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她变成了陆时昭 陆时今重生了。 耳畔又听见声音时,是一个女人的嘤嘤哀泣,耳熟,又陌生得恍惚。 “我的儿,你醒醒啊,娘不逼你,再也不拘着你念书了,只要你醒来,娘什么都依你。” 话音清晰入耳,陆时今的眼皮剧烈颤动起来,手轻轻攥起,心脏也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 哈! 她死了,居然还能听见母亲的声音? 脚步声匆匆,商素芸的大丫鬟夏音走到商素芸身边低声道:“夫人,祠堂那边,小姐刚刚跪晕过去了。” 商素芸恨声道:“泼醒她,还敢装晕,教她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明知时昭体弱还敢把弟弟推进荷花池!要是时昭有个三长两短,我亲手打死她!” 陆时今的眼皮慢慢停止了颤动,有一团气在胸口聚着,堵得胸口生疼。 推进荷花池,跪祠堂。 她记起来了。 十四岁那年秋,眼看弟弟开春就能恩荫进国子监,一向对弟弟纵容的母亲开始逼着弟弟念书,弟弟不愿,偷偷甩开了下人往荷花池蹦。 她正偷偷在假山后头悄悄扎马步,听到脚步声瞥眼刚好看到。 害怕弟弟出事的她三两步奔过去,想也不想就跟着跳进荷花池,荷花池的水不算深,但也不算浅,只没过她的腋下,却几乎要没过弟弟脖子,眼看弟弟呛了水,她赶忙把人捞起来。 下人惊叫,母亲匆匆赶来。 弟弟被捞上岸便晕死了过去,照顾弟弟的下人怕被责罚,便污蔑是她把人推下荷花池,母亲瞬间暴怒,一句辩解的话没让她说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母亲匆忙去照顾弟弟,而她全身湿漉漉的被人关进了祠堂。 “夫人,大夫来了。”又有下人高声道。 “快,大夫,你再给我儿好好看看,不是说今天就能醒,为何他还不醒来?” 陌生的碰触落到手腕上,思绪混乱的陆时今脑中所有念头戛然而止,猛地缩回手,倏地睁开了眼睛愤怒着惊叫道:“滚开!别碰我!” 陆时今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滚圆,迫切的要把眼前一切都看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已经死了! 佛堂清修,冬日的佛堂刺骨的冷,比佛堂更冷的是人心,马夫悄悄潜进佛堂朝她扑来,她好不容易愤怒地踹开人就见丈夫和他心爱小表妹卿卿我我的走了进来。 曹宏广用嘲讽恶心的声音说:“贱人!这就是你的清修!” 池溪窈戏谑的目光历历在目,她娇弱无力的挂在曹宏广身上,嘲弄道:“姐姐这般可对得起表哥,妹妹知晓,姐姐是恼了表哥将你送入佛堂,但伯府出事,罪连三族,圣上仁德,并未追究出嫁女,姐姐该感恩表哥才是,怎能负气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你让表哥的脸面,让曹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本就愤怒的曹宏广越发愤怒,扬手就朝她打来,陆时今第一次截住了曹宏广打她的手。 曹宏广先是愣住,紧接着是怒不可遏的火砰砰炸开,池溪窈矫揉造作的捂住嘴,“姐姐,姐姐你……” 陆时今勾唇冷笑,一双眼紧盯着池溪窈,“你不就是想我死,想当曹宏广的正室?我本就一心求死,不需要你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脏了我的轮回路!”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姐姐想死想活都与我无关,无论我是妾是妻,我都爱重表哥,和表哥的情分不是……”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打断了池溪窈的喋喋不休。 就在刚刚,池溪窈辩解,曹宏广忍不住侧头安慰时,陆时今迅速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塞进了曹宏广手中。 那是新婚时曹宏广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唯一收到他送的一件礼物。 金簪入喉,疼痛袭来,鲜血涌出,金簪拔出,滚烫的鲜血喷溅了曹宏广和池溪窈一头一脸,她看见他们脸上所有得意嘲讽的神情戛然而止,看见了他们眼瞳中的震颤和惊惧…… 陆时今笑了,笑得讥讽,笑得自嘲,无数次期待和乌有,到底,都化作了乌有。 她的眼角流出泪来。 没有害怕,只有解脱。 很早,她就想死了,那样的日子,活着还不如死去。但她不能去死,昨天听到伯府出事时,她就想,她终于可以死了,没有束缚的死去。 只没想到他们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肯给她…… 身子变得很轻很轻,视线模糊,她结束了这滑稽又可悲的一生。 真庆幸,她最后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本是伯府嫡女,唯一的嫡女,奈何,娘不疼,爹不管。 她是在母亲期待下出生的孩子,却没有长成母亲想要的模样。 母亲商贾之女,嫁入高门,愿夫君出息夫妻和睦。愿得子玉树临风又文韬武略,愿得女贞静文淑又钟灵毓秀,一家有女百家求。 然,事与愿违,夫君,子女皆不如意。 丈夫逗猫遛狗,游手好闲。 得女,肤若小麦,壮如小牛,平平无奇。 得子,白皙精致,却体弱多病,纨绔不堪。 明明他们都没有长成母亲期望的模样,她却一个人背负了三个人的不如意,成了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 打小,母亲就告诉她,她亏欠了太多,是她害弟弟体弱,是她累母亲伤了身子难以再孕。 她是罪人。 所以她当弟弟的丫鬟,当母亲的出气筒,当父亲拢权的工具。 嫁入婆家,她忍受婆婆的规矩,妯娌的嫌弃,小姑子的刁难,还要忍受丈夫的打骂…… 要是有下辈子,她不要再当什么伯府千金,也不要再嫁入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宦人家。 做一株自在的草,都好过再做人。 老天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又做了人,又入了伯府,老天又好似听到她的声音,给他们都开了一个玩笑,开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天大玩笑,她变成了陆时昭——那个体弱多病,锦衣玉食,母亲掌中宝儿的陆时昭。 陆时今看清屋里的人,看清现在的局势,她好想笑,只想笑,而她也任由自己放声大笑出来。 哈哈,快看,母亲见鬼又忧心的神情多滑稽。 快看,那些平日里轻蔑她的丫鬟婆子瑟瑟发抖的模样多可笑。 这一切多可笑。 她变成了陆时昭,那陆时昭呢? ------------ 第二章打 陆时今一下掀掉被子赤着脚就跳下床,不顾在场的人披头散发朝外跑去。 屋子里的人都被陆时今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阻止她,等到陆时今冲了出去,商素芸才嗷一嗓子反应过来,追在后头惊慌地大喊,“昭儿,昭儿,我的昭儿你要去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陆时今在前头跑,商素芸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在后头追。 宿醉才归的伯爷差点被商素芸迎面撞倒,管家全柄和小厮多利及时把人扶住,陆岩青打了一个酒嗝,皱眉眯瞪着问:“这,这是做什么?还,还敢撞我!反了,天了……嗝,不是说我儿子落水,要我回来?难不成,死……” 全柄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家伯爷的嘴,匆匆拉了伯爷回屋,说这种话让夫人听见,伯爷不怕夫人闹起来,他们还怕夫人不发月银。 没办法,伯爷只会花钱。 有钱的……才是大爷! 陆时今埋着头就朝祠堂冲,这条路她可太熟了,从小到大,没少在里头过夜,可以说祠堂就是她的第二个屋。 才到祠堂门口就听得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吵闹声。 是她从前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刺耳暴躁。 “放开我!狗东西!瞪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本少爷发卖了你们!”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啊……我一会就让我娘发卖了你们!” 听清这几声疯叫,陆时今确定了,她以前的壳子里现在是陆时昭无疑。 祠堂里一片混乱,看门的人都在里头阻止陆时昭发疯。 如今的陆时昭不是从前柔弱不堪的陆时昭,他披上了强壮的外壳,甩手就能把小丫鬟掀翻在地。 人仰马翻,贡品滚落一地,老祖宗的牌位都掉了一个。 掉的正好是老伯夫人的牌位,嗯,一个生前也不太喜欢陆时今的人。 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谁也不知道。 陆时昭的身体是真的废,陆时今就跑了这么几步路,扶着门框忍不住喘了两口气,一抬头就和被人扒拉住手脚的陆时昭对上了目光。 陆时昭盯着门口的自己,眼睛慢慢睁圆,震惊又不可置信。 商素芸气喘吁吁带着人跟上来,顾不上抚胸口顺气慌忙扶住陆时今焦急道:“昭儿,你怎么样?可还好?吓死娘了,你要见她,娘亲让人把她绑来就是,你何苦,你这般……你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陆时今还没说话,祠堂里被人抓着的陆时昭忍不住了,他挣扎着大叫,“娘!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你的儿子啊!娘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商素芸脸上慈爱的神情瞬间被暴怒取代,“我看你才是疯了!堵了她的嘴,跪祠堂都反省不了,我看要家法伺候才能醒醒你的脑子!什么疯话都敢胡说,反了天了你!” “你!娘,你老糊……唔唔,唔唔……” 陆时昭瞪圆眼睛被人堵住了嘴。 很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过来,熟练的把人按在了长凳上。 商素芸忧心劝:“昭儿,回屋吧,祠堂冷,你的身子受不住,娘知道你生气,娘会好好罚她的,你才醒,身子还虚。” 丫鬟蹲在地上,仔细又小心地给陆时今穿鞋。 陆时今看着要泣血的陆时昭,想要笑一下,一笑忍不住咳起来。 她突然觉得挺有意思。 陆时昭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现在母亲要让人打她的心头肉了。 真是,太有趣了。 也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会带她走,既来之则安之,那就看看吧。 看完这场好笑的闹剧,就是立时死也瞑目了。 陆时今咳得不能自已,却固执地不让人带她离开,商素芸只以为宝贝儿子遭此大罪气狠了,心疼又无可奈何的让人搬来椅子又拿来披风。 商素芸亲手给陆时今系披风,“你啊你,真拿你没办法,当心着凉。” 陆时今不习惯商素芸的碰触,避开了她的手,自己系上披风,又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些温水,感觉气顺了不少,就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里看着狼狈的陆时昭。 商素芸感觉到儿子淡淡的疏离,手紧了紧,心头越发恨,恶狠狠道:“打!残害弟弟,不思悔改,不敬祖宗,给我重重地打!” “啪!” “啪!” 两棒子重重打下去,陆时昭只来得及唔一声就疼昏了过去。 长这么大,陆时昭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平日里手指不小心磕破了点皮,下人都要挨罚,他都会扑进商素芸怀里哭着撒娇。 这大棒子真是要了命了。 昏死前,陆时昭期盼着,他再睁开眼睛就能做回自己,到时候他一定,打死这个冒充他的假货! 行刑的婆子和商素芸都没想到今天的陆时今这般不禁打,只是两棒子就晕了过去。 陆时今再不得宠也算得上半个主子,婆子迟疑地看向上首。 商素芸心头还有气,又怕下人真打得太凶残吓到了宝贝儿子,只得忍下一口气,柔声道:“昭儿,娘已经罚了她,你快跟娘回去吧,娘自会让人再罚她,你身子不好……” “我感觉现在很好。”陆时今给了商素芸一个假笑,“母亲还想怎么罚?继续吧,我看着。” 商素芸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怪异,想到儿子平日里发脾气时的倔模样,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怪异,迟疑了一下,又让人打了两棒子。 晕过去的陆时昭生生又疼醒过来。 他的嘴还被堵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屁股上的疼痛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面前坐着一个冒牌货,他娘傻了吧唧,一点分辨不出来,还让人打他,打他就算了还堵了他的嘴。 看样子好似还要打他。 陆时昭又怒又疼又委屈,眼眶一下红了,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陆时昭只能像往常耍脾气时那样,一双泪眼巴巴地望着商素芸,企图商素芸能发现他。 陆时今淡淡收回目光,顶着她的模样做出这副样子来真难看。 ------------ 第三章我愿做陆时昭 商素芸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陆时今像是中邪了一样,这样的眼神,她已经很多年没在陆时今身上看见过了。 也就是陆时今幼年不懂事时才会这样,五六岁之后她就很少用这样的眼神望她。 “我累了。”陆时今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商素芸立马从陆时昭身上收回目光,担忧地看着陆时今,“昭儿累了,那就随娘回去休息吧。” 陆时今重新躺回陆时昭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夏音给陆时今背后垫上软枕,商素芸亲自端了药喂到陆时今唇边。 陆时今微微抬头看一眼商素芸,商素芸正要熟门熟路哄着喂药,陆时今已经张开了口,乖巧地任由商素芸一勺一勺喂药。 商素芸心下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带出笑来,温柔道:“娘的昭儿真乖,喝了药很快就能好了。” 陆时今轻嗯一声,躺了下去,轻轻闭上了眼睛。 商素芸仔细拉了被子给陆时今盖上,轻轻在陆时今手臂上拍了拍,“有事就让人叫娘。” 陆时今又轻嗯了一声便没再发出声音,商素芸带着人离开,只留下了夏音守在外头。 屋子里只剩下陆时今一人,陆时今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一场梦,什么时候会醒呢? 她和陆时昭会一直这样,还是一夜之后一切就会回到原来的轨迹? 上辈子,她只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后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如果,这是老天给她的补偿,她这一世会一直以陆时昭的身份活着……没了女儿身的束缚,她…… 外头那宽广的天地,自由的空气……陆时今禁不住激动得心头发颤。 老天,你要是真想补偿我,那就,不要让我们换回来,至少,在我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之前,我愿做陆时昭。 至于陆时昭愿不愿意做陆时今,那就只有陆时昭知道了。 陆时昭一点儿也不愿意当陆时今,陆时今从祠堂一走,他就被人抬回了静淑苑。 嘘寒问暖没有,汤药大夫也没有,只有一个小丫鬟一边给他换洗擦拭一边嘤嘤哭泣。 不知道是气狠了还是被打得太伤,陆时昭这会身上疼得不行,脑子也昏沉起来,想要完整说一句话都不能。 “水,水……水……” 秀儿哭了好久,给陆时昭从脚后跟擦到脸才隐约听见陆时昭要水的声音。 “姑娘你要喝水,马上,马上就来,奴婢去给你倒,姑娘……呜呜呜,不是说只把你关进祠堂,夫人怎叫人把你打成这样……呜呜呜,我的姑娘,难不成是少爷不行了……”秀儿被自己吓得打了一个哭嗝。 陆时昭艰难地舔舐着秀儿因为出神端歪了的水,用脑中仅剩一丝的清明想,这般的丫头,要是在临风苑,他早让人发卖八百回了,等他回去,第一个就发卖了她。 念头才落,陆时昭就再坚持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 秀儿:“……” 陆时今迷迷蒙蒙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夏音听到声音轻轻推开门,瞧见陆时今起身,快步上前,“少爷。” 陆时今镇定点头,在夏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一个人去了净房,笨手笨脚的解决完生理大事,又故作从容地走出来,在水盆里狠狠搓了三遍手,耳尖的烧红才慢慢褪去。 夏音瞧着少爷洗手像是要把皮都撕下来的样子,心头颤了一下,快速低头往少爷下半身瞄了一眼,没瞧出湿迹微松一口气,轻声问道:“少爷,已到用晚膳的时间,奴婢让人摆膳?” “不必了,我去陪母亲一起用。”陆时今朝外走去,夏音赶忙带人跟上。 平日里少爷撒泼打滚让人头疼,这般乖巧安静又让人心头坠坠。 商素芸也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才梳洗打扮好正要到临风苑哄儿子吃饭,陆岩青昂首挺胸朝她走来了。 “夫人这般匆匆,是要寻为夫一起用膳吗?” 商素芸眼神霎时变冷,嘲弄道:“伯爷人贵事忙,妾身怎敢叨扰?” 昨日心急如焚寻不回来人,如今宝贝儿子已经醒来没什么大事,商素芸一点儿也不想看见陆岩青,正想让胡妈妈随便打发一个钱袋,就见陆岩青没脸没皮往前凑来。 “嗳,夫人这就和为夫见外了不是?昨日为夫真有要事,这不,事一办完就匆匆回来了,听闻昭儿已经醒来没有大碍,真是菩萨保佑,咱们昭儿福大命大啊!” 见陆岩青还敢提儿子,商素芸的火气就蹭蹭往上冒,怎么也压不住。 陆岩青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夫人欲要行凶的手,“夫人你先莫要生气,听我一言。良珠度寸,虽有百仞之水,不能掩其辉……你夫君我啊,被人赏识啦!” 商素芸抽了抽手,没抽动,不屑道:“赏识你什么?” 赏识你闻香识女人,还是赏识你花钱如流水? 若是刚成婚那会,陆岩青这样捧着商素芸的手说这些,商素芸能反握住他的手,心生崇敬再温柔勉励。 如今,十四年过去,曾经的期待早已喂了狗,再听这些话便只剩,呵,呵呵! 陆岩青哪能不知商素芸在心里瞧不起他,但他这次真扬眉吐气了。 于是,一甩袖子,哼道:“夫人,你别不信,我这次真有了正经差事,要是办得好了,升官发财,日后让你当侯夫人也不在话下。不仅如此,我还给咱们时今寻到了一门好亲!” 商素芸瞧陆岩青认真的样子,有些许迟疑,陆岩青是个没本事的,深知自己几斤几两,从前被她数落急了也只骂她泼妇不与她一般见识。 这般信誓旦旦倒是第一次。 门外的陆时今脚步微顿,升官发财,好亲事,原是从今天开始的。 商素芸正想细问两句一抬头就瞧见陆时今走了来,面上一喜,上前道:“昭儿来了,娘还想着去看你,可是饿了?” 陆时今客气又疏离地拱手对着父母行了一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陆岩青挑了挑眉,在商素芸没瞧见的地方撇了撇嘴,老实说,陆岩青不太喜欢陆时昭。 因为有了陆时昭,他不能再随便和其他女人生孩子,偏陆时昭还是个体弱不争气的。 偶尔醉得糊涂时,陆岩青会想,若当初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就好了,亦或者,这个儿子哪次生病就真的早夭了! 可命脉在商素芸手里,陆岩青这种想法也只敢在心里想一下,却是半点不敢表露出来的。 ------------ 第四章曹家好亲事 陆岩青的眼神商素芸没瞧见,陆时今却是瞧见了,原来父亲并不只是不在意她,也不喜欢陆时昭吗? 陆时今很快收回思绪不动声色缩回手,没让商素芸牵住,直起身道:“母亲,孩儿知错了,此次任性,生死关头走一遭,才知晓母亲的真心,孩儿不懂事,让母亲日夜忧心是孩儿的不是,还望母亲见谅。” 陆时今一揖到底,突然而来的乖巧懂事打了商素芸一个措手不及。 “昭儿,娘的好昭儿,你快起来,娘就知道你是最懂事乖巧的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娘受这些担忧都不算什么。” 商素芸眼眶都红了,只觉这半生辛苦都值了,“快坐下,娘让人备膳,昭儿此番遭了大罪,得好好补补才是。” 母慈子孝,屋子里的气氛好极了。 陆岩青皱了皱眉,瞟一眼儿子,陆时今没什么反应,陆岩青只得自己气呼呼落座,小声嘟囔道:“道歉都这么没诚意,娘担心,爹就不担心,要不是你,我能醉着回来,不得睡到清醒……” “你嘟囔什么?”商素芸一个冷眼扫过来,陆岩青立时端正坐好,轻咳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陪笑道:“我说昭儿懂事了是好事,此番也算因祸得福,夫人要多保重好身子才是。” 商素芸冷哼一声转向陆时今时又一副温柔慈母的模样。 “母亲,我方才听父亲说为姐姐寻了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儿郎?” 商素芸张口就想说不中用的人能寻来什么好亲事,但瞧着变得乖巧懂事的儿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用眼神催促着陆岩青,快点儿,没看见她宝贝儿子等着吗? 母子两人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尤其陆时今郑重其事的目光让陆岩青十分受用,忍不住挺直了腰背。 “咳咳,咱们家时今能结这门亲,为父可费了不少气力。男方家虽暂无功勋爵位,在朝中却是颇得重用,就说曹大人,如今已是户部侍郎,再往前一步便是户部尚书。再说小曹大人,青出于蓝胜于蓝,年纪轻轻已入翰林。曹家二公子如今也在国子监上学,学业十分不错,假以时日入了仕,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时今忍住嘴角的讥讽,微微靠回椅背上,原来当初父亲是这般吹嘘曹家的。 的确,比起父亲这靠祖父性命换回来的爵位,闲散又无实权,吃穿都靠媳妇,曹家这门亲的确不错,看得见的前途无量。 而内里如何,只有看得见内里的人才知晓。 曹家靠曹侍郎才起家,入官场也小二十载才有如今的权势,从前只是地方小小耕读之家,说耕读人家都是好听的,说难听的就是全家勒紧裤腰带到这一辈供出了个曹侍郎。 曹家自认清贵,清贫的贵人家,银钱没几个,规矩一箩筐,人就是这样,越没有什么越要装有什么。 曹夫人年轻时候受了不少磋磨,当了老夫人后就想耍婆婆威风,奈何曹家年轻一辈重点培养曹宏宽,娶的儿媳妇是武安侯家的嫡女,手握实权的侯爷,闺女不能随意磋磨,曹夫人所有婆婆的威风便撒在了二儿媳身上。 陆时今还记得,上辈子,她就是这个秋天知晓自己要嫁人的消息,来年春,弟弟靠祖上恩荫进入国子监,她便嫁入了曹家。 入门第二天,她就因为请安晚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被罚跪在院子里,从天亮跪到了天黑,开春寒气还重,她本就不算好的膝盖在那次终是落下了永久病根,刮风下雨时,疼痛异常。 陆时今低眸垂首,抿了一口茶,把胸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商素芸掀起眼皮乜一眼陆岩青,“曹家条件既是这般好,什么样的人家说不得?你出得什么气力?” “我,我,”陆岩青一时被商素芸噎得不轻,心里直骂泼妇,嘴上半天我不出来。 商素芸眼睛一下眯了起来,想到了当初她要嫁入伯府前,媒人也是将伯府夸得天花乱坠,想着伯府家大,爹娘哥哥们怕她受委屈,出嫁时,给了她半数家产做嫁妆。 商素芸双眼圆瞪,眉目立起,“你嫁女要备多少台嫁妆?!” 陆时今粗枝大叶,相貌平平,又野性难驯,不服管教。商素芸并不想把她嫁入高门大户,一来担忧陆时今闯下祸端累及伯府,二来,伯府家大却已是个空壳子,她的嫁妆将来都要留给儿孙,并不愿意给陆时今多少。 商素芸一副你又打我嫁妆的主意,把陆岩青气了个倒仰。 “你,你!”陆岩青甩袖起身,“你不讲理!我就不能凭本事说的这门亲?我都跟你说有人赏识我!我有大用,曹家那是看中了我的人品能力,泼妇,就知污蔑重伤我!” 商素芸被骂泼妇,情绪波动都没有一点,正想要一招制敌,外头传来喧闹声。 一个小丫头滑溜得像泥鳅一样穿过堵截的人,才到院子里就大声呼喊:“夫人,伯爷,救救姑娘,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起烧了,烧得滚烫滚烫,再烧下去我家姑娘就活不了啦。” “什么?起烧啦?”陆岩青第一个走出来,皱眉不悦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秀儿是静淑苑一直贴身照顾陆时今的小丫鬟,瞧见陆岩青出来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任由后头追上来的人扭住了双手。 “伯爷,求你救救我家姑娘,给姑娘请个大夫吧?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姑娘,姑娘有千错万错,也错不至死啊。” 