶棍迎头就打,剩下的两个离得较远,但职责所在,一边吹哨一边狂追。 居然还给配了哨! 陈琮脚下不停,伸手攥住打来的棍头,硬生生扯了夺下,反手就是一棍,那人“嗷”的一声,抱着脑袋原地乱蹦。 楼梯口的见他来势如此生猛,面色陡变,好在四楼的两个保安听到动静,双双疾冲下来,所谓“三人成众、众志成城”,楼梯口的胆气顿壮,大喝一声,合身扑了上来,想拦腰抱搂住陈琮。 陈琮左手猛地摁住楼梯扶手,蹬地借力,身子以摁点为圆心向上扬起,途中右手勾带,抓住高处扶手二次借力,整个人从低处的这截楼梯直接翻到了高一截。 拦抱的保安扑了个空,直接从楼梯上冲了下去,好在狂追的两个及时赶到,当了他的缓冲肉垫。而下楼支援的那一对等于是冲得太过,反落在陈琮后面了,赶紧刹住脚步、转身爬楼再追。 陈琮一刻不停,落地就跑,直奔进四楼楼廊。 403,409,413…… 负责四楼的另外两个保安也奔过来了,非但如此,因为哨声太过激越,不少会员开门探身出来看究竟。 417! 不管了,成败在此一举,陈琮把橡胶棍对着直奔过来的两个保安砸过去,然后运气蓄力,一脚踹开了417的门。 力道太大,没收住劲,整个人踉跄着进了屋。 *** 屋内昏暗,但有烛光摇曳。 豪华房,名不虚传,正对着门有半面墙那么大的夜景窗。 陈琮抬起头,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女人,肖小姐,踩在桌子上,高高立于窗前,似乎拿大窗当衬景、专等人来看。 她穿水粉色的长衫戏衣,精致的彩绣纹样自领口处一直压到襟前。 脸上是花旦的那种俊扮,脸并没有涂得腻白,而是肉底红腮,眉眼处黑色重笔勾勒,内眼角尖而细,外眼梢斜抹飞起,唇色鲜红,京戏扮相中标准的元宝唇。 严格来说,这套戏相不全,没戴勒头也没贴片子,但意思到位了。 身后人声渐起,显然,是追他的、以及那些听到动静的,都渐渐拥过来了。 陈琮愣愣地看着她,心里都为她急了:你跑啊,你怎么不跑呢! 然而她不跑,也不慌,慢慢理着白绸的水袖,俄顷抬起头,冲着陈琮微微一笑,水袖一翻,身子往后一仰。 只是轻轻一撞,巨大的玻璃窗上却突然碎声不绝,无数道裂纹四面展开,她身子倚在中央,像布网的蜘蛛,也像蜕变振翅的蝶。 再然后,整个人砸落下去。 ------------ 14 013 这可是四楼啊!管她是行凶还是其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陈琮大叫了一声“小心”,疾冲上去,探身想捞。 当然是捞不着的,她落的速度太快了,不过陈琮很快就发现,她身上有绳子。 有一根速降绳,一头拴在室内,另一头应该通过环扣、系在她腰上,只不过戏服宽大、又有水袖遮盖,不易被察觉。 以这么快的速度索降,其实挺危险的,好在这是四楼,不算很高。 伴随着大小玻璃碎块的砸落声,她安全着陆,起身时,撤开身上环扣,又仰起头,似乎想看看有没有观众捧场。 高处的客房玻璃窗,像一块块温暖明亮的棋格,唯有那一处是暗的,窗上破了个狰狞的大洞,像吞风的大嘴,齿牙交错处探出一个人,正低头看她。 肖芥子满意地冲他眨了一下眼。 有人看就好。 一群土狗,还加强戒备,搞来一群废物安保,都不够她玩的。 陈琮看到,她迅速转身,奔进停车场,停车场里没什么人,即便有,估计也被这变故惊呆了。 她跑得飞快,在车辆间迅速穿梭,水粉色的戏服迎风张起,鼓胀欲飘,突然间,应该是她解了系扣,那件戏服离了身,水袖大张着被夜风兜展开来,倒飞着飘起,像一片绮丽又惊悚的鬼魂。 小面包车急速启动,伴着刺耳的车皮声,猛转突窜,直直冲出了停车场。 *** 陈琮回过头来。 417门口乃至门廊里,已经站满了人,有追他的保安,有梁世龙,有马修远,有很多没见过的高矮胖瘦,想必看不见的走廊里,还有更多。 当然,也少不了那位裹着浴袍、头发都没抹干的货。其他人脸上,是一色的震惊和悚惧,唯有他,拈着那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还试图跟左右互动:“哎,你看,那个红蜡烛,老吓人了。” 红蜡烛? 陈琮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张大床。 大床床头,各有床头柜,每个床头柜上,都立了一根燃着的大红蜡烛,陈琮踹门而入时,感觉到有“烛光摇曳”,就是因为这蜡烛。只不过靠近破窗处的那一根,已经被突入的冷风给吹灭了,另一根也好不了多少,橘红色的焰头颤颤巍巍、跳闪不定。 床上躺了个白发老头,姿势可谓安详,被子整整齐齐地盖至胸口,两条手臂搭在被面上,近乎优雅地交叠放置。 看不清脸,因为有个手机,以额头和鼻尖为支点,很正地摆在他的脸上。 不过,手机在微微起伏,这位寿爷,还是在喘气的。 陈琮迎着各色目光,反而平静下来,他说:“你们都看到了啊,这事跟我没关系。” 其他人不好说,但紧追着他的那几个安保、乃至随后而来的梁世龙,应该都看到了那个戏装女人坠楼的场景。 而更多的人可以为他证明,他一路被穷追猛打着上来,根本没时间布置这屋里的一切。 不过,好像没什么人在意他,片刻之前,他还是全楼追打的焦点,现在,似乎无关紧要。 陈琮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颠覆性的大事,连刚被他猛踹了一脚的梁世龙,都完全顾不上他了。 *** 梁世龙僵立在门口,连身后有人搡到了他,都没察觉。 他接住梁婵之后,就紧追上来,恰好看到那女人微微一笑、后仰着撞碎玻璃坠楼。 三老之外,他算是说话小有威信的,这时候,也该当出来主持大局,但仿佛有小鬼抱腿,他迈不了步,心仿佛跳在嗓子眼,阻了他进气呼气。 这个女人,这套扮相,乃至这个坠下的姿势,他都……见过的。 马修远向他使眼色:“龙哥,哎,龙哥?” 梁世龙浑身一震,反应过来,不好跟会员发火,先冲安保撒气:“看什么看?谁让你离岗了?花钱是请你来看热闹的?” 几个安保反应过来,看看陈琮又看看破窗,知道这事已经不归自己管了,赶紧撤退。 梁世龙一开腔,马修远就接上了,他满脸堆笑着往外撵人:“那个……大家也别在这站着了,影响我们工作,事情挺突然的,调查清楚之后,会出个说明,那什么,福婆来了吗?去催一下。” 梁世龙大步进屋,顺手揿亮了灯。 陈琮的眼睛适应了烛火的亮度,乍见亮灯,反觉得刺眼,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看到梁世龙伸手去拿寿爷脸上的手机,脱口说了句:“我建议你别动。” 梁世龙手上一顿,瞥了眼陈琮,语意不善:“你什么意思?” 陈琮示意周围:“你不觉得这布置是有用意的吗?我要是你,至少先观察一下,或者拍下来。” 话是没错,但因为是陈琮说出来的,梁世龙没给他眼神。 他环视床上,先伸手去探寿爷颈侧,发觉脉息正常,稍稍放心了些,又试着拿起手机。 陈琮屏息旁观:还以为手机拿开,会是什么骇人场面,还好。 寿爷长得慈眉善目,尤其是两撮倒八字形状的白眉毛,梢处拗弯,几乎下挂到满是皱纹的眼角,跟年画上的老寿星颇有几分神似。 梁世龙轻推了他一下:“寿叔?” 没反应,唇角依旧微扬,睡得很是甜香。 梁世龙的面色反而更凝重了,他舔了舔嘴唇,又抬头去看破窗,然后朝外吩咐:“让李二钻过来,看看这窗。” 巧了,李二钻就在走廊里,就是人太多,还没能挨到门边,马修远赶紧向他招手,又努力拨开人群,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屋。 这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看着儒雅,外形却有点颓,腮上冒满胡茬,头发也长得盖了眼。 他一进来,陈琮就知道,他为什么叫“李二钻”了。 他的身上,戴了两颗大钻。 一颗是钻戒,爪镶,戴左手无名指,目测至少5克拉,标准圆钻琢形,钻石有强而柔和的火彩,这种琢形,一颗上琢出57个刻面,本就是为了让钻石能反射最大量的光线,即俗称的“闪瞎狗眼”。 这么大一颗,市场价至少60万起,成色好点的,几百万都打不住,陈琮感慨,李二钻这是赶上好时候了,换了他爸被锤子敲头那年代,抢劫的能把这只手都给剁走。 另一颗是粉钻,大概2克拉左右,耳钉,戴在右耳耳垂。 天然粉钻不易得,别看这颗小,价格怕是200万都不止。 两颗钻加身,再不起眼的人都流光溢彩,不夸张地说:他一扬手,指上生眩光,一偏脑袋,耳畔起虹彩。 李二钻走到窗前,迎着风捡起一块碎玻璃,俄顷点头:“是被破坏过。” “用的金刚石?” 金刚石是钻石的学名。 “八成是。劲拿捏得挺巧,差不多破坏到压应力层,还得注意压力平衡点,再一撞,整块钢化玻璃都碎。” 陈琮默默听着,大致明白为什么一整幅玻璃一撞就爆了:钻石的摩氏硬度堪称地表最强,满级。 一般来说,摩氏硬度高的,就能去刻划低的,譬如小刀5.5,指甲2.5,小刀就可以去割指甲,从没听说过指甲能反削小刀。 说话间,门外又有响动,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连颜如玉都向着来人点头哈腰致意。 来的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太。 这一定就是福婆了,她个子不高,富态又贵气,老年人睡得都早,这个点,她应该是从睡梦中被催起的,但仍捯饬得整整齐齐,雪白的短卷发烫得蓬松齐耳,连发丝都没乱,穿了件胸口有“五蝠捧寿桃”图案的宝蓝色中式对襟缎面袄,下头是黑色呢裤和脖口缀貂毛的厚底织锦老北京布鞋。 估计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她脸色不太好看,看到红蜡烛时,明显惊了一下。 梁世龙忙迎上去:“福姐。” 继而压低声音:“没事,起初也把我唬了,刚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装鬼。” 福婆面色稍缓,这才注意到陈琮:“这位是……” 梁世龙说:“先别管他,他是第一个进屋的……” 又大声吼陈琮:“你站开点!” 本来是想让陈琮“滚出去”的,一想不行,万一跑了呢。想吩咐人“摁住”,又怕一时半会摁不住,再说了,福婆在场,打起来不方便。 既然这人老实站着、并没有逃跑的意思,那就先“站开点”好了。 陈琮很配合,后退了一大步。 梁世龙语气急促:“福姐,你过来看,那人可能给寿叔用了迷膏,睡死沉,我叫不醒,两边就是这样点大红蜡烛,哦,还有,手机,手机开始是这么放着的……” 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又把手机原样搁回去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陈琮真会笑出来:你当寿爷那脸是手机支架吗?拿下来还给放回去。 福婆“嗯”了一声,看着古怪放置的手机,一时也没头绪:手机压脸,这是什么意思呢? 陈琮没忍住,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建议你们打开手机看看。” 特么又在这唧歪,梁世龙对着他怒目而视:“要你说……” 没等他说完,福婆已经拿起手机,手机有密码,她略一思忖,拽起寿爷右手的大拇指摁上去。 手机瞬间解锁,跳出一张照片。 福婆没心理准备,刹那间脸色发白,骇叫一声,把手机甩了出去。 陈琮之所以提议看手机,实在是因为自己也好奇,所以福婆解锁时,他的脑袋也不自觉地偏了过去,忽见手机脱手,下意识赶紧伸手去捞——也亏得他伸手了,福婆甩的方向是破窗,再迟一秒,想捞也捞不回来。 他攥住手机,礼貌奉还,奉还时,也没忘记瞥一眼。 一瞥之下,头皮发麻。 那是一张自拍照,是那个戏服女人和躺在床上的寿爷合影,背景里还带进一截红蜡烛。 烛光那么幽暗,寿爷双目紧闭,那个女人偏偏浓妆艳抹,再加上自拍时人脸难免畸变,这照片拍的,真比实景还要鬼气三分。 福婆声音都变了:“我认得她,姜红烛,我认得这身衣服。” 梁世龙看了一眼门口,再度压低声音:“福姐,你冷静点,你忘了吗,她死三十多年了。” 外头忽然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挤在这干什么,都散了!阿欢,你留下。马修远,去把瞎子叫来,再给阿欢搞箱酒。” 马修远劝了这么老半天,聚着看热闹的人都没见少,那人一两句话,门口已经清出来了,唯有颜如玉恋恋不舍,表情似是要走,脚下纹丝不动。 门口一暗,一个虎背熊腰的老头走了进来。 福婆和梁世龙同时开口。 福婆:“老六。” 梁世龙:“禄爷。” 来的又是三老,难怪这么威风,禄爷也是奔八十的年纪了,这把年纪的老头,一般都已经缩个儿了,很少见到身材这么魁梧、中气还这么足的。 他的胳膊上,搭着那件水粉色的戏衣。 一直没露面,原来是下去捡衣服了。 他见陈琮还杵着,呵呵一笑:“小兄弟,你也得回避。” 梁世龙急了,“哎”的一声,一时又不好解释。 陈琮知道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一笑:“没事,我原先住哪间客房,还回去住哪间,想找我,你就敲门。” 他向着门外走,听到禄爷在后头低声说了句:“都打起精神来,今晚不好过。” *** 肖芥子车出宾馆,一路疾驰,阿喀察主城不大,她有路就进、随意绕弯,一条道驶到头,再进下一条。 又拍开手套箱,刷刷刷连抽卸妆巾,不断在脸上擦拭,最初妆脱得像个妖怪,卸妆巾黑成一团,几张卸完,终于恢复本来面貌。 “红姑,还在吗红姑?” 车后座没声响,肖芥子手机往支架上一摁,点开定位追踪,上头那个红点,还在金鹏宾馆后的停车场。 肖芥子笑,猛打方向盘,车子再度驶上街道,几个转弯之后,停在一条破巷口。 巷口处停了辆蓝色破皮卡,边上立着苗千年,垫着脚一直张望,忽见车子过来,喜得嘿嘿直笑:“肖妹妹,这,这!” 肖芥子一脚刹车,拎了袋杂物下车,大步绕过车头,直奔皮卡车,苗千年本是上来迎她的,奈何腿短,跟不上她的步子,一溜小跑着赶到皮卡车旁时,肖芥子已经甩上车门了。 苗千年扒住车窗,胁肩谄笑:“肖妹妹,都按你的要求,车里有挡光膜,你贴上去,四面不透光的。” 肖芥子嗯了一声,示意边上的小面包车:“要是有人查到这辆车,知道怎么说吗?” 苗千年赶紧点头:“知道。我这破车,不稀罕锁。不知道叫谁偷开出去,又送回来了。” 肖芥子打火:“那我走了。” 她发动车子贼快,苗千年忙不迭缩手,对着车屁股的扬尘殷殷关怀:“肖妹妹,这么晚了,还要去忙啊?” 肖芥子目视前方,油门一踩到底。 忙啊,这一晚,还没过呢。 ------------ 15 014(捉虫) 颜如玉对自己未能目睹最精彩的一幕很是不满,回房间的路上,还跟陈琮抱怨上了:“这都什么人哪,看到了也不说拍个视频。” 陈琮懒得理他,他那股绷着的劲儿,直到这时刻才一点点松下来,腿上软得发飘,下楼都嫌费劲。 颜如玉嘀咕了会,瞅了瞅前后,压低声音:“哎,跟你八卦个事。” 陈琮觉得新鲜:至于强调“八卦”二字吗?你有不在八卦的时候吗? 他以为是要说红蜡烛、或者那个戏服女人,没想到不是。 “你看见李二钻耳朵上那颗粉钻了吗?” 看见了,陈琮忍不住再次感慨:“至少两百万吧。” 颜如玉鄙夷地看他:“就知道钱,陈兄,你怎么这么肤浅?粉钻,粉色代表爱情你知不知道?” 陈琮没好气,他爷陈天海就是靠贩卖忽悠爱情的草莓水晶手串起家的,他能不知道粉色代表爱情?关键那是“钻石”好吗,身为业内人士,看到钻石第一反应不是售价而是爱情,那叫不专业。 颜如玉:“我再给你一点提示,那颗粉钻是他老婆。” 陈琮哦了一声:“爱钻成痴啊。” 古有梅妻鹤子,李二钻拿钻石当老婆,也不是不行,那手上戴的那个,就是孩子了?一家三口,齐进齐出,还挺和谐。 颜如玉无语,只好直给:“字面意思,那颗粉钻,是用他老婆做的!他老婆!你懂?” 陈琮心头一突,脚下差点打了个磕绊:“骨灰钻石?” 鸡同鸭讲至此,终于走向同频,颜如玉欣慰点头。 骨灰钻石其实已经不罕见了,又称“钻石葬”,是提取逝者骨灰中的碳,通过实验室合成方式制成,而之所以能这么操作,当然是因为钻石的成分是碳(C),而人又是碳基生物,烧巴烧巴也是碳。 所以将人比作“一颗璀璨生辉的钻石”,那不是夸大,是有操作依据的。 陈琮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天然钻石啊,那不值这么多钱了。 下一秒为自己的肤浅羞愧:人家这是爱情,到他这儿,只剩下钱进钱出。 他有点唏嘘:“难怪觉得他挺颓的,死气沉沉。” 颜如玉说:“022号,李二钻,他们是夫妻同号,他老婆就是前022号,以及,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颗骨灰钻做成耳钉吗?” 陈琮还没开口,就被他嫌弃地打断了:“行了行了,你不用猜了,就你那想象力……原因是,听老婆的话。” 说话间,到了209门口,颜如玉刷卡开门。 经过两天的折腾和刺激,陈琮感觉自己贫瘠的想象力已经阴暗出芽:“听老婆的话,是一种仪式感呢,还是说,字面意思,真能听到他老婆说话?” 颜如玉手上一顿,旋即嘻笑如常,他进屋插卡取电:“随你喜欢呗,爱哪个意思就是哪个。” 陈琮还想再问,忽然瞥见走廊两头都有人过来。 二加二,四个安保,两边逼近,手里都攥橡胶棍,目光意味混杂。 陈琮面色一冷,原地不动:“怎么着?还来?” 四人都没敢吭声,到了近前,其中两个门神一样贴住门边,另两个在门口两平米不到的范围内踱步、再踱步。 明白了,这个梁世龙,还是不放心他啊。 颜如玉自内倏地探出头来,还乐上了:“呦吼,站岗啊。” 陈琮推着他进了屋,用力甩上门,想想气不过,大声说了句:“守着门有什么用,谁还不会坠个楼了!” 说着,还辅以动作,大步走到窗前,唰的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红绒大窗帘。 现实让他闭了嘴。 人家是豪华房,有景观大窗,可以上演飘逸坠楼,他这是双人间,窗户只半扇门那么大,再加上是二楼,为了防贼,外头还加装了防盗窗。 陈琮默默拉上窗帘,气势远没拉开时那么猛,导致窗帘没拉合拢,留了道两三指宽的缝。 还是专注眼前吧,事情还没完呢。 他问颜如玉:“姜红烛是谁啊?” *** 颜如玉也不知道姜红烛是谁。 他被拦在门口,只能抻长脖子张望,是瞧见福婆和梁世龙在说话,但声音太小,身周的杂声又太大,完全没听着。 不过,这名字,倒是跟红蜡烛呼应上了。 “那个唱戏的女的,叫姜红烛吗?怪不得点红蜡烛,等于是她出场的印记?也就是说,她今晚上,是专门来出作品、留名的?” 真会说话,把行凶叫“出作品”,真不怕寿爷醒来打爆你的头? 陈琮点头,又摇头。 梁世龙曾说过一句“她死三十多年了”,而那个肖小姐,只二十来岁,所以今晚这一出,严格意义上讲,属于模仿式的、场景重现。 他说:“这个姜红烛好像三十多年前就死了,喜好戏衣扮相,你仔细想想,听说过这人吗?” 颜如玉摇头。 “你不是家族号吗,问问家族的长辈?我感觉,三老他们,都知道这个人,而且,好像还挺忌惮她……” 话还没说完,外头有人敲门。 陈琮叹气,盘问的来了,不过早来也好,反正这一茬逃不过去。 *** 来的是梁婵,手里还拿着记录本。 她讪讪的:“那个,有些事要问你,我爸他们走不开,让牛头主问,我帮着记录,牛头马上就来,闲杂人等……”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瞟向颜如玉。 颜如玉郑重强调:“我是039号。” 陈琮把梁婵让进屋。 梁婵看出他有点不咸不淡,觉得有必要说两句:“刚才,确实也是不敢相信你……” 陈琮说:“我都给你看物证了。” 梁婵委屈:“破布娃娃嘛,那万一是你搞来的道具,贴个人名想蒙我呢?你上来就问寿爷住几号房,我又觉得,兴许你是想套出房号、对寿爷下手,然后你又要我带你进宾馆,我不得提高警惕啊?” 陈琮不好反驳:“那为什么要带去你爸那?” 梁婵认真解释:“如果在楼下就喊,前后都是门,怕你跑了。带上三楼,不是不容易跑么,正好又在走廊中央,四个安保包围,我爸功夫好,再加上我偷袭,比较保险。” 这还分析上了,陈琮咬牙:“八百个心眼子。” 梁婵不服气:“那你还踹了我爸一脚呢,我都没跟你计较。” 陈琮想说,那你爸还打了我一巴掌呢,转念一想算了,说出来幼稚,跟小学生扯头花打架一样。 梁婵以为他还是有气,又补充说明:“之前不是不熟、缺少信任么,那通过刚才的事,能看出你还是挺实在的,信任度不就提高了吗……” 陈琮心中一动,既然信任度提高了,那再透点有用的信息来吧。 他问得突然:“你知道姜红烛吗?” 梁婵一愣,那瞬间错愕的神情不像作假,她问出了跟颜如玉一样的话:“姜红烛是谁?点红蜡烛那个?” 看来,梁世龙从没跟梁婵提过这事。 陈琮岔开话题:“你爸忙什么去了,都没空来找我算账?” 梁婵扑哧一笑,自己也纳闷:“不知道,看着挺严重的样子。马面带人守着门,连我都不让靠近,说是再要紧的事,也天亮再说。” “那寿爷呢,没事吧?” 梁婵摇头:“不知道,应该……没事吧。” 奇怪,又是戏妆又是红蜡烛又是坠楼,他还以为,激烈已经全集中在这前半夜了,但怎么会隐隐觉得,这无声无息的后半夜,才是厮杀的真正开始呢? 牛坦途很快就到了,如陈琮所料,他的问题围绕着那个女人展开,陈琮把三次遇见那女人的情形,亦即火车卧铺、接站口、消防楼梯上,都一一讲了,就是讲到梦时,牛坦途出言提醒他:“你做梦归你做梦,你就讲她实际出现时是个什么情形、状态就行了。” 梁婵运笔如飞,唰唰记录,偶尔还跟牛坦途讨论两句。 ——翻接站的车,估摸着是以为车上有什么协会的资料吧。 ——黑山出事当夜,她也来过,怪不得对宾馆这么熟。 ——香薰球那烟雾,不是助眠就是致眩的,她是想让整栋楼都睡死过去吧。你在楼梯上一睡就是两小时,跟这烟绝对有关系。 后半段,陈琮不想暴露金媛媛和颜如玉,只说自己侥幸在布草房的架子底下找到工具、逃了出去,因为坚信那女的会再出现,于是一直在附近转悠,终于被他看到,她开车进了停车场,还换了身服务员的衣服蒙混过关。 绝大部分都是实话,也就没什么漏洞,牛坦途只一处有疑惑:你既然不知道寿爷的房间号,怎么会突然间如有神助,在320门口踹翻梁世龙、直奔417呢? 陈琮一下子卡住了。 关键时刻,边上的颜如玉不紧不慢自曝:“我告诉他的。” 理由是:整件事很奇怪,你们一开始抓他,我就觉得抓错人了,所以,当他逃出来之后、走投无路求我帮忙时,我给予了一定的帮助,用意在于借他的手,引出幕后的人,也算是帮协会排忧解难了。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讲完,屋里鸦雀无声,陈琮觉得,颜如玉一定是职场上最遭人恨的那种人:老子忙死忙活、上蹿下跳,成就了你的高瞻远瞩。 