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我是你妈 24岁的书舒死了。 死在送四岁儿子去幼儿园回来的路上。 从身后,被一刀毙命,她连凶手的脸都没看见。 因失血过多意识混沌之际,书舒做了个梦。 梦到这个世界是本言情小说。 她是小说里男主带球跑且早逝的白月光,而她的一双儿女是女主儿女的炮灰对照组。 儿子从小流落在外当小混混,和女主的学霸儿子抢喜欢的女生,沦为笑柄,最终误入歧途进了监狱。 女儿从小缺失母爱,性格木讷不讨喜,暴饮暴食,是个大胖子,和女主的天仙女儿争乐团首席提琴手位置,结果意外手废变得精神失常,被家族放弃。 故事最后,是女主取代白月光成功走进男主心里,一对优秀儿女也得到男主家族认可,一家人,余生美满又幸福。 所以,她莫名其妙被捅一刀就是为了符合“早逝”这个设定?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的书舒表示:真是哔了狗了。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这句脏话。 善心大发。 然后,书舒重生了。 但不太好的消息是,她重生在儿子的十七岁—— “老阴比敢偷袭,吃我一脚!” 书舒猛地往后一踢,踢到团空气,差点摔倒。 她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环境。 是所学校门口。 校牌上清晰写着:安市第三中学。 正当书舒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时,她被一阵动静给吸引。 不远处,一群人围在那里。 好像是在告白。 书舒脑子没反应过来,双腿就已经八卦地走了过去。 “楚怜,做我女朋友吧!” 一个头发染成红黄蓝,身上穿着骷髅图案黑色短袖,破洞裤的杀马特少年捧着束玫瑰花,满目柔情地望着对面的女生。 而被表白的女生也人如其名,黑长直,身形纤弱,长相清纯惹人怜爱。 只是此刻她小心翼翼躲在朋友身后,眼眶发红湿润。 不是感动的。 而是因为畏惧和抗拒。 杀马特少年话音刚落,旁边的小跟班们跟着起哄:“楚校花!答应晨哥吧!不然今天就别想走了!” 楚怜低泣,小脸上神情害怕,却仍旧有一丝倔强,她摇头:“……书令晨,你,你别这样。” 书舒听得拳头发硬。 好一个仗势欺人的小混蛋! 楚怜的女生朋友忿忿站出来,骂道:“书令晨你够了!小怜是校花,家住在御景园小区,你一个吊车尾的小混混,成天不要脸的纠缠小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书舒忍不住点头赞同。 这位同学真是她的嘴替啊。 御景园可是豪华住宅,房价不低。 她“死”之前就有套御景园六百万的已装修全款房。 这个被告白的楚怜家境应该挺好,杀马特小混蛋是配不上她。 嗯?等下。 这小混蛋叫什么来着? 书令晨? 怎么和她儿子名字一样?! 书舒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抬头看向杀马特少年,忽略少年火鸡一样的头发,看到他熟悉的眉眼。 心先是一惊,然后一凉。 这只癞蛤蟆小混蛋好像……是她儿子!!! 书舒这下拳头真硬了。 接着是眼前发晕。 她想起做的那个梦——儿子是女主学霸儿子的对照组,因为抢喜欢的女生,沦为笑柄,结局悲惨。 这个楚怜,该不会就是那个女生吧。 就在这气氛僵硬之时。 一只干净的手掌拨开人群,好听的男声带着微微冷意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时班长!” 楚怜的朋友神色一喜,赶忙求救:“时班长,你可算来了,书令晨要逼迫小怜答应告白!” 五官周正、校服里穿着一尘不染白衬衫的男生转头看向楚怜,薄唇轻启,声音温和:“楚同学,你没事吧。” 楚怜咬唇摇头,但看男生的眼神泪光闪闪,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 书舒眼前再次发晕。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男生就是女主的儿子——时津。 所以她这是,穿到修罗场现场了? “够了!” 看着喜欢的人和“情敌”眉目传情,书令晨两眼冒火,捏得玫瑰花包装纸吱吱响,他瞪向时津:“姓时的,这没你的事, 滚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时津却并不惧怕,身形笔直如竹,义正严词:“你为难同学,就有我的事。” 楚怜望向时津更加星星眼了。 书舒爱看点小说,太知道对照组是什么意思了。 此时此刻的画面,她的杀马特儿子在光风霁月的时津面前,被秒杀得连渣渣都不剩。 简直就是个iOker。 时津当然不惧书令晨的威胁,因为他有脑子,已经事先通知了学校的保安队。 三分钟后,书令晨连同跟班们就会因为寻衅滋事被送进少管所关上两天。 果不其然。 书舒看到书令晨将玫瑰花往地上一扔,一个箭步就要朝时津冲过去。 然而箭步到一半,他停住了。 一只纤白的手薅住了他脖领子。 “谁啊?!” 书令晨暴怒回头。 是书舒,她转头对时津楚怜说:“同学,你们先走,这里有我。” 楚怜:“?” 时津:“……?” 书舒催促:“走啊,想留下来挨打?” 尽管疑惑,但楚怜,时津,还有那个女生朋友还是先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时津还回头多看了书舒一眼。 过了会儿,书舒松开手。 “你谁啊?!” 书令晨终于挣脱开束缚,但三人已经走远,想追也来不及,他暴躁得跟头小狮子似的吼。 书舒想着母子“十三年”没见,特意整理了下衣角,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然后自我介绍: “我是你妈。” 旁边的跟班们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像是在诧异眼前这个漂亮妹妹怎么一开口就骂这么脏! 书令晨却在看清书舒脸那瞬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女的。 长得和他已故十三年的妈……好像! 不能说好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但她的容貌又比自己印象中的妈妈要青涩许多。 看上去顶多十八岁。 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 书令晨恍惚了一瞬,又清醒过来,然后确认书舒就是在骂他。 “你找死吗?!” 他又捏紧了拳头,抬起手臂挥过去。 书舒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就这么看着他。 书令晨的手停在半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张酷似妈妈的脸,他竟然不敢挥下去。 “靠!” 书令晨放下了手,干脆放弃,一脚踩过玫瑰花,挥手招呼跟班们:“走!” 书舒把地上的花扔进附近垃圾桶里,然后跟了上去。 “书令晨,我是你妈。” 她边跟边说: “我真是你妈啊。” 跟班们个个惊呆了。 服了,晨哥都大发慈悲放过她了,怎么还追着人骂啊! “有病!” 书令晨有种不想和神经病计较的烦躁,脚下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导致书舒直接在下一个路口跟丢了。 ------------ 第2章 她穿成十八岁 天色渐暗。 书舒蹲在十三年后既熟悉又陌生的安市街头。 蹲了仨小时。 她还是没太能接受,自己那个又乖又可爱又粘人,讲话奶声奶气的崽长大后变成了一个杀马特。 并且最关键的是,这个小白眼狼竟然不认她了。 她都告诉他,她是他妈了。 彼时,周围有形形色色的小商贩过来摆地摊。 “让让,你站我摊位上了。” 一个扶着小推车的婆婆出现在书舒身后。 “不好意思。” 书舒赶忙起身,让开,换个位置继续蹲,继续怀疑人生。 老婆婆卖的是一些手工小饰品,她边摆摊边注意到书舒,顺嘴搭起话:“小姑娘,还在念高中吧,这个点,不用在学校上晚课吗?” “阿姨,我不是学生。”有很多人说过书舒长得显小, 她解释道:“我儿子今年都四岁——” 她顿住,改口:“都十七岁了。” 老婆婆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书舒。 书舒:“怎么了?” 老婆婆递过来一面小镜子,用一种类似看穿的语气道:“小姑娘,为了逃课,编瞎话也要有一个度呐。” 啥。 书舒狐疑地接过镜子,低头看去。 然后整个人呆住了。 镜中的人,少女模样,唇红齿白,五官明媚鲜活,一双桃花眼尤为潋滟。 的确是她本人没错。 可这——顶多是她十八岁时的模样。 不是二十多,也不是三十多。 而是……十八岁! 摆摊的老婆婆就听见捧着镜子的少女发出仰天一声大笑。 “我返老还童啦哈哈哈!” 刚乐了三秒的书舒停住。 她好像知道儿子为什么不认自己了。 十八岁怎么可能会有十七岁的儿子呢。 儿子八成是把她当成诈骗犯了呀! 书舒第一反应是想要找到儿子说清楚。 但十多年过去,安市街道变化太大,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打电话? 书舒摸了摸两个裤口袋,没有摸到手机,再说就算有手机,她也没儿子的号码呀。 这时旁边小吃摊的香味飘过来。 书舒肚子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还没有吃晚饭呢。 她又摸了遍裤口袋,好嘛,连钱都没有。 老天爷啥意思? 让她重生再任由她自生自灭? 那不行,这次,她要她命由她不由天! 书舒注意到摆摊的老婆婆在用彩色线编织手工饰品。 正巧,她也会些手工,便上前跟老婆婆商量,自己能不能帮她一起做,一个饰品给一块钱手工费。 “不用你,我这小本买卖,客人不多,我自己就能忙得过来。” 老婆婆直接拒绝了。 但书舒没放弃:“那您看这样行吗,我先给您免费做两个,如果能卖出去,第三个开始您再给我一块钱手工费。” 老婆婆扫了眼书舒一双如葱玉指,觉得书舒肯定娇生惯养,表示怀疑:“你会?” “会。” 书舒拿过线和钩针,动作流利,不一会儿手中就多了个白蓝色小鲨鱼。 她见老婆婆盒子里还有DIY小灯,灵光一现,拿过一个,塞到鲨鱼里,套上银色小圈。 一个发光的钥匙扣做好了! “哟,你还真会啊。” 老婆婆惊奇道,话音刚落,钥匙扣就吸引到一个路过的小姐姐。 “好好看,多少钱啊这个?” 老婆婆瞅准对方的喜欢,眼珠子一转,报出一个比往常高三块的价:“八块拿走。” 对方爽快扫码,旁边同行的朋友也被安利到,忙问还有没有同款。 老婆婆当即就答应了书舒的提议。 最后书舒一共得到五块钱手工费,她拿到钱准备去买个手抓饼填饱肚子。 被老婆婆拦住:“小姑娘,打个商量,我这里有些下午做的艾团,送给你吃,你把你刚才做的那些都教给我,行不?” 书舒爽快同意。 … 不远处。 书令晨看着这一幕。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明明都走掉了,还原路返回找到这个说脏话的女的。 因为不找到他的心口就直发慌。 这太奇怪了。 直到他看见书舒用钩针做饰品,人呆住了。 记忆中,他的妈妈就很会做这些小饰品,幼儿园里好多小朋友都羡慕他书包上每天不一样的玩偶挂饰。 那时他捧着一个蓝白小鲨鱼,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你们嘲笑我没有爸爸,可是我却有一个世界上最心灵手巧最爱我的妈妈!” 这个人……她怎么也会。 书舒一口气炫完四个青团,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老婆婆眼里冒出怜爱,又拿出一小袋花生:“孩子,拿去吃吧。” 书舒摆手:“谢谢您,我花生过敏。” 这句话清晰传入大步走来的书令晨耳中。 少年脚步猛顿。 他的妈妈,也花生过敏。 “嗳小伙子,要买点儿啥不?”老婆婆注意到书令晨。 书舒跟着抬头,神色一喜:“儿砸!” 书令晨目光从老婆婆手中的小鲨鱼重重略过,最后停在书舒脸上,他喉结滚动,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他开口问: “我第一天上幼儿园放学带回家的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 书舒挑眉,反应过来,没什么困难的回答:“画的小鲨鱼和它的鲨鱼妈妈哦。” 书令晨呼吸一窒。 那幅画是他偷偷画好藏在书包带回家送给妈妈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只有妈妈知道画上是什么。 少年不可置信后退一步,连带着那头火鸡发型都跟着微微发颤。 “你,你真是我……” 书舒快要热泪盈眶了,点头:“嗯嗯,对的对的儿砸,我是你妈呀!” … 公园安静的一角。 “你的意思是说,你死之后再次睁开眼睛就出现在了三中门口,而且,还是以十八岁的模样?” 书令晨简洁地概括了下书舒的话。 “对。” 书令晨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但他看着早已离开自己的妈妈重新出现在眼前,眼眶忍不住慢慢发涩。 “妈……?” 书舒原本想给儿子一个热情的拥抱来着,但那头火鸡色头发—— 不行,丑得实在忍不了! 书舒闭了闭眼,直接打碎这煽情的气氛。 “快带我回家!” 她脚都蹲麻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用按摩浴缸泡上一个舒服的香香花瓣澡了! … 二十分钟后。 书舒仰头看着陌生破旧的居民楼,头顶弹出三个大问号。 她御景园三百多平大房子呢? 十三年过去,烂成这样了? ------------ 第3章 这不是她的御景园房子吗?! “儿子,这不是咱家吧?” 书舒怀疑人生的问。 书令晨说:“不是,这是我租来住的。” “啊?咱家有房子为什么还要租房子住?” 书令晨沉默一瞬,抬手摸了下鼻子,作为亲妈的书舒一眼就看出这是儿子心虚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但书令晨只说:“先上去再说吧。” 书令晨租的房子是一个不到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小户型。 一进门。 屋内生活气息较轻,收拾得挺整洁的。 书舒不自觉点点头,嗯不错,长大后的儿子总算有一点随自己,爱干净。 “你住这间卧室。” 书令晨当着书舒的面推开空卧室的门。 书舒以为会看见空荡荡的一间房。 结果。 灯打开,只见床铺上铺着床单与被子,房内有书桌,有梳妆台,还有柜子。 抛去面积不谈,这摆设规律,布置得和书舒御景园的房间一模一样。 且房间内一尘不染到一看就是经常打扫,可以随时进去住人的程度。 “这是……” “是我弄的。” 接收到书舒疑惑的目光,书令晨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听上去有种失落却故作出轻松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弄就好像你一直在,从没有离开过,而我也不是一个人。” 书舒与儿子的分别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 可书令晨有的却是妈妈缺席长达十三年的空白。 “儿子……” 书舒望着书令晨,不禁上前一步。 而书令晨也望着书舒,开口:“妈……” 他下意识张开双手准备接受来自妈妈感动的,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然后一个大比窦迎面拍在脑门上—— “你脑子秀逗啦,我有我的大房间你还给我整一个蜗牛窝干什么?” 如果说书令晨刚才还处在一种云里雾里的梦幻当中,那么此刻他才有了一种妈妈的确回来了的真实感。 就这一比窦的手法,都不用亲子鉴定,这就是他亲妈,如假包换! 书舒收回手,逛了两圈这个房子,准确来说,是腿都没迈开来的那种逛,转个头就将房子一览无遗的看完了。 连她能接受的及格线都没达到! “现在能说了吧,咱家的房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 书舒抱着手臂盯着书令晨。 书令晨眼睛往旁边转,错开与书舒的对视,又摸了下鼻子。 书舒眼眯起,刚要说话,头顶的灯开始一闪一闪,然后闪到第三下时彻底灭了。 客厅一黑。 书舒:噢,这该死的破房子! 零分!零分! “我先修下灯泡!” 书令晨像是终于找到喘气的档口,先去将总电闸关掉,然后翻到工具箱,搬把椅子到灯泡下,把打开手电筒的手机递给书舒。 “妈,帮下忙。” 书舒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举起手,给他照明。 忽然,手中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好像是什么校园贴吧的特别关注推送信息。 书舒下意识扫了眼,就看到了“书令晨”“告白”“楚校花”等标题字眼。 书舒一下子就来精神了,准备点进去看。 没打开,弹出密码界面。 书舒思考了下儿子会设置什么密码,三秒后,她依次摁下123456。 开了。 一进去就直接是刚才的推送内容。 标题: 【惊!校霸书令晨告白楚校花又又又又被拒了!】 帖子是三个小时前发的,匿名回复的楼层都堆了几百层了: 「楼主会不会取标题啊,应该是蛤蟆男书令晨恬不知耻追求楚校花被拒后恼羞成怒出言威胁不让楚校花走!」 「今天我就在现场,远远的看着,就是一楼说的那样!要不是1班的时津班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要我说,书令晨和他身边那群混混就是三中的老鼠屎,就应该关进少管所里改造!」 「……」 几百楼里,有百分之八十九是喷书令晨的,百分之一是喷书令晨跟班的,剩下的百分之十都是关心楚怜安危的。 这时屏幕顶部弹出一条“您的特别关注发言了!” 书舒浏览楼层时不小心进去。 就看到一个ID为“我是楚小怜呀”的用户的回复: 「大家好呀,我是楚怜,我很好,没有任何事,关于今天的事情,我相信书令晨同学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所以,大家不要再过度关注了。」 下面还pO出了一张表示自己很好的自拍照。 有人秒回直呜呜我真哭死楚校花人美心善! 书舒只觉得,这也太包子了。 虽然骚扰对象是亲儿子,但面对这种骚扰,是她她就直接半夜吊在对方家门口,吓尿他,看他还敢不敢再喜欢自己! 然后,书舒顺手点开了那张自拍照。 照片里楚怜人畜无害,身体斜侧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了右上角处的茅台墙。 书舒的第一反应是。 嗯? 有品位! 因为她就有收藏茅台的喜好,不管是年份酒还是生肖酒,每年都会存个十几瓶。 一整面酒墙弄下来,那会加起来大概五六百万这样子。 没想到这个楚怜家里也有人有这种喜好。 「天呐,我看见了什么,好多茅台!救命,太豪横了吧!」 「更觉得书令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楚校花这种富家千金被这种穷比缠上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呜呜楚大小姐真的不考虑请个保镖嘛,看蛤蟆男还敢不敢骚扰。」 「要我说,能匹配楚校花这种家境的,学校里也就只有1班时津班长这种富家公子能看了。」 书舒放大照片,预备仔细欣赏下人家的茅台,一瓶瓶欣赏过去,她眼睛一亮又一亮,不仅喜好相同,就连收藏的品类也相同呢。 相同到——书舒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这不是她的茅台墙吗!!! 书舒赶忙点进楚怜的主页,翻到楚怜曾回复过的帖子。 不多,还基本都是自拍照,且无一例外都是身体斜侧,左、右上角会空出来。 然后书舒一张张翻过去,就看到了: 她的按摩浴缸! 她的犹如棉花糖般柔软的大号公主床! 她的实木定制梳妆台! 她的绝版手办柜! 她的游戏机,加全套豪华版游戏卡! 她的她的她的…… 全部都是!她的! 这他爸的就是她御景园三百平大房子啊!!! 书令晨修灯泡修得专注,修着修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脖颈凉凉的。 他扭过头看去,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只见书舒的脸被手机屏幕照得惨白一片,她幽幽道: “书令晨,从现在开始,你无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你转世投胎前的遗言。” 她将楚怜那张茅台墙自拍递到书令晨面前,说: “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我的房子里。” ------------ 第4章 恋爱脑的文盲儿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 “那就三句。” “……” 于是,接下来。 书舒在书令晨支支吾吾中得知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书舒走得太过突然,因联系不到其它亲人,而书令晨又十分抗拒去儿童福利机构和寄养家庭,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小区物业帮忙照顾着书令晨。 可这照顾到底只是暂时的。 正当物业头疼时,同一栋楼对面一户业主家的年轻保姆自告奋勇道:“反正我每天做完工也没啥事,照顾一个孩子能有多麻烦,我就当日行一善,顺手的事儿。” …… 书令晨说:“是楚阿姨将我照顾到大的,她是个好人,可惜遇人不淑,老公赌博欠钱跑了,催债的找上门儿来,威胁楚阿姨和楚楚还钱——” 书舒抬手,问:“等会儿?楚楚是?” “楚怜,楚阿姨的女儿。” 书令晨默默指了下那张茅台自拍照。 “我看不下去她们每天都过得这么心惊胆颤,就让她们住进了咱家,躲避追债的人。”那会儿他念小学六年级。 书舒又问:“那你为什么现在又租房子住了?” “是初二的时候,楚阿姨忽然之间说要和楚楚搬出去,说楚楚是女孩子,老是住在男孩子家里不方便。” “那我一个大男人,肯定不能让女孩子吃苦,而且楚阿姨身体也不好不能来回折腾,我就主动搬出来了。” 书舒听完,老神在在点点头: “噢~~所以简单来说就是,赌博的爸,病弱的妈,破碎的她,然后还有圣母心爆发的你?” 见书舒没有生气的迹象,书令晨松口气,然后一副觉得自己这个行为真是酷毙了求夸奖的骄傲模样:“是的。” 书舒扬手就往书令晨脑门上一个大比窦。 “是你个大头鬼啊,书令晨,你脑子进水泥啦!你难道就没看出来那保姆母女俩就是想要霸占房子,故意找个借口把你给撵出来了吗?!” “……啊,怎么会,楚阿姨她们只是暂时借住而已。” 嗯,暂时借住。 谁家暂时借住一住住六七年的! 书舒再次翻开楚怜在贴吧发的所有自拍照,放大右上角给书令晨看:“看出什么了吗?” 如果只是借住的人,怎么敢随便晒房子主人家的东西晒得那么明目张胆,晒得就跟自己的似的。 结果书令晨说:“就小女生的一些自拍啊,我都看过,还点赞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呀。” 书舒深呼吸一口气,又给书令晨看回复楼里那些骂他穷逼攀附楚怜千金的话。 这个楚怜住着书令晨的豪宅晒着豪宅里的东西却还踩着书令晨立人设! 结果书令晨嗤笑一声:“一群垃圾,老子懒得跟他们计较。” “…………” 书舒彻底沉默了,她扭头四处看。 “妈你找什么呢?” “绳子。”书舒说:“可以让人重开的绳子,然后勒死你个小智障!” 书令晨往后缩了缩:“你是不是误会了啊,搬出来是我自己主动提的,楚阿姨她们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提……” 直到此刻。 书舒终于确认了。 她的儿子肯定是被那保姆喂过十吨降智药。 跟智障是无法交流的。 所以书舒选择走进厨房,拎出把菜刀,往门外走。 “我现在就回御景园把那两个人砍死!” 真是世风日下,借住的保姆女儿成大小姐,房子的主人反倒成穷比了! 书令晨一听,赶忙拦住书舒:“冷静点啊!” “让开。” “不,你不能伤害楚楚和楚阿姨!” 书舒抬头,看清书令晨眼底的紧张与维护。 ——儿子喜欢楚怜。 可他下午不刚告白被拒吗? 书舒直觉有哪里不对,扔下刀,又拿过书令晨手机,果不其然在他的微信置顶看见了楚怜。 她点进聊天界面,最新对话是告白结束后发生的: 书令晨:「楚楚,你拒绝我,是因为那个时津吗?你喜欢他?[受伤ipg.]」 楚怜:「不是的阿晨,是你今天太突然,我有点被吓到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对不起,让你伤心了,时津我只是单纯把他当班长而已,如果你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哭泣ipg.]」 书令晨明显慌了:「楚楚你别,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今天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太过鲁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楚怜:「阿晨,我没有怪你。」 书舒惊呆,不是,她还原谅上了?! 就在这时。 楚怜发来了新信息,是一张贴吧内容截图。 她说:「阿晨,贴吧里面有人挂你,我替你向大家澄清说明了。[爱心爱心爱心ipg.]」 书令晨听见提示音,赶忙从书舒手中拿回手机。 只见他感动的回复一句:「楚楚,你真好。[玫瑰玫瑰玫瑰JPG.]」 书舒:“…………” 她真**服了。 原来真正的诈骗犯,在这儿! 书舒双手握住书令晨的肩膀,使劲摇晃。 嘴里念叨:“蠢妖笨鬼怪快走开,蠢妖笨鬼快走开,离开我儿子的身体,离开我儿子的身体……” 忽然她余光瞥见书令晨为她收拾的“卧室”里书桌上放有十几本书,定睛一看,是自己经常看的那些。 她眼睛一亮,当即走进房间。 “这些都是你从御景园带出来的?” 书令晨从头晕目眩中缓过来,弱弱点头:“……是。” 他原本就是带在身边留个念想的,因为这些书都是印象中妈妈总是会拿在手上看的书。 书舒翻找书,问:“有《时间简史》吗?” “啊?”书令晨挠头,十分不解:“我哪来的时间捡屎?为啥让我去捡屎啊?” “…………” 书舒手停住,沉默长达整整十秒,然后她抬头:“书令晨,就读点书吧!” 书舒只觉得自己现在急需速效救心丸。 好在,她找到了《时间简史》,然后在其中的一页夹层中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一张漆黑鎏金的卡。 她拿起卡就走。 “妈你又干嘛去?” 书舒面无表情:“哦,忽然觉得我重生回来容易被气死,所以我决定先穿回去了,再见儿子,不要想妈妈,妈妈会变作天上的星星一直注视着你的。” 然后门一甩,走了。 书令晨:“???” …… 半小时后。 书舒惬意躺在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贵妃椅上。 她手上是刚拆的最新款水果手机。 打开下载好的某个APP。 界面弹出一则提示: 欢迎回归,尊敬的黑金用户。 书舒的人生信条之一——鸡蛋绝对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她有个账户,里面的资产专门由一批职业经理人打理,既能隔离债务,也不在被继承的范围之内。 这个账户,不认人,只认卡跟服务密码。 十三年过去,里面的钱不知翻了多少倍。 然后书舒直接从一个富婆变成了一个富婆(plUS版)。 虽然晚上炫了四个青团,但并不耽误书舒再来顿丰盛的海鲜夜宵。 她边啃着澳龙,边想: 儿子变成恋爱脑舔狗加文盲,她这个“走”得早的妈需要负一大部分责任。 总归是自己生的崽,那也不能就这么扔了。 还是,得抢救抢救,给他掰回来。 手边的水果手机亮屏,两条新消息弹出: 1,书舒女士,您的新身份证信息已更新认证,信息后面附录一张十八岁身份证的正反面截图。 2,书舒同学,你的入校手续已办好,请于明日七点半之前到达安市三中上课。 ------------ 第5章 和校霸儿子做同桌 顶着清晨的日光。 书舒背着书包,站在高二(12)班的讲台上,旁边班主任介绍道: “这是新来的转校生,书舒,大家欢迎。” 教室最后一排座位上的书令晨猛地站起身,他双手去揉眼睛,以确认眼前的画面是否为真实。 昨天书舒说完那句话后扬长而去,书令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追出去,早不见书舒的影子了。 之后他在大街上找了大半宿也没找到书舒,让他一时分不清他妈是真穿回去了,还是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妈妈根本没回来。 接收到儿子震惊的视线,书舒悄咪咪冲他俏皮的Wink了下。 书令晨:“……”不是梦。 “书令晨你干什么?坐下!”班主任大声呵斥一声,而后推了下脸上的黑框眼镜,转头看向书舒,语气客气道:“书舒同学,找个空位置坐下吧。” 书舒装模作样环顾了圈教室,然后抬起纤白的手指,直直指向书令晨旁边的空位置上。 “老师,我想选那个座位。” 话音落下瞬间,教室内变得安静一片,诧异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新同学……竟然敢选校霸做同桌! “呃,书舒同学,不然你换一个吧。” 班主任开口劝道。 眼前的小姑娘长得又漂亮又乖的,跟书令晨那小霸王做同桌,指不定第一天就得被欺负哭。 “不用,老师,就那个。” 书舒走下讲台,穿过过道,无视所有目光,放下书包,大大方方地就坐在了书令晨身边。 * 两分钟后,早读课结束,教学楼后僻静处。 “你……” 书令晨看着书舒欲言又止,想上手确认又有点不太敢。 书舒:“别怀疑,我还是你妈。” “……”书令晨:“你昨天去哪儿了啊?” “去找了个住的地方。” “啊,你有钱吗,再说……”书令晨说着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再说你现在是一个黑户人员吧,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找地方住啊?还有,你怎么变转校生了?还和我一个班?你要做什么?” 书舒闭了闭眼。 死孩子,问题真多。 然后她使用万能回答:“关你屁事。” 回答完后她又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又改口:“关你事。” 书令晨:“……” 书舒:“问完了吗,问完我回教室了,马上要上课了。” 书令晨:“……”他问倒是都问了,关键是一个回答没得到啊。 书令晨迷迷糊糊跟在书舒身后回了教室。 一个梳着马可波罗同款发型的男生拉住书令晨,一脸兴奋地问道:“晨哥,教训得怎么样了?” “教训什么?” “当然是新同学啊。” 谁都知道,书令晨的心上人是1班的校花楚怜,以往不是没有女生和书令晨当过同桌,但都没等坐够两节课,就被书令晨整得当天就哭唧唧跟老师提换位置了。 因为书令晨怕楚怜误会,所以会自觉的和所有女生保持距离。 大家以为这次的转校生也是这样,刚才俩人出去,众人就觉得书令晨是“警告”书舒去了。 波罗仔说着往书舒的方向看去,然后表情纳闷。 咦,新同学怎么都没哭。 波罗仔嘿嘿笑了声:“晨哥,你是不是看新同学长得这么漂亮,有点于心不忍了啊,要不然你把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让她今天以内就哭着——” 话没说完,脑袋挨了一下。 “你要让谁哭?” 书令晨声音有点冷。 波罗仔捂着头:“?” “她,谁也不准动。” 书令晨阴恻恻扫视了一圈蠢蠢欲动的小弟们,警告完,回了座位。 波罗仔和所有小弟:“???” * 书舒重新适应学生身份适应得非常快。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她拿出课本,双手乖巧的放到课桌上。 不多时。 年轻的女老师走进教室。 书令晨昨晚上几乎没睡,这会儿趴桌上倒头就睡。 女老师让所有人翻开课本后,发现睡觉的书令晨,她当即眉头皱起,严肃喊道:“那位同学,怎么还在睡觉?” 书令晨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旁边那位女同学,叫一下他。” 女老师喊书舒。 话音一落,所有人顿时跟看热闹似的全部反过头来看。 书令晨有很重的起床气,上课睡觉是经常的事情,老师们都知道他是个刺儿头,不会轻易去惹他,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这语文老师刚调来学校没多久,并不了解。 书令晨是公认的校霸,尽管昨天贴吧里那么多喷他的人,可全都是披着马甲喷的,谁也不敢曝真名。 因为,他真会打人。 高一时,有个男老师吵醒了书令晨,直接被打到手臂骨折。 要是这位同样不清楚状况的转校生也吵醒了书令晨,那后果…… 女老师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突然想起同事叮嘱自己不要惹12班一个叫书令晨的不良学生,她正要开口对书舒说算了。 只见一只纤白的手已经放到书令晨头上,然后抓起那头火鸡头发,手臂往后用力一扯,接着,五指松开。 砰—— 书令晨脑门砸在硬邦邦的桌面上。 众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靠!” 书令晨直接给疼醒了,他一脸烦躁起身,怒吼道:“哪个孙子?!活得不耐烦了!” “书令晨同学,上课了,别睡了。” 书舒脸上微微笑,心里已经亮出刀。 这小混蛋难怪是个文盲,敢情在学校天天睡觉呢! “……” 正当众人准备看书舒迎接书令晨怒火的画面,就看见上一秒还头顶冒火的书令晨,下一秒那火直接——灭了。 就听见不可一世的校霸蔫巴巴道:“噢。” 然后,坐下了,还翻开了课本。 众人:“???” 不是,就这?就噢?没了?? 书舒乖巧报告:“老师,他醒了。” 女老师也有点没从这反转中回过神来:“……哦哦好的,那接着上课吧。” * 一节语文课,所有人几乎是在魔幻中度过的。 小卖部。 “晨哥,你为啥不教训那个转校生?” “是啊,她简直就是在挑战你的权威!” 小弟们围着书令晨边吃着麻辣公主,边不解发问。 旁边波罗仔忽然灵光一闪:“等等,晨哥,我想起来了,这个转校生不就是昨天追着你骂脏话的女的吗?!” “什么?!” “我擦,那更要给她一个教训了,不然在咱三中她得分不清大小王了!” “都闭嘴!” 书令晨一声呵下:“我说了,别动她,这句话,是为了你们好。” 小弟们:“???” “晨哥,你是在玩笑吗,不就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妹子吗?我们怕她干什么?” “你们都懂个屁!” 书令晨顿了顿,脸色严肃地说:“她打架,特别厉害。” ------------ 第6章 房子我不要了 书令晨印象深刻—— 刚念幼儿园那会儿,同班有个胖墩成天针对他,总带头嘲笑他是没爹的野孩子,胖墩父母根本不管教,还跟着一起阴阳怪气。 书舒得知消息,二话没说,冲到幼儿园。 先是狂扇了胖子爸二十个耳光,然后把胖子妈头发扯下来大半,脸也抓花,最后把胖子扒光了剩条内裤拎校门口罚站。 七八个老师都没拦住书舒。 那场面,相当壮观。 最后,毫发无损的书舒抱起他,霸气甩下张银行卡当医药费,笑道: “你们不管教孩子我就替你们管教了,今后再让我知道谁欺负我儿子,我弄不死他!” 第二天,胖墩直接转幼儿园了。 * 听见书令晨这句话,小弟们完全没办法把“打架特别厉害”和转校生那张漂亮无害的脸联系到一块儿。 可晨哥从来不说假话。 “晨哥,难道说你昨天突然从聚会上走了是跑去找转学生打架去了?然后打输了?” 书令晨:“……” 他刚想说,如果他们亲眼见识到那次幼儿园大战,就绝对不会怀疑他说的话了。 可是,如果不小心暴露了书舒是他亲妈这件事…… 重生本就不可思议,重生到未来就更加匪夷所思了,书舒会被当成试验品或者鬼被抓走的吧。 于是,书令晨默了默,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嗯。” 小弟们惊呆了。 连晨哥都打输认怂了,这转校生得多牛掰啊! 看来以后在班上看见她得绕路走了。 正这么想着。 忽然一个小弟看到自己的手机推送信息,打开一看,然后抬起头,说:“晨哥,楚校花这周末又要邀请同学去她家御景园小区的房子里做客!” 昨晚,楚怜在帖子下晒出那张茅台自拍照后,回复都爆炸了。 无论是低年级还是高年级的学生,纷纷在刷屏楚怜家豪气,想要亲眼目睹一下整面茅台墙。 楚怜说好。 但是怕人太多吵到上下楼邻居,所以只邀请七到八个同学周末去家里做客。 波罗仔兴致冲冲地问:“晨哥,你这次要不要争取一下?听说御景园很豪华的。” 书令晨摇头:“不争取,我不想去。” 他自己家,都住了十几年,天天看都看腻了,有什么好看的。 波罗仔却用一种类似看透的眼神看书令晨,挤眉弄眼道: “晨哥,在自家兄弟面前还装啥,你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吧。” 书令晨嗤笑一声:“我懒得跟你们说。” 于是他这副模样落在小弟们眼里,妥妥的就是在嘴硬。 哎。 算了。 他们还是不说破了,给晨哥留点面子。 * 不过一天时间,楚怜周末要邀请同学去家里做客的事情就在学校传遍了。 放学铃声响起。 12班教室走得空荡荡的。 书舒坐在座位上,抱着手臂,女王范十足的看着儿子,兴师问罪:“这是楚怜第几次带人去家里了?” 书令晨支吾了下,道:“从初二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 呵。 也就是说,数不清次数了呗。 “这么多次,她都对所有人说御景园的房子是她家?” 书令晨说:“因为被追债,楚阿姨和楚楚原先的房子回不去了,楚楚也有交友需求,就只能在御景园了……” “你怎么不在她的交友范围内?” 书令晨挠挠后脑勺:“我名声不太好,楚楚那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能有我这样的朋友。” 书舒头顶冒问号:“那你学人玩校门口告白???” “是楚楚转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很羡慕被捧着玫瑰花告白的人,但有我在,楚楚不用羡慕别人!” 书舒:“……” 她现在合理怀疑那条转发仅书令晨可见。 告白结束,楚怜被时津英雄救美,众人同情,书令晨被喷成坨屎,而自己又立了一波好人设。 书令晨该不会是被人当枪使,还傻呵呵不自知呢。 书舒沉默一会,突然问:“现在遗弃一个十七岁的智障孩子大概要走什么流程,判多少年?” 书令晨:“啥?” 书舒闭了闭眼,不能再看这小智障了,再多看一眼分分钟都想扔孩子。 