陆时今扶着商素芸从屋里走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秀儿,陆时今眸中触动,拳头微紧,低声道:“母亲。” 陆岩青被这一声母亲叫得回过神来,侧头瞄向商素芸,呵斥秀儿道:“主子病了该去请大夫,你这般大呼小叫莽莽撞撞做什么?冲撞了夫人少爷,砍了你都不够赔!” 见商素芸无动于衷,陆岩青有些着急,他才应下曹家婚事,若是这时女儿病死了,晦气不说他也不好和曹家交代,说不准还会坏了手里的差事。 于是,他壮着胆子对院子里的下人呼和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赔曹家啊!” ------------ 第五章要人 商素芸哪能听不懂陆岩青最后这句点拨,冷嗤了一声,对着胡妈妈微微点头。 胡妈妈立时让人去请大夫。 陆时昭烧得很厉害。 之前陆时今湿漉漉被关进祠堂时身子就受了寒,但那会儿的陆时今扛得住。 如今换成了陆时昭的芯子,挨了板子又惊惧愤怒忧思,回来不久后就烧了起来。 秀儿一开始没有发觉,给陆时昭喂了水后就去敲门求门口的守门婆子请大夫来,门外守着的人自然当没听见。 秀儿没办法只能去小厨房烧水,打算再给姑娘仔细擦一擦身子,给姑娘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秀儿刚才被吓惨了没怎么回过神来,这会知道姑娘还活着,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烧了热水又手脚麻利的小火熬上粥。等她去给姑娘换洗干净,粥也熬好了,再加上一些青菜进去就能吃。 陆时今打小胃口大,商素芸嫌弃,不让大厨房做加餐,陆时今求了商素芸好几次才在静淑苑里开了小厨房,为此陆时今还挨了两顿罚。 一开始小厨房只能熬煮一些稀粥做加餐,后来商素芸说用膳时见着陆时今便没了胃口,静淑苑的饭食便全部在小厨房自己做。 平日里,小厨房常备有米面青菜,商素芸隔两天会让人送来一些肉,不多。 用商素芸的话说,女子应该贞静贤淑,轻盈婀娜,陆时今就应当少食肉糜多吃青菜。 陆时今挨罚时,罚得最多的其实是克扣供给小厨房的肉食,之后才是跪祠堂。 秀儿给陆时昭收拾清爽去厨房端了粥来才发觉陆时昭的不对劲。 陆时昭虚弱躺在床上,之前面如白纸,这会却面色潮红,一摸额头,烫得不行,喷出来的呼吸都是滚烫滚烫的。 秀儿顿时被吓住了,放下粥碗又冲去拍门。 院门依旧没人打开,秀儿没有办法,转身去了角落里。 那里有一个狗洞,她和姑娘从前饿得不行时,夜里就偷偷从这个狗洞钻出去找吃的。 这几年随着姑娘长大,这个狗洞已经不怎么钻得出去了,但秀儿身形娇小一些,费了一番劲儿到底让她钻了出去。 秀儿钻出去就朝主院跑,她一路小心,可现在是大白天,她再小心还是很快被院子里的下人发现。 于是就有了秀儿奔跑,一群人围追堵截的画面。 胡妈妈很快让人请了大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静淑苑。 静淑苑院门依旧紧闭,两个守着院门的婆子紧张地恭敬垂首,一见胡妈妈过来,其中一人立马凑了上去小声表示她们绝对没有徇私开门,院门一直紧锁,至于秀儿是怎么跑出去的,她们就不知道了。 陆时今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熟悉的两张老脸,以前她和秀儿没少被两人欺负磋磨。 不着急,来日方长。 倒是秀儿…… 陆时今走到商素芸身边,状似无意低声道:“这丫鬟莽莽撞撞,倒也事出有因,忠心可嘉。” 商素芸皱了皱眉,“昭儿,一个小丫头罢了,不值得你费心。” “母亲。”陆时今又轻轻唤了一声,商素芸正是对宝贝儿子心疼又欣慰的时候,听得这一声娇软的声音到底不愿拂了儿子的心意。 “好,好,我儿良善,你想怎么做,母亲都依你便是。” “母亲真好,就请母亲也让才高回到孩儿身边伺候吧,孩儿用惯了他。” 不行两字涌上唇边,商素芸换了语气低声劝道:“昭儿,那就是个不中用的,不能护好主子,要他还能做什么?你乖,娘回头给你重新挑选两个得力小厮。” 商素芸神情不耐,心头却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陆时今刚才给秀儿求情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原是为了借机要回小厮。 “母亲刚还说都依我,原是骗孩儿的。其他小厮我都不要,没有才高,孩儿干脆不要小厮了。母亲把夏音姐姐留下,再给孩儿挑两个容色好的小丫鬟送来。” “不行!”商素芸厉声拒绝,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又放柔声音说道:“昭儿,你还小,身子也弱,母亲不是不想让丫鬟伺候你,只是怕那些个不懂事的东西坏了你的身子,母亲这般都是为了你好。” “母亲说的是,母亲都是为了孩儿好。” 陆时今垂着头,踢了踢脚,一副我有委屈不说我不高兴了的模样。 商素芸就觉得,儿子好似比从前更让人头疼了。 “好好好,母亲让你的小厮回来伺候你,母亲只给他这一次机会,若他还敢有下次,便直接发卖了出去。” “多谢母亲。”陆时今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来,“不敢,他绝对不敢!” 商素芸见儿子板着的小脸终于露出笑来,心下一松,罢了罢了,只要昭儿好好的。 要回才高,是陆时今睡着前仔细思索后的决定。 她不是不能借这个机会换个小厮,但……还没有这个必要。 要说这个世上最了解陆时昭的人是谁,非才高莫属。 要回才高后,才高会不会发现端倪对陆时今不利?陆时今并不担心这点,她有自信能收服才高。 才高是陆时昭的贴身小厮,有陆时昭才有他的好日子,陆时昭要是有个什么,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比如这一次。 然后就是秀儿了,秀儿在她心里是比父母还要亲的亲人。 这世上若有人不会害她,那就只有秀儿。 她需要秀儿帮她盯着静淑苑盯着陆时昭,陆时昭的异常秀儿定然能发现,她这里一提,秀儿定然能猜到什么。 上辈子秀儿没能一直陪在她身边,这辈子,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她就会护着秀儿一天。 前世秀儿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和她一起嫁去了曹家。 第二年冬,秀儿被曹宏广那个畜生糟蹋,她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秀儿满身狼狈,瑟瑟发抖地哭着给她磕头,哭着说对不起她。 她质问曹宏广为什么要动她的人? 曹宏广轻蔑地说,陪嫁丫鬟罢了,陪她嫁过来的那天就是曹家人,他想怎样就怎样,给她脸了才没在新婚之夜一起…… 她没听下去,第一次没忍住给了曹宏广一巴掌,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男主人这样收女主人身边人。 那夜,她哭着跑出曹家,哭着跑回娘家求父母给她做主。 ------------ 第六章首谈 曹家人之前的刁难她都忍了,但他们不能这样欺负人,秀儿不止是她的丫鬟更是她的亲人啊。 却没想到,父亲冷冷和她说夫为妻纲,骂她不懂事,让母亲好好教教她,而母亲…… 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了秀儿,任由她如何哭喊哀求,没有半点用处,大棒子一下下落在秀儿身上,秀儿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身是血。 奄奄一息时,秀儿仍在与她告罪。 这怎能是秀儿的错? 她如何不知? 她们只是,都同样的无力反抗罢了。 秀儿被草席一卷抬出了门,她又被父母塞回了马车里,和她一起回去的是两个俏嫩多汁的丫鬟。 那夜,她被堵了嘴绑在床前的凳子上。 那夜,他们耳畔厮磨的欢笑声,刺耳又难听。 母亲说,她对不起她,对不起弟弟,要是她还有一丝良心就该好好对曹家人。 该死的,她还有良心,还有那该死的良心啊! 陆时今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和商素芸一起进了陆时昭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是从前的布置,桌椅床凳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大夫正在给昏迷的陆时昭把脉,陆时昭的嘴巴轻轻蠕动着,有细碎的声音传出,只偶尔一声娘能让人听出来。 陆时今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出来,陆时昭完整的话在说,娘,我才是时昭,我才是你的昭儿。 陆岩青平日里几乎不管一双儿女,准确的来说,家里的大小事,他都管不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口袋里有钱花就行。 可这会瞧着人被打成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也忍不住皱紧眉头,没好气悄咪咪瞪了商素芸一眼。 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了,她不是不爱打人?这次犯得什么佐性! 商素芸也没想到陆时今会忽然变成这副奄奄一息,看起来随时要嗝屁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陆时今永远是一头有使不完劲的小牛犊子,偶尔装疯卖傻,不听教诲,却也是精神十足,神采奕奕。 商素芸拧着眉头,“杨大夫,她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 杨大夫是伯府的常客了,陆时昭打小身体不好便是请的百草堂杨大夫。 杨大夫面上神色没多少变化,心头却是叹息连连。 都是亲生的,心怎么就能偏成这般。 杨大夫起身,拱手道:“回夫人,小姐的情况不太好,邪风入体已是伤了底,又忧思惊惧……如今只能先想办法退烧,若是明日能退了烧还好,若不能……夫人也知晓,高烧是会把人烧坏的,因高烧病故之人不在少数……” 商素芸和陆岩青都是眉头一跳,商素芸给了胡妈妈一个眼神。 胡妈妈立马上前道:“需要如何治,杨大夫尽管开口,我们家姑娘还小,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父母都是心疼孩子的,我们夫人也是对姑娘寄予厚望才严厉了一些……” 陆岩青正想借机训斥两句,听得胡妈妈这般虚伪推脱之词撇了撇嘴悄悄拽着陆时今退了出去。 陆时今正在思索,猛地被拽,差点条件反射给陆岩青来一下。 陆岩青一低头就对上陆时今凶狠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飞快松开了陆时今的衣袖,回过神来,陆岩青挺直腰板,故作从容道:“咳,昭儿被吓到了吧?别害怕,就是瞧着凶险一些,你姐姐吃了药就会好。你和今儿,一母同胞,更是同胞双生,你们本该是最亲近的姐弟才是。回头你也劝劝你娘,对姐姐温柔一些,毕竟姐姐以后嫁去曹家,做了曹家儿媳,助益的是你。” “爹爹这也是心疼你娘亲,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们都是你娘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 陆岩青大掌拍在陆时今肩膀上,一副语重心长都是为了他们母子三人好的慈父模样。 是陆时今从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陆时今垂下眼眸,又想起了那日,陆岩青那样冰冷无情的丢下那句,“夫为妻纲。” 不管曹宏广做了什么,都是应当,她有娘家还不如没有。 陆时今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父亲和曹家谈到哪一步了?” “什么叫谈到哪一步了?”陆岩青不解。 “父亲只是和曹家透露了口风,还是已经给姐姐交换了信物准备合八字?” 陆岩青还以为陆时今也想要质疑他的眼光,不太高兴地挥手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还小,记住爹爹和你说的,劝好你娘就是。” “父亲有没有想过,要是姐姐这次没有撑过去,亦或者,留下了什么病根,父亲如何继续这门亲事?” 陆岩青瞪眼,嚯一下扭头盯着陆时今,“那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般咒她?” 陆时今微微侧头,目视前方,神情依然平静,找不到半点小孩子说气话的痕迹。 说真心话,陆时今不想陆时昭死,万一陆时昭一死,他们俩再睁眼又换回去了…… “孩儿并不是诅咒姐姐,不过就事论事,更多的还是为父亲担忧。父亲才说有人赏识,孩儿也是忧心父亲因此又受人冷落,毕竟以父亲之能,但凡有人赏识,必能有一番作为,有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什么人会看中一个游手好闲整天逗猫遛狗眠花宿柳之人? 父亲口口声声说他有用,用在何处? 上辈子,他的用就是带着伯府走向了灭亡。 这一番赏识作为,不要也罢。 既然让她重来,她自不会重蹈覆辙,再落得一个罪连三族的下场。 上辈子,陆岩青也是忽然就挺直了腰杆,到她嫁入曹家时,陆岩青和商素芸的关系都缓和了不少。 陆时昭入国子监六年,从国子监离开后入了巡防营,新皇登基,被提拔为御前侍卫,她偶尔几次看见的陆时昭,那是又一个眠花宿柳的陆岩青,手脚软趴的像只软脚虾,哪有半点御前侍卫的英武。 曹宏广打她时透露出来的口风,伯府能有眼下的好日子,都得益于曹家,让她不要忘本,挨的这些打都是为陆家受的。 可就在陆时昭当上御前侍卫不久后,却惹出了天大祸端。 传言他竟是在皇宫里与宫妃通奸,人赃并获,陆时昭当场被缉拿入狱。 ------------ 第七章命里的劫 陆岩青和商素芸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到了她跟前,说曹家是新帝跟前的大红人,只要曹家出面说情就能保住陆时昭性命,他们不求其他,只求能保住一条命就好。 用商素芸的话来说,万贯家财,只要能换陆时昭一条贱命。 曹陆两家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新天子登基,曹家青云直上,陆家却接连出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时昭还关在大理寺大牢,商家通敌卖国的证据呈送到御前,罪连三族。 这两桩事,哪一桩都能让伯府覆灭,何况是两桩相加。 除了出嫁女,商陆两家的人全部下了大狱,没过多久就传来他们被砍头的消息,当夜她便被送入了佛堂。 陆时今思绪再次翻涌难压,陆岩青心头刚刚升起来的不悦却被狠狠压了下去,忍不住嘴角上扬。 “昭儿果真是长大了,你能体谅爹爹,爹爹深感欣慰,爹爹和曹家只是口头提了一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爹爹自然要回来和你娘亲商量商量。” 母老虎不同意他敢应吗? “父亲所言极是,如今姐姐这般,父亲的确不宜和曹家直接下了定论。再说女孩儿矜贵,推脱一二也让曹家人看到父亲母亲对姐姐的疼爱,姐姐日后去了夫家才有地位也能更好帮衬家里。” “这……”陆岩青犹豫,担心惹怒了曹家刚到手的差事没了。 “父亲,姐姐如今还烧着,父亲难道不怕吗?父亲一定能保证姐姐过上三五日便能安好无虞?差事难得,孩儿知父亲心中惶恐,正是如此,此时我们才要更加小心才能保证万无一失,父亲忘了吗?舅舅们常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陆岩青皱了皱眉头,还是担忧,心头却已被说服了大半。 陆岩青轻轻拍了拍陆时今的肩膀,面色复杂,“好,为父没想到,昭儿还有这般机智。” 陆时今昂首挺胸,一副从容自信的骄矜模样,“我是父亲母亲的孩子,自然聪慧无双,从前孩儿只想浑浑度日,如今幡然醒悟,但愿为时不晚。” 陆岩青深深看了陆时今一眼,嘴角又翘了起来,“不晚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昭儿说得对,爹爹知道怎么做了,你娘亲和今儿这里?” “父亲放心,母亲和姐姐这里都有孩儿。” 陆岩青纵然心头还存有些许疑惑也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句,陆时昭这水落得好哇,果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都知晓为他分忧了。 不错不错,这种内外都有人体贴的感觉真不赖。 陆岩青满面忧心地来,高高兴兴地走,脚步之轻快,瞧得刚出来的商素芸心头很是不快。 “昭儿,你爹走了,你也走吧,你身子弱,别过了病气给你。” “母亲,孩儿没事,姐姐怎么样了?” “刚喝了药,今夜娘会让杨大夫留在家里,你别担心,无论她过得去过不去都不与你相干。这就是她命里的劫。” 陆时今心中冷嘲,好一个命里的劫,面上却是乖巧点头,的确是劫,是弟弟命里的劫。 好弟弟,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啊! “我相信姐姐定能挺过来。母亲,我想进去再看看姐姐,看过姐姐我就回去休息。” 陆时今执着地看向商素芸,“母亲,我会掩好口鼻,不会让姐姐把病气过给我,姐姐犯错是无心,救我却是真心,我相信姐姐在祠堂思过的那两日定是真心忏悔。若姐姐这一劫没有熬过去,孩儿这心头恐怕后半生不得安宁。” “你啊,”商素芸叹气,瞧着这般乖巧懂事的儿子,到底不忍苛责什么,低声和胡妈妈道:“去我的小私库里切两片参片来。” 商素芸的小私库,里头的东西无一不金贵。 就说这参片,没有五十年都不配入库,商素芸让胡妈妈切的这根人参,更是一株百年人参,前两天刚拿出来切了给陆时昭补气。 前两天是陆时昭服用,如今还是陆时昭服用,都没有便宜她这个外人呢。 陆时今这样想着,捂着口鼻又走进了屋子里。 秀儿又伺候在了陆时昭身边,瞧见陆时今特特掩住口鼻走进来,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 其他人没有发现,一直留意秀儿的陆时今看清了。 这丫头……唉。 陆时昭的颈脖处,头上,手上都扎着针,银针又细又长,颤巍巍的。陆时今就觉得脖子头和手腕都跟着痛了起来。 陆时今移开目光慢慢弯腰蹲了下去,就在陆时昭跟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在陆时昭耳边呢喃,“今后我就是陆时昭,你醒不过来,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拆穿我,好弟弟睡吧,安心睡吧。” 秀儿忍不住凑近想要听清陆时今说了什么,陆时今起身时眼前故意花了一下,往后一歪,身子就撞在了秀儿肩膀上。 秀儿吃痛却下意识扶住了陆时今,“你……” 陆时今的声音同时响起来,“你可要照顾好我姐姐啊。” 商素芸匆忙上前,从秀儿手里抢过陆时今,“昭儿,昭儿你怎么了?” 在商素芸要开口训斥秀儿前,陆时今先言语道:“母亲,我没事,可能身子还虚,蹲一下就觉得头晕得厉害,母亲,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好好好,娘先带你回去休息,”商素芸忍不住念叨,“你让娘说你什么好,都说了你身子弱别进去,会过了病气。” “让母亲忧心是孩儿的错,孩儿知晓了。” 母慈子孝的两人渐行渐远,秀儿还呆愣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怎么会? 刚才,少爷,啊呸,陆时昭那个扫把星,竟然对着她掐了中指。 那明明是她和姑娘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扫把星会知道? 还有扫把星刚才看她的眼神,秀儿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瘆人,太瘆人! “死丫头,偷的什么懒,还不赶快给小姐擦身子,让人烧死了,宰了你陪葬,以为少爷看你一眼你就能当少奶奶!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生出这种找死的想法,不用夫人吩咐,老娘第一个掐死你!” 婆子快气死了,一直好好守着门的,人跑出去了,这找谁说理儿去? ------------ 第八章八斗 “快说,你是怎么跑出去的?不老实交代,仔细你的皮!” 秀儿低垂下头,和之前一样的说词,“我踩凳子翻过去的。” 较矮的那面墙墙角处有一张凳子,是陆时今从前搬了放那儿的,她和秀儿说过,万一被发现了就说她们是翻墙出去的,这样那个狗洞就不容易被人发现,她们再仔细一些就能一直留着。 婆子气得用指头使劲戳秀儿脑门,“翻墙翻墙,怎么不翻了摔死你!害老娘损了半个月月钱你看我后头怎么收拾你!” 秀儿低垂着头,任由婆子戳在她脑门上,脑门戳出指甲印她也不动一下,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想得整颗心都乱了也没理出头绪来。 陆时今回到临风苑,才高已经跪在了院子里。 “母亲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昭儿,”商素芸到嘴边的劝说对上儿子坚定的目光就变成了,“好,昭儿你也早些休息,有什么缺的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人来告诉母亲。” “孩儿知晓,多谢母亲。” 商素芸心里叹一口气,看向才高时,眼神又狠又厉,“少爷用得惯你是你的福气!可你若再敢耍滑,下次就是少爷求情我也打杀了你!” 才高诚惶诚恐磕头,“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多谢夫人,多谢少爷。” 商素芸带着人离开,夏音偷偷往后瞟了一眼陆时今,陆时今察觉到了只作不知。 从前的陆时昭立不起来却也想要自由,因而院子里贴身伺候的人不多,这倒也方便了现在的陆时今。 陆时今抬脚往前走,淡淡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起来吧。” 才高忙起身跟上主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陆时今来到桌边,才高立即有眼力见的快走两步上前给陆时今倒茶,顺便小心地瞥了两眼陆时今脸上的神色。 陆时今接过茶,呷了一口,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才高吓得噗通一下跪在了陆时今面前。 陆时今一时没说话,只淡淡看着才高,直看得才高冷汗涔涔才开口,“我会把你的卖身契要过来。” 才高头磕在地上,“小的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落水之事已经过去,从前如过往云烟,我要往后看,你也要学会往后看才是。” 才高头紧紧贴在地面,不解少爷话里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发抖。 总感觉少爷变了很多,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很提心吊胆。 “才高是你从前的名字,八斗是你今后的名字,以后你也别唤我少爷了,叫我主子吧。” 自始至终,陆时今的语气都没什么起伏,才高,哦不,八斗却觉得,好似他掉进了水里又被人捞了起来。 明明落水的人不是他。 “是,少,主子,八斗多谢主子赐名。”八斗头又磕在地上,虔诚又恭敬。 “走吧,收拾一下书房。” 八斗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抬眼,主子正朝着隔间走,八斗一骨碌从地上起来,立马跟了上去。 陆时昭不爱念书,这样说也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陆时昭吃不了苦,吃不了读书的苦,也吃不了健体的痛。 而这些,都是陆时今当下迫切想要去做的。 陆时昭的这个小书房是商素芸亲自带人布置的,宽敞明亮的书房,处处透露着博学富有的气息。 紫檀如意云头纹大书案,花梨四出头官帽椅,大气恢宏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上那些陆时昭不在意的字画都是名师大家之作,要花大价钱才能淘到。 从前陆时昭路过都觉得头疼,若没人经常来打扫,这里能积上一尺厚的灰。 陆时昭从来不知道,这间书房是陆时今梦寐以求的地方。 从前这里是陆时今的禁地,是她绝对禁止入内的地方,哪怕她和陆时昭达成协议,到得门口也会被人拦下,陆时昭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转身就走。 陆时昭看着是家里小霸王一样的人物,平日里喳喳哇哇,好像谁都怕他,其实陆时昭没有话语权,小事商素芸会顺从他,大事都捏在商素芸手里。 别看今天的商素芸好似事事顺从陆时今,那是被落水这事吓到了,商素芸在哄人。 等过上一段时间,商素芸自觉又把人拿捏在手中便不会如此了。 想要自由,陆时今就要掌握伯府的话语权,要牵着商素芸走而不是让商素芸推着她。 “铺纸研磨吧,我想练一会大字,等我把字练好,过年就可以给母亲写一篇福字了,我还从未给母亲写过字呢。” 陆时今嘴角微翘,从未用过这般好的笔墨纸砚,可不能浪费。 八斗仔细铺开上好的宣纸,小心用镇纸压住。 镇纸也叫做镇尺,陆时今眼前的镇纸是铜虎钮镇纸,长方尺形底座,上有蹲虎一头,虎头写实,雕工细腻,虎尾写意,粗犷不羁。 只这一个镇纸就能让人看出家底丰厚,更别说其他。 精美的端砚,精致的紫毫笔,笔洗笔筒等无一不是大把的银子。 八斗把东西都准备好,陆时今又吩咐,“去把《三字经》拿来,我今晚就练《三字经》上的字。” 陆时今自然能背下《三字经》,但陆时昭不能,这样一个人开春就要恩荫进国子监了,多讽刺。 