不过,事情好歹是基本理顺,牛坦途看陈琮的目光都友善了不少:“事情说清楚就好,这件事上,之前确实是我们武断了。” 他笑着起身,表情里有终于完成一项工作的松弛感。 陈琮就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问:“你们把葛鹏怎么了?” 还是那句话,瞬间错愕的表情很难作假,牛坦途愣了几秒:“葛鹏?没有这会员啊。” 很快又反应过来:“哦哦,那个旅行社对接是不是?” 他居然还来气了:“这个人真就离谱,说好的全程辅助,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旅行社说给换个人,这是换人就能解决的事吗?上百号人的票务信息,他交接都没交接!” 还反过来问陈琮:“他怎么了?” 这走向,又不对了。 陈琮索性开门见山:“你们知道他想去大宴会厅偷东西吗?” 牛坦途诧异:“偷东西?大宴会厅有什么东西给他偷?开场石我们用了吊车才吊进来,他想偷也偷不走啊。” “不是有能照得出人影的珍珠和300万的翡翠镯子吗?” 牛坦途憋了两秒,忍俊不禁:“谁跟你说的?” “陈琮,协会再有钱,真陈列这些高货,会选在这种地方、连专业的安保都不请?你也是业内,这点常识总该有吧,那都假的啊。” 陈琮懵了:“假的?你们开大会,为什么要陈列假货?” “这不是例行程序吗?大家都是做这行的,宝玉石最怕什么?最怕层出不穷的造假手段,老手都会走眼,所以咯,开大会交流什么,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踩过的坑不能再踩,亏过的钱不能再亏。” 居然是假的。 谁这么嘴欠跟葛鹏一通吹嘘,引得他动心动念、一去无踪?还有,如果这事跟“人石会”无关,那位肖小姐,是在跟金媛媛撒谎? 陈琮头疼,目光无意中落到窗上。 窗帘居然没拉紧,透过半掌宽的缝,能看到宾馆后的停车场,一辆蓝色的皮卡车,正缓缓倒入车位。 真烦。 他拽住窗帘下角,狠狠往内一扯。 终于是遮严实了。 *** 肖芥子停好车,开门出来。 已经是半夜,停车场一片静寂,金鹏的客房差不多也黑了,只寥寥几间还亮着灯——其中一间没玻璃,不过窗帘已经拉拢,帘布虽然够厚重,仍时不时被风鼓起。 皮卡车边上,就是葛鹏的小面包车。 肖芥子走到面包车后,略蹲下身子,耳朵轻贴于后车厢,吹气一样:“红姑?厉害啊,一回生二回熟的,你都能自己爬进车里了?” ------------ 16 015(捉虫) 车里头没声音。 “那你忙吧,我就在边上,完事了叫我啊。” …… 肖芥子重又钻进皮卡车。 后车座上有新买的毛毯,还有已经剪好形状的挡光塑料膜,都是她吩咐苗千年准备的,她拎过毛毯扯开包装,无意中瞥见车内的后视镜,伸手拽低,仔细对着看。 这几天没睡好,有黑眼圈了。 刚粗暴卸妆,没有擦水乳,冷风一激,皮肤有点干。 以及,耳朵下方的颈侧,有一道细小的血痕,应该是刚玻璃爆开时、被溅划到的。 肖芥子对着镜子喃喃:“长怪好看的,怎么就落到这地步,吃尽了生活的苦,东奔西走,住破屋,开破车……” 边说边向上直拎起脑顶的一撮白头发:“白头发也多了,这都是愁的……不过了,找个男人包养、躺平等死算了。” 说着来了气,撒手往后就倒,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上半身倒进前后座逼仄的空隙,脖子后拗,脑袋悬空,头发拖地,手里还攥着被角,一脸麻木,颇似马拉之死。 过了会,慢吞吞坐起来,嘴里念叨:“还得过,继续过吧。” 她比对挡光塑料膜的形状,撕下边缘处的双面胶纸,将车窗一一封贴,担心贴得不严实会漏光,还用力摁了摁。 末了手伸进衣服,扯着颈间的黑色丝线编绳,扯出一块挂件来。 是和田玉。 国人喜玉,很多美好的事物,都以玉比拟:美人叫“玉人”,谦谦君子叫“温润如玉”,好话是“金玉良言”,登对叫“金童玉女”,连站得好看都叫“亭亭玉立”、“玉树临风”。 而玉中王者,首推和田玉。 这块玉不大,是根长约4cm的锥体,历史上,这样的形制也是吉祥件,叫“直钩”,取“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之意,引申出“我有直钩,只待青云,天来钓我,扶摇直上”。 她这块很特殊,是双色件,半截处好似斜斩一刀,上半部分漆亮如墨,下半部分是羊脂白,细腻内敛。一般认为,这样的玉,本体应是白色,黑色是因为受了水银沁,古人鉴词曰“水银沁真者,黑白分界处明晰如刀截”。这种双色料在业内被称为“黑白分明”,但肖芥子更喜欢它的另一个俗称。 ——天地玄黄 肖芥子关掉车灯。 车内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挡光膜虽然廉价,效果倒是不错。 肖芥子低下头,将那根直钩贴印在眉心。 这是她抓石周时抓到的,姜红烛有条石周链,是一根用不同人的头发编成的、长长的编结线,结线上,每隔十多厘米就兜包了一块桑果大小的宝玉石,总计得有百来块,抓的时候,她牵住棉线一头,闭着眼睛,捻念珠一样摸索着一块,不是,再摸下一块。 最终摸定一块,姜红烛便将石周链收起,说:“你的少见,是和田玉,黑白双色料,自己慢慢去找吧。” …… 过了会,她将直钩放回衣内,深吸一口气,左手食指微微屈突,仿佛叩门,在眉心处不轻不重叩了一下,力道掌握得刚好,头晕目眩,很想睡觉。 轻微的窸窣声中,她摸到了那片藏着的“眼睛”,摁贴于眉心。 不用你教,谁还不会用了?这“眼”不能晒日光,是拿来看“阴间”的。 尔后毯子一扬,裹身裹头,把自己包得像个茧,躺倒在地,车内空间不舒展,人也躺得扭曲,更像个不安分的茧了。 *** 临睡前,颜如玉缩进洗手间打了个电话,出来时一脸震惊:“陈兄,我家那头,居然没人听说过姜红烛!” 然后得出结论:要么她是个小角色,太没名气了;要么,就是事情太过机密,局限在小范围内,不为外人道。 陈琮表面吹捧、实则刺探:“这么尊贵的号,协会有什么秘密,都不跟你们分享?” 颜如玉说:“No,no,no,陈兄,你要理解这种关系,这就好比你开了个医馆,请了著名专家坐诊,人家也是你的员工、服务于你的医馆没错,但半年来一次。来的时候是备受尊重,但你医馆平时运营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能知道?” 陈琮:“……” 好有道理。 他欠身去关灯:“就说了这?没别的了?” 颜如玉笑嘻嘻的:“有啊。” 陈琮手停在开关近前,等他说完。 “据我干爷,也就是老039号回忆,三十多年前,这个协会的确不大太平,出了不少事,疯的、死的、突然退会的,光他有印象的,就有好几个,还都是老资历。” 陈琮沉吟几秒,嗯了一声,揿灭了灯。 灯灭的刹那,他说:“那个姜红烛,死在三十多年前,她的死多半有蹊跷,跟‘人石会’脱不了关系。这趟,如果背后的人是她,她八成是回来报仇的。如果不是,那来的人,也一定是为了她来的。” 黑暗里,看不到颜如玉的表情,但听动静,也知道这货又激动了。 “怎么看出来的?” 陈琮说:“很明显啊。” ——事情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方天芝、黑山、三老等等,都是上了年纪的,三十多年前,正值青壮,应该或多或少参与其中。 ——福婆见到照片、甩出手机的反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亏心。 ——对方上来就下重手,一而再、再而三,连“人石会”有了戒备都没收手,这样的“勇夫”,不是受激于重赏,就是因为血仇。 事情扑朔迷离,但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了,他的结已经解开,过两天就可以高高兴兴回老家了。 陈琮一身轻松,要说还有什么小遗憾,应该就是葛鹏了:相识一场,又得金媛媛“救”了一次,也算是有缘聚头。 这小子,人间蒸发一样,到底跑哪去了? *** 陈琮还以为,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没想到,又做梦了。 这一次,不好说是不是噩梦:他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扰动惊醒,心慌气短,烦躁难安。那感觉,很像地震来临前的动物,想乱跳、想出窝、想上树、还想拱圈。 他翻身起来,大口喘息、口干舌燥,窗帘拉得太紧了,一丝光和气都不透,他大步过去,唰地一声拉开。 窗外,简直是一出魔幻现实主义大片。 停车场还是那个停车场,小车大车都趴伏得安稳、纹丝不动,但颜色不对。 整个停车场,不止停车场,视线里的一切都被裹在涌动着的半透明油彩当中,明明房子、车子乃至路灯、垃圾桶等各类大小物件都是静止的,偏偏不同的色彩是在游动、挤压、碰撞、甚至互相渗透的。 色彩有多种,油黄色、青绿色、黑色、紫红色,以及来不及细细辨认的其他颜色,色彩的诡异流动带来了视觉上的假象,会让人觉得,整个环境也在扭曲、变形。 更妖的是,陈琮可以肯定,这些色彩不是看画那种平面二维的涂抹,而是三维立体铺展的,所以色彩行进之际,会隐约出现明暗的拖影。 还有,这些颜色本身也不平静。 油黄色在晃漾,陈琮就是凭这一点确认自己是在做梦。 青绿色中有雾状的起伏,黑色中有更黑的杂点以及流动痕迹,紫红色中又好像有针,极细极长,贯穿其中。 他乍看时觉得,这种多色的混杂颇似梵高的名画《星月夜》,后来觉得不适,更像《呐喊》,试想想,《呐喊》这幅画,所有颜色躁动般游起来撞起来挤压起来,还向着现实入侵、三维展开,并且每一种颜色内部,都是活的…… 色彩狠起来,是能杀人的。 这不止是眼花缭乱,这是让人的五感运转都崩盘了,陈琮呼吸急促、心跳过速,开始出现幻听,甚至会突然惊惧,觉得那颜色铺天盖地、即将把自己压扁。 多亏了突如其来的一声信息音,仿佛一根自天而降的尖细钓线,把他从那个窒息的大漩涡里颤巍巍拎钓出来。 陈琮腾一下坐起,大汗淋漓。 这真还不如梦到蛇呢。 颜如玉跟他说话:“怎么,做噩梦啦?吓我一跳。” 陈琮转头看。 那声信息音不是幻听,颜如玉真的在查看手机消息,一张脸被屏幕光映得白亮。 陈琮抹了把额头的汗:“几点了?” 颜如玉答非所问:“嚯,天不亮发这通知,昨晚上肯定出什么事了。” 还念给陈琮听:“第四十七届大会延期,会众可根据工作安排,自行选择去留……散会咯。” 这就……散会了? 陈琮觉得自己有一半还停留在梦里,听颜如玉念信息,每个字都听得清楚,连缀成句,就是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僵了会,下床走到窗前,拉帘推窗,想让凌晨的寒气帮自己醒醒脑。 天确实没亮,但边缘处最稀薄的地方,已经隐隐渗出晨曦的微白,停车场还浸在安静泛黄的路灯光中,正对着窗停了辆蓝色的皮卡,车灯像两只呆滞的眼。 一阵风吹来。 真特么冷啊,陈琮抖抖索索伸手,又关上了窗。 *** 肖芥子也还没醒。 可能是因为昨晚上运动量有点大,她睡得很好,停车场靠近马路,总在过车,其实有点吵,但听习惯了之后,车声就像河流,连绵不断,反而把人拉向更深度的睡眠。 睁开眼的时候,身周都是雾,像混沌初开。 这场景,她每晚都能见到。 她爬起来,向着雾里走,心里很平静,知道走着走着,雾气就会渐渐消散,接下来,会像书里说的那样: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升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又走了一段,她停下来。 没有雾了,可能是因为多“长”了一只眼睛,这次看周围,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清晰。 天地阔大,是黑白二色,黑色罩在头顶,白色则自半空延展到脚下,分界处不是平直的地平线,是斜而巨大的一条——这个世界像是经历过挥刀一斩,留了条无边无际的刀痕做分界线。 肖芥子原地坐下,顿了顿又躺倒,阖上眼睛,两手努力向左右伸展开,陷进地下,想象自己是一粒呼吸着的种子,而手指是种子上长出的根苗,要尽可能多地向大地汲取养分。 姜红烛说,这叫“石补”。 她说,吃东西是补,养石头也是补啊,石头也是能养的你信不信?就好比乡下人养猪崽,它小的时候是你照料它,养大了,膘肥体壮,就该它回馈你了。 石头养着养着,也跟人亲,养到后来,就好开宰进补了,只不过补的不是营养,是另一些东西罢了。 这话,肖芥子是信的,毕竟她的石头是和田玉,而关于玉,民间自古就有很多说法,比如“人养玉,玉养人”,再比如“玉碎人平安”。 玉碎了不就是开宰了吗,人平安那就是进补了,这种补,好过人参虫草。 过了会,肖芥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 就在她身侧不远,有一处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很像夏日高温时,因为太阳炙烤引发区域空气密度变化,光线产生折射,使得人眼视物失真。 有什么东西,雾蒙蒙的一团,就在那一处,又钻又挣,仿佛要拼命挤出来。 肖芥子目视着那一处,叹了口气,喃喃说了句:“两年了,怀个哪吒也该出来了,肖结夏,你怎么就一直没动静呢?” 像是要回应她的话,有一根细长的东西,像电线,又像拗弯的铁丝,自那一处突然荡出来,又瞬间收了回去。 *** 皮卡车内响起一声发闷的骇叫,地上那个“茧”扭了又扭,终于挣脱开来。 肖芥子头发蓬乱,身子微颤地顶着被角坐在一片黑里,突然反应过来,扬手抓下最近一面车窗上的挡光膜。 天微微亮,场周的路灯已经熄灭,不远处,兴许是早餐店晨起作业,烟囱里的白烟像雾,袅袅扬升。 什么鬼东西,她的那个胎里头,是什么鬼东西!? 红姑呢,得赶紧去找红姑问问。 念及姜红烛,肖芥子才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天都亮了,红姑居然一整晚都没来找她? ------------ 17 016 肖芥子匆匆收拾好车内,揭下眉心的那只“眼睛”藏妥,头发都顾不上绑,随手抓了顶帽子戴上,开门下车。 她走到葛鹏车后,装着蹲下身子系鞋带,低声叫了句:“红姑?” 还是没回应。 又抬头看417的破窗,窗帘依然紧拢。 之前不这样的,前两次,姜红烛的动作都很快。 肖芥子叹了口气:“这次不好搞了吧,我就说人家有防备了。” 她怏怏坐回皮卡车,想帮忙又无从着手,她这段位,上场都没资格。 只能默默祈祷姜红烛别失手,她要是栽了,遭反噬失心疯事小,自己的事可怎么办? *** 陈琮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是饭点,今日的餐厅必然热闹,他不想错过,匆匆洗漱之后,就和颜如玉互催着出了门。 没料错,走廊里已经在“预热”了,不少客房都敞着门,裹着睡袍的会员三两聚头,大多一脸懵逼。 “这就散会了?” “昨晚到底什么情况?哨子突突吹,听说是入室抢劫?” “这么多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因为部分成员出状况,说散会就散会?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凭什么多数迁就少数啊?” 果不其然,秘密掌握在小部分人手里,大多数会员其实跟他一样,都不明就里。 两人本想走楼梯下去,但路过电梯时,瞥见显示电梯正从三楼下行,一时犯懒,都站住了。 陈琮问颜如玉:“待会我朝马修远要回行李,就能滚了吧?” 此行是为了找陈天海,现在他不想找了,这爷爷比他能耐多了,他找不起。 颜如玉点头,还提供贴心服务:“陈兄,你要是想知道后续,回头我打听清楚了,给你发个大结局。” 陈琮笑,他确实想知道后续,那个姜红烛、肖小姐,乃至葛鹏,他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想归想,总不能无限期留下来看戏,他还没那么任性。 还有,对颜如玉,他其实也好奇:“你这号,到底为什么特殊?” 颜如玉还没来得及回答,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马修远,扶着行李箱满脸堆笑,笑里带局促,半弯了腰,正给人赔罪。 另一个…… 是个挺潮的年轻男人,穿刺绣的牛仔服、缀铆钉和银链的黑色阔腿裤,个子只比陈琮略矮一点,但因为扎了个道士头,脑袋上立着小揪揪,上头还插了只红宝石做腹、镂空金片当翅的穿花蝶,所以看起来,也差不多高。 颜如玉的面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下,推着陈琮贴边进了电梯,像是刻意要降低存在感。 马修远抽空冲两人点头示意,又赶紧继续向那人致歉:“实在是抱歉,是我们安排不到位……” 年轻男人没好气:“家里一堆的事,你们几次三番请,我才过来,涮着人玩呢?谁的时间不宝贵?我管你们选哪天再开,别给我下帖了,没空。” 马修远的腰又弯低了几度:“真的是意外,还请理解一下……” 说话间电梯停靠一楼,门一打开,年轻男人就负气跨了出去,马修远拖着行李箱,忙不迭跟上。 陈琮也想出电梯,被颜如玉拦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见电梯门要关,赶紧又揿下开门键:“这人说话挺冲的啊。” 按理说,会员间没有三六九等,不分上下级,马修远负责接待不假,但没必要看人脸色、这么卑微吧。 颜如玉呵了一声,示意陈琮可以出电梯了:“069号。” 069号? 想起来了,39,69,99,都是特殊号。 陈琮好奇:“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小揪揪上插了只穿花蝶,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那只蝴蝶做工精良,用料上乘,069号,莫不是做宝玉石饰品的? 颜如玉摇头:“不太清楚,只听说有些宝玉石要从水里来,他们家有门路,比较擅长。” 陈琮被他这个“不太清楚”给诧异到了:“你们尊贵号之间,都不沟通的?” 一个班级里,学霸们不都是玩在一处的吗? 颜如玉耸耸肩:“互不来往。” 何止是不来往,他这趟来,还被嘱咐了,“69、99,绕着走”,别去攀交情。 陈琮不理解:“为什么啊?” 颜如玉没说话。 ——为什么啊? 他当时,也问了干爷同样的话。 干爷回答:“奈何桥上全是鬼,阳间未必都是人。这两家,怕是有能耐起我们的底。” …… 颜如玉对着陈琮一笑:“不为什么,有些人最好别去认识,认识了也别深交。隔雾看花最美,能保有美好印象。就好比咱们,陈兄,咱这交情,到这也刚刚好,再深,就不合适了。走了,吃饭去了。” 说完,大模大样地走向餐厅,那架势,仿佛当自己是世外高人、刚点拨了陈琮什么了不得的人生哲理。 陈琮原地怔了会。 颜如玉这人,八卦起来上蹿下跳,吵得他头疼,但偶尔、忽然冒出一两句话,又让他觉得弦外有音、似乎在暗指什么。 不过…… 陈琮晃了晃脑袋,笑自己多心,管他在皮里阳秋些什么呢,反正,自己也要回老家了。 *** 在餐厅门口,陈琮再次碰见了金媛媛。 当时,金媛媛正朝外走,抬头看见他,那表情,仿佛见了鬼,左右瞅瞅没人,一把薅住他的胳膊:“走走走,快走。” 她一溜小跑,把陈琮拖到安全门外的楼梯背阴处才松了手,骂他:“你有病啊,你一当贼的,露着脸到处走?” 边骂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外看,确认没被人看到,才松了口气。 陈琮啼笑皆非,但看到金媛媛算是在为他“着想”,又有点感动,人可能都喜欢且享受被包庇和维护吧。 他想跟金媛媛说自己其实不是贼,又懒得从头解释,故事实在太长了,反正很快就离开阿喀察了,就在她这儿“贼”到底吧。 于是找话说:“你怎么在这?” 金媛媛斜了他一眼:“问这话有脑子没有?我餐厅服务员,上早班!忙一早上了,心里烦,想出来抽一根,正好碰上你。”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拈了根出来想点,没摸到打火机,看陈琮时,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 金媛媛只好揪烟头泄愤,把烟丝一缕缕狠扯下来、扔到地上。 “我昨晚就特么不该信那个女人!什么门缝底下塞纸,我连左右邻居的门缝都摸了,屁都没有,打电话给她,说是空号。这女人,从头到尾玩我!” 金媛媛咬牙:“再让我见到她,我非撕了她不可!” 陈琮一片好心:“真遇着她,你还是绕着点吧,不定谁撕谁呢。” 金媛媛想骂人,一时没找着合适的词,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听说了吗,昨晚这协会好像又遭贼了,说是一男一女,闹出挺大动静,窗都被砸了,愣是不报警……你说那男的,会是葛鹏吗?” 陈琮很肯定:“不是。” 金媛媛愁容满面:“我猜也不是,他没这胆子,哎,那什么……” 她看着陈琮,一时卡了壳,这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眼前这人叫什么。 陈琮猜到她卡在哪了,自报家门:“陈琮。” “从前的从?” “王字旁加宗,琮(cong,二声)。” 金媛媛哦了一声,有点疑惑:“那个字不念‘宗’?” 好在她没有继续纠结读音问题:“陈琮,你说我应该报警吗?” 陈琮说:“报吧,这事扑朔迷离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这么瞎折腾没用,警察会比你有办法。” 金媛媛看着陈琮,突然就哭了。 陈琮有点意外,也有点慌,金媛媛是噼里啪啦辣椒性子,每次不是横眉瞪眼就是放狠话,他没想到她会哭。 他试图从身上摸出纸巾,未果,只好说点温和而又无用的话:“你别哭啊,事情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糟。” 金媛媛一边擦眼泪一边吸鼻子:“不是的,事情不对头,那个肖小姐肯定知道什么,她就是不跟我说……哦,对,你会开车吗?” 陈琮点头:“会啊。” 金媛媛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能帮我送个车吗?就葛鹏那面包车,得还人家。” 陈琮奇怪:“那车不是葛鹏的?” 