她果断拎起书包就走。 “妈,你去哪儿?” 书令晨追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你昨天是住在哪儿,你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在外面,又没有钱,很危险的。”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里有些钱,你拿去用,不够再跟我要。” 书舒拿过信封掰开瞄了一眼,粗略估算这里面有小一千。 书令晨继续说:“如果你不想住我的那个小出租屋,就回御景园的房子里住,我跟楚阿姨说一声——。” 书舒哼了声:“原来我回我自己的房子还得跟借住的人,说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回去住也可以,你先把楚家母女撵出去,腾空房子我再回去。” “……”书令晨脸色为难起来,显然做不到。 书舒又问:“那她们这个暂住具体还要住到什么时候?” “……”书令晨沉默,显然也不能确定。 书舒毫不意外,于是干脆说明:“我不会回那个房子里住,房子我不要了,我有洁癖。” 两个这样的人住在自己房子里这么几年,她嫌膈应得慌。 就算现在楚家母女搬出去,她也不会再住一晚。 书令晨诧异:“什么,不要了?那你要住到哪里去?自己租房子么?” 书舒看着儿子,忽然愁容满面地叹一口气: “不用管我儿子,你在意你的楚阿姨和楚楚就好了。” “我嘛,街上这么大,总有一个属于我的位置,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说完,书舒欣赏了一遍儿子愧疚的表情,拿着信封,走了。 * 二十分钟后。 书舒窝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翘着脚丫子,一边拿叉子叼冰镇水果吃,一边捣鼓手机查资料。 房子她的确不要了。 不过,她的不要并不是指就这么便宜楚家母女。 那个楚怜分明就不喜欢书令晨,不过是因为房子在吊着书令晨。 既然如此,那她就把房子,收回来。 手机弹出新消息窗口—— 「尊贵的黑金用户,以下是您要查询的,某分支账户下,御景园1701房资产近四年来的物业费清单。」 书舒放下小叉子,点开长图。 自从她“去世”以后,御景园的物业费一直都是从她某张卡里的余额出账。 因为她那会儿嫌交物业费麻烦,干脆专门弄了张卡,放了点钱进去,每个月会自动缴纳物业费和水电暖气费。 也就是说,姓楚的那对母女一直都是在免费享受着她的房子。 「尊敬的黑金用户,温馨提醒您,该卡内余额已不足缴付1701的物业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需要截止在最后期限即这周末前进行续费。」 清单底下标注着一则这样的提醒。 这周末? 不正是楚怜要带同学去家里做客的日子吗? 书舒看着提示,挑眉。 哦,那她就不续费了。 然后书舒切出长图界面,继续看设计师给自己发来的新房子装修方案。 是的。 新房子。 御景园,门牌号F1600。 就在被楚家母女霸占的房子楼下。 ------------ 第7章 第一次忽视楚怜 书舒距离上一次体验校园这种朝七晚六的集体生活还是在上一次。 说实话,还挺怀念的。 穿着蓝白相间的统一校服,她干什么都有种新鲜感。 中午,食堂。 书舒端着盘子在窗口打菜,每一样都打了点,而后找了个位置开始炫。 学校食堂的饭菜味道别的地方都尝不到。 不是说有多么的好吃,单纯就是指这个味道独特。 书舒吃完后把盘子还掉,准备回教室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看,是书令晨。” “他又来给楚校花送酸奶了。” 书舒顺着视线看过去。 就看到食堂门口不远处一棵大树下,书令晨校服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骷髅头短袖,顶着那头火鸡头发,手里握着瓶酸奶,流里流气蹲在那儿。 “你们就说他搞不搞笑,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好意思纠缠楚大小姐的。” “看吧,他待会儿又要被拒绝了,嘁,小丑。” 带着嘲讽意味的议论声不断传来。 彼时。 恰好楚怜和同学也吃完了饭,从食堂出来,要回教室。 旁边同学小声提醒楚怜。 “书令晨又来了。” 只见楚怜微微叹了口气,像是被纠缠后的某种无奈感。 周围人全部盯着这边,为了等着看接下来书令晨被拒绝后出丑的画面。 就在这时。 一只纤白的手在楚怜快要走到那棵大树之前,一把捞走了书令晨手中的酸奶。 所有人一愣。 书舒径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品了品。 西柚味的,还带果粒,酸酸甜甜。 “嗯,还不错。” 书令晨也一愣,看看空了的手,起身,把那声妈咽回去,然后说道:“……这不是给你买的。” 书舒:“哦,所以我不能喝吗?” “不是,你想喝的话,那边小卖部就有卖。”他昨天给了她钱。 书舒又重复一遍:“哦,所以我不能喝吗?” 然后没等书令晨回答,她语气平静:“行,我知道了。” 话毕。 书舒将酸奶扔回书令晨怀中,转身就走。 “嗳——” 不知道为什么,书令晨心中当即一慌,想也没想就追上去,总觉得如果他不追他就得完蛋了。 “你生气了吗?”他后面小声的喊了句妈。 书舒转头看着书令晨,一脸陌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咦,同学你是谁呀,请问我们认识吗?” “……” 求生欲雷达自动发动的书令晨立马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你可以喝!给!” 他双手把西柚酸奶递还给书舒。 书舒根本不接:“不是诚心给的不喝。” 书令晨立马道:“是诚心的!二十四k纯诚!” 书舒眼睛看着天上,又说:“不是买给我的我不喝。” “……那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你想喝啥口味的,草莓?蓝莓?还是菠萝?” 书舒想了一下,说:“勉为其难,都要吧。” 只要他妈消气,万事好说,书令晨赶忙顺着台阶往下走:“行行,都买,都买。” “我还要两根烤肠。” “买!” 于是,所有人就看着书舒傲娇抱着手臂,书令晨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两人朝着小卖部方向走了。 这是第一次,在有楚怜的场合书令晨直接忽视楚怜。 众人处于呆愣中。 “那个女生是谁啊?” “怎么书令晨对她这么言听计从。” “好像是他们12班新来的转学生,叫书舒。” “哇,她长得好漂亮啊!比楚校花还要好看诶!” 楚怜早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她站在原地,议论声传入她耳中,刘海下睫毛不明意味地轻轻颤了颤。 她有些不敢相信。 书令晨就这么“丢”下她,和别的女生走了? 他之前可是很怕自己误会,和所有异性之间永远保持距离的。 * 书令晨在小卖部出了好大一波“血”,零食塞了书舒一课桌,书舒才重新“认识”他。 午休课。 他为了尽孝心,给书舒传纸条: 「妈,明天周六,要不要带你去逛逛?」 书舒回:「不,我要睡觉。」 书令晨:“……” 他又写:「您还没告诉我,这些天你都住哪里呢。」 书舒:「不是说了吗,大街上啊,怎么,你晚上不出门,没在街上看见我吗?」 书令晨:“…………” 行吧。 他把纸条撕得稀巴烂,保证看不出一个字那种,然后趴桌上抓紧时间睡觉。 这些天书令晨上课都没再睡觉了,因为一睡觉书舒就砸他脑袋。 额头上那个大包至今没消呢。 真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没办法,谁让这人是他亲妈呢。 为了白天不犯困,原本天天晚上打游戏到两三点的他甚至开始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 周六。 书舒在总统套房一觉睡到下午。 她来到街边某个小摊前,专门来买手抓饼。 书舒已经不是那个一周前买个手抓饼都还要靠卖艺赚钱的小可怜了。 现在的她,是买手抓饼可以随便加肉加培根加火腿肠的富婆了。 “小姑娘,好了。” “谢谢。” 书舒从老板手中接过热乎乎香喷喷的豪华手抓饼,然后不拘小节地蹲在街边开始啃。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波人。 为首的是楚怜。 她身旁跟着七八个学生模样的人,有男有女。 看这阵仗,应该就是要去“楚怜家”做客的同学了。 书舒与这一行人视线相接一秒,而后移开眼睛,继续专心啃饼。 谁知。 楚怜却主动走了过来,浅笑开口:“是……书舒同学吗?” “真是挺巧的,那天在校门口见到你,没想到你竟然是我们三中新来的转校生。” 说着。 她面露难色:“那天的事情,我还没有亲口跟你说一声谢谢,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书令晨的告白了。” 如果在不了解事情真相之前,书舒单纯觉得楚怜性格包子的话,那么现在—— 她真诚地冲楚怜翻了个大白眼。 楚怜明知书令晨不舍得伤害她,偏要特意过来道谢。 这一出口,间接就坐实了书令晨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拉低书令晨风评的同时,还显得她大度单纯。 果然,流水的时代,铁打的绿茶。 “你干什么?!” 楚怜身后一个女同学看见书舒翻白眼,冲上来,皱眉:“小怜在向你道谢,你有没有礼貌啊?” 说话的正是那天骂书令晨癞蛤蟆的楚怜朋友。 “露露。” 楚怜拦了下张露。 她看向书舒,咬唇:“书舒同学,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解的事情吗?我只是想感谢你,没有别的意思。” 书舒:“没有误解,全是事实。” 楚怜被一噎。 她是三中校花,又被大家喊大小姐,所有人对她都客客气气的,很少有人会如此直白的下她面子。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原本看在那天你拦书令晨的份上我觉得你还不错的。” 张露又站出来为楚怜打抱不平,说着,她瞥见书舒手中的手抓饼,嘲讽似的笑了声: “这么没素质,看来是吃这些不干不净的穷酸东西吃的,难怪能和书令晨那种穷鬼玩在一起。” 张露昨天跟在楚怜身边,也看到了书舒和书令晨一起去小卖部的画面。 她自觉自己与大小姐做朋友,说话间也逐渐多出某种优越感。 楚怜听见书令晨被骂穷鬼,一点想要澄清的意思也没有。 书舒头顶冒问号。 书令晨先不提,手抓饼怎么她了??? 下一秒。 书舒收好饼,一把拎过张露手臂扯到手抓饼摊前,开口道:“老板,她说你家的饼不干净,还有穷酸味。” ------------ 第8章 我有房子在这儿 “啥?!” 老板原本在做客人的单,一听这话,饼都不做了,铲子一扔,看向张露: “我家摊子在这儿卖了四五年了!所有手续证件都齐全!食材保证每天新鲜,你凭什么说我的饼不干净?!” 老板是个大嗓门,这么一吆喝,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排队的客人也纷纷站出来。 都是回头客,东西好不好很有发言权。 “小小年纪,张口就来,也不怕人老板告她诽谤!” 一人一句,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手机发抖音。 张露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她一时口嗨,哪里想到书舒会直接拉她到老板面前对峙! 太社死了! 张露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气焰全无,都要吓哭了。 最后还是楚怜走过来帮忙说话,张露不情不愿鞠躬向老板道歉,这事儿才算完。 同行的几个同学也跟着丢人。 眼见着场面尴尬,楚怜赶忙带着人离开。 众人散去。 书舒继续蹲回街边吃手抓饼,吃完她把包装纸扔垃圾桶,兜里手机响了。 有新消息。 新房设计师问:「书小姐,请问您到御景园了吗?我和工人们正在您的房子里。」 书舒回复:「快了~」 * 书舒仰头看着这片耸立高楼。 “十三年”后的御景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大气。 更关键的是,大门面部识别竟然还保留着她的信息,脸一刷门就开了。 书舒轻车熟路地往自家楼栋走去。 走到楼下。 单元楼门是不带密码锁的,要靠刷门禁卡。 书舒新房的那份儿先拿给设计师去用了。 正当她准备让设计师在楼上给她开下门时。 “你怎么混进来的——?!” 一道刺耳的女声从斜刺传来。 张露气势汹汹走过来,她瞪向书舒的眼睛直冒火。 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像刚才这么丢脸过,她现在是跟书舒彻底得罪上了! “问你话呢?你怎么混进来的?!” 混? 书舒歪了下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房子在这儿?” 张露嗤笑一声:“你骗鬼呢,你都蹲街边吃手抓饼了,你家能住御景园?” 书舒:“???” 蹲街边和有没有御景园房子有什么关联? 手抓饼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针对! “露露,怎么了?” 这时楚怜和其余同学走了过来。 他们早就到了御景园,只不过没有先上去,楚怜带着人到了花园那边逛。 御景园毕竟是豪华住宅,花园风景很是不错,几个人都掏出了手机拍照打卡。 “书舒同学?” 看到书舒,楚怜表情也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书舒:“我房子在这儿。” 楚怜明显愣了下,看向书舒身后这栋楼:“你的意思是,你住这栋楼?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书舒心说。 废话,因为你搬进我房子的时候我早都“噶”了,你要见到我,那就是见鬼了。 楚怜的这句话就像是给了张露抓住书舒痛脚的机会。 “哈!撒谎精!被拆穿了吧!笑死了什么牛都敢吹!” 说着,她看向楚怜:“小怜,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门没有带好啊?” “肯定是这样!”张露一脸笃定:“不然为什么我们前脚才进来,她后脚就出现在这儿了呢。” 楚怜刚想说御景园门口的安保工作质量不会那么差劲。 但就在这时。 她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前面不远,一个穿着白衬衫,五官周正的男生经过。 楚怜眼睛微微一亮,然后声音清甜喊了句:“班长?” 男生正是时津。 时津是三个月前从京市学校转到安市三中的,他家境不菲,转校后也住在御景园,就在后面几栋楼。 楚怜:“班长,你这是准备出去么?” 时津声音淡淡:“嗯,有事。” 说完他准备继续往前走,但视线不经意略到书舒,脚步微顿住。 这时候,张露手指向书舒,开口:“小怜,你快喊保安过来,把这个撒谎精穷鬼给赶出去,御景园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进来的!别败坏了御景园豪华住宅的风评!” 楚怜眼尖的捕捉到时津看到书舒时顿住的这个动作。 抿了抿唇,她抬手将一边的头发挽至到耳后,温柔拦住张露。 “露露,别这样。” 而后走到书舒面前,善解人意般开口: “书舒同学,如果你真的对御景园这么好奇,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啦,我可以带你进来的。” 书舒:“?” 楚怜看了眼时津,又继续道:“不然,书舒同学,你就跟着一起去我家吧,正好也可以让你好好参观一下,以后,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书舒:“??” “小怜!” 张露第一个出声,反对:“她刚才在大街上对你这么无礼,你怎么还要邀请她去你家啊?!” 楚怜摇摇头,很大度的模样:“没事的,我不在意,毕竟,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嘛。” 书舒原本今天就是来验收新房装修成果的。 但她听见楚怜的提议—— 正好。 她也想知道知道,她的房子被楚家母女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于是说: “行啊,那就先去1701看看吧。” 楚怜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家是1701?” 张露又抓住书舒不放,一副对阴谋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你的真实目的是在这儿啊!明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小怜家,故意提前在街边蹲我们,好跟着混进御景园,就是想要去小怜家吧,连小怜家的门牌号你都打听清楚了!” 书舒沉默三秒,佩服张露的脑回路:“孩子,你那脑子要这么用的情况下,你不如捐它呢。” “你管谁叫孩子呢!你占我便宜?!” 书舒心说,我可没占,而后开口懒洋洋催促:“走吧,不是要上去吗,快点儿的吧。” 众人都惊呆了。 书舒一个蹭客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催促主人家的! 楚怜看向时津:“那班长,你先忙,我们就先上去了,周一见。” 时津微微颔首。 他视线再次看向书舒,目光在她身上安静停下一瞬,而后离开。 ------------ 第9章 我是1600业主 楚怜拿出门禁卡刷开单元楼的门。 一行人来到电梯前。 电梯恰好停在一楼,书舒率先走进去,轻车熟路摁了个十七楼。 张露惊怒出声:“这又不是你家!应该小怜来摁!你简直是越俎代庖!” 书舒点头:“嗯嗯对,没错,不是我家,我却把电梯摁了,我就是鸠占鹊巢,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不知羞耻,没有道德。” 张露听傻眼了下,她没有想到书舒不仅不反驳,还跟着说。 她当即冷笑了声:“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张露没注意到。 旁边的楚怜在听见书舒的话时脸色僵硬了好几秒。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这话,感觉就像是在骂她一样。 电梯足够大。 一行人走进去,就在门要关之际。 “稍等一下。” 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男人手提工具包赶进电梯。 点头表达了谢意后,他从兜里掏出卡刷了下感应器,然后摁了个十六楼。 电梯开始往上升。 很快就到达十六楼。 电梯门打开,就听见有装修声传来,提着工具包的男人走了出去。 众人也顺势看过去。 就看到一个模样干练的女人手里拿着图纸,在指挥着工人们干活。 她身后的房子,尽管看不完全,却已经可窥见房子奢华的精致感,众人看得眼前直发亮。 可没等欣赏几秒,电梯门就关上了。 “天呐!好漂亮的房子啊!” “奢华得跟皇宫似的!” 有人不禁感慨! “小怜,十六楼不是没有人住吗?” 张露疑惑发问,她不是第一次来御景园了,每次跟着楚怜到1701时,电梯的十六楼按钮都是暗的,要刷卡才能按。 楚怜说,十六楼一整层在十几年前就被一个买主买走打通成了一户,做成了个六百多平米的大平层。 房子一直是空着的。 但是最近一周,陆陆续续有装修工人到十六楼,置办家具。 楚怜说:“应该是十六楼的主人回来了。” “这也太豪气了叭!!” “这么豪气的人是楚校花的邻居!” 于是,众人看向楚怜的目光慕强感更重了。 楚怜抿抿唇,将这些目光全部坦然接受,温声说:“等房子装修好,我亲手做一些花生糕给楼下邻居就当见面礼。” “哇,可以的!亲手做显得很有诚意!” “以后就可以常来常往了!” “……” “这见面礼,可以不送——” 在一片恭维声中,并不苟同的声音传来。 书舒靠在电梯墙壁上,抱着手臂:“我花生过敏,吃不了花生糕。” 所有人反过头来。 张露怒道:“不是,谁问你了?小怜做花生糕又不是送给你的,有你什么事儿?自作多情!” 书舒:“不是说送给1600业主吗,我就是。” 此话一出。 气氛凝滞了一瞬。 他们听见了什么?书舒说刚才那个漂亮得跟皇宫一样的房子是她家?! “有的人啊,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张露毫不留情的讽刺出声:“都到这时候了还装呢,你连单元门都进不来,你要是1600业主,我吃屎!” 书舒眼神一言难尽了几秒:“你口味这么重吗?” “可问题是你不是啊!” 这时候楚怜说:“书舒同学,你不要再开玩笑了,撒谎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叮的一声。 电梯在17楼停下,门往旁边打开。 “好了,大家都先进来吧。” 楚怜带着众人右拐,走到一扇门前,抬手,动作娴熟的按密码。 门一打开,视野开阔。 玄关处站着一个系着围裙,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女人,她冲楚怜弯腰:“大小姐,你回来了。” 楚怜介绍道:“这是我家的佣人,吴妈。” 书舒:“?” 书令晨不是说楚怜一家都在欠钱被追债吗?哪儿来的钱请佣人。 书舒不禁仔细看了那位佣人一眼。 然后惊人的发现,佣人的眉眼竟然与楚怜的有些相似。 OMG…… 这不会是,楚怜那个身体不太好的妈吧! 楚怜说:“因为我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不放心我,就找了个人照顾我。” 说完,她吩咐佣人:“吴妈,给大家倒水,切水果,准备点心。” “是,大小姐。” “吴妈”微微欠身,转身进了厨房。 今天来做客的同学都是普通家境,哪里有过被人伺候的待遇,十分新鲜。 “天呐,这种场景我只在电视里面看过。” “楚校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千金了!” 书舒直摇头:“孝啊。” 众人纳闷转过头,问她:“笑什么?” 书舒:“我说孝死了。” 用自己亲妈装佣人立千金人设。 书令晨那个小智障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众人听不懂。 但经过刚才书舒的“口出狂言”,他们都一致认为这个新来的转校生可能有幻想症,所以总是说一些胡话,干脆不理她,参观起房子来。 “哇塞,老版游戏机手柄,还有游戏卡!都是市面上早就绝版的了!楚怜同学,我可以玩一下吗?!” 一个男同学兴奋的走到一个玻璃柜前,转头问。 楚怜顿了一下:“这个,玩不了,其实它已经坏了,我只是把它当摆饰放在里面。” 书舒扫了一眼玻璃柜。 游戏机根本就没坏。 只不过是当初她怕四岁的书令晨偷玩她游戏机,就给锁起来了。 是密码锁,只有她才知道密码。 且柜子质量是保险柜级别的,除非砸碎玻璃和里面的东西同归于尽,否则撬都撬不开。 听见楚怜的回答,男同学表情有些遗憾:“噢噢,好的。” 这时另一个女同学走到旁边一个柜子。 “哇,好多典藏版手办!” 她用手机对着柜子拍照,问道:“楚怜同学,可不可以拿出来让我近距离拍个照呀?” 书舒又扫了眼。 嗯。 还是得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于是毫无意外的。 书舒看见楚怜就像是应付过很多次一般,娴熟开口道:“不行的,这些手办都是我爸爸最心爱的,连我都不准碰,所以……” 女同学打哈哈式的接过话:“明白明白!” 楚怜浅笑着说:“你隔着玻璃也是可以拍照的。” “……好,好的。” 女同学原本要收回手机的手停住,闻言,只得讪讪的再次举起手机又隔着玻璃给手办拍了几张。 “我们去看看茅台墙吧!那天光照片里面的就震撼到我了!” 于是一群人一个接着一个和茅台墙合影。 “天呐,茅台墙外的门玻璃竟然还都是指纹锁的,好高级哇!” “楚怜同学,你能不能给我们打开展示一下呀!” “——不行。” 没等楚怜出声拒绝,书舒就已经预判式替她开口了,众人看过来,她声音懒洋洋道: “因为这个指纹肯定录的是楚怜同学爸爸的指纹,只有她爸爸才可以打开,而她不行。” 书舒看向楚怜,歪了下头:“楚怜同学,我猜你,是不是想要这么说呢?” 楚怜愣了下:“……对,没错,就是这样。” 书舒笑了。 笑得楚怜心里直发毛。 因为那笑里仿佛带着看穿一切的审视,让她本能的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预感自己邀请书舒来参观房子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 第10章 物业上门收费 一不能玩,二不能看,三也展示不了。 一群人只得逛起了房子。 书舒当初斥巨资装修,尽管十多年过去,这房子的装潢仍旧抗打,低调中不失奢华。 楚怜想要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密码柜上引开,便主动带人到露台上去看远处的江景。 书舒则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还是一如既往。 只不过她的东西已经全没了,到处都是楚怜生活过的痕迹。 书舒忽然想起什么,来到衣帽间,拨开其中衣柜某个帘子,手放到一个地方一推。 推出一个暗格。 露出了里面的指纹锁。 书舒把指腹放在发光的感应器上面。 只听见嘀的一声。 衣柜后一扇门板往旁边移开。 书舒在衣帽间内专门设计了个内室。 用来放贵重物品的。 门一开,四周的灯光,还有中央质感极好的金色玻璃柜内的灯光全部亮起。 将柜内的手表,手链,项链,耳环,和三面墙上的名牌包包照耀得熠熠生辉。 书舒激动地走上前。 宝贝们。 “十三年”没见,都想她了吧呜呜呜。 书舒拿过其中一个包,心爱地抱进怀里。 这是她在“出事”前刚买的一个最新款限量包包,都还没背过两次呢。 但是现在的它已经过时了,不时髦了! 书舒忍痛放下包包,又来到中央的首饰柜。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还好,还有一柜子的钻石和珠宝首饰能够稍稍安慰到她。 玻璃柜上有一层不浅的灰尘。 代表着它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 书舒挑眉。 她刚才也发现了,暗门也是,很久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或许,这里自她之后,就没有人进来过。 也对。 暗门设计得这么隐秘,很难被发现,且就算被发现,没指纹解锁,也没人能进得来。 所以,书令晨那个小智障也没有跟楚家母女透露过家里有暗室这件事? 书舒望着包包和首饰们。 心里在呐喊。 别急,宝贝们别急,还有外面的茅台墙,都别急嗷。 我马上,就会带你们回家了! 随后书舒退出内室,关好门,然后从卧室出去了。 “怎么样,穷酸鬼,参观得怎么样?是不是大开眼界了?” 书舒刚一出来,就有一道刺耳的女声传来。 张露抱着手臂,满脸讽刺地看着书舒,语气高高在上: “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再想看也不能够了。” 书舒点点头。 觉得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的确是最后一次,她能再好好完整的看这个房子了。 但同时,也是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最后一次了。 就在张露话音刚落的下一秒。 “叮咚——” 门铃被人按响了。 楚怜下意识就要去开门,不过一想到,家里还有“佣人”,她清清嗓子,端坐在沙发上,冲厨房里喊:“吴妈,去开下门。” “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你自己没手,不会去开啊?” 一下来七八个人,泡茶切水果都是不小的活。 楚母一脸不耐抬头,等看到众人狐疑惊讶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佣人吴妈。 脸色僵硬了两秒,楚母尴尬的赔笑起来:“抱歉,大小姐,我现在就去开。” 说着,她往玄关处走去。 门一打开。 外头站着两个穿西服工装,胸口挂着铭牌的男女。 “您好,我们是御景园物业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女工作人员微笑开口:“1701的物业费已经拖欠一月有余,今天是最后期限,我们上门来,是请您补交一下物业费呢。” “什、什么物业费?” “女士,是这样的,您之前专门缴纳物业费的卡内余额不足,导致上个月的物业费缴付失败了。” 楚母一头雾水。 她在1701住了好几年,从来没有交过任何费用,早就忘记还有物业费这回事。 听见工作人员说什么充值卡时,她眼神闪烁了下,当即跑回屋,把楚怜拉到一旁,声音放低: “赶紧联系下小晨,问问他怎么回事,交物业费的卡里没钱了,让他抓紧时间续上,物业都找上门儿来了!” 楚怜一愣。 她跟楚母一样,住到现在,一直默认的都是书令晨在交1701的所有费用。 正当她准备拿手机给书令晨发消息时,却发现手机找不见了。 “有谁看见我的手机吗?” 楚怜探头,四处寻找。 众人以为楚怜是要找手机交物业费,就跟着一起帮忙找,但都无果:“没有看见。” 张露拿出自己的手机:“小怜,我响下你电话。” 拨了好几个,没听见铃声。 楚怜记起来,她好像给手机开静音了。 于是她赶忙给楚母使眼色,让她联系书令晨。 楚母拿着手机跑去阳台。 没人注意到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书舒手中的手机上显示着通话中。 她一边耳朵带了只蓝牙耳机。 “喂?谁啊?怎么打电话又不讲话?” 电话那头书令晨纳闷的声音传来。 书舒打字发短信:「我是你妈。」 “妈?你?你终于联系我了,这是你的号码吗?!”书令晨有些激动,因为这些天一放学,书舒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书舒:「嗯。」 “你在哪里啊?要我去找你吗?你怎么不说话,要发短信啊?” 「我不方便讲话。」 “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我现在来找你!”书令晨一听,当即担心道。 书舒迅速打字:「不用,我新办的电话卡,营业员说要通话八分钟才能算正式激活。」 “噢噢好吧,就这么放着等通话时长到八分钟就可以了吗?” 书舒手顿了下,而后一本正经回复:「接电话的一方要说话,你唱首小苹果来听听。」 “???”书令晨:“还有这种规定?” 书舒:「唱不唱。」 三个字,即使是文字,隔着屏幕书令晨也觉得压迫感十足。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始唱起了小苹果。 唱完之后,他问:“……咋样?” 书舒:「不错,再来一首。」 书令晨一听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啊?” 然后他又唱起了下一首。 有了亲妈的鼓励,唱得更加投入忘我了,甚至拿过手边的电视剧遥控器当起麦克风。 这边。 书舒在听见儿子第一个字音的时候就面无表情扯下了耳机。 死孩子,唱歌真要命。 楚母拿着手机匆忙从阳台回来,告诉楚怜:“小晨发信息没回,电话也一直占线。” 楚怜:“……” 这下可怎么办! 还站在门外等候许久的两个物业人员不禁探头,出声催促询问:“1701的业主?” “……在的。”楚怜走到玄关,表情有些不自然,用协商的口吻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手机找不到了,物业费明天再交好吧?” 拖延到明天,就可以让书令晨交了。 然后女工作人员脸上礼貌微笑,嘴上却道:“恐怕不太行呢,1701的物业费已经逾期很久了,还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她补了一句:“整栋楼就差1701这户没有交物业费了。” ------------ 第11章 收房子 “吴妈。”楚怜勉强镇定下来,喊:“把你手机拿过来,交一下物业费。” 闻言,楚母瞪大眼,语气尖锐:“凭什么?!” 气氛有几秒僵硬。 众人纷纷疑惑,怎么感觉楚怜家的佣人有些不尊重雇主呢。 楚怜暗暗瞪向楚母,走过去,从楚母兜里生掏出手机,咬牙:“等会儿我手机找到了,会把钱还给你的。” 楚母背着众人,一脸肉疼与不情愿:“那你可一定要记得还我。” “嗯。” 反正到时候让书令晨补回来就好了。 拿到手机的楚怜向物业工作人员开口道:“来,扫码吧。” “好的。” 女工作人员边打开收款码,边说:“一共是四万八千元。” “等会儿!” 楚怜下意识捂住手机的摄像头,震惊道:“你说多少?怎么这么贵啊?!” “是这样的,F1701单月物业费是四千,四万八千元是年费,咱们御景园的物业费是年缴。”工作人员解释完,语气有些纳闷:“一直都是这样的,您……不知道吗?” 如果是御景园的业主,肯定都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又怎么会一脸不知情的嫌贵呢。 楚怜头皮麻了一下,为自己的脱口而出而感到懊恼,她慌忙找补:“我,我当然知道啊。” “好的,那您可以继续扫码了。” 工作人员脸上挂着笑,再次将二维码往前递。 这时楚母上前,在楚怜耳边道:“我余额里可没那么多钱!” 不用说她也知道! 楚怜心里一阵烦躁,但旋即,她联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而后对物业人员说: “是这样,我家佣人余额里没有这么多钱,所以,我先把拖欠的单月物业费先交了。” “主要是我手机找不到了,等我手机找到我一定立即交全,这样一来也不会耽误你们工作了,你觉得呢?” “这……” 物业语气犹豫起来。 楚怜嘴角带笑,庆幸自己脑子转得真快,想到一个这么好的措辞。 就在她刚要稍微松口气之际。 “楚同学,你的手机在这里——” 所有人转过头去。 只见书舒手里拿着部白色手机。 那正是,楚怜的手机。 “不好意思,你手机放在沙发上,我刚才没看见,坐屁股底下了。” 书舒神情略有抱歉,起身走过去,把手机递给错愕在原地的楚怜。 “……” 楚怜看着书舒手中自己的手机,怎么也伸不出手去接。 四万八,她根本拿不出。 可她才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之所以不交全是因为手机找不到。 下一秒,手机就找到了。 她若是还交不上,就是自打嘴巴。 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再去联系书令晨。 “怎么了楚怜同学?”见她半天没动,书舒歪了下头,疑惑问道:“是有什么困难吗?” 当初书舒往那张卡里放了差不多六十多万。 楚家母女免费住在她房子里这么些年,一分钱都没有出过。 以至于她们想要将房子霸占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住在豪华小区,也是有“门槛”的。 “你会不会讲话?小怜能有什么困难!”张露站出来,瞪了书舒一眼,道:“小怜每个月光生活费都是十几万,区区不到五万而已,简直是小意思好吗?!” 张露完全没注意到楚怜直接白了两分的脸,说得与有荣焉。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们都是普通中学生,家里给的零花钱基本被控制在三位数以内,乍然一听十几万生活费,都被深深震撼到了! 楚校花真不愧是大小姐啊! “噢~原来如此,原谅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书舒挑眉,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又递了递手机:“那,楚怜同学?” 楚怜不得不接了。 物业工作人员展示的二维码就摆在眼前。 楚怜深刻知道,自己一旦扫了,屏幕上一定会冒出“余额不足”四个大字。 她嘴角僵硬地扬了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情轻松自然,佯装为难道: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刚买了好多新款包包,把这个月的生活费都花差不多了……” “啊,小怜,你怎么又买包包啦?”张露大手一挥,说道:“没事,反正你手机也找到了,你可以现在打电话找伯父要一下,让他给你打点钱不就完了吗?” “……” 楚怜握住手机的指尖泛白,脸上的表情险些要绷不住。 她第一次痛恨张露这张爱喋喋不休的嘴,想要拿针给她缝起来! 楚怜咬牙:“……这个点,我爸爸肯定在忙生意上的事,我妈咪在国外度假呢,有时差,也看不到手机。” 旁边的楚母听见楚怜这么说,连忙点头帮忙顺着说:“是是是,先生和夫人都忙着呢,忙着呢。” 物业工作人员:“那您看下您能不能联系到您家长的助理之类的人呢?” 一个月都十几万生活费了,就算家长没空,那区区五万找助理转个账应该就只是一时半会的事儿了吧。 “……”楚怜紧张得本能咽口水,她将颊边的头发挽到耳后,焦急中想到应对之词:“我爸爸的秘书也很忙的!我不想打扰他们工作,还是先交单月物业费吧,过后我会补全。” 旋即,她语气强硬几分,皱眉反问: “怎么,我都要把拖欠的交了,我人就住在这里,还怕我跑了不成?你们御景园的物业对业主就是这种态度?” 旁边来做客的男女同学一听,也跟着打抱不平:“就是,楚怜同学都这样说了,你们还要怎样,耽误了她爸爸的生意,你们物业承担得起吗?信不信投诉你们啊!” 一听投诉两个字,物业工作人员真就被唬住了,为避免矛盾,选择了退步: “没有没有,您误会了,那既然这样,您就先交单月吧……” 书舒全程在旁边看着,说实话,她都有些佩服楚怜了。 编故事的本领不错,说得跟真的似的。 楚怜扫码成功,按下了数字4000。 就在她准备要输密码时。 “1701的业主在这里——” 伴随着电梯叮的提示音,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引得所有人看去 西装革履,浑身透着精英气息的中年男子走至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穿着工服,带白手套的男子,看上去像是什么搬运团队。 “我是1701户业主,物业费,我来交。” 说着。 不像三推四请的楚怜,中年男子爽快地扫了物业手中的收款码。 不到三十秒,四万八就转到了物业账户。 众人都看傻眼了。 “这人谁啊?” “他说,他是1701的业主?!” 他们第一反应这是楚家的人。 却听见楚怜满脸错愕出声:“……你谁啊?” 