陆时今提笔蘸墨,落笔前想,秀儿不会被她吓坏了吧,她可是给她掐了两次中指呢。 她和秀儿曾约定过,掐中指就是她会把所有都扛下来,示意秀儿听话的意思。 再怎么说她也是商素芸亲生的,犯了错,商素芸会骂她罚她打她,却不会打死她更不会发卖了她。 秀儿不一样,她只是伯府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商素芸要捏死她,比捏死蚂蚁还容易,毕竟商素芸真要捏蚂蚁还得趴地上仔细找,抓秀儿是一抓一个准。 因为这个约定在,这么多年她才能和秀儿相依为命。 墨滴快要滴落,陆时今当机立断挥笔,一撇一捺,力透纸背! 人! 活着的才叫做人! ------------ 第九章今日的我已不是昨日的我 陆时昭浑身难受,脑袋也迷糊得不行。 迷糊中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陆时昭努力想要看清那人,却怎么也看不清。 “你是谁?鬼鬼祟祟做什么?” 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模样很熟悉,熟悉得就像他自己一样。 啊,呸,那就是他! 那人勾唇笑起来,笑得很得意,“今后我就是陆时昭,你醒不过来,就再也没有人能拆穿我,好……你睡吧,安心的睡吧。” “好什么?!”陆时昭瞪圆眼睛,“冒牌货你好什么!冒牌货你回来,你说清楚!你好什么!” “我是陆时昭,我才是陆时昭! 杨大夫是外男,就算留在伯府也只能安排在前头客房里,伯府里的其他丫鬟婆子自然也不会彻夜守在陆时昭身边。 秀儿便睡在了陆时昭床边,陆时昭迷迷蒙蒙挣扎着,手指挥动间不小心抓到了秀儿的脸,秀儿瞬间从梦中惊醒,“姑娘,姑娘……奴婢在这。” 陆时昭听不见秀儿的声音,嘴里呢喃着重复,“冒牌货,我才是,我才是。” 秀儿凑近陆时昭,担忧问:“姑娘,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喝水?奴婢马上倒水来。” 陆时昭一把抓住秀儿衣袖,“别走!我才是陆时昭!我才是!我才是!” 话语入耳,秀儿呆立当场,脑中轰鸣,心脏狂跳,全身血液凝滞,整个人麻木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姑娘,刚才说了,什么? 秀儿猛地扑回床边,抓着陆时昭的手使劲摇晃,压低声音迫切问道:“你说什么?说什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陆时昭被摇得很不舒服,梦境彻底碎裂,人也跟着迷迷蒙蒙地醒过来。 陆时昭发誓,这是他有生之年最用力的一次醒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外头廊下一盏夜灯,从屋里看去,就是一个红点在随风摇曳,好似可怖的怪物在悄悄张望。 “水,水,我,要水……” “不,你先告诉我你是谁?”秀儿捧住陆时昭的脸,凑近了仔细看,双手慌张的在这张脸上摸着,是姑娘的脸,明明就是姑娘的脸。 陆时昭被摸得发毛却没有力气打掉秀儿的手,只得不满地摇了摇头,“水,刁、奴,本少爷,砍!了你。” 陆时昭说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秀儿却是听清了,一字一句,清楚明白的传入脑海。 秀儿一下往后跌坐在地,浑身瘫软无力。 心脏还在狂跳着。 姑娘说她是少爷,她是陆时昭…… 而少爷……少爷突然对她掐了中指,还掐了两次…… 姑娘和少爷,他们,他们…… 秀儿只觉得口干舌燥,踉跄着爬到桌边倒了水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下去。 陆时昭听见了倒水的声音,又听见了人喝水的声音,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跟着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舌发干,嗓子眼好似要冒出火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秀儿给自己灌了一壶水,心头的燥热非但没减退半分,反而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要冲到临风苑去问问那人,他到底是谁? 她的姑娘在哪儿? 秀儿哗地打开门,凉风兜头兜脸吹来,秀儿打了一个冷颤,就像滚开的沸水里猛然被人浇了一瓢凉水,秀儿一下冷静了许多。 外头黑乎乎的,院子里也静悄悄的,秀儿知道她不能去,至少不能这会贸贸然的找过去。 如果少爷真的是姑娘的话,她更要听话。 姑娘让她照顾好屋里的人,她不能坏了姑娘的事。 “死丫头,出什么事了?”旁边耳房里传来了声音,婆子听见了秀儿开门的动静,还以为陆时昭不好了,“可是姑娘不好啦?” “不是,”秀儿回道:“姑娘渴了,我去倒水。” “倒个水你搞出那么大动静想吓死谁?小蹄子,你看老娘明儿怎么收拾你。” 秀儿没再应声,进了屋后,轻手轻脚掩上了门。 床上的陆时昭还巴巴等着水,秀儿走回来,低声道:“少爷,屋里水没了,奴婢很快拿来,少爷等一会。” 秀儿心都提了起来,就见床上迷糊不清的陆时昭点了点头,嘴里嘟哝着回头发卖了你的话,就没再说什么了。 秀儿手脚冰冷,拿了水壶,装作沉稳地往外走,木偶般僵硬的步伐出卖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与秀儿相反,陆时今越写越来劲儿,越写心越静,直练了快一个时辰,写到手腕酸软才停下。 八斗差点儿哭了,吓哭的。 以前少爷不努力,他天天挨夫人骂时想哭,如今少爷大有悬梁刺股通宵达旦学习的架势,他也想哭。 少爷不努力他最多是挨骂,少爷要是熬坏了身子,他怕是离死不远了。 陆时今扭动着手腕,等着八斗铺好床铺,躺到了床上。 “你去耳房吧,这里不用你守夜,以后都不用你守夜了。” 要哭的八斗给陆时今跪了,紧张忐忑了一晚上的心决了堤,眼泪势不可挡冲出来。 “主子,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做错了什么请主子责罚,求主子不要赶小的走,主子让小的朝东小的绝对不敢朝西,主子……” 说着就砰砰在地上磕头,陆时今足等他磕了好几个头快要磕晕才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勉为其难道:“行了,去休息吧,别发出声音。” “是,小的多谢主子开恩。” 八斗轻手轻脚缩到小榻上,连呼吸声都努力放轻。 “明儿让人给我做四个沙袋,绑在手脚上练力气的那种,一个沙袋半斤就行。” 八斗根本生不起反对的心思,只得瑟瑟发抖的应下。 天才蒙蒙亮,陆时今就醒了,她才一动,僵硬地躺在小榻上的八斗就听见了声音,立马惊醒。 “主子?” “伺候我洗漱吧。” 八斗一个跟头翻起来,然后啪叽栽下床。 “主子可是要更衣?” “更衣我自己来,你去打水来吧。” 八斗:“……主子,时间还早……” “今日的我已不是昨日的我,韶华易逝,不可浪费,八斗,你话太多了。” 八斗瞬间闭嘴,恭敬垂头退到门口,轻手轻脚开了门,又轻手轻脚关了门,这才小跑着离开。 八斗心里很苦,更苦的是,他还不能与人言。 ------------ 第十章顽童变俊才 商素芸一觉醒来,陆岩青还在呼呼大睡。 商素芸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满意陆岩青没有出门的。 胡妈妈听见声音从外头进来,小声道:“夫人。” 商素芸想到什么,好心情打了一点折扣,“她不好了?” “回夫人,静淑苑那边一早就传来消息,姑娘烧已经退了,只是人还有些迷糊,杨大夫又去看了一遍,留下了新药方。” “哼,丫头片子就是命大。害我昭儿又遭了大罪。昭儿醒了吗?” “回夫人,老奴正要和夫人回禀,临风苑那边传来消息,少爷,少爷他……” “磨蹭什么?昭儿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杨大夫呢?” “夫人莫急,少爷没什么大碍,临风苑那边传来消息,少爷昨夜在书房里练了快一个时辰的字,今早又早起在院子里走路,这会已经走了有三刻钟了。” “什么?”商素芸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临风苑的人怎么照顾昭儿的?昭儿他身子还虚着……” “夫人,夫人莫急,老奴瞧着,少爷这是懂事长进了,少爷才说韶华易逝,不可浪费,瞧着样子,少爷是真的改过了,夫人不一直想要少爷长进?只是少爷这一下太过紧绷,夫人一会好好劝劝少爷,少爷向来听夫人的话,想来以后会越来越听话,夫人就可享清福了。” 胡妈妈一面让人伺候商素芸洗漱,一面伺候着商素芸梳发,仔细挑选了一对珍珠耳环给商素芸戴上。 商素芸的心随着胡妈妈的柔声软语慢慢平静下来。 “昭儿向来懂事,从前只是小孩子顽劣罢了,我的儿,自然是会越来越听话,越来越出息。” 商素芸扫了床上呼吸变轻的陆岩青一眼,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陆岩青直到商素芸出了门,屋门又被重新关上才睁开眼睛,朝外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一个好吃懒做的小霸王,能懂什么叫韶华易逝? 谁知道又闹得什么幺蛾子,哼! 陆岩青慢慢悠悠起身,悠哉悠哉吃了早食,去账房支了五十两银子,拿着银子溜溜达达出了门。 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低头。 他一次才拿个几十上百两,那小子,谁知道憋着什么屁? 果然是长大了,臭小子都想要开始和他抢钱了。 商素芸匆匆来到临风苑时,陆时今已经没绕着院子走了。 倒不是她偷懒不想走,只是陆时昭这副身体太弱鸡,不停地走上三刻钟已是极限。 天光已经大亮,陆时今去了书房,正坐在窗下看书。 看的还是她昨天晚上写的《三字经》,书案上还铺着纸,是她昨晚写的字,墨迹早已干涸。 商素芸踏进来,少年如玉,临窗而坐,素手捧书,安静美好。 商素芸的脚步顿了顿,眨了眨眼睛,有种在做梦的错觉。 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如今就这么猝不及防实现了。 商素芸轻手轻脚往前走,路过书案时被书案上的字吸引了目光。 陆时今并不怕商素芸看她写的字,从前,她没少帮陆时昭写课业,虽然陆时昭答应她的经常兑现不了,她还是愿意帮他写课业。 只因为她想识字,想看书。 陆时昭的书房她进不来,书他却能悄悄拿出去给她看。 算起来,陆时今一开始认字习文还多亏了陆时昭。 要不是他犯懒,他也不会想着教会了她更好偷懒。 也是陆时昭犯懒,这么多年,练字也没练出形骨来,属于特别容易模仿的那一波。 果然,商素芸没看出什么不对来,瞧着书案上的宣纸,字迹一张比一张工整,商素芸越来越高兴,越来越欣喜。 “昭儿~”商素芸激动地来到陆时今身边,陆时今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被吓一跳,装作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母亲吓到我了。” “是娘不好,你看书太认真,娘就是太欣喜了,娘的好昭儿。” “母亲,孩儿只是练了几个字罢了,算不得什么,母亲莫要这般,不知道的还当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陆时今含笑自嘲道。 “我儿有志向,将来定能做了不得的事,当了不得之人。” “母亲说的是,孩儿定谨记母亲所言。”陆时今放下书起身,恭敬对着商素芸行了一礼。 “昭儿快快起来,和娘不必这般处处见礼,你以前都不这样的,病了一场,懂事了,礼还多了。” “母亲。”陆时今撒娇似的喊了一声。 “好好好,知礼一些好,来年你便要入国子监,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 “母亲,孩儿眼下的学识只怕去了国子监也让人笑话。” “胡说,我儿虽说是恩荫入国子监,也是在家念书学文过的,每年与你一般恩荫之人不在少数,谁敢笑话你们?” 商素芸自己也有些心虚,才故意把陆时今和其他恩荫学子划在一起,主打一个,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是一样的恩荫子弟。 “母亲,我自己肚里装了多少墨水,我自己清楚,也是我不争气,若早日想通早听母亲的话也不会遭此番罪,更不会累得母亲担忧。” “昭儿,”陆时今打断商素芸,继续道:“母亲,重新给我请两个先生吧,趁还有时间,孩儿刻苦补一补,肚里墨水装得多,出门才会让人高看一眼,以后母亲出门赴宴,别人家再谈起孩儿,也会夸母亲教导有方,顽童也能变俊才。” 商素芸噗嗤一声笑出来,满脸高兴,点了点陆时今额头,宠溺道:“你啊你,好,娘就等着看我们家顽童变俊才。” “先前教过你的那个孙先生怕是不好请了,不过没事,娘给你请个更好的回来。” “母亲,我说的是两个先生,一个教书先生一个习武先生。” 商素芸皱眉,“昭儿,是娘不好,之前太过逼迫你,娘以后不逼着你了,你身子不好,咱们学文就好,不用习武。” “母亲,孩儿习武,不为效仿祖父征战沙场,我自知体弱,只想习了武后身体强健。我有个强健的体魄也能更好习文,母亲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商素芸很想不同意,但没有办法反驳。 ------------ 第十一章我去看姐姐 “可是,”商素芸仍旧担忧,“昭儿,你有这份上进心,娘亲很欣慰,只是习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且习武很苦,娘忧心……” “母亲就再信我一次,孩儿这次下定了决心的,不信母亲就等着瞧吧!”陆时今抬着下巴,又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模样。 “母亲,你就答应孩儿吧?”陆时今学着陆时昭以往撒娇的模样摇晃着商素芸衣袖。 以前陆时昭撒娇大多是为了偷奸耍滑,那时的商素芸都会应下,这会……商素芸一边忧心一边忍不住欣喜,当真是佛祖保佑,她的孩子要长成她想要的模样了。 “好,好,娘让人去寻,昭儿乖,要好好喝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让人去请大夫,才高,照顾好少爷。” “母亲,我给他改了个名字,以后他叫八斗不叫才高了。让他谨记此次教训,也是提醒儿子牢记今日对母亲立下的誓言。” 八斗忙不迭跪下,恭敬又顺从,“小的八斗见过夫人,小的今后定会伺候好少爷,为少爷上刀山下火海! 商素芸被哄得眉开眼笑,拍着陆时今手满心欣慰,终于给了八斗一个正眼,“少爷年幼心慈,本夫人可不是,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八斗跪在地上忙不迭磕头,“少爷和夫人大恩,小的谢少爷,谢夫人。” 陆时今不动声色抽开手,趁机道:“母亲从前说过,人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才会听话好用,不如母亲就把八斗的身契交给我,孩儿来年就要离家上学,现下也想学着管一管身边人,若有不妥之处,也还有母亲在身边指点。” 商素芸思索片刻,没从这话里找到不妥来,反而觉得陆时今说得很有道理,“好,依你,胡妈妈去把八斗的身契取来交给少爷。” 拿到第一个人的身契离第二个就不远了,陆时今轻轻呼出一口气,“多谢母亲。” 正在此时,夏音匆匆进来凑到正要出去的胡妈妈耳边耳语了什么,胡妈妈欣慰的老脸上神色变了变。 “胡妈妈,是出什么事了吗?”陆时今关心地询问。 胡妈妈看一眼商素芸,见商素芸点头才道:“夫人,是静淑苑那边,姑娘好似清醒了,正吵闹着要见夫人。” 夏音垂下的眼睛转了转,沉默着没有说话。 商素芸脸上欣喜欣慰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她又在发的什么疯!” 陆时今知道陆时昭发的什么疯,“母亲,让我替母亲跑这一趟去看看姐姐吧。” “不行!万一她发疯伤了你。” “不会的,姐姐还伤着,她没有力气伤到我的。母亲,我和姐姐毕竟同胞双生,父亲说的对,姐姐将来要是寻到一门好亲事,助益的还是孩儿,母亲,你就让我先去看看吧,若我劝不动姐姐再使人来叫母亲就是。” 陆时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商素芸哪还有反对的理由。 “行,那你去吧,当心一些,有事就让人来叫母亲。” “我知道的,多谢母亲。” 陆时今高兴地冲出去,跑到院子里时还高兴地蹦起来转了个圈又心花怒放的接着往外跑。 和以往陆时昭撒娇卖乖讨得好处时一模一样的神色表现。 商素芸抿着的嘴角上扬,轻轻摇了一下头,她刚才在想什么。 昭儿明明是长大懂事了。 出了院子,不在商素芸视线范围内,陆时今脸上的喜色慢慢收敛,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八斗紧跟在陆时今身后,见此不由跟着慢下脚步,心又提了起来。 少爷如刚才那般喜形于色,咋咋呼呼,八斗就不觉得害怕,一安静下来他心就开始坠坠。 主仆两人溜溜达达来到静淑苑,门口两个守门婆子见了,立即低头弯腰,讨好道:“少爷来了,老奴见过少爷。” “少爷,老奴今儿把院墙也看住了,保准里头的人跑不出去。” 陆时今蹙了蹙眉,八斗心领神会马上上前呵斥,“守门本就是你们的事,做得好做不好,自有夫人惩处,谁要你们来少爷跟前嚼舌!” 两个婆子讪讪,她们不是想着少爷散财而她们刚失了财嘛。 陆时今瞥了一眼八斗,八斗往前做出请的动作,“主子,您请。” 两个婆子大惊失色,忙要拦住陆时今,陆时今脸色一厉。 八斗紧跟着大声呵斥,“放肆!少爷也是你们可随意拦的人!” “我去看看姐姐,我姐姐如何了?” 婆子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精彩,两人挤眉弄眼一番,低眉垂眼,含糊其辞道:“少爷,姑娘吵着要见夫人。” 意思是,里头人想要见的不是你,你哪儿来的快回哪儿去吧。 “娘亲让我来看看姐姐。”陆时今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 “啊?”两个婆子犯了难,还想再拦,陆时今已经抬脚跨了进去,又有八斗凶神恶煞的挡着,本就不太敢拦的两婆子没有办法,心里再是着急也只能看着陆时今大摇大摆进去。 “怎么办?姑娘那些胡话,少爷听了会发火儿吧?”婆子甲忧心。 “发火就发火吧,你还能拦着少爷发火不成?”婆子乙破罐子破摔。 婆子甲跺脚,“哎呀,要是少爷为此迁怒咱,再扣咱半月月钱?” 婆子乙气得,老脸都皱成了老树皮,急急忙忙跟进去。 “你去干什么?” “侯着少爷差遣。”婆子乙说着就小跑起来。 婆子甲:“……” 陆时今并不想差遣她们,甚至连八斗都不想差遣,所以他要把八斗留在外头。 “你们都别进去了,八斗你留在这里看着她们。”陆时今瞥着两婆子,一副这两人不老实你要给我看好的模样。 “主子……”八斗忧心,上次他就是没跟紧少爷差点儿被夫人发卖。 陆时今一个冷眼甩过去,成功止住了八斗的言语和脚步。 “这里不是荷花池边,我要去也得先出这道门。” 八斗:“……” 陆时今再一次踏进房间,房间里的陆时昭清醒着朝她看过来,一双眼好似要喷出火来! ------------ 第十二章 大哭 陆时昭气得胸口都疼了,怒得想要原地跳起来打死眼前这个冒牌货。 但稍微一动,屁股就疼得他脑袋阵阵发晕,尤其现在怒火攻心,感觉就要晕过去了。 才这样想着,陆时昭眼前就一阵发黑。 不能,不能晕,不能死,死了就没人能拆穿这个冒牌货! 陆时昭用上了平生最大的意志力,坚挺住了。 “冒牌货!”陆时昭用他自认为最大的声音对着陆时今吼,在陆时今听来,比小奶狗叫唤大不了多少。 陆时今一步一步朝着陆时昭走过去,温润笑道:“姐姐是病傻了吗?我是弟弟呀。” 陆时昭嘴都哆嗦了。 “~%?…;#*’☆&℃$︿★?” “放屁!” 陆时昭气得用双手撑起上半身,像鱼上了岸,瞪着死鱼眼努力挣扎着想要跳回水里。 “我才是,弟弟!” “姐姐,我知道打一出生你就想和我换身份,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在你眼里,这么多年母亲总是偏心我,你心里难受,这些我都知道。” 陆时今看着陆时昭,深情道:“我又何尝不想和你换呢?有个好身体,不再病病殃殃吃药比吃饭还多,可是姐姐,眼下你看到的就是事实,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啊。” 陆时昭撑不住跌回床上,疼得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再配上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到不了我见犹怜也是楚楚可怜。 陆时今慢慢蹲下去,清晰就捉住了陆时昭挥过来的手。 秀儿吓得差点冲上来,两个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也不觉,双眼如烙铁一般紧盯在陆时今身上。 他不像少爷,也不太像她的姑娘。 “冒牌货你松开我!你想如何?我告诉我娘打死你!”陆时昭心乱如麻,色厉内荏,距离崩溃就差那么一点点。 “打死我,你就能从你现在这副身体里出得来了吗?打死我,你是要去我的棺材里和我作伴吗?” 陆时昭连连摇头,惊恐万状。 陆时今又凑近陆时昭一些,压低声音道:“弟弟。我们眼下是怪力乱神呢,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猜,你要是把事情闹大,传到外头去,外面的人会不会把我们俩都抓起来,一起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不过,弟弟也是一心求死的,要不然也不会说跳荷花池就跳荷花池,淹死和烧死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而已,都是死,想来弟弟也是不挑的。” “弟弟说的对,母亲偏心这么多年,我早就想死八百回了,但母亲常在我耳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你一死我也算是解脱了,所以你跳入荷花池时,我才那么迫不及待的跟着跳进去。” “可惜啊,我们没死成还成了眼下这般模样,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活得多么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了端倪。我倒是情愿和你换回来的,要不我现在带你出去,我们再跳一次荷花池。” 陆时昭下意识点头,可池水呛入口鼻的感觉历历在目。 陆时今柔声劝道:“不怕,不怕,大不了就是我们一起赴死,烧死是新的死法,淹死就是再来一回,你我都有经验。” “不,不,”陆时昭摇头。 “真的不怕,死不了,那就是活,比如咱们真换回来了。” 陆时昭喜色才浮上心头,陆时今的声音幽幽如阴风鬼话。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跳下去,死不了也换不回来,你还是我,我还还是你,那就只用再跪两天祠堂,再挨一次板子,这些都是有经验的,都没什么。弟弟你说对吧?” “呜哇!!!!” 陆时昭再也听不下去,闭着眼睛嚎啕哭起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没一会就哭得脸色青紫,哭到晕死过去。 陆时今背着的手一直掐着自己的中指,秀儿盯着那两根手指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才没让自己冲过来。 外头的人听到这撕心裂肺乍然而起的哭声都吓得原地蹦起来,拔脚就往里冲。 “秀儿,开门告诉他们没事。” 秀儿僵硬地走过去打开门,冲到门口的人清楚瞧见蹲着完好无损的陆时今和趴着毫无反应的陆时昭。 陆时今含笑冲门口的人挥了挥手。 “少、爷、没、事。”秀儿僵着舌头一字一顿说完,嘭一声关上门,差点砸在八斗鼻子上。 “你!” 八斗气结,只能忍下,回身没好气地驱赶两个婆子。 “看什么看!快走快走,没听见主子不让你们靠近!” 婆子:“……”你贴身伺候主子你了不起! 陆时今探过陆时昭鼻息,确定人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心里微微松一口气。 陆时今侧头,对着秀儿招了招手,冲她眨巴眨巴眼睛,和从前一般俏皮道:“秀秀儿,过来让我好好瞧瞧。是谁又欺负我们家小秀秀了?” 是姑娘,她们从小相依为命,只有姑娘会在她被人欺负时这般哄她。 秀儿一把掩住嘴,眼泪夺眶,哭声压抑,踉跄扑过来,连滚带爬跪在了陆时今跟前。 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人,眼泪却越发汹涌,视线模糊得根本看不清人。 陆时今一把搂住秀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往常一样软了声音哄道:“乖啊乖,乖秀儿,我回来了,让你担心,让你久等了。” “呜呜呜……” 秀儿哭到不能自已,哭到浑身颤抖,差点和床上的陆时昭一起厥过去。 陆时今很想像往常一样把秀儿哄好再好好和她说话,但她眼下没有那个时间。 她只得一边轻拍着秀儿的后背,一边快速又低声道:“秀儿,就像你看见的这样,我和陆时昭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秀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我和陆时昭都会死。” 秀儿连连点头,忙不迭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打着哭嗝看着陆时今。 “好秀儿,我就知道这世间若有人能发现我,那人必定是你,秀儿,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我要让自己变强,护住我也护住你,哪怕有一天一切回到原点,我也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 第十三章人发了抖 陆时昭又病了。 