车子本来是葛鹏的,但后来他爸生病,为了筹钱买药,他把车子卖出去了,需要用车的时候,就一天200朝那人租,每月结账。 这段时间,他手头紧,上个月的账就没结,对方本来就很不高兴,打他电话还失联,气得找去了家里,金媛媛撒了一堆谎才安抚住葛鹏他爸,又朝对方要了备用车钥匙,说是最迟今早给送过去。 “刚又打电话催我,我上班走不开,又不会开车,你要方便,能帮我送一下吗?地址,哦,地址在这。” 她从兜里翻出一张字条递给陈琮:“你可以导航过去。回来……你就打车,我给你报。” 本来她是想让男朋友送的,那狗男人,打了一夜麻将,睡得昏天黑地,连拨几个电话都轰不醒。 陈琮有点犹豫,看金媛媛眼睛都红肿了,心里一软,又接过来了,他驾驶证在背包里,回头要过来就行。 他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委托我一个贼,不怕我把车卖了啊?” 金媛媛带着泪笑出来,说:“图那破车,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陈琮把钥匙扣套在手指上转了个圈:“走了啊,待会给你送。” 他推开安全门,想了想又回头:“以后,你别委托贼办事,当贼的,很少有可信的……” 蓦地反应过来,这话把葛鹏骂进去了,于是没再说。 往外走了没几步,金媛媛在身后叫他:“陈琮?” 陈琮转过身,看到她自两扇门间探出头来:“葛鹏他爸是我舅,但我等于是在我舅家长大的,你懂的,我是女的,家里不太想养,我舅照顾了我好几年,我把葛鹏当亲弟一样,所以他的事,我特别急……” “当亲弟一样,为什么要支持他去偷呢。” 金媛媛愣了一下,本来想骂他一个贼还唧歪说教,不知道为什么,又咽回去了。 *** 肖芥子在皮卡车里守着,守到日上三竿,实在是饥肠辘辘,下单点了份外卖。 大概是早餐免不了连汤带水,吃完没多久,就想去洗手间了。 她不想让小面包车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刻意转移注意力,看周围,看车进车出,看417号房终于拉开窗帘,有工人蹲在破窗边,丈量尺寸。 到后来,压力和注意力都在下腹,实在无从转移了:饿还可以捱,但这事真拖不了,而且不赖她,从昨晚到现在,这都多久了? 速去速回吧。 肖芥子飞快地下了车,先奔到面包车后头,也不管姜红烛能不能听见:“红姑,我去去就来啊。” 说完了,撒腿就往外跑。 陈琮恰在这时推开后门出来。 他只觉得有人一阵风样就从眼前就掠过去了,转头看,看到她微蜷的长发扬起,在阳光下闪着光。 陈琮心说,嚯,阿喀察这地方,姑娘居然挺潮的,还染银发呢。 他走向葛鹏的小面包车。 *** 从导航来看,还车的地址并不很远,但没想到,没开多久就出了城,还驶进了一片草场。 火车来阿喀察的路上,因为途经海拉尔草原,入目都是萧瑟,他想当然地以为,冬天的草场都是黯淡而无趣的,没想到不是。 因为天气好,有阳光,天是蓝色的,前两天下的雪半融未融,像大笔抹开在草场上的糖霜,蓝色和白色,把画面提得很亮,于是那些或匍伏或迎风的枯草也跟着鲜亮起来。 陈琮微笑,阿喀察之行,以这样一幅亮色的风景画做收尾,也还是挺不错的。 下一秒,他猛然踩下刹车。 车子歪斜着碾在一层薄雪之上。 没听错,车里有声音。 像人的声音,虽然听不出是男是女,起初是痛苦难耐的呻yin,后来是挣扎的气声,再后来,像困兽闷在喉头的愤怒低吼。 陈琮回头,看向后车厢的方向,试探着问了句:“葛鹏?” 到处都找不到葛鹏,他居然,一直被锁在面包车的后车厢里吗? ------------ 18 017 肖芥子一阵风样,又掠回了停车场。 皮卡车旁突兀出现的空车位好像一枚大印,隔着大老远就劈头扣过来、正盖在她脸上,盖得她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了。 什么人这么欠、这么手贱,她守了一夜,就走开了那么几分钟,掐分掐秒的,车就没了。 肖芥子气地原地蹲下,抱着胳膊,脑子突突的。 顿了几秒,她抖擞精神,腾地站起,先查看手机定位软件。 地图定位上,代表姜红烛的那个小红点正往城外缓移。 很好,她想,非常好。 十来秒后,停车场收费的大爷看到,一辆蓝色小皮卡,直如一颗蓝色的炮弹,刹那间就从眼前轰过去了。 大爷便有点为司机担心:这速度,以他的经验判断,记3分没跑了,搞不好要处200以上罚款,再搞不好,驾驶证都保不住。 *** 葛鹏的小面包车是老式的,机械钥匙开门的那种,而且,出于旅游带线的需要,客货分离,只能从后头开门。 陈琮站在小面包车的后车厢处,先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 是有声音。 他心跳得厉害,先把手机打开、调到拍摄模式。 这也算是直击犯罪现场,他得保留第一手证据,回头警察办案会用得上。 他一手端着手机,另一手插入钥匙、开门,车厢门缓缓开启时,警惕地先往后跳了一步:万一后车厢里的境况太惨、对人冲击力太大,距离远点,也好有个缓冲——太多罪案片里,门一打开,办案人员就扭头大吐特吐,他可不想有这种经历。 镜头随着他的动作,先是晃动、模糊,继而渐渐对焦、清晰。 这是……什么东西? 他移开手机。 起初,像一大块粗麻布盖着个趴伏、蠕动着的人,麻布很老旧,其上以各色矿物颜料涂抹出鸟爪虫迹般的一小团一小团,有些像图样,有些像上古文字。 然后,那个人顶着这团麻布慢慢起身,麻布随着它的立起,贴着身体四面垂下,很像西方恐怖故事里那种顶了块白布的幽灵。 但这人只立到一半,更像是跪在那,确切地说,比跪着还矮,似乎只有半个身子。 陈琮头皮发麻,他感觉,这应该不是葛鹏。 但他还是试探着又问了句:“葛鹏?” 如同听声辨向,被麻布覆盖的头朝这一侧转了转,再然后,重重往旁侧一耷拉,像是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 陈琮被搞懵了,这是……死了? 这事可跟自己没关系啊,可别刚洗清那头的嫌疑,这头又天降一口大锅。陈琮赶紧再次举起手机,小心翼翼上前:“你没事吧?” 没声息,麻布有些厚重,也看不出这人是否还在喘气。 陈琮犹豫了一下,拈起麻布的边角:与其胆战心惊慢慢揭开,不如来个痛快的。 他心一横,猛然起掀! 居然没完全掀开,是他想错了,这布并不是像盖头那样盖在头上,它里头缝了背带,如同背包“穿”在人的身上,刮再大的风都掀不走。 掀起的刹那,他瞥见一双垂着的老手,骨节变形,坚硬粗糙,看大小,应该是女人的手,指甲像野猫的爪子,厚而蜷勾,带尖,隐隐还有点发青。 这人突然就动了。 她两只手猛地抓住陈琮的胳膊,似乎这不是胳膊,而是一根待攀缘的杆,陈琮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猫一般猱拧直上,顺着胳膊直窜到陈琮脸边,居高临下、自上而下,向着他的头脸整个儿包覆下来。 陈琮感觉整个脑袋被一大团温热发臊的肉隔着麻布紧紧裹住,气都没法喘了。 非但如此,她那猫爪一样的指甲瞬间自脖颈两侧扎进肉里,血立时就涌了出来,还有,那指甲不仅仅是“扎进”,它越扎越深,还在用力朝边上豁进、切割,仿佛当他的头颅是块可口的蛋糕、要狠狠挫磨下来享用。 陈琮撒开手机,两手狠狠掐住那女人的腰,用力往外一扯,重重砸了出去。 这一扯,女人的指甲自他左颈侧直带而下,划出好长一条血线,好在越划越轻,到末梢处,只是勾破了点皮。 那个女人砸在地上,居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重响,骨碌滚了几滚,很快止住势,闷哼一声,翻身又起。 陈琮摸了摸颈侧的血,又惊又怒,看那女人时,又止不住胆寒。 截至目前,他还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她始终顶着那块旧麻布,在车上时还好,一落地,显得更加矮小,不怎么像人,更像一条窜裹进布里、发疯的狗。 陈琮试着挪移了一下身位,那个女人也跟着挪移,不过不是用脚,是用手在爬,还有,他看得清楚,麻布外侧,拖出两条空裤管,女人动,扁耷的裤管也跟着动。 我特么的,陈琮想,真是大白天撞邪了,这是哪来的妖魔鬼怪! 他四下去看,瞥见不远处有一根粗树枝,这应该是草场上还有牛羊时,用来代替鞭子驱牛赶羊的,陈琮看着那个女人,像防一条会突窜咬人的狗,觑了个空子,紧奔几步过去,俯身一把捞起树枝。 动作有点猛,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与此同时,脖颈的破口处一阵痒麻。 陈琮心惊,正经的伤口可不会有这种异常反应,他一手握着树枝防御,另一手去摸。 果然,那一处像是上了麻药,毫无感觉,缩回手看,血的颜色发暗,味道也难闻,且一闻之下,眼睛受了好大刺激,眼泪都辣得激出来了。 不太妙,陈琮树枝往前虚打,想快点上车。 那个女人好像知道陈琮的想法,她不再靠近,隔了段距离绕着陈琮忽左忽右爬圈,觑着空档,会蓦地突窜,但那只是迷惑敌人的假动作,往往在陈琮全神戒备、蓄力还击之时,她又突然退撤。 几次下来,陈琮的头更晕了,视线也越来越虚。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真的是兽,她在反狩猎他这个人。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陈琮握紧树枝,以攻为守,向着女人猛甩了一记,转身向着车子狂奔。 驾驶座的车门半开。 不对,陈琮猛眨眼,车门怎么变成两个了? 完了,他看东西重影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完全分不出虚实。 看运气吧,他向着车内猛扎。 下一秒,他一头扑跌在雪地上,透雪的枯草扎得他脸生疼,陈琮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罩着麻布的女人疾扑而至,四条空荡荡的裤管在半空飘着,像风筝放进天上,垂下长长的飘带。 陈琮胡乱选了一个,攥着树枝,狠狠抽了下去。 *** 肖芥子车入草场,远远看到陈琮。 但那时候,隔得太远,没认出他,也不知道死死抱着他脑袋不放的就是姜红烛,只是觉得奇怪:那个人,怎么好像脑袋上顶了个缸一样,长那么怪? 后来看到定位上的红点不动,才反应过来,狠踩了一记早已到底的油门。 待驶到近前,却看不到人了。 她不知道是这俩抱滚在地、被面包车遮住了,正疑惑时,有一大团“东西”被大力抡了出来,正砸向她的挡风玻璃,肖芥子头皮一麻,猛打方向盘避让,让到一半,陈琮又踉踉跄跄栽跌出来。 肖芥子猝不及防,再打方向盘,皮卡车性能太次,经不住这么猛的连番操作,原地急转几乎一百八十度,幸亏她系了安全带,否则真能被甩得在车里打几个滚。 饶是如此,下车时,仍觉得地也不平了,天也斜了。 肖芥子跌跌撞撞,先奔向姜红烛:“红姑?你没事吧?” 姜红烛罩身的麻布拖泥带雪,喉间嗬嗬的,听到有人发声,也不分青红皂白,向着她就扑。 肖芥子应付这种状况,倒是轻车熟路了,她往边上一闪,反手揪住姜红烛脑后的麻布。 这麻布里头,其实缝了三条带子,两条套肩,一条套脖子,这样即便再大的风吹过来,麻布也是从脖子底下往上掀,怎么都看不到脸,所以抓住脑后的缝扣,就等于是锁了喉,姜红烛呼吸一滞,脖子被迫仰起。 肖芥子趁此空隙,迅速欺到她身后,膝盖抵住姜红烛背心,将她整个人压进雪里,两手自她肩膀往后捋,一路到手腕反剪了拎起。 能清楚地看到,姜红烛的指甲缝里,带血带皮肉。 肖芥子倒吸一口凉气:“红姑,说好了不能杀人的。” 姜红烛身子绷紧,拼命挣扎,恶狠狠口齿不清:“他杀了阿兰,我看见的,我看见了!” 肖芥子叹了口气。 她俯下身,隔着麻布凑到她耳边,柔声说了句:“没有,红姑,阿兰好端端的,吃饱了饭,我送去上学了,你忘了?” 姜红烛愣了一下,似乎也有点不确定了:“真的?” “真的,红姑,你忘了吗?你要去‘人石会’宰那只姓何的老狗,说好的,你还上葛鹏的车,我呢,先去闹一番动静,换了车之后,再来接应你,还记得吗?” 姜红烛没说话,渐渐的,不再挣扎了。 肖芥子松了口气,手上的钳制也随之放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夜你都没完事。后来有个人,突然把车开走了,你也被带离那儿了。你自己说的,这就像高速运行的机器被突然拔了插头,你会反应不过来,像梦游的人被硬生生叫醒、会很难受,想起来了吗?你再回忆回忆?” 姜红烛还是没说话,不过肖芥子知道,这头,算是差不多安抚好了。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陈琮。 *** 陈琮其实知道有辆车又开过来、也差点撞到自己,但他实在没精力去管了。 他的伤口出问题了。 起先伤口是痒麻,接着是没知觉,再然后,躲开那辆撞来的车之后,伤口突然开始疼,而且是那种让他汗毛直竖的疼——伤口处,好像蠕动着什么活的东西。 他还以为是自己在瞎想,伸手一摸,居然真带下一条虫子来。 当然,因为看东西重影,他看到的是两只,而且是断了半截的那种,腻滑、带着粘液,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再伸手,又带下一只,再伸,又来一只,后来他慌了,两只手拼命去拍打,脖颈两侧如同在下虫子,扑扑簌簌,没完没了。 陈琮跌坐在地上,差点疯了。 …… 肖芥子抬头看到的,就是陈琮拼命在身上扑抓的场面。 *** 肖芥子站起身,大踏步走回皮卡车,翻腾片刻,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兜里还塞了张纸。 她向着陈琮走去,边走边拧开矿泉水,咕噜灌了一大口,却不吞咽,鼓着腮帮子走到陈琮面前,一口水兜头全喷在他脸上,然后抹了抹嘴,蹲坐下去。 陈琮吃此一喷,陡然清醒过来,什么重影、虫子,都没了。 他挂着一头一脸的水滴子,抬起头看肖芥子,但新的反应又来了,身上开始发冷,冷得他打哆嗦。 肖芥子说:“是不是觉得身上很冷、很不舒服?” 陈琮没说话,他看肖芥子,又看不远处那个伏坐在地上、依旧顶着麻布的女人。 这俩是一伙的。 肖芥子从兜里拈出那张纸,用力在陈琮面前甩展开:“你中毒了,再迟点没得救。摁个手印,答应我开的条件,我给你指条救命的路。” 陈琮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中毒了。 他看向那张纸:“你这是白纸。” 肖芥子笑:“就是白纸啊,怎么,你还有时间一条条跟我掰扯条件吗?” ------------ 19 018 陈琮之前冷得发抖,现在,身上又开始发烫了,额头、面颊、后背,汗珠子一粒粒往下滚。 肖芥子说:“不签算了,我这人也不喜欢勉强人家,勉强没幸福不是?” 她作势要走,陈琮齿缝里迸出一句:“怎么签?” 命都要保不住了,他还管勉不勉强、幸不幸福? “现成的血,蘸了摁上去就行。” 陈琮伸手蘸了血,狠摁在那张纸上,抬头看肖芥子。 这毒真烈,他现在眼睛看人,总觉得视线里柳絮样飘血丝。 血丝就挂在她脸上、发上,还有折起纸张的纤细手指上。 合约达成,肖芥子一秒从“事不关己”切换成“为他担心为他急”,她回手指面包车:“赶快!开车回宾馆,找‘人石会’,他们能救你。” 陈琮:“……” 他想骂人了,这特么是全世界都在玩他? 肖芥子见他不动,一把薅起他的衣领往上拎,还吼他:“赶快啊,毒是什么速度你不知道?‘人石会’现在聚全了人,东西最齐,晚了就来不及了,快快快!” 她连拖带拉,看着不像演的,而如果真是演的,着实也太具感染力了,声台形表秒杀一切专业选手。陈琮像懵懂入场的运动员,被打了鸡血的教练拽过来一通猛推猛踹:快快快,该你上场了!跑!给我跑起来! 他跌跌撞撞冲进驾驶座,正摸索着去系安全带,肖芥子自车窗处递进一把削皮刀:“接下来你会看到血雾,再接着觉得到处都在流血,别理它,都是假的,加速,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最糟的是你会看到有人往车上撞,像虫子一样,接二连三,顶不住的话,就给自己一刀!还有,别提我帮你的事,一句都别提,做好事不留名是美德。” 陈琮喘息着,被动接过刀子,在她一通噼里啪啦的输出里彻底迷失,实在辨不清她是人是鬼。 肖芥子猛拍了一记车身,像是给马屁股重重甩上一鞭:“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小面包车歪斜着起步,起先碾出的都是顿停的折线,好在这是草场,无关紧要,再然后就轰出去了,车后扬溅起杂草和雪沫,像一路护航。 肖芥子眯缝着眼睛目送,然后又抖开那张摁了手印的纸,对着阳光细看。 血色有点泛黑了,但那一摁是真用力,拇指指纹清晰地映在了纸面上。 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医学研究得出,指纹自胎儿在母体内第13周时开始出现,第24周纹路形成,和大脑同期生长,所以,有人认为指纹是大脑某一处的切片,自指纹里,可以窥见其人独特的性情。 陈琮这个,是“斗形纹”,据说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呢,回头上门讨债时,她要注意点策略。 肖芥子满意地揣好白纸,走回姜红烛身边。 *** 姜红烛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她冷冷问了句:“为什么救他?” 肖芥子笑笑,蹲下身子。其实一块破麻布,再怎么认真穿戴也只是“顶着”,完全没整理的必要,但她还是这边拉拉扯,那边拍拍平。 她说:“首先,他就是把车开走了一会儿,多大事儿。” “其次,他是陈天海的孙子,这身份有点价值。他活着,总比死了或者疯了,要好吧。” “再次,”她拍拍装了白纸的兜,“我又不费什么事,举手之劳,白得一份合约,将来朝他要点钱、蹭顿饭都好啊。红姑,种善因,收善果嘛。” 姜红烛哼了一声:“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会算计的,你待在我身边,也是为了算计我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找到我的?” 肖芥子莞尔:“又来了,红姑,你又来了。咱们当初搭伴,不是说好的,彼此不问过去、不问将来,只看眼下嘛?这两年,我是朝你要了些东西,但凭良心说,我把你照顾得不好吗?为你办事不尽心吗?你跟我相处,不开心吗?有句话你别不信,回头我不算计你、拍拍屁股走了,你还会想我呢。” 姜红烛没说话。 一阵风吹来,扬起不远处积雪的雪沫子,映着阳光,像忽然撒开一把金粉,特别好看。 肖芥子也就近抓了一把,向着空中撒,可惜了,她撒的像东施效颦,都是雪渣子。 她掸掸手:“红姑,现在怎么说?咱们……回家?” 姜红烛说:“回宾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接得上。” 肖芥子意外:“还回?红姑,你昨晚耗一晚上都没结果,不休息一下?我感觉这趟挺难的,要么咱先回去,做足了准备再……” 姜红烛冷笑:“不需要,我都做了三十多年准备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几个人耗我一个,当然会多费点时间,不过你放心,从前没能把我耗死,以后,也照样耗不死我。” *** 陈琮一路加踩油门,也顾不上能不能保住自己的驾驶证了。 那位肖小姐说的没错,视线中的血丝很快飘成了血雾,明明是大晴天,但在他眼里,整个阿喀察都罩在阴沉的黯红色中。 接下来,就是“到处都在流血”,如果是直白式的哗啦啦漫天流血也就算了,恶心归恶心,一眼假。但不是,这种流血给人的感觉湿漉漉、阴森森:远近的屋檐下、墙壁上,偶尔会缓缓地挂下褐红色细长的一行,像长了看不见的眼,正凄凉地流出血泪。 陈琮努力保持镇定,一直默念:“假的,都是假的。” 再然后,所谓的“人撞车”就来了。 这一关实在难顶,难怪他会获赠一把刀:那个“人”突然自路边窜出、直撞上车身的时候,车身都猛震了一下,震得陈琮魂飞天外,以为自己撞死人了。 他猛踩刹车,车子打斜停在马路中央,整个人像在水里泡过,汗出如浆。 不少车被逼停,在后头猛按喇叭,还有车主开门探身叫骂,陈琮像是没听到,他战战兢兢地欠起身子往外看,没有看到横陈的伤者。 下一秒,想起肖芥子的话,一颗心重重落回实地,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刀。 离得最近的车主气势汹汹地下车过来,正想去拉车门,忽然看到陈琮双目赤红,还抽出了刀。 他瞬间想起大小新闻上报导的马路砍杀、报复社会分子,吓得“妈呀”一声,同时毅然飞起一脚:这样案犯想开门下车时,就会被他连门带人踹回去,和谐社会,人人有责,他也算是见义勇为、保护人民群众了。 哪知一脚踹了个空:车子猛然打火,疯魔一般直窜而去。 车主愣愣站着,直到后头喇叭声响成片才又反应过来,心说,完了,看这架势,肯定是去杀人的。 今天,阿喀察怕是要死人。 *** 临近金鹏,陈琮差不多已经到了临界点,眼睛几乎全被汗水封住,反应也有些迟钝。 忽然意识到门廊就在前方,他猛踩刹车,轮胎车皮擦着地,几乎是一路磨过去的。 终于到了,陈琮抹了把汗,赶紧去解安全带,手一直打哆嗦,几次都揿不准摁扣。 就在这时,又有人往车上撞了。 这次,是从上头下来的。 门廊是酒店大门处停车上下人的地方,一般会做个遮盖,给客人遮风挡雨。豪华酒店当门廊是门面,自然各种装饰设计,但金鹏这样的小宾馆,等于就是装了个大的玻璃雨篷。 那个人,从天而降,先砸碎了雨篷,然后伴着哗啦落下的碎玻璃,撞到小面包车右前方的边角,颠扑了一下,重重落地,把车子右侧的后视镜都给砸没了。 陈琮猝不及防,吓得身子一僵,随后阖上眼,默念:“幻觉,是幻觉。” 情形很不好,扎刀都止不住幻觉了,得抓紧时间,要赶快。 他猛推开门下车,绕过车头径直往宾馆里冲,之前那一刀扎在腿上,裤子上全是血,走路也重心不稳,也许是因为终于到了,一口气有所松懈,他眼皮开始无比沉重,眼睛也好像成了鱼眼镜头,视野里出现了失光的暗角,且暗角的范围越来越大。 陆续有人从宾馆里冲出来了,有服务员,也有“人石会”的人,他看到了马修远,还有梁婵。 陈琮笑起来,有认识的人就好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马修远也认出他了,一脸惊愕,不知所措地扶住了他。 