中年男子径直走进来,看向楚怜与楚母,口吻严肃: “我是1701业主,你们二人非法居住在我的房子里,请立刻搬出去,否则我将对你们提起诉讼与索赔来维护我身为业主的权益!” ------------ 第12章 扫地出门 中年男子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张露瞪大眼:“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小怜家才是1701的业主,她一直都是住这里的!” 中年男子直接无视张露,从文件袋中拿出证件,打开: “我是持有房产证的业主,刘通。” 两个物业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刘?我们这边物业的资料也显示是姓刘,并不姓楚……” 其实他们刚才就觉得奇怪了。 只是楚怜这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摆得十足,让他们下意识以为楚怜是这位刘姓业主家人之类的人,也就没有过多质疑。 楚怜和楚母傻眼在原地,彼此目光中都有诧异。 她们当然知道业主不姓楚,但也不应该是姓刘,而是姓书才对啊! 房子是书令晨已经过世的妈妈留下的! “你们是哪儿来的骗子?!物业也跟你是一伙儿的吧!”楚母第一个冲上去:“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中年男子并不惧怕,淡淡伸手:“请便。” 楚母:“……” 两个物业工作人员听见自己被污蔑,其中一个果断掏出手机,报了警。 不到十分钟。 警察上门。 穿着制服的民警道:“经过核实,这本房产证是真实的,御景园F1701的业主也的确是这位刘通先生。” 接着。 中年男子抬了下手,身后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出动。 先是到手办柜前。 流利按下密码,手办柜的门啪地开了。 然后是游戏机柜,如法炮制,开了。 最后是茅台墙,只见中年男子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从盒中取出一枚指纹印,小心翼翼放在感应器上。 嘀的一声。 许久未被启动过的两扇玻璃门往旁边移开了! 只听见中年男子一声令下:“装箱,搬。”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全都惊呆了。 “……小怜,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你家房子吗?”张露颤颤巍巍去拉楚怜的衣角:“这个人怎么会有你家房子的房产证啊?” 楚怜此刻也处于震惊当中。 “这,这人真不是骗子……?” “肯定不是啊,警察都亲口证明房产证是真的了,而且,是骗子怎么可能会知道房子里所有柜子的密码,还打得开茅台墙的啊!” “反观楚校花,刚才不是说游戏机坏了,就是手办金贵,现在看来,她该不会是压根不知道密码,打不开找的借口吧?!” “所以这个豪宅,不是楚怜家?!” “那她刚才交物业费也磨磨蹭蹭的,是因为没钱交不起吗?” “那她之前那么多次带人来这里……” 顿时。 众人看向楚怜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旁边的楚母眼见自己的豪宅要被夺走,瞬间按捺不住,冲中年男子吼道: “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业主不可能是你,不可能姓刘!这个房子的主人明明就是叫书——唔!” 楚怜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楚母的嘴。 差点就让楚母把书令晨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她冷汗都要下来了。 若是让众人知道,这房子是书令晨的,而自己一直住在书令晨的豪宅,拒绝书令晨的追求,任由所有人骂书令晨穷鬼。 那她的大小姐人设……就要崩塌了。 … 两分钟后。 所有人都被中年男人客气的“请”出了1701,随后还踢了两个箱子出来。 是楚怜母女俩被打包的行李。 门在她们眼前无情关上。 楚怜抖着苍白的唇,强撑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要联系我爸爸,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佯装生气的打开手机。 此刻的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尤其那六七个同学,原本兴致冲冲地跑来参观豪宅,万万没想到,被这么给赶出来了。 此时个个讪讪站在走廊外,脸色都不大好看。 太丢人了。 只有书舒,从头到尾人都很松弛,摁了电梯,准备回1600。 她说要把房子收回来就是收回来。 收回来,再卖出。 1701这套房,按照现如今御景园的房价当二手房卖,一千万左右应该能轻轻松松卖出去。 虽然,她不缺这区区一千万就是。 众人也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见状,纷纷跟楚怜道别: “楚怜同学,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得回家了!” “我姑姑来我家了,我妈喊我早点回去吃饭!” “那个,我突然也有点急事!” “……” 于是,电梯很快上来,一群人一窝蜂往电梯里挤。 张露也觉得气氛尴尬,也小声道:“……小怜,我也回去了,周一见。” 等最后一个人进来。 站在门边的书舒摁下关门键,而后将手机背面贴上感应器,摁亮了十六楼的电梯按钮。 “嗳书舒同学,你按错了吧,是要按一楼——” 那人话还没说完,猛地顿住。 “等等!十六楼不是那个要刷卡才能到的大平层吗,书舒同学你怎么——” 书舒:“我回家。” “什么意思?!你家……是十六楼?!” 一层楼电梯三四秒就到了。 电梯门打开,书舒走出去。 众人只见上来的时候看到过的那个干练女设计师快步朝书舒走来,殷勤笑道:“书小姐,您来了。” 所有人齐齐倒吸口气。 “我靠……书舒同学真是1600业主啊!她没撒谎!!!” 空气因不可置信静止两秒。 最被震撼到的人莫过于张露,她目瞪口呆。 这时,书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冲张露道:“这位同学,你看我是给你找个公共厕所,还是你自产自销下呢?” ——“你要是1600的业主,我吃屎!!!” 张露言之凿凿的话言犹在耳。 众人当即齐刷刷看向张露。 张露:“…………” 脸好疼! 张露还骂书舒穷酸来着。 而现在看来,和书舒相比,张露才是那个穷酸鬼。 不,等等,还有他们。 所以,楚怜没有在这栋楼里见过书舒,是因为书舒家是最近才开始装修的十六楼大平层,楚怜自然没碰见过书舒了。 * 匆忙赶来的书令晨是在御景园附近街头看到楚家母女的。 此时的楚家母女两人只能用“狼狈”一词来形容。 站在街边,旁边立着两个行李箱。 行李箱明显被打包得很敷衍,衣服裤子全都从边边露了出来。 一看就是被人扫地出门的。 一见到书令晨,楚母眼里都是埋怨与控诉: “小晨,你要是不乐意我和小怜住在你的房子里,你大可说一声,我们走就是了,何必还故意找人来演戏赶我们走呢?!” ------------ 第13章 楚家母女被御景园拉黑 “什么找人演戏赶你们?” 书令晨一头雾水,他是刚看到信息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楚阿姨,您在说什么?谁赶你们?” 楚母:“还不就是你吗!” “我?我没有啊?” 楚怜见书令晨满脸无辜,处于状况外,显然他对这事是不知情的。 她便声音柔柔道:“阿晨,就在刚才有一个声称是1701业主的男人拿着写有他名字的房产证过来,带人把我们赶了出来。” “什么?!”书令晨:“房子是我的,别人怎么可能会有房产证?是哪儿来骗子吧?!” 楚怜摇头:“不,妈妈报了警,连警察都说那本房产证是真的。” “这不可能!”书令晨一口笃定:“看来还是个高级骗子,他现在是不是还在1701?!” “是。” “阿晨,刚才好可怕,那个男人带了好多人,个个人高马大,我跟妈妈都被吓坏了。” 楚怜迎风站着,风吹起她身上的白裙,她神情害怕,说话时眼眶带红。 这副脆弱的模样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楚楚别怕。”书令晨眼睛冒火,捏紧拳头:“好啊,敢骗到小爷我头上来,楚阿姨,楚楚,你们跟我上去,我来处理。” 楚母与楚怜当即欣喜对视一眼,听见书令晨这么说,顿时有了底气。 楚怜道:“阿晨,那个男人说他叫刘通。” “谁?” “刘通,通话的通。” 书令晨一愣。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楚怜此时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找补了。 真是倒霉,怎么就这么碰巧,发生在她请同学上门做客这天呢。 等下回到1701,她得赶紧声明一下。 就说,这是误会一场。 总之,她的大小姐人设不能崩。 这么想着,三人走到了御景园门口。 书令晨刷卡进去。 楚家母女紧随其后,却被门卫拦住。 “你们不能进。” 楚母惊诧:“为什么?!” 身穿笔挺制服,戴着帽子的门卫扫了眼楚家母女:“你们不是业主。” 书令晨转身,桀骜地皱眉:“我是业主,我带她们进的。” 门卫看了眼书令晨,声音依旧冷漠:“抱歉,上面交代过,如果您要带这二人进,您也不允许入内。” 书令晨:“???” 楚母和楚怜脸一白。 什么意思,她们被御景园拉黑了? 书令晨:“上面?谁是上面?” 门卫不说话了。 书令晨:“那就我进,行了吧!” 他倒要看看,究竟谁在搞鬼?! 而后他对楚家母女说:“楚阿姨,楚楚,你们在这里等我,等会儿我就下来接你们。” 也只能这样了。 楚怜咬唇:“好,阿晨,你要注意安全,对方人多。” 书令晨听得心里暖暖的,感动点头:“嗯。” 果然。 只有书令晨一个人进,门卫立马放行了。 等书令晨走远,楚母当即冲门卫啐了口: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投诉你,让你立马卷铺盖走人!” 门卫眼风儿都不带斜的,抬手摁住肩上的呼叫器,面无表情道: “A队过来两个人,把门口这两个闲杂人等赶远一点。” 楚母气急:“你!!” … 书令晨几乎是跟头怒气冲冲的小狮子似的冲到自家楼栋下。 彼时,单元门口站着一中年男子。 看样子是专门在这里等人的。 书令晨靠近。 他开口喊道:“令晨。” “你是——?”书令晨站定,看着中年男子的脸,仔细打量片刻,而后惊讶认出:“你是刘通叔叔?” “是的。” 书令晨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F1701的确是他的房子,只不过,房产证上的名字却不是他。 书舒“去世”后,房子顺理成章由书令晨继承,只不过要等到他年满十八岁,房产证上才会正式改为他的名字。 在此之前,则会挂在一位职业经理人的名下。 这是对未成年继承人财产保护的一种措施。 大概在书令晨十来岁时,这位叫做刘通的职业经理人单独找过书令晨,说明过此事。 书令晨从来没有跟楚家母女提起过。 刚才楚怜说起刘通,他一时也没想起来。 书令晨皱眉问道:“刘通叔叔,您为什么要将楚阿姨和楚怜赶出去?” 刘通只说:“先跟我上来。” 电梯里。 书令晨狐疑地看见刘通摁亮了十六楼:“摁错了吧?” 刘通:“没有,就是十六楼。” 书令晨感觉刘通是要带自己去见什么人。 他猜,可能是门卫所说的那个“上面的人”。 走出电梯。 大平层的门开着。 书令晨被里面奢侈豪华的一角给惊到。 这比他楼上的家都要奢华太多。 在刘通带领下,他探头探脑,带着几分警惕心走进去。 下一秒。 他瞪大眼,呆在原地,脱口而出:“妈——?!” 沙发上,书舒喝着椰子汁惬意刷着手机,闻言,抬头,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嗨,儿子。” “你怎么会在这儿?!” 书令晨想了n种可能都没想过见到的人会是书舒。 “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在这儿,我应该在哪儿?” 书令晨当即环视了一圈客厅,讶异十分:“这是你的房子?!你哪来儿的钱买房啊?” 这也太豪华了。 难不成是用他给的钱买彩票中大奖了? 书舒:“噢,这两天抽空去抢了个银行。” 书令晨:“…………” 刘通站在书舒旁边,书令晨看到书舒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本房产证,又看到旁边空地上摆放着一堆装有游戏机,手办,还有茅台的箱子。 他联想了下,反应过来:“妈,是你让人把楚阿姨她们赶出去的……?” 书舒:“嗯哼。” “啊?为什么啊?”书令晨:“那楚阿姨她们以后要住哪里?” “爱住哪住哪去。” 书舒说:“白嫖我房子这么久,我没找她们要房租水电物业费破损费,只是让她们离开,巴黎圣母院都得亲自请你妈我过去坐镇院长了。” “怎么,她们还想住1701一辈子?” 书令晨:“楚阿姨她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暂住……” 书舒:“哦,暂住一住住了六七年?还让你出去租房子?” 书令晨弱弱澄清:“……出去租房子是我自己主动提的。” 书舒:“那1701的房子是我的,我收回与否,想让谁住,怎么处理都是我的权利。” 这话让书令晨闭了嘴,默认正确。 房子本来就是妈妈的,现在妈妈回来了,自然应该还给妈妈。 可他现在为难起来。 该怎么和楚阿姨和楚楚说。 似乎看出儿子的纠结,书舒想了想,冲儿子勾手:“要不要我教你?” ------------ 第14章 没事那为什么这里是黑的 书令晨附耳过去听完,半信半疑:“这,能行吗?” 书舒:“那除了这个,你还有更好的说法?” 书令晨:“……”没有。 只好应下。 旋即,书令晨注意到旁边的刘通,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惊骇变色,把书舒拉到一边,惊恐道: “完了!我刚才好像当着刘通叔叔的面喊你妈了!” 他妈重生的事情要暴露了! 书舒却很镇定:“放心,他是专业的,否则,你以为他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 书舒没否认。 书令晨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刘通:“那他怎么这么淡定?!” 书舒:“我说了,他是专业的。” 其实1701也并不在书舒本人名下。 而是自己那个分账户名下的资产。 书令晨的这项未成年继承措施就是由分账户下达的权限。 这些职业经理人每年拿雇主分红的后头都不知道得多少个零。 只死认卡和服务密码。 所以,他们必须是“专业”的。 * 御景园对面的街上。 楚母和楚怜几乎是望眼欲穿的在等书令晨。 一看见他人过来,楚母迫不及待的起身。 “小晨,处理得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阿姨腿都站麻了。” 楚母觉得十拿九稳,心里冷哼着,那个该死的门卫,她待会儿一定要投诉到他丢饭碗! 结果,下一秒。 书令晨说出让楚母和楚怜天都塌了的话。 “楚阿姨,楚楚,那个人不是骗子,房产证上的确是真的,房子是他的了。” 楚母:“你说什么?!小晨,房子不是你的吗?!” 书令晨垂着脑袋,有点不太敢直视楚母与楚怜的眼睛,他复述着脑子里书舒教他的措辞,说: “……是我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借了一大笔钱,把房子抵押给了那个叫刘通的人,这么多年过去钱没有还上,人家就过来收房子了,我也是刚知道的。” 楚母当即两眼一黑,身体就要往后面栽。 “楚阿姨!” 书令晨赶忙担忧地扶住楚母:“您没事吧。” 楚母拍着大腿根,一脸痛心疾首。 她的豪宅啊! 书令晨有些纳闷:“楚阿姨,房子没有了,这会儿最该郁闷的人不应该是我么,您怎么……比我还激动?” 激动得就好像,失去房子的是她一样。 楚怜在旁边找补道:“阿晨,妈妈这是在为你可惜啊。” 而后她不死心,声音略微颤抖:“房子真的没再要回来的可能了吗?” 书令晨摸了下鼻子,然后说:“嗯,人家有字据,就算闹到警局和法院,我也是没理的那个。” 楚怜如遭雷击般后退一步。 “楚阿姨,楚楚,你们别担心没有地方住,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书令晨拍拍胸口道:“虽然只有两个房间,但住咱们三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大房间给你们住,我住小房间。” “……” 楚怜强颜欢笑。 她知道书令晨租的房子。 一个破破烂烂的居民楼,连电梯都没有,小得要死,腿都伸不开。 她住惯了御景园的豪宅,怎么适应得了! 楚怜脸上扯出一抹笑:“不用了阿晨,我和妈妈回我们以前的房子住好了。” 书令晨立马担忧:“那怎么能行呢?要是那些讨债的找上门怎么办?” 这些年,楚家母女时不时的就会在书令晨的面前提起债主还在找她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 书令晨压根不忍心赶她们走。 听见这个,楚怜脸色不自然了一瞬,摇摇头:“没事的阿晨,我刚才向邻居们打听过,那些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应该也是放弃了。” 她贴心道:“阿晨,我和妈妈已经麻烦了你很多,这次,就听我的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随时找你呀对不对?” “……好吧。” “那我送你们过去。” 书令晨帮忙拿过两个行李箱,打了辆车。 楚家母女俩以前的住所也是一处居民楼,不过比起书令晨住的地方要好上一些,空间也比书令晨租的房子大很多。 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书令晨自觉包揽下所有卫生,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最后叫了外卖,三个人吃完饭,他带着垃圾才下楼离开。 * 翌日。 早读课。 书令晨被旁边的书舒盯得心里发毛,借着竖起来的课本,问道: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书舒:“你昨天怎么跟她们说的?” “就按照你教我这么说的,说房子被抵押收走了,然后楚阿姨她们就回以前的房子去住了。” 这么顺利? 书舒眯眼。 看着儿子脸上自若的神态,丝毫没有被楚怜冷待后的迹象。 房子她都已经收回来了。 楚怜应该没有再吊着书令晨这个小智障的理由了啊。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没等书舒想到有哪里不对,忽然就听见书令晨轻轻倒吸了口气,他本能捂了下手臂。 像是碰到什么痛处了。 “你怎么了?” 书令晨紧张一顿,下意识摸了下鼻子,说:“啊,没有啊,什么怎么了?” 撒谎。 书舒一把抓住书令晨那只手腕,将他的校服袖管往上一推。 只见少年光洁的手臂上大片淤青,中间颜色都变深了。 看得书舒心惊。 她皱眉:“这怎么弄的?” 书令晨没料到书舒会突袭,脸色一慌:“没事,不小心磕墙上了。” 说着,他想要将手抽回来。 没抽动。 他妈劲儿超大。 书舒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在放屁。 这淤青分明是被什么金属硬物给打出来的。 书舒面无表情,直接往他伤口上一摁。 “哎疼疼疼!”书令晨哀嚎。 书舒:“你管这叫没事?没事为什么这里是黑的?” 书令晨:“……” 书舒猜测:“楚家母女打你了?” “怎么会?!” 书舒又想起儿子是校霸,猛地一拍桌子:“书令晨,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这一下。 惊得教室内所有人都反过头来看。 空气瞬间安静。 书令晨立即反驳:“我没有!” 没摸鼻子,没撒谎。 书舒抬了下手:“抱歉,大家继续。” 所有同学:“……” 隔壁组的波罗仔看得不可置信,和一众小弟们咬耳朵:“我滴乖乖,第一次见晨哥被吼成孙子却不敢顶回去!” 书舒追问:“那你这怎么回事?” ------------ 第15章 每月五万生活费 书令晨又不说话了。 接下来一天,书舒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书令晨只保证没打架,没欺负弱小,其他的无论怎么问都不肯说了。 这倔强的性子,还真是……有点像那个人。 不愿意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瞒着自己。 … 就像是为了要躲书舒, 一放学,书令晨人直接溜没影了。 书舒看着他匆忙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没第一时间离开学校,而是径直来到教学楼后面的树林。 这是不良学生经常光顾的地方。 此时。 几个男生正围在那偷摸抽烟,听见脚步声,对视一眼,纷纷把烟往脚下踩。 直到看到穿着校服的书舒。 “我草!不是教导主任突袭啊,害老子吓一跳!” 其中一个男生看清书舒的脸,眼里顿时冒出惊艳,烟被迫抽到一半的恼怒没了,殷勤道:“妹妹找谁呢?” 书舒:“没礼貌,叫阿姨。” 男生看着面前跟自己同龄的漂亮女孩子,怒:“……”到底是谁没礼貌! 书舒环视一圈,没看到书令晨,但看见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梳着公鸡头发型的男生。 书令晨的“小跟班”之一。 书舒冲他喊道:“赵和平同学。” 波罗仔恍惚了下,大家平时都爱喊他外号波罗仔,很少有人会这么正经喊他的本名,身体都不自觉站直了。 “嗳。” 书舒:“你知道书令晨手臂上的伤怎么来的吗?” 自从书令晨那天跟所有人打招呼说书舒打架很厉害之后,波罗仔对书舒就一直有几分忌惮。 但更多的是不服。 能有多厉害,再厉害不过是一个女生。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谁啊?” 波罗仔又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书舒因为书令晨那个小智障心里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没什么耐心。 她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徒手掰断了。 徒手。 掰,断了。 “我草!!!”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 波罗仔更是咕咚咽了下口水,一秒招。 “晨、晨哥手上的伤是收债的时候弄的!”呜呜,晨哥对不起了。 “收债?”书舒皱眉:“有人欠他钱了?” “不是,是晨哥缺钱,找的兼职,他去帮强哥收债,可以拿提成。” 书舒捕捉到缺钱这个关键词,她诧异:“书令晨他,缺钱?” 怎么会。 书令晨出生的时候她就给他弄了支保险基金。 以防万一,就算她不在。 书令晨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有五万。 哪怕他不上学,不参加工作,也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废柴。 书舒拿出手机查询了下。 基金运作正常,这十三年来每月的盈利发放也正常。 书令晨租的房子很普通,平日里吃喝基本只在学校,也没看出有大手大脚的习惯。 那他钱都上哪儿去了??? “喂,快看贴吧!楚大小姐又晒包啦!” 有个男生低头兴致冲冲地刷着手机。 “听说上周六的时候楚怜带人到御景园的家里做客,结果被人赶了出来,说房子不是楚怜家,楚怜根本不是大小姐!” “后面不是很快就澄清了嘛?说是楚怜的总裁爸爸助理操作失误,误把家里的一套房本拿混,错卖给了别人。” “楚怜肯定是大小姐啊,你看这包,一万多呢!还有她平日里穿的鞋子衣服首饰,哪一件不是奢侈品牌,要不是大小姐,怎么可能负担得起啊!” 书舒眉心一拢。 也打开三中的贴吧,果然在最新热帖里面看到一张楚怜晒出的香家包包订单截图。 配文:「来自父亲大人的赔罪礼,最近只能委屈住五星总套了~」 楚家母女连四万八的物业费都缴不起,怎么可能会有闲钱买奢侈品。 书舒呵了声。 她好像知道,这小智障的钱都到哪去了。 也对,房子都给人住了。 书舒看向波罗仔,问道:“书令晨收债的地方在哪儿?” 波罗仔:“你问这个干嘛……?” 书舒眯眼:“我要去。” * 小巷里传来痛呼声。 “没,我没钱……” 鼻青脸肿的男人被几个混混逼进角落,双手合十,不住求饶。 “能不能再宽限我一周,就一周,下周我一定能把钱还上的!” 书令晨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下的五官凌厉桀骜,伸手抓起男人的头发,抓得对方仰起脸:“没钱?刚才在ktv搂着美女唱歌不是唱得挺开心的吗?” “我……” “强哥说了,再不还钱,你这只手——” “书令晨。” 书令晨话没说完,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背影一僵,呆滞转过头去。 巷子口。 书舒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书令晨脑门顿时砸下来三个大字。 完,蛋,了。 * 半小时后。 御景园F1600。 书令晨跟只鹌鹑似的罚站在气压极低的客厅里。 对面沙发上。 书舒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冷冷出声:“做收债多久了?” 书令晨弱弱道:“……第二天。” 也就是说,昨天开始的。 “手机给我。” 书令晨根本不敢违抗圣旨,乖乖上交手机。 书舒接过手机后,直接查了书令晨的流水。 果然不出她所料。 书令晨每个月的五万生活费大多都转给了同一个人。 ——楚怜。 「阿晨,你看这个水晶发卡好不好看?」 「书令晨转账666。」 「阿晨,这双钩子鞋好有少女心啊,好喜欢~。」 「书令晨转账1688。」 「阿晨这条白裙子好漂亮啊,今天放学我在路边橱窗里看见的,只可惜太贵了我买不起。」 「书令晨转账6666。」 「……」 基本每月初书令晨五万生活费下来的时候,楚怜都会以各种由头来“要”钱。 从一开始的小饰品,到衣服,到后来的包包。 楚怜的“胃口”越来越大。 书舒呵了声。 这小智障房子给人住,钱也全给人花,人家活成了大小姐小公主,他活成了个穷逼。 书舒又瞥了眼书令晨就近的账单,在周六那天他离开御景园以后,他给楚怜转了个400。 备注是:生活用品。 “她的生活用品费为什么要你来付?” 书令晨说:“那天楚阿姨她们不是从御景园搬出来了吗?家里床单什么的都旧得不能用了,楚阿姨身体不好,不能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所以……” 身体不好? 书舒看那天和刘通撕扯的楚母明明说话时中气十足,能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哪里像是身体不好! “她没收入来源,那楚怜怎么上的学?” 书令晨默了默,说:“楚楚的学费一直都是我在交的。” 书舒直接气笑了。 敢情她这支保险基金这些年不仅养着书令晨,还养着楚家母女呢! ------------ 第16章 我替他 书舒发现书令晨给楚怜转完那400,余额里就只剩下两毛八了。 而楚怜在收完钱之后还在埋怨床板发霉,起了一身疹子,想要换床,她一天都忍受不了了。 书令晨回复说他来想办法。 可他没钱了。 所以,他为了赚钱选择去做了收债。 书令晨最新一笔流水是在昨天傍晚,转给了楚怜七百。 备注:买床。 这是他做收债后拿到的提成,一分没留,全转了出去。 收债说白了就是一群违法放高利贷的人暴力催收。 而跑去借高利贷的人又有几个良善,大多都是不要命的赌徒,哪会乖乖还钱,为了避债,肯定是玩命抵抗催债的人。 想必书令晨的伤就是这么来的,这一次是淤青,下一次,指不定就是刀口了。 书舒想起自己“死”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书令晨会误入歧途最终进监狱。 这个收债,该不会就是他歧途的开始吧,竟然是因为楚怜? 书舒不断深呼吸。 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 她现在真怀疑书令晨被喂过降智药。 否则为什么楚家母女都趴他身上吸血了他还毫无知觉。 要不改天带他去医院做个智力测试? 书舒面无表情思考,旁边的书令晨小心翼翼地觑着妈妈的脸色,忽然,书舒一抬手,他吓得闭眼。 预感中来自亲妈爱的大比窦没有降临。 “手伸过来。” 书令晨睁开眼。 书舒手里拿着瓶红花油,冷冷地看着他。 “……噢。” 书令晨自己撸起袖子,乖乖把手递过去。 书舒在掌心倒了些红花油,稍微捂热来,而后搓在书令晨手臂那块淤青上面。 书令晨一愣。 他看着垂眸为自己涂红花油的妈妈,想起小时候玩耍不小心磕肿了膝盖,妈妈也是这样为自己擦药。 书舒从不请育儿嫂之类的人,对于书令晨,她事事亲力亲为,第一次当妈妈,很多东西都不懂,她宁愿慢慢摸索学习,也不会因为嫌麻烦而把书令晨丢给别人。 书令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鼻尖刚要感动一酸。 书舒掌心使劲儿。 “疼疼疼!” 书令晨直倒抽气。 “疼就给我长点记性,那个收债不准再做。” 书舒说:“新房子已经弄好了,租的那个房子退掉,搬回来和我一起住。” “警告你,别动让楚家母女也跟着住进来的念头,不然我宣布你直接失去我这个妈。” “书令晨,我说到做到。” 书舒是真的生气了。 书令晨赶忙点头。 * 翌日放学。 书令晨到出租屋,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了东西。 书舒注意到他行李少得可怜。 就一个书包,脚上一双穿得很旧表面起毛的球鞋,两套校服,三件黑色短袖三条破洞裤,除此之外,连件厚衣服都没有。 书舒并不觉得书令晨可怜。 这是小智障应得的。 谁让他把钱全给楚家母女,自己过得像个小乞丐。 书令晨退房退得顺利,当天就把钥匙还给了房东。 可他想“辞掉”收债这个兼职,却不顺利了。 … 街边酒吧的霓虹灯闪烁着七彩斑斓的灯光。 在推门进去前,书令晨转过身,还是不赞同书舒陪着他一起。 “妈,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去找强哥说就好了。” 书舒:“凭你的智商我怕你会折里面。” 书令晨立马委屈反驳:“我看起来有这么笨吗?” “不是笨,是智障。” “……” “别废话了,走。” 于是。 书令晨只得推开了门。 震耳欲聋的DJ声传来,舞池里到处都是扭动的人影。 有个纹着花臂的人带两人找到了强哥。 卡座上。 一个脖子挂粗金项链,胸口纹龙头,手拿雪茄的光头胖子坐在沙发中央。 书令晨走上前,表情有些不自然。 “强哥,我是来辞工的。” 被叫做强哥的男人抽了口雪茄,然后才看过来,不耐烦嗤笑一声:“你他妈当我这是菜市场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入伙那天我可是问过你了,你说确定我才同意你入伙的,你现在是把我当傻逼?” 书令晨抿唇:“抱歉,强哥。” 强哥上下扫了眼书令晨,轻描淡写道:“想走可以,但要走我的规矩,摇骰子,赢了你走,输了,你的一根手指留下。” 语毕,一个小弟径直递上来一把水果刀,那刀面上还有血。 书令晨脸一僵。 他到底还是个没真正出过校园的学生,并没有见识过社会上这些闲散人员的恶劣行径,且他根本没有玩过骰子。 “怎么?怂了?怂了就赶紧滚,明天继续给我收债去!” “我……” “我替他摇——”清甜的女音冒出。 所有人抬头看去。 书舒站在卡座外,说:“我替他摇骰子。” 见是个漂亮小姑娘,众人都一愣。 强哥皱眉:“你谁啊,我看起来这么好说话?你说替就替?” 书舒勾了下唇:“我是谁并不重要,强哥对吗?我们来打个赌如何?我替他摇骰子,如果我赢了,人我带走,如果你赢了,他的手指留下,我再额外给你二十万。” 话一出,所有人惊诧。 夺少? 二十万??? 强哥狐疑地盯着书舒,这小姑娘看上去像个学生,模样气质相当惹眼,可他不信一个学生能拿出二十万:“你耍老子呢?” 书舒直接打开手机,点开了n个账户中其中一个账户的余额。 然后把屏幕递过去。 有个小弟凑过去看了眼,嘴里数着余额:“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卧槽!百万!” 足足有两百多万! 谁家学生账户里能给放这么多闲钱?! “我可以先付你一万定金证明这账户里的钱是真的。” “叮。” 一分钟后,强哥看着手机上显示一万收款提示,笑了,有钱不要是傻子,他答应道: “行,你替他,但是——”强哥眯了眯眼:“是和我比摇骰子。” 话音刚落,所有小弟对视一眼。 强哥要亲自出马,看来这二十万和这个小子的手指今天是一个也走不了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 书令晨咬牙,偷偷跟书舒说:“妈,咱们跑吧,我数一二三——” 书舒却直接应下了强哥的话:“成交。” 茶几上的酒水和果盘挪走,被摆上两套骰子。 强哥和书舒人手一套。 规则很简单,罐内共六个骰子,比点数大,三局两胜。 “开始。” 第一局。 强哥摇了三个六,三个五,共三十三点。 “强哥牛逼!”小弟们起哄。 书舒揭盖,一个四,三个三,两个一,共十四点。 输了。 “噗嗤。” 强哥见状,笑得露出一口黄牙,这小姑娘的点数一看就是个菜鸟,而他摇骰子可是有手法的,这一片都没人是他的对手。 “小姑娘,这赌约可是你自己定下的,待会儿不能说我欺负人吧。” 书舒挑眉:“不会,三局两胜,继续。” ------------ 第17章 死于海陆空的爹 第二局。 强哥又摇了个三六三五。 他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副已经胜券在握,那二十万也是囊中之物的模样。 接着,轮到书舒揭盖。 只见盖内两个五,四个六。 三十四点!刚好比强哥多一点! 强哥脸上的笑一顿,有点不敢相信。 这,狗屎运吧! 到最后一局,赛点。 强哥下意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回他摇了五个六,一个五。 三十五点,接近满数的点! 摇骰子摇到强哥这种程度,也算是一门本事了。 强哥笑了,迫不及待道:“小姑娘,你应该不用摇了,直接转钱吧,还省点时间!” 他认为狗屎运走了一回不会走第二回,书舒绝对摇不出比自己大的点了。 “还是要摇的。” 书舒纤长的五指握在黑色罐上,抬手摇晃,骰子在罐中发出整齐的撞击声。 砰——的一声。 骰罐放定在桌面。 书舒弯了弯唇,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酒吧灯效下泛出耀眼的星光,接着,在所有人凝聚的目光中,她挪开了盖。 只见六个骰子,齐齐的都翻在六点那面。 六个六!整整三十六点!满点! “赢了!我们赢了!” 书令晨在旁边激动得不行。 强哥不可置信,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书舒:“我赢了,愿赌服输,不过,一万定金就不用退了,他现在可以走了吗?” 白得一万,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强哥看了两眼书令晨,咬咬牙,算这小子走运了,以往想成功从他这里走的人高低都得脱层皮。 他手一挥:“走吧!” … 回去的路上,书令晨看书舒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崇拜。 自己印象中的妈妈一直都是厉害的,但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妈妈还会摇骰子。 “妈,你第一局的时候是不是随意摇的,为了让强哥放松警惕啊。” 书舒说:“那是我特意摇成那样的,我想摇几点就能摇几点。” 书令晨惊讶:“什么!真的假的啊?!” “嗯哼。” “好厉害!是你自己学的吗?还是有人教你?” 书舒脚步忽然一顿,沉默了三秒,才说:“……别人教的。” 书令晨嘿嘿一笑,凑上来:“那个,妈,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呀?” “你学这个做什么?” “就是觉得很厉害,想学。” 书舒直接拒绝:“不教,没门儿。” 鬼知道这小智障想学这个是想干嘛。 其实刚才的事情书舒完全可以单纯只用钱替书令晨出面解决掉。 可她没有。 她就是要让书令晨亲眼见识到,凡事和违法犯罪沾上边的后果究竟有多严重。 “……噢,好吧。”书令晨敏锐的察觉到书舒方才瞬间的停顿,他化身为好奇宝宝,猜测道:“妈,教你的人是不是我那个死于海陆空的爹啊?” 小时候书令晨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他也会问书舒,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爸爸去哪里了。 第一次问,书舒告诉他,说他爹是个渔民,出海打渔时被鲨鱼一口给吞掉了。 第二次问,书舒又说他爹是个扫大街的,在街上扫地时被车撞死了。 再后来,书令晨又又又问,书舒又又又说他爹是个机长,飞机开到半空中的时候爆炸人炸没了。 一直到最后,书令晨都不确定他爹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知道,他爹死了。 书令晨巴巴地望着书舒,还在等书舒的回答。 书舒下意识抬头,与书令晨对视上。 每认真去看儿子的眼睛一次,书舒都会不禁感叹基因的强大。 不愧是父子。 书令晨的眼睛与那人简直如出一辙,瞳孔都是似墨一般的漆黑。 只是前者眸色平和单纯,而后者,永远都是冷刻,深沉的,令人窥探不见他所有的情绪。 听见书令晨的问题,书舒的脑海中几乎是瞬间冒出一副画面: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掌,握住了黑色的骰罐,伴随着揭开的动作,一道玉石相击般好听的男声,漫不经心似感似叹响起。 “好笨,又没有摇出六。” “已经欠我三十二个吻了。” 她摇骰子的本领是靠付出不小“代价”才学会的。 书舒一直以来都有意识的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人。 她死前做的那个梦里说,她是他的……白月光。 假的吧。 她还记得他们彻底分别前的画面,他冷冷地看着她,眸底带有清晰的恨意,嘴里的话更是冷情:“最好滚远点,我再也,再也不想要看到你。”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是他的白月光呢。 