才退下去的烧又重新烧了上来,烧得整个人迷迷糊糊,好像就要立即一命呜呼一样。 秀儿贴身守在陆时昭身边伺候,不假人手,周到又细心,仔细去看就会发觉今天的秀儿比昨天多了一份从容。 但没有人会发现这一丁点儿的不同,因为不会有人那么仔细的去留意秀儿。 杨大夫又被请了来,为保住陆时昭的小命忙得满头大汗。 杨大夫这次是真的想骂人了! 没有这样的,病人病得这般严重还得不到一丝关爱! 气急攻心! 都把人罚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让人气急攻心,惊惧难安,通安伯府吃人不吐骨头,不做人! 不做人的陆时今乖巧地在商素芸面前低头懊恼。 “母亲,你罚我吧。我不该和姐姐吵嘴。”陆时今抿了抿嘴,音量降低却足够让商素芸听见,“谁知道姐姐会病得说那般胡话,要知道会把姐姐气成这样我就不去让母亲去了。” 商素芸可看不得宝贝儿子这般,忙柔声道:“这不关你的事,昭儿,她向来不服管教,野性难驯,这次不过是她的狼子野心露了出来,倒是吓到了你,还好你没事,若不然我非扒了她皮不可!” 陆时今手指悄悄搅上衣角,这是陆时昭认错时会做的小动作。 陆时今这样做,不但得不到怜惜,还会被打手心,被骂不规矩。 “母亲,姐姐可能,也是想要母亲多关心疼爱她一些。” “昭儿,谁在你耳边嚼这样的舌根?”商素芸厉眼扫过去,八斗第一个低下头去,其他下人也纷纷低下头。 “母亲,不是他们说的。” “那是陆时今!” 好个小蹄子,就是心眼儿多,还学会用苦肉计了。 “母亲,姐姐也是你的孩子。” “娘知道,好了,昭儿,你也累了,走吧,咱们先吃了早食,娘让人送你回去,娘一会自会去看她。” 母子两人落座,胡妈妈指挥着下人端来热腾腾的早食。 陆时今面上惶恐,手里动作却不慢,小包子一个接一个,很快就吃了半笼多,也就是五个小包子,垫了个底儿。 商素芸诧异的神色在陆时今端起粥要喝时变成了忧心,“昭儿,别撑坏了肠胃,你肠胃弱,不好多食。” 昨晚不好多食是没有铺垫。 “母亲,我早上走了三刻钟,早就饿了。” 陆时今捧着粥可怜巴巴看向商素芸。 “那再喝半碗粥,大夫说你可以少食多餐,先吃这些,一会要是饿了又让人做就是,可不好一次把自己撑坏了。” “你这孩子也是,娘知你经了事长大懂事了,可没有一口就吃成胖子的,念书也好,习武健身也罢,凡事适可而止,坏了身子,娘才要担忧。” 陆时今脸上适时露出不耐烦来,喝了两口粥就放下碗,咽下嘴里的粥道:“知道了,我知道了,母亲,我吃饱了,先回去了,母亲慢用。” “诶,”商素芸宠溺地叹一口气,“你这孩子,倔脾气又上来了,说都说不得。” “母亲,我没有,我真的先走了。” “好,好,你慢点走。” 商素芸话落,陆时今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商素芸无奈,给胡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胡妈妈立马追了出去,出了院子追上人。 “哎哟,我的少爷呀。” “胡妈妈。”陆时今不情不愿叫了一声。 “少爷,这是八斗的身契。”胡妈妈笑着把身契递上前,等陆时今接了才小声劝道:“少爷,夫人也是关心少爷。” “我知道母亲关心我,我累了会休息的。” “诶诶,那几好那就好,老奴就知道少爷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少爷当心慢走。” 陆时今颔首,带着八斗离开。 回到临风苑,陆时今紧绷的神经才松下些许,揉着额角问:“我要的沙袋好了吗?” “小的马上去取来。” “去吧。” 八斗就小跑着出去了,没一会取了四个干净小巧的沙袋回来。 每个只有拳头那么大,做工很精致的样子。 陆时今瞥着沙袋不说话。 八斗咽了咽口水,“回主子,沙袋里头装得瓷实,每个都是半斤,小的特意让人称过才缝的。” 陆时今这才伸出手臂,让八斗把沙袋绑上。 腿脚都绑上,走路就有点儿费力,不过还好。 陆时今自觉是能驾驭这几个沙袋之人。 “走吧,伺候笔墨。” “是,主子。” 八斗重新铺上宣纸,正要研磨时,陆时今自己接了过去。 “我自己来吧,你让人盯着静淑苑,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我。” “是,主子。” 八斗离开,书房里只剩下陆时今一人,墨香慢慢散开,飘满一室。 陆时今再提笔写下人字。 今儿的人,发了抖。 这手臂果然无力,只是绑上一只小小沙袋,就抖得不成样子。 陆岩青出去和人推诿了一番,回来就听说静淑苑的人要不好了。 陆岩青:“!” “怎会不好?我出门之时不还说烧退了?” 全柄就凑上前低声耳语。 陆岩青听得柳眉倒竖,“这个臭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才软他推诿回头就和人争吵要把人气死! 把人气死了于他有什么好处? “陆时昭这个臭小子在哪?这事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和他没完!” “你要和谁没完?” “夫,夫人,你怎么在这?” 从哪冒出来的? “你刚才说要和谁没完?我昭儿做了什么,要你发火去教训他?” 你有什么脸教训他! “不是,夫人,我不是和你说过,我给今儿寻了亲事,你说,昭儿把人气坏了,我怎么和曹家人交代?我这不是着急才一时口快,我自是不会轻易训孩子,我就是找昭儿问一问,问一问他怎么说。” 陆岩青讨好地笑。 “问昭儿不如去问一问你的好女儿,昭儿好好去瞧她,要不是她发了癔症,昭儿怎会和她争吵?如今我昭儿懂事又知礼,可是个好孩子。” 陆岩青皱眉,也想起陆时昭昨日和他说话的样子,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看着的确沉稳了许多。 ------------ 第十四章 哭得够真 “今儿怎么了?夫人,癔症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有损今儿名声,她还待字闺中,若是损了名声日后怎么办?” “我乱说,不信你自己去看,我懒得与你说。“商素芸一甩衣袖,怒气冲冲。 陆岩青愣了一下,母老虎脾气不好,但与他相反,不爱说假话,这是真的,陆时今发了癔症? “那臭小子和今儿吵了什么?” 全柄无辜,他是管家没错,可老爷中看不中用,他这个老爷身边得力大管家又能有什么用?当时只有少爷姑娘和秀儿那丫鬟在里头,院子里守着少爷的贴身小厮,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陆岩青气闷的踢了全柄一脚,“我要你有什么用!” 全柄乖巧应错,“老爷说的是,小人无用。” 陆岩青就感觉更生气了。 “哼!没用的狗东西!” 商素芸一路回到雅芳苑,夏音从后头小跑着跟上来,“夫人,老爷去了静淑苑。” “哼!”商素芸冷哼了一声,“少爷在做什么?” 秋霜忙上前一步回道:“回夫人,少爷刚绑了沙袋,这会正在书房练字。” 秋霜和冬雪是商素芸身边的二等丫鬟,之前只做一些针线活儿,几乎不能贴身伺候主子,是今儿才新提拔上来的。 到底昨日陆时今的举动让商素芸生出了几分警惕之心。 陆时昭打小体弱,大夫不止一次暗示过不能太早行房,免得伤了根本。正常人伤了根本尚且难补,而且伤了根本还会影响子嗣传承。 商素芸对陆时昭身体看得非常重要,临风苑里没有一个小丫头伺候就能看出。商素芸心底也清楚儿子以后难有大出息,因而她便把心思寄托在了孙辈上。 等儿子成年就给他娶一房家世清白好生养的媳妇,生下孙子后就重点培养孙子,左右她还有钱,请得起好先生,买得了孤本珍藏。 陆时昭并不知道他书房里的书已经有一半是为他尚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夏音低垂着头面上没有什么神色,心头却是焦急的。 这么多年商素芸身边大丫鬟一直都只放一个,胡妈妈便是商素芸的陪嫁丫鬟,如今成了府里的掌事大妈妈,话语权比老爷还大。 胡妈妈之后,是春容,如今府上的春姨娘,商素芸生下龙凤胎后伤了身子,春容便是商素芸确定自己治不好后主动给开脸送与陆岩青做妾的。 然后便是夏音,什么都还没捞着,眼看就要被厌弃。 夏音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却也清楚夫人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少爷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即便有她现在也不能往少爷身边凑。 所以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这孩子,”商素芸揉了揉额角,“原想着过几日再给他寻先生,罢了罢了,胡妈妈,此事你亲自去办吧,学识重要,人品也重要,那起子又想要钱又有眼无珠的狂妄之徒就不要带来现眼了。” 说的是以前请的孙先生,束脩高昂,言语间颇看不起人。在商素芸看来就是自己没有师德没有本事,教不好人还敢骂她宝贝儿子蠢钝如猪。 这种先生不要也罢,没得教坏了她的宝贝儿子。 胡妈妈应下。 商素芸挥手让人退下,决定等陆岩青离开再去静淑苑一趟,看看陆时今也再好好看看那个叫秀儿的丫头。 被惦记的秀儿此刻正瑟瑟发抖的跪在陆岩青脚边。 陆岩青刚去看了昏迷中的陆时昭,听见了陆时昭口中喃喃的那句,“我才是我才是,冒牌货。” 秀儿并不是害怕陆岩青威仪,而是担心陆岩青发现什么对姑娘不利。 “昭儿和今儿争吵时,就你在屋里伺候?” “是,老爷,姑娘身边离不开人,奴婢一直贴身伺候。” “那他们吵了什么你都听清了?”陆岩青斜着眼睛看人。 秀儿再次恭敬点头,“是,奴婢当时听清了,求老爷恕罪。姑娘只是病糊涂了,并不是故意和少爷争吵,姑娘还在高烧生死不知,求老爷在夫人面前替姑娘说两句话,姑娘知道错了,等姑娘好转定去和少爷赔罪,到时少爷要打要罚......” 全柄得了陆岩青眼色,厉声打断秀儿,“狗东西!老爷让你答什么便答什么,废什么话!再不老实,仔细你的皮!” 秀儿吓得匍匐在地,卑微害怕道:“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奴婢说,奴婢这就说。” “我家姑娘烧得迷糊,着了梦魇,说,说,说她才是少爷,说少爷是冒牌货,”秀儿声音都带了哭腔,想到这么多年姑娘受的罪,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少爷来看姑娘时听见了,就和姑娘争论起来。” 秀儿痛哭,真情流露,“老爷,求老爷替姑娘求求情,姑娘她,她只是一时病糊涂了,她不是真的想冲撞少爷,姑娘也落了水,又跪了祠堂,还挨了板子,姑娘只是一时心中委屈,求老爷心疼心疼姑娘,等姑娘好起来就会好的。” 这些话是陆时今教秀儿说的,她和陆时昭争吵,只要她没事,商素芸可能不会管。陆岩青不一样,他还盼着陆时昭好起来,且才得了陆时今那番话,难免会多想。 与其瞒着,不如让秀儿说出来,这也是陆时今着急和秀儿相认的原因,秀儿对陆时今的忠心有目共睹,她说出这番话的可信度最高, 这些话听着是委屈实则是抱怨,陆岩青若真为此和商素芸争吵,商素芸只会更加厌恶陆时昭。 即便不争吵,话传到商素芸那里,商素芸也不会高兴更不会疼惜陆时昭。 陆时今要的就是这样。 陆岩青就想到他刚才听见的,再想到陆时昭的模样,这真的能好起来? 陆岩青想着自己的事情皱眉敷衍道:“行,我知道了,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有事情就去找夫人,我还有事。” 陆岩青一转身大步离开,秀儿急切地膝行上前,哭着哀痛呼唤,“老爷,老爷,求老爷心疼心疼姑娘,老爷老爷——” 多利无情地将人拦住,秀儿无能为力只能伏在地上嘤嘤痛哭。 呜呜呜,漫天神佛保佑,愿她哭得够真老爷什么都没发现! ------------ 第十五章 再谈 神佛保没保佑只有天知道,看起来秀儿哭得够真,陆岩青似乎没发现什么,正满面愁容的往临风苑走。 陆岩青一走就有人把消息送到了夏音这里,夏音回去就一五一十告诉了商素芸。 正如陆时今所料,商素芸很生气,也对陆时昭更恼怒怨恨了几分。 在商素芸看来,千错万错本就是陆时今的错,只是挨了她应该受得罚就敢生出这种罪大恶极的心思,简直就是找死! 白费了两片参片。 “去!吩咐下去,杨大夫不必守着了,留下两天的药方,能活是她的命,不能活我自会厚葬她,也算是全了这段母女情分。” “是!”夏音神色更加谦卑恭敬,明明她以前也是瞧不上陆时今的,这一刻忽然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戚来。 夏音的悲戚不敢显露出半分,陆岩青的愤怒陆时今一眼就能看清。 陆时今颤巍巍放下笔,右手还禁不住发颤。 陆岩青看了心里鄙夷,越发觉得小崽子不安好心了。 “父亲来了,”陆时今对着陆岩青行了一个敷衍的礼,没了在商素芸跟前的知礼乖巧。陆岩青越发肯定这个儿子心里没憋什么好屁。 “呵,”陆岩青一声讥讽才不悦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暂时有的。 “父亲作何这般动怒?”陆时今揣着明白当糊涂。 陆岩青左右看一眼快走两步,大手在陆时今领口前顿了一下攥成拳头,“这就是你说的,你姐姐那会有你,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你不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你让我拿什么和曹家交代?” “父亲这话说的不对,姐姐是陆家人,陆曹两家并无半点关系,父亲如何说姐姐如何要与曹家交代,这话传出去,坏了姐姐名声,父亲才是不好与姐姐寻好人家。” “你!”陆岩青气结,想打人,但不敢。 全柄和多利吓得一人护住陆岩青一只手,生怕他一个气不过犯了蠢,在哪里犯蠢都行,在这里不行,会穷死的。 八斗也赶忙护在主子身边以确保意外发生时老爷的巴掌能准确无误落在他身上。 “父亲,亲事没有了就没有了,他日再说一门便是,一点小事有什么大不了。” 陆岩青一甩衣袖,甩开多利又挥开全柄,“你说的容易,再说一门,你知不知道曹家这门亲事多难得,要是没了曹家,你姐姐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还有我的差事,要是黄了,你拿什么赔?”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陆时今趁机问:“父亲说的差事是什么?不如说出来儿子帮父亲参详一二。” “你?”陆岩青冷笑,“你能懂什么?这是大人的事,说出来你也不懂。” “父亲说的是,孩儿年幼,不知轻重。父亲得此差事不易,姐姐这病,有外因有内邪,哪日能好谁也说不清?”陆时今摊手。 陆岩青瞪眼,怒气腾腾。 陆时今讪讪瑟缩一下,“父亲,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父亲且先莫动怒,再听孩儿一言。” 陆岩青没有好的办法不得不咬着后槽牙道:“你说!” “姐姐病重,不如父亲母亲一起去护国寺给姐姐添一些香油钱,顺便给姐姐求个平安符,若护国寺大师亲口说姐姐亲事需要晚一些再说,想来曹家会理解。” 陆岩青眼睛大亮,一扫之前的阴霾,拍着陆时昭肩膀高兴道:“不错不错,还算你这个主意挺好。” “我不同意。”怕陆岩青犯浑,匆匆赶来的商素芸冷着脸,“要去你自己去,我就当从未生养过她,想让我给她添香油钱求平安符,想都别想,你的亲事,你若不想拒绝,大可让其他人去嫁,左右你不止这一个女儿。” 纵然已让自己心肠变硬,亲耳听到这样的话,陆时今心脏还是难受得发紧。 “你你你,这如何使得?兰丫头和燕丫头只是庶女,曹家二公子可是曹家嫡出,你让我拿庶女去嫁嫡出,你还不如直接让我与曹家结缘!” 伯府人口称得上简单,老伯爷也就是陆问发家前是猎户出生,单传,祖上三代打猎为生。 太祖皇帝建大邺不久后驾崩,刚建立的新朝人心惶惶,边关虎视眈眈,先帝爷是太祖皇帝最出色的儿子,大邺二分之一的疆土便是他打下来的。 当时正是入秋之时,被赶到北边的前朝余孽联合了草原各部建立北蒙,北蒙整军,想要趁着冬季到来前南下夺回故土。就算夺不回全部也要抢到一部分地盘和大邺分庭抗礼再休养生息,以求来日和大邺殊死一搏。 太祖皇帝忽然驾崩,出征不久的先帝派大军继续出征,自己则是带了心腹匆匆折返,一番厮杀后强势登基。 北蒙来势汹汹,朝中刚稳定,先帝爷便带着新招募的兵士去战场支援。 陆问便是那时和义兄田答从山里出来从了军。 战事激烈,新兵蛋子,纵使他们有一把子力气还有几分与猛兽相斗的机智还是险象环生,兄弟二人很快便只剩下一人。 陆问大受打击后重整旗鼓,也是陆家机遇到了,陆问后头虽险却立了不少小功,到得最后一场战役时,当时双方都打红了眼,敌方好似知道自己讨不了好了。奔着讨不了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的念头,拼尽全力。 先帝亲自带人增援,当时陆问就在增援小队里,不知道哪里射来的箭矢,先帝躲过两支躲不过第三只,陆问飞扑过去抱着先帝爷后腰两人从马上坠落,陆问拼命护住先帝将人推远,自己被马踩踏,废了一条腿也送了子孙根。 好在陆问上战场前已经买了媳妇还生下了儿子——便是陆岩青,曾用名陆二狗。 大军班师回朝,陆问累计的军工本不够封爵,但他最后这一哆嗦救了先帝,先帝被救反杀回去,这一场仗才大捷。 于是先帝破格提升,封赏陆问为通安伯,爵位世袭,食禄八百石,另外,赏赐三进宅子一栋,黄金二百两,白银五千两,绢布三十匹,珠宝两箱。 ------------ 第十六章 伯府 前朝封爵皆有封地,借鉴前朝藩王作乱,嗯,宋家便是藩王顺应天命举兵起的家,本朝取消了这个制度,所有爵位皆无封地。 老伯爷身残,也没有分到实权,也是因为他分不到实权,先帝怜惜,食禄才能到八百,黄金白银绢布珠宝也翻了一番。 陆问是个重情义之人,当初是和义兄一起上的战场,义兄牺牲还是为了救他,义兄的妻儿他不能不管。 当时接妻儿时也让人把田家母子接来,这么多年,两家人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山头也算是有个照应。 但有的人能共苦就是不能同甘,陆老太和田老太就是这样的人。 陆老太是陆问攒钱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媳妇,没什么见识,一朝变成老夫人,正是得意之时,丈夫偏生对田家母子更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陆问的爱妾和爱子。 当初陆问和田答是一起上的战场,你男人回不来是你倒霉,你得认命,一天在我男人跟前晃你想干什么? 那段时间,伯爵府鸡飞狗跳,没少让人看笑话。 陆母闹起来,那是又疯又狠,不管不顾的,当着下人的面就能坐在陆问跟前拍着大腿在地上撒泼。 陆问没有办法,只得和田老太赔罪。 爵位不能分,宅子也不好分,那就分金银珠宝。 黄金给了一百两,白银给了四千两,绢布分出去一半,珠宝也分出去了一匣子。 要不是怕陆老太带着陆岩青跳井,陆问本打算全给。 田老太本想推辞,陆老太扑上来要挠她,她就决定不推辞了。 这么多钱放在手里不安全,田老太见识到京城的富贵,也不想回去了。 于是她请老伯爷帮她买一个小院子,不用太大,一进院子就行。 剩下的钱,她拿出一部分给儿子寻摸媳妇,还有的就留下供孙子念书,她就等着孙子念书出息,他们自家起来! 陆岩青打小跟着陆母长大,没上过学,也没有什么见识,如今这番人五人六的模样还是陆问封爵后请了先生教导。 陆岩青到底年纪大,资质又愚笨,请再多先生教也就那样了。 老伯爷开始给陆岩青寻亲,陆母早给儿子娶了童养媳,但陆母也觉得童养媳不能给今下的儿子做正室,于是配合老伯爷给陆岩青挑选。 老伯爷当时的打算和今天的商素芸如出一辙,儿子眼看不行了,那就培养孙子。 伯府虽有爵位,却是肉眼看得见的前途灰暗,也就那样儿了。 王孙贵胄,簪姻世家不想,清贵名流之家碰不得,小安小富也不太行,那就找商户吧。 伯府有爵位,商户有金银,有这些在,陆岩青立不起来,好歹也给下一代累积了资本。 陆岩青口中的兰丫头是竹姨娘所出,竹姨娘便是当初老伯母人在村里时给陆岩青买的童养媳。 当初也挣扎过,但她没有老伯夫人好命,只能认命做了姨娘。在商素芸之前生下了一个女儿,后就再没生养。 陆兰今年十五,尚未婚配。 陆燕便是春姨娘所出,今年才八岁,不仅身份不合适,年纪也不合适。 陆岩青气得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商素芸不依不饶,“那你便直接与曹家结仇去,还在这做什么!” “泼妇!我不与你一般见识。”陆岩青对着商素芸放话,眼神却一直瞟向陆时今疯狂的对着陆时今使眼色,眼睛都快使抽筋了。 “母亲。”陆时今轻轻拉住商素芸衣袖。 商素芸胸口还有气又不好对宝贝儿子发,只得再恶狠狠剜陆岩青一眼。 陆岩青:我忍! 陆时今拉了商素芸走到一边低声耳语了一番,商素芸脸上神色渐渐和缓,虽有不情愿,比起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确实好了许多。 陆岩青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奈何他耳力不好又不敢靠近,什么都没听清。 “行,母亲过几日就去护国寺祈福,愿佛祖保佑我儿健康长寿,学业有成,青云直上。” “母亲。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去吧,早去早回,佛祖也能早日听见母亲的心愿,儿子今后事半功倍,蒸蒸日上,也让母亲早日享清福。” 送走陆岩青商素芸,八斗小心上前道:“主子,静淑苑那边传来消息,夫人送走了杨大夫,只让人留下了两副药,静淑苑又锁了起来。” “我知道了。”陆时今努力从容,自嘲道:“母亲,比我想的还要心狠。” 八斗吓得立马低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能熬过来的吧?”陆时今喃喃自语,八斗不能给他答案。 等待煎熬所以漫长。 静淑苑又被关了起来,秀儿没有收到姑娘的任何消息,她只能打了温水来一遍又一遍给陆时昭擦拭。 陆时昭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嘴里只剩胡话。 一会喊着冒牌货,一会哭着认错。 屋子里只有秀儿一人,柔声安慰,细心照顾,冷静灌药。 晨光初明,伯府忙碌起来,陆时今来到雅芳苑,商素芸看见人忙上前给陆时今把披风又系了系,“昭儿,早晨露重,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送父亲母亲,父亲还没准备好吗?”陆时今朝里看里看。 “你父亲昨夜在书房有事便歇在书房了。不必管他。” “母亲,我不想姐姐嫁入曹家。”陆时今直言道。 商素芸眉头微拢。 “母亲相信父亲吗?父亲能为姐姐寻来一门前程似锦的亲事,从小到大,儿子见到的父亲除了花钱不用人忧心就办成过其他事,母亲的忧烦儿子都看在眼里,为免父亲又惹出什么乱子来让母亲烦忧,不如一开始就罢了。” 商素芸的心啊就像忽然掉进了蜜罐子里,从里到外都散发出甜味儿来。 “好好,我儿孝顺,母亲知道该怎么做,昭儿在家也要多保重自己,母亲午些时候就回来,你有什么也可以差人去叫母亲。” “母亲,”陆时今声音放软,又骄傲地抬起下巴,“母亲就看着吧,儿子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把家中打理好!” ------------ 第十七章确定是姐姐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了伯府,商素芸坐在了第一辆里,陆岩青和春姨娘坐在了第二辆马车里。 陆岩青看向春容,颇感好奇,“夫人怎带上了你?” “回老爷,夫人说给少爷祈福地人多,菩萨更能听见。夫人开恩,也让妾给燕儿求一个平安符。” “虚伪!就让你来这算哪门子的开恩?” “老爷。”春姨娘低声唤,陆岩青看春姨娘一副期期艾艾快要哭出来地模样,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陆时今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了静淑苑,看起来特别的闲适从容。 手脚上都绑着沙袋,陆时今就是想要跳脱都做不到。 “打开。”八斗在陆时今的示意下高声吩咐,守门婆子不敢耽搁半点,忙打开了院门。 陆时今悠悠然往里走,“姐姐怎样了?可还发烧?” 秀儿站在门口,佯装警惕地看向陆时今,眼底是难掩地激动以至于她愣着半晌没说话。 “少爷问你话,你愣什么愣?” 陆时今一个凉飕飕的眼神飘过去,八斗吓得立马噤声。 “回少爷,我家姑娘还在昏睡。” 潜台词是,我有好好照顾人,人还没死,姑娘你有什么秘密要吩咐奴婢快进来说吧。 八斗听到的意思则是,我家主子还病重,求少爷快放过,您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八斗眼巴巴瞧着自家主子的后脑勺,然后后脑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八斗一个激灵立即跟上去。 “让人把早食送到静淑苑来。” “啊?”八斗呆住。 “嗯?有意见?”陆时今不悦。 八斗瞬间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不是,小的马上去办。” 陆时今进屋,亲自摸了摸陆时昭脑门,还在低烧中。 “他有烧抽搐吗?” “没有,姑” “嘘,我现在是少爷。” 秀儿从善如流改口,还是很激动很激动,“是,少爷,姑娘没有烧抽搐,奴婢一直有打热水给姑娘擦身,药也都喂了进去。” “辛苦你了,好秀儿。” “奴婢不辛苦,为少爷做什么,奴婢都心甘情愿,少爷,奴婢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吃饭。” “啊?” 陆时今一点没开玩笑,说吃饭就吃饭,让人把桌子就摆在陆时昭床边,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饭菜,满满当当一桌子,都是他喜欢吃的。 