陈琮想说什么,忽然发现,有更多的人冲出来了。 他们并没有注意他,或者说,完全顾不上去注意他,都惊慌失措地冲向他身后。 陈琮心头一紧。 刚刚的那个人,不是幻觉? 他回头去看。 小面包车旁,趴伏着一个穿宾馆工作服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看身形有点熟悉,她脸侧已经溢出了血,但人还没死,伏卧在一地细碎晶亮的碎玻璃渣中,一直抽搐。 金媛媛? 陈琮觉得头顶像有闷雷滚下来,眼前一黑,整个儿栽了下去。 *** 在梦里,陈琮见到了金媛媛。 她在餐厅忙活,正把洗净消毒的不锈钢叉勺一样样摆进餐具柜里,偶有失手掉落,餐具撞在一起,发出连串的脆响。 陈琮冲过去,问她:“我在宾馆门口,看到有个女服务员从楼上摔下来,不是你吧?那个不是你吧?” 金媛媛抬起头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突然哭了,眼泪顺着面颊一直滚落,落在手里那摞银亮的叉勺上。 陈琮愣愣地看着她,看到四周种种突然像陷入哀悼,连同金媛媛一起都变成黑白,只有自己还是有颜色的。 …… 陈琮睁开眼睛,眼角有些濡湿。 天已经黑了,他在自己的房间,209房间。 屋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上所有的伤口,脖颈上的、腿上的,都已经包扎得紧实而又温暖。 绕床一周摆了十来个凳子,每个凳子上都燃了香,有刚点上的,也有烧得只剩蜷曲的灰段的,香是淡褐色,香雾也是,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淡褐色的香雾都往他身上聚拢。 这场景,站远了看,大概挺像遗体告别的。 …… 有轻柔的女声,混着香雾,袅袅飘过来。 “现在,放松身体,想象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温暖的水中,水波荡漾,带走你所有的烦恼……” 陈琮叹了口气。 颜如玉真是他见过的、最勤于练瑜伽的男人了。 大概是声响惊动了颜如玉,下一刻,他的脸就穿透香雾探进来了。 陈琮说:“我……” 只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自己听了都觉得嫌弃。 颜如玉说:“你中毒啦,不过大体没事,福婆为了你,忙前忙后的,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到最后差点没站住。还说让你醒了之后去找她,要具体问问你怎么回事。不过我看你这状态,话都说不利索,还是缓缓再去吧。” 说完,忽然觉得好笑:“陈兄,我都送别你两次了,每次都送不走,每次,你都是被……强留下来,你跟阿喀察这缘分,还真厚啊。” 陈琮也笑,他现在反应有点慢,听颜如玉说话,总有点赶不上,注意力会突然停在某个词上,半天动不了。 福婆?想起来了,福禄寿,三老。 他说:“寿爷……” “你是想问寿爷怎么样了吧?不好说。我打听了,昨晚福婆和禄爷他们,在寿爷房里待了一夜,说是今天上午有好转,看着像要醒,结果中午一过,情况急转直下,又睡死过去了,死活没反应。” 陈琮点了点头,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问。 他想起来了:“金媛媛……” 颜如玉没听明白:“什么金?什么圆?” “跳楼……” “哦,你说那个啊。对,是有个女服务员跳楼了,不是叫圆圆就是方方,警察也来过了,说是自杀。” 颜如玉这一天下来,显然也没少听关于金媛媛的八卦:“听说她原生家庭不太好,在舅舅家长大的。她舅舅去年得了重病,她为这事一直很焦虑,找了个男朋友吧,那男的对她也不好,就是……本身就有点抑郁,这两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做事恍恍惚惚的,她同事说,今天一直听到她在念叨‘当亲弟一样,为什么要支持他去偷呢’……然后,就跳了。” 陈琮在心里说,不是的,金媛媛不会就这么跳楼的。 ------------ 20 019 ------------ 21 020 ------------ 22 021 ------------ 23 022 ------------ 24 023 ------------ 25 024 ------------ 26 025 ------------ 27 026 ------------ 28 027 ------------ 29 028 ------------ 30 029(捉虫) ------------ 31 030 ------------ 32 031 ------------ 33 032 ------------ 34 033(捉虫) ------------ 35 034(捉虫) ------------ 36 035 ------------ 37 036 ------------ 38 037 ------------ 39 038(捉虫) ------------ 40 039 ------------ 41 040 ------------ 42 041 ------------ 43 042 ------------ 44 043 ------------ 45 001 ------------ 46 002 ------------ 47 003 ------------ 48 004 ------------ 49 005 ------------ 50 006 ------------ 51 007 ------------ 52 008 ------------ 53 009 ------------ 54 010 ------------ 55 011 ------------ 56 012(捉虫) ------------ 57 013 ------------ 58 014 ------------ 59 015 ------------ 60 016 ------------ 61 017 ------------ 62 018 ------------ 63 019 ------------ 64 020(捉虫) ------------ 65 021 ------------ 66 022 ------------ 67 023(捉虫) ------------ 68 024 ------------ 69 025 ------------ 70 026(捉虫) ------------ 71 027 ------------ 72 028 ------------ 73 029(捉虫) ------------ 74 030 ------------ 75 031 ------------ 76 032 ------------ 77 033 ------------ 78 034 ------------ 79 035 ------------ 80 036 ------------ 81 037 ------------ 82 038 ------------ 83 039 ------------ 84 040 ------------ 85 041(捉虫) ------------ 86 042 ------------ 87 043 ------------ 88 044 ------------ 89 045 ------------ 90 046 ------------ 91 047 ------------ 92 048 ------------ 93 049 ------------ 94 050 ------------ 95 050 ------------ 96 051 ------------ 97 001 ------------ 98 002 ------------ 99 003 ------------ 100 004 ------------ 101 005 ------------ 102 006 ------------ 103 007 ------------ 104 008 ------------ 105 009(修改捉虫) ------------ 106 010 ------------ 107 011(捉虫) ------------ 108 012 ------------ 109 013 ------------ 110 014 ------------ 111 015 ------------ 112 016 ------------ 113 017 ------------ 114 018(捉虫) ------------ 115 019 ------------ 116 020 ------------ 117 021 ------------ 118 022(捉虫) ------------ 119 023 ------------ 120 024 ------------ 121 025 ------------ 122 026 ------------ 123 027 ------------ 124 028 ------------ 125 029 ------------ 126 030 ------------ 127 031 ------------ 128 032 ------------ 129 033 ------------ 130 034 ------------ 131 035 ------------ 132 036 ------------ 133 037 ------------ 134 038 ------------ 135 039 ------------ 136 040 ------------ 137 041 ------------ 138 042 ------------ 139 043(补全) ------------ 140 044 ------------ 141 045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接下来的时间蔺倾川也没有回房间,反而跟着时不时看眼电视。 他身如鬼魅,又是出现在另一名失控者的身后,再度解决了一人。 一行人正是准备前往狩猎黄金领主,而口中的王团,则是领头的黄金御兽师。 当房价彻底起来后,大佬就算靠装信的房子,也能成为亿万富翁了。 “我分明是说——”张姨娘想要辩解,一抬头就对上萧允怀的视线,语气瞬间弱了几分。 这颗梦想之树通体呈蓝色,在巨大的三色树前稳稳扎根。距离三色树有一定距离,但不是太远,至少可以让它茁壮成长。 这一层视野开阔,刚走进玻璃大门就能看见五个坐在电竞椅上还穿着统一队服的男生。 徐有道道:“行了,我也不跟你开玩笑了,也没时间跟你在这扯淡,我还要去布置陷阱呢。”说着又走开了。 可无论八卦镜怎么照向王胖子,王胖子除了保护双眼避免强光以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面对万千大山,那人一声低吼,脑海一道无形之力瞬间冲出脑外,直接以一化万,一道念力化作万道念力,对着万千大山直接冲杀了过去。 池夫人毕竟是王爷的妾室,虽然王爷几乎没来看过她,但苏锦也不宜久待。 牛头大步生风头也不回的说道,被他拉着的笑悠然就像栓在马屁股后面的粪袋一样飘飘忽忽,双脚都几乎离地了。 当有人问起“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柴伟泽和赵六天面色变的难看起来,似乎是想到了那封威胁信,如果他们不认罪的话,那么他们的家人就会受到威胁。 欧佳雯走后,林时被保安带回了他该在的地方,里面的人仍在聊天,见他回来后,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一丝惊讶。 奈何前线战事吃紧,他身为军人此时应当把保家卫国放在第一位,此时听到完成这次任务就能回家,心里真叫一个迫不及待。 王俊明和旁边几位好兄弟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然后就急匆匆的出门了,而他的几位好兄弟也看到了奚蕊的身影,他们心神领会的点点头,也不计较王俊明中途离开这个事情。 虽然他看着自己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但他心中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这第一重法决与凝阴决有些相似,却有很大不同。最主要的区别便是,凝阴决以魂气为依凭进行修炼,而通幽决则是以玄气为依凭。 桌子的响动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考场里的考生全都奇怪的看向了李天运。 这个念头腾起来,就让他疯狂了,他太渴望自由了,终日被关在府里,人没差点被憋疯。 于腾逸一时间有些语塞,究竟是谁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呢?一开始他确实以为是杨连浩,可是发帖的人并不是杨连浩。那究竟是谁? 伴随着雪落的一声厉吼,一切从童话的美好中一下子掉进了现实的泥潭之中。 “理解。”柒夜苦笑了一下,心里明白这只是对方不想借钱给他的托辞。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经伤害过,或试图去伤害我大哥的人!任何人都不会例外!其中当然也包括你蓝悠悠!”封行朗凛冽着声音,没有温度的陈述着。 冯远征知道能让韩晗主动说句谢谢,这可是很不容易了,这能证明自己决定的这件事还是打动他了。 现在那些看比赛的观众,都是在疯狂的欢呼,韩晗的名字让整座场馆都是要炸了。 楚昊然看了看下面,全都是风弦月各种性格特征,关于什么爱好,思想,价值观念,等等一系列的东西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上面。 这也是重新给了VPL组委会很大的希望,竟然让韩晗担任形象推广代言人,这个决定并没有错误。 钩吻也是看到自己的好友聊天栏里有一个红点,赶紧打开消息栏,点开照片一看,瞬时间,就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这是一头新生的虚,灵力非常弱,在黎祭的刻意遮挡下,就连蓝凤凰三人都没有察觉到异状。 李墨阳当年在技校好歹也混过社团,出国几年真正见识了什么叫黑社会组织,那才是真正的黑社会,相比较国内这些充其量叫做黑社会性质团伙组织,所以对眼前这两个所谓的黑社会倒也没啥害怕的。 魔灵羊并没有转头看他,可这字字句句之中,所透露出来的挑衅,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各国政府的武装力量大部分被防不胜防的通过时空裂缝进入地球的异界种族牵制,常规武力面对这场自然天灾+生物狂潮,节节败退。 视线一挪,正对上年谅的眼睛,却见他微微皱着眉瞧着自己,显示出某种疑惑。 艾特利用自己计划为借口,借用了林妍的武器,为的就是到时候让楚守的出现有个好借口。 犹如打篮球般雷人,投到曹冷羽的肚子上就是一分,投到腿上就是两分,投到脸上或者嘴里就是三分球了。 肖克说完,就打算扭身离开,却没料到这高志民还是个硬骨头,硬是扶着那条受伤的大腿挺起脖子,恶狠狠的望着肖克,如果眼神可以吃人的话,恐怕就是几十个肖克也都被高志民给活生生的吞掉了。 ------------ 142 046 从秦婧父亲那里可以知道,西安拥有一个极其巨大的贪污网,他们在朱元璋晚年肆无忌惮的敛财,欺上瞒下。 再看林逸之,连续数个时辰,不间断的输出内力,将他累得像条死狗似的,简单将披风盖在东方不败的身上,便开始盘膝打坐,运功调息。 退一步讲,即便不报复她,她唯一的儿子纪飞,万一栽在秦力手中的话,那么一切都没了。 就连他的朋友也没有想到,梁飞一个普通的公民,居然能查出这么多的要点。 杨婷无奈的摆了摆手,“好啦,我管这些干什么,又不关我的事,哥,你自己把握吧。”她能接受别人三妻四妾,但在杨婷的印象里,杨涟就不是会纳妾的人,所以她只是一时有点不能接受而已。 只不过让现场观众和嘉宾感到意外的是,秦凡顶替了受伤的朱涛坐在了专家鉴定席上。 同时这里也是考虑到,自己的国家多年战争不断,国力的消耗也非常大。若不是有安提加共和国提供暗中支持,战争恐怖早就打不下去了。所以考虑再三,接下来的战斗必将需要借助两位友军了。 当然了,身为臣子的老将军,就算是为军人,也早已经老成精了。这种话肯定是不可以,直接当着皇帝的面说。只要假意咳嗽了两声,掩饰的糊弄了过去。 对方贵为皇室亲王,每一个举动都会受到他人所注视,但现在对方的表现明显是在为他撑场面。这样他好感提升不少。 “对的老师,我想知道讲座和交流的具体时间和安排。”许平凡清了清嗓子,正经地说道。 虽然秦慕童之前因为跟郭一斌说了会儿话,耽误了一些时间,以至于她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大多数同学其实都已经离开了。 “蝙蝠人,受死吧。”宇岢说着,立时爆出了一百万级的战魂灵力。 席言感觉很无奈,他从来就没有听过人撞了车违法,只知道车撞人是违法的。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没办法。”王潇又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气着丁奥良。 楚平没有拒绝的直接开车,也是在菡天指引之下,到了一处酒吧之内。 她觉得自己刚刚所做的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既然是对的,那就应该继续坚持下去。 顾臣鄢都是自己刚刚准备着手,休息一会之后就有人送过来给自己送一个大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竟然身为载天帝,当然要去完成载天的事情,这是人皇仓促之下离去前留下的话,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致于他走得那匆忙。 “明白!”目光也跟着沉了下去,所长那略显滑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凝重之色。 既然越炫等人的安危无恙,叶宁最大的心病也就去除了,至于楚洹的安危,有摘星楼的人在前面顶着,统领府也好,南家也罢,还找不到他的头上,倒是不用担忧。 非正常人类研究事物所,韩迟几次来似乎都收到了不同规格的接待。反正邢所长没出大门迎接过,而血狐则站在精神病院大楼的主建筑前,带着几名强力组长等待着韩迟的来临。 酷克家族的的长老和教父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无一生还,只能用那虚无缥缈的灵魂去再度重温自己家族教父时代曾经的光辉。 作为炼药师,林萧在阵法上也颇有造诣,在看清阵纹分布的情况下,想要进入下一层对林萧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在汝宁军各兵种之间总有些隐隐约约的竞争,所以他们之间的斗嘴也是经常事。 一道模糊的虚影凝聚,最后化成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有两道狰狞的伤疤,深可见骨,几乎将一张脸劈成四半。 “各组注意,尽量减少伤亡!”邢寒冬说着,耳尖颤动,已经能听到夜幕中传来的吱吱声。随手将嘴边的烟头掐灭,中年男人的嘴角带着些冷酷的笑意。 原本还打算立即出迎的叶宁,在看到柳老的瞬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打算还是先看看再说。 九尾狐王当年参加过魔域大战,现在都活着可见实力的强大,当年三少年实力大减,转为风水师,便是因为九尾狐王所赐。 越炫的神识突然加入两人的传音,似乎早就在旁边听了很久一样。 待到顾峥在五爷爷的面前,将最后一点肚子给填满了的时候,整个问天城内议论纷纷的……就全是顾峥于此次宴会内的传说了。 这话说的顾勇一阵的气闷,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出了他最后的底线。 只见这时,几位长辈的视线才敷衍性的投注了一点在慕容的身上。最后还是爷爷最先开口回应慕容的话。 看到敖邈这般反应,陈曦与璟瑶相视一笑道:前辈,我们去看看神骨肩甲,看看如何才能融合。 冷月想起早先在海上时千年老龟被冰冻的一幕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出现幻听。 树下的青龙耳朵轻轻摆动,嘴角溢出了一点不著痕迹的笑意。晃了几天了,终于等到那两人的坐不住了。 ------------ 143 047 随着他们出手,转眼间,整片天地都被炽盛的神光耀得一片苍茫,还有那震天的兽吼声,充斥了整片天地。 “咳,那次只是远远看到他们与异界生灵交战,倒是没法太过确定。”似乎感受到了铁铮的心思,那男子有些心虚。 “当然没有!”裴坚见她又掉泪,当即慌了神,“本侯答应月儿的事何时食言过?”说着,他不再看裴青,而是扫了一圈堂内,目光在裴瀚与裴秀秀身上停留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皇上,森儿能跟在皇上身边效力自然是森儿的荣幸,但森儿既然已经成家,便理应带着儿媳回乡告慰祖先,待祭拜过祖先在回来为皇上效力不迟!”郑芝龙极为坚定的说道,并且所说的理由让朱慈烺几乎没有回绝的余地。 只是这一个笑容,便让所有人激动了,因为这样的一个笑容,只有真正的封雪彤才会拥有,不像是那个假冒的封雪彤,永远都笑的虚假,让人一眼看穿。 想要改变这里的生活,就先要了解这个村子的状况,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这里如此的贫困,那是有原因的。 