书舒猛地甩头,将那些画面都甩走,让思绪回到现实。 反正,他们现在的确是不会再“见面”。 她已经“死”了。 书舒神色恢复如常,直接抬手给了儿子脑门一个大比窦:“把你妈当百度百科呢,这么多问题?” 书令晨捂住自己的脑门,火鸡毛少年痛苦面具: “妈,你能不能不打我头了,会变傻的。” 书舒哼了声:“又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就是从小智障变成大智障而已。” 书令晨:“……” … 深夜。 这是书舒住进御景园F1600新房的第一个晚上。 她并不认床,到不熟悉的地方也能入睡很快。 但不知是不是书令晨那个小智障提起那人的缘故,书舒做起了混乱的梦。 梦里有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攥摄住她。 深刻,偏执,病态。 似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紧紧束缚住,缠绕住她,让她喘不过来气。 他大掌将她困在怀里,薄唇贴在她耳边,用好听低磁的声音一字一句告诉她。 “别想离开我,除非死。” “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陪着你一起,然后让人把我们一起烧掉,放进同一个骨灰盒,好不好……” ——疯子! 书舒仰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眉头紧锁,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汗。 这种类似的梦在书舒离开那人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的夜里都会出现,但随着时间,它又慢慢不再出现。 今天,又梦到了。 书舒手指无意识扣紧被褥,竭力想要从中脱离。 终于,她脱离了出来,却又迅速坠入了下一个梦境。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画面,而梦里的主角也不是她。 是书令晨—— ------------ 第18章 她死后发生的事情 书舒看见了四岁的书令晨。 背景似乎是在医院。 一个小小的萝卜丁,被幼儿园老师抱在怀里,哭得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口中喊着:“妈妈,我要妈妈……” 他奶呼呼委屈至极的哭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有人小声遗憾道:“哎,也是作孽,听说这孩子的妈被人给捅死了,家里又没其他人,留下这么小的小孩子,今后他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呀。” 书舒一愣。 这是……她死之后? 接着,画面一切。 “把孩子放我们这里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书舒看到小书令晨被人送到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女士手中,她背后的一块牌上写着“幸运儿童福利院”,她笑着牵过沉默不语的小书令晨。 这位女士看上去像是院长之类的人。 书舒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眉目顺和,面容慈爱,应当会是一个好院长。 可很快。 书舒又听见了书令晨的哭声,并且伴随着痛呼。 “阿姨不要掐我了,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会乖乖听话的……” 书舒面前出现一扇木门,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了,她伸手猛地将门推开,然后看到了令她无比心惊的一幕。 小书令晨缩在角落,一个女人表情恶毒地瞪着他,同时手不断去拧他的胳膊。 女人边动手口中还骂道:“我让你吃饭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知不知道我打扫起来很累的!你是专门到这福利院里折磨我来了是吧?!” 才四岁的小孩子,细皮嫩肉。 不大一会儿,白白的胳膊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煞是骇人。 书舒看得眼睛喷火。 书令晨被她教得很好,已经很早就会自己吃饭,他珍惜粮食,吃饭都很文雅,根本不会出现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的情况。 书舒听见小书令晨也在为自己辩驳:“阿姨,不是我弄的,我没有。” 可女人根本不听,就像是在单纯发泄,手中暴行不止。 书舒怒火直冲天灵盖, 想要冲破画面,把这个女的拎起来打,可是她出不去,她被困在另一个时空,急得团团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夜幕降临。 书令晨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福利院的床板上,睡得很不安稳,眼角带泪,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念着:“妈妈……” 仿佛只有妈妈这个词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书舒好想走过去,把儿子抱进怀里安慰。 书令晨很粘她的,每晚他都会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来催她,他每天都是在她讲的睡前故事中安然进入梦乡。 现在,妈妈不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书舒心疼坏了,就这样在一旁“守”着儿子守了整整一晚上。 令她感到庆幸的是,等画面再次切换。 她看到恶毒女人被警察带走了,而书令晨也被从福利院接了出来。 他又回到了御景园。 很快有专业机构的人为书令晨匹配到了一户寄养家庭。 是一对不能生育但家境富裕的年轻夫妻。 他们见到书令晨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书令晨,弯下腰,主动逗他说话。 书令晨起初警惕心很重,瑟缩在物业人员的身后,根本不愿意亲近。 但年轻夫妻很有耐心,接下来,他们每天都会来御景园陪书令晨,给他做饭,陪他玩玩具,做游戏。 欢声笑语,气氛极好。 渐渐地,小书令晨慢慢开始接受他们的好意。 书舒看到这里,只觉得欣慰。 正当她期待看到儿子去到新家庭开始新的生活之时,画面又又被切了。 是书令晨沉着小脸,拍掉了即将要成为他新妈妈的年轻女人的手,并放言:“我讨厌你们,不要去你家,我不要去!” 他反感得十分剧烈。 最后,他果然没去成寄养家庭。 书舒满头困惑。 发生了什么,让书令晨忽然变了脸,变得这么抗拒这对年轻夫妻。 可根本没给书舒弄明白的机会。 画面就一直停留在这里,再也不动了。 … 书舒睁开双眼。 床头柜上小灯温暖的光照亮卧室。 她反应过来,自己从梦里醒过来了。 很久没有做过内容这么多,这么混乱的梦了。 书舒呼出口气,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她觉得有些口渴,掀开被子下床,到外面客厅里倒水喝,喝完水后准备回房间,在路过书令晨的卧室时,脚步微顿住。 书舒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动静。 很像是,呜咽声…… 书舒当即抬手扣房门,“书令晨?” 门内没有人回答。 书舒又凑近了些听,没有听错,的确是呜咽声。 “书令晨?你怎么了?” 还是没有答应。 “妈进来了啊。” 话落,书舒按下了书令晨卧室门的把手。 “书令晨?” 她打开灯,边往里走,就看见被子掉落在地,灰色的床铺上少年满头大汗,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口中断断续续发出惶恐的呓语:“妈……救救我。” 书舒皱眉,走上前,弯腰拍了拍书令晨的肩膀,轻声喊道:“小晨?” 少年重重喘了口气,陡然睁开眼睛。 他眼眸里有一瞬间茫然,而后看到书舒,瞳孔聚焦恢复清明,声音嘶哑着疑惑道:“……妈?” “嗯。” 书舒问:“你这是,做噩梦了?” 书令晨眨眨眼,扭头看了看周围,宕机两秒,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的坐起身,眼神闪烁:“啊,对,梦到打游戏马上就要推水晶,结果队友全死了,我开麦喷他们来着。” 他说着,露出忿忿的表情。 书舒:“……” 书令晨才不要让他妈知道自己在梦里哭鼻子来着,十七岁的爷们儿,怎么还能哭鼻子,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校霸啊。 少年捋了把自己有些湿的红黄蓝短发,煞有其事地展示给书舒看:“你看,我骂得都出汗了。” 书舒指了指他眼角的泪痕:“然后还给自己骂哭了?” 书令晨:“…………” 他下意识的去擦眼睛,嘴硬道:“昂,梦里这把可是晋级赛!很重要的!” 书舒挑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看破不点破,只说:“我睡不着,做好的甜水这会儿应该冻好了,要不要一起喝?” 书令晨毫不犹豫:“喝!” 为了赶快跳过这个话题,他一口应道。 最关键的是他妈做的甜水一绝。 ------------ 第19章 梦得到验证 于是,大半夜。 母子两人分别坐在水吧的高脚凳上,喝起了凌晨三点多的甜水。 是芒果奶冻西米露。 书令晨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甜丝丝的果肉与奶香味混合在一起铺展在味蕾之上。 上一次喝妈妈做的甜水还是在十三年。 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好怀念。 书令晨满足地眯起眼睛,连带着胸口噩梦带来的余悸也消散。 他又往嘴里送了几大口,忽然想起什么,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书舒,试探性道:“妈,明天我上课睡觉你不会砸我脑袋了吧。” 书舒头也没抬:“你睡我就砸。” “可是等下睡不了多久就要爬起来上学了,白天我肯定会犯困的。” 书舒:“没事,多砸几下就不困了。” “……” 书令晨蔫了,他想起方才自己被噩梦惊醒时,听见书舒轻声喊他的那句小晨,少年目光有些幽怨:“妈,我发现,你变了。” 书舒面不改色:“嗯,我知道,变得更年轻漂亮了。” “……”书令晨没法否认这句话,但他斟酌了下,开口反驳:“不是,你以前都是很温柔喊我小晨的,可是现在你都喊我全名,书令晨书令晨的,听起来贼冷漠。” “妈,你是不是……嫌弃长大后的我了?”他说着,低落地垂下眼。 闻言。 书舒抬起眸,看向书令晨,认真看他。 接收到亲妈的视线,书令晨紧张得背脊下意识挺直,他梗着脖子,以为能从亲妈口中听见类似于“妈妈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儿子你想多啦”安慰他的话语。 结果,下一秒。 他就听见书舒叹了口长长的气,说:“书令晨,你要知道,没人能对一只火鸡仔温柔起来的。” 书令晨:“?” 啥意思。 书舒看了看书令晨那一言难尽的红黄蓝火鸡头。 小时候的书令晨颜值在整个小区和幼儿园那都是出了名的高。 他继承了来自父亲优良外貌的基因,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 是个香香软软的帅气小正太,能萌惨人的那种。 书舒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给书令晨定制各种各样的小马甲西服穿。 然而现在。 他变成了个穿破洞裤的杀马特! 书令晨抬头瞅见书舒眼里明晃晃的嫌弃,顿时感觉膝盖中了一箭,随后,他扭过头,哼了声: “……嫌、嫌弃就嫌弃吧,反正再嫌弃我也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儿子。” 书舒没忍住弯了下唇。 臭小子还挺会自我找补呢。 书舒看着少年的侧脸,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中蜷缩在床板上的可怜小身影和方才惶恐呜咽的书令晨仿佛慢慢重合了起来。 她不确定那只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书舒抿唇,视线落在儿子身上,开口:“小晨,一直想问你,我不在的这十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书令晨原本在听见他妈喊回他小晨后正要臭屁欣喜来着,但听见后半句话,他脸上神情顿了下,含糊道:“之前不是说过么,是楚阿姨照顾我的。” 书舒:“我想知道的是,我死之后,你的事情。” 方才的梦太过真实。 就和她死之前做的梦一样真实。 “你之前也说过,抗拒福利院和寄养家庭,是单纯不想去,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书令晨沉默下来,良久,他才开口。 “我抗拒去福利院,是因为我去过,里面有个阿姨……虐待我,她冤枉我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一直掐我。” 书舒瞳孔一缩。 梦是真的! “她故意给我穿长袖,遮住我身上的淤青,假装人前待我很好的样子。” 书令晨说:“如果不是楚阿姨举报了她,可能我被她虐待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被人发现。” 书舒:“等等, 楚阿姨,楚怜的妈妈?她也在那家儿童福利院?” “对。”书令晨点头:“楚阿姨是偶然到那家福利院做义工发现我被阿姨虐待的,她立马向院长举报,那个女的才被警察带走了。” 书舒沉思。 竟然是楚母帮了书令晨。 “后来我回到了御景园,有一对年轻夫妻想要收养我,也就是寄养家庭。” 书舒点头:“嗯嗯,那他们人怎么样呢?” 梦中她可是看见这对夫妻很喜欢小孩子,对书令晨很有耐心的。 结果书舒就听见对面的书令晨冷笑了一声,说:“他们,和那福利院那个阿姨一样,都是演员,是骗子,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为什么这样说?” 书令晨眼底有浓浓的嘲讽意味:“我开始也觉得他们是真心想要收养我的,可原来才发现,是他们不能生小孩,想要把我带回去体验一下有孩子的感觉。” “他们自己同时也在看医生治疗身体想要要孩子,扬言等他们自己的小孩一出生,就要把我抛弃掉。” 所以书令晨抗拒那对年轻夫妻,是这个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这种想法的?” 书令晨说:“是楚阿姨告诉我的。” 书舒:“???” 又是楚母。 “那时是楚阿姨代替物业每天无偿到1701照顾我,她偷听到了那对夫妻给医生打的电话。” 书令晨回忆起那天。 楚阿姨将他抱在怀里,满脸的心疼,口中直念叨: “我们小晨可真是命苦哟,那对夫妻就是豺狼虎豹,迟早有一天要生出孩子,说是等自己的孩子出生,就又把小晨往福利院里一扔再也不管,哎哟,到时候小晨可怎么办哟。” 当时的书令晨对“福利院”三个字已有了应激反应,一听到就不自觉浑身发抖。 瞬间,他对年轻夫妻的好感全失,并生出了很强烈的抵触心理。 于是在自己即将要被他们接去新家庭那天,他抗拒得很理解,最终没有去成。 “如果没有楚阿姨,我现在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书舒面无表情。 心说,你现在过得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从那以后开始,楚阿姨就一直照顾着我,还有楚楚——” 书令晨说起楚怜时,眼眸亮亮的,脸上闪过羞涩。 “有段时间我变得不爱说话,学校里没人愿意跟我玩,只有楚楚,她陪我上学下课,陪我吃饭。” ------------ 第20章 天生煞星 那时,书令晨小学四年级。 学校里有几个坏学生欺负他,嘲讽他不仅没有爹,还克死了自己的妈妈,说他天生就是煞星,谁靠近他都会变得不幸。 把他的书包扔进水沟里,课本全部撕烂。 书令晨被揍得蜷缩在地上,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将这些针扎般的话全部隔离在外。 他恍惚中记起上幼儿园时也有人这样欺负自己,是妈妈霸气的将那些人赶跑。 可是如今,再也没有人会如此护着他了…… 就在这时。 一道稚嫩的女音从天而降。 是楚怜。 楚怜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香饽饽,那些坏学生很怕楚怜去告诉老师,一听警告全部仓皇的跑掉了。 “阿晨,你没事吧。” 她轻柔地将书令晨从地上扶起来。 书令晨恍惚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子一张清秀的白皙小脸。 她担忧的,关心的看着他。 阳光从后面直射过来,将她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在那一刻,直直耀眼的印进了书令晨灰暗的世界里。 楚怜用湿纸巾一点点的帮他擦干净书包上的污水,又帮他将那些破掉的书本一页一页用透明胶带粘好。 “有点丑丑的,阿晨,我真的尽力了。” 她吐吐舌头,抱歉的对他说。 书令晨摇头,双手捧着课本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贝似的:“不,粘得很好,比新书都还要好,楚楚,谢谢你。” 然后,她对着他笑了起来。 “笨蛋阿晨,以后,你也要学会强大起来呀,要是有一天也有人欺负我可怎么办呢?” 书令晨信誓旦旦的保证:“楚楚,你放心,我一定会变得强大,以后,就由我来保护楚楚!” “好呀。” … “楚阿姨和楚楚就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有一次我半夜发高烧,楚阿姨背着我去医院,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雨。” “我的高烧好了之后,楚阿姨却因为那场大雨落下了病根,身体变得虚弱,一干重活就会复发,需要靠一种特效药来才能维持日常生活的体力。” 书令晨看着书舒,捏了捏手中的勺柄:“……妈,楚阿姨她们对我,真的很好。” 书舒一时没说话。 怎么说呢。 乍然听完,这是一个令人挺感动的救赎故事。 书舒总算想通书令晨为什么会对楚家母女有那么厚一层的好人滤镜。 但是书令晨口中的楚家母女,和她亲眼真实见识到的楚家母女,完完全全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人。 倘若她们真的有这么好。 为什么会让书令晨出去租房子,自己住在豪宅里面。 为什么会想方设法的榨干书令晨每个月的生活费,眼睁睁地看着他过这么“穷困潦倒”。 这些绝对不是良善之辈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 “妈?” 书令晨见书舒沉思到出神,说道:“你想什么呢?” 书舒支着下巴:“我在想,既然楚怜对你这么好,怎么在学校里,你们的关系看上去不怎么熟,都没几个人知道你们私底下认识吧,而且,她见别人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为你说说话?” “是我主动要楚楚假装不认识我的。”书令晨自嘲的扯了扯唇:“我学习不好,又是个混混,和楚楚走在一起会连累她三好学生的名声的,喜欢楚楚对楚楚好是我单方面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不喜欢你咯?” “楚楚是个优秀的女孩子,她说她现在只想好好念书,等毕业以后才会考虑感情。” 书舒呵呵。 “她只想好好念书,为什么还要花你钱?” 不明确说喜欢,也不明确表示拒绝,一边搪塞回避,一边心安理得的花着书令晨的钱住着书令晨的豪宅? 书令晨却反驳:“是我主动给楚楚花的,楚楚从没向我要过钱,她不是物质的女孩!” 书舒:“……” 楚怜就差伸手往你口袋里掏了好吗! 书令晨眼神坚毅道:“我会等,等到楚楚毕业那天,再正式跟她告白的!” “哇偶。”书舒面无表情竖起大拇哥:“小小年纪说出了不得了的情话,我儿子还是个大情种呢~” 个大傻逼。 被pUa成大傻逼的大傻逼。 书舒看着眼前满脸单纯憧憬的儿子,仿佛在看一头猪仔,她心里隐隐觉得,书令晨可能是被楚家母女的一个长达十三年的杀猪盘给宰杀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书舒起身,将两个空碗放进洗碗机里,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第一时间躺下,而是打开了手机,鼓捣起来。 不到三十秒,有新消息进来: 「尊敬的黑金用户,您确定要将您这支保险基金的走势调成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亏损率吗?」 书舒没有犹豫:「确定。」 那边很快回复:「好的,已为您操作,预计该保险基金下月盈利为:200元。」 书舒指尖转着手机,靠在柔软的靠枕上。 得由她这个亲妈亲自给小智障儿子上一课了。 这节课的名字叫做: 没有物质的亲/爱情就是一盘散沙。 书舒瞄了眼日历。 今天,恰好是本月的最后一天。 书舒勾了勾唇,放下手机,把灯调试成睡眠模式,裹着被子躺下闭眼睡觉。 * 翌日。 一整个上午。 书令晨都在课间捧着手机,点击,刷新,重进,然后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书舒假装没看见。 直到午间,下课铃响,所有人都去食堂。 书令晨还坐在座位上没动。 波罗仔喊他一起吃饭他也挥手说不饿,波罗仔只好和其它的跟班先走了。 书舒站在一旁看着:“你早上就啃了个三明治,这会儿能不饿?” 闻言,书令晨抬头先环顾一圈教室,见没人了,他才一脸哭丧:“妈,我破产了,保险基金全赔了,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两百块了!” 书令晨余额里就剩两毛八了,原本他想着撑到明天新的一月五万生活费能到账,结果一大早就收到赔损提醒。 人都傻了。 “是我很早以前买给你的那支基金吗?”书舒过去看书令晨的手机,佯装惊讶:“呀,还真是,比绿巨人都绿了这都。” 书令晨欲哭无泪。 “妈,我要喝西北风了。” ------------ 第21章 桃花眼 听见书令晨这话。 书舒心说,基金没赔你这日子也跟喝西北风差不多。 “把你饭卡给我,我给你充钱。”书舒伸手:“早晚饭你在家能解决,这样一来,就不用喝西北风了。” 书令晨抬头,满脸感动:“谢谢妈!” 末了,他还是不死心问道:“妈,这基金,不会一直就这么绿下去吧……” 书舒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有她在,这基金就别想红回来。 :) 书令晨蔫儿了吧唧的,叹口气,自言自语:“原本还想给楚楚换个新衣柜的,这下换不成了。” 书舒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儿子,相信楚楚不会怪你,她又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你气呢?” 书令晨非常赞同书舒的后半句话,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那是。” * 最近,三中附近新开了家甜品店。 精致的点心和装潢得如同一座花房的店面吸引了许多美食网红过来探店打卡。 书舒在某书上偶然刷到探店贴,有被馋到。 她这个人最无法抗拒的就是美食了,于是一放学就拉着书令晨陪自己去尝。 进店找个座位坐下后,书舒点了一堆。 小巧可口的各种甜点被放在漂亮瓷碟里端上来,摆在铺有蕾丝桌布的小圆桌上,简直就是视觉盛宴。 书舒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拍照。 书令晨在旁边充当工具人,书舒拍完一个他端走一个。 足足拍了十几分钟。 书令晨看着乐此不疲切的亲妈,记忆里的妈妈也是这样,在吃之前永远都先拍照。 一个一生要出片的华国女人! 拍着拍着。 挂在甜品店木门上的风铃响了,有新客人进来。 “您好,请给我,一块草莓酸奶慕斯。” 绵软的女音弱弱响起。 服务员表情歉疚道:“不好意思,最后一块草莓酸奶慕斯刚刚被买走了。” 书舒移开手机,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草莓酸奶慕斯上,她抬头,看见橱窗外站着一道胖墩墩的身影。 是一个女生。 明明不算凉快的天气,她却穿着极其宽松的长袖长裤,头发披散,脸上戴着白色口罩,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有双眼睛露出来。 听见服务员售罄的话,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她失落的情绪,她像是专门为了这块甜点而来的,却没有买到。 书舒心念一动,接着抬手。 “最后一块草莓酸奶慕斯,在这里!” 服务员和女生同时看来。 书舒对女生道:“那个,小同学,慕斯我还没有动过,就拍了下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你。” 女生视线落在慕斯上,眸光隐隐发亮。 “……真、真的么?” “当然。” 书舒麻烦服务员把慕斯打包,然后拍了下书令晨的肩膀,使唤道:“给人送去。” “噢。” 书令晨提着小纸盒,高大的身影停在女生面前,大喇喇伸手递过去:“给。” 女生却没有接,她下意识后退两步,低下头,手局促地攥在肩上帆布包的带子上。 “……” “喂,拿着啊。” 书令晨不解,又上前一步。 女生就紧跟着后退一步,像是很紧张害怕的模样。 书令晨满头问号。 不远处的书舒看着,心里直嫌弃儿子这个大直男,没看出来女生明显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 用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就是,重度社恐。 尤其对方还一副不良小混混吊儿郎当的拽模样。 书舒没眼看,干脆自己走过去,从书令晨手中拿过慕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温声: “小同学别怕, 他就是看着丑,但不是坏人,慕斯给你放这儿了哦。” 旁边的书令晨:“…………” 温柔好听的女声传入耳中,女生抬起头,像是意外书舒看出了自己的局促还愿意迁就自己,她目光感激,细细软糯的声音从口罩内闷闷传来: “谢谢您,多少钱,我转您。” 书舒与她对视上。 女生口罩下脸肥嘟嘟的,露出的皮肤白嫩无瑕,还生得一双标志桃花眼。 好可爱的女孩子。 书舒看女生的同时,女生也看清了书舒的脸,她一愣,再次低下头,手指攥住包带,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 更像是,害羞。 她满脑子都是,面前的姐姐好漂亮。 书舒摆了摆手:“不用,请你吃啦。” 说完,她回到自己的座位。 裴慕音再次偷偷看了眼书舒的背影,捧着慕斯纸盒,心情很好的准备离开甜品店,她推开门往外走,正好有几人迎面进来,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嘴里抱怨了句: “服了,都这么胖了还要吃甜品啊,好挡路。” 顿时,她握住纸盒的,胖乎乎的手指收紧,额前的头发落下一片阴影,上一秒的好心情全部消失。 张露转过头,看向店外脚步匆匆的女生,眼神嫌弃:“这体型,得一百八十多斤了吧。” “妈耶,小怜,有两个你了欸。“ “露露,不要这样说。” 楚怜看了眼张露,嘴上是不赞同,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不赞同的表现。 一行人就这样站在门口用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胖墩墩的女生,然后下一秒,她们看到女生上了一辆车身漆黑,车前有座小金人的轿车。 “豪车啊。” “还是京市的车牌呢。” 楚怜目光一顿,也认出这是一辆豪车。 众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们口中讨论肆意的女生“家底”竟然这么殷实。 “不就劳斯莱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张露口气不小,笑嘻嘻看向楚怜:“小怜的爸爸也有一辆劳斯莱斯啊,之前还给我看过照片呢。” 旁边的几个女生闻言,顿时眼睛崇拜的看向楚怜:“哇塞。” 楚怜眼神闪烁了下,扯开话题:“找位置坐吧。” 一行人边说着边在甜品店内坐下了,刚坐下,就有人不禁感叹。 “这家甜品店真的好大好漂亮啊。” “难怪那个五百万粉丝博主会来这里探店了。” “……价格也很美丽。”其中一个女生看到菜单,瞬间咋舌:“一小块蛋糕就要115。” 话音一落,气氛静了静。 其实她们早就知道这家网红店了,只是都是学生,消费不起。 “楚怜同学,你真的要请我们吃吗?会不会,太破费了呀?” 楚怜矜持抿嘴:“我觉得这甜点挺便宜,你们点就是了。” 反正她都付得起的。 算算日子。 书令晨新的一月五万生活费该到账了。 ------------ 第22章 书令晨你要不要脸 听见楚怜这么说,众人顿时目光发亮,当即招呼服务员一人点了一份小蛋糕。 一分钱一分货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当所有人拿起勺子吃下第一口蛋糕,满足又惊喜。 “好好吃啊!” “谢谢你楚怜同学!让我们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 “学校里到底是谁在传楚怜同学根本不是千金大小姐这种话的啊,这么贵的甜点说请就请了,楚怜同学不是千金大小姐,谁是啊。” 张露用手机拍着前面的蛋糕,边道:“一群傻逼呗,小怜都说了,是她爸爸助理搞出来的乌龙,就这种粗心的助理,一定得开除!” 旁边的女生跟着义愤填膺:“等回去我就上贴吧开帖,狠狠打脸那些造谣的人!” 楚怜听着,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她像这样子的请客并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都很大方的买单,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有钱人家小姐的人设一直坐得很稳。 她真的没有想到书令晨的房子竟然会被收回去,害她周末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她今天是特意带人到这里请客的——必须得让人设立回来。 楚怜边捏着小银勺,边打开手机看书令晨有没有转账过来。 她用的和以往差不多的借口: 「阿晨,你看这款新出的鞋怎么样?我好喜欢这种清新的颜色呀~」 不到二十秒,手机传来震动。 楚怜嘴角勾起一线,正准备点进书令晨的对话框接收转账,就看见回复: 「很好看,楚楚眼光真好。」 ……没了? 楚怜顿住。 就一句回复?钱呢? 楚怜停留在对话界面,等了好一会儿都还是没有等到转账。 她咬唇,熟练打字:「可惜就是太贵了,我买不起[哭泣哭泣ipg.]」 一般只要她发过去这句话,书令晨立马屁颠屁颠的就会给她转钱了。 果然。 下一秒。 界面弹出转账提示。 楚怜嘴角弧度刚要重新勾起,可目光落在转账数字上时,僵硬住了。 「书令晨向你转账200元。」 二百??? 分明书令晨每次给自己转账都是666起步的,什么时候转过这么低的! 什么情况?! 就在楚怜错愕中时,就听见旁边的张露忽然喊了句:“书令晨?” 楚怜当即抬头。 果然看见了拎着好多个小纸盒的书令晨,她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碰见书令晨。 而书令晨也看见了楚怜。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惊喜,但看到楚怜周围的同学,顿时收敛回去。 “书令晨,你为什么在这儿?”张露站起身,挡在楚怜身前,义愤填膺:“你故意跟踪小怜?!你要不要脸啊,小怜都拒绝你多少次了!” 这种类似“不要脸”的话书令晨听得足够多,都听习惯了。 但他皱眉解释:“我没跟踪。” 张露讽刺嗤笑出声,用看透的目光不屑看着书令晨:“还装呢,这家店的东西可都不便宜,你一个混混穷鬼消费得起吗?如果你不是跟踪,怎么会出现在这?!” 书令晨懒得跟一个女生打嘴仗,加之对方是楚怜的朋友,他从来都是选择退让,就在他不打算再争辩之际。 “咋,这家店你盘下来了,你能来,别人来不了?”一道慵懒的女声传来。 书舒走过来。 张露一愣。 书舒弯了下唇:“咦,同学,是你呀,请问你之前亲口说要吃屎的话兑现了吗?” 张露:“……” 旁边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平时都是冲浪选手,上个周末贴吧被顶上个爆炸贴。 12班新来的转校生书舒,家里超级有钱,住御景园六百多平的大平层。 比校花楚怜家都有钱! 同时被顶上来的还有张露大言不惭说出的那句话。 ——书舒要是1600业主,她吃屎! 面对书舒的问题,张露眼神闪躲:“我、我那是开玩笑的,为什么要兑现,你这人干嘛总抓着我不放啊?!” 书舒兀自点点头:“噢,我还以为你已经偷摸在背人的时候已经兑现了,否则,为什么讲话的时候嘴巴这么臭呢。” “你!” 张露顿时脸气成了猪肝色,正要怼回去。 书舒直接抬手捏住了鼻子,嫌弃的皱皱眉,仿佛张露说话真的有臭味儿。 张露更气了! 书舒直接抬起另只手拎住书令晨的脖领子。 “走了。” 背着俩书包,手里拿满装有打包蛋糕纸盒的书令晨就这样被书舒给拎走了。 众人才反应过来。 书令晨没跟踪楚怜,他是和书舒一起来的。 他们走后,桌上议论开来。 “还从没见书令晨和哪个其他的女生走这么近呢?” “他们什么关系啊,还一起来甜品店,怎么感觉书令晨好像很听那个转校生的话啊……” 众人都不约而同去看楚怜的脸色。 楚怜此刻却没空关心这个! 她原以为书令晨最起码会给自己转个两三千的,谁承想他就转了个两百。 待会儿请客的钱该怎么付啊! 楚怜没有存钱的概念,向来都是书令晨给自己转多少就花多少,反正书令晨每个月都有五万生活费,她干嘛还要存钱。 所以此时此刻,她所有的余额里加起来就只有十几块钱。 而桌上摆着的账单上写着,七人七份甜品加起来快要九百多! 楚怜心紧了紧。 她赶忙再次给书令晨发去信息:「阿晨,这双鞋挺贵的,两百块钱……买不到嗳。」 她这暗示足够明显。 可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书令晨回复。 楚怜开始慌起来。 不多时,大家蛋糕都吃完了,准备要走,所有人巴巴坐着,等楚怜去付账。 “……” 楚怜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来到收银台,她先是把书令晨转的那两百收了,而后有些难以启齿小声询问服务员,可不可以花呗支付。 “您当然可以花呗。” 服务员正常的音量听得楚怜心惊肉跳,生怕被不远处的同学给听见。 最后,她做贼似的拿手机扫二维码扫了九百多花呗,她第一次付账付出肉疼的感觉。 而书令晨还是没有回复。 他到底怎么回事?! * 御景园1600。 书舒窝在沙发上玩儿连连看,茶几上放着书令晨的手机。 一个过时很久的老款,屏幕下方还带颗按键那种。 如果书舒刚才在甜品店没有看错的话,楚怜手里的手机是和她一样的最新款水果手机。 彼时书令晨手机不断亮屏,书舒不用猜也知道这会儿是谁一直发消息来为了干什么,书舒没理。 厨房里。 书令晨把从甜品店打包带回来的甜点一一整理进冰箱,拿完最后一盒时,他在最底下发现张粉色心形便利贴,便利贴上是一行明显属于女生的清秀字迹: 「谢谢您的慕斯~」 “妈,这是什么?” 书舒扭头往后一看,说:“甜品店遇见那小孩儿写的,她走的时候帮我们把账付了。” 当服务员将这件事告知书舒时,书舒也很意外。 真是个善良的小孩儿呢。 不过请她吃了块慕斯而已。 不知怎的,书舒脑海再次浮现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心头莫名一软。 ------------ 第23章 向天再借五百年 “阿晨,你昨天在微信上面说你只有两百块了是什么意思呀?” 楚家所在居民楼。 客厅里。 楚怜坐不住,看着正闷头修椅子的书令晨,试探性问出口:“你妈妈给你买的那个保险基金不是每个月都有五万的收益到账么?钱呢?” 书令晨停下手中敲钉子的动作,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基金都赔了,上个月的收益只有两百块。” “什么?!” “啪!”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 楚母没顾一地碎玻璃,满脸不可置信地走过来:“小晨,你刚才说什么……?” 书令晨挠挠头,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边拿出手机,打开基金详情,楚怜和楚母迫不及待凑过来看。 只见本月收益那栏显示着:【200.25】 “……” 楚家母女俩顿时天都塌了。 楚怜咬唇。 难怪书令晨在甜品店时只给自己转200,原来是他没有钱了! 本来御景园的房子没了险些让她大小姐的人设崩塌,现在连每月的五万块也没了,那她今后的奢侈生活还怎么维持啊! 楚怜顿时有些摇摇欲坠,她几乎是有些急切地问书令晨:“基金之前不都稳得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下跌这么严重啊?之后还能不能再涨回来?” “我也不知道,大概率,是很难涨回来了。”书令晨想起书舒的话摇摇头,他注意到楚怜脸色不大好,以为她在为自己担心,便轻松道:“没事的楚楚,虽然基金没了,但目前我还是能吃得起饭的。” 他妈给他冲了饭卡,他现在也有地方住。 这样看来,基金跌不跌的对他生活来说没什么影响。 “……” 楚怜见书令晨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眸底不禁闪过一言难尽的嫌恶。 这个自作多情的蠢货! 