饭菜的香味儿丝丝缕缕往人鼻子里钻,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好好吃饭的陆时昭终究抵不过鼻尖的香味儿,幽幽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晃了一下神,还以为自己还在梦境里,好多好吃的,都是他从前爱吃的,好吃得不得了得好吃的。 “我,我。”因为缺水,陆时昭说话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只一双眼睛放出微弱得光芒,“给我,吃的,我,我的。” 顺着陆时昭的视线一只手伸过去把他刚看中的小包子端了起来。 啊呜一口,齿颊生香。 陆时昭:“……” 陆时昭就眼睁睁看着陆时今把桌上他想吃的全都尝了一遍。 今儿八斗和秀儿一起伺候在陆时今身旁。 八斗心惊胆跳,总有一种主子要趁伯爷夫人不在家的机会直接气死姑娘的感觉。 可,为什么呀? 只是因为少爷跳水时,姑娘去救少爷了吗? 是的,关于跳荷花池这事,除了陆时今和陆时昭两人,最清楚的就是八斗了。 陆时昭跳之前和八斗约定好,他从水浅的那边跳,跳下去八斗就大喊救命,把商素芸引来,让商素芸亲眼看到陆时昭的反抗从而达成目的。 但八斗没想到陆时昭才落水,他还没来得及呼救,陆时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陆时今欲把人救上岸,陆时昭执意等商素芸过来,两人就这么在水里你推我抓的争执起来。 八斗看见陆时昭呛了水才吓得慌里慌张回过神来惊慌大喊。 难道是因为姑娘突然出现坏了少爷的事,所以少爷怀恨在心想要悄悄要了弄死姑娘…… 这也说不通啊,以夫人对姑娘不喜的程度,根本用不着少爷多此一举。 少爷这两天不对的地方太多,八斗一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头绪来,只得让自己更加恭敬乖巧。 他有点儿害怕少爷忽然一个不爽也想弄死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姑娘有仇有怨请认准少爷一个人就好,阿弥陀佛。 秀儿不知八斗心里所想,和床上的人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美味,悄悄咽了咽口水。 陆时今抿嘴失笑,接过八斗递过来的手帕优雅擦拭了嘴角,说道:“你照顾姐姐用功,剩下的赏你了。” 秀儿:“ヾ(*Ő౪Ő*)” 陆时今每样只尝了那么一点儿,剩下的够秀儿吃到明天晚上去。 秀儿翘起来的嘴角在瞥到木头桩子一样的八斗时,努力压了回去,正儿八经冲着陆时今轻轻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奴婢不要,奴婢只要我家姑娘好起来,我家姑娘已经烧了一天一夜,少爷若是真有心求少爷给我家姑娘请个大夫来吧。” 秀儿按压住没有眼泪的眼角,低着头一阵悲伤。 太难了,再不低头怕口水流下来。 真是个机智的好秀儿! 陆时昭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没力气,只能虚弱地艰难抬起头去看秀儿。 要啊,要啊! 先给他填一点肚子吧,他这满嘴苦药汁味儿。 “本少爷说赏你便是赏你!有你推辞的份儿!八斗,把这些都端小厨房去!本少爷今儿非要赏!” 八斗秀儿和陆时昭:“……” 陆时昭就瞧着八斗手脚麻利的把美食一盘盘端走,秀儿一副不想要又阻止不了的难看神色。 陆时昭哈喇子就流了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抓住了陆时今手,“我,我饿。” 饿得头晕眼花,没有一点力气的那种。 陆时今慢慢悠悠蹲下去,“姐姐饿了?” 陆时昭虚弱点头。 “确定是姐姐了?” 陆时昭僵住瞪着陆时今又气愤起来。 “你知道吗?父亲为你说了一门好亲事,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八抬大轿出嫁了。” 陆时昭:“!!!” ------------ 第十八章你只能靠我 陆时今“不,不是真的。” 陆时今随手端来一杯茶递到陆时昭嘴边。 “别急,姐姐先喝杯茶润润口。” 陆时今没有那么多时间和陆时昭耗着,她需要尽快让陆时昭听话,所以她今天要再给陆时昭一次重拳。 陆时昭的确很渴,顾不上陆时今的不安好心,急切的去喝水。 接连三杯水下肚,陆时昭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才感觉好受些许。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的到意思,父亲很在意这门亲事。” “不,不可能,我怎能嫁人?我又不是……” “不,你是的。”陆时今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铜镜来,铜镜对到陆时昭眼前,“你好好看一看,如今镜子里的这个人才是你。” 陆时昭挥手,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不过此时的他没有多少力气,纸老虎一样,没什么威胁。 陆时昭又红了眼眶,又怒又悲,“不会的,不会的,娘不会让爹这样做,娘会找到我,娘肯定会找到我……” “你还做这样的梦?昨儿你发疯,母亲来看你了吗?母亲非但没来还让人又锁了静淑苑再送走了杨大夫,你不想喝的苦药汁,明儿再喝一天,以后你想喝也没有了。” “是你,你要害我!陆时今,你要害我!” 秀儿想将八斗挡在门外,八斗也想把秀儿留在院子里,于是僵持在院子里的两人就听见了陆时昭口中这句撕心裂肺的,‘你要害我!’ “是啊,我要害你!” “我把你推进荷花池,我做了手脚让我们换过来,我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不,我此时不想要你死了,我要看你替我嫁人,替我去看看父亲口中的好亲事到底好在何处?看你被丈夫疼爱生儿育女,看你如母亲一般在后宅操劳。” “!!你可恶!你可恶!陆时今,你可恶,我会告诉娘的,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娘的。” “然后再挨一顿板子?你没告诉过吗?陆时昭,你到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好好用你核桃大的脑子想一想,谁会信你?谁会信陆时今口中的胡话?这个伯府从主子到下人,有几人在意陆时今?” 陆时今把手臂上的沙袋露出来。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陆时昭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陆时今手臂上的沙袋呆愣愣问:“是什么?” “沙袋,我绑在身上练力气,你知道母亲这几天夸了我多少次吗?” 陆时昭摇头,“不知。” “喝药吃饭这些小事不算,我前儿晚上练了一个时辰的字,昨天一天都在练字看书,我还请母亲给我请了两个先生,一个学文一个习武,母亲已经同意。” “陆时昭,你说我这样努力,母亲会喜欢我吗?” “我们同胞双生,母亲真的是不喜欢我还是只是不喜欢我的女儿身,如今我没了女儿身又努力上进,以我的坚毅和天分,我能不能让母亲心想事成?” 陆时昭哆嗦着嘴唇看着陆时今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不会,不能,不是这样的。 但他说不出口。 “母亲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有办法让我们换回来?还是她会把我锁起来,把现在的你放出去像以前一样当宝贝供着?” 陆时昭又想哭了。 “我不是来听你哭的,”陆时今蹲下去,抓住陆时昭衣襟,迫使他抬起头来和她直视。 “陆时昭,这次不是撒泼耍混就能过去。你不能躲在母亲身后作威作福了,你还不懂吗?你现在只能靠我了!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死!你只能靠我了,蠢货!” 陆时昭一双眼因愤怒而暴突,喉头滚动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是这样呢? 母亲定然能发觉,不是真的,冒牌货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陆时昭嘴里不停安慰自己,心里的信念却开始崩塌。 眼泪盈满眼眶,倔强的抬起头看向陆时今,期盼从陆时今眼中看出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想一想,三天之后我不会再管你,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陆时今甩袖离开,仍是瘦弱纤细的模样,陆时昭却只感觉陌生,从心底生出陌生发毛的惊惧来。 陆时昭带着八斗离开,亲自看着人锁上了静淑苑大门。 “没有吩咐不准打开这扇门。”陆时今冷着脸说道。 守门婆子连连点头表示不会,她们一定会看好这扇门。 秀儿在小厨房吃得肚儿溜圆这才擦了擦嘴一脸哀戚地端了一碗清粥去看陆时昭。 陆时昭想到什么,急切地抓住了秀儿。 “你知道了对不对?你都知道了,昨天你都在,你肯定都知道了,我不是他,他不是我,我们都不是我们!你知道的,你去,你去告诉我娘,陆时今那个小贱人抢了我的身子,只要你告诉我娘,你想要什么我都让我娘给你,金银,珠宝,你想要什么?” 陆时昭眼珠暴突,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先是紧紧抓着秀儿,再用力把秀儿往外退。 秀儿只是往外踉跄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形。 “姑娘,奴婢说的,夫人非但不会信还会打死奴婢的。” “不。不会的,你去把我娘找来,让我娘来,我自己说,不会打死你,只要我娘来看到我。” “姑娘莫要再闹了,夫人不喜踏入静淑苑,不喜静淑苑的人,我们都听话一些才好。” “不!”陆时昭愤怒将秀儿掀翻在地,自己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我不要当陆时今,我不要嫁人,你不帮我?你是她的人,你听她的,你不帮我!你滚,滚啊,滚出去,你是她的人啊,你们都巴不得我好不了,怎么会帮我?怎么会帮我——” 哗啦啦,陆时昭扫翻了手边的茶杯茶壶,一地狼藉像极了此刻的他。 秀儿从地上起来,不疾不徐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姑娘只是生病了,您一日是奴婢的姑娘,终身都是奴婢的姑娘。姑娘会好起来,不需要谁来帮。” “呜呜呜呜……”陆时昭双手捂住脸,哭得悲伤又绝望。 ------------ 第十九章收没收买 陆时今回到临风苑,身旁只剩下八斗一人时,眉眼间才露出些许疲惫来。 “主子可是累了?要不要歇一会?” “八斗,你说要是我一直努力上进,母亲会不会更喜欢我?” 若是从前,八斗想也不想便会说少爷就是夫人的心尖儿,少爷什么样儿,夫人都欢喜。 如今……八斗仔细斟酌了又斟酌才道:“夫人疼惜主子,主子孝顺夫人,母慈子孝,自是极好。” 陆时今淡淡扫来,八斗心头一紧,“主子,小的见识浅薄。” “知道自己浅薄就读一些书吧,以后见识多了,便不会浅薄了。” 陆时今随手递了一支笔过去,“从今天起,你每日陪我练字习武,今儿在我面前浅薄没什么,别他日在外人跟前浅薄折损了我的面子。” 激动和疑惑同时涌上心头,八斗把疑惑努力压下去就只剩激动了。 “小的谢主子。” 一主一仆各有心思的写着自己的字,书房里渐渐安静下来。 商素芸和陆岩青回来时,申时刚过。 商素芸在春姨娘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 早早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的陆岩青冷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春姨娘忧心道:“夫人,老爷他好似还气着。” “他爱气自让他气,你若想哄便去哄一哄。” “妾多谢夫人。” 商素芸挥手,春姨娘就脚步轻盈的往前去追陆岩青。 陆岩青见到春姨娘更气了,他就觉得商素芸特特带上春姨娘就是为了缠住他。 原本他想请护国寺大师算的结果是,陆时今只需要晚一两年成婚,然后他就用这样的借口和曹家拖着。 到时候,陆时今死不了总能嫁了。 然而,在正殿里祈了福后,他就被春姨娘带到后山赏枫叶去了。 等他们赏完枫叶回来,商素芸已经找护国寺的高僧算完了。 高僧表示,陆时今命虽贵却太过强硬,命途多舛,若想长久,须得多留几年,三五年不嫌短,七八年也不算长,不仅于陆时今好,也于伯府安康长乐。 陆岩青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厥过去,不服气亲自寻到高僧,问道:“大师留步,大师给我女儿批姻缘,若我执意当下将他嫁人会如何?” “旺夫家,损娘家,娘家横祸,大凶大凶啊!” 别说陆岩青,就是商素芸都吓到了,这些可不是她给钱让大师算的。 那就是大师自己算的了。 如今陆时今十四,七八年便是二十一二,七八年还不算长,那便是要在家就成老姑娘了? 商素芸再问,陆时今将来配给高门好还是配给低户更好? 大师摇头叹息,“算不出算不出,二位施主且等一等,眼前迷雾散开许就明朗了。” 也是有了后头陆岩青的这一追问,他又觉得商素芸没有收买高僧,这结果的确是高僧算出来的。 然后,就更气人了有没有。 陆时今也没有想到会算出这样的结果。 一时怔住。 大师算的是她吧? 上辈子她嫁入曹家,伯府覆灭。 所以是因为她嫁入了曹家才带来的这场灾祸?不是因为陆岩青…… 墨滴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浓稠的墨滴慢慢晕染开,由深变浅…… “昭儿?”商素芸担忧询问。 陆时今回神,放下笔。 “母亲,我知晓了,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母亲为儿子祈的福佛祖定能听见。” 商素芸连连颔首,满心欢喜。 “不知母亲有没有寻到合适的先生了?此番让母亲如此劳碌,儿子更不好浪费光阴了。” “我儿刻苦,”商素芸忍不住先夸一夸儿子,“放心吧,母亲昨日就吩咐下去了,要不了两日定能请来先生。” 的确没要两日,才第二天一早,再次一夜未归的陆岩青就神清气爽的带了一人回来。 这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面白,眉浓,鼻挺,唇红。 头戴四方平定巾,一身月白直裰,腰缀金玉坠。 双手背于身后,挺直如松。 陆时今和他目光对上,那人含笑颔首,似在等陆时今上前行礼的模样。 陆时今并没有上前,这人她瞧着有些许眼熟,好似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陆时今确定这人是第一次来伯府,因为商素芸没见过这人,这时瞧得有些许呆。 那她是在哪里见过他? 忽而脑中一道惊雷闪过,陆时今想起来了。 曹家。 上辈子,她在曹家见过这人。 那是她嫁入曹家的第一年冬至,也就是明年冬,她去主院给曹大人曹夫人请安时,在主院里瞧见过他。 曹宏宽也带着他去请安。 当时因为有这个外人,一向爱拿乔刁难她的婆婆在她请安问好后就慈爱的让她回屋了,还违心的说了两句体己话。 什么天气严寒,雪天路滑,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孝顺非要来请安,快回屋休息吧。 这人也是这般倨傲的含笑看了她一眼,客气颔了颔首便收回了目光。 这人,今年就出现了吗? 不对,不对,重点应该是,她才搅了陆曹两家的婚事,他就出现在了伯府。 所以,陆家有什么是曹家非图不可的东西? 陆岩青这个人? 陆时今用脚指头想都不会信。 上辈子她的消息闭塞,闺阁锁住了她。 这辈子就让她一一探查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母亲。”陆时今拍在商素芸手臂上,商素芸收回目光,冷冷睨了陆岩青一眼,假笑问:“老爷,这人是谁?是老爷请回家的客人吗?老爷也不和妾身提前说一声,妾身也没个准备,怠慢了客人真是羞愧。” 陆岩青笑呵呵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昨日的阴郁一扫而空。 “夫人莫要这样说,为夫也只是想帮夫人分担一二,夫人不是正在帮昭儿寻觅先生,正好,为夫近日识得云弟,云弟品行端正,学识渊博,为人又谦逊和善,给昭儿做先生最好不过。” 陆岩青悄悄去瞄陆时今,“昭儿,快来拜见云先生。” 商素芸又扫了一眼人,学识渊不渊博且不说,品行端正能和陆岩青结识? 难道是因为太谦逊和善所以愿意和陆岩青鬼混到一起? 现在看着也不太谦逊和善的样子呢。 ------------ 第二十章 云绍 “学生冒昧,不知先生学问几何?四书五经是否已全部通晓?”陆时今倨傲地抬着下巴,一副你要是狗屁不通,不配来教小爷地模样特别气人。 云绍来之前就听闻陆时昭是一个被宠坏的小纨绔,狗屁不通,性子跋扈,骄矜又没主见。 任哪个教书先生上门第一天就被人质疑学识都不会高兴,更何况云绍还是个看似大方实则小性之人。 云绍眸色微暗,心头越是愤怒,面上就越笑得和煦。 “自然,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野史传记,云某都有涉猎,只是云某不喜朝堂风云,才没走科举仕途之路,云某名气平平,公子质疑也是正常,毕竟这是通安伯府,公子自有见识。云某本只打算在京停留些许时日便继续游历,伯爷仁善再三热情相邀,云某与伯爷一见如故实不愿拂了伯爷心意这才上门,罢了罢了。看来我与公子有缘无份。” 若陆时今还是陆时昭,亦或是上辈子的陆时今都要信了他这番鬼话。 云绍说这么多,句句退让,分明是以退为进,若真不愿大可一声不吭甩袖就走,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样说不过是在给台阶,果然,陆岩青立马上赶着跳出来,怒斥道:“逆子,有你这么和先生说话的吗?云先生学识有目共睹,状元楼榜首都不及,肯来教你是你祖上八辈子积的福气,你不知感恩不知尊敬师长,还不快向云先生低头,好好与云先生赔不是。” 陆时今低声嘀咕,“我祖上不也是父亲祖上。别的先祖且不知,祖父积的福气不都到了父亲头上。” 陆岩青:“.......” 商素芸本也对儿子倨傲怼人有些微词正要教训两句,但她训是她训,陆时昭当着外人面劈头盖脸便训那就不行,见陆岩青还有生气扭人的模样立马瞪过去。 陆岩青气了个倒仰,深觉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正要和商素芸辩解一二。 云绍叹息一声,摇头道:“今日倒是我连累了伯爷,还累了伯府先祖名声,就算不能与公子传道授业,云某也要证实自己不是无知浑噩沽名钓誉之辈。不知云某可否借伯爷书房一用?云某题字一幅。” “好!云先生的字大气磅礴,有风有骨,能得云先生一幅字,是陆某之幸呀,哈哈哈,哈哈......” “父亲书房哪有好笔好墨,怕是只有美酒美人。我们家的好笔墨母亲都搜罗了放在我的书房里,先生若真有一手好字,该当配好笔好墨才是,若不是,这点浪费,我也是不在意的。” 陆时今把陆时昭平日的跋扈又放大了三分,目中无人又盛气凌人,一箭双雕,只把陆岩青气得双目喷火咬牙切齿,云绍脸上得笑容都淡了两分。 云绍一声轻笑,冷嘲中又透着轻蔑,“是吗?如此,云某多谢公子好意,但愿云某的字不叫公子浪费。” 最后两字云绍说得颇咬牙。 陆时今笑得一派天真,“浪费也不怕,母亲也不会介意云先生失礼的,一点小事,先生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哦。” 云绍:“......” 商素芸向来看不起陆岩青,连带着陆岩青的狐朋狗友也不喜欢,虽这人有几分姿色,但为难她儿子,姿容再重也不行,遂轻拍了拍陆时今手,七分欣慰三分抱歉的道:“我儿年幼,性子直率,云先生莫要与小孩子计较,云先生里面请。” 云绍:“......”手里折扇差点被他捏断了。 等着,都给他等着! 一行人来到书房,云绍一眼九看见了书案上的大字,笑容泛着冷意道:“的确还是小孩子,字迹这般稚嫩,《三字经》倒正合适,公子看似莽撞实则倒是个谦逊自知之人。” 哼,就这点本事也配用这么好的笔墨,到底是谁在浪费,大言不惭又脸皮厚实! 不就是要嘲讽她字丑学识低还有自知之明吗?拐弯抹角不嫌弃累得慌。 陆时今依旧抬着下巴,好似没有听出云绍话里的嘲讽之意,点点头一副被夸得通体舒畅得模样。 “云先生所言甚是,我就是这般好学谦逊,云先生。桌上的东西,你请便吧,可要我让小厮给你磨墨?” “不必。” 云绍抿一口气,自己研磨,从笔架上挑出最好的一支笔,提笔蘸墨,行云流水写下,“井蛙不可语于海者,夏虫不可以语冰,朽木雕琢,尽人事也。” 云绍才一放下笔,陆岩青激动拍掌道:“好!好字!” 骂你呢傻子,还好字,真真井蛙夏虫朽木也。 反正刚才说了这幅字送给陆岩青,那这些话对照他,没毛病。 商素芸也没有多少学问,就读了个一知半解,但看字还是能看出一二,这字的确写得好。 能写出这样好字之人肚里墨水必然不能少。 “臭小子,你还有何辩解之言?还不快来和云先生赔礼,不知天高地厚,都是你娘宠坏了你。” 商素芸运了运气,认下了。 又想起前几日陆岩青回来信誓旦旦说的有人赏识寻到了差事,再看眼前之人眼前的字,这回倒是信了五六分,正犹豫见就见陆时今夸张的张着嘴巴,被人发现立马收敛神色一副我什么都没有的心虚模样。 商素芸心里就有底了,想到儿子这几年不好学的坏名声,的确不好请先生了,现在难得有学识还不错的先生愿意上门。 学文不必习武,儿子到底是奔着学文去的,武先生可以随便一些,文先生必须要有真本事。 思索间商素芸脸上就扬起笑歉意道:“老爷说得是,是妾身无知,宠坏了昭儿,妾身就昭儿这么一个儿子,老爷也体谅体谅妾身好生与云先生说一说,都是我们不懂事,云先生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昭儿,快与云先生赔个不是,先生大度宽容定然不会与你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 云绍:“......”这妇人好利的言语,难怪能养出这样的孩子,他要是坚持计较不接受他们的道歉就是不宽容大度之人了? 那不就和陆岩青一开始的介绍相悖,坐实他们俩只是狐朋狗友? ------------ 第二十一章 祁郇(huán) 云绍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和颜悦色,哪怕陆时今在父母的教导下没有乖乖道歉还对他冷哼了一声,他也是个大度宽容的先生呢。 “公子率性天真,聪慧伶俐,得此一学生,在下自是欢喜。” “哼!”陆时今的冷哼声更大了一些,在场的人想忽视都难。 商素芸蹙眉,声音严厉了些许,“昭儿?” 不是坚决要请先生的,现在又闹什么幺蛾子? 听懂了商素芸潜台词的陆时今瞬间不再闹了。 她这般闹也是一再试探云绍入陆家的决心,他越是坚决,那他们图谋的就越是大。 到底是什么? 陆时今想了许久实在没有想到,也或许,是他现在接触到的机密还不够。 不怕,只要他有所图,总会露出马脚。 “听伯爷说,夫人除了给公子寻教书先生,还打算给公子寻一个习武先生,不知夫人想要给公子寻一个什么样的习武先生。云某外出游历多年,君子六艺也是习过的,夫人看......” 云绍话还未说完,夏音匆匆从外头跑进来,言语之间难掩兴奋道:“夫人,老爷,少爷,门外来了一人愿给少爷当武先生。” 陆时今:“......”这也来得太巧了吧。 再去看云绍,眉头微蹙,嘴角抿直,诧异又不太高兴,稍纵即逝,很有可能他们不是一伙。 云绍察觉到目光朝陆时今看来,陆时今笑容灿烂,高兴儿道:“母亲,我们去看看吧。” 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陆岩青皱眉,“来得这么巧,哪用请那么多人,我看云弟一个人就好,云弟文武全才,昭儿体弱,学武也就是随便学学......” “父亲,我洗心革面了的,不信你等着看吧。云先生教我学问已经很辛苦,怎好让先生那般辛苦,还是再请个先生好,术业有专攻,云先生说是不是?“ 云绍微笑颔首,“公子所言甚是。” 又不是卖笑的,笑笑笑,笑得那么不值钱,陆时今不想看他虚伪的假笑了,于是默默朝商素芸身后退了一步,用商素芸的身形挡住了视线。 好在陆时昭不高,商素芸完全挡得住。 云绍面上笑容一僵,很好,又惹他生气一次。 一行人再次来到门口,门口站着一人。 不同于云绍的唇红齿白翩翩公子,这人肤色古铜,比静淑苑的陆时今还要黑一个度的那种。 剑眉星目,眼神淡漠中透着凌厉,半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略显邋遢。 身形颀长,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魁梧,自有一股子爷们儿的健壮挺拔。 嗯,是一个看着有点儿矛盾的人。 说的好听是来做武先生,说的难听,是替人来灭杀伯府满门陆时今都信。 陆时今现在确定了,这人和云绍不是一拨,准确的说和曹家三皇子不是一拨。 所以,这是对伯府图谋不轨的另一拨人。 伯府到底藏着什么大宝贝,真实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你是来应武先生的?”陆岩青皱眉,看见这种特别有男子气概像他爹的人,他就不太高兴。 显得他特别没用,毕竟陆家从军发家,走的武路。 学问上不如人他能想出几十种推脱之词。 陆岩青不高兴,陆时今却是挺满意,商素芸也觉得看着还算靠谱的样子。 祁郇点头,皱了皱眉头,“是他要学武。” 难怪工钱高。 “是我要学武,先生是对我不太满意吗?” 祁郇直言,“年纪太大了。” 陆时今:“......” 陆时昭小时候不跳水她有什么办法? 祁郇又补充一句,“想要大乘不行,看你体弱,若意志坚毅,强身健体还行。” 若这都不愿意,这份工钱他也只能惋惜了。 “不知先生贵姓?” “祁。” “不知先生的祁是齐家之齐还是?”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的祁。” “啊?”陆家三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懂,但很厉害的样子。 