彼时殿内的棋局正值激烈, 对峙的两方, 一是老态龙钟、面目慈祥的僧人,另一个则是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衣男子。 轰!一声低沉的闷响,涟漪向着四周席卷,同时一声惨呼紧随传出。 是的,这一点,赵婉玉看得很透彻,当初刘青山回来之后,欧洲发生的剧变,她都看在眼里,黑暗王朝趁着这样的机会,由暗转明,记太阳神教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地位,其中的关键,就是刘青山的作用。 第一根链钉的钉头巧之又巧的卡在花鳞毒蛟的一片龙鳞之中,一切都在尚景星的计算之中。 “你知道他?”陈二辉眉头一皱,看他这像见了阎王一样的模样,难道这个程宝是个坏人? 就这么我眼睁睁的看着胖哥的首刺向了蛟龙抓着我的爪子,顿时蛟龙疼痛的停止了吐水,愤怒的砖头看向了旁边的那座山峰。 可如今,这趟公交车专门绕到机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人故意乱挤。 穆青玄脸色铁青,他原本不予杀生的,可是像青云派这么找死的,要是不杀,就实在是对不起这些人这么积极的找死。 绣果儿站起身,拉直了衣服上的褶皱,一脸正义凛然地往外走去。 自从上次得知马雪娇跟的那个男人是姓陈后,他潜意识里不敢和杨美凤,马建国走的太近,担心日后和陈家一战,让他们俩夹在中间不好做。 听言我点了点头,但是没想到族老的一句话让我瞬间掉入了无底冰窟中一般。他说得对,哪有这么长的绳子呢? 就在皇后抬腿刚迈出殿门的刹那,“哇……”一声尖厉的清脆的婴儿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顾明珠觉得,虽然没能上帝都大学,但她要换一个新形象上大学。 用罢早饭,水媚又变回了狐狸模样。容墨风将府中之事交待一番后,驾车和水媚将羽昊送出京都。 一路上的巡逻兵都被毛三给挡回去了,但是到了军营门口却被拦下来了,可见高木纯一郎在防卫上面做的很不错。 两个主子都走了,方容和魏然见没啥事也离开了,不到一会儿,除了轮换值班的队员,其他都回去休息。 “关前辈,今天事情办得顺利,也有些晚了,我们喝了点酒,就赶回来了,不知是关前辈在此值日。”说道,王敬元将今天分得的钱财,悄悄地塞在了那个姓关之人的手中。 “呵呵!这一次我只带来了100枚的金币!不过,后续的话还有不少!”巴达克随口说道,不仅道明了自己的现状,又挑起了对方的胃口。 琪琪刚一见到巴达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已经得知了悟空死亡的消息,幸得有悟饭在一旁解释,最后才没有酿成大祸。 金鲲一声尖啸,看着王杰对于自己的吼叫声无动于衷,心中是怒火交击,巨大的双翼在虚空之上再次猛然扇下,庞大的身体穿透虚空,直接对着远处的爆射而来。 一想起尊者,几人的心中都生出了无力之感,那是主宰一切的无上尊者,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仰望的存在。 争锋对峙间,他把自己的过去一一道来,那时她在知道他不过十七岁。 花香不是出自这株桃树,而是从东院飘过来的。一时兴起,云潇披上外衫推门走到院中寻香而去,穿过东面一道月亮门,眼前是一个较大的院落,这座不起眼的民宅是昭王在墨城的隐秘住所。 但是剩下来的十支战队都会获得一次bo3的机会,获取到这个名额,基本上赢家就是进入春季赛的选手之一,所以bo3这个方式还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他的心中还是想着要靠自己怕实力,战胜几个对手,这样才过瘾。 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在摩天教领地与修仙者一道对抗妖魔入侵者,并负责接引任务。 除开我这路是优势外,江城那边也建立起了不错的优势,他靠着之前瞎子被击杀入侵了一波对面野区做好了视野,并且在下路n了一波,没有闪现的牛头自然是被我们击杀,人头由林枫收下。 雷霖湛忽然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 但全球流是无视传统意义上的视野控制的,我们总不能把整个下路河道都照的通透明亮,那根本不可能。只要有阴影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对面发动全球流gank的时机。 大家不由的把目光都投向了吴忧的身上,看一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米娜本能地想把手收回来,然而,一想到岳行知的心情,便心软了,也妥协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掉,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恍恍惚惚回到了家。 ------------ 144 048 杨嘉茜开车进到高新科技园区,拐过几个路口,最后在一栋三十多层高的大厦前将车停好。 暹罗国讨好夏国这是大家都预料到的,但是没想到暹罗国特使在夏国皇宫朝见霍向空的时候居然行使跪拜之礼,要知道即便是在夏国也只有是上朝的时候才会这样,使者代表的是一个国家一般是不用这样的。 “张主任辛苦了,这驻京办的工作做得很不错嘛。”林奇伟也是笑着赞扬了一句。 他一纵一落,足尖点石,又一起一伏,已掠向目瞪口呆的孙人屠。 黄建明是在场中职位最高的,被一伙人请在了上首位,王志和林雪研坐在了下首,其他几人才一次坐好,钱志坤急忙吩咐人上菜。 反正早去晚去不过也是时间的问题,于是在融岳给寂殊寒传达了命令的当晚,他就回去面见了他的这位最高地位领导,也就是统领妖界的主人——妖王殷祁。 樱百恋点点头,深深地看着陈洛的背影,暗叹,他还真是个老实人。 李智倒是不明白什么气运不气运,只是本着等价交换,天下间无白吃的午餐,付出和回报来看问题。如此,他倒也隐约明白自己在这世间相对而言能顺风顺水达到这个地步,绝对与这件事情分不开的。 徐海跑在叶子的身边,时而就会瞟她一眼,不只是看脸,还会看她的胸,还有修长的双腿,甚至包括她那最撩人地方的轮廓。 而在他刚刚离开自己之前的位置的时候,一道惊天的剑气落下,将空间都劈出了一条长长的深渊。若是毫无防备的吃下这一击,就是他景浩恐怕也要被重创当场,这种恐怖的剑意和剑气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一些菜摆盘精致,名字也叫得有诗意,只是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但萧夕凌说都可以吃没有问题,所以我也不客气了。 一头低等血兽要是能够将一个生灵吞食了,生灵的实力越强、灵智越高,血兽所得好处也是越多的。很可能一夜之间便是从低等血兽越级成为血兽强者。 “霍庭深,你这个不尊老爱幼的畜生,我可是你的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霍年华气得大声喊叫,声音震响整个医院,可霍庭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可以预定,每个月只接受一百名预定,其他多余也没有了。”林星月无所谓的摆摆肩,挽起贵妃的胳膊去凉亭坐着。这下该贵眷们傻眼了,从来都是被卖东西的点头哈腰的侍奉,还没见过这么无所畏惧的商家。 时空震动,空间根本无法继续支撑下去。附近的大世界的大陆在瞬间变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所以她没有再回朔州,而是一路跟着他来到京城,生怕再发生一次那种事情。 “我只爱你一人,其他人没感觉。”霍庭深见江卉云心情低落,立马表明态度,还把她抱入怀中好好安慰。 愿意为傅泽启做事的,就继续留在宫里,不愿意的也可以出宫,只是三年内不得离开京城。 清脆的掌声打破沉寂,林若雪用力的拍着手掌,她的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 “恩。”弗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身边的提林与奈尔菲也站了起来,随后骑士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身来,他们准备好了行动。 别说观战武者们,就连龙组的这些高层和那些世家高层,也都各自花样懵逼。 但对于她的问题,夏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作答,她是南王府的人吗?她只是借住在那里而矣,那就不算是吧。 屠凌低头看去,萧凡正站在祭坛之上,双手抱肩,悠然自得的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此刻,刘德桦和梁潮伟站在无间道的广告牌前,脸上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老者出现之后,也是瞬间看向萧凡,然后脸上露出笑容,朝着萧凡这边飞了过来。 心脏部位的剧痛袭來,皇甫类差点沒有晕厥,算了,还是等身体好了再好好地安慰傻丫头吧。 这是无数仰望高空,瑟瑟发抖的人们,对这些大妖们的又一次新的认识。 无论是人数上还是实力上,此时从明面上看都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存在。 而有钱呢,往往意味着很有势力,和很多俗套的故事一样,柳月仙无法抵抗,再加上这人确实很温柔,彬彬有礼,所以就被这赵昊给包养了。 楚昊天瞪大眼睛看着蔓藤后面的巨花,巨花火红如火,只是楚昊天却是没有心情欣赏,他的双眸都聚集在巨花下的巨兽上。 技不如人,尚情有可原,可要是笨死,那真的就是天理难容了!你不死谁死? 皇帝火急火燎地把卷子摊开,然后目光便死死地钉在了刘裔递给他的卷子上,许久,未发一言。 “哼,果然还是他造出来的。”为了刺激它,郭颜夕故意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当他的话说完,水猿却没了声息,因为他身体里延伸出的触手,已经将水猿的头以及全身都包裹住,然后水猿就被触手拉回到了自己的灵魂体内,而庞大的记忆顿时在自己的体内成型。 李克定得柳之思吩咐后,便惶急的带人赶来,今见看陈云脸色惨白,知她疼痛。 前世夏梓在自己最贫困的时候,给过她一百块钱,那是夏梓放学去捡瓶子存下来的钱。 就是浑身闪烁着明亮剑魂的剑奴蛤蟆,跟盘旋在苍穹上空的沧溟黑鲸,还有那两位水族长老鱼皇。 就在李克定呆呆发愣的时候,台下众人看到柳之思登场,顿时人声鼎沸。 ------------ 145 049 一次次低买高卖,粮价忽高忽低,不少炒粮的贵族、商行、商会相继破产。 冲天的剑气从牛车上爆发式地升起,瞬间冲散了大江山上那盘旋了不知多久的恶念,半人半灵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闪过了和之前爆发的剑气一模一样的锋锐,而麻薯一样的半灵也改变了形状。 “你难道就想如此容易便脱身?”鬼王鄙夷一笑,根本没将之放在心上。 柳山青他们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尸体的腹部被剑气破碎,双眸瞪大,没有一声生机,显然已经死透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负面,如果吃到毒素什么的,他也会强效消化与吸取。 “各位道友,我们乃神界神屠猎人,各位不要误会,我们这就离开!”那队长看到来者不善,且人多势众,所以立即拱手,并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因此种种,那些想要鉴定关系的心思,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压制了。 咬天飞奔而来,一个个护卫被它咬死,眨眼之间,只有赵家村的人还活着。 张幕勉强从眼睛认出此人,脸色变得古怪,不知道最近发生何事,让这家伙变成这个样子。 第二天照常上课,课间休息时间,季空本来想去问问南琴梨,为什么不在午休的时候,大家一起来讨论时装的问题。 胡杨洗完澡以后出来看到何老师跟薛少谦也是已经上床睡觉,胡杨把头发吹了一下,然后也是上床睡觉了。 “你……”墨谦阻止了徳贵,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就算你用的是山珍海味,在他们的嘴里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黑心东西,所以跟他们辩论是没有用的。 陌修远视力极佳,一眼就认出了歧天,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老头。怎么在这个时刻出现了,他难得和李淼淼单独相处一会。他夫妻二人,还没说上几句悄悄话,他怎么来了? 李淼淼他们一开始是步行,到后面就必须每人出一百灵石,乘坐通往天门谷的妖兽坐骑狮王鸠过去。李淼淼还是第一次看到像狮王鸠这般体型庞大的妖兽,心里很是好奇,不由的暗自看了半天。 也罢!顾氏一看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讲道理的人。与她一般见识,这尔后的日子还不过得鸡飞狗跳? 季空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是否给别人开门,也是一件这么复杂的事情。 “那为何很多人新婚之夜就能怀上?”沈连城听说,很多人都是新婚之夜就埋下了种子,就生根发芽了。 亚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对于她这样的游戏宅来说,果然还是带有游戏元素的东西比较吸引她。 这么轻轻松松就立宗开观了?轩仙流众弟子一阵恍然,一阵哗然,知道因由的上前向谢宫宝道贺,不明因由的围着颜仙儿一众仙子问个不停。——总之,众人情形不一,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议论良久才渐渐散尽。 “我真的想在临终前,看到你以前的样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霍老太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李生的胳膊。 周芊芊不解的看着陆山民,“为什么不行,我也可以为你和曾雅倩提供帮助”。 江寒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当即利用神念传讯的办法,将他目前得到的一些消息,全部都转述了一遍。 而且为了三个装逼失败的逼王,冒着可能被发现身份的代价,显然是不值得的。 听到这话,这三个大管事都是目光变幻,陈潇却是看向了黄京龙,当发现了黄京龙那眼神深处蕴含的狂暴杀意之后,他也是一笑点头。 “公子?公子?”蝶舞接连喊了两声才把夜阳魂喊回来,他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脱下衣衫,进入大木盆中。 以他预计,他的神魂等级最少应该有武宗的层次,甚至达到武君级别也有可能,毕竟他签订契约也没受到什么反噬,当然这与闪电金灵蟾的状态也有很大的关系。 黄九斤说道:“我会用手感知药水温度,当温度低于70度的时候,就加热水”。 老神棍拍了下大腿,“江州警察是猪吗,连我老头子都能看出来这明显是个局”。 可那辆车在靠近之后,我们才发现,这辆车并不是陈志彬开的那一辆。 “主公说的是,回头我们可以好好研究研究。”一旁的王柱点头赞同的说道。 “恩。”说罢,几人迅速和之前就安排好的殿后人员点头互礼后就迅速完成了互换对掉的工作。 一个对自己以及后代的前途看不到机会的人和有了明确的方向的人精神状态就不一样,现在的这些人就是如此。 到了云泽后,何永生兄妹在关晓军的邀请下,一起来到了关帝庙村。 “孙老伯,刘老伯,咱们回船厂吧。”希孟转过头笑着对孙、刘两位老工匠说道。 就在大古他们去旅游的时候,新城和崛井及野瑞都留守司令室,队长和宗方有事离开了。 ------------ 146 001 感受到幽灵那股可怕的杀气,杰利夫身心开始颤抖,但他也是魔鬼兵团一级核心成员,哪能认怂呢? 布亚菲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楚风,如果楚风真的能够想到办法,人鱼族必能渡过此次危机。 在那不勒斯的酒店健身房时,雅尔迪姆坦率的告诉李良,他在场上总显得无法立即进入状态,总需要一些“预热”时间之后才能渐入佳境。 “没什么,你马上就要成为祖绝大人的炉鼎了。”异魔微笑,看似温和,却十分渗人。 但是提炼出来的兽宠饲料完全没什么顾虑,他可以说成是自已的独门秘方。不过为了更好的掩饰古鼎的存在,楚风决定弄一个驯兽师的身份。 楚风没想到上官婉儿竟然不畏强权,宁肯得罪位高权重的仇长老,也要帮助自己这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人。 下半场一开始摩纳哥就再次丢掉了来之不易的球权,巴黎延续了上半场的节奏,开始在中场耐心的倒脚寻找进攻的机会。 “我们不会失败。”龙雪迈动白皙的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 第二个进球则让他彻底绝望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韩元不光在国青打上了主力,而且早已经被列为俱乐部重点培养对象,即将就要提拔进一队了。 卡尔尼古拉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不得不说,还是看的很透彻,王辰将他们四个带来此处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提升实力,不要说战斗,就算是被打伤,他都毫无怨言。 惊恐的望着拓跋杰问道:“哥哥,从何处听来这些传言,相父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替阿父昭雪罪名,抚养我长大成人,相父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她吃惊之余,话语都有些发颤。 夜放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不自量力。她听在心里,也记在了心里,明白并非是自己可以插手的。 我坐在床上,更加疑惑起来。在我的印象中,亲人除了父母,便没有其他亲属的印象了!那这老者是谁,我爷爷或者我外公,还是别人。但是我得爸妈为什么从没和我说过。 王辰开始起哄,周围的学生自然是一呼百应,可怜这几个如意门的武者,本想进来报仇,结果进来都还没有动手,自己却是率先被羞辱了一番,一个个气的咬牙跺脚。 就在这时,一截冷意从她脖颈传来,她回头一看,就见敌人将这剑,横架她脖颈上。 听完了这句之后,燕真的剑交左手,刹那间对着自己的右手,左手,右脚,左脚连出四剑,这四剑几乎把手脚完全的斩断,一时间手脚都处在一种无力的状态。 慕容德涛见此情景,更加疯狂的与拓跋杰拼命厮杀,他使出了“日月金刚刀”的绝命刀法,每一招都直取拓跋杰的弱点,长期下去,拓跋杰战胜慕容德涛的希望不大。 特别是申屠符,他不知道剑冢是什么情况,生怕叶浩川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凶险。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几个婆子活了这大岁数怎么可能不知道,连说带劝,拥着严婆子一窝蜂地走了。 一院子的属下张大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让他们保护主子,反而是让主子保护他们? 不过苏朝柳将心比心也明白,要是谁跟她说不要去学锅的制作工艺,她也只会翻个白眼,评价一句莫名其妙。 对于天极鸿来说这样也更好,有着这样一个不会轻易质疑自己决定,全身心完成护送任务的打手在身旁,的确是能多上几分安全感。 再配上一道麻婆豆腐,辣菜就这两道足够了,剩下的配一点清淡的菜式。 钻空子的前提是,是真的有这个空子存在,谁知道哪里就有一条条例堵了这个空子呢。 医院里,漫长的手术等待,裴诗茵十分疲倦的坐在长椅上,紧紧的握着裴贤亮那颤抖着的手。 张云扬走下车来,望着杂草横生,尘土如霜的前庭院,不由得再次模糊了视线。 “可是,我没有办法看到他这样自残下去……”陈渃闭了眼睛,将猛然氲氤出的水雾给憋了回去。 “那您打车回去吧,车费我给您报销。”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毕竟现在还没到异兽大规模出现的时候,现在的时期更像是新手保护期,无论是丧尸还是人类又或者少部分提前觉醒的异兽都在苟着发育。 薛鼎换上衣服,他穿上之后倒也不觉得怎么样紧,丫丫专门给他订制的有些宽松的男版。 就在林婉和唐泽吃饭的时候,城市的另一边,在英皇国际大酒店中,魏子龙和安雅正坐在包厢里,谈着生意方面的事情。 从京城飞到申城,说起来这还是林耀平生第一次坐飞机,空姐虽然没有陈慧琳漂亮,但也算相当不错,制服加大长腿极为养眼。 罗宾站了起来,现在是很困难了,看起来只有强行突破来寻找窥见这个议长真面目的机会了。 “越是有钱,越是一毛不拔!”马仁似乎被触动了神经,腾地坐起来,抓了地上一把草,恨恨地当空一丢,一双光脚从缝里踢出来,幸而被脚链绊着不曾踢到人。 两条线索放在一处看,厉凤竹立刻得出结论,此前的一切推断大概都能在今天坐实。这就挑了社里最袖珍的照相机,回家取了一件并不入时的风衣,在胳膊上一挂,刚好做了一个较完美的掩饰。 ------------ 147 002 一道如水的蓝影,化成一道流光,就在所有人以为陈蘅会落水之时,却将陈蘅给扶了上来。 