但她面上却没显露出一点,反而一脸为难,道:“可是阿晨,妈妈的特效药要怎么办,只有半个礼拜的药量了,没有特效药,妈妈又该难受了,基金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楚怜话音一落,旁边的楚母停顿一秒,立马抬手捂住自己胸口,唉声叹气起来,一副难受虚弱的模样。 * 书令晨回到御景园1600,刷开门时,听见造价八十多万的环绕音响里传来《向天再借五百年》di版。 厨房里。 书舒系着围裙,把手里的锅铲当麦克风,跟随着音乐口中豪迈的跟着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唱得很投入。 仿佛站在鸟巢的演唱会现场。 边唱还要跟砧板上的菜互动。 “嗨,大蒜子!很高兴见到你!!” “胡萝卜,一起来!” “牛肉片,挥动你的双手!” 书令晨对这场景一点儿也不陌生。 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妈在做饭时不可缺失的某种仪式。 … 吃饭时,书令晨看了看对面的书舒,欲言又止。 “有话就放。” 书舒捧着碗,头也没抬。 “…妈,你能借我点儿钱吗?” 书舒嚼胡萝卜的动作一顿,来了来了,楚家母女大概是知道基金下跌的事情了! 她随意状问了句:“借钱干嘛。” “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小时候楚阿姨背我去医院淋雨身体落下病根,需要靠特效药来缓解,那个特效药特别的贵,可我现在基金不是跌完了么……” 书舒看过书令晨的账单,他每月五万生活费除却转给楚怜的以外,有一部分大头都花在给楚母的“特效药”上。 一次的量就要支出五千多。 持续了七八年,一直到现在。 书舒想起上个周末见到的那个生龙活虎,身体哪里像是有病的楚母,她掀起眼皮看向智障儿子,不动声色道:“什么特效药,叫什么名字,治什么的?” “一种进口处方西药,治疗心口疼的。” “噢,药钱你是直接转给楚母?” 书令晨纳闷书舒为什么这么问,他摇摇头:“不是,楚阿姨的药都是我去买来给她送去的。” “这样吗?”书舒挑眉,有意思,她点头:“行,我给你买药的钱,用不着借。” 书令晨察觉到书舒并不喜欢楚怜母女,原本还有些忐忑书舒会不会答应,闻言,他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谢谢妈!” 书舒弯唇:“客气什么,说起来,楚母是因为照顾你才淋的雨,于情于理,我这个亲妈也应该谢谢她才对,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药,以后,她的药钱我都可以包了。” 书令晨一听,更是惊喜,连忙掏出手机去给楚怜发信息说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今后楚阿姨的特效药都有着落了! 书舒睨着对面傻乐的小火鸡。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特效药”。 * 翌日放学。 书舒和书令晨坐上出租车。 一般开药都需要去医院开,但书令晨没向司机报哪家医院的地址。 车最后是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下。 书舒打量着药店,店面不大不小,就是那种常见的连锁药店。 书令晨轻车熟路的走进去,收银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明显认识他,一见到他,脸上展开笑容:“小晨来啦,来给你楚阿姨拿药?” “对。”书令晨点点头。 “我早就提前给你装好了,就等着你来拿呢。”女人胸口挂着营业员的胸牌,说着转身去开柜子,她取出一个打包好的袋子,放在收银台,然后对书令晨道:“还是一个月的量,早晚各一次,直接扫码吧。” 书令晨看向书舒。 书舒走过来,目光落在那袋药上,她伸手将袋子拆开,袋子里放有七八个半巴掌大的白色药瓶,书舒随手拿起一罐,罐身上贴的说明全是细小的英文。 她垂眸扫了一眼,都是成串的专业药理名,看上去,的确符合“进口”这么回事。 但上面没一种成分有治疗心口疼的功效。 白大褂女人见状,拧眉:“嗳!你做什么?” “我是书令晨的同学。”书舒面不改色撒谎:“他手机坏了,找我帮忙给他付药钱。” 旁边的书令晨:“……?”他啥时候手机坏了。 女人见书舒一副学生模样,穿着和书令晨一样的校服,信了,她指了指收款码:“哦,那既然这样,你来扫码吧。” 书舒却没去拿手机,而是径直拧开一瓶药。 药瓶连口都没封,能直接看到里面装着的白色药丸,书舒将瓶口凑近鼻端轻嗅。 “你做什么?!” 女人见状忽然反应很大的喊了一句,把旁边的书令晨都给吓一跳。 ------------ 第24章 她不就一普通高中生吗?! 书舒抬头,直直捕捉到女人脸上有瞬间紧张的神色。 “……我说你这学生,怎么乱动给病人的药,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污染药片啊,这进口特效药很贵的!” 书舒勾了下唇,问道:“这真是能治疗心口疼的特效药吗?” “是啊,不然呢?”白大褂女人目光狐疑,脸色不是很好看,转头看向书令晨,指责:“小晨,你这同学怎么回事儿?上来又是看药又是闻药的,难道还怕我掺假不成?” 没等书令晨回答,她又说:“你都在我这儿拿了多少年的药了,你楚阿姨哪次有吃出过问题吗?” “没有没有,刘阿姨您误会了。” 书令晨也疑惑,冲书舒目露不解,无声表示:妈,咋回事? “啊,抱歉,我单纯好奇了下。”书舒表情乖巧的将药瓶放回去,又乖巧的掏出手机,对准付款码:“一共是五千一对吗?” “是。” 听见收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女人脸色才缓和下来。 但下一秒。 她就见书舒连一丝停顿没有,退出支付界面直接切到拨号功能,果断摁下110这三个数字。 在书令晨惊讶、女人错愕无比的目光中,书舒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清晰道:“您好,我要报警,这里有家药店贩假,人证物证都在。” 很巧的是,警察局就在隔壁。 不到两分钟,当即有两名民警上门,其中一个胸口挂着执法记录仪,问:“谁报的警?” 书舒刚要举手。 “误会,警察同志,都是误会。”白大褂女人抢先一步上前,她转头横了书舒一眼,对警察说道:“是这个小姑娘恶作剧来着,她就一学生,什么也不懂,看不明白外文,所以——” 话没说完,书舒拿起一罐药,口中直接报出几串英文药物词汇:“那你倒是说说,这些成分中哪一种有治疗心口疼的功效?” 女人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是震惊地看向书舒。 神色像是在说,她怎么能这么流利的说出这些药名? 她不就是普通高中生吗?! “还有——”书舒抱着手臂:“药瓶子里面的药片和说明书上写的东西一毛钱关系也没有,里头装的全部都是维生素,你不要告诉我说,这是能治疗心口疼的进口维生素。” 话落,白大褂女人脸色一白,瞪大眼,表情更加惊恐了:“你……”你怎么知道?! …… 一直到坐在警察局大厅里,书令晨的脑子都还是懵的。 书舒前脚刚做完笔录没多久,后脚就有警察过来通知,药店白大褂女人交代了。 瓶子里那些的确不是什么所谓治疗心口疼的进口特效药,包装是从某种保健品上留下来的空瓶,而瓶内装的也正是维生素。 “太过分了!”书令晨愤怒的站起身,鸡窝头下脸上神色铁青,捏紧拳头,恨不得冲过去把白大褂女人揍一顿:“竟然真的是骗子!” 他看向书舒,一脸庆幸,小声道:“妈,你好厉害,能看出药有问题,这要是买回去给楚阿姨吃了,不得出大问题呀!这个黑心的女人!” 书舒挑眉,没吱声。 心想。 臭小子,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喔。 这时大厅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挣扎声。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事儿了?!” 声音听上去如此的耳熟,书令晨当即转过头去,然后一愣:“楚阿姨?!” 两名女警正“请”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楚母。 “楚阿姨?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一位警官道:“这个人与一件诈骗案有关,我们找她过来正常问话。” “……诈、诈骗案?”书令晨惊愕住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怎么可能,我楚阿姨怎么会和诈骗案扯上关系?!” 谁知这位女警官看过来:“你就叫书令晨是吗?” 书令晨:“对啊。” 女警官点头:“行,过来做个笔录吧,你是这件诈骗案的受害者。” 书令晨一头问号:“???”啥玩意儿? 书舒默默看着书令晨进办公室的背影,淡定得仿佛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哎。 小智障儿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上一堂深刻的人生课了。 … 书令晨真的人都傻了。 他一无所知地坐在桌前,对面警察开口询问:“到这个药店买特效药多久了?” 书令晨回想计算了下:“……快八年吧,每个月买一次。” “中间没有断过?” 书令晨说:“没有。”这怎么能断,这可是楚阿姨的“救命药”。 “单次要花上多少钱?” “一直以来都是五千一。” “嗯。”警察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记录,继续问询:“这个罗萍,也就是你叫做楚阿姨的人,是你什么人?” 书令晨几乎都没有犹豫:“亲人,长辈。” “据我们了解,你们之间并不存在亲缘关系。” “那也是我长辈。” 警察又问:“这特效药是你主动买给罗萍的吗?还是罗萍要求你买给她的?” “……”书令晨纳闷:“不是,为什么问我这些呀?” “请先配合问询,是你主动要买,还是罗萍要求?” 书令晨呼出口气:“我主动买的,我小时候发烧,楚阿姨因为冒雨送我去医院,身体落下病根,需要吃这个特效药,不然她就会犯心口疼,这是我应该为楚阿姨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书令晨的错觉,在他说完后,对面两位警察莫名对视了一眼,而后再转过头来看他时,眼里有明显同情的意味。 书令晨:“???” 警察将笔记本电脑调个头,屏幕对准了书令晨,说道:“你先看下这个吧。” 书令晨一头雾水地看过来。 空格键被摁下,播放的是一段录像,背景是在警察局的询问室,中央坐着的女人赫然是药店那个白大褂女人。 贩卖假药的严重性可不低,性质直接是恶性刑事案件,造成不良影响是要蹲牢房的。 显然视频中女人也意识到了这点,痛哭流涕地喊冤: “我没有害人!这是我和罗萍串通好的,她骗那个叫书令晨的男孩子自己因为送他去医院才变得身体不好,让他每个月都来我这里花五千块买特效药,那个特效药其实就是维生素,罗萍她都知道!” ------------ 第25章 根本没病 书令晨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 白大褂女人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结合在一起,他却一时没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女人的话还在接着往耳朵里面灌。 “……警察同志,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 “我和罗萍是很早以前在麻将馆一起打麻将认识的,我在药店上班,因为那个书令晨是个孤儿,但每个月都会有五万的生活费,她就打起了他生活费的主意,想搞点钱花,就让我配合她,然后每次都会给我好处费。” “开始几次我是犹豫的,但后面我见也没什么事儿,想着反正也不亏又有钱赚,就答应了这种和罗萍的长期合作——” “她在污蔑楚阿姨!” 还没等视频放完,书令晨激动地站起身,指着笔记本电脑,笃定道:“她是为了脱罪,胡说八道的!楚阿姨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但接下来,警察又给书令晨看了白大褂女人提供的证据。 书令晨目光顺着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头像。 是楚阿姨常用的那个WX头像。 白大褂女人明显也是个人精,将最初楚母找自己配合的聊天记录,以及所有的转账记录都保存了下来,仿佛就为了将来东窗事发的某天。 警察道:“我们查验过,所有转账发起和接收账户都是罗萍本人,而且根据医院那边的回复,罗萍的身体状态一直都是健康,从未有过什么重大疾病。” “……” 几分钟前的书令晨还一头雾水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了诈骗案的受害者。 现在,他明白了。 少年呆滞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嘴皮子动了动,依旧摇头:“我、我还是不信,我要当面问楚阿姨……” 两个警察再次对视一眼。 对峙这种事情在警局经常发生,并不稀奇:“可以。” 彼时的楚母人正在隔壁问询室。 其中一位警察伸手示意书令晨这边走,然而他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呆滞当中。 书令晨简直无法将自己印象中和蔼可亲的楚阿姨和那些聊天记录中市侩的嘴脸联系到一块。 楚阿姨骗了他,她身体根本没病。 这件事,楚楚知不知道? 书令晨刚这么想着—— “阿晨……” 一道带着哭腔的女音传来。 书令晨抬头看去,眼眶通红的楚怜出现,她是因为楚母被警察带走这件事赶来,此时的她眼泪要掉不掉: “阿晨,我没想到妈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我、我简直没脸见你了。” 书令晨从楚怜话中得出信息。 ——原来楚楚也不知道这件事。 “阿晨,我和你一起去。”楚怜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上前一步,泫然欲泣:“我想问问妈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书令晨当然不会拒绝。 问询室内。 楚母显然也是知道白大褂女人将自己卖了个干干净净,看见书令晨进来,眼神直闪躲。 “楚阿姨。”书令晨声音干涩:“警察说的都是真的吗?您的身体……从头到尾就没有事?” “……”楚母支支吾吾的,不正面回答。 书令晨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顿时一沉,失望又震颤。 楚阿姨竟然真的骗了他。 “——妈妈,你太过分了,”旁边的楚怜忽然出声,她看了书令晨一眼,像是气急,不忿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这样是要坐牢的!” 一听坐牢,楚母瞬间急了,眼前发黑:“不,我不要坐牢!” “你现在知道慌了?之前干嘛去了,你知不知你这样有多伤阿晨的心?” 楚怜义正严辞,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书令晨,语气软下来。 “阿晨,这件事的确是妈妈大错特错了,我代她向你道歉好不好,你能不能看在她从小照顾你到大的份上,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对啊小晨。” 楚母迟钝了几秒,反应过来楚怜的用意,旋即她隔着桌面一把握住了书令晨的手,开始卖惨。 “小晨,我当时就是鬼迷了心窍,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你怪我无可厚非,可是小晨你想想,你被送去福利院是我帮你举报了那个虐待你的女人,是我告诉你那对想要收养你的夫妇用心不良的啊。” “难道你要恩将仇报让我去坐牢吗?” “我……”书令晨迟疑起来。 是啊,要不是楚阿姨,他被虐待根本没人知道。要不是楚阿姨提醒,他去了新家庭,肯定会惨遭抛弃…… 楚母的话直戳在书令晨心窝子上,从问询室里出来,他神色有些恍惚,仿佛陷入某种迷茫之中。 “阿晨,对不起。”楚怜满脸自责,啜泣起来:“真的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她本就长得清纯相,一哭显得人愈发楚楚可怜了 对于书令晨杀伤力最强的莫过于楚怜的眼泪了,一听见楚怜哭,他就慌得不行。 “楚楚,你别哭,这不是你的错。” 瞥见书令晨心疼的表情,楚怜顺势仰头道:“阿晨,如果妈妈坐牢,我要怎么办呀?你能不能,不要告她呀?” 原本因为楚母方才那番话就愣神的书令晨看见楚怜这样,哪儿还管什么被欺骗后的失望不失望,他赶忙安慰:“楚楚,我不会告楚阿姨的。” 楚怜顿时喜极而泣:“真的吗?谢谢你阿晨!这下妈妈可以不用坐牢了吗?” “可能不太行呢——” 一道懒懒的女声打断了楚怜的话。 书令晨和楚怜同时转过头看去,楚怜怔住,像是在诧异为什么书舒会出现在这儿。 书舒抱着手臂,斜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楚怜同学,你的法律意识大概有些薄弱,你妈妈骗书令晨买药的钱快有五十多万了。” “想要被酌情的话,不然先把骗的钱全部还给书令晨再说呢?” 楚怜啜泣的表情在脸上僵了一瞬。 那些钱早都花光了,别说全部,就算一半,也是还不出来的。 “阿晨,我之前听人说取得受害者的谅解书,也能被酌情处理。”楚怜又开始哭唧唧,用可怜的目光看向书令晨,呜呜道:“求求你,帮一帮妈妈好吗?” 一听楚怜求,书令晨哪受得了这个,都不在意自己是悲催的受害者了,毫不犹豫的就去找警察要谅解楚母去了。 书舒挑眉,意料之中,并未阻止。 … 大厅里。 楚怜坐在沙发上,一包纸巾递到眼前,她顺着纸巾,看到了书舒。 “楚怜同学,哭累了吧,擦擦。” “……” 不知道为什么,楚怜有种书舒像是在问她演累了吧的感觉。 她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还是伸手接过了纸巾,擦完眼泪后,状似无意地问出刚才的疑惑:“书舒同学,怎么会在这里?” ------------ 第26章 楚大小姐要AA?! “因为是我报的警。” 楚怜错愕住:“什么?” 书舒:“书令晨为了给你妈妈买药,找我借的钱,是我跟他一起去药店,发现的药有问题。” 楚怜跟来警局来得匆忙,还并不知道事情详细的经过,只知道楚母和药店店员联合骗书令晨买特效药的事暴露。 原本她还纳闷。 骗书令晨这个傻子骗了这么久,他从未怀疑过,事情怎么忽然就露馅了。 原来…… 书令晨一从办公室出来,楚怜立马询问结果。 “我已经签了谅解书,但警察说楚阿姨现在还不能走,谅解书具有酌情作用,不过具体结果还需要等通知。” 也就是说,楚母得先被拘留。 “阿晨,这件事处理得太过冲动了。”楚怜细细的眉皱着:“妈妈的确做错了,但是你若是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先别报警,或许就不用闹到警局这么麻烦。” 楚怜嘴上是喊着书令晨的名字,但说话间却似埋似怨地扫了书舒一眼。 仿佛是选择报警的书舒做错了。 然而书令晨脑回路过于简单,并没有接收到这种“暗示”,一听见楚怜这么说,他还真就惭愧垂下头,认为自己的确是冲动了,全然忘记他才是受害者。 书舒弯弯唇:“楚怜同学你错怪书令晨了,起初我只是觉得那个店员和药有问题,花这么多钱买到了假的药,这事儿肯定要报警处理的呀。” “但是谁能想到,你妈妈居然和店员是一伙的。”书舒语气夸张又惊讶:“谁能想到,你妈妈身体根本没病,却要装成因为照顾书令晨才变得有病,欺骗到他这么多年的愧疚,这么多钱。” “你是没看到,刚才那些警察都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书令晨。” 楚怜:“……” 书舒拍了拍楚怜的肩膀,“歉疚”安慰道:“楚怜同学,你真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这次是我莽撞了,下次,下次要是你妈妈还骗了书令晨什么,我绝对不报警了,都事先通知下你,这样你觉得行吗?” “……”楚怜小脸儿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她仰头弱弱地看向书令晨:“阿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事情本来可以简单一点,少麻烦你一些。” 没等书令晨说话,书舒无所谓摆手:“嗨没事儿,你已经麻烦书令晨够多了,这点算什么呢?他是不会在意的。” 楚怜再次语塞。 她压了压呼吸,赶紧不再说,生怕又被书舒噎话,只能咬着唇,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仿佛她才是最无辜善良的一个。 书舒看着楚怜,忽然叹了声气,说:“楚怜同学,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这样了。” 这么辛苦的在书令晨面前立着纯洁小白花的人设。 现在的书令晨,没豪宅,没生活费了,楚连再维持人设也从他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 楚怜满眼懵懂地回看书舒:“书舒同学,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书舒眨了下眼,意味深长:“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 放学后的奶茶店内很是热闹。 “楚怜,我没听错吧,你要和我们——AA?!” 某小型沙发座位上,围坐着几名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 其中一个正是楚怜,此时的她有些窘迫,因为她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阔气的请客买单了,哪怕是几杯奶茶。 她已经尽力在避免各种需要消费的事物了。 可课后维持交际圈子的活动,推了三次四次,也不好次次都推了,便硬着头皮提议来消费不高的奶茶店。 众人已经习惯了楚怜买单。 所以乍然听到她提出AA制时,全部都惊呆了。 “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吧。”有人以为楚怜是开玩笑,还笑嘻嘻道:“竟然有一天能从楚大小姐的嘴巴里听到AA两个字欸,本来以为楚怜要来这种小奶茶店就够稀奇的了。” 楚怜难以启齿,她已经翻遍了自己所有的余额,也就只能凑出这杯奶茶钱了。 她点的还是最便宜的柠檬水! “……没。”楚怜咬唇扯谎:“是,是我爸爸啦,因为我上个月花销严重超支了,他就把我的卡给直接没收了,不让我乱买啦,让我老老实实准备这个月的月考。” “啊?不至于吧,你的总裁爸爸还在乎你多花钱?” “那当然是不在乎的啊。”坐楚怜旁边的张露替她开口不平:“没听见小怜说,是因为楚叔叔要小怜安心准备月考吗,那楚叔叔的意思八成就是要等小怜考试拿到好成绩,再好好补偿小怜呗。” “那以楚怜稳拿年级前三的实力,这奖励不是妥妥的手到擒来?” “哎,第一就不想了,时津班长从京市一转来就连续霸榜了年级第一三个月,这次,肯定又是他第一。” 有人满脸好奇地看向楚怜:“楚怜,你的总裁爸爸都会给你什么奖励呀?” “……”楚怜:“就包包,衣服鞋子什么的。” “噢噢。” “对了楚怜,你爸爸的助理把房本搞错给卖出去了,那新房子买好了没啊,你还要一直住在酒店吗?会不会不方便呀?” “你知道什么?”张露神气道:“小怜住的可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那种一整层就两个房间一晚上房费就好几万的豪华套房,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哇塞~我这辈子还没进过总统套房呢,估计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楚怜,你能不能,带我们见识一下呀?” 女同学说完,张露也期待地看着楚怜。 她也超级想去参观总统套房,这段时间都有意无意的在楚怜面前提起,但都没能如愿。 一个一个定时炸弹似的问题扔过来,一双双饱含期待地目光看过来,楚怜头皮发麻,手心都攥出了汗,她强颜欢笑:“不了,下次吧,马上就要月考了,我想先安心复习。” “好吧好吧。” 一众人有些失望,没过一会,就转移了话题—— “嗳,最近你们听说没,12班的书令晨和转校生书舒在传绯闻呢。” “什么?不可能吧。”张露看了看楚怜,一口笃定:“书令晨都喜欢我们小怜多久了,怎么可能会和别的女生传绯闻,他那个舔狗,最怕小怜误会了好吗。” “真的啊,听说这段时间,书舒不仅不让书令晨上课睡觉,还盯着他不准逃课,还有人看见书舒勒令书令晨规规矩矩穿好校服呢,关键是,书令晨竟然都乖乖照做了,一句屁没敢放。” “你们说,一个女生这样管着一个男生,除了喜欢,还会有哪种可能性啊?” “这个转校生书舒家住在御景园六百多平米的大平层呢,之前周末去楚怜家里做客的同学,到现在都还在吹她家的房子豪华呢,她家里肯定是超级大富豪,贼有钱的那种吧。” “也不知道看上书令晨什么?” 楚怜手握住桌上的柠檬茶,听着众人的对话,垂下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 第27章 看到你的诚意 书令晨出具的谅解书的确起到了很大的酌情作用。 楚母拘留了好些天,交了一大笔罚金后,被放了出来。 这罚金快将她的老底掏了个干净,她肉痛得不行。 “楚阿姨,衣柜修好了。” 书令晨提着工具箱从卧室里出来,楚母端了杯水给他:“小晨辛苦了。” “谢谢楚阿姨。”书令晨双手接过水杯。 楚母又口吻愧疚道:“小晨啊,前两天的事,是阿姨对不起你,阿姨再次跟你道歉,阿姨当时就是鬼迷了心窍……我。” “楚阿姨。” 书令晨说:“您从小这么热心的照顾我,如果没有您,我还不知道会在福利院被虐待多久,也不知道会被那对夫妻抛弃在哪里” “所以,我怎么能因为一件小事就怪您呢。” 楚母听到书令晨这么说立马就放心了,和旁边的楚怜对视一眼。 两人彼此的眼中闪过一抹嘲弄。 仿佛都在说,这傻小子可真是好哄。 楚怜笑得温温柔柔:“妈妈,我就说了吧,阿晨是一个很懂得感恩的人。” “是是是。” 楚母连连应是,她接收到旁边楚怜的眼神暗示,看向正在喝水的书令晨,等书令晨喝完水,她有意无意似的开口问道: “对了小晨,你的那个保险基金,这几天有往回涨过吗?” 书令晨一顿,回答:“再也涨不了了。” “为什么?” 书令晨说:“我收到通知,保险基金宣布破产,已经退市了,以后都不会再有收益了。” “怎么会这样?!” 书令晨摇摇头:“我也很纳闷。” 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楚怜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基金没了,她从书令晨这儿再也拿不到钱,她的大小姐人设可还怎么维持得住啊! 而楚母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之前书令晨一个月有五万的收益,除却买“特效药”的五千多以外,书令晨还会额外给她不少的生活费。 她日子过得可谓是滋滋润润。 现在基金没了,她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那可不行! “小晨,前段时间你不是干过一个兼职吗?就帮人收钱的那个,不是挺赚钱的,你可以继续接着干呀。” 楚母眼底冒着精光道。 “你看你现在,唯一的经济来源没有了,你得为之后的生活做计划呀。” 楚母打算得很明白。 让书令晨继续去做收债,等赚到钱,她还像之前一样找个借口把钱要过来自己花,反正书令晨好哄。 然而—— “楚阿姨,收债很危险,我不会再做了。” 书令晨可还没忘记,自己差点被强哥拿刀割手指的经历。 要不是他妈,他现在就是个残疾了。 习惯了书令晨无脑的言听计从,听见他拒绝,楚母皱眉道:“不就是替人收钱吗?能有多危险?能赚到钱不就好了?” 见书令晨仍旧不为所动。 楚母有些急了,她眼珠子一转,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开始苦口婆心的对书令晨说: “小晨啊,其实阿姨对你期望很高的,小怜的爸爸走得早,就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以后阿姨要是走了不在了,小怜肯定就需要你来帮阿姨照顾了。” 闻言,书令晨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楚怜,当即拍着胸口保证:“楚阿姨,我肯定会照顾好楚楚的!” 楚母面上却唉声叹气。 “可是阿姨不放心呀,你年纪还这么小,又没有了固定经济来源,我怕小怜跟着你,会吃苦的。” “你作为男生,你得主动把担子扛起来,你得赚钱吧,不然将来怎么养得起小怜,你得让阿姨看到你的诚意,阿姨才能放心把小怜交给你呀。” … 一直从楚家出来,书令晨都还在思考楚母对他说的话。 楚怜主动提出送书令晨下楼。 “阿晨。” “嗯?” “你听懂刚才妈妈的那些话了吗?” 书令晨:“楚阿姨说,要看到我的诚意。” 楚怜勾了一下嘴角,仰起头,温声问道:“阿晨,如果现在有个能快速让妈妈看到你诚意的机会,你不会不会去做啊?” 书令晨好奇:“什么机会?” 楚怜微垂下眼,咬唇,说:“阿晨,其实我能感觉得出来的,你们班的书舒同学对我怀有敌意。” 话题转得太快,书令晨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那天在警局的时候,书舒同学说话对我很不客气,其实,我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楚怜回想起在奶茶店时,大家讨论过的事情。 楚怜看过一些言情小说,小说情节里,女生爱管着男生,无非就是因为喜欢。 所以她也笃定,说:“阿晨,书舒同学喜欢你。” 楚怜以为书令晨听见这句话后会立马撇清,慌张又笨拙的向自己表忠心,表示除了她以外,他对任何女生都不会有意思。 结果。 “真的假的?你看出来了?”书令晨先是有几分惊喜,然后又撇嘴,声音听上去还有委委屈屈的意味:“她才不喜欢我呢。” 他妈如果喜欢他的话,就不会喊他全名,还嫌弃他是火鸡仔。 明明小时候,总是牵着他,逢人就炫耀他可爱,说他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崽。 哪像现在,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把他扔垃圾站的模样。 原来母爱,是会消失的。 T.T。 书令晨:“楚楚,你一定是弄错了。” 楚怜被书令晨意外的反应给弄傻眼几秒,而后摇头道:“阿晨,我没有弄错,就是因为书舒同学喜欢你,但是,大家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所以她才对我怀有敌意的。” 她模样善解人意:“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嫉妒心理的。” “嫉妒?” 书令晨挠挠头。 怎么会。 小时候他妈可乐意有小女孩来找他玩了,又是给人家送玩具,又是送漂亮小衣服的。 还立志要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可以和儿媳妇做超级好闺蜜的时髦婆婆。 “阿晨,我想说的是,书舒,就是让妈妈迅速看到你的诚意的机会。” 楚怜看着书令晨,咬咬唇,开口。 “阿晨,如果书舒跟你告白的话,你可以先不用一口回绝——” ------------ 第28章 要遭雷劈 “阿晨,如果书舒跟你告白的话,你可以先不用一口回绝。” 楚怜这一句话就像一道雷似的猛劈下来,瞬间把书令晨给劈得外焦里嫩。 “楚、楚楚你你你说什么?!” “谁给谁告白?!!” 书令晨怀疑自己听错了。 楚怜以为他在伤心自己将他推给别的女生,便安抚道:“阿晨,你听我说,不是真的让你跟书舒谈,就是你不要明确同意,但也不用直接拒绝她,缓兵之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书舒家境优渥,她既然喜欢你,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身无分文,生活艰难的。” 书令晨总算反应过来,原来楚怜说的喜欢,是这个意思! “……楚楚,你误会了!这误会可太大了!”书令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惊恐当中,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比划:“我和我妈——不是,我和书舒之间的喜欢跟我和你之间的喜欢,是完完全全两回事!” “阿晨,我知道你不喜欢书舒。” 楚怜欣慰一笑,一副明白书令晨只喜欢她的心知肚明模样,她说:“但这是要为了让妈妈看到你的诚意呀,妈妈说的放心无非就是想要看到你有赚钱的能力。” 楚怜说着说着,便不自觉想到先前在看到的1601的大平层,仅仅只看到一角,就是那样的奢华。 她得哄着书令晨巴上书舒! 楚怜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极力劝说:“阿晨,只要你开口向书舒求助,像她那种有钱人家的女儿,只要喜欢你,就没有不答应你的。” “到时候——” “楚楚!” 书令晨听见什么“谈”啊什么“喜欢”啊,一阵心惊肉跳,赶忙制止:“ 你快别说了!” 楚怜就看见书令晨这辈子都没有露出过这么严肃的神情。 他低下头,伸出一根食指,往头顶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像是在避讳着什么,声音放得很低,在她耳边道:“会遭雷劈的!” 再说下去,书令晨恐怕他那个死于海陆空的爹棺材板要盖不住了! * 书令晨的跟班之一,波罗仔,即全名叫做赵和平的同学。 自从书舒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书令晨放弃做收债后,他就对书舒生出了一颗“敬畏”之心。 要知道,晨哥性子倔,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难拉回来。 他们这群朋友也觉得收债这事儿危险,不靠谱。 劝过,但没用。 然后就没人敢再劝。 可书舒直接就把书令晨给劝回来了,且晨哥再没提收债的事情。 这效率。 他们纷纷怀疑书令晨是被书舒给揍服气的。 毕竟,这可是一个能徒手掰断板砖的狠人! 看来晨哥果然没骗人,这个转校生打架肯定厉害! 所以从那之后起,大家都不自觉的管书舒叫舒姐—— “嗳舒姐舒姐。” 课间,书舒去了趟洗手间,回教室时,被赵和平低声喊住,他脸埋得比书桌低,像是在躲着谁,神秘兮兮地打小报告: “最近晨哥私底下又在到处问有没有赚钱的路子,他会不会又要去做不靠谱的兼职啊?” 书舒低头看着波罗仔,很想要温馨提醒这位小朋友。 尽管他的脸藏住了,但那头黄的、像鸡冠子一样的发型却还露在上头,扎眼得很。 瞥见他忧心忡忡的表情,书舒觉得自己的火鸡仔交的这些小朋友都比楚家母女真心实意,桃花眼不禁一弯,她说:“行,我问问他去。” 波罗仔向书舒投去感激的目光。 不知道为啥,他下意识就觉得书舒是能够管住书令晨的人。 …… 回到座位时,书令晨正蔫儿不拉几地趴在桌上。 此时的他很苦恼。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赚到钱,让楚阿姨看到他的诚意。 他到处打听,倒是在学校里打听到了。 可都是些什么帮抄作业的活儿。 那些人一听是他要接活儿,立马就说不用帮抄作业了。 谁不知道,12班是年级吊车尾的聚集地。 尤其书令晨,那简直是吊车尾中的战斗机,就算只是无脑照着抄,也没人愿意找他。 校外也有活,可正经的兼职都要成年人,书令晨才十七岁,年龄不够,没老板会敢招。 收债是不可能再去收债了。 愁啊。 忽地,面前桌面被敲了敲。 是书舒。 “缺钱?” “……你怎么知道?” 书令晨惊讶的直起身,旋即想到什么,他咬牙朝波罗仔那群人看过去,这群嘴上没把门儿的狗东西! 他只好老实承认:“……嗯。” “为什么缺钱?” 书舒翻着上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其实她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又被楚家母女给KTV了呗。 这对母女这些年住着书令晨的房子,花着书令晨的生活费,过得滋滋润润。 书舒干脆把保险基金撤了,彻底掐断她们的妄想。 可就算如此,她们明明身体健康,有手有脚,却还厚着脸皮想要扒在书令晨一个学生身上吸血。 书舒前些天闲得无聊在抖音刷到一部心梗短剧。 好巧不巧,还是亲妈重生设定的。 她立马感兴趣的点进去看了。 短剧内容讲的是儿子被恶毒女配蒙骗,最后落得个悲惨结局,亲妈重生回来让儿子远离女配,想要儿子避开原有结局。 可每次实锤证据摆在面前,女配只要茶言茶语一顿颠倒黑白,儿子就信了,还以为亲妈是在挑拨离间,导致母子俩关系几近断绝。 拉扯了足足六十多集,看得书舒都气红温了,冲下688直通大结局。 一直到最后一集女配卷钱跟人跑了,儿子公司破产面临坐牢才醒悟过来亲妈是对的,跑回去找亲妈,痛哭流涕,下跪认错。 书舒看完直接给了个超级大差评,难怪评论区点赞最高的那条是“脑子一丢就是看”的评论。 代入一下相似的剧情,书舒可不想和书令晨也这么吵六十多集,不然撑不过三集她就得扔孩子了。 书令晨那小智障对楚家母女的好人滤镜太深。 她没打算拆穿恶毒女配,她要恶毒女配自己拆穿自己。 听见书舒的问题,书令晨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书舒一眼就看穿了书令晨的心思。 于是很“贴心”的没再问。 她勾唇说:“缺钱可以找我啊。” 书令晨十分意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真的吗?! 但旋即道:“还是不要了。” 他拿了本书竖起来挡住脸,低下头用气音说;“妈,您都给我冲了饭卡了,我这已经算是在啃老了,我……” 书令晨为了给楚母买药朝书舒借钱,书舒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并且还要把楚母以后的药钱给包了,可结果楚母是装病的。 书令晨不好意思再找妈妈要钱了。 小智障还知道啃老呢?书舒挑眉:“我说我要直接给你钱了吗?” 书令晨一愣:“什么意思?” 书舒说:“你不是在找能赚钱的兼职吗,我的意思就是,我能给你提供一个兼职。” ------------ 第29章 兼职 “您要给我介绍兼职?” 书舒摇头:“不是介绍,是我亲自给你提供。” 