云绍从容道:“出自《吉日》,先秦时所著。寓意......” 陆时今打断云绍,从善如流,恭敬行礼,“学生见过祁先生,祁先生好,学生意志很坚毅的。” 一前一后对待两人地态度陆时今展现得淋漓尽致。 祁郇看了云绍一眼,云绍儒雅对着祁郇一拱手,“祁兄,日后你我便要一同教导公子了,云某这边有礼。” 祁郇也拱了拱手,自认了解的看一眼陆时今,不喜欢还要被迫接受,可怜。 陆时今不想看懂祁郇眼神的,但他表现得特别赤裸裸,她想看不懂除非自己瞎了。 陆时今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对着云绍行了一礼,诚恳道:“学生不是有意冒犯云先生,还请云先生见谅,学生只是看见祁先生太过欣喜激动了。” 云绍:“......” 既然伯府都要乱不如就让她来添这把火,让它更乱一些。 确定了要请人就要把祁郇请进去,正要迈步地祁郇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住了脚步,大家朝他看去。 祁郇忍住挠头地冲动,尽量沉稳地道:“要请我当武先生,除了你们说地工,束脩,我还有一个条件,当然,你们要是答应我这个条件束脩给的低一些也是可以的。“ 祁郇说完脸都红了,不过他肤色黑又有胡子挡住。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陆岩青不悦就要拒绝继续推销云绍,就听陆时今问:“不知祁先生还有什么条件,若不是太为难,我就能答应你。” 陆时今骄傲挺着小胸脯,一副我说话很管用地模样,说完悄悄去瞟商素芸,商素芸微微颔首,给了儿子这个面子,看得出来,比起云先生,儿子更喜欢祁先生,观祁先生谈吐,也是很有学识之人。 人与人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昭儿能听祁先生教导,再有云先生在旁,他日成材更有指望。 祁郇是个喜欢打直球之人,于是他直接道:“我来伯府做武先生期间,你们需要供我吃住,咳咳,不用太精细,每日粗茶淡饭就行,柴房马棚我也是睡得的。” 不要脸!云绍心头大骂、脸上再难掩怒气。 这是谁的人,怎这般不讲武德,知道的他是来应先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卖身为奴的,有这么给人当先生的吗? ------------ 第二十二章 先生小院 这让同样为先生的他如何自处?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被赶出去? “祁先生到底是来应先生还是马夫?让先生住马棚,传出去了通安伯府如何自处?” “对啊。怎能让先生住柴房马棚,本少爷是那样一个尊师重道之人,先生这样不妥。母亲,我看就把我隔壁的那个小院子收拾出来给祁先生住。这样我与祁先生也挨得近,晨起就能和先生练功,傍晚还能再与先生打一套拳,日积月累,孩儿定能学好。母亲觉得如何?” 云绍:......我是这意思吗?是这意思吗?我分明是暗示把人赶出去,就你菜鸡一样的身子骨,我完全能胜任! 云绍也知陆时今对他好感不足,欲速则不达,因而不能说得太多只得悄悄给陆岩青使眼色。 他也很郁闷啊。他的风采不比姓祁的更好,但凡长眼睛的,谁不会更亲近他? 陆岩青成功接收到信号,轻咳一声,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来。 “咳,昭儿,既然要留下祁先生不如让云先生也留下,我看那个小院不小,住下祁先生和云先生绰绰有余,你才说尊师重道,祁先生和云先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等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云先生学识有多渊博了,呵呵,呵呵。”陆岩青背着手一派慈父模样,眼神却却是悄悄瞟向商素芸。 商素芸迟迟不开口,陆岩青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一分。 好在有惊无险,商素芸没有反对,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云绍和祁郇就这么住进了通安伯府。 陆岩青高兴的亲自引着云绍进去,陆时今就跳脱的伴在祁郇身边,叽叽喳喳,好像小孩子终于拿到心爱玩具一样兴奋。 “祁先生,你能嗖一下飞到房顶上吗?” 这样以后即使意外换回去了,她还能悄悄上房逃走。 祁郇想着朋友说的他不够谦虚,于是谦虚说:“我轻功还行。” 陆时今翘起嘴角,“先生觉得我刻苦能学会吗?我真的会很刻苦,不信先生看,我自己已经绑着沙袋训练了。” 祁郇看着那堪堪有他拳头大的沙包说不话来。 陆时今一点眼力见没有,自顾自高兴道:“祁先生,我明天就能和你学轻身术吗?” “昭儿莫要胡闹,你本就体弱,又才大病一场,跟着祁先生慢慢强身就行,不可操之过急,若是不小心伤了根本,你叫娘如何是好?” 祁先生暗松一口气。 商素芸这会有点儿后悔给儿子请武先生了,总感觉儿子会不听话,给了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商素芸疾走一步和祁郇叮嘱,重在强调陆时昭打小多爱生病,好不容易才养到今天,先生好好带他强身健体就行,危险的少教。 祁郇:“......” 果然,工钱不好拿,还好刚才又谈到束脩时没有强硬推辞。 这个院子虽是空着,但经常有下人打扫,商素芸原是给娘家侄子们准备,里头东西都齐全,再按照先生们的意思稍微改动一些就行。 陆时今站在院门口背着手,一脸高深道:“这个院子没有名字,现在住进了两个先生,不如就叫先生小院怎么样?” “母亲云先生祁先生觉得我这个名字取得如何?” “调皮,先生们住的院子,还是让先生们自己取的好。” 云绍才要说话,祁郇不在意道:“这是你家,客随主便。” 云绍:“......”这货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好诶,云先生您有什么意见吗?” 云绍微微一笑,“祁先生说的是客随主便,先生小院,简洁明了,大俗便是大雅,看得出你是一个很尊师重之人,先生很欣慰。” 陆时今假笑,“......多谢先生夸赞,学生还有需补不足之处需要先生教导。” “我看东厢明亮,适合看书,云先生便住东厢,祁先生住西厢如何?”陆岩青问实则已经这样决定。 奔着柴房马棚来的祁郇没什么意见,占了便宜的云绍也没什么意见。 “两位先生也累了,不如先休息片刻,我让家中下人去给先生们收拾行囊搬过来。” “如此劳烦伯爷了,多谢。”云绍抢先客气道。 “我没什么行囊不用搬,”想起刚才商素芸反复叮嘱的话,到底没有立马拎了陆时今去训练。 是的,像陆时今这样的,祁郇一只手能拎八个。 “我的房间也不用怎么布置,有个榻能睡,有个壶能喝水就成,今儿不着急开始,我先出去一趟,晚些再回来,今天先不用给我留饭了。” 祁郇说完就走。 干脆利落。 莽夫! 粗鲁! 什么叫今天先不用留饭?感情你纯来混饭吃的! 祁郇:少冤枉人,我不是我没有,没干活我不占便宜。 “我的房间也不必怎么布置,我看这样就很好,我的东西到了,让我的书童归置就好,他知道我的喜好。强身健体不着急,学问却是不好落下,我看陆公子颇有向学之心,不如咱们就开始吧。” 陆岩青和商素芸一起点头表示可以,陆时今只是戒备这人不是不爱学习,也没什么意见。 商素芸和陆岩青亲自把人送到临风苑门口,亲自看着两人进了临风苑才离开。 陆岩青感觉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于是忍不住抱怨道:“不是你说昭儿勤奋好学了想找个先生,我瞧他这般和从前有什么分别?” “尊师重道学不会,我看他日后也不必再请什么先生了,他是男儿,尽习得些个妇人的小性脾性,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陆时昭就是商素芸的逆鳞,她也觉得儿子今天任性了些许,但,陆岩青凭什么这么说她的宝贝儿子。 “呵?我儿怎不会尊师重道了?我看他尊师得很,他对祁先生多恭敬呀。” “我说的是云先生。” “那不是你带回来的,你能认识些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招猫遛狗之人,别说他不信,我也是不信的。” “你,你强词夺理,你不辨是非,我懒得与你多说。” “懒得?你倒是别懒你说呀!什么叫我儿尽习得些妇人的小性,你高贵,你不是妇人教养长大?你没习得妇人小性?老妇只教你做男人的本事!你夜夜风花雪夜花我用我,你有什么脸说我的昭儿!” ------------ 第二十三章 傻得好蠢得妙 “夫人?”胡妈妈看着老爷气急败坏的离开担忧。 商素芸骂得心情畅快,大呼出一口气,“怕什么,他要是去账上支银子,只准让他支五十两,花完了他自会回来。” 胡妈妈:“......” 陆岩青气狠了,支到五十两就出门了,平时五十两他一天就能花完,这次他要出息,要多待几天! “你学到哪了?《论语》学了吗?”云绍眸中隐着嘲讽,嘴角温和翘着,语气不疾不徐,让人一听就知这是一个温和的先生。 “听过。”陆时今翘着二郎腿坐在云绍对面,翘起的二郎腿还抖啊啊。 “听过多少?你以前的先生给你讲到哪了?” “听过有这本书。” 云绍轻敲折扇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儒雅模样,“哦,这样啊,看你在练《三字经》,这本你更熟悉一些吧?我来考考你。” “先生,那你先考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我还没背熟,过两天等我背熟了你再考我后半部分。” 云绍捏住了手中折扇,眸中笑意真诚了几分。 曹家也太过谨慎了,就这样一人还要谁引导,自己就是那烂泥,想扶上墙都难。 陆时今眨了一下眼睛,有点儿怀疑自己看错了。 学生太差,正常先生会高兴吗? 哦,对面的不是个正常先生。 “先生不是说要考校我?开始吧,我能答的都会答的。” 云绍笑意更甚,被人搅了局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 “先不用,我更想考你后半部分,等你背熟后半部分再一起考吧。” “这样啊?先生你变得真快,不过你高兴就好,先生我们继续吧,你还想知道什么?”陆时今俏皮地冲着云绍眨眼睛,只要你问我们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哦。 云绍又轻轻在手心敲着折扇,笑问:“《千字文》《弟子规》《百家姓》你都能背下了吗?” 陆时今按照陆时昭的水平摇头,“都一半一半吧,照着书我都能念完。” 陆时今放下二郎腿挺直胸脯,一副小爷厉害吧,快来夸小爷的骄傲模样。 傻子!蠢货! 傻得好,蠢得妙啊。 “底子的确差了一些,不过这些都不必忧心,你尚年幼,又素来体弱,能学得这般多,可以见得平日里是个刻苦努力的好孩子,往后,我也会好好教导你,让你更上一层楼不在话下。 好了,我观你也累了,便先休息一会,我们午歇再继续,身子才是最重要。” 云绍满脸都写着我是个和善的好先生。 陆时今起身,恭敬对着云绍行礼,也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学生恭送先生,先生慢走。” 云绍离开,陆时今起身,眼中的恭敬就变成了玩味。 “云先生很和善的样子,主子以后也能轻松一些。”八斗自觉揣摩到了陆时今心思说道。 “我是那样贪图享乐的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是想老了和我一起出去乞讨?或许等不到那天,我可能先穷得把你卖了!” 八斗皮一紧,“是小的说错话了,主子。” “去把《三字经》拿来,我先刻苦努力一番,回头惊艳惊艳先生,相信他会很欣慰。” 陆时昭的确是蒙童水平,启蒙不久的那种蒙童,蒙学到这些还多亏了商素芸诱哄逼迫。 四本启蒙认字书陆时昭能照着念出来,合上书本就能忘了大半,陆时昭刚才说一半都掺了水分。 上辈子这个时候陆时今也不能完全背下这些书,但她这不是死过一次。 现在的她不仅会背会写这四本书,她还学了《论语》和《大学》。 都是她嫁入曹家后学的,曹家重门脸,她借机从曹夫人那讨到了四本启蒙书,和一些纸笔。 曹夫人不是爱给她立规矩,她便以此为借口,说她想要练习写字,等她字写好了也好给婆婆抄经祈福,婆婆出门做客脸上也有光彩。 她苦练了一年的字,小有成效,曹夫人便迫不及待送来了两本佛经,《般若心经》和《金刚经》,她抄得最多的是《般若心经》,她也想从佛家的经文中找到自己生的意义,每一遍她都抄得很虔诚。 佛祖或许就是看在她潜心抄佛经的份上才给她这份机缘的吧。 可惜,她对不住佛祖,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找到生的意义,她还会努力寻找,相信佛祖能看见她的诚意,阿弥陀佛。 《论语》这本书是她从曹宏广那里得到的,那是秀儿还没出事前,曹宏广打了她,为了安抚,她才试着一提,曹宏广松一口气立马给她了,偶尔曹宏广心情好,她找他答疑,他也会告诉她。 《论语》她已经烂熟于胸,但她自觉需要藏拙,所以刚才只说听过书名。 看来她的藏拙做得很对。 相比于《论语》有人教,《大学》她就是完全自学一个人琢磨了。 她才拿到这本书不久,秀儿出事,她被父母送回曹家,以前曹宏广打她还会犹豫会害怕还要安抚她,那以后就变成了家常便饭,理所应当。 不用再安抚补偿,曹宏广对她再没了好脸,更别说再为她答疑解惑。这本书她磕磕绊绊认完后也就没有了其他书。往后每个痛苦难熬的日子,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研读她能读到的这些书,企图在佛祖的教诲里,在先贤的著作里寻找到一些可以慰藉人心的答案。 八斗恭敬把《三字经》送上,陆时今翻开,说道:“来,我来教你念,看看是我教你教得更好,还是云先生教我教得更好。” 屋子里传出主仆两人的读书声,刚回到隔壁的云绍不知,雅芳苑里的商素芸收到了。 “真是我的好昭儿,先生都让休息了还这般刻苦,去叫人看着,要是少爷累了就让他歇歇,可别累坏了身子,先生也说时日还长,慢慢来不着急。” 商素芸吩咐了秋霜笑道:“这先生还算不错,是个懂分寸的,看来老爷这次真给昭儿寻来了个好先生,老爷走了吗?” 胡妈妈低着头小声道:“老爷刚出去,许是有什么事?” ------------ 第二十四章 传话 “呵,替他找补什么,朋友都请到家了不好好陪着,这种人有什么好找补的!” “让人去炖一盅银耳莲子粥,少爷午歇起来我亲自给他送过去。秋干人燥,以前昭儿念书总是燥得慌。” “是,夫人。” 胡妈妈躬身应下,先生小院里,云绍的书童成业也在躬身听云绍吩咐。 “你让那边查一下西厢那人怎么回事?是谁的人,顺便送消息回去,竖子不足以为虑,我会尽快回去。” 云绍眼下就觉得曹家人太过小题大做,试探他就罢,竟是找了这般拙劣的一件事。 “是。” “等你回来带些银钱,上下打通一下,看看府上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安一安那边的心。” “是。” 成业离开,云绍打算去找陆岩青说说话,一问才知道他又出府了。 “伯爷一般什么时候会回来?是经常不在府上吗?” 守门的下人一板一眼说道:“小人不知伯爷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是什么时候没钱什么时候回来。 “伯爷人贵事忙,府上有主母打理,云先生若是需要什么,告知我们主母便行。” 云绍笑了笑,“倒是没什么缺的,既然伯爷没在,我便不好打搅主母。” 八斗跟着陆时今念了半个时辰的书,直念到口干舌燥,主仆俩才停下。 “行了,就到这吧,你用心记下来,若有不懂的晚些再问我,这本书就送你了。” “小的多谢主子赏赐。” “回头都记下来就抄写一本再把这本还我。” 八斗:“??!” “我去陪母亲一起用饭,这些糕点我吃不下了,你送到静淑苑去,顺便告诉里头的人一声,先生已经住来了,一位是父亲特特为我请来的,学识渊博,状元楼榜首都不及,先生和善儒雅,夸我刻苦努力,往后会更上一层楼。另一位先生是母亲请来的,一身本领,先生说只要我意志坚毅他日学会轻功也不在话下。” “哦,对了,我一会去背书给母亲听你也要提,别忘了哟。” 八斗张大了嘴巴:“……” 少爷这是睁着眼睛说假话吧。 “怎么?记不住要我给你再说一遍?还是你想我换个人去?” “不。”八斗打了个颤,“主子,小的马上就去。” 陆时今起身,凑近八斗时低声道:“八斗,你可是我在伯府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了。” 八斗神情凛然,“小的定不负主子。” 主仆二人出了临风苑,一人朝着静淑苑疾步走,一人背着手悠哉悠哉朝来到雅芳苑。 “昭儿来了。” “母亲,我新背得了一段文章,我背给母亲听好不好?” 陆时今脚步轻快,拉着商素芸衣袖摇晃着撒娇,一副你不让我背我就要闹了的表现。 商素芸忍不住笑,“好好,背,你背便是,娘听着。” 陆时今昂首挺胸,抑扬顿挫背诵起来。 “曰黄道,曰……” 陆时今背得铿锵流利,和以往磕磕绊绊的陆时昭完全是两个人。 商素芸目光微闪,嘴角翘起,满脸欣慰。 一直背到“此四民”她才如同以往的陆时昭一样皱着眉头,焦躁不耐的磕绊起来。 商素芸依旧眸中含笑,欣慰非常,“好了,昭儿,记不住回头再认真记下就是。娘知道你用功了。” 陆时今还是懊恼不已,好似被寒风吹伤了的小白菜,没什么精神气道:“我本来记得更多的,我……” “昭儿。”商素芸无奈又宠溺。 陆时今在雅芳苑和商素芸母慈子孝,静淑苑里,陆时昭只感觉天塌了。 就在刚才,秀儿才告诉他,“姑娘,你的药喝完了,奴婢敲门,守门婆子说府上没请杨大夫。奴婢瞧着药渣添些水应当还能喝两天,兴许过两天杨大夫就来了。” 陆时昭不想说话。 陆时今那个冒牌货迟早会露出马脚,母亲肯定会发现她不是他的,到时候母亲就会找来。 他这些天受过的苦,他要让陆时今都受三遍! 然后,陆时昭在秀儿的伺候下,喝了一碗没多大药味的药。 除了效果可能不大好,比起前两天苦得想吐的那些要好喝许多。 也或许正是陆时昭喝多了那些苦药汁,才觉得今天的药如水一般,他都没什么感觉就喝下去了。 药才下肚,他就听到静淑苑来人的动静。 陆时昭努力撑起上半身,眼睛里亮起希望的光就听到刚刚端碗出去的秀儿问:“八斗小哥,你怎么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八斗是谁? 前几天陆时昭昏睡的时间比较多,也就是今儿早晨他的温度才完全降下来,人清醒的时间更多,到底让陆时今挺过来了。 也是之前陆时今有意让八斗避开陆时昭,几乎没带人到陆时昭跟前晃,陆时昭一直没怎么留意到八斗。 他还在心里琢磨,八斗难道是陆时今身边新配的小厮,那他的才高去哪了?就听到那个八斗开口说话的声音。 陆时昭僵硬的瞪圆眼睛,狗屁八斗,这不就是他的才高,他就说他好像迷糊间曾经听过才高的声音。 他没有听错。 陆时昭眼中忽然迸射出更多亮光。 才高啊! 打小陪他一起长大的小厮。 除了母亲还有谁能认出他来,非才高莫属。 他才要激动的张口大声呼喊才高就听他说,父亲特特为陆时今请了先生,先生如何如何…… 听到最后那句陆时今要去母亲跟前背书时,陆时昭再忍不住心头怒气,大骂道:“无耻!小人!不要脸!冒牌货!我要揭发你,我一定要揭发你!” 陆时昭在屋子里发了一通脾气,后知后觉再想起来要找他的才高时,人已经走了。 “你去把才高给我叫回来,狗东西,我都没让他走他就敢走!谁给他的狗胆,回头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我打死他!” 秀儿静静在一旁看着陆时昭发火,等他累了才提醒道:“姑娘,他是八斗。” 八斗已经不是从前的才高了,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认清现实吧。 “滚!”陆时昭像只发疯小奶狗,看着凶实则没什么杀伤力。 秀儿很听话,叫她滚,她就滚去厨房乖乖吃糕点了。 姑娘真好,还让人给她送糕点来,还特意交代了病人不好多食免得积食,那就让她这个不爱积食的人都吃了吧,嘻嘻。 ------------ 第二十五章 找全柄来 离开雅芳苑,陆时今满面含笑,心满意足。 待听得八斗说静淑苑里的陆时昭发了火,她就更高兴了。 陆时今意味深长地看八斗一眼,“明日你再去地时候便进去亲自和姐姐说一说,也听一听姐姐到底发的什么火,姐姐如今还病着,发火可对他的病情不利,我这个做弟弟的心疼却无可奈何,也只能多开解开解姐姐让她尽量放宽心了。” “让谁放宽心?” 云绍站在先生小院门口,背着手笑吟吟看着陆时今,一副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想到遇上你的闲散模样。 “云先生,非礼勿听,这是我家家事,恕学生不好与外人言。”陆时今岔开话题道:“云先生可用了午膳?还是云先生需要人帮忙收拾屋子?” 陆时今一挽衣袖一副只要云先生一声吩咐,学生定肝脑涂地的模样。 云绍静静看陆时今一眼,轻声道:“午膳已经准备上了,我只是想寻人问一下我的学生用膳没有,如若没有,可否和我一起用这顿饭,饭?我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不用帮忙,倒是祁先生还未归,可能他会需要。” 云绍折扇轻轻点在陆时今刚放下衣袖的手腕上,“你这是什么?不会也是家事不好与外人言吧?”云绍学着陆时今刚才的样子在外人两字上刻意加重了音调。 “回云先生,学生手臂上的是沙袋,学生绑上用来练力气,云先生也想要吗?学生马上让人给先生也做几个,权当作学生的一点心意,云先生不嫌弃才好。” 云绍笑眼微眯,“沙袋便不用了,我自认力气还算不错,你还年幼,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用这些手段未免太过激进于身子不利,先生给你取下来吧。” 陆时今往前一窜避开云绍碰触,语气不善道:“不用了云先生,学生多谢云先生好意,学生已经陪母亲用过饭,就不陪云先生了。云先生还是快回屋用膳吧,晚些膳食该凉了,学生先回去午休了,学生告辞。” 陆时今脚步飞快,看背影都能让人看出她的不高兴来。 什么玩意就想控制他! 陆时今气呼呼回屋,八斗小心道:“主子喝口热水消消气吧,云先生兴许不是故意只是关心主子。” “你喝热水能消气!滚出去,谁让你替他说话!”陆时今这一声不小,足以让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听见。 小霸王一点不如意就爱发脾气,谁敢说这有错! “去,把我爹找来!” 八斗吓得腿一软,老爷干不过夫人,干他小菜一碟啊! “主子,老爷出府了,可要小的出府去找?”八斗忍着擦汗的冲动轻声询问。 “那就把姓全的老东西找来!他不是我爹的老尾巴,问他也一样!” 八斗急忙出去找全管家,与此同时,临风苑的下人也把消息传到了秋霜那里,秋霜立马禀报到商素芸耳中。 从陆时今和八斗说那些话开始,一字不落。 秋霜小声道:“夫人,少爷已经让人去找全管家了。” 商素芸皱了皱眉头,“夏音,你去一趟静淑苑,看看她又闹的什么幺蛾子?还这么有精神看来是好了,白白浪费了许多药,告诉那边的人再不安生,肉菜都不用送了,让她多喝几顿清粥看看脑子能不能清醒一些。” “是。”夏音应声快步退了出去。 胡妈妈轻声问:“夫人可要去看看少爷?” 商素芸闲适道:“不必,昭儿这几天太乖,憋坏了自己不好,发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脾气罢了,秋霜你去看着一些,要是全管家不听话便把人带过来。” “是。”秋霜应下,也快步退了下去。 全柄很快跟着八斗来到临风苑,心头纳闷少爷找他有什么事,八斗这个狗东西,嘴紧得跟蚌壳似的,任他旁敲侧击就是不开口。 “主子,全管家来了。” “进来吧。” 全管家悄悄看了八斗一眼,主子? “八斗你去门口守着不要教外头的人离得太近。” 八斗躬身退下,守在门口竖着耳朵和院子里得秋霜对视,八斗对着秋霜微微颔首,嘴角扬了扬表示友好,毕竟是夫人院子里的姐姐呢。 秋霜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哼,不让她凑近一些,笑有什么用。 相比于外头的活泼气氛,屋子里的气氛称得上冷凝。 全柄躬着身,态度恭敬,陆时今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气氛就是这么一寸寸冷下来的,有一肚子话可以说的全柄一句话说不出来,心跳声在这种静谧中一点点加快,额上也盛出冷汗来。 “全管家,你是父亲身边数一数二的亲近人,我都不及你在父亲心中位置。” 全柄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结结实实与地面亲近,全柄顾不上疼痛,惊慌道:“少爷折煞老奴了,老奴只是多跟了老爷一些年,老爷对少爷的在意,老奴是万万不能比。” “不不不,老奴不配和少爷比,老奴该死,不知少爷是从哪听来这种骇人的话,这分明是想离间少爷和老爷的父子情,还请少爷告诉小的,小的定查明真相,给少爷老爷一个交代!” 全柄吓死了,还以为少爷知道了什么。后头听着倒像少爷被人挑拨了,让他知道哪个该死的东西嫉妒要害他,他非宰了他不可。 就这么几息的功夫,全柄已经想出对方的十种死法了。 “呵,全管家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没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挑拨我?” 全柄pia一下又趴在地上了,“少爷,老奴......” “行了,这事我稍后再和你说,找你来是问问你对云先生了解多少?云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父亲与他是怎么结识?外头对云先生都有些什么传言?云先生除了和父亲走得近,还和什么人走得近?“ 陆时今似笑非笑看着又悄悄抬起头的全柄,“全管家不会跟我说你平日不太和父亲外出,什么都不知道吧?” 全柄吓得,又把头埋了下去。 “老奴。老奴......” ------------ 第二十六章 商素芸助攻 全柄小心地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敢去看陆时今,斟酌着言辞道:“少爷说的是,老奴,老奴很少和老爷出去,对老爷的事知道的” “嘭!”