片刻后,墨铭堔随手拿出遥控器,打开了音响,就马上为天晴表演着经典的舞蹈。 乔岸波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汇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伯莎·怀特终于明白到了,墨铭堔的眼里也就只有南天晴,她的姐姐。一时之间,伯莎·怀特就更加地怀疑,当初的牺牲值得吗? “侍音别着急,出了什么事?”君匪探出头,笑眯眯地勾一下侍音的下巴。 崽崽对于这些成年妖精还是有点害怕,藤崽崽躲在了春藤袖子里。 科克尔知道这是自己的疏忽,便没有还手,只希望墨铭堔能够开心一点。 “雅芬,没事的。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现在可以帮你出去找她的”墨老爷的话语似乎在征求着林雅芬的意见。 陈白雪发完剑气过后,瞬间来到龙剑身边。陈白雪出剑如惊鸿,剑直向龙剑要害招唤,两人对战了数回合。不分胜负。 冰月准捉风声之处,发出一道至极的剑气,至极的带着月季花的剑气,打向一处岩石上,岩石粉碎,躲在岩石后面的蒙面箭者,也被剑气所伤,然后化光而走。 北堂擎宇交待了身边的太监总管一句,那太监赶忙亲自去取,梓树汁是这个时空的奇物,它可以测出家族血脉是否纯正,向来也是皇家的秘药,十分灵验。 “西方月亮灰暗无色?”方晨曦不假思索,迅速回答他。她记得这是埃里克告诉她的密语,那么这个保安就是对接人了。 天色已近傍晚,路上的人倒不多,没一会,扬天辰就已经到了百宝会。 秦子川当即和王玄策在路边随便买了两个肉包子,一边吃着一边来到了大唐中科院。 “将他扶起来,解开他的衣衫,你把手搓热了先给他上身搓一遍”九幽伸手将老者的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将双腿的棉裤都搓到大腿,根部。 “你是魔族?把衣服脱掉!”白衣看着笼罩在一身烟雾一般的黑袍中的那人,冷冷地道。 可是他手中的菜刀,在身体倒地的前一秒,狠狠的砍在了马腹上。 韩歌在去卫生间回来的路上,就路过了林浩然妈妈的病房房门口,看到病房的门留了一个缝,韩歌就见林妈妈正坐在床上拿着钩针织什么的样子。 周硕天说完,转身便消失在门口,去寻找他自己的兵器去了。龙清看着周硕天的背影,拉起刘柏琴的手追了上去。 林浩然本来就是VT组合里面唱歌的顶梁柱,声音磁性有温柔,就像绵绵春水流入韩歌的心里,韩歌没有抬头看林浩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跑八百米一样,耳朵也是一阵阵发烫。 苍海几人则是继续忙着地里的活,时不时的歇上几分钟,喝口水在树荫里躲上一躲,然后继续到坡地上干活。 “不,你叔叔没有妥协,柳青芜对这种条约嗤之以鼻,他直接和妖王撕破了脸。 濒死的极限危险,让秦舞爆发潜能,疯狂的扑向阿万,一脚踢开他的脚,死命的踩上刹车,手掌急速的狂扳回方向盘,手闪电般的按着旁边各种控制按钮。 刘爱芬一边赶着鸡,一边还给苍海说起了喂鸡的经验,什么时候放水,什么时候喂粮什么的唠叨了一路。 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他直接夺过了张翼的丈八蛇矛,然后如疾风骤雨一般朝着二人刺去。 卫卿卿思绪转到此处,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设想——会不会是有人再行禁术,或是有人对之前那个禁术进行加持之类的? “没错,除非你能解释的通,为什么两次都是事情泄露才将他们杀掉。”孙昊迟说着,拿手指了指地上的三具魔族无头尸体。 这道身影虽然模糊不清,但很熟悉,刘俊有些茫然地望着凌轩,凌轩冲着前者轻点了点头。 松田昭雄笑着说道:“肯定的,我们自然是希望明年西瓜的面积种植的越大越好”。 “差不多有两年吧……”王柏答了一句,便陷入了沉思,他和金孝丽并未分手,只是分开了而已,因为感情深厚,偶然提及都让他难忍思念。 这一座大山四周有许多大阵笼罩,不过大部分对于司徒明朗来说,都随意可以破掉。但是接近山腹深处,却有两座阵法,他都有些看不透。 黄洁雯倒是善解人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躺下来休息一下,说我可能是第一次太紧张了,等下再来一次。 立身半空之中,看到一座拱形星桥,繁星之光流动,架在岛屿中环形内湖之上,连接着岛屿与泛着七十二层云涛的天邪峰脚,茹风长老美眸中神色不由一震。 凭着方天林那副妖孽长相,要是在电影里亮相的话,肯定会引来热议,加上他又是本职出演,大医院大医生的身份曝光的话,不知会引来多少花痴。 “凶龙”机甲的绰号来自于周身那如同鳞片般的厚重护甲,这层厚厚如同传说中龙鳞一般的护甲不但为罗德尼提供了强悍的防御力,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掩盖,掩盖了机甲本身的天启制式结构。 或者挠着我的痒,说:哥,长大后,我们一起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那,那找您的意思,我家老爷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开辟了一个新世界?”看到包阎罗有些生气,沐雪艳这才发现自己说话太没分寸了!人家要不是看在李天的份儿上,恐怕早就收了自己了。 蛮族不像中州的军队那样击鼓进军鸣金收兵,他们进攻和撤退都是通过号角来实现的,进和退二者的区别只是韵律不同。 “梅香你说,我保证不打断你说的话了。”苏梦瑶呵呵一笑,伸出食指犹如发誓似的那般正式。 ------------ 148 003 年少轻狂又不懂得隐忍,只会给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机会,在他们最志满意得的时候冷不丁的来最致命的一击。 “就凭我!”宋学莲面露阴笑,依然挡在赵子弦身前说道。她并不是想击杀赵子弦,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真正实力。她是想逼着赵子弦动手。 毫补再以哪只怪抓,饶又兴致得壹扫,原睐补知补觉种,南宫奥田脚吓得达低变辰呢误尽得达海,湛蓝得海水带折丝丝咸味,再正午得日广吓显得波广粼粼。 三人互相掩护着,向着研究所的左侧纵深突进,一路上,枪弹爆响,血肉横飞。 单正还没有反应过来颜如魅这话的意思,就见颜如魅骤然转身,白皙的手指再次弹了一弹。 震惊,南宫奥田没想倒者老货竟燃说处飞田客壹词睐震撼它,者各飞田客克补使指什么飞田至认,二使暗指南宫奥田并非者各世界得认,飞田客实乃田外睐客。 高手过招,瞬间足以分胜负。柳生就利用这毫秒之差,几次死里逃生。 雪儿听的头都要大了,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是如今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她听着就是了。 在场的这些人中,有钦佩的,有自叹不如的,有欣赏的,有打心眼里不相信的,还有一位却是郁闷无比,那就是杨伟了。 他没有给她很多的钱,足够生活,足够虚荣,用完后剩下的,肯定是不够支付医疗费用。 古贺才不傻呢,上一次乐凡整高林的时候,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本来今天就是无理取闹,更不会把自己给套进去,不签字,到时候还可以赖过去,如果签了字,想反悔都来不及,那可是白纸黑字。 “阿萝你的手有没有事?”走开一段距离后,龙胤担忧的问。他只听阿萝说她几乎对毒药免疫,可是既然免疫,又怎会肿成这个样子?显然是那毒药过毒的关系。 就算在翡翠中发现恐龙化石,她都不会感觉有什么了不起,毕竟,这世上已经存在多具恐龙化石了。 可是,他自己不是号称赌石之王吗?如果真有好货‘色’,为什么不自己切开出售? 叶枫对于黄薇现在这样的回答,并不觉得很惊讶,还记得第一次和黄薇相遇的时候,那完全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姑娘摸样,现在却要她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实在是有些让她没法适应。 整个信封上就这三个字。我左右看了看,确定楼道里没人,不过估计就算有人,在我愣神的时间里,对方也早就下楼了。这场景跟电影里演的太像了,让我怀疑是不是暗中正有个神秘人,密切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常灵春将当日的情景娓娓道来,只是说到自己实力不济时倒是有些羞愧。 我从她那有些白黄白黄的脸色中,看得出来,她此时的身体应该是会有些毛病的,虽然可能问题不大。但是当我帮她诊脉的时候却是发现,她的脉象极为温和,没有显示出一丝的毛病。 武学中有句老话,叫作拳是一扇门,全靠脚踢人,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如果你全力一脚扫出去,对方拿巴掌握住都不带后退半步的,那只能说明双方功力相差太远,再死缠滥打也没意思,徒然自取其辱罢了。 现在全球都没有什么商用民用蓄电池,一款汽油发动机就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他的心上人在,也没自己什么事。晚晚走时,余光愤愤的扫了一眼还坐着的萧瑾喻,心里嘀咕起来。 再加上,叶弘让人自泉池下面放置干冰之后,整个桃源居大半时间都充满了雾气氤氲。 听到钱青石要来找东西,掌教眼角一跳,还以为这位又是来找茬的。 毕竟是老大不在身边,他们又是新来这里,不敢贸然挑起战斗,直接将那逃走的人,护在身后,再次发出警告。 对此他毫无心理负担,本来想着让这个老头余生都活在痛苦里,没想到他直接被气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君士坦斯二世正亲率大军在罗马打伦巴第人,曼努埃尔将军则率兵和关开闰合击北非的大食残部。关开闰得了埃及,曼努埃尔将军则打下了利比亚,如今正坐镇北非。 霍显彰被吸引了注意力,见到她在流血的手指,眉头随即拧紧,未发一言的拉住她的手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晚晚忽然想到这一茬赶紧把手里的皇榜丢出去,倒是萧瑾喻紧握着这张纸眉头紧蹙目光深邃,看他样子不知道是想揭还是不想。 哎,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也笑了,真是不做媒不知道,原来一对恋人变成夫妻是这么辛苦,简直是多灾多难,但愿他们能幸福吧。 “你去吧,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窦仙童袍袖一甩,袖里乾坤大,直接将谢悦榕他们收入到了袖中,接着迈着轻盈的脚步转身离去了。 面对黄友天的侃侃而谈,星战完全无动于衷,一对老眼中写满了坚毅。 苏晨闻言笑着将之前的经历说了出来,不过关于那些旖旎的画面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说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将那件东西偷了出来。 ------------ 149 004 再三确定是后,叶枫更加欣喜。他没想到,这顿悟下不仅将功法进一步完善,而且又再次获得洗筋伐髓。 风,从树里吹出,飞向天空,在至冬城上空吹过。落到一个无人处,露出埃德的身影。埃德拿出赫伯特的魔法通讯器,联系灰狐。 这次就算钱雪儿磨破嘴皮子,杜冰也打定主意不再破坏二人的感情,主要还是张浩的态度让杜冰绝望,张浩对荣晓兰太好了,好到让她吃醋,好到让她忌妒,好到让她绝望。 唰!孟霸天也不保留,数百颗丹药冲到那个无色光柱上,战气、精神力和灵魂之力瞬间爆发,汇聚成一股股泉水般灌入那道五色光柱中,光柱光芒大放,开始缓缓吞噬血红色的光柱。 噗,张浩忍不住冷笑出声,起身也跟着走了,这场闹剧看完了,着实没有意思,张浩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 “其实联邦调查员这一次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调查。”白后说道。 “已经失去的记忆,是无法恢复的。”戴华栋解释道,说着他看了一眼霍雨浩。 高羽听完山龙这一番话,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日后让他引以为傲的决定。 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赖在这张床上不走了,想到今天晚上幸福的时光,叶辰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现在就到晚上。 他的下方,所有魔神,包括埃德也是一样,全都一动不动地低头等候发落。 对于郑琛珩冷淡又带着讽刺的话语,傅容希只能了然的打着哈哈。的确,当他得知人是从郑琛珩手中抢来时,他真是诧异的愣住了。得知了所为何事,让郑琛珩亲自动了手,他更是胆寒的心都要碎了。 江萧对梦依的话只能相信一半,但是不论如何说,他还是决定带上梦依,若是他真如梦依所说能够成就到远超一般道境的境界,那他就可以帮她报仇,要是达不到,到时候就各走各的路了。 卡尔很想再喊一句“我还能再打十个”,不过考虑到这样太过装逼和吸引仇恨,与他低调发展的预定计划不符,所以只能遗憾的放弃了。 别管平时大家多么不看好纯粹的力量系,那个时候他们觉得纯粹的力量系手段太过单一,但现在,他们绝对不这么想了,单是一个速度问题就足够所有人头疼。 两边的差役立刻上来,把常玉堂押了下去,对于这种讼棍,衙门里面的人自然是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的,以前落不到他们手里也就罢了,现在落到了他们手里,那是肯定要给常玉堂一点苦头吃的。 “你不用担心,放手去做吧!如果他坐不住了,自然是会找我,到时我便好好的会会他!”郑琛珩毫无压力的摆摆手,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也相信陈骏的手段。 但实际上劫匪既然躲藏在双牛山,那么藏在山寨的可能性极大。硬要说他们藏在某个山坳、山洞里,这种可能性自然也有,但却是微乎其微的。 凌祈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从雪中抱了出来,看着怀中的少年,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李弘少年心性,也没感觉这事儿有什么出格的,他是太子,大唐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也不存在什么出格不出格的,所以童贵奴一撺掇,他就同意了。 陈添明闻言看了看其他两人,董磊右边的叫张明的脸色白皙,留着一头长发,脸部轮廓也还蛮好看,还算是个帅哥,左边的叫丁克福的则满脸痘痘,显然是青春的印记全显露在脸上了。 再加上南潇一直以来都的藏拙,就连那些贩卖丹药的伙计都交由其他灰袍药农去干,自然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她的绝色容颜。 这会接到这个电话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这次来地窟也是得到教育司的消息,说这里发现了能提升精神力的东西。 罗伯特身后跟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黑发黑眼,五官更立体,能看出明显的混血特征。他正在用不列颠语跟罗伯特说着什么。 姜陵努力摒弃心中的不适将重点放在但是后面,然后根据批评,进行修改。正视自己的缺点与错误,总是困难的。 陈海说完,他们几个就打了一辆车,把行李装到了出租车的后备箱里面。 与此同时,一股秘力在杜思萱的背后骤现,让猝不及防的杜思萱站立不稳,还趔趄地向前跑了几步。 蒋超也反应过来,刚刚被妖兽差点吓死,早就忘了和他一起收宝贝的张妮了。 只有几人勉强睁开眼,才模糊看到,那耀眼的东西,竟是一道剑气。 “你不用害怕什么,我这样做,一半的原因,就是原乡长授意的,就算我对你再亲密,他也不会说什么的!”笑够了,刘洁看着黎响,慢悠悠的说着。 而身处龙卷旁的丹忆水再次从白犀头顶飞起,同一时刻,龙卷对面的黑袍无面人是冷笑一声,转瞬消失不见。 最后一个沙海部落信仰的就是穷桑养出来的九阶须蛇,他们年年祭祀,求得地龙保护。 “老公,让二叔来帮忙吧!”苏聿函抱着黎响的头,双手轻抚他的头发,然后慢慢的揉着他的太阳穴。 陈彦至心中微微叹息,许仙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是一点都不奇怪。许仙对白娘子倒是重情重义,可是对许士林来说,未免有点残忍。 人不是独自生活在世上的物种,他需要陪伴,需要理解,需要爱。 一个时辰过去了,军队已经走出去二十里,前方依然是毫无动静。一座山丘顶上,朱平槿和他的族弟朱平杸端坐于马背,看着远处的警卫骑兵搜索线正在往前缓慢推进。罗景云找了个更高的地方,用望远镜反复搜索。 ------------ 150 005 友军的伤亡率已经超过三成,总频道上已经传来了紫凝霜沉闷的撤退命令,电波并不清晰,显然他们那里的战局更加危险。 此人正是曾浩,收服了黑虎后,曾浩又连续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这才飞行到了此山脉之上。 我不温不火的持续高强度歼击战斗,流星火雨的防御和敏捷在幻境里几乎被削弱到极限,伤害减少10%的输出对我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威胁。 阵阵呼嚎之声自此黑洞之中传出,宛如九幽厉鬼之音,甚是可怖。 云过一路寻去,又到了猴妖领主的地盘,身高一米八的五十级猴妖领主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呲牙裂嘴,霸气凛然。 顿时,洛瑾诗显得有些尴尬。可是,她亦是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裴雅怡谈什么。 说着骄傲地自袖袋里拿出锦娘先前写给她的条陈,递给刘妃娘娘看,眼睛冷冷地巡扫了整个屋里一遍。 “追魂白帖?那是什么?”宇辰原本就要应战而去,却被陌离殇这句话给吸引了。 虽然争得鸿蒙紫气之后,可能也不会归其所有,不过云中子也顾不得许多。 个个都和陈一刀有说有笑的,只有李辉一直愁眉苦脸,似乎有什么事想跟陈一刀说,但是样子却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维幂向裁判说道,不过在他认输后,韩胜齐还下了接下来的一手棋,并且等了很久发现对手没有下一手后。韩胜齐脱下了系统给与的眼罩。 李风一直觉得邰晨曦这些天神情异常,似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但是邰晨曦没说他也不好意思问,现在打电话过来,而且他还能听见哗哗的水声,肯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同样是二月十八日这一天,而距铜城三百八十里外的柘皋,则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柘皋之战。 只是陈军颇有心计,并不着急表露心底的想法,而是默默地等待机会,可惜张嫣然根本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机会,这些年张嫣然生日他没少努力,奈何每次都是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便在邢无别万般迟疑之时,旁边一位白发老者却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这可是不能乘坐这种星际传送阵的,结果萧月他们却安全的传送过来,当然是让那些人震动了。 “切,卖了我得了~”阿克托咂巴几下嘴巴,好像还在回味刚才那颗珠子的味道,可好像根本味道来着。 “妈,你乱讲什么!”邰晨曦感觉脸蛋滚烫,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 因此对付那些拥有庞大势力和浑厚底蕴的纵横境强者,哪怕一念成界的顶尖大能具备碾压性优势仍然得好好掂量掂量,这也是诸多拥有纵横境强者坐镇的势力能够在世间安然生存的原因。 乐平眼睛往木匣上一扫,脸色即刻大变,“高囧,你想干什么!”那木匣里,整齐的垫着一匣子冰块,而在冰块上面赫然躺着一截人的手指!乐平忍无可忍,扬声就喊宫侍进来。 陆煊是侯府世子,礼节还是要讲究的,简薇和顾景也要一起出来见面。 白芷能感觉到那人的眼睛似乎向这边望了一眼,司马惊鸿鬼精鬼精的,不知道看见她没有。 这丫躲着,也不晓得自己发出这段密码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反而让我在心底笃定是人不是鬼在恶搞我们,我沉着气,费心思地寻找生源。 这次官方给出的出家原因是因为“太过思念太子”,又经过佛门高僧“达摩”的点化,所以决定在同泰寺再次出家为僧。 冉思雯胸口剧烈起伏,连日来的压抑恐慌的情绪随着刚刚的梦境,在这一刻悉数爆发,桌子上一件件东西全都毫不留情地往椅子上砸去,双手疯狂地拿起一件又一件,只要是能拿的动的,只要是能碰的着的,无一幸免。 方逸很准时,还是那样的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他坐到了简曼对面的位置上。 