书令晨纳闷:“那要让我做什么啊?” 书舒冲他神秘一笑:“晚点告诉你。” … 一直到放学回家,书令晨都在期待书舒的那句:“晚点再告诉你。” 吃过晚饭,书令晨就眼巴巴地瞅着书舒。 只见书舒拉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皱巴巴的试卷。 注意到上面的名字,书令晨一愣:“我的试卷?” “对,从你课桌里掏的。” 书舒将试卷一张一张放到茶几上。 第一张是语文,21分。 然后是数学,12分。 英语,18分。 物理,16分。 化学,13分。 生物,0分。 书舒说:“这是你上个月月考的试卷,总分一共80分。” 被亲妈审视成绩,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试卷每放一张,书令晨耳朵就发烫一点:“妈你算这个干嘛?” 书舒已经做好了书令晨是学渣的心理准备,心情蛮淡定,还好奇的指了指那张得零分的生物试卷,问道:“考这门的时候你睡着了?” “没。”书令晨不好意思,支吾着:“这不是,一题也没蒙中嘛。” 合着其它五门儿的分数都是蒙来的。 书舒真心实意的夸:“蒙中得还挺多的嘛。” “……”书令晨颈后汗毛起立,视死如归般:“妈你如果生气的话,想打我或者骂我都直接来吧!” 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讲话,他怪害怕的。 “我没生气啊。”书舒眨了眨眼:“我是挺意外的,你竟然老老实实的做了题哦不——蒙了题,而不是直接逃考。” 书令晨不确定的看着书舒:“真没生气?” 书舒声音很平静的告诉他:“没有,我要是真生气,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话,而是趁我还有大好年华选择再去要一个新崽了。” 书令晨:“…………”他又有点担心他死于海陆空的爹的棺材板状况了。 松口气,书令晨又纳闷道:“不是要给我安排兼职吗?” “对。” 书舒视线扫向茶几上的试卷,说:“这,就是我要给你安排的兼职。” 书令晨看看试卷,又看看书舒,然后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他表情惊恐:“……您不会是要我提高成绩吧?!” 书舒打了个响指:“答对啦!” “那这兼职我做不了!”书令晨想也没想就要拒绝:“让我学习还不如教猪上树呢。” 靠提升成绩赚钱,那他肯定是赚不到这个钱了。 书舒手指敲在试卷上:“提高一分给你一万。” “那我也不——夺少?!”书令晨一秒坐回去,表情认真道:“妈,可以商量的。” 这不算打脸。 没办法,妈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书令晨问:“以什么方式提升的分数都算数?” “不可以抄。” “那,蒙的呢?” “算。” “真的一分一万?” “真。” 书令晨瞬间两眼放光,然后他又想起:“可考试一个月才一次,那我赚钱的机会岂不是也一个月才有一次。” “不。”书舒弯唇:“不止。” * 翌日。 安市三中,高二(12)班。 第一堂课是数学课。 男老师将这节课要教的新公式讲解了一遍,然后例行在黑板上出了个例题,是道选择题。 过了会儿,男老师手撑在讲台上往下扫视,问:“有没有哪位同学做出来了?说下答案。” 底下学生兴趣缺缺,没一个吱声的。 男老师也并不意外,习惯了12班基本没什么主动想要学习的学生。 正要转过身自己讲时,余光忽然瞥见后排一只手举了起来。 男老师当即惊喜的看过去,待看清举手的人之后,他脸色顿时垮下来。 是书令晨。 男老师仿佛习以为常,不耐烦挥手:“要去洗手间赶快!” 老师们之间传着一句玩笑话—— 差生屎尿多。 且调皮捣蛋的还专门爱在课堂上去厕所。 书令晨就是其中一个。 “晨哥,一起去一起去。”波罗仔不知道吃坏什么东西,闹肚子,弯着腰疯狂往课桌外扯卫生纸。 结果。 “老师,我不是要上洗手间。”书令晨站起身,轻咳两下,说:“我是要回答问题。” 话音落下。 整个教室静的可怕,全班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 波罗仔的卫生纸“咚”的滚落在地,他看也没看一眼,手里呆呆抓着大团纸,都忘记要拉稀了,注意力全在书令晨身上。 所有人震惊脸。 他们听见了什么! 起猛了?书令晨竟然举手回答问题! 书令晨神色不自然,他也不想的! 但——举手回答问题是他赚钱的机会之一。 他妈亲口说的:“上课举手回答问题,单次100,答对翻倍。” 书令晨发誓今天要把手举断! 男老师从怔愣中回过神,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然后道:“那,那你答吧。” 书令晨:“我选A。” “很好。” 书令晨吃惊,蒙对了?钱到手了?! 下一秒就听见男老师说:“答错了。” 书令晨:“……”所以在很好什么。 男老师像是很高兴书令晨举手回答问题,心情不错的说了正确答案,然后还将解题过程详细讲了一遍,讲完还和煦的问书令晨听懂了吗? 书令晨以前上课从来都是两耳打蚊子,老师讲什么都是在听天书。 这是第一次,他稍微听出点头绪来。 这种感觉,还蛮新奇的。 书令晨坐下后,旁边的书舒朝他挑眉,把记账本上已经记好的100块展示给他看。 书令晨瞬间动力满满,干劲儿十足。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12)班的任课老师们纷纷都怀疑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的。 小霸王书令晨主动举手欸! 虽然他不知道答案吧,还全答错,但他贼积极,答错也不尴尬,老老实实听老师解答。 老师要点名的苗头刚起他那只手就已经先一步举上来了;老师不想点的时候,他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像两个大车灯似的看过来,仿佛在说:“问啊,老师你快问啊!你问我必举手!” 让老师有种不点名都不好意思的感觉。 班上同学全看呆了。 波罗仔特意走过来摸书令晨的额头,疑惑:“咦,也没发烧啊。” 书令晨没好气挥开他的手,把他赶走后兴奋的问书舒他赚了多少钱了。 书舒翻开记账本:“待会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没有点名的习惯,所以你今天举手次数共11次,一共1100。” 一天赚了1100,书令晨兴奋得不行。 可以给楚阿姨一个交代了! 他等下放学就要去告诉楚楚! 书令晨迫不及待道:“妈,这钱你直接转我微信?” “不行哦。”书舒桃花眼弯弯,说:“忘了告诉你,这个钱要满10W才能提现,你现在才1100,不到提现门槛。” ------------ 第30章 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多少???” “10W。” “这也太多了吧!”书令晨呆住:“一开始的时候没说啊?” 书舒理直气壮,一点不心虚:“不是说我忘了吗。” “……”书令晨目光幽怨的看着书舒,半响,说:“妈,你耍小孩儿。” “嗯哼。” 书舒歪了歪头,一副“我就耍”怎么了。 “所以你是不满这个10W提现门槛吗?” “那当然啊,十万,我得攒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提现啊,这下我手真要举断了!我,我表示抗议!” “哦,抗议无效。” “为什么?” “所有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书舒说:“如果你坚持抗议的话,我就当你放弃这个兼职了,刚才结算的1100也全部清零。” 说着,书舒就要拿笔作势划掉记录。 “诶等等!不行!” 书令晨一慌。 如果清零,那他这一整天不就都白忙活了吗,还生生丢了1100。 这也太亏了! 书舒偷瞄着小智障纠结的模样,忍笑:“怎么样?想好了吗?是清零还是继续?” 书令晨咬牙:“我继续!” 当然得继续,10W就10W吧,他从明天开始努力攒就是了! … 波罗仔以为看见书令晨上课举手回答问题就够魔幻的了,然而他第二天一到教室就又看见了书令晨在看书! “说!你到底是谁?哪方妖魔鬼怪,还不赶快从我晨哥身体里滚出来!” 波罗仔抄起卫生角里的一根拖把当剑,满脸警惕的用脏兮兮的拖布这头对准书令晨。 “有病?”书令晨冷冷的扫了眼波罗仔:“犯病滚远点,别打扰老子预习。” “预习?!”波罗仔满脸惊恐:“我没听错吧?!晨哥你你你预习?!” 书令晨懒得搭理他。 他预习为的就是老师讲课点名的时候他举手能回答得出来,只要回答正确,奖励翻倍。 可书令晨以前上学光顾着玩,基础很差,就算提前预习,课本上很多东西根本看不明白。 但他并不气馁,反而拿着课本大摇大摆的跑教师办公室,问老师去了。 这两天,高二(12)班的任课老师全都懵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能在办公室等到书令晨来问问题。 起初以为这是小霸王的恶作剧,想整什么幺蛾子。 可惊奇的是,小霸王每次听得还都挺认真,老老实实的来,老老实实的走。 (12)班班主任特意找过书令晨,欲言又止,然后旁敲侧击问书令晨怎么这两天来办公室来得这么勤。 书令晨诚实回答:“我想赚钱。” 答非所问的,听得班主任那叫一个一头雾水。 … 书令晨这种“反常”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周五。 这周不放假,周末两天三中全校统一进行一月一次的月考。 书令晨再次向书舒确定,是不是真的提高一分就奖励一万。 书舒说没错。 书令晨怕这次又有什么不知道的隐形条款,还特别郑重其事跟书舒签下了约定书。 之前的书令晨对考试从来都无感,反正他也不会做。 但经过这两周的“进修”,他觉得自己开始对学习有了一点头绪,还真学到了一些知识,他认为自己这次月考的成绩怎么着都能提高个十几分。 十几分就是十几万呢。 到时候10W的提现门槛他岂不是轻轻松松拿捏? 所以考完的周日下午,波罗仔喊他去家里打游戏,他立马爽快答应了,和书舒报备后,拎着书包就和一群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走之前,书舒嘱咐他:“书令晨,不准打架。” 不等书令晨应答,书舒又声音平静的说:“敢打架,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书舒亮了亮白皙的拳头。 波罗仔和所有小弟在内,全部都向书令晨投以万分同情的目光。 ——最近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学校内传晨哥和舒姐的绯闻。 硬说两人之间有暧昧猫腻。 一群瞎子。 他们每天看着,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舒姐和晨哥两个人,嗯,怎么说呢,就像,就像是他们的妈管他们一样。 对对。 就跟妈管儿子似的! 说舒姐“暗恋”晨哥,可谁家搞暗恋一言不合抬手就是一个大比窦上去。 这跟在家时,他们妈看不惯他们时也是一巴掌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就差说出那句“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兔崽子”这种恨铁不成钢的话了。 而晨哥呢,下意识要躲的画面和他们躲巴掌的样子也如出一辙。 太有画面感了。 哎哟,这话可不能让晨哥知道,要是晨哥知道自己被比喻成儿子,那挨揍的就是他们了。 … 小智障儿子这两天乖得很,书舒心情不错的回家去,中途还调转了个方向,又去穿来第一天那儿的小吃摊买了个豪华版手抓饼。 一边啃,一边慢慢的往御景园的方向去。 走到小区门口时,碰见个眼熟的身影。 楚怜。 此时的楚怜,一身校服,背着书包正站在门禁前,不时探头四处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怎么会在这儿? 难不成是书令晨那小智障把自己住进御景园的事情给泄露出去了? 所以她在等书令晨? 而后,书舒得到答案,楚怜不是来找书令晨的。 因为她走过来,站在了自己面前,声音轻柔道:“书舒同学,有时间吗?” 楚怜是来找她的。 … 楚怜最近的状态可以说是只能用焦急来形容。 自从她撺掇书令晨去应承书舒后,书令晨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两人至今都没有 “成”下来。 距离月考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今天月考结束,就有人来问她能不能去她每天“住”的总统套房参观参观,给她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的大小姐人设就要露馅了! 楚怜已经迫在眉睫了,书令晨那个傻子在感情上也是个迟钝的蠢货,指望他勾搭上书舒得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楚怜决定,自己出马。 她来撮合书令晨和书舒—— 楚怜特意从学校里提早出来,来到御景园门口等书舒。 ------------ 第31章 我不会和你争书令晨的 “书舒同学,有时间吗?” “没有。” 书舒意外了半秒楚怜来找的是自己,但并不Care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说完,握着啃了三分之二的手抓饼就顺滑的越过了楚怜。 楚怜愣了下,没有料到书舒会这么直接的不给面子,而后她想起什么,又想通了原因,眉梢放松下来,脚步轻快的追上书舒。 “书舒同学,你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 书舒:“?” 楚怜抿了抿唇角,说:“我不会和你争书令晨的。” 书舒:“??” 楚怜继续说:“虽然书令晨喜欢的人是我,但是我不会回应他的,你可以和书令晨在一块。” 书舒:“???” “你没事儿吧。”书舒说:“没事儿多吃点溜溜球。” 楚怜知道这个年纪的女生自尊心都要强,尤其是在情敌面前,肯定都是不想矮一截的那种,她一副洞悉体贴的模样:“书舒同学,我说的是认真的。” 书舒:“我说的也是认真的。” “……”楚怜轻轻皱眉,看着无动于衷的书舒,有些着急,直奔主题:“书舒同学,你不用伪装的,你管书令晨上课睡觉,逃课,打架,肯定就是在意他,想和他在一块的。” 书舒明白了过来。 ——楚怜误会了她和小智障的关系。 书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楚怜说:“书舒同学,你放心,我是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的,你可以尽情接近书令晨。” 书舒眯了眯眼,佯装道:“可你刚才不也说,书令晨喜欢的是你吗?” 楚怜听见书舒这话,顿时认为书舒松口了,心下一喜,说:“那你就多多对他好,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呀,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的,只要你够诚心,你看,书令晨这么穷,日子肯定过得不好,这种时候你就要多关心他呀。” “比如?” “比如让他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好,改善他的生活。” 就跟书令晨对她一样,房子给她住,钱也给她花。 楚怜眼底闪过精光,已经算是一种明示的暗示了,她叹气道:“我听说书令晨住的地方又破又旧,还是租的房子,每晚肯定都休息不好,书舒同学你家境这么富裕,想必这个问题你应该很轻松就能帮他解决吧,这是一个很好能够接近他的机会。” 书舒挑眉。 原来楚怜打得是这个主意啊。 算盘珠子都快蹦脸上来了。 为了能继续“吸”书令晨的血,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楚怜,你就不怕书令晨知道你今天来找我说这些,会伤心吗?” 楚怜先是停顿了一下,而后道:“没事,他不会的。” 她轻松的话语中透露着某种笃定。 楚怜弯弯唇,并不慌张,知道也没事,那个傻子好哄得很,从来不会对自己生气,自己只要软着声音跟他说几句,他就全都信了。 她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践踏到书令晨的真心。 书舒眼底情绪冷了冷。 楚怜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她的表态都已经都到了这种地步,书舒估计会很乐意看到自己的让步。 她问:“书舒同学,你想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手里剩下的手抓饼失去滋味儿,书舒把袋子拉起来装好,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清凌凌的目光直直看穿楚怜的心思:“我绝对不会给书令晨一分钱。” 一句话,断绝楚怜的妄想。 楚怜错愕:“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书令晨在一块——” “闭嘴。”书舒面无表情的扫了眼楚怜:“当心遭雷劈。” 话落,书舒径直刷开门禁,进了御景园。 留楚怜怔在原地。 ——“楚楚!会遭雷劈的!” ——“担心遭雷劈。” 不同地方,不同的人,怎么说出了一句同样意思的话。 * 周三。 上午第三节课后,书令晨迫不及待的问书舒自己攒了多少钱了。 书舒翻开记账本,说:“一万四。” “啊……” 书令晨麻了。 忙活了快半个月,才一万四。 书舒又给书令晨开放了个“赚钱通道”——背古诗和文言文。 不过单价不高。 背课本上的古诗20一首,背文言文100一篇,同时背下注解奖励翻倍。 古诗还算好背,因为都朗朗上口。 可文言文就简直要了老命了,不仅拗口,通假字还贼多! 更关键的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师上课都不点名了,这让书令晨攒钱的机会直接断崖式腰斩,而月考的成绩要下周才出,只能靠背诵了。 书令晨边抓头皮边脑仁发疼的啃着一篇文言文。 背着背着,他注意到旁边的书舒又在用手机搜艺术类的新闻。 关键词是,京市,女,年轻小提琴手。 这段时间以来,书舒都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消息,公众号,微博,关注了一大堆。 书令晨问:“妈,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啊?” 书舒手一顿。 她的确在找人。 她在找,女儿。 她有一个女儿,不,是有过一个女儿。 和书令晨同岁的女儿。 当初,书舒怀的是龙凤胎,怀胎十月,可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她几乎是处在半昏厥的状态当中度过的。 等清醒过来时,病床旁边的摇篮里只躺着小小一团的儿子。 而女儿。 接生的女医生万分遗憾的告诉她,她腹中的女婴被接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书舒是带着健康的儿子和离开世界的女儿一起出院的。 她亲自带女儿去了殡仪馆火化。 那之后的书舒沉寂了很久很久。 书舒死前做的那个梦里,她的女儿还活在人世间,跟着父亲一起生活,是一名小提琴手,并且在未来会因为意外而手废。 梦里关于儿子的这部分已经被证明是现实里真实的事情。 那么也就是说有种极大的可能代表,女儿也真的还好好的活着。 书舒既高兴,又激动,可同时却又害怕,害怕梦就只是梦而已。 手边的草稿纸上无意识写满了一个名字。 三个字的。 ——裴慕音。 这是梦里,女儿的名字。 女儿姓裴。 书舒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人。 她尝试搜过那个人的相关新闻,第一商业帝国裴氏掌舵者的确有一个女儿,可年龄名字等具体详细信息全部搜不到。 书舒便只能从梦里的关键信息入手。 小提琴手。 然而还是没有着落。 搜裴慕音,重名的很多,搜裴慕音加小提琴手,直接没有相关信息了。 唯一有头绪的是,她搜到下月初,在京市会有个叫做柏林苏的国际乐团为少年提琴组招募新成员的招募会,据说这是所有少年提琴手都不愿意错过的一次重要机会。 所以,女儿可能也会去吗? ------------ 第32章 赌吗? “…音音。” 恍惚中,书舒听见一道偏冷调如玉石相击的男声。 “音音。” 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低低喊着她的小名。 书舒缓缓睁开眼睛,撞进一双瞳孔漆黑的眼眸,眼眸的主人见她终于肯看向自己,眸底冷刻的情绪骤然和煦起来,启唇又问道:“好不好?” “好…什么?” 书舒思绪有些迟钝,就看到他牵起好看的唇角,说:“我们生一个女儿,好不好,生一个像音音一样漂亮的女儿,我一定会很喜欢她,照顾好她的。” 他说这话时,神情与口吻温柔得不像话,会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在这种梦幻般的深情中去。 前提是,书舒忽略自己被绑住的手腕与脚踝。 “放开我。” 书舒试图挣扎。 男人皱眉,肉眼可见的变得不开心起来,俯下身,冰凉的薄唇贴在她脸侧,面无表情说:“不要。” “不能放,音音会跑。” 他苦恼的叹息:“要是能和音音共用一个身体就好了,这样我去哪里都会有音音陪着我了。” 如此好听的声音,偏偏说出这么不中听的话。 “……” 书舒喘了口气,倏地睁开双眼,入目看到的是御景园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反应过来,刚才是梦。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腹诽,怎么又梦到那个人了。 是因为要找女儿吗? 如果梦是真的,女儿真的在裴家,在那个人的身边,无论如何,她要把女儿要回来。 * 早读课过后。 书令晨又艰难的背下一篇文言文。 书舒拿出记账本给他记上奖励100。 还要背注释,书令晨那叫一个痛苦面具,连忙向书舒求情能不能把背诵的奖励往上增加增加。 他焦虑的抓了抓自己那头鸡窝头:“10W的提现门槛太高了,太难了。” 书舒就是特意设这么高的,要是设太低,这小智障估计钱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肯定转头就被楚怜母女给套走了。 “嫌高啊?” “当然。” 书舒弯唇:“我有个方法可以让你一下子到10W,并且还能直接超过10W门槛的十倍,要不要听听看?” “要。”书令晨犹都没犹豫,眼睛亮亮的,但两秒后他又满脸警惕道:“肯定很难吧。” “不难,很简单的。” “什么方法?” 书舒说:“你考个年级第一,我给你100W。” 书令晨:“…………” 足足一分钟后。 书令晨耷拉着眼皮,问:“妈,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书令晨说:“我的沉默啊,震耳欲聋,振聋发聩。” 书舒重点跑偏,惊奇道:“哟,学会用成语了。” “……”书令晨惊呆了:“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年级第一!还不难?还简单?简直难于登天好吗?您又逗我玩儿。” 书舒表情很真诚的说:“我没有。” 书令晨根本不信,直不服气哼哼:“您有本事自己先考到年级第一再说吧。” “哦?”书舒挑眉:“要是我考到了,怎样?” “要赌吗?就赌前两天刚考完的月考成绩。”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最抗拒不了的就是激将法。 闻言,书令晨立马来劲儿了:“赌就赌!” 书舒:“赌什么?” 书令晨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当即有个主意产生:“要是你没有考到年级第一,就取消10W的提现门槛。” “可以。”书舒很爽快的通过了,而后眯了眯眼,说:“同理,我要是考到年级第一,10W的提现门槛翻倍,变成20W,如何?” “……” 书令晨愣了下,但也只半秒,旋即咬牙硬气的应下:“成交!” 反正他不慌。 不认为书舒可以考到年级第一。 他无从了解到他妈过往的学习状况,但他了解三中啊,三中是安市的重点中中学,每个年级的前三个班级都是尖子中的尖子。 并且时不时的,这些人还会代表学校出省去参加学习竞赛。 早间出操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拿奖回来站在讲台上接受全校目光洗礼,而校长那老头在旁边笑得眼睛都没缝儿了。 最最重要的是,时代不同了! 现在的教学内容和他妈那会儿的教学内容那跨度相差的可不止一点点! 所以年级第一,多难啊。 想到这里,书令晨都有些兴奋了,他的10W提现门槛啊,就要没了! 不多时。 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起,是班主任的课。 月考成绩出来,一般都由班主任亲自统一宣布。 书令晨一副已然胜券在握的模样,在座位上晃着二郎腿。 教室外有脚步声传来,戴着黑框眼镜的班主任哼着小调走进来,他脚步轻盈,脸上挂着笑。 班上学生有些惊讶。 记不清有多久他们没看到过老班脸上露出如此阳光灿烂的表情了。 自从成为他们的班主任之后,老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乌黑的怨气,口头禅永远都是:“作什么孽了摊上你们这帮小活阎王!” 哪里像此刻,他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老刘,上班路上捡钱啦?”有胆大的插科打诨。 班主任啧了下,瞪了那人一眼:“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好像是真的有喜事儿。 老刘只轻飘飘斥了那男生一句,换平常,早让人麻溜去后头罚站半小时了。 “那个,同学们。”他清清嗓,语气还破天荒的带上了几分激动:“月考成绩出来了。” “老师没想到啊,是真没想到,有一天,年级第一竟然会从咱们(12)班里诞生。”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老刘说啥? 年级第一?!他们班?!!! 书令晨晃二郎腿的姿势一僵。 有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朝着四周嘀咕了句:“我嘞个豆,这是哪个哥们儿就一破月考还用上高科技了啊?至于吗?” 老刘推了下眼镜框:“准确来说,是咱们(12)班被幸运之神眷顾,收到了一位宝藏同学——” 书令晨瞬间扭头看向书舒。 他眼神变得惊恐。 不,会,吧…… 但老刘说“收到了一位宝藏同学”。 这段时间,只有他妈一个新学生。 他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书令晨就听见老刘言语带笑,宣布道:“没错,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就是我们班的——书舒同学。” ------------ 第33章 考到年级第一了 “本次月考一共考了六门。” “书舒同学的成绩——” “语文,150。” “数学,150。” “英语,150。” “物理,100。” “化学,100。” “生物,98。” 老刘手中拿着成绩单 ,每念一次,都能听到四周有一阵明显的倒吸气声音响起。 “书舒同学总分一共748分,比年级第二,也就是(1)班的时津同学高出整整四十分!” 所有人看向坐在后排的书舒。 来自几十双眼睛的目光洗礼。 冗长的一阵沉默。 沉默到这份成绩单的本人都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然后书舒眨了眨眼:“喔,那个,我生物有点偏科了。” “…………” 沉默真的可以震耳欲聋。 众人心里抓狂。 满分100分,98分还叫偏科?!!! “噢对了,咱们班还有一位同学,这次月考考到了年级前260名。”老刘抬起头,环视了圈:“赵和平同学。” “啊。”波罗仔懵逼的站起身,语无伦次:“那个,考试的时候我和舒姐分一个考场,她坐我旁边,我,我抄了她的选择题来着……” 老刘显然一副心知肚明这分数不会是捣蛋鬼波罗仔能考出来的分数,听他这么说,丝毫不意外,叹口气:“算你小子坦白,坐下吧,别再有下次了。” … 一直到下课,书令晨还在呆滞的状态中。 书舒:“你看,我说的吧,考年级第一其实很简单的。” 书令晨:“……” “愿赌服输昂,提现门槛翻倍到20W。” 书令晨现在都没空因为涨到20W的提现门槛而崩溃,他不可置信问道:“以前学校教的东西难道和现在学校教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不太一样。” “那为什么,你还能考得这么——变态啊?” 书舒看了眼他:“你不会以为我每天这么早爬起来到学校就是为了好玩的吧。” 说实话,刷题恶补的感觉还挺让书舒怀念的,虽然挑战性不大。 “对了,你考了多少分?” 课后,月考的成绩单被贴在了教室后头的公告栏上。 书舒找到书令晨的名字—— 语文:22分。 数学:17分。 英语:12分。 物理:10分。 生物:3分。 化学:8分。 总分:72分。 书令晨:“……” “怎么可能?!”他瞪大眼:“这次我自己做的!怎么才这么点分?!” 他还指望靠提高分数来获取奖金呢。 结果不但没进步,还退步了! 他那么认真的对待这次考试,没想到结果还不如他蒙来的靠谱! 书令晨自信心大受打击,耷拉下脑袋,像头狼狈的小狮子。 书舒伸手安慰式地揉了揉那头鸡窝头。 别说,鸡窝头虽丑,手感却还不错,她没忍住多抓了几下。 “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能考到这个分数也算是一种本领啦。” “……”书令晨忿忿:“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书舒鼓励:“但你的确进步了呀,你看,之前的分数你是蒙来的,但这次是靠你自己做出来的,进步还是很大的。” 书令晨还是闷闷不乐。 书舒安慰道:“谁都有考得不好的时候的。” 书令晨抬起头,眼巴巴的问:“那你以前也有考过个位数分吗?” “哦,那倒没有。”书舒摸了摸下巴,回想:“我考过最差的分数是九十分,最差的名次是第四名。” “……” 书令晨目瞪口呆,只感觉胸口中了好几箭。 更难受了! … 月考成绩出来,年级第一是出了名吊车尾(12)班里的学生,整个教师办公室都炸了。 老师们纷纷都在好奇书舒之前是在哪个学校就读,水平竟然这样高。 “这个还真不清楚,档案资料上没有说明。” 其中有个老师神秘兮兮道:“但我打听到个事儿,上周一大会上校长宣布的下学期要建立的新图书馆是这个书舒同学以个人名义捐赠的。” “!!!” “那知道为什么资料没说明了,像这种大户人家的孩子,很多信息都不会往下公开的。” “原先还以为这个书舒同学满了十八岁了还在念高二是因为成绩差才成了留级生呢,没想到成绩这么好!” “这么好的学生应该来我1班啊。”1班班主任有些蠢蠢欲动道:“待会儿我就去找主任说下,让书舒来1班,明天就转。” 一听这话,2班班主任顿时不乐意了:“哎哟,应该来我2班好吗,黄老师,你1班已经有从京市来的时津同学了,这次的书舒同学该放到我2班来了。” “嗳,石老师,此言就差矣了,我3班难道不能放吗?这次月考我3班有好几个单科成绩年级第二的。” 三个尖子班的老师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辩论起来。 旁边的12班班主任老刘弱弱举手道:“不是,没人考虑下我的感受吗?” “哎哟老刘啊,你就别凑热闹了,书舒同学在你12班连个安静良好的学习环境都没有,我之前去你班上代了节课,这传进耳朵里的小话就没停过。” 老刘一噎。 想辩解,偏偏是实话。 虽然知道像书舒成绩这么好的学生很难留住,可还是想再争取下:“书舒同学在我班上照样考到年级第一,说明像这种优秀的学生不会受环境因素的影响。” 然后被反驳:“那既然有现成的好环境,为什么还要待在不好的环境里呢?” 气得老刘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三个尖子班的班主任行动快,午饭时间就找到了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说:“换班级这种事情需要先征得学生意见。” 1班的黄老师笃定道:“书舒同学肯定想都不想就会同意的。” … 午休前,书舒就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 一听换班,她礼貌拒绝了:“我不换班,还是在12班就好。” 她还得看着书令晨那个小智障呢。 书舒话落那瞬间,老刘眼底都有光了! 123班班主任全部意外住,而后好说歹说,书舒还是不为所动。 “我觉得12班很好,同学,氛围,都是我喜欢的。” 闻言,老刘感动得一塌糊涂,瞬间,看三个尖子班的班主任的目光那叫一个扬眉吐气,腰杆子都挺直了! 就差眼泪汪汪的看着书舒了,他保证道:“书舒同学,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老师!要是书令晨那小王八蛋敢打扰你学习,我一定收拾他!” 书舒:“老师您太客气了,书令晨要是敢给您添麻烦,不用您出手,我第一个收拾他。” 老刘一愣,一直到书舒回教室。 他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 一晃又到周五。 晚八点。 书舒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 书令晨看到,好奇:“妈,你要去哪儿吗?” “京市,有事。” ——那个国际乐团的招募会在周六这天开始,她要去看看,女儿在不在。 ------------ 第34章 妈错怪你啦 书舒订的当晚安市到京市的飞机票。 临出门前,她叮嘱书令晨:“我不在,自己在家乖乖的,到点会有外卖上门,别乱跑,也不准打架。” 书令晨前面都听得老老实实点头,但到后半句,他忍不住嘟囔:“妈,我发现你很喜欢叮嘱我不准打架,在你看来,我有那么爱打架吗?” 书舒换鞋的动作一顿。 难道他不爱打架吗? 她“穿”过来的第一天就直接撞见这小智障差点要打“女主儿子”的名场面。 “书令晨,我听过你不少‘传说’呢?” “……什么?”书令晨直觉他妈口中的“传说”不是好词。 书舒戏谑挑眉:“安市三中校霸是睡神,谁敢吵醒谁死?” 书令晨脖子心虚一缩:“哪有这么严重?谁还没个起床气了?” 书舒哼了哼:“高一的时候,有个男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不小心吵醒了你,被你打到手臂骨折,事后你还扬言说他再敢在三中待着你见一次打他一次,然后还真把老师恐吓离职了,你敢你没有做过?” 书令晨一愣,显然也回想起来,旋即神情忿忿:“那是那个王八蛋该打!” “你打老师还有理啦?” “本来就是!”书令晨冷哼一声:“那个败类,经常故意走到女生旁边,低头去看她们的衣领口,那会儿班上新来了个插班生,女的,坐我旁边,嗓子有问题,不能说话,被那个变态揩油就只能吓得一个劲儿掉眼泪,我看不惯才把他给揍了。” 书舒愣住:“有这种事?” “不然呢?”书令晨口吻受伤:“在你心里,你儿子就这么糟糕吗?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会打人?” 书舒有些意外事情的原委竟然是这样的。 她抬头。 火鸡仔别别扭扭的站在那,头撇到一边,浑身上下写满“被冤枉了,生气中”几个字。 默了默,书舒心里软软的,清了清嗓子,温声:“是妈错怪你了,儿子,妈给你道歉,对不起,原谅妈呗?” 书舒语气诚恳。 书令晨小时候的印象中妈妈就是这样,虽然爱给他爱的大比窦,却从来不会像别的家长一样,明明错了,却自持是父母身份,从不肯低头认错,反而还严肃勒令孩子不允许质疑他们。 书舒则是,错了就是错了,伤到儿子心了当时就会道歉。 所以书令晨养成了个在妈妈面前难过抑或是不开心都愿意表达出来的习惯,不会憋在心里。 听到亲妈的道歉。 书令晨傲娇的哼了哼,可扭过去的脸在书舒视野盲区的位置,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说:“你的道歉,我勉为其难收下了。” 臭小子。 书舒忍笑,背着包出了门。 * 书舒抵达京市时天色不算晚。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的确恍如隔世。 京市变化很大,变得更加繁华了。 她那时是抱着再也不要与这座城市的人和事扯上任何关系的决心逃似的离开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与京市南辕北辙的安市开始新生活。 没想到,她还会有主动踏足的一天。 书舒拿出手机订酒店。 发现位于经济中心地带的酒店全都背靠一个金灿灿的裴字。 书舒在搜寻女儿信息时,也不免能看到关于裴氏的新闻。 往回追溯百年,京市的裴家就是声名赫赫的存在,而近些年,家族企业又因为那个人的手笔几乎是在垄断式的全面发展,如今的裴氏已愈发如日中天,蒸蒸日上。 书舒只愣神了下,便面不改色订下距离国际乐团招募会最近的一家裴氏旗下酒店。 晚饭在飞机上吃过了。 书舒到酒店洗漱完,再次确定招募会时间后,定好闹钟就躺下睡了。 … 翌日。 书舒在闹钟响的前一分钟醒了。 叫了个早餐,吃完,出门。 想来这个国际乐团分量并不低,连招募地点都郑重的设定在京市有名的大剧院内。 书舒住的酒店就在大剧院对面。 一大清早,大剧院门口陆陆续续出现许多背着提琴的少男少女。 书舒不禁往人群中看去,视线扫过一张张稚嫩的脸。 心想,会有女儿吗? 书舒好像失算了件事,招募地貌似不是谁都能进的。 前面一个背着小提琴的男生递交过一张类似邀请函的东西进去后,书舒就被入口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这位同学,你的通过卡呢?” “呃,我没有。”书舒询问道:“那个,我能花钱买票进吗?” 买个观赏票之类的。 结果工作人员一听到“花钱进”三个字,登时误解,看书舒的眼神都变了,严肃道:“同学,我们柏林苏国际乐团对走后门行为零容忍!” “你通过卡都没有,想必前面几轮面试都没有通过,就算进去也无用,请先离开吧。” 工作人员态度强硬,尤其在看到书舒两手空空,连个提琴都没有拿的时候,就更加认定书舒态度不正了。 书舒不好再耽误后面的选手进场,只得先让开。 打算退而求其次看能不能再在入口蹲到女儿的身影时,她注意到剧院另一边入口处的一块指示牌。 「国际乐团钢琴手海选→」 书舒眼睛一亮,当即走过去。 而后果然如她所想,海选,没进场限制。 书舒填了个资料表,接过号码牌就进去了。 提琴手招募和钢琴手的海选不在剧院的同一个地方。 但总算是进来了。 