陆时今手里的茶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老东西,我不能发卖你还不能打你板子吗?父亲会为你出头,母亲可会护着我,你想清楚了再说。” 全柄的冷汗就流得更多了,“老奴想起来了,老爷前几天,啊,大概就是少爷落水的前一天,老爷离开前说,他结识了几个朋友,其中好像,不是好像,其中就有云先生,老爷说新认识的云弟学识渊博,游历过很多地方,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还说能和云先生结交很高兴。” “你确定要反复和我重复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全管家,你是伯府的老人了,全家老小都依附伯府生活,伯府好,你才好,伯府要是有什么,你觉得你能好到哪里去?” “少爷,老奴自是盼着伯府日日都好,老奴感念伯府大恩,感念老老爷……” 陆时今快走两次蹲在全柄面前,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行了,老东西,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今儿不想说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我想告诉你的,我要你记得,我才是伯府的下一任主人,你或许不会在我的手底下过活,但你的子孙会。” “父亲不堪大任又想要证明一些什么,行差踏错一些不怕,怕就怕他一不小心把伯府带上了回不了头的路,全管家,你是个聪明人,长了眼还长了心,我要你回去用心看用心听用心想。” 陆时今按着全管家的手变成了轻拍,直把人拍得抖了抖才踱着步子回到了圈椅里,“你走吧,我这次不想好好和我说话,我不为难你,我在临风苑,随时恭候全管家大驾。” 陆时今直勾勾盯着全管家,微微笑道:“全管家,我相信这天不会很远。” 屋门打开,全柄脚步发软往外走,心里慌乱,脑中空白。 少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像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还是少爷知道了什么? 不,是夫人知道了什么让少爷来? 也不对,要是夫人,那老爷还能出府,府里还能如此安静? 可少爷从何而知老爷的那些事。 除了他和老爷,就只有多利,是多利…… 也不对,多利一直跟在老爷身边,从没有和临风苑的人单独接触过。 消息到底从哪里泄出去。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可能是少爷炸他,他不能慌了阵脚更不能乱了分寸。 少爷只是不喜欢老爷找来的云先生所以找他撒撒气罢了。 就到门口几步路的功夫,全柄想得头都疼了。 八斗瞧着全柄脚步虚浮,眉头紧皱,一脸恍惚的模样,忽然心里平衡了。 全管家这个老油条在主子这里都讨不了好,他这只年轻的小虾米被主子拿捏算什么。 秋霜也瞧见了全柄神色不对劲的往外走来,犹豫了一下,秋霜没有直接上前请人,悄悄回了雅芳苑去。 全柄才稍稍平复下心情,冬雪就来请人了。 全柄:“……” 面对商素芸的询问,全柄就挑着说了关于云绍的那部分。 “哼,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不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少爷问了你就查清楚,你要是查不清楚,我便让胡妈妈去查。” 全柄立即躬身应是,“老奴定会尽快查明告知少爷。” 商素芸点着桌子看向全柄,“别忘了是谁养着你,少爷才是伯府未来的主人,他在慢慢长大,他好,伯府才好,你们才好,他要是有什么,我让你们都给他陪葬。” 全柄头垂得更低,神色也更加恭敬。 看来,是夫人和少爷说了什么,少爷才会生出要掌握伯府的心思。 只不过,烂泥真能扶上墙吗? 陆时今午休起来,主动拿了《三字经》去敲响了先生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云绍的书童成业。 “公子好,我们先生还在午歇,小的这就去把先生叫起来,还请公子稍等一等。” 成业转身进去,顺便关上了先生小院的大门。 陆时今和八斗:“……” “主子,小的叫人来开门。” “不必,这是先生小院,就按照先生们的规矩来就是,祁先生回来了吗?” 守着院门的下人摇头,“回少爷,祁先生还未归来。” “那开门吧,我先去给祁先生收拾一下屋子,顺便等一等云先生。” 八斗:“……”还是少爷厉害。 下人很想说祁先生的屋子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但,他什么都没说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门,陆时今带着八斗进去就直奔西厢。 才走到东厢门口的成业就瞧着陆时今都没朝这边看一眼就背着手进了西厢的屋。 成业:“……” 屋子里都已经打扫干净,因得祁郇没有太多要求,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 一张床,床上一个枕头两床锦被,床脚头有两个箱笼,留给祁郇装行囊的。 靠窗特意放了个小榻,榻上也有一床被子,主打一个让人想睡床就睡床,想睡榻就睡榻。 中间放了一张圆桌,圆桌上摆着一整套茶具。 “八斗,这看起来是不是太素了一些,毕竟是特意请回府上的先生。” 八斗:“……主子还想如何布置,小的立马去办。” “就去花园里剪两支菊花来插瓶吧,就放在圆桌上,先生一进来就能看见,屋子里一眼看去都没什么亮色,太压抑。” 八斗:或许祁先生就喜欢这压抑的色调,但见主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八斗什么都不好说,只得立即去办了。 陆时今出了祁郇房间,云绍收拾好走了出来,一派儒雅温和,“叫你久等了,我想着,祁先生也还未归,或许我们可以等一等祁先生。” “云先生不是说询问不好落下,我颇有向学之心呢。” “好,好,既是如此,那我们继续,《千字文》几本你都还未背下,你想先从哪一本开始学起?” 陆时今把身后的《三字经》拿出来。 云绍接过书,“行。我就从《三字经》和你讲起。” “先生,我午休前又背了一段文章,现在我已经能背下大半了,要不了两天就能把这本书都背完,云先生就放心吧。” 云绍脸上笑容有片刻僵硬。 “云先生是高兴傻了吗?我还能让你更高兴,云先生跟我来。” ------------ 第二十七章循序渐进 陆时今带着云绍回到临风苑书房,指着桌上刚写好的大字,笑得露出八颗洁白小牙,“这是我午休起来写的,我想着先生可能累了需要多休息一会,我就自己先练了一会字,先生看我这张字是不是比前一张进步了一些?” 云绍被陆时今忽然而来的勤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明上午她还是一副抗拒反叛的模样,一个午休的时间就改邪归正积极向上了? 这不可能,那就是她装的了。 他还有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的一天。 “云先生,云先生,你又高兴傻了吧?我其实是个特别爱学的好学生,我刚才都是装的。” 陆时今捂着嘴嗤嗤的笑,挤眉弄眼,格外活泼。 祁郇却是笑出半点,他现在只想叨了那个活泼的人。 八斗的办事效率特别快,特意在花园里挑了两朵又大,开得又好的菊花。 一支黄菊,一只白菊。 此时这两朵菊花就正正对着刚刚推开门的祁郇,像极了某个叽叽哇哇一直热情对着他笑的人。 祁郇:“……” 下人战战兢兢站在祁郇身边,阵阵凉意让他瑟瑟发。 “祁,先生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祁郇静了好一下,才凉凉道:“客随主便,很好。” “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倒一壶水来就可以。” 下人拿着水壶如蒙大赦的离开,没一会装满热水放回来后又疾步离开。 少爷怕是要要有苦头吃了,这个祁先生看起来很严厉不好相处的样子呢。 陆时今很快就体会到了祁先生的严厉。 “手。” 陆时今双臂努力伸直,拳头捏紧,双腿直打摆子,整个人摇晃的跟墙头草似的,风吹两边摆。 偏陆时今是个坚韧的,一边和祁先生一起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咬牙坚持。 半盏茶的功夫,她已是大汗淋漓,一副快要厥过去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厥过去的样子。 祁郇:“……”这是他教过最差的一个学生,比那个病秧子还差劲儿。就这还想学轻功? 勉勉强强练了一盏茶,陆时今抖着手脚喘着气看向祁郇,“先生,我说我意志很坚韧的,你看见了吧,我们接下来还要怎么练?” 祁郇:“……” “我的拳太硬,你太软,拳法还不适合你,你把手臂上的沙袋拆了一起绑在腿上,先绕着院子走上三圈。” “是,先生。” 陆时今高兴的配合,特别好学的样子。 祁郇自认这一早上都尽可能用温和的手段来训练陆时今了,到最后还是把人累得只能瘫进椅子里,喘着气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祁郇看着这个积极好学的学生,憋了半天到底憋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习武也讲究循序渐进。” 陆时今重重点头,休息了一会感觉身体好受了些许就让八斗去请了云先生来给她讲课。 她坐着听课怎么不算休息呢。 祁郇自认安慰到了学生,回到先生小院不久却迎来了自己的重击。 商素芸听闻儿子被练得死去活来,特特派了胡妈妈过来。 “祁先生,我们少爷自小体弱,夫人日夜忧心,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若是少爷身子有个什么闪失……这第一次,夫人大量,不与祁先生计较,如若还有下一次,祁先生的束脩怕是需要再商议商议了。” 祁郇眸色微暗,沉着一张脸,半响不发一言,屋子里的气氛一点点冷凝下来。 胡妈妈都要忍不住软下语气时,祁郇才道:“祁某知晓了。” 出了先生小院,胡妈妈微松一口气,这人不说话时就够吓人,再放出煞气来,那真是,像尊活阎王,刚才她都害怕他一个不高兴伸手扭断她的脖子。 也不知道哪里就入了少爷的眼。 看在陆时今勤奋好学,态度端正的份上,祁郇暂时不想失去这份活计,他忍下了。 于是祁郇又出去了一趟,这一走就到傍晚才回来。 督促着云绍教了一天学问的陆时今正好想活动筋骨,她觉得她又可以了。 下午能比清晨循序渐进一些。 “我教你一套拳,你跟着我打。” “先生,你上午不是说你的拳法太硬,现在的我还不太适合?” 她循序渐进得这么快的吗?清晨不合适的下午就可以啦? 祁郇抿了一下嘴,“这套拳我特意琢磨过,适合你。” “好啊好啊,先生费心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陆时今说着还瞟了看热闹的云绍一眼。 云绍:“……” 祁郇深呼吸一口气,“虎寻食……” 陆时今:“!” 云绍:“……(⌒o⌒)” 一套五禽戏打完,陆时今出了一身汗,没有上午那么狼狈。 倒是祁郇看起来,比陆时今还要狼狈些许,浑身肌肉紧绷,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先生,五禽戏晨时做是不是更好?”陆时今试探问,难道江湖人都是天黑做五禽戏好睡觉。 “今晚先带你做一遍,明儿起来你继续打。”祁郇尽量镇定说道。 陆时今:“……”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明明早上还不是这样教她的,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是一副你怎么怎么菜鸡的嫌弃模样。 先生你变得太快了你知道吗? “时间不早,你在院子里散一圈步就早些休息吧。” 祁郇看向云绍,“云先生还要上晚课吗?” “不用不用,我和祁先生一起回去,陆公子早些休息,先生们都会为你费心的。”云绍嘴角的笑意都真诚了。 陆时今:“……” 送走了两位先生,陆时今问道:“八斗,今天母亲派人去找过祁先生吗?” 八斗轻轻颔首。 “先生吩咐我在院子里散一圈步,走吧,你陪我走一走。” 八斗低头应声下,落后两步跟在陆时今身后。 主仆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绕着临风苑走,走到距离其他下人足够远的地方,陆时今出声问道:“他今天和你说了很多话吧,让你忐忑不安了一个下午。” 八斗悄悄抬头看去,陆时今依旧背对着他,他看不清陆时今的神色。 “你于我就如她和秀儿,你们都是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 第二十八章做才高还是当八斗 八斗呼吸都停滞了,慌得就要跪下,陆时今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然转身一把扶住人。 两人目光对上,陆时今对着八斗温柔一笑,是八斗从前从来未在陆时昭脸上看见过的,他只在,只在……陆时今脸上看到过。 八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做回才高还是继续当八斗?” 陆时今松开八斗手臂,暂且就当他还愿意选择当八斗吧。 陆时今把手臂上的沙袋解下来,八斗自觉上前帮忙,手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时今手臂时,滚烫的热意瞬间轰到心脏,八斗差点甩飞手里的沙袋。 陆时今往后退一步,避开八斗的帮忙。 “你的心乱了,你且在这里想一想,想一想未来你想跟一个什么样的主子,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想清楚了再平静的来和我说。” 陆时今自己把手臂上的沙袋绑到腿上,最后深深看八斗一眼,转身继续朝前走。 八斗想要跟上去,脚下长了根似的,迈不动半步。 他的脑子何止只乱了这个下午。 这几天他总会不自觉琢磨,少爷落个水,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主子在夫人面前时还有一些遮掩,在他面前时,几乎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人。 他不是没有想过,尤其那日和主子去静淑苑,他被留在了院子里,主子和里头的人大吵,之后主子到夫人面前说静淑苑那人疯言疯语,他才没忍住和人争吵。 那天之后,他的心就再平静不了,他只能更加小心,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树枝上,生怕自己哪一步没走对就摔了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怎么可能呢? 对吧? 是鬼还是神路过了伯府,才能做出这么荒唐无羁之事? 他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块不会思考的木头,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听话的仆人。 可主子又带他去了静淑苑,这一次,他发现了秀儿的不同,忙进忙出时,他的眼神总忍不住朝床上的人看去。 那虚弱不堪的人,真的是他的少爷吗? 八斗不敢再去想,所以自己更主动的避开。 直到今天,他奉了主子的吩咐再避无可避,他直面了那人。 少爷猛一见到他,又惊又喜,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那样激动。 不用任何言语他就知道,鬼神真的路过了伯府。 不,不是神,是鬼,应该是阴差大人,少爷落水,姑娘下去救人,阴差大人以为有死人就来勾魂,勾出来发现他们命不该绝又给匆忙塞了回去。 阴差大人与阎王,应当就如他们与主家一样。 责罚在人间和地府都不会少。 阴差大人不小心犯了错,怕被阎王大人,造成了少爷和姑娘如今的局面。 少爷抓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惨绝人寰。 能不惨吗? 从前小霸王一样的小少爷突然变成了不受宠经常挨罚的姑娘。 他像木头一样听着少爷哭,听着少爷愤怒的指控,听着少爷哀求他,辱骂他是不中用的东西,要是他不去夫人那里告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在少爷闹累后尽量平静的叙述主子今儿做了什么,都得到了什么样的夸赞。 床上原本力竭之人,听到他的话又发了疯,像是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把他一口口撕碎。 “才高!你为那个贱人说话!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为那个贱人说话!我杀了你!杀了你!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狗奴才,我养你那么久,就养出你这样不忠不义的狗来……” 后头难听的话八斗没在听下去,他很轻易的挣开了他的手,“小的该走了,明日有吩咐再来。”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做出了选择。 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难怪主子要给他改名,要让他称呼他为主子……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逻辑。 他走到院子里时,秀儿警惕防备的看着他。 他能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害怕。 她怕他听了里头那人的话去告发…… 他能告发什么呢? 回到临风苑,八斗自认自己已经很谨慎小心了,却原来他的伪装在主子见了,什么都不是吗? 也或许是他曾想过以此要挟什么,所以他恍惚的时候没做好小厮的本分。 八斗朝着正向他走来的陆时今看过去,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坚毅她的刻苦,她如果是个少爷,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少爷。 八斗的血液开始燃烧,心脏有力跳动,他慢慢躬下腰身,迎接他的主子。 陆时今这一圈故意走得慢了许多,想要给八斗更多一些时间。 八斗能在商素芸的压迫下还那么得陆时昭的喜欢,典型是个会用脑子的人。 脑子是个好东西啊! “小的见过主子。” 八斗跪下给陆时今磕头,虔诚又恭敬。 陆时今笑了,亲自把人扶起来。 “你自己想通了真好,这样不用我拿出身契来了。” 八斗:“……”他能说他一时都忘了这一茬吗? “走吧,陪我再练一会,我带着你,一点点变得更加强大。” 八斗重重点头。 两人从树丛后转出去,又转到了人前,陆时今自己扎上马步,八斗立马跟上。 陆时昭坚持到一盏茶后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主子,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吧。” 陆时今低声却坚定道:“我的时间不知能有多少,我害怕那一天来时,我护不住自己护不住你们,吃一点苦算什么呢?” 八斗就不说话了,脸上的神色跟着坚毅起来。 他知道主子说的他们是他和秀儿。 陆时今多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正想再咬咬牙,商素芸来了。 商素芸带着那盅姗姗来迟的银耳莲子羹走过来。 “昭儿。” 陆时今收势,呼出一口气,“孩儿见过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娘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羹,这天儿燥,喝一些清清火儿,我儿这般刻苦,娘都要不认识了。” “那母亲好好摸摸看看,我还是不是我?母亲说这般话,孩儿都要伤心了。以前孩儿不愿刻苦,您天天拿鞭子在后头吆喝,如今我想通了,想要努力了,你又这样说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满意?” ------------ 第二十九章 夏音还是夏音 陆时今生气的扭过身去,扭身的瞬间看见了夏音朝她投来的诧异打量目光。对上她的眼,夏音像被烙铁烫到似的慌忙低下头去。 商素芸见儿子又使小性子了,宠溺上前哄道:“是娘不对,娘不好,娘也是担心你只一时新奇太过用力,反而适得其反伤了身子,过两日又喊着苦说着累,告诉娘你努力过了就是不行。” 也怕儿子这次憋了什么坏是她承受不住的,商素芸忧心啊。 儿子不成器愁,儿子看着努力也愁。 陆时今:“……” 商素芸说的,的确是以前陆时昭会做的事。 一时兴起,刚起个头又撂挑子不干,要么就是有所求。 “母亲,我这次不是使小性子。” 嗯,你可能在使大性子。 陆时今瞧着商素芸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母亲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也知道我以前爱撒谎骗人,母亲不信我也是应该。” 陆时今吸了吸鼻子,小脑袋低垂着,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商素芸见了又心疼又好笑,抬手轻轻摸了摸陆时今脑袋,哄道:“好好好,娘相信你。” “母亲骗人,先生教我本事,母亲就不高兴,明明在母亲眼里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废物,小废物要变好,母亲都不信,还有谁会信我?我就是个……” “昭儿!”商素芸厉声打断陆时今,陆时今受惊看来,又故意背过身去用力揉了揉了眼睛,直把眼睛揉红眼泪快要揉下来,才装作伤心的抹了抹眼泪。 “昭儿,”商素芸心疼又无奈,“是娘不好,娘没有不信你,娘只是担忧,娘的昭儿怎么会是小废物,谁敢这样说你,娘第一个不饶他,昭儿以后也不许这么说了,好不好?” 陆时今轻哼了一声,侧了身子不让商素芸看。 商素芸头疼,“你也说了不用像祖父一般上战场,娘还是想着你更多学文就好,你素来体弱。” 陆时今继续侧身不说话。 “好好好,娘以后不说了,我儿心头有成算,学文也好习武也罢,你自己看着来,娘只一点,不要伤了身子。” 陆时今这才扭回来,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喜色,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母亲答应我,我也答应母亲,母亲就等着吧。以后谁敢说我是小废物,不用母亲出手,我自己打爆他的狗头!” 商素芸眸子微闪,心头愠怒,到底是哪个狗东西在昭儿跟前胡言乱语,让她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 陆时今在商素芸眼皮下喝完了银耳莲子粥,才把商素芸送走。 回到临风苑,商素芸气得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正悄悄思索要怎么再去一趟静淑苑的夏音吓了一跳。 商素芸一眼就瞧见了她的不对劲,冷声道:“夏音!” 夏音噗通一下跪在了商素芸跟前,“夫人。” “你是不是知晓谁在少爷耳边嚼了舌根?”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夏音伏在地上,心虚得不行,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真不知还是知晓了却不愿说,夏音,你是谁的仆?” 夏音吓得慌忙磕头,“奴婢是夫人的仆,奴婢奴婢只是猜测,奴婢真不知。” “猜测?”商素芸收敛了一些怒气,“说说吧,你猜是谁?” “回夫人,少爷是落了水后才这般,少爷落水前最后可能说话的人是姑娘,或许那日姑娘不小心说了什么也不一定。”夏音又磕在地上,“夫人,奴婢只是有所猜测,或许都是奴婢自己乱想的。” “她,倒是很有可能,”能怪谁呢,怪只怪她自己是女儿身,再能吃苦又如何,“她最近闹得厉害,你这猜测倒也不无道理,你今儿去静淑苑,她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你仔细与我说来。” 商素芸眼睛微眯,锐利地看向夏音。 夏音:“……奴婢去到静淑苑,看见姑娘时,姑娘刚发过脾气,见到奴婢,姑娘很高兴的样子,抓住了奴婢的手叫夏音姐姐……” 午间回话时,夏音没有说得这么仔细,这会她只能尽量往细了说。 她没说的时,姑娘抓着她叫夏音姐姐时,她听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就像从前少爷想要调戏她时一样。 只不过以前的少爷,眼睛发亮,声音含笑,眼神总是有意无意朝她胸口的位置瞟去,今儿的少爷抓着她的手,没有抚摸,只是紧紧的抓着,一双含泪的眼眸,迫切地看着她。 “姑娘和奴婢说,说少爷是冒牌货,她才是少爷,说您老糊涂了不长眼睛,这都看不出来,还说这府上的人都是傻子废物……” 夏音捡着陆时昭气急骂人的话都说了,却没说,陆时昭求她请商素芸去静淑苑的事,更特意隐去了陆时昭吼的他才是少爷,现在的少爷是陆时今的话。 果然,商素芸听了夏音仔细复述的那些骂人话,气得恨不能立时冲到静淑苑去挖坑把人埋了! “呵!除了她还能是谁!我看就是她了!死丫头到现在还不思悔改还想害我儿,胡妈妈,你去,带人封了静淑苑,她发了癔症以后都不好见人,便叫她在静淑苑自生自灭!” 夏音依旧跪在地上,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如果真的是少爷,是……少爷知道她非但没求夫人还害得静淑苑被封,会,会杀了她吧? 可,可是,怎么会呢? 