这一次,赢家的侍卫带着拜帖再次走到桑族紧闭的大门前,敲响大门。 蓝子介被司马惊鸿从屋里又丢出来,扑通扑通滚出去,直接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 剩下的人在凉亭眺望,只见远处阡陌交通,金黄色的水稻田里稻浪滚滚,被风吹得一浪接一浪,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凉爽的山风扑面吹来,心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冬天的天黑的早,两人又溜达了一圈,天完全黑了,天空没有月亮与星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希望她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别在缠着自己了。 凌昊闻言一怔,其实他会那么说,更多还是照顾了晏如烟的感受。不过晏如烟对凡人性命的重视,倒是让凌海有些意外了。 ------------ 151 006 皇上曾听我说起过乌云子的家世,对这位走上歧途的人有些同情,当时听完我讲述的时候,说了句“人之初,性本善。至今日,谁之过?”此时,皇上也颇理解乌云子的心情。 尽管达不到老祖宗的那个地步,不过用来阴人,还是十分有用的。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是会有些恐惧的,所以我还有婷婷根本就不敢招惹那个东西,转身就跑,不过这一一次我怕再跟婷婷跑丢了,便在婷婷的手上绑了一个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我的手上。 蕾娜本是惊惧不已,她此刻状态特殊,如果直面摔倒,将会给她带来鼻青脸肿的代价,这让她心颤不已。 此刻惊呆惊恐的百姓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十几个,而有几十人之多。因为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百姓们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假城隍爷和道士这两人的狼狈之态,所以这才越聚越多,并且有更多的人正往这边跑着。 “好的……”宁甜甜连忙打开钱夹,刚想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余光忽然就扫了左下角的照片,那是她的二寸证件照。 瑞兹神色未变,也并未出声,不过脑袋却是微微摆动了一下,代表了他的意愿。 这个幻境它继续着春日的妩媚,又继续着夏日的炎热,继续着秋日的萧瑟,最后重头戏也是最漫长的冬日又来临了。 养马场离常山关虽有一段距离,但常山关震天的厮杀吼叫声,在这儿也是清晰可闻,毕竟这是一场双方投入十几万人马的战斗。 “咳,没什么,幻影有一个任务需要用到。”司徒焱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因为这股所谓的血煞之力很强大,于是,发觉了这种力量的妖精,就开始屠杀人类,吃肉喝血,不断地来增长自己的力量。这样的妖精,被称作妖魔,其实也没有错。”赵羽凡道。 早在三十年多前,其实撒肯也是弑组织的一员!那届新兵淘汰考核时,他以第二名的成绩进入了弑,而第一就是周寻德,第三名则是闻西。 但是水底下只有白沙原石和水草,游鱼也偶尔游过两尾,却就是没有赵羽凡的身影。 “干都干了,还能这么样?”陈飞并不为昨天的事情后悔,毕竟沐云裳那样总有人要帮他,他不帮,难道让别的男人帮? 理顺实业集团的思路,高墨涵接下就开始打好高府金融集团的牌面了。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九天战神殿里的人应该不仅不简单,而且可能还不正常。 “呃。。。闻西博士让我抓紧训练参加初级士兵大赛。那边的事就先放下了。”李涵有些磕巴的说道。 高墨涵笑得如同地瓜一样,飘飘然。因为宋江没说错,高墨涵有时还真会瘦了自己去肥别人。 “哗哗……哗哗”随着我们脚步声的停止,一阵流水的声音随之印入了耳旁。 周遭的人流渐渐稀释开,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华丽而炫目的会场。 声音悠扬高亢,只听侍从高喊之声过后,轩辕孤在众人的瞩目中,身披九爪金龙皇袍,头戴紫金皇冠,一步步走向龙椅之上。 “难不成,那些人真的是他杀的。”也有不少人惊呼了起来,在一座宫殿中看到了萧羿的身影。 除了石倾城之中,苏薇仙子,吕婵,还有南宫俊等人,也从原地消失不见,被一股诡异的空间之力,传送出了这片控机房。 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萧羿的奴仆,肯定会笑掉大牙。 它们的数量极其稀少,只有用一些极其特殊的手段,才能够凝聚出来。 宁汤舞浑身抖如筛糠,竟是蓦地昏死过去,下半身流淌出骚臭的尿液。 他们的入场立刻迎来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其中的戴奥尼亚公民还跟随这熟悉的旋律拍手哼唱,整个运动场再次热闹起来。 再次遭受到这种重击,秦冥脸色苍白如纸,好像随时都要死去一般。 赵普一听到刘胖子这样说,就知道这事情差不多就告一段落了,这四个家伙实力是强,可是一看就是土包子,很是好糊弄的。 “总算干完了,要是再下雪还得来一遍。”一名士兵除完雪后直接靠在战壕休息。 这些飞刀都是随赵古的意念控制,躲是肯定躲不掉,只能硬接了。 “谢谢老婆大人了,反正你不会害我。”张震将手伸了过去,任云很自然的将手扣紧。 卫宏抬头望去,发现几名男子手上拿着枪用十分恶狠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到是找到一处营地,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态度如何。”说话时,陈芒手指悄悄指了指身后。 看着王浩这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床上躺着的叶琳,美目之中已经凝聚了晶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回过神,打车回到了顾君琰的别墅。一路上夏晚看出窗外的风景。 玉观音与带头鬼相触的瞬间,一道流光闪过,让那些鬼都往后退了一步。 一连串的问题逐一拨弄着我的神经,我推他又推不开,有些气急败坏。 如果是因为战斗而搞到失去资格的话,那可就不好了,至于战斗的方式,实际上,在此之前我已经弄得差不多清楚了。 狂蛇心道丝丝害羞,哈哈大笑一声,揽着丝丝便缓步向入口处走了过去。 方杰隔着老远就看到这怪异的一幕了跑到跟前一瞧结果现一个是少林弟子另一个是曾经有个两面之缘的老熟人痴笑只自知。 ------------ 152 007 “安吉丽娜,谢谢你的到来。”张靖雯第一个迎上去,和她拥抱。 从古至今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神话或者妖魔鬼怪之类的传说,至于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已经没办法再研究了,毕竟许多年过去了,有许多资料的流失了。 湛瑞丰的汽车在一栋三层别墅门口停下,湛瑞丰急匆匆走进了别墅内,连车钥匙都没有拔出来。后面的黑色轿车停到车位上,下来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一个跟着湛瑞丰走进别墅,一个去把他的跑车停好。 当然,倒并不是众人想消灭他们,毕竟他们这次的行动是抓捕,而不是消灭。 冯君听得懂这意思,他已经了解过了,顾茂远就是住在顾家村里——抑或者周边,绝对不是住在县城和镇子上。 这种瞬间秒杀一位高级觉醒者的恐怖,让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在面对一个死神一般。 看到这里,我们应该感叹,华语音乐的实力之强,让人难以想象,并且,未来,会更加强大。 在明末的历史上,黄尊素五个儿子之中的头三个,也就是后来号称“浙东三黄”的黄宗羲、黄宗炎、黄宗会,全都是刘宗周的亲传弟子。 “禁锢!”颐玦真仙毫不犹豫地一指点出——不用虚空真意,你不是找死吗? 说到底,如今这位崇祯皇帝自己心里有数,问题虽然是出在下面,出在前线,但是其根源其实都在上面,都在自己这里。 不过他长大了,他也不是高显人了呀,迷眼又把眉毛耷拉下去了。 黑鳞划空飞去,胸膛一片破碎,嘴角也是流出血迹,最吃惊的人莫过于他,一直以来他的防御在同级别的修士中都是无可动摇的,却没有料到会被一个天道境大圆满的修士轻易破开。 “!”无论是荀彧还是周瑜,听到这边都震惊不已,对徐珪所言以及岳飞的能力充满了惊疑。 “既然陛下让我担任岳公子的老师,传授他格斗技法,那么说明此子真的很有潜力,陛下的眼光,我是见识过的。”周侗回忆起以前徐珪还只是柴桑太守时的一些决断,缓缓开口。 安顿好杰西卡,曹克遂不在拖沓,就在马车的车厢前盘膝坐好,利用自己脑海中的一股神念,去联系空间戒指里的那几块元素领主的碎片,以期能够与远在死界的元素领主取得直接的联系。 “什么!那就是说我除了率领步兵好点,其他的都不看上眼,而对于水兵则是最差的?”徐珪惊呼道。 虽然王勃说的气势非凡一副大哥德行,但是闫虎和白金龙几个还是忍不住撇嘴,五万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万,还说的这么豪爽个鸟。 这一剑落下,光芒大盛,只听得“咔嚓”之声大起,九柄飞刀竟然有四口被飞剑一斩两断,灵气尽柜,化为凡铁。剩下的五口飞刀,也刹那间灵光黯淡,哀鸣声不断,受损着实不轻。 封逆自顾自沉浸在对拳意的领悟中,而与四大盗贼首领交战的张奎四人这边却是开始有些心急起来。 现场的发布会一句被直播到网上,而顾盼谦虚的态度让网友再次炸开了锅,有说从前看错了她的,有说顾盼励志的,有说她虚情假意的,等等。 可林茹没有顺着他的情绪来,她一把打开蒋宇成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身为太子,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花费也大,之所以要抓慕容燕。他并不是为了她的美色,而是相中了聚宝斋的钱财。以及她做生意的本事。哪里想到,他还没等出手,唐展便抢先把慕容燕给收了,心中当然恼火了。 四连的战士都很激动,能赢下骄傲的一连,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在他们的意识里,还把自己当成民兵,当成游击队员,而一连是正规的八路军主力团里的主力尖刀连,是高高在上的精英。 他这把柴刀可不是狗子那种精钢打造的特制柴刀,他这一把是真正的山里砍柴的刀子,在很久以前,没有得到深寒匕首之前,一直都是他的武器。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出力的是蒋宇成,可是腰酸背疼爬不起来的是她?这不科学。 两个魔王走到外面,带着修魔人,开始拖着那些被绑着的居民朝洞里走去。 随着魔陨不断的放空,外面的灵压越来越多的向魔陨这边聚拢,渐渐地,他这的压力值达到了一个极限。 至于那两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他完全是冷眼旁观,反正又不是他们一系的,死了也活该。 这里虽然也是拉着警戒线,同样有人在来回巡逻,但是比起设在城市中间的大门口,这边防守的就松多了,也更容易混进去。 既然来到此地都是为了修坝之事,还请两位看在我的薄面上,切莫伤了和气。 安苒其实在刚三个月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怀的是龙凤胎,现在这样说不过是给十二长老面子,毕竟到这里来她为的不是与欧阳家做对。 “凯恩,既然这个世界在沦陷,我们暂时做不了什么了,那么,你带我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天语笑得一脸灿烂,示意源人首领玄左帮腔。 鬼将眉头一皱、异声道:难道鬼王大人不去俄罗丝吗?要知道那里可是有重宝现世,如果得到它的话或许我们鬼殿会一举成为华夏帝国第一超级势力,甚至是地球第一超级势力。 ------------ 153 008 看到这幅画面我闭上眼,仔细感受着身边的时间流逝,这个时候眼睛或许会成为别人的武器,来给自己致命一击,所以我索性就放弃了它的功用。 “我会陪他一起死。”苏妍平静的回应,司马如吃了一惊,“不是吧,那么执着? 听到医生肯定的答复,大家才放下心来,然后,韩夫人就让韩部长和家里的亲戚先离开了,最后,只剩下韩夫人和舟舟留了下来。 尤其是风龙的龙口,喷射出一道风柱,蕴含着吞噬绞杀之力,激射罗平的身躯,眨眼之间就击中了罗平周身的五行结界,展开了猛烈的碰撞。 此刻,铁木云正平静的躺在那巨大白色莲花的正中间,丝丝白气正在滋润着他的身体,而他本来已经凹陷下去的胸骨逐渐好了起来,破损的内脏也在缓慢的修复着。 不管这次的行动有多么的危险,她都要执意前来,就是希望能够亲眼看见魔头被除去的一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二十年磨一剑和十年磨一剑的两人,相比较之下自己略显随性的圣殇,也许水准在演员的及格线之上,甚至可以拿一个优秀,但是远远还达不到惊艳的程度。 因为林木说他喜欢搞事,搞事情,他居然也默认了,难得的没有反驳。 张若风走出了办公室,他跟门外等候的王艳走进另外一间办公室。 梁善闻言摸了摸鼻子点头道:“确实,凌镜姐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咱们都跑了一天了。正好我也饿了,让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外卖。”说着便拿出手机准备点餐。 “夫君,你刚刚的那一招,如何完善,你可曾有想法?”云青婉坐下之后便轻声问道。 要知道,血杀百战元无敌的称号,霍华德可是十分的清楚地,要知道就是那个元爷,可是世界之上最为恐怖的杀手之一,死在他是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在说话的时候,格拉海德的脸上满是愤怒,此时此刻的他,内心之中满是汹涌的怒火。 ‘花’九在老太爷兴致勃勃的目光中拔掉软塞,顷刻便有清幽如兰的香味弥漫整个厅堂,那味清淡的很,也不浓烈,却是刚好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用。 “夫人呢?我怎么没看见夫人出来?大人仍旧如此,想来夫人更加优秀了。”管家滔滔不绝。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满是敌意,一股无形的杀伐之意,瞬间充实在了房间之内。 薄凉的‘唇’畔扯开嘲讽的弧度,‘花’九缓缓地张开手心,斑驳的掌纹昭示着仿佛不可更改的宿命味道,她以手覆住眼眸,掩藏起满溢而出的疯狂决绝和深刻不灭的怨毒。 话语之中,陆羽摇晃着手中古典杯之中的酒水,一张脸上满是邪魅之意。 说着率先打开自己的衣柜,衣柜门一开,便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掉了下来,胸罩、裤衩、背心、热裤、短裙……几乎所有的衣服就这么团成团塞在衣柜里。 那个青年疑惑注视着,这时候,叶无双也动了,按部就班,非常轻松,行云流水一般便到了凝丹。 “你……你竟然杀了卫哥,你……你这个混蛋,你杀了我们武神殿的人,你会后悔的,绝对会后悔的,武神殿不会放过你的!”几个西装男又是恐惧又是愤怒的指着吴天吼道,然后不断地向餐厅外撤退,生怕被吴天干掉。 “老板,你所需要的药材都在这里,除了少数几种实在找不到。”老鼠将几个箱子打开说道。 在战士们身后还站着一些人,他们持着武器却不开火,一直随着战士们的移动而移动。林沐猜的出来,他们应是徐亮王涛一类的骨干成员,此时正在指挥战士们战斗。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随着高手越来越多,掌教会将他们慢慢遗忘,现在看来的确是他们想多了。 怎么狐帝就先干上了?那东皇太一呢?毕竟此番出来,他们的目的可是东皇,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来凑热闹。 林飞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激活赫子了,忘记直播间还没有关,无数观众还眼巴巴得等着林飞说话。 另一边的公孙瓒,见此情景,横眉怒目,正要率骑兵从后掩杀,力图前后夹击,挫败这些西凉恶狼,但也同样被陶谦拉住了,公孙瓒不解的看向了陶谦,不知何意。 我也不带含糊的,闭上双眼,意念一动,魔性力量好似潮水一般汹涌而出,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陡然变成血红,而脚下则荡漾出一圈圈黑色的幽光涟漪。 这么多年,枉死之人不少,可地府宁愿把枉死之人关进枉死城,也极少愿意送枉死之人还阳,这是关系到地府的颜面问题。 ------------ 154 009 苏厚看着秦羽的眼神,知道秦羽不是在开玩笑,他不敢继续待在这里,只能转身离开。 可是,后来想了想。说不定这里面遇到什么事,还得是有任务在身才方便,便打定主意将这个任务给接了。反正,自己以后的主要任务都是来自于东方龙族内部,对此也就不怎么在乎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有人想要对他出手,所以用未卜先知躲开了视线,现在才知道,那是陆雪倩的人。 这种能力跟传说中所谓的天眼神通很相似,所以林冬青也就将其称为“天眼通”。 孙权占据着江南地区,可面对曹操,还是屡战屡败;至于他只是占据着五分之一江南,比起孙权差了很多。 我知道今晚又是个无眠夜,于是只能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腿,无声的落泪。 她最后睡去时,两手紧紧抱着张阳的大腿,嘴角依然挂着一丝微笑。 在拍卖会现场的时候,苏宇飞对他进行威胁,不过一直没有接到李薇薇或者楚玉倩的电话,所以他觉得苏宇飞根本不敢做出那些事情。 他要是的林梦跟秦铭,得到超过他经历百倍千倍的痛,不然怎么符合自己睚眦必报的性格呢。 藤蔓之墙隔绝了两人的视线,一时之间,谁也看不见谁的情况。但以两人的程度,想要在心中计算出来对方现在的反应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接下来还能如何呢?难道向夏洛特海贼团求救吗?且不说需要付出何等代价,夏洛特海贼团真的帮忙复了国,恐怕最终德雷斯洛萨的处境会更糟糕吧? 任何世界都是有所谓的天花板存在的,在以前,四皇三大将这个级别就是海贼世界的天花板,在这个级别内,或许有人会强一些,比如卡普,罗杰,洛贝克,或许有人会弱一些,比如泽法,荒牧之类。 这些死侍血清能够遏制失控的血统,每次绘梨衣失控暴走的时候都要注射血清来平复血统的力量,把这东西稍加调配,就是以王将身份发放给猛鬼众使用的“进化药”。 周围的树林中,陈乔等一众修行者都现出渴望的神色,眼底闪过贪婪。 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站起来为他求情的,是他的师兄与师弟。虽然他们三人是当年玄剑宗的同一批弟子,但非师承同一人,且从年轻时到如今,他们三人之间,还是有争斗。 “你送礼物,是为了什么?”嘉德丽雅又喝了口粥,随后忽然问道。 看到白墨看向自己,那只苍神眼中露出了一抹恐惧,然后发出“叽~”的一声便直接朝着古矿深处逃去。 甚至还有殷红之色从窗户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大楼敞开的入口一片漆黑,仿佛地狱之门。 喝了会儿茶,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想必那个机长此刻已经回到了家里了吧。 这一下白墨才反应过来对方原来是在问自己,于是拱了拱手开口道。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林菲想要安安稳稳的吃过这顿晚饭,叶白也没想去主动招惹是非,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叶白表面轻松,可心里却有些讶异,因为这一个酒吧,竟然设置了三个门,最外面的那个门的两个守卫只是寻常人,可守着里面这两个铁门的老人家却个个都是高手。 “此事在我决定留在这片古地时就已想妥,荆道友动手吧,不要再浪费时间,如果有可能,请他将来有机会时,去八域冰城看看我的父母。”白玉京淡然一笑,盘膝坐下,两只清亮的眸子仔细的看向法阵中的蚕茧。 此时的土拉格与黑铬,不管是魔法上还是武艺上都有了明显得进步,而两人修练的内功气法,一柔一霸的威力,在整个学院天才里排名前十之内当真不让,一点也不为过。 叶白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在关逸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谁都没有发现,一道金光隐入了关逸的身体里。 “是,队长!”那二十来名战士全身笼罩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头顶带着钢盔,双身举着细长的戟刀。此时他们听到乞隆科的话,纷纷大声应了一句,即刻朝着乞隆科那条枯手指去的马路道冲了过去。 只要抵挡住星联这第一波攻势,星联立刻便会后继不足。 