书舒正打算找去提琴手招募那边,被工作人员喊住,恰好到了她的号了。 工作人员推开一扇门。 门内被布置成一个mini剧场,木板舞台上摆放着一架钢琴,下面是两三排空旷的观众席。 没有评委,有的只有一台闪着红灯的录像机。 看来是录制式的海选。 工作人员示意书舒可以开始了,弹奏时间为两分钟。 书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钢琴了。 但当双手摸到琴键上那瞬间,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熟稔感又回来了。 为了能尽快结束然后去找女儿,她随便回忆了下脑海中的某个曲谱片段,心不在焉弹完后起身,朝工作人员礼貌示意,然后利索离开。 工作人员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摁下耳麦,冲对面低声说:“K26号的资料表重点留一下。” ------------ 第35章 错过 书舒顺利绕到提琴手招募点这边。 像是为了要确保现场秩序安静,过去的通道被关闭,下不去,书舒只能越过偌大的观众席,远远的从侧面看到下面面试的场景。 这边显然比钢琴手那边正式太多。 评委席坐满了人,当中还有好几个外籍面孔。 气氛隆重。 书舒扒在栏杆上,看着一个个小选手上台,竖起耳朵听着,站得腿发麻,却始终没有听见有念到“裴慕音”的名字。 眼看着仅剩下三位选手,倒数第三个不叫裴慕音,倒数第二个不叫裴慕音,直到倒数第一个也不叫裴慕音,但是个让书舒听到怔神的名字。 时瑶。 时瑶——那个梦里“女主女儿”的名字。 梦里,女儿裴慕音是时瑶的对照组,时瑶也是个小提琴手。 书舒就看到一个穿着英式校服,长相恬静的女孩子拿着小提琴走上台,她冲评委席礼貌点头示意,而后抬手,微扬下颚。 接着,有细腻优雅的琴音传来。 这个女孩子拉得很好,一听就是那种把课余时间牺牲掉,从小起就请专业人士悉心教导过的程度。 果然,她独奏完后,面对评委的“随机抽查”也应对自如。 评委席上的人纷纷露出夸赞的神情。 如果时瑶来了,那,裴慕音呢? 然而书舒只看到评委席上的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昭示着提琴手面试结束了。 裴慕音不在。 是她耽误刚才那一下来晚了,导致已经错过了女儿的面试? 还是女儿没参加乐团的这次招募会。 更或者……那个女孩子只是碰巧也叫做时瑶而已,本身就没有裴慕音这个人,梦是假的。 广播着响起清场的提示—— 寻求无果,书舒只能先离开剧院。 因此她并注意到,在她转过身后,原本要离开评委席的一位外籍面孔的女士手中捏着份资料表,用带有口音的中文,有些在意的询问旁边的同事: “这个名叫裴慕音的小提琴手,摘哪里,为什么没有看到她来……” … 书舒从剧院内出来,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快下午一点半了。 她没带伞。 但好在,昨天订酒店时订的是VIP套房,联系了下酒店,不到三分钟,就有服务人员从对面酒店过来接人。 没找到女儿,书舒自然不会在京市多待,午饭没吃,办完退房,直接飞回了安市。 *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空被雨幕遮得昏暗。 裴慕音几乎是浑身湿透回到的家。 发尾和衣摆的水顺着她胖嘟嘟的身体往下滴落,她一只手抱住小提琴包,另只手掌心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护在胸口,唇苍白抖着,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大小姐?!” 门口的佣人被她这副狼狈样子吓了一跳:“不是去参加乐团面试,您怎么,给弄成这样了?” 裴慕音就像是没有听到佣人的声音,垂着眼,自顾自径直往楼上房间去。 佣人仿佛也对她不爱搭理人的模样见怪不怪,看了两眼她的背影,嘴里嘟囔两句,又拿起抹布,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二楼,房门关上。 裴慕音放下提琴包,都没去管湿透的自己,第一时间去查看被护在右手心里的黑色录音笔。 她再次摁下播放键,听见里面悠扬的小提琴音完好无损传来后,心才彻彻底底安下来。 这支录音笔,以及录音笔里这一段音频是她珍视到几乎片刻都不离身的东西。 亦是她的眷顾之神。 每当她参加什么重要比赛,或提琴面试前,只要听一遍它就都能顺利通过。 今早,她在去参加柏林苏乐团的提琴手面试路上,原本如往常一般要戴上耳机听录音,但按完播放键半天,没有声音,她当即抓起录音笔看,才发现,这不是她的录音笔! 裴慕音骤然回想起昨天放学时,与一位同学相撞,双方东西散落一地,两支一模一样的录音笔掉下来。 她的那支录音笔微端有块不到一厘米的划痕,她捡起距离最近的那支,看到划痕,便自然而然以为是自己的那支,而后再捡完其它掉落的东西,匆忙离开了。 直至在今早车上,发现端倪。 裴慕音着急的找到当时那个同学的联系电话,询问另只录音笔下落。 对方却抱歉回复说,她本人的录音笔是坏的,昨天捡错后就随手扔在了学校的垃圾桶里,具体是哪个垃圾桶,记不清了。 裴慕音无比庆幸学校周五的清洁工作会拖延到周六这天处理,她当即让司机掉头去了学校。 大雨就是在她翻遍一个个垃圾桶扯开时下起来的。 她没在意,疯了似的翻找,终于在扯开不知道第几个垃圾袋,手指都酸痛后,找到了录音笔。 彼时,她完全错过了柏林苏乐团的小提琴手面试。 等赶到大剧院,面试刚好结束三十分钟…… 大概是淋了很久的雨的缘故,裴慕音开始打起了喷嚏,头发昏。 意识到自己可能着凉,她去冲了个热水澡,自己吞了颗感冒药,便缩进了被窝里,将录音笔好生放在枕边,而后慢慢睡去了。 睡前还看了眼日历,依稀看见今天五号。 裴家有个传统,每个月五号是家庭聚餐的日子。 所以,也是爸爸会回家的日子。 裴慕音这一觉睡得沉,她是隐约被一阵欢声笑语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心念一动,鞋都没穿,下床跑到窗边,往外看,看到院中那个专属停车位上一片空荡荡。 叹了口气。 尽管爸爸已经连续缺席了十几年每月五号的家庭聚餐,但裴慕音仍会一次次抱有希望可以看到爸爸的车出现在那个停车位上。 然而这次,还是不例外,爸爸依旧没回来。 而外面那阵欢声笑语—— “叩叩叩。” 有敲门声响起,是佣人。 “大小姐,准备吃晚饭了。” 裴慕音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换好衣服,拉开房门,慢吞吞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 华贵的客厅里。 裴家上一代主母宋女士端坐在沙发上。 尽管已经七十七岁的年纪,但因保养得当,养尊处优,宋女士并不很显老态,耳垂与颈上翡翠加饰,雍容又华贵,能从她脸上看出年轻时绰约的风姿。 此时她正神情欣慰:“小晴啊,我这喝了一辈子的茶,还是你泡的茶,最合我心意。” 被叫做小晴的是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她身穿素色旗袍,头发挽起,知性又得体。 时晴。 一位高级英语教师,八年前偶然在起火的宴会上救了宋女士,得宋女士青眼相加,时常被宋女士喊到裴家主宅来吃饭。 后来,连家庭聚会这样特殊的日子也不例外。 宋女士很喜欢时晴,连带着时晴的一双儿女也疼爱得紧,丝毫不介意时晴是单亲妈妈的身份。 所有人都猜测,时晴极有可能会成为是下一代的裴家主母。 ------------ 第36章 老太太厌恶大小姐 听见宋女士的夸赞,时晴嘴角抿出一个浅笑:“伯母,您喜欢就好。” 这时。 时瑶从餐厅那边走过来,语气轻快:“裴奶奶,妈妈,饭菜都好了,可以上桌了。” “嗳,好。” 宋女士当即放下茶杯,在时瑶的搀扶下起身。 时晴想起什么,问道:“慕音是不是还没有下来?” 原本表情乐呵呵的宋女士冷哼了声:“不用管她,吃个饭还要人三催四请的,没规矩。” 话刚落,时晴就注意到了楼梯上的裴慕音,她当即转过头,柔声道:“慕音,快下来,吃饭了。” 宋女士看也没看裴慕音一眼,亲亲热热挽着时瑶的手走向餐厅。 … 裴家家大业大,主支人口却并不多。 宋女士的原配即裴老爷子在她年轻时因一场意外离世,夫妻俩仅育有一独子。 也就是如今的裴家家主,只是这位从来都鲜少回家。 平日里,偌大的主宅就只有宋女士和裴慕音两位主人家。 … 饭桌上坐了四个人。 气氛简直两极分化。 宋女士对时瑶嘘寒问暖,与时晴相谈甚欢。 而另一头的裴慕音,明明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她饭吃得闷声,整个人透明到都没什么存在感。 “瑶瑶,听说你被柏林苏乐团录取啦?”宋女士含笑问。 时瑶点点头:“嗯,上午去的面试,刚收到了乐团的通过信息。” “哎哟,我们瑶瑶可真棒,为了庆贺你被录取,想要什么礼物自己去挑,回头啊,裴奶奶给你报销。” “谢谢裴奶奶。” “不用。”宋女士又问时晴:“小晴啊,你什么时候把小津给接回京市来啊,让孩子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安市念书,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习惯得了,你也真是舍得?” 时晴弯弯唇,解释道:“伯母,这是小津自己要求的,说是,想要磨炼自己的意志,想要学会独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做妈妈的也只能支持了。” 闻言,时瑶夹菜的动作一顿,神色复杂地悄悄抬眼看了妈妈一眼。 宋女士一脸疼惜:“哎哟,小津这孩子,已经够懂事了,乖的哟,要是在安市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告诉我,住的地方啊出行的什么的,我都来为他安排。” “伯母,我替小津谢谢您的好意了。”时晴说着,像是注意到对面的被冷落的裴慕音,主动柔声问道:“听说慕音今天也去了柏林苏乐团的招募?” 没等裴慕音回答,时瑶迟疑道:“没有,慕音好像因为迟到,错过了面试,我最后一个上台的,没在剧场看到慕音呢。” “错过了挺好。”宋女士眼神嫌弃:“成天跟个木头似的呆,让她别拉琴别拉琴了,就是不听,到时候出去丢人现眼,丢的可是我们裴家的脸。” 裴慕音握住筷子的手收紧,手指上的肌肤有一瞬间失去血色。 她头低得愈发下了,垂下的头发在额前落了片不小的阴影,挡住了她的神情。 时瑶顿了顿,带着开脱的口吻道:“裴奶奶,慕音拉琴拉得很好的,很多教授都夸她有天分来着。” 宋女士还是没好脸色:“拉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胖成这样,都带不出去见人,也是有损我们裴家的颜面!” “滋啦——” 有椅凳从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响起。 “……我,我吃饱了。” 弱弱的女音仿佛低到尘埃当中去了。 裴慕音放下碗筷,起身逃似的上楼。 她碗中的饭量还纹丝不动,明明都没吃到几口,怎么可能吃饱。 但桌上无一人挽留她。 … 回到房间,回到自己的地盘。 裴慕音才觉得喘得过气来。 她呆坐在床前的地毯之上,就这么直至夜幕降临,时晴母女离开,夜深人静。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裴慕音趁着月色,抱了一大堆零食到阳台。 ——每当她心情不好时,就会狂吃零食。 薯片,巧克力,奶油蛋糕…… 嘴里甜了,心里也就甜了。 她正拆开一袋薯片。 楼下花园里传来佣人闲聊的议论声,有一个貌似是新到裴家的佣人,话里满是不明就里的问道: “怎么感觉老太太很不待见大小姐似的?方才在饭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时瑶小姐是亲孙女,大小姐是捡来的呢。” “不用感觉,就是。”另一个老成一些的佣人唏嘘:“老太太就是不喜欢大小姐,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为什么啊?” “因为大小姐的生母呗,听说啊,这大小姐的生母就是以前裴家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女佣,恬不知耻的勾搭了当时还是大少爷的裴先生,这才有的大小姐。” “啊,有这种事?!” “是啊,还听说,裴先生为了和这个小女佣在一起,和老太太吵得不可开交,老太太是恨极了那个小女佣,所以,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小女佣的孩子。” “那个女人呢?现在在哪儿呢?” “早不在裴家了,估摸着是跟人跑了吧,总之啊,听比我还老的人说,这件事当时闹得很是难堪,裴家上下一团乱麻,现在但凡只要一想起那小女佣的事情,老太太就会大发雷霆,所以啊,之后做事,可千万当心点啊。” “……”裴慕音睫毛颤了颤,往口中塞了一大块巧克力。 “噢噢。”那新佣人又问:“每月五号不是主宅聚餐吗?怎么也没见裴先生回来?” “你刚来不知道,裴先生都十多年没回来过了,一直都是住外面的,刚才不是说了吗,大小姐的生母跟人跑了,那裴先生自然生气,肯定也不想看见大小姐呗,怕看见心烦。” “这么多年,裴先生忙于集团的生意,对大小姐那都是不闻不问的。” “在这个家里,大小姐也就是空有个名头而已,她性格又闷又古怪,没人愿意亲近她的。” “……” 楼下的佣人大概没有想到她们的议论声全部传进了头顶阳台上的人耳中。 听见那半句“没人愿意亲近她”时,裴慕音扭过头,就像是自虐一般,去看对面全身镜中的自己—— ------------ 第37章 富豪本人 镜中的女孩因为太胖,想要做出盘腿的姿势并不方便,只能双腿伸直,笨拙的瘫坐在地毯上。 她到肩膀的头发凌乱,刘海很厚,下面的脸蛋圆肥,白皙的嘴角沾满巧克力污渍。 加上目光呆呆的,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滑稽。 这个模样,的确没有谁会愿意相信她就会是裴家大小姐。 像刚才那些话,裴慕音在家都已经听习惯了,以至于她听到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每当裴家来了新佣人,老佣人就会给她们这样“科普”。 也不算添油加醋,大多都是实话。 奶奶不喜欢她,而爸爸……也不愿意看到她。 所以才会选择常年不回家。 裴慕音没有朋友,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与小提琴为伴。 她其实很想要交朋友的,可在家里她只要与某个佣人稍微说过几次话,没过多久那位佣人就会被辞退。 而学校里,她期盼和哪位同学来往,最后那位同学都会成为活泼开朗的时瑶的朋友。 或许注定是这样,没人会喜欢,会在意性格木讷的她。 这么想着。 裴慕音更加急切的往口中塞巧克力,这代表她心情正处于极度糟糕的地步。 她撕扯着巧克力的包装袋,忽地,面前的零食堆里滚落出一个空的蛋糕盒子。 这个盒子里原本装有一块草莓酸奶慕斯。 慕斯已经被吃掉,但盒子被她洗干净,保存了下来。 裴慕音双手捧起蛋糕盒子,又想起了那个在安市碰见过的慕斯姐姐。 她很爱吃,就是偶然刷到那家甜点店的推送贴,就大老远跑过去买甜点,但是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这样的姐姐。 裴慕音还记得她的模样,她的声音。 她好漂亮,说话时那样的温柔,声音那样的好听,更关键的是,她把慕斯递给她时那么贴心的关照到了她的局促。 慕斯姐姐给她的感觉真的好亲切,回想起来,竟让她有种委屈到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裴慕音鲜少能感受到这么纯粹的善意,也从未有过对一个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产生这种类似依赖的情绪。 一个叛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冒出。 ……她想去找慕斯姐姐。 * 书令晨不知道书舒去京市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从京市回来后的书舒情绪莫名有些沉默。 他没忍住问:“妈,咋了?” 在确认女儿真的还在这个世界上之前,书舒没打算把女儿这件事告诉儿子。 一个人失望总比两个人失望要好。 但书舒并没有因为这趟京市之行无果就放弃相信女儿还在,只要有一丝丝可能,她都愿意去相信,并为此付出时间与精力,哪怕最后是徒劳。 书舒敲了下书令晨的额头,扯开话题:“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嗷。”书令晨捂着头:“我才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七了。” 书舒:“哦,身体十七有什么用,智商还是三岁,不对,可能还退化了,三岁的智商都没有了,毕竟你三岁的时候还蛮聪明的。” “……”书令晨原本想反驳自己脑瓜子是聪明的,不过想到自己那总分72分的月考成绩,还是闭嘴了。 他不想在总分748的亲妈面前找虐。 最近在三中,书舒的风头很盛。 ——刚转到三中就直接霸气踢馆,坐上年级第一的宝座,还是那种甩年级第二两条街的那种第一。 关键,家里还贼有钱,住御景园六百多平的豪华大平层。 学校里都在传,书舒是不是什么超级大富豪的女儿,那种专门隐藏身份的千金大小姐。 没人猜得到,书舒即富豪本人。 书令晨也听到一些,还好奇问书舒:“妈,御景园1600你是十几年前就买下来的啊?” 书舒说:“昂,为你买的,孩子长大了一般都不会想跟父母住,都会想要有自己的空间的吧。” 书令晨听完感动得不行,险些内牛满面:“妈,你真好,那时候就考虑了这些,给我买这么大个的房子。” 书舒抬了下手:“不,你误会了,六百大平层是买来给我自己住的,楼上那个小的才是你的,没听过一句话吗?苦了孩子也不能苦了妈妈呀。” “……”书令晨只听过苦了父母也不能苦了孩子。 他想起小时候,妈妈买了盒法式贝壳马卡龙点心,七个装的。 母子俩一人一个的吃,吃到最后只剩下一个。 该谁吃呢? 书令晨眼巴巴的瞅着书舒,以为妈妈会像其它那种恨不得自己少吃一口孩子就多吃一口的家长一样,把剩余的那个马克龙让给他吃。 结果书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指了下窗外喊道:“儿子,快看,葫芦娃来咱家了!” 等书令晨激动地跑到阳台那边结果啥也没看着,疑惑转过头来时,最后一个马克龙已经被书舒给吃完了。 * 这天,放学。 书令晨眉头紧锁,时不时叹气,来来回回把手机拿出来,又失落的把手机息屏收回去。 书舒侧头道:“儿子,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说出来让妈开心开心。” “……”书令晨挠头:“是楚楚,她最近回我信息回得好少,而且就算回复了,也都回得特别简短,不是嗯就是嗯嗯,她从来没有这样过,这太不对了。” 书舒挑眉,心道,这就对了! 没有房子也套不出的钱的书令晨在楚怜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楚怜自然不会像之前一样哄着书令晨了。 书令晨给楚怜发信息问她怎么了? 楚怜回复他,书舒瞄了眼书令晨的手机屏幕,就看见—— 楚楚:「没事,在看书,不想看手机。」 十分冷淡。 “噢~原来是因为要学习啊。”书令晨直接松口气,立马就信了,还贴心的回了句:“那楚楚你安心看书吧,我不打扰你啦。” 书舒看着啥都信的小智障,忍不住摇摇头。 忽地,她停住脚步,突地回过头。 旁边的书令晨疑惑一愣:“怎么了?” 书舒看着身后寻常的街道,直皱眉。 这两天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一次是错觉,两次三次大概率就不会是了。 但书舒嘴上却说:“没事。” 然后和书令晨继续如常往前走着,直至拐到下一个拐角,书舒一把拉过书令晨躲在墙后,没过一会儿,果然有人跟上来—— ------------ 第38章 我也花生过敏 那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扒着墙,想要看看自己跟的人走到哪里了。 结果刚一抬头,吓一大跳。 书舒正懒洋洋抱着手臂,原地等着她。 戴着口罩的裴慕音反射条件就想要掉头跑,但书令晨三两步过来,扬着下巴,直接凶巴巴堵住了她的去路。 书舒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是个女生:“说吧,跟踪我们想做什么?” “……没有跟踪你们。”女孩子低着脑袋,声音又低又软,着重强调后面两个字。 书舒:“哦,那就是跟踪我们其中的一个,所以你在跟踪谁?要做什么?”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裴慕音看着书舒,弱弱开口:“我们在甜品店,见过的。”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从厚重的刘海后面显露出,书舒仔细看去,然后微怔住,惊讶认出:“草莓酸奶慕斯……?” 见书舒记起,裴慕音眼眸亮起:“对,是我,姐姐你终于发现我了。” 什么叫终于发现我了? 书舒顿了顿,反应过来,讶异:“这两天偷偷跟在我身后的人,是你?” 裴慕音点点头,承认:“嗯。” 书舒问:“呃,你找我,有事儿?” 裴慕音说不出话来了,她只是单纯想来找慕斯姐姐,但是找到慕斯姐姐之后具体要做什么事,她没有想过。 在甜品店那天她记得慕斯姐姐是穿的校服,所以才特意去到甜品店附近的学校门口蹲守的。 终于被她给蹲到。 可她却没有勇气主动上去打招呼,就只能这么偷偷摸摸的远远跟着。 毕竟“尾随”这种事情很奇怪,慕斯姐姐一定会把她当成奇怪的人了。 裴慕音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衣摆,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因为时常暴饮暴食的习惯,她总是很容易就饿,零食小吃都不离手的。 她已经整整一个小时没有吃零食了。 裴慕音脸轰地一下就红了,更加紧张了。 “抱、抱歉。”好失礼啊啊啊。 书舒直觉这小孩儿没恶意,看她略窘迫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一软,轻笑道:“刚好我们要去吃晚饭,如果你愿意的话,一起?” 旁边的书令晨惊讶地瞪大了眼。 裴慕音惊喜到不敢相信:“真、真的么?”她简直求之不得。 “嗯。”书舒说:“就当谢谢你之前请我吃甜点。” 上次在甜品店,是这慕斯小孩儿走的时候给她付了账。 * 书舒亲自做饭的频率完全取决于心情。 可能偶尔心血来潮才会下厨,大多时候她是没兴致的。 她爱好各种美食,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在学校里,晚饭不是在家点好吃的外卖就是出去下馆子。 今天也不例外。 她在小绿书上面刷到附近有家麻辣血鸭好评如潮,就提前订了个四座包间。 根据地址找到店后,三个人进去。 出于礼貌,书舒让书令晨跟自己坐一边,把对面的位置留给慕斯小孩儿。 裴慕音捏了捏手指,暗暗羡慕地看了好几眼书舒旁边已经被书令晨占据的座位,然后才在对面坐下。 “你能吃辣吗?” 书舒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问裴慕音,因为这家店的特色菜是麻辣血鸭,口味不会轻。 裴慕音点点头:“嗯,我能的。” “好。”书舒又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呀?” “有。”裴慕音说:“我不能吃花生,因为会过敏。” 书舒一愣,看了看她,觉得奇妙:“好巧,我也花生过敏。” 裴慕音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开心,就好像自己和慕斯姐姐一样花生过敏,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被拉近了一些。 她羞涩的小声:“嗯,是很巧。” 书舒点了特色菜血鸭后,还点了几个其它的主菜,然后把菜单朝裴慕音递了过去。 “你看看你有没有想要吃的,随便点。” “……好。”裴慕音双手把菜单接过去。 书令晨瞄着专心看菜单的裴慕音,做贼似的凑到书舒耳边,不放心小声道:“妈,你会不会太草率了啊,就这样带一个陌生人一起吃饭,你就不怕她是个骗子吗?” 书舒轻呵了声,小智障这会儿智商又上来了? 面对楚家的母女的时候,被骗得裤衩子都快不剩了他也没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啊。 她同样低声回:“就为了骗一顿饭,不至于。” 那家甜品店的均价可不低,这小孩儿能眼也不眨的帮付,不会是那种缺钱的人,不至于要来骗饭的。 “我,点好了。” 裴慕音点菜点半天。 她有些拘谨,明明有想要吃的,却像是生怕自己会惹人厌烦似的,不敢贸然做主,最后只弱弱的就多加了个蔬菜。 书舒不动声色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重新接过菜单后,在裴慕音怔怔的目光中,将她视线停顿过的菜全部加了进去。 末了,还要了三瓶牛奶。 书令晨举手:“我申请换一瓶可乐。” 书舒从善如流的接过话,对服务员道:“有硫酸吗?有硫酸就把他的牛奶给换成硫酸。” “……”书令晨把手放下去:“那我还是要牛奶吧。” 服务员忍笑拿着菜单出去了。 书令晨神情委屈巴巴的,连带着那头火鸡窝头发也跟着变蔫儿了。 “没有不让你喝可乐。”书舒说:“但你成天把碳酸饮料当水喝就不行了,以后一个星期只能喝一次,你昨天已经喝过了,所以这个星期的可乐限额没了。” “啊……”书令晨一脸生无可恋。 裴慕音小心翼翼觑着书舒和书令晨的互动,看了看被姐姐关心管着的那个少年,心里竟隐隐生出羡慕。 没等几分钟,菜就上来了。 书舒指了下裴慕音,疑问道:“要吃饭,你的口罩,不摘吗?” 裴慕音怔住,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然后摸到口罩。 她才记起来,自己一直是戴着口罩的,于是手指去勾耳朵后面的挂绳,就要摘掉,但动作到一半,她停下,呼吸紧张了下。 书舒:“怎么了?” 裴慕音声音低低的:“我长得……很丑。”她怕慕斯姐姐会嫌弃她。 ------------ 第39章 不会有人担心我的 书舒怔了下,而后失笑:“这家店好像也没有说必须要长得好看的人才能吃饭呀,再说了,外貌又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如何的标准,不用陷入这种情绪困境。”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子的话……裴慕音抬手,慢吞吞摘下口罩,露出了整张脸来。 女孩子生得一双标致的桃花眼,尽管脸肥嘟嘟的,却不掩五官的精致,皮肤细腻到连一丝瑕疵都不见,脸颊是白里透红的婴儿肥。 这哪里叫丑,这分明很好看啊。 和那日在甜品店内书舒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感觉一样,忍不住冒星星眼。 好可爱的女孩子,可爱让她想上手rUa! 书令晨也呆了下,认真的问裴慕音:“你是在玩儿抽象吗?”故意说反话说自己丑。 书舒看着对面的慕斯小孩儿,说:“你明明长得很好看呀,怎么会觉得自己丑呢?” 摘掉口罩后的裴慕音忐忑得半天都不敢抬起头,听见书舒说到好看两个字,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是……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我不仅不好看,而且,还很胖……”说着,她还将原本放在桌上的,肉乎乎的手给羞于见人般缩到了桌下面。 书舒:“大家?” “嗯……”裴慕音点点头:“就,我的同学们,他们私底下给我取了很多关于猪的外号,还有……” 还有奶奶,奶奶也总是说她拿不出手,根本配不上裴家大小姐的身份。 女孩子软绵的声音低若蚊蝇,显然是不自信到极点了。 书舒下意识皱了下眉,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通过裴慕音这副模样,她都能想象到女孩子平日里是待在怎样不健康的环境里。 大抵都是贬低,她才会对自己感到如此的自卑。 书舒声音不自觉放温和来:“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对你做出这种评价,但他们的出发点肯定都不是出于善意,既然不是善意,就不用理会,反正,你所指的大家不包括我,我觉得,你很漂亮呀。” 旁边的书令晨插了句:“靠,谁要是敢给我取这种外号,老子直接飞上去就是一脚——” 说着他还要展示自己的飞脚,但忽然想起亲妈在身边,顿时收敛了。 “先吃饭吧。”书舒弯唇说:“不是饿了嘛?快动筷吧。” 裴慕音眸光闪闪的,只觉得胸口有些酸胀,她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菜全部上齐。 书舒时不时给书令晨夹菜。 这小智障之前的生活费全被楚家母女给套走,生活质量低又敷衍。 自从书舒回来后,就有意改善他的伙食,青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希望他多吃点。 对面的裴慕音眼巴巴地看着书舒夹排骨的动作,不自觉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书舒余光注意到她的停顿,抬头,对上双充满艳羡又渴望的眼睛。 不知怎的,书舒手就一顿,鬼使神差的将下一块夹起的排骨,转了个方向,在裴慕音越来越亮的目光中,把排骨放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谢、谢谢姐姐。”裴慕音受宠若惊,慕斯姐姐给她夹了排骨! “不客气。” 只是夹个菜而已,这小孩儿却这么满足,书舒弯了弯唇,觉得心口变得有些酸软。 于是,她又给裴慕音夹了好几次菜。 … 晚饭在一阵安静的温馨中结束。 走到收银台,裴慕音直接翻出随身的小包,掏出张黑卡就要付账。 被书舒制止,用手机先一步扫了付款码:“说好的我请。” 裴慕音眨巴眨巴眼,只好把卡收起来,没有付到账,她似乎还有些失落。 饭也吃完了,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书舒问裴慕音住在哪里,怎么回去。 裴慕音说:“有司机跟着我的,她就在门口等。” 书舒顺着裴慕音的话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一辆黑色锃亮的轿车安静停在街的对面。 “姐姐,今天和你吃饭,我很开心。”裴慕音真挚的说。 旁边被忽略的书令晨啊了声:“我不是人呗?所以跟我吃得不是很开心。”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裴慕音慌乱解释。 “别理他。”书舒横了书令晨一眼,转头弯唇对裴慕音道:“和你吃饭我也很开心。” “那,再见?” “……嗯,再见。” 说完,裴慕音依依不舍的往外走,走三四步,就回头看书舒一眼。 就在她快要走到车门边,书舒冲她背影喊了句:“嗳,对了,小慕斯,忘了问你叫什么了?” 裴慕音当即停下脚步,转过身,脑海中回味着书舒喊她的是小慕斯。 是一种很亲昵的称呼呢。 “小慕斯?”她眼睛亮亮的问道:“姐姐,我很喜欢你叫我的这个称呼,可不可以一直这样喊我。” “呃,当然可以呀。”这小孩儿的脑回路还真是有点可爱,答应后,书舒自我介绍:“我叫书舒,第一个字是书籍的书,第二个字舒展的舒。” 书,舒。 裴慕音无声在口中重复这两个字,然后认真的点头:“嗯嗯,我记住了!” 黑色轿车开走。 看到后面的车牌号,书舒微愣——居然是京市车牌。 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慕斯小孩儿是安市本地人呢。 怎么京市那么大老远,跑到安市来了。 旁边的书令晨语气稀奇:“豁!还是连号的!一排6!这也太酷了吧!” … 书舒以为自己和慕斯小孩儿的缘分大概率到昨天打止了。 结果第二天放学,就又看见了她。 “姐姐,你昨天请我吃了饭,我今天可不可以请你吃饭呀。” 裴慕音慢慢走过来。 书舒看她的样子像是等了自己很久了,她年龄不大,应该还在念书才对。 “你,不用上课的吗?” 裴慕音心虚的垂下眼:“我…逃课了。” “啊?”书舒皱眉,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京市车牌,脑海中自动联想到离家出走四个字:“为什么要逃课呢,你这么跑出来,不怕家里人担心吗?” 裴慕音摇摇头。 “不会的,不会有人担心我的,姐姐其实我逃课已经四天了,但是手机没有收到过一条短信,也没有接到过一个电话。” ------------ 第40章 转学 “……” 书舒默了默,顿时在心里就将裴慕音认作是那种,尽管家境好,因为父母忙于生意,根本不被顾及的可怜小孩。 “所以姐姐,我能请你吃饭吗?”裴慕音又问,肉乎乎的手指头紧张的绞到一起:“我们还去昨天那家,还是我们三个人,好吗?” 说着,她看了看旁边的书令晨。 书令晨一怔,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他扭过头看向书舒,听书舒的意见。 女孩子眼睛湿漉漉的,满眼祈求的望着过来,仿佛自己只要一拒绝她,她眸光顷刻要暗淡下去,书舒就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回绝的话来了。 她答应了。 裴慕音雀跃起来。 这顿饭的氛围依旧不错,裴慕音贪恋这种舒适,根本都不舍得结束,还想要用加菜的方式来延长这顿饭的时间。 被书舒失笑阻拦,心想,这小孩儿之前该是有多孤单才会这样啊,怪让人心疼的。 在告别时,她对裴慕音道:“逃课是不好的行为,你一个人在外面也很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吧。” 想了想,她继续说:“嗯,如果你想要来找我玩的话,可以放假的时候过来。” 裴慕音垂着眼。 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压抑的宅子里去,不想回到那个她只能独来独往的学校里去。 才两顿饭而已,她就对慕斯姐姐产生了很浓的依赖心。 “我后面真的还可以再找姐姐吗?” “当然了。”书舒扬了扬手机:“我们刚才不是都已经互相加了WX了吗?” 裴慕音点了点头,但情绪仍旧高涨不起来。 忽地,她余光瞥见书舒校服胸口的校徽,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亮,问道:“姐姐,你们学校叫什么名字呀?” “安市第三中学。” 书舒没做它想,以为裴慕音问这个问题单纯就是为了方便找自己。 … 跟书舒分别后,裴慕音还是没有回京市,她这两天一直住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 傍晚。 裴慕音洗漱完,回忆慕斯姐姐的学校。 安市第三中学。 而后,她拿起手机,翻到列表里某个联系频率极低的联系人。 联系人备注为:爸爸。 裴慕音点开了信息框,手指顿了顿,鼓起勇气般,一个字一个字编辑了条短信,然后发送出去—— 「爸爸,我想要转学到安市的第三中学。」 裴慕音想得很简单,她想要离慕斯姐姐近一点儿。 信息发出去半小时,一小时,三个小时,一直到裴慕音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着前,都没有得到回复。 翌日一早。 裴慕音醒来,八点了。 她在被窝里找到手机,解锁后,看到备注为爸爸的联系人有新消息。 裴慕音点进去。 对方发来的是一张入校手续通知书。 时间是明天早上七点前。 ——她转到安市第三中学上课的事情,被办好了。 裴慕音惊喜之余将通知书图片缩小,把屏幕往下划了划,一片空白。 除了通知书以外,爸爸没有多说一个字。 裴慕音手指无意识的又把屏幕往上划,其实和爸爸之前来往的信息也是寥寥无几,几乎全部都是千篇一律每月生活费到账的冰冷提醒。 而其余父女之间会有的温馨的问候,闲谈,通通都没有。 可以和慕斯姐姐在同一个学校里念书这件事让裴慕音高兴过了头。 她原本想给爸爸回复条感谢的消息,但字打到一半,就停住了。 想起奶奶经常告诫她的,爸爸工作特别忙,让她别动不动就去打扰爸爸,所以每次除了重要的事情以外,她从不敢主动发信息给爸爸。 而爸爸也从未主动发过信息给他。 或许,爸爸也满意她识趣所带来的清静吧。 想到这里,裴慕音默默退出了和“爸爸”的对话框。 * 这天。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学生们一窝蜂的全往食堂方向去。 书令晨和波罗仔一群人勾肩搭背的在前头聊八卦。 “晨哥,昨天(1)班又新来了个转校生,据说是京市户口,家里超级有钱的那种,上下学都是老死什么玩意的豪车接送的。”波罗仔边说着吐槽了句:“你说,怎么会有车叫老死这么奇葩的名字,能卖得出去吗哈哈哈哈?” “那叫劳、斯、莱、斯,你个大傻叉!”旁边有人翻白眼:“不懂就不要瞎七八扯犊子。” 几人笑成一团。 书令晨也跟着嗤笑。 波罗仔气得要去揍那人。 书舒慢悠悠的走在后头,看着他们打闹,忽然听见有道让她耳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在喊——慕斯姐姐。 书舒一顿,当即回过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竟然看到了小慕斯。 “慕斯姐姐。” 裴慕音穿过人群,走到书舒面前。 书舒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学校应该不会轻易让外人入内的。 “我来这里上课呀。”裴慕音声音轻轻的说:“姐姐,我转学了,转到了安市三中。” 书舒面露惊讶:“转学?” 距离上顿饭还不到两天时间吧,小慕斯就成了三中的学生了?! 她顿时明白过来,看着裴慕音:“刚才书令晨他们说的昨天从京市来的转校生,是你?” “嗯。”裴慕音那双稚嫩的桃花眼弯弯,看上去开心极了:“姐姐,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书舒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特意转的学吧?”就为了能和她天天见面? 裴慕音略微羞涩的点点头。 “……”书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是自己魅力大,还是小慕斯任性:“你家里人就这么轻飘飘的同意了你转校的事情?” 从京市转到这么远可是件麻烦的事情。 