就算是真的,少爷出来了,他也做不回少爷了呀,她能给少爷做妾还能给姑娘做妾吗? 她没有错。 万一真是姑娘发了疯,是的,一定是姑娘想当少爷想疯了,无所不用其极,她就是嫉妒少爷! 她没有错,她更没有错,她都是为了少爷好! 少爷一定能看见她的好的。 夏音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终于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静淑苑里,陆时昭还顽强的不肯入睡,哪怕哈欠一个接一个,眼泪都掉了下来,他还是努力坚持着。 才高会为他求来母亲,才高不会,夏音也会的,夏音肯定会,她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比才高行事更方便。 才高那狗东西叫了八斗,夏音还是夏音啊! ------------ 第三十章 变天了 当陆时昭忽然听见门外喧闹时,一下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 “谁?谁来了?是不是我娘,我娘来救我了!哈哈,”陆时昭恶狠狠看着秀儿,“贱人,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秀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面上却强自镇定,“那你就等着吧,看看外头是来了救的你的人还是来了杀你的人。” 秀儿转身离开,脚步略显匆匆。 陆时昭拍着床板大笑,“是救我的人,肯定是救我的人!贱人,你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秀儿才跑到院子里,院门打开,两个守门婆子恶狠狠朝里头丢了两袋米。 “可省着一些吃,这次吃完,下次什么时候送进来就不好说了。”婆子眼中难掩嘲讽之意。 “胡妈妈,”秀儿看向人群中矗立的胡妈妈,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胡妈妈,我家姑娘身子还虚,求求胡妈妈开恩,求夫人老爷开恩,再给我们姑娘请大夫来看看吧,没有肉食给我们一些青菜叶子也好,胡妈妈……” 秀儿膝行上前,才要伸手去碰胡妈妈衣角,婆子甲眼疾脚快,一脚踹在秀儿肩头,秀儿顺势往后一倒,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关门。夫人吩咐,封了静淑苑,你与其求我还不如好好劝劝姑娘,姑娘悔过听话比什么都强。”胡妈妈说完,静淑苑大门缓缓关上。 秀儿大惊失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去阻止,婆子甲婆子乙更快的关门,大门险些夹断秀儿手指。 小贱婢。 秀儿又跌坐在地,透过门缝,胡妈妈和夏音看见了一个泪流满面,神色惊慌的秀儿。 夏音就想,肯定是姑娘发了疯,若不然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秀儿怎会不知? 大门关上,里头传来秀儿撕心裂肺的哭喊拍门声。 “胡妈妈,姑娘知道错了,姑娘真的知道错了啊!求夫人开恩,不要关门,不要啊!求夫人开恩饶了姑娘这一次……” 外头传来上锁的声音,接着是人离开的脚步声。 秀儿又嚎了两嗓子,转身踉跄着朝屋子里奔去。 没跑几步就和另一个踉跄朝这边奔来的人撞到一起。 结结实实一撞,两人各自朝后摔倒在地。 一人有意一人无意。 秀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就麻溜爬起来,担忧心急地朝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陆时昭而去。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陆时昭这一下摔到了屁股,疼得眼泪唰一下涌出来,声音卡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屁股,他感觉屁股好像又流血了。 过了一会,陆时昭才缓过来些许,挥着手就想去挠秀儿,秀儿眼疾手快钳制住陆时昭的手,惊慌的用力摇晃他,“姑娘!夫人锁了静淑苑!锁了静淑苑啊!以后再没有人来看我们了!再没有人来啦!” 秀儿凑在陆时昭耳边大声喊,怕他听不进每句话都重重重复两遍! 陆时昭脑瓜子都被震得嗡嗡响,话语都入了耳。 “什么?!怎么会!怎么会!” 他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外头的人进来,等着等着他忽然听见了秀儿撕心裂肺的大喊声这才觉得不对,忍着疼痛爬下床想着出来看一看。 “我要去看,我自己去看,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想骗我,不是,肯定不是这样的。” 陆时昭在秀儿的搀扶下踉跄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院门紧闭,外头没了一点声音,往日里看守院门的两个婆子都不见了。 静淑苑的选址本就偏,陆时昭和秀儿也安静下来不说话,周围就只剩下虫鸣鸟叫的声音。 深秋的天,暗得更早,就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只剩一点儿微微的亮光。 今夜天空也是暗色,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子。 风呼呼吹来,夹裹着寒意,变天了。 陆时昭挥开秀儿扑过去拍门,嘭,嘭,嘭,院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回音入而更显空寂。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陆时昭和秀儿两个活人,人间烟火气离他们而去,今后,他们就只有静淑苑这方寸之地了。 秀儿早已抹干了眼泪,一颗心落定。 姑娘,她的姑娘赢了。 姑娘真能干! 只要姑娘好,她一辈子都待在静淑苑喝粥又算得了什么苦? 再说,有少爷陪着,秀儿非但不觉得苦,对以后还充满了期待呢。 陆时今第二天和祁先生晨练后才知道静淑苑被封的消息,冬雪特意告诉八斗,昨夜商素芸派出了最得力的胡妈妈去锁了院门,谁都不可以再进出静淑苑了。 包括陆时今这个如今的少爷。 “秀儿那丫头要吃苦了呀。”陆时今低声说。 八斗低着头,小声道:“主子,要不要求夫人把秀儿调到其他地方?” “静淑苑可以不需要人伺候,但我现在还不能为了秀儿去求母亲。” 八斗立马低下头去,“小的胡言了。” “算不得胡言,你也是关心则乱,越是乱的时候才越要沉稳,静淑苑的日子苦一些,却也安全,把秀儿留在那,我也放心许多。” 陆时今看着外头沉沉的天,“我的人还是太少了,这里还是别人的天,天要变,我们无能为力,只能添衣御寒,走吧,该上云先生的课了,今儿这般冷,就不用云先生来回了,我去先生的屋里学吧,让人送个火盆去给云先生,别把先生冷到了。” “是,主子。”八斗给陆时今系上披风,拿了书箱跟在陆时今身后。 倒得先生小院时,祁郇正在院子里练拳,拳风似钢刀,气势逼人。 陆时今站在原地,一时看得入了神。 祁郇自是察觉到了陆时今的到来,他还察觉到了昨夜伯府的闹腾,但他只是一个先生,并不想参与些什么,本分做好先生的活儿,按月拿到工钱就很好。 不本分的人钱塞出去了一些,只是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静淑苑的人病了,意外落了水好似发了癔症,多的便再没有了。 云绍正心气不顺,又听得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心气就更不顺了。 “主子,陆公子来了。”成业低声道。 ------------ 第三十一章 逼迫 “他倒是积极,看来曹家的惊慌不无道理,这么冷的天儿,小少爷多在被子里暖暖不好吗?” 祁郇收势,陆时今高兴地拍掌,“先生真厉害!” 祁郇抿嘴,一直冷冷的脸看不出喜怒,“你今天的早课上完了。” “先生辛苦,学生是来找云先生的。” 说话间,有下人端了火盆过来,陆时今询问:“天凉了,先生可需要火盆?” “不用。”祁郇松一口气,转身回了西厢。 陆时今带着火盆来到云绍的东厢,云绍一副正打算往临风苑去的模样。 “你这学生倒是勤奋。” “学生多谢云先生夸奖,云先生早,学生昨夜已经把《三字经》都背下来了,云先生可要检查?” “那就检查检查。” 下人放下火盆退出去,八斗和成业一起退到角落里,八斗低垂着头,在心里默默和主子一起背。 他能记下的不多,听主子背也算是再学习一遍了。 主仆一个背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云绍主仆俩就没有那么认真了。 就在八斗完全沉浸进去时,手臂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正沉迷于学习海洋的八斗猛然抽回神,一脸懵地看向成业。 成业:“……”这种人怎么就成了近身伺候的小厮,在主子身边伺候时还能出神? 成业悄悄指了指外头,八斗不想去,他就想守在主子身边好好学习,于是装作没看懂。 成业:“……”有财运啊傻子! 八斗干脆半合上了眼,还悄悄挪开了半步。 成业:“??” 云绍把这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对着成业轻轻摇了一下头。 陆时今顺利背完书,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云绍,“云先生,我是不是都没有背错,我们今天新学一本吧。” “学生觉得《千字文》也不错,这本我也背下了一些,先生再给我讲一讲,要不了两天我应该也能全部背下了。” “学问不是能背下就成的。”云绍开解,“知其意也才只是了解了皮毛,你要学的还多,贪多嚼不烂,勤奋是好,心急却是吃不了热豆腐。” “云先生,豆腐我就喜欢趁热吃,拌上麻酱裹进米饭里,味道特别好,学生也知,学问不是能背下就成,但背不下的人绝对不会成。云先生说这么多,该不会是觉得学生知有勤奋没有头脑,愚笨得不能学习更多,所以迟迟不愿意教学生真本事?还是云先生只是个表面光,骗骗愚父绰绰有余,要教好学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学生从来认为,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合适的先生。” 云绍给气笑了,“呵,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是个好学生,以前教过你的先生是不适合之人?” “是,学生从前顽皮不愿意学习,从前的先生许是更适合教乖巧的学生。所以学习与他有缘无分。” “倒是如今学生勤奋好学了,许可以请母亲再去问一问,孙先生可还愿意给我这个洗心革面的顽皮学生一次机会?” 陆时今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你要是不合适我就换了你。 “好,好!真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你父亲为你着想,却得你一句愚父,忠孝礼仪,看来你真是没学到多少,也是,你也说了从前顽皮不愿意学。” 陆时今下巴微台,倨傲道:“云先生想要教训学生,不拿出真本事来,学生可不认,传出去学生的名声不好听,云先生的名声又能好听到哪里去?” “通安伯府和学生倒是不怕这点污泥,左右已是泥塘里常让人看笑话的,再打个滚让人取乐取乐又有何妨?” 曹宏宽,年纪轻轻便入翰林,品性且不说,学识自是不一般,还有一股子属于文人的傲气在。 上辈子,陆时今这个弟妹就半点入不了他的眼。 能让曹宏宽结交还带进曹家的,学识应当差不了。 像陆岩青这种的都是在门外就忽悠了,根本登不了曹家厅堂。 陆时今就是要逼云绍拿出真本事来,这人进门了恐是轻易打发不出去,但她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耗。 于是,陆时今再打出一拳。 “其实祁先生虽面冷,却也谈吐有度,颇有学识的样子,云先生是父亲座上宾,伯府上不得台面多养一张嘴却是没有问题,学生不如文武都寻了祁先生,倒也省了云先生气力。” 陆时今做势就走。 “放肆!”笑面狐狸再也伪装不了,爆发了,“站住!” 云绍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住心头翻滚的怒意,一双桃花眼蹿着火,怒气腾腾。 激他! 骂自己的生父愚蠢暗讽他表里不一,胸无点墨,用名声与他相搏来威胁于他,这些让他生气却也不至于气到失去理智。 可陆时昭这个卑鄙小人,竟是拿一个武夫来羞辱他,还嘲他厚脸皮就是个跟着陆岩青屁股后头吃白饭的! 说得好听叫座上宾,说得难听就是打秋风。 云绍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让人劈头盖脸的侮辱过。 “好!你好得很,我就让好好看看先生的学识到底够不够教你!” 陆时今嘴角上翘,成了。 云绍说到做到,也是被陆时今气狠了,今天上午的课不仅讲得深还快。 陆时今一口气学了两个时辰,从先生小院离开时,头都是胀痛的。 陆时今揉着突突跳的额角,心头却是兴奋异常,现在的她就像是块渴望汲水的海绵,每个呼吸都想要学到新东西。 云绍这次拿出了真本事,而且他也是个有真本事之人。 “主子。”成业担忧问,“这个陆时昭看起来与传言有误,主子可要……” “先不用朝那边传消息。”才说了竖子不足为虑,转头就反口,他要脸丢不起这人。 “是,小的也会尽快买通八斗为主子分忧。” “我看他是个油盐不进的,瞧着倒是忠心。”云绍冷笑。 这主仆俩有意思。 “是,小的今早给他暗示他无动于衷,小的会再想其他办法,只是主子这般和陆公子讲学,若他日后……” “他还真能有大出息不成,偏要吃热豆腐,烫不死他,也撑死他,且等着,过上几日他自会求我放慢速度。呵,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也敢与我耍心眼子。” ------------ 第三十二章 哄 陆时今回到临风苑,八斗上前轻轻给陆时今按揉太阳穴,不免忧心。 之前云绍讲课他还能听懂一半,今儿却是大半都听不懂。 他有些担心主子不能承受住。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全管家来了。 陆时今挥手,八斗去打开书房门请了全管家进来。 “老奴见过少爷,少爷安。” 全管家进屋就给陆时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恭敬非常。 陆时今单手支着头,依旧闭着眼睛。 “全管家来了,起来吧。” 全管家依旧跪在地上,讪讪道:“老奴跪着就好。” 陆时今睁开眼睛看过去,八斗立马上前,连拉带拽把全管家扯起来,“全管家,主子疼惜您上了年纪,让你起来回话呢。” 全管家躬身,“老奴多谢少爷。老奴这次来是查到了一些和两位先生有关的事。” 陆时今才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笑了一下,敲了敲桌子,“继续。” 难怪能当上管家,是个会讨巧的,他明明只问了他云绍。 “回少爷,云先生大月是半月前来的京城,一直住在悦来客栈里,和老爷第一次遇见是在洪家酒馆,老爷出去多爱喝洪家酒馆的酒,那日云先生碰巧也去了酒馆,却忘了带钱,云先生的小厮也未在身边,老爷热心便为云先生付了酒钱。” 全管家顿了顿接着道:“后来,云先生的小厮找过来,云先生要把酒钱还给老爷,老爷不肯收,云先生便请了老爷上状元楼。两人就此熟悉起来,互通了姓名,老爷留了帖子叫云先生有事就寻到伯府来。” “再后来老爷出门,又在咳咳,遇春园碰见了云先生,回家后偶然听闻夫人在为少爷寻先生,老爷便去悦来客栈寻了云先生。” “老奴打听到的就这些。” “云先生去遇春园做什么?” “啊?听闻是去填词,遇春园最近新出了一首曲子,老爷最近就很喜欢。” “父亲回来了吗?” “回少爷,老爷兴许还有事忙,尚未归来。” “忙着听云先生新做的曲子,看来父亲的确和他投缘。” 全管家:“……” “祁先生呢?你又打探到了什么?” “回少爷,老奴打听到,祁先生昨日上午离开伯府后去了和盛堂,在里头待了许久才出来。” 陆时今:“……”难怪早上不适合的拳傍晚就合适了,原是现学现卖,先生真是辛苦了。 书房门被人敲响,八斗开门出去,片刻后回来道:“主子,老爷回来了,正寻全管家。” 全管家看向陆时今,讨好的笑了一下。 “全管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知道知道,老奴知晓。” “去吧,八斗送送全管家。” “不用送,不用送,少爷忙,老奴告退。” 八斗架着人,皱着眉头坚持把人送到了临风苑门口才含笑挥手和全管家告别。 全管家:“……” “老东西,你死哪去了?” “老爷回来了,老奴得了夫人吩咐去给少爷打探一些事,来晚了,老爷恕罪。” 陆岩青打了一个酒嗝,“你给他打听什么?小崽子又闹什么幺蛾子,云弟可还好?” 全柄扶住人,低声道:“打听到祁先生去和盛堂学了五禽戏来教少爷。老爷,云先生一切都好,倒是静淑苑被夫人锁了,昨儿晚上胡妈妈亲自带人去锁的。” 陆岩青清醒了一些,又打了一个酒嗝,“锁便锁了吧,自己生的都小气。” “老爷。”全柄提醒。 “好了,我不说,不说就是了,她锁了院子可高兴一些?” 陆岩青觉得他这次出息了,五十两他到今天才花完,平日里他上午去下午回来的都有,最长的也就到第二天清早。 全柄斟酌了一下才道:“这两天少爷身子好,也好学,夫人心情应当好。” “好,我知道了,待我回去洗漱一番,休息片刻就去和夫人赔罪,夫人大人大量,定能原谅。” 全柄和多利忙扶着陆岩青回了书房。 是的,陆岩青去不了雅芳苑也不敢去其他院子时,就只能回自己的小书房。 待得陆岩青酒气散了大半,人也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午,陆时今又在云绍这里暴风吸入。 商素芸刚刚用花瓣泡了手,这会正让夏音给她修剪指甲涂上蔻丹。 这手艺到底是夏音的最得她心。 “夫人,夫人为夫回来了。听闻昭儿好学,为夫先恭喜夫人了。” 陆岩青人未到声先至。 商素芸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陆岩青自顾自坐在商素芸旁边。 “远些。” 胡妈妈立即搬来椅子请老爷坐得离夫人远一些。 “夫人,为夫沐浴过了的。”陆岩青还有些委屈。 “泡进酒坛子的人,沐浴有多大用?” “夫人,你就莫要与为夫置气了,都是我不好,惹了夫人,我知错了,今天伺候好夫人的。” 陆岩青凑过来,没脸没皮。 商素芸瞪陆岩青一眼,陆岩青顺势顺杆往上爬搂住了商素芸的纤腰。 胡妈妈见状立即上来和夏音一起给商素芸擦了手,收拾了东西往外退。 才退到门口就听见了商素芸的惊呼,瞥眼看去,陆岩青已经把人抱起,商素芸一边肩头也已经露了出来。 胡妈妈和夏音手脚更麻利了,退到门外,关上了房门,也把旖旎的声音都关在了里头。 胡妈妈亲自守着房门,夏音面红耳赤的离开,脑海中不由自主想到,哪天她才能也与少爷这般。 正认真学习的陆时今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云绍含笑看来,只是笑容里多少带了些讥讽。 “陆公子可是累到了?” 一天都坚持不住还敢来激他。 陆时今接过八斗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回道:“云先生放心,学生不累,读书的这些累,学生还受得。” 云绍:“……” 为了心中的那口怒气,也为了试探出陆时今的底在哪?一连半个月,云绍每天都会给陆时今加进度。 到后头,陆时今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了,午休的一个时辰,吃饭一刻钟,午睡两刻钟,其他的时间,陆时今都用来消化云绍讲的课,也就没有时间再走到雅芳苑与商素芸一起用膳了。 ------------ 第三十三章 隆重 商素芸面上不说,心里却是焦急。 可她才应下儿子不干涉,怕她再去说教,宝贝儿子逆反心理一上来,更加不管不顾。 如今儿子虽又累又忙,但每顿能比从前多吃一碗米饭,人看着也像是往上蹿了个儿,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也是因此商素芸才能压住心头焦急,没有出手。 在这个时候夏音打探到一个消息送上来。 云先生才教少爷那几天,颇有种看不起人的意味,每天更多的是带着少爷混日子。 就在商素芸去临风苑说教的第二天,少爷和云绍吵了架,言语中暗讽云绍没有真本事,还不如一个武师傅,干脆直接吃闲饭算了。 从那天以后,云绍每天都会给少爷讲许多课,再布置许多课业,像是要把少爷的脊梁骨压弯去跪着认错道歉。 偏这次少爷犯了倔性,再累也坚持熬着,就是不认错低着个头。 这个消息自然是八斗透露给夏音的。 为什么是夏音不是秋霜冬雪,人选是陆时今定下来的。 八斗一脸小的不敢违背少爷,又实在害怕少爷再这么撑下去会坏了熬坏了身子,只得求夏音这个夫人身边的贴心人帮忙了。 夏音自是一脸欣喜,八斗的钱袋子都没收就给他把这事儿办了。 陆时今是小女子不是大丈夫,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女子,承受不住的时候她就找外援。 云绍如今上的强度已经是她目前能承受的最大极限了,她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更不会如了他的意到他跟前跪着认错。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想要好好学习的年幼学生罢了,还有先生真与学生因这点小事计较就要学生性命的? 这样的人也就不配为先生了。 夏音最后道:“夫人,少爷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适合的先生,或许云先生是怕污了名声只是想当个合适的先生罢了。” “放肆!”商素芸心头火起,“怕污了名声就拿我儿做伐子?先生如此不慈,谁给他的胆?陆岩青呢?这就是他找来的人?” “夫人,老爷才出去了。” “呵!找他也无用,他的心只会偏袒姓云的,胡妈妈,你去把云先生请到雅芳苑来,我倒要问问云先生到底有没有做先生的仁心!” “是。”胡妈妈看了夏音一眼,带着秋霜走了。 夏音道:“夫人,少爷那里要不要送一些滋补的东西去?少爷这次都忙得没空来和夫人撒娇,该是真的累到了。” “八斗这个狗东西怎么伺候主子的!” 承了八斗的情,夏音还是愿意替八斗说句话的。 “夫人,八斗身契在少爷手上了。” 所以没有少爷的吩咐他有心无力。 商素芸揉了揉额角,头疼道:“下去吧,去我的小库房里挑一些补品给少爷送去。” “是。”夏音心头激动,面上努力镇静,她终有又有机会接近少爷了。 陆时今正在听云绍讲课,暂时没有时间与夏音接近。 云绍目光落在陆时今身上时,微凉。 半个月过去,他以为早回来与他认错的人还在坚持着。 启蒙书他已经讲完,如今都学到了《论语》,瞧着陆时今的模样,分明是每天咬牙硬撑着,好似再加一点点就能轻松把人压趴下,成业也打听到,临风苑那边,每晚灯都会亮到亥时中才熄,但陆时今就是撑下来了。 云绍一时都分不清,陆时今更多的是靠韧劲还是聪明撑下来的。 她,给他一种一眼就能看透,仔细扒开却看不透的错觉来。 云绍心里的气就憋得更多了,宣泄不出去,只能被迫一天天在心里积攒。 胡妈妈来时,陆时今松一口气,她不知道的是,云绍也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好似找到了另一个出口解决。 云绍合上手里的书,深深看陆时今一眼。 陆时今眼下乌黑,脸上仍是朝气灿烂的笑容。 “云先生,学生先回屋背诵练字,还是在这里等云先生回来?” 云绍也露出一个笑来,只是这笑和陆时今的一比就很假。 “你且先回去,正好也快到吃午食时间,今天就算作提前休息了。” 云绍给了陆时今一个,你输了的神色。 陆时今只当看不懂,收拾了书躬身退到一边,做足了恭敬好学生的模样。 “少爷答应过夫人会多保重身子的。”胡妈妈慈爱地看向陆时今,一副是你先不听话,不是夫人食言的神色。 陆时今乖巧道:“让母亲为我忧心了,胡妈妈,你可要多为我和母亲说几句话好话,我身子还好的,你们看着累,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累,云先生和祁先生都有照顾我,尤其是云先生,我进步得很快,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兑现和母亲的承诺了。” “少爷本就乖巧,老奴只用照实说夫人便会很高兴了,少爷得空便去陪夫人一起用一用膳,夫人亲眼瞧见少爷健壮胃口好了,自然会宽心更多。” “是,胡妈妈,我一会到午膳时间就去,胡妈妈可要给我多准备一些肉菜,我最近胃口很大的。” “好好,老奴知晓,老奴定会为少爷准备好。”胡妈妈高兴应下,离开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雅芳苑里,秋霜正按商素芸的吩咐给她重新梳妆。 务必要让云绍进来就感受到伯府的贵与势。 头上的鎏金银丝髻,不说挑心上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绿翡翠,就说底部的钿儿,两侧的金花头银脚簪,无一不精美。 这一套头面是商素芸进府不久后偷偷花了大价钱找人做的,为的是陆岩青继承爵位后带她进宫赴宴。 可惜,陆岩青是个不中用的,到现在他自己都没去几回,更别说带她一起去了。 这套头面就一直搁置下来,今儿商素芸忽然就想到了。 商素芸平日里不爱出门,自然也有清贵名门看不上通安伯府不愿意和他们往来,也是陆岩青没本事,商素芸偶尔去几次,吃一肚子气回来就更不爱去了。 家里难得来一个需要她隆重打扮以势压人的,商素芸打扮起来就格外较真。 一身缕金牡丹大红洋缎窄袄,外罩缂丝石青彩蝶花褂,下着翡翠撒花百褶裙。 保养得宜的脸上略施脂粉,柳叶弯眉,红唇微点,华丽威仪,自有一股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