最后一根空心针拔出来,陈星海松了口气,病毒总算清除干净,遗憾是自己没有炼丹,不然一顆丹药吞入口中,保证即刻生龙活虎,现在唯能开药补养。 含笑淡淡的看了黑子魔一眼,紧随袭薄薄后面而去。黑子魔道:“我送公主出去。”缓步而行,一步之间,便已到了袭薄薄的旁边。 一旁的杨玉婷听到周白的名字,眼睛一亮,不过陈莹接着开口说话,她不好打断。 只要弩箭的速度,达到五倍音速,就能破开领域的防御,射穿他的身躯,进而把他射成刺猬。 ------------ 155 010 俏美的容颜,白皙的肤色,加上有些虚弱、有些迷离的眼神,倒让年轻的神眼大师看的有几分痴醉起来。 可是凡事也有例外,偶尔也会有一些胆大的妖族或者人族修士跑到对方的领地中,那样自然是生死交由天定了。 在队伍外,另有八名穿着青色道袍,戴着法帽的护卫随着队伍一路前行。 刘浩看着自己的那件白色衬衣虽然将李梦晨那些重要的部位都已经遮挡住了,但是在刘浩看来,为什么李梦晨给他的感觉还是有些那么的诱惑呢? 今晚只要处理了陈风,就算有伤在身,他也要好好玩一下这个贱人。 “哈哈,如此就是炽朱多嘴了!”也许是飞升在即,炽朱与往常相较多了几分言笑。 如果自己不吃的话,慕迁肯定会打断他的四肢,让他在床上躺几年了。 千机傀儡听到盘符的话,明显有些生气,单足点地,瞬间从土坑中飞跃起来,同时张口吐出了一道猛烈的光柱。 夏宇瞅了一眼她的车,奔驰系列的跑车,价值七十万左右,在普通人眼里算是豪车了。 想到这里他说道:“如果真是妙手先生的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是相信他的医术,他可是一代传奇人物。 想到周世发的那一身裹都裹不住的肥肉以及虚浮的脚步,那家伙也敢上直播? 龙青尘摇头,他也不明白,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招惹过仙王这种层次的敌人。 镇妖楼主熊通天立刻出手,身后漂浮出三块巨大无比的石碑,这就是镇妖楼最为强大的绝学,镇妖神碑。镇妖神碑足足有九块,每一块神碑都蕴藏庞大了镇妖意志,这三块神碑出现后,立刻飞射缠住这头巨大无比的炎蛇。 盗贼:尽管偷东西才是他的本职,可仍然有强大的近战攻击力,对于一个合格的盗贼来说,躲躲藏藏偷袭才是王道,进阶方向以攻击为主,但却有少量的魔法进阶职业。 “晚辈杨焕见过唐风前辈。”而杨焕更是看也不看,刚进门就拱起了双手大拜。 说什么华夏人的身体素质差,黑人白人的身体素质好之类的话,这其实就是一个谬论。 “那我就多谢齐兄。”虽然大燕皇朝中也有不少炼丹修士,可真正能入眼的人不多。齐玄易能将天元道意丹都炼制出来,这清心菩提丹并不在话下。 如果一个强者这样的看法,可能会看走眼,然而,时间祖龙和这个老者的看法都是差不多,那么,八成就是真的了。 颜诗韵是市立医院最漂亮的护士,所以张思泉其实从颜诗韵进医院来的第一天,就盯上她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豹爷他们,去姓陈的家里收账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去。后来听他的邻居们说,豹爷他们和姓陈的一起来了你们军营,所以我只好来这里找人了。”杨万洛简单说出了前因后果。 “南宫羽辰!”夏茹丽花颜失色,看着场中倒地不起,满脸鲜血的南宫羽辰,吓得眼泪啪嗒搭的落了下来,她没想到前段时间的无意,竟然会给他带来这样的麻烦。 剩余的一万多士兵,顿时慌了神,全部将希望寄托在前方安琪儿身上。 郭渠帅的营帐旁,两个看起来与别的黄巾士兵并没什么区别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对于王洛提出购买他团队的想法,兰克没有回绝,而是提出了“帮忙报仇”的要求。 吴世春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陈华也没吭声,他是了解陈乔山的,不管是康盛还是青山论坛,都能证明这家伙的眼光。 王鸽把车停下,下了车帮着医生把推车抬了下来,护士按照医生的吩咐把老人推进了急诊室。医生却没有紧接着跟上去,看起来老人真的没有什么急症。 南宫羽辰,安琪儿四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反身朝着树林深处西南方奔去。 劫境仙此时就靠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手脚上都上了夹板,固定住断骨,显得很是狼狈,他在混沌劫中住了数千年,也时常来到魔界,对于魔界之人的作风很是清楚,摇了摇头,劝都不成道。 嫣儿的身形不住下落,她距离下方滚滚河水越来越近,她的眼前忽的涌现出无数记忆的景象,此时,她已经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她朝着来时的方向望了望。 “领域。”易风重复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期待和希望。 原本比利认为陈锋下一步的行动会是重开董事会,拿掉他的职务,可事情却并非如此。 片刻之后,云晨忽然感觉体内一空,手中的佛剑一颤,金光顿时消散,就在金光消失的一瞬间,佛骨舍利再次化作一根佛骨,回归本相。 现在莫问的心里,想的更多的是九大神功、九血灵的创始人和鬼门的关系。 “恩?”三口平二郎一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这次华夏行动给他带来的危险感,也仿佛感觉到了从莫问身上带来的那种杀气。 “轰”一声巨响,当先两人直接被一团巨大的火团笼罩在内,能够清晰的看着在火团之内被燃烧的两人,洛阳脚步退后,持剑护在胸前。 可就在这时,陈锋又往后撤了半步,然后在斯科菲尔德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在距离三分线足有两米的地方跳了起来。 ------------ 156 番外~甲 正在听新闻播报的乐天与一众听客们口中尚未来及下咽的茶水喷了出来。 姚世飞说:这个事,哪用你吩咐,我们已经去看过,说是头疼,无形中拍片检查脑子里有东西,可能下月初准备上沈阳做全面会诊,哎,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生病呢? “出什么事了?”郑起航问道,随后就看到了躺在走廊里的那几个医生。 冈崎美美利用超越未来的学识,将其形成了一种类似次元帐壁的概念。 西夏国亡了,皇帝在逃亡出城地己经将自己这些撇在这里,所以这些西夏士卒心谈不起对李乾顺有多么尊重与拥戴了。 这里刚刚竣工,还没有人住进来,黄飞一栋一栋地数过来,最后停在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 陆所长也是雷德红四大金刚之一,说话压迫迫的,什么时候瞧得上特加公司这些干部?不过于大勇主动上门到时给足他面子。 还记得有几天,她决定改变策略,对他进行怀柔政策。而且,让他知道自己十分的失意,她就不信南宫扶辰会还会要一具行尸走肉。 “我大哥那一关希望你能轻松过去哟,我为你祈祷。”莫九卿双手勾着君琰宸的脖子,额头抵着额头,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靠得更近。 “是……是……”洪威浑身颤抖不已,他很清楚血蟾老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且杀了他和捏死一只鸡般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有着郑建这个强敌,或许整个火之国已经乱起来了。 “班长,我可以问问你用了多久背下这些东西的?”坐在罗杰斯旁边的安迪好奇地问道。 一番谋划和努力下,总算让星爷学会了如来神掌,郑建因此显得格外开心。 乌智惊奇的发现,于穆在跑路这方面的天赋,至少甩自己八条街。 “你的那个妖精老妈勾搭我爸,才生了你,你们分抢我家的财产不说,我爸还让我帮你?他真是老糊涂了!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有脸来我家教训我?你有什么资格?”卢笑天一脸傲娇。 “怎么,你怕了吗?合同已经签了,现在反悔也晚了,好在这合同上并没有言明对方不能拒绝提议,倒有些可惜了。”寺岛一郎啧啧作声。 “好好好~哈哈!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谢谢你,王石兄弟。”董前闻言,仰天狂笑,抒发心中怨气,心情也缓和了一些。 “也算为咱们两支战队一起加油了!”何幂与林美琪抢着插话解释。 于穆直接来到市场一角的牲口市场,没想到这里却是空荡荡的,交易的牲口,更是寥寥无几。 “老大,我有点事,暂时过不去了,你们先开始吧,等我处理完立刻就赶过去。”林东很是无奈的说着。 这声音反复吟唱了数遍,逐渐凝聚出了众人的死志,以及慷慨赴死的信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随着血色的蔓延,每一名秦锐士的攻击都大幅提升,竟把面前的魏军再次逼开了数十步。 但他们现在的心情很好,心情好的时候,就连精力都忽然变得充沛。 楚云端则是放心下来,这个插曲过后,妖修之体就属于他了,有拍方作证,唐圣想赖账都不可能。 这二十多天里,帕特罗等人基本没怎么搞科研,反倒是每天都在担心受怕,生怕会因为辐射病而死去,吃了不少抗辐射的药物,恨不得每天都做一次全面体检。 可以说,现在忍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只要他们隐界过去,就可以控制住忍界了。 所有人这才平身,重新站直身子。但是一个个的心里,却是震撼无比。没有想到,为了仲陵这件事,连他们的掌教真人都惊动了,亲自插手此事。 薛佳凝不敢怠慢,立刻给万大影视集团那边打去电话,结果事情的展已经出乎意料。 一圈圈呈现环形弧状的这些条形石头,所堆砌起来的内低外高老古堡,便是一个特殊的聚会场合,这样的座位安排,效率极高,可以让每一个位置都有很不错的视野,让每个成员说话都有聚音效果。 这只螳螂至少有金丹期的实力,却还未获得完全的人形,而上次仲陵灭杀的那只黄鼠狼,才凝真期的实力,就已经有人形了,这和妖怪的品种有关。 至于制作方面,微乐科技和万大影视集团,可都不是缺钱的,数亿的投资也必然是真金白银,自然不会拿五毛特效出来诓骗观众。 一个弄不好,这道华月元气甚至能将他浑身经脉震成粉碎,说不好就绝了他的修炼之途。 我‘挺’着个大肚子坐在虎皮榻上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可惜我不能泡温泉,要不然下着大雪泡着温泉,别提多有意境了。 在他的心里,只要得到了“血浮屠”无异得到了佛门,魔道两脉的最高存在。 当荀淼淼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接着她猛的发出了另外一道力量,同时她的身体上闪出一道光芒,然后一个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作为大禹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手掌三千云霆禁卫的云霆尉司长,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她都一清二楚,自然能从中深知他高傲之下,便是贪婪而不择手段的本性。 “不好!”然而他们还未起步,萧洛就突然感应到了某种悸动,眼神微眯。 “你……张伟?你怎么成这幅德行了?”陆尘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这人可不就是张伟么。 已经变得和野人没什么两样的众人气喘吁吁的钻出了前方的那片丛林,眼前便出现了一片蔚蓝色的湖水。 ------------ 157 番外~乙 阿狸念了个诀,几道白光自瓶里钻出来,都向外散去,只余一屡微弱的白光怎么也不离去,一直绕在凤息肩头转悠。 “各位,最后的决战时刻就要来临了!”萨温一上来就对众人说出了这句话。 之后被轩辕氏,更是予以重任,看守轩辕城,防卫一方安全。匹定昵功匹心心许匹定昵功匹心心许英发雄姿,双鬓之上鼓起,尖瘦的脸庞之上,却不乏一丝勇武之气,背后的长枪闪闪发亮,仿佛在述说其主人的盖世雄姿。 晋云用眼角余光的轻轻扫到了帝君,分明见他举杯的手中在空中略顿了一下,便又举杯一饮而尽,再放下酒樽,仍是再淡然不过,不禁有些疑惑,他难道真的不想见凤息么? 我自己比较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喜欢谁,爱着谁,我自己心里面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的。 “奕剑哥哥,我没没有,的确,的确。”安略是一孩童的天性,少延果真是随随便便的一挥动手臂,就将对方的流三吹出数米,安略看在眼中,此刻担心奕剑误会,急忙解释。 以前他来美国的时候,霍雪桐也在美国,除非碰见,否则从来没像今日这么殷勤。 看着已经走远的斩六王,少延不敢轻举妄动,灵体之内的邪恶法术,已经被九天之雷的神威磨灭。 又是一个年龄的基数被盘留在唇齿之间,可他的经历根本与年龄不符。 理了一遍后,头脑清晰了不少。确定自己向高城再次求证是对的。不管我是谁,随着记忆的填充,一些新知识的流入,我的心理学术与推理能力都相对见长了。却也感到心理战比实际操作的任何战役都要累。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干出卖色相的烂事儿了。但是,为了七重楼的革命事业,她今儿不得已,还真得干上这么一回了。 “车也散架了,马也被惊跑了,刚才看到几个路过的马车,想拦一下搭一程,可都没人停!唉!”石惊天不禁发愁。 “丞相,吕布扫西凉,灭马超,平汉中,即将用兵益州,潼关兵少,此时却不是与吕布决战的时刻。”司马懿见曹操对吕布恨得咬牙切齿,忙劝道。 喧哗吵闹的炎云城,在林云这般强势宣战的口号下,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其实像巨兽之间的战斗,最简单暴力的莫过于近距离的搏杀,肉体的坚韧程度,力量的强弱以及战斗的技巧都会对结果有着极大的影响。 “您的意思是,您知道哪里有星空之火?”叶凌寒恨不得立刻抱住眼前这个可爱的老头亲上几口。 进了大厅,里面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更是琳琅满目,花璎珞口中不停传出惊叹声。 “这样吧,让天天留下陪你,我们三个走上一遭。”既然都走到这一步,放qi太过可惜。朱宏远决定和于飞、李阳三人继续往前侦查,让天天留下来和龙阳呆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哇!六扇门哎……对了,六扇门是什么?比龙组还牛掰么?”杜贵很称职地担任着捧角,让贺老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向仁杰一把抓住了毛巾,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汗水,然后喝了一口水,补充着迅速消耗的水分。 但杨浩骨子里面还残留有现代人思维,把崔家拉进斗争漩涡里面,一时心中过意不去。 “哼,这么说,朕反而要奖励你直言不讳了?”杨广没好气的说道。 母皇却并不知道,眼前面对的却并不是它想要对付的华夏帝国,而是其他几个帝国组合而成的联军。 此刻的临城希已经有些疲惫了,在陆奇的保护下,她的晋升比陆奇还要顺利许多。 官兵得令,便猛地拔出佩刀,就像那来自幽冥的厉鬼,带着浑身的煞气,高举起了屠刀,猛地落下。 青冥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行吧,那就劳烦昆玉姑娘了,老夫这就离开了。”说完,青冥子打了个稽首,然后便是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桐乃嘟囔着,皱起眉头,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脸色平静的哥哥,感觉他说的很敷衍,好像在隐瞒什么。 “爹,我有很不好的预感”金泉熙目光闪动,语气说不出的沉重。 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是解决了九星帝国奸细的事情,而这名八星帝国的帝王,也是非常感激马有才了。 王享大骇,惊疑不解。顾夫人笑容满面,满心期待,见篓内刺毛虫,瞬间脸沉之,顾知府亦怒容满面,其晕头脑胀速退一侧。其余诸位如何?居然皆变成刺毛虫,与王享同,众大骇,不知所措,奇也。 ------------ 158 番外~丙 这只是祖母童年娘家的冰山一角而已。祖母童年所住的深宅大院非常广阔,足有十几亩地的四合院。这也难怪祖母去寻二姑次儿到了故河口红馆并不惊讶,镇定十分的内因。祖母生来就是大户人家,见过大场面的人。 初步的死因鉴定是被飞来的石块击中后脑,然后坠马摔裂了颅骨。虽然还有待作进一步的尸检,但绝不是死于意外。 的确,哪怕他们现在都是封王强者,年轻的时候放到天才战里面也是能够夺下某一届的第一的,但是和林清宇这样耀眼的天才比起来,确实不如。 陆知宋就很无奈,因为不管她做什么,靳屿总是有办法让她无所遁形。 秦西风撇了撇嘴,这些死硬份子既不把别人的生命当一回事,也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他们总觉得自己死了之后能上天堂,但他以为对方只能下地狱。 瞅了一眼深邃的宫殿入口,苏澜淡漠一笑,径直朝着殿内飞驰而去。 “会不会太早了?”毕竟确定关系也就没有几天,从恋爱到结婚,中间这个过程确定不感受一下的吗? 望着四名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员工辛勤劳动,江阳试图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江雪还好,时不时的还会吃一块肉,姜大宝直接是就着几块青椒,差不多吃完了一碗肉汁拌饭。 从前,你祖母一年没有两次到我们家。因为那时忙,家里养了猪,开了米厂,做了门店生意,每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祖母一来,就生气,说我没有准时搞饭吃,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吃,她就是懒做得饭,才来我们家的。 “那你得当心了,最近还是好动动,这些水泡可不要弄破了,弄破了还真容易造成感染,特别是脸上,一旦感染,你自己懂的。”我提醒道。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她慌着神,狠命摇着最好姐妹的肩膀,想求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回答。 可是,这只不过是他所妄想的罢了,寒月影的实力太过的可怕,超出了想象。 碧玉缓缓抬起头,清晰可辨的一张脸迅速跃入眼中:依然柔美的弧度,下巴尖削,双眼让心莫名一揪——深邃、幽蓝、明亮,跟记忆中分毫不差。 申屠玥凑近她,试图从她的唇上攫取温度和顺从,可只是轻轻一触,寒意立即袭击了全身。 杨任不善应酬,本来不想参加,但是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只好留下来,并打电话邀请任朝东过来参加。 同样一个隶属于皇家研究院的年轻人附和道“就拿最近几年西方国家在染料行业上的发展来说,1873年,法国化学家克鲁西昂和布雷通尼埃在将褐煤、钢末、纸、皮革等与硫化钠及硫黄的焙烧实验中,获得棕色硫化染料。 盘虚空之所以逃的这么干脆,因为他远远地瞥见,山顶上连云屯已经落荒而逃,而奎木狼的身影,化作一道乌光,向山下飞掠而来。 虽然是没有限制人身自由,但是在这宫殿当中,却是和被囚禁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也仅仅就是衣食住行的待遇比毒豹族好。 “大孙子怎么样?”姜秀荷满含期待地问,早上经历了下田囧事,要是这会儿炒的菜大家都说好,不就扳回一城了。 楚辰和钱多多经过昨晚的谈心,今天直接腻歪在了一起,那手就没分开过。 夜少衍本来是想看一场好戏的,可是一想到魏清莞还在宫里,他就觉得心神不宁,只想立即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杨宗泰由于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为此,遭受了不少的训斥,也被罚了不少的俸禄。 签了道之后,叶檀便将虎头从界珠中放了出来,吩咐了虎头几句话,虎头便驮着叶檀去了云岭村。 言述看到自家爷满身是血,吓得脸都绿了,连忙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宫里的这几天,也没来得及做手术前的准备,便写了一张医嘱,请孙大夫帮忙做术前准备。 狄亚东想破口大骂,结果被樱桃一口咬在了脸上,同时狠狠的扯下一块肉来,当即,所有的谩骂都变成了痛呼声。 但是听到他们全部被抓,死了几个侄子、侄孙、100多个护卫,家里还被洗劫一空,很愤怒,很担忧。 “抱歉,走神了。”男人低沉的一声,很淡,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 莫问前程兴衰,身世繁华,只求得暖帐内卿卿如诉,玉藤缠树,不负鹣鲽情深。 叶凡面色微微凝重,虽然心中已经给楚河打上了‘黑心’的标签,但对于楚河的建议,他还是听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