她“穿”回来弄到新身份后,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转到和书令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直接眼也不眨的捐了栋图书馆。 有钱能使磨推鬼。 慕斯小孩家底应当殷实,这对她家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问题。 听见书舒的疑问,裴慕音默了两秒,垂着眼回答:“我的家人他们只要我安安静静,平日里不去打扰他们,这些小事情,他们都无所谓的。” ------------ 第41章 上来就捐楼 转学明明是大事,在乎孩子的正常父母都不会觉得无所谓。 那种心口酸疼的感觉又来了,书舒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头,语气轻松的扯开话题: “欢迎你来到安市三中呀,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加同学啦,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玩儿,我在高二(12)班。” 裴慕音抬起头,眼眸亮亮的看着书舒:“嗯嗯。” “走,先去食堂吃饭吧。” … 中午是食堂高峰期。 因为耽误刚才那一下,书令晨那群人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书舒也懒得找,干脆就和裴慕音一起排队,顺手帮她刷卡打好饭。 人太多,她几乎全程都牵着裴慕音的手,以免她被人挤到,排到队的时候还低声问她比较想吃哪个菜。 裴慕音心里跟炸开了幸福烟花似的,炸得脑袋晕乎乎的。 ……慕斯姐姐离她好近,都能闻到她发尾类似像橙子一样的果香味道,很好闻。 两人找了空位置坐好。 书舒闲聊着问她:“你突然转学,怕不怕会适应不了新的环境呀?” “不怕的。”裴慕音说:“在之前的学校里每次吃饭都是我一个人,但是在这里,我可以和姐姐一起。” 真是个可怜的小孩儿。 书舒看着裴慕音,忽然想到,若是女儿还在,应该和慕斯小孩儿差不多大。 她不禁心一软,就将自己盘子里还没有动过的鸡翅夹到了裴慕音碗里。 然后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光。 书舒眼里不自觉多了层怜爱,介绍道:“安市三中学生食堂的招牌鸡翅,我亲测过,好吃的。” … 吃完午饭。 书舒没第一时间回教室,带着裴慕音逛了圈三中,让她熟悉熟悉三中的内部环境。 快到午休课的预备铃时间了。 1班和12班教学楼不在同一栋。 书舒和裴慕音停在楼下,她对裴慕音说:“小慕斯,我上去了,你也快回教室吧。” “……”裴慕音手里握着刚才到小卖部时书舒给自己买的酸奶,眼巴巴地看着书舒,一副想要跟着书舒一起走的不舍模样。 书舒失笑,真的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大魅力,让小慕斯这样依赖自己。 她说:“好啦,再不上去纪律老师就要过来抓闲逛的学生了,你还有下课时间能来找我,12班的教室在三楼。” “好,姐姐再见。”她乖乖点头。 “嗯。” … 之后裴慕音果真一到下课时间就来找书舒。 书令晨看见裴慕音时也是大吃一惊,好奇她是怎么混进学校来的,直到听见是转学,他更加不可思议了。 “1班那个京市来的转学生原来就是你啊。” “这也太巧了吧。” 书令晨不知道“内情”,不明白这其实并不巧,裴慕音是为书舒才转来三中的。 她有些惆怅。 起初只是想和慕斯姐姐一个学校,现在贪心想要和慕斯姐姐一个班级。 因为下课只有短暂的十分钟。 于是在转来三中的第二天她就找到老师,提出换班的请求。 换班对于高二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很难处理的事情,但1班班主任黄老师却不带犹豫的直接搬出各种规章制度不允许为由拒绝了。 要她安心待在一班,好好上课,说完就让她回教室了。 裴慕音不知道,身后的1班班主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副松了口大气诚惶诚恐的模样,她想起前天得知有位京市学生要转到自己班上来,同时还有一份郑重的“嘱托”跟着下来。 ——这位转校生身份贵重,来头不小,须得好好关照。 问就是,他们安市三中的室内体育馆可以开启建盖计划了。 因为和这名叫做裴慕音同学的转学通知书一起抵达安市三中的还有一笔一千三百万的无偿慈善捐款。 所以,不是黄老师故意想要卡裴慕音的请求,而是就算她同意,学校上头也不会同意把裴慕音放到12班那种吊车尾班级里。 一千三百万的捐款,黄老师咋舌。 直腹诽,他们三中今年是烧什么高香了,一下子接连来了两位“捐楼”的。 有钱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嘛,上来就捐楼! … 换班的事情老师这里行不通,裴慕音想到找爸爸。 可是转学已经麻烦过爸爸一次了,要是她再去,肯定就要招爸爸烦了。 想到这里,她只得先气馁的打消这个念头。 * 裴慕音像是根本没想要和新班级的同学交往的意思,一下课就奔12班,一放学也奔12班教室门口。 书舒发现自己和小慕斯有一个兴趣不谋而合——那就是都爱搜寻各种好吃的。 裴慕音也爱刷社交平台的美食板块,刷到附近的帖子就会要去吃,就跟当初她跑到那家甜品店就为了买草莓酸奶慕斯一样。 放学前,她发了张某家特色菜主打锅包肉饭店的博主探店截图给书舒,问书舒的意愿。 书舒直接回复:「gO。」 然后带上书令晨一块。 三人连续几天一起吃的晚饭。 裴慕音爱抢着买单,每次嘴上都说让慕斯姐姐下一次请,结果下一次还是她抢着付。 书舒就干脆进店等点完菜中途借口上洗手间的空隙把单给买了。 裴慕音也不甘示弱,照葫芦画瓢。 两个人,买单都买得“斗智斗勇”。 书令晨在旁边看得直撇嘴,其实他也想要体验一下这种抢着买单的感觉!感觉会很爽! 可奈何,他是个穷比! 这天,三人吃完饭出来。 这里距离家不算近,书舒和书令晨打算打车回去,裴慕音说送他们,反正有司机。 等劳斯莱斯稳稳停在御景园门门口。 裴慕音语气惊讶:“慕斯姐姐,你们住这里吗?” “嗯,怎么了?” 裴慕音愣愣地回答:“我昨晚,刚搬来这里。” 昨天放学时司机将新住址的小区门禁卡交给了她,说是先生的意思,她既然已经转学,不可能一直住酒店。 裴慕音当即发信息给爸爸表示谢谢。 但那头没回。 她猜测,像这种小事情,这可能就是个顺手而为之的举动,约莫都是爸爸公司n个助理中的一个给办理的。 ------------ 第42章 嘴巴抽筋了 裴慕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搬进了慕斯姐姐住的小区。 于是劳斯莱斯干脆行驶进御景园内。 “姐姐,你们住哪栋?” “F。” “我、我也住F栋!” 裴慕音又问书舒住在几楼。 书舒说:“十六楼,1600。” 裴慕音直接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我住十七楼,1702。” 1702——也就是书舒之前十七楼被楚家母女给霸占的房子旁边那户。 这实在是太巧了。 书舒都忍不住讶异。 旁边的书令晨纳闷道:“可是1702那家户主叔叔的房子不是买来打算给儿子结婚用的吗?他家还一次没有住过呢,上上个礼拜我都碰见他带人过来置办家具,这种时候应该不可能会把房子租出去吧?” 裴慕音:“房子不是租的。” 不是租,那就只能是买的了。 装修好要用来做婚房的新房子,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如此利索的卖了出去,想来,那个买主所出的价格一定特别的香。 买栋房子跟买双鞋似的干脆。 书令晨想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的这辆车牌号为66666的轿车,顿时又不觉得稀奇了。 裴慕音欣喜坏了。 她就和慕斯姐姐住上下楼,以后不管是放学还是上学,都可以一起了! 电梯到达十六楼,书舒瞥见身后慕斯小孩儿想提又不好意思提还不愿回家的模样,就主动开口邀请。 “要进来坐坐吗?” “可以吗?” 书舒弯唇:“当然,欢迎你。” … 进门后,书舒给裴慕音拿了拖鞋,带她到客厅,放下东西后问。 “甜水喝吗?冰镇的。” 闻言,裴慕音肯定地点头:“要喝!” “好,那等我两分钟,家里你可以随便逛,不用拘束。” 说完,书舒便朝厨房走去,打开冰箱,然后从碗柜内拿出三个玻璃碗盛甜水。 客厅里。 裴慕音乖乖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到处走动四处逛,只是双腿并拢,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扭过头,浅浅好奇的朝四周望了望慕斯姐姐的家。 对面,书令晨拉开书包拉链,掏出语文课本,开始背下午没背到一半的一篇文言文。 为了能早点攒够20W的提现门槛,他这段时间都特别的努力。 书令晨背文言文用的都是一句一句死记硬背的办法。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静而……” 静而啥玩意儿来着,卡壳了。 他正要去翻课本再看一遍——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旁边一道糯糯的女声静静接过。 书令晨一愣,看过去。 两人一对视上,裴慕音揽了下怀里的书包,表情歉疚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不出声了。” “没有,没事儿。” 书令晨无所谓挥挥手,他又继续往下背。 背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 又忘了。 但这次他没去翻课本,下意识朝看对面的裴慕音看了眼。 “……”裴慕音眨巴眨巴眼,试探性接过:“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书令晨抓抓鸡窝脑袋:“你会背这篇?” “…嗯嗯。”裴慕音点点头:“课本上必背的《大学之道》。” 书令晨忍不住吐槽了句:“我觉得这篇太难背了,一堆的而后而后。” 裴慕音声音小小的提了个建议:“你可以先大概记一下译文的意思,这样会比较容易记忆背诵。” “是吗?” 书令晨也不矫情,决定待会儿试试。 这时,书舒在厨房招呼说可以过来喝甜水了。 … 是芋圆抹茶奶冻。 裴慕音吃到第一口时眼睛就亮了起来,有被这种奶香的甜感给惊艳到,不自觉满足的眯起眼。 “好好喝。”裴慕音问:“姐姐,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对。” “好厉害。” “那可不,我m——”旁边书令晨一时嘴快,差点脱口而出,话赶忙来了个急转弯:“她做的甜水超绝,比店里卖的都要好吃,还有她会做的板栗南瓜糕,更好吃。” 裴慕音没有听清书令晨卡顿下差点说出的那个字,闻言,只崇拜似的用星星眼看向书舒。 书舒说:“我还给你单独装了一盒,等下你带回家,但是待会儿回家后就别再喝了,明天再喝,晚上吃多了凉的胃会不舒服。” “好。” 裴慕音转过头,甜甜的应道。 甜水太好喝了,她吃得太过欢快,都没注意到自己白皙的嘴角挂了层椰奶,看上去像长了撮可爱俏皮的小白胡子。 书舒瞥见,大约是裴慕音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加上又是个被家里人如此忽视苛待的小可怜,书舒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照顾她一些。 她从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凑过去,低下眼眸,轻轻的将裴慕音的嘴角擦干净,声音柔和的提醒道:“这里沾到了。” 裴慕音愣愣的任由书舒靠近,给自己擦拭,等书舒坐回去,那抹清新的橙子味还停留在跟前,她白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红了一丝,羞涩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书令晨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少年红黄蓝鸡窝发型下的脸庞上,神情若有所思,须臾,他手拿着勺子,故意往自己嘴角泼了勺椰奶。 然后盯着书舒看。 开始书舒没接收到他的目光,他咳嗽两声,当即引起注意。 书舒掀起眼皮,问:“嗓子不舒服?” “……”书令晨:“不是。” 他又冲书舒动了动嘴角,连带着下巴也扬了扬。 书令晨觉着自己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然后听见他妈又问:“嘴巴抽筋了?” “……没有。”书令晨支支吾吾,声音跟烫嘴似的:“你看看,我,我嘴巴是不是脏了?” 书舒眯眼打量了他几秒钟,像是看出什么,忍笑了下,但是面上却不显,点点头:“嗯,是脏了,纸在这里。” 自己擦。 书令晨:“…………” “噢!” 少年郁闷地应了声,耷拉着眼皮,伸手自己要去拿纸。 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比他更快,抽了张纸伸过来,帮他擦了嘴角。 书令晨受宠若惊般抬眸。 书舒把纸拿开,收回手,冲他歪了歪头,意味深长道:“现在嘴巴还抽筋吗?” “不抽了。” 书令晨强压下往上翘的嘴角。 要是他有根尾巴,此时身后都要出现螺旋桨了。 他妈给他擦嘴了。 他炫耀了嘛? ------------ 第43章 楚怜和时津在一起 喝完甜水,裴慕音又坐了会儿才回去,书舒送她到门口,临走时她问:“姐姐,明天我们能一起去上学吗?” “可以呀。” “好。”裴慕音雀跃地说:“那我们明天给你们带早餐。” “嗯。” 裴慕音双手抱着装有甜水的盒子回到楼上,回到这个自己在安市全新的落脚点,心里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恐慌感,反而感觉特别的温暖。 自此,书舒身后就多了条小尾巴。 而书舒并不排斥,她自己也觉得神奇,明明和慕斯小孩儿也没认识几天,但两人之间那种亲近与熟稔却油然而生一般。 这天放学。 裴慕音又说自己刷到家好吃的店,拉着书舒和书令晨一块儿去。 这家店面比较小,没有包厢的那种,三个人就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菜还没上来,书令晨无意往外瞥了眼,不知道看见什么,整个人愣住了。 书舒顺着他的视线跟着看去,而后挑眉。 她在对面街上看见了楚怜。 楚怜旁边还站着个人,是个男生,身形笔直,穿着三中统一的校服,校服外套领口处露出一截洁白的白衬衫。 ——时津。 两个人看上去也是放学后从学校里出来的,身上都背着书包。 他们停在了一家KFC门口。 时津绅士地拉开了门,让楚怜先进去,楚怜扬起清纯的小脸,冲时津抿嘴笑了笑。 两人前后往里走,直至消失在视线当中。 自从那天楚怜告诉书令晨自己要看书后,书令晨就自觉的没再发消息给楚怜,他生怕打扰到楚怜学习。 只有时偶尔会在午休期间,偷偷绕到1班的教学楼,经过1班的教室门口,看楚怜一眼,然后匿名托人给楚怜带瓶酸奶就很满足了。 书令晨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楚怜的头像,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周末书令晨给楚怜发早安,记得吃早饭上。 楚怜一直都没有回复。 楚楚怎么和时津在一起,还是单独? 动作快于大脑,书令晨当即坐不住,就要起身去对面KFC看个究竟。 还没等完全起身—— “吃饭了要去哪儿?”书舒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佯装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敲了敲桌子,制止住他:“菜就快来了,你给我坐好。” 书令晨只得乖乖坐着。 这顿饭他理所当然吃得心不在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对面KFC里。 吃到尾声时,KFC门被推开,时津和楚怜出来了。 书令晨又伸长脖子看,看到两人又一块儿朝远处走,时不时侧头说着什么,隔着一条街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是不错的。 当晚。 书令晨忍了又忍,想给楚怜发信息询问她为什么会和时津一起去KFC。 可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万一楚楚觉得自己是在质问她,生气了怎么办? 而且他转念又想起楚楚明确说过,她并不喜欢时津,只是单纯的把时津当成班长而已。 对,他要相信楚楚,不能误会楚楚。 想到这里,书令晨顿时冷静不少,打消了要给楚怜发消息的冲动。 * 过了两天。 书令晨感觉波罗仔一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神情躲躲闪闪的。 “有屁就放。” 波罗仔头又摇成拨浪鼓,装傻否认:“啊?没有啊晨哥。” 书令晨顿时眯眼,没有就有鬼了,他当即不耐烦轻踹了波罗仔一脚,声音冷道:“你丫的,快说!” 波罗仔这才支支吾吾,试探性问道:“晨哥,你没看学校贴吗?” “贴吧?没看啊。”他这两天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背课文了,书令晨皱眉道:“贴吧咋了,又有人发匿名贴吐槽老子了?吐槽就吐槽,老子又不在意。” “……不是。”波罗仔叹口气,还是没明说,只说:“晨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搞什么?” 闻言书令晨只得狐疑地去拿手机,点开了学校贴吧。 置顶的是条“爆”的新帖。 标题为: 【1班的楚校花和时津班长在拍拖吧!】 书令晨瞳孔一缩,他当即点进帖子。 发帖的人依旧是披了马甲的匿名账号,但帖子的内容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说这段时间经常能看见楚怜拿着题目去向时津请教问题。 还有楚怜给时津递酸奶,时津都接了。 最最重磅的是,有人亲眼看见放学后楚怜和时津是肩并肩一块儿走的。 帖子下面盖了很多层楼,可谓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叫好: 「学霸俊男配学霸美女,挺好的啊,这门亲事我准了!恭喜恭喜!」 「不仅是俊男美女呢,一个是千金大小姐,一个是富家公子哥,哇塞,这不就是从校园到都市的小说照进现实了嘛![星星眼][星星眼]。」 「但突然有点为他们担心,12班那个书令晨不会要去破坏楚校花和时津的感情吧!毕竟他追了楚校花这么久。」 「呵呵,我服了,12班那个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问配不配!」 「人时津是京市转来的公子哥,他是啥?又穷又挫又丑,杀马特屌丝一个,我要是他,看到时津我得灰溜溜赶紧走开,省的丢人现眼!」 「……」 “哪个狗东西发的帖子?!” 书令晨怒道:“楚楚不可能和时津在一起!她又不喜欢时津!” 他没在意帖子下面那些骂自己的回复,反而更在意这条帖子会给楚怜名声所带来的影响。 于是当即拿起手机,在每条帖子下面都一一去澄清,楚怜和时津没在一起! 书令晨的贴吧账号向来不匿名,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是他。 然而,他为楚怜的澄清,在人看来,不过就是一种屌丝追求不成,自作多情,恼羞成怒的表现。 底下的嘲讽声更厉害了。 眼看帖子热度愈演愈烈。 书令晨为楚怜着急,给她发信息,提醒她,她和时津传绯闻了。 但楚怜却没回复。 书令晨以为楚怜在专心学习,没看手机,又不好在学校大摇大摆地去找楚怜,就决定放学后去楚家找她—— ------------ 第44章 坏她好事 楚家没人。 书令晨敲了半天的门。 “楚阿姨?楚阿姨你在吗?楚楚?” 然而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楚楚还没有从学校里回来吗?那楚阿姨呢?楚阿姨怎么也不在? 书令晨掏出手机分别给两人打电话,嘟声一直到挂断也没人接。 都联系不上。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况。 书令晨忽的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连忙走到对门,去拍对面邻居的门。 对门住的是位四十多岁的阿姨,门响的时候她正在做饭,女人腰上系着围裙,一脸不耐地开门:“谁啊,干什么?” 书令晨心急如火地问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阿姨,我想请问一下住在您对面的那户人家,是不是有催债的人上门来了?” 除了催债上门,书令晨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性可以解释现在这种情况。 他很担心,担心是不是催债的人上门,楚阿姨和楚楚躲在外面不敢回家了。 结果女人奇怪地看了眼书令晨。 “什么催债的?小伙子,你打听错了吧,我们这栋楼从来没来过什么收债的人,现在法治社会,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啊,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书令晨焦急地说,往后指了指。 “就是您对门住的这户人家啊,里面住着一对母女,因为丈夫赌博欠钱跑了,经常有收债的人上门来恐吓她们替丈夫还钱。” 女人确认般地跟着看过去:“你是说罗萍,还有她女儿啊?” 书令晨:“对对对,就是她们!” 结果女人神情更加奇怪了:“罗萍她丈夫不赌博的呀,他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门都不出不了,怎么可能去赌钱,他因为这还打了好久的光棍呢。” “后来还是罗萍带了个外姓女儿嫁给他,这才成的家,可惜婚没结多久,他就病死了,对面这间房子还是他的呢,死后留给了罗萍母女住。” “……”书令晨呆住:“你说什么?” 他怎么听不懂。 “您,您在说谁,搞错人了吧。”书令晨猜测:“您是不是……才搬来这住没多久啊?” 听见这种质疑,女人撇嘴,连带着嗓门儿都大了一些:“什么叫我才搬来不久?我在这儿都住了几十年了!这我家房子!” “我怎么可能搞错!不就是罗萍吗,她那个女儿叫楚什么什么的,忘了。” 书令晨瞳孔一缩,听见女人还在说:“对面的房子一直是这母女俩在住的,几年前搬出去了,听说是要去住什么豪华小区的房子吧,罗萍还跟我炫耀来着。” “我还以为是她傍上大款发达了,没想到,哼,最近又搬回来住了。” 女人看了看呆滞在原地的书令晨:“你问完了吧,问完了赶紧走,耽误我做饭!” 说完,把门嘭的关上了。 * 书令晨坐在楼梯口,直到天微微暗下去。 他嘴角微呡,侧脸陷入阴影中,人看上去仿佛陷入了什么茫然的沉思当中,久久缓不过来神。 这时,楼梯间老旧的感应灯亮起,有人上楼。 楚怜刚走过拐角,她脚步轻快,心情不错的模样,看到自家门口蹲着道黑影,吓了一大跳。 “楚楚。” 那黑影起身,喊了句。 听见熟悉的声音,楚怜皱眉:“阿晨?”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怜意外。 书令晨垂眸,正好看到楚怜手中亮着屏幕的手机。 楚楚在看手机。 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复,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兜里。 书令晨声音低低的对楚怜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原因:“你和楚阿姨都没有回信息,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你们有事。” “噢……是这样啊。” 楚怜表情局促半秒,她根本没注意到书令晨有给自己发消息,因为她早就把书令晨给屏蔽了。 反正从他这里套不到钱了,也指望不上他能勾搭上那个有钱的书舒,她干嘛还要花那功夫秒每天回他。 至于楚母。 楚怜猜这会儿楚母才从麻将馆里出来,对书令晨的态度应该和自己是差不多,都不太想搭理书令晨。 楚怜并不不解释,也不说明,只唇角扬起个温柔却敷衍的笑:“阿晨,你想多了,我和妈妈能有什么事儿?” 书令晨看着楚怜的笑,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说:“我是怕,那些催债的人过来。” “不会的阿晨。”听见催债,楚怜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作为一个常年被催债骚扰的人该有的半点的恐惧与憎恶,反而轻飘飘的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些人很久没有来过了,应该早就放弃了吧。” 书令晨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楚怜见书令晨还杵在原地,甚至都没有要让书令晨进屋的意思,佯装疑惑地问道:“阿晨,还有其他事情吗?我今天上课挺累了的。” 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想让书令晨自己离开,她没闲工夫再去应付他。 “有。”书令晨说:“学校贴吧里有人在传你和时津的绯闻谣言,我在贴吧帮你澄清了,但没什么用,楚楚,你最好自己出面澄清一下。” 闻言,楚怜脸色忽然变得有几分难看,语气都慌了:“……不用你帮我澄清!” 楚怜搭上时津花费了很多心思。 人人都知道,从京市来的富家公子时津品学兼优,不到三个月就被全票票选当了班长,而当了班长以后,他十分有责任感,也关照同学。 但除了班长的责任义务以外,时津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却有些难以接近。 他初来时楚怜就向他示过好,可总被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给挡住。 托那次校门口书令晨告白的福气,楚怜开始时不时就以时津为自己解过围为由,光明正大的接近时津。 终于,靠她不懈的努力,两人之间的距离总算从陌生人拉到了近乎朋友的关系。 楚怜知道贴吧那个帖子的事情,和时津传绯闻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眼看着帖子热度越来越高,哪里需要书令晨这个笨蛋帮自己澄清。 这不是坏她的好事吗! ------------ 第45章 甩掉书令晨这块狗皮膏药 楚怜反应有些大,她对上书令晨怔愣的目光,后知后觉。 “我的意思是说,清者自清,阿晨,如果特意去澄清的话,反而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书令晨想起之前很多次,自己和楚楚有点什么谣言时,楚楚总是会第一时间说明这是误会,他眸色意味不明,仍旧坚持说: “楚楚,我觉得你澄清一下会比较好,贴吧里大家都以为你们在一块儿了。” 楚怜有些不耐烦书令晨为什么总揪着这个不放,她语气有点不好:“我都说了,不用了!” 书令晨喉结滚动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楚楚,我从你脸上看不到半点和时津绯闻的排斥,你……你是愿意的吗?” 楚怜抿唇,与书令晨对视。 心想,反正这个傻子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她没必要再哄着他了。 于是,她没说话,直接默认了。 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空气跟着寂静几瞬。 “……楚楚,你不是说,你只是把时津当班长而已吗?”书令晨声音干涩:“你不是说,你现在只想好好念书,不会考虑其他的吗?” 没等楚怜回答,有一道讽刺的女声先传来。 “就算我们小怜以后再考虑,也不会考虑你。” 是楚母。 她刚从麻将馆打完麻将回来,手腕上挂着个装手机的小包,走上台阶,看向书令晨,用那种挑选货物的眼神嫌弃的扫了他两眼。 “小晨,不要怪阿姨没有给过你机会,之前让你帮人去收钱你不去做,现在的你,一没钱二没房子,我女儿这么优秀,她怎么考虑你啊,跟着你一起喝西北风吗?” “楚阿姨,收债是违法的,不能做,除了这个,我会其它的努力赚钱的。”书令晨急切道:“真的,我最近一直都在努力赚钱,我已经赚了快两万了!” 话落。 楚母和楚怜当即对视一眼。 “真的啊?”楚母堪称一秒变脸,惊喜得赶忙问道:“怎么赚到的?钱在哪儿啊?给我看看,我跟你说小晨,阿姨最近想换个手机来着。” 书令晨尴尬地解释说:“钱不在我这里,我……我暂时还拿不出来。” 他靠举手回答问题和背书的钱还不够满20W,不能提现到手。 楚母一听,白高兴了,当即认为书令晨是在撒谎骗人,脸色垮下来:“暂时?怕是一直都拿不出来吧,你现在浑身上下根本也拿不出一分钱来。” “……” 确实,书令晨他身上书包里就一张饭卡里有钱,但饭卡的额度只能在学校里刷,取不出钱来花。 “那不就得了,浪费我的表情。”楚母撇撇嘴,摆手:“行了,你就别在这杵着了,阿姨也不留你吃饭了,你快点回去吧。” 说完,楚母提着小包,没再看书令晨一眼,打开屋门就进去了。 书令晨错愕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楚母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被楚母这样对待过。 楚阿姨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阿晨,你先回去吧。” 楚怜说了这么一句后,也越过书令晨回家了。 门当着书令晨的面被关上。 门内所有光收回去,楼道间的感应灯也暗下去。 书令晨就独自一人无措地站在黑暗中。 良久。 他垂着脑袋,转身下楼离开。 … 楚家母女无人在意书令晨的情绪。 屋内。 楚母迫不及待地询问楚怜:“你和你们班上那个富家少爷,进展如何了?” 楚怜舒心一笑:“放学后,我们已经两次一起去外面复习看书了。” 楚母:“好啊,真不错。” 然后楚怜一皱眉:“但有一点不好,还有书令晨这个阻碍呢,我巴不得要和时津扯上关系,他倒好,还跑去给我澄清,烦死了。” “像时津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不会喜欢和小混混纠缠不清的人打交道的。” 楚怜打开手机,看到书令晨又发来了消息。 消息内容无非就是在说什么,以后他会好好赚钱,一定不会让她喝西北风之类的诺言。 楚怜都懒得看完。 她现在所有重心都放在时津身上,最关键的是,她根本不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以后能够靠自己赚到几个钱。 楚怜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楚母看,此时那张以往总是清纯无辜的脸上,布上一种与她年龄不符叫做市侩的东西,看上去莫名的有些割裂。 “估计是之前在书令晨面前装得太真了,这傻子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觉得是自己哪里做错导致我们生气了呢。” “这小子是彻底不中用了。”楚母哼了声,提醒道:“可不能因为他,耽误你和时津的事。” 楚怜:“我当然知道。” 她现在有了时津这条路,得赶紧把书令晨这块狗皮膏药以最快的速度给甩干净才行。 过了会儿,楚怜忽然说:“妈,你这样,明天你把书令晨再喊过来吧。” 楚母面露不解:“做什么?” 楚怜语气意味不明:“听说小姨最近不是刚辞了工吗?明天把小姨也一块儿喊来这里。” * 翌日。 书令晨硬是死皮赖脸的从书舒这里预支他靠背书赚到的钱当中的两百块。 求书舒通融了一天。 书舒静静看了会儿小智障儿子,最后松口同意了。 放学后。 书令晨跟书舒报备了声,拿着书包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裴慕音来找书舒,询问书舒,今天书令晨也不跟她们一起吃饭吗? “嗯,他有事儿。” 书舒看向裴慕音,抬手轻轻捏了捏女孩子脸上软软的婴儿肥,问意见:“小慕斯,今天我们的晚饭吃晚一点可以吗?” “好。”裴慕音乖乖点头,只要和慕斯姐姐一起,她都可以,然后她又好奇询问书舒原因。 书舒眨了下桃花眼,神秘兮兮道:“因为,我们也有事儿。” * 书令晨攥着书舒给的两百块钱,直奔超市,买了两箱牛奶。 昨晚。 楚怜给书令晨发消息,说自己的小姨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起吃个饭。 书令晨以为楚怜和楚母都不生气了,尽管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生气。 正是因为听说楚怜小姨要来,所以他才央求书舒给他两百块钱。 见楚楚的亲人,空手去是不礼貌的行为。 于是,书令晨提着两箱牛奶一路到楚家所在的居民楼。 上楼,敲门。 “来了。” 楚怜过来开的门。 书令晨一进门喊了句楚阿姨,然后就要笑着喊楚母旁边背过身那个女人:“这位就是楚楚的小姨吧,小姨——” 好字没能出口。 女人转过身,露出脸。 书令晨看到了那个小时候在福利院,虐待过自己的女人—— ------------ 第46章 三观崩塌 书令晨这辈子也没有办法忘掉四岁时被送到儿童福利院那个虐待自己的女人。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下手一下一下掐他时,脸上那种狰狞的恶毒,还有落在身上那种尖锐的疼痛。哪怕时至今日,也还是会让他时不时做噩梦的程度。 “你怎么会在这儿?!” 书令晨瞳孔骤缩,大步迈进来,脸庞上是不可遏制的怒意,就要上前提起女人的衣领子质问。 然而他这才注意到楚母与这个女人关系亲近的并排坐在一起。 “楚阿姨,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楚母笑了笑,说:“噢,这是我妹妹,小怜的小姨啊,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她今天会过来吗。” “什么?” 书令晨有瞬间思绪错乱,生出种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的错觉。 可他分明没看错,她化成灰他也记得! “楚阿姨,是、是不是弄错了,这是福利院虐待过我的那个女人啊!您不记得了吗?还是您发现她虐待我的事情,亲自举报了她呀。” 楚母面不改色,点头:“嗯,是我举报的她。” 今天让书令晨过来吃饭自然是假的,速战速决赶紧甩开书令晨才是目的,所以楚母懒得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近乎残忍的看向书令晨,而后说: “虽然是我举报的她,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也是我让她对你这么做的。” “……”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书令晨脑仁嗡嗡,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您?为什么?!!” 楚母笑笑:“自然是为了好和你套近乎啊,小晨,你要是顺利留在了福利院,我还上哪儿和你套到近乎?你妈妈死了,但是却给你一个孤儿留下御景园的房子还有每个月好几万的生活费。” “也是凑巧,我妹妹当时正好到那家福利院做临时工,我才让她配合我,之后,我假模假样的举报她,她被带走关了几天,而你也从福利院回来,理所应当的把我当成了恩人。” 楚母撇撇嘴:“原本都哄着你把房子给我们住了,结果没想到你妈妈欠债把房子给抵押给了别人,每月的生活费也没有了,真是。” 书令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形一晃,人都忍不住往后倒退半步。 “楚阿姨,那这些年来您对我的照顾,对我的关心,全部都是假的吗?就为了,房子和钱……?” 楚母连丝犹豫都没有,清晰吐出几句话:“当然,你我非亲非故的,没有房子和钱,谁还愿意继续去哄着你啊?” 书令晨怔怔愣愣。 身侧捏紧的拳头都颤抖起来,手中两箱牛奶此刻犹如千斤般重,重得让人拿不住,他垂下颈,余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楚怜。 楚怜全程都听见了,模样却始终无动于衷。 书令晨带着希冀般看向楚怜,声音干涩,问:“楚楚,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楚怜原本在刷手机,听见书令晨的话,抬眸,小脸依旧清纯温柔,她扶了扶额,苦恼地说: “书令晨,学校里同学们都知道你在追我,但其实,我挺反感大家把我和你联系到一块儿的,你学习成绩这么落后,名声也这么糟糕。”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困扰。” 楚怜眼底的嫌弃之意不再藏,通通都显露出来。 “……” 书令晨慢慢将两箱牛奶放到地上,来前的喜悦与期待荡然无存。 他突然声音低低的说:“楚阿姨,楚楚,昨天我放学后,在门口等了你们几个小时,联系不上你们,我以为是那些催债的过来骚扰你们了。” 只听见楚母嗤笑一声,像是才记起来一样,对书令晨道:“实话告诉你,从来都没有什么上门催债这回事,我和小怜也没欠过债,这个就是为了搬进御景园你家里住的借口而已。” 原来从别人口中听说和从当事人这里得到亲口证实,是这种区别啊,他再想要自欺欺人,骗自己昨天对门那个阿姨是在恶意编排人也不能够了。 书令晨眼底最后一簇光彻底熄灭。 他麻木地看了看楚母,又看了看楚怜。 眼前两个对于他来说特别熟悉的人,此刻却陌生到了极点,让他不认。 楚母眼神睥睨,看了书令晨几眼,最后说:“希望你自觉点,以后离小怜远一点,你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可配不上她。” … 书令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楚家居民楼小区的。 透过玻璃窗,楚母看到他的背影,担忧了句:“我们不会把人逼急了吧,他现在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到时候要是做点什么,破坏你和时津的事……” “不会。”楚怜满脸笃定,丝毫不慌:“他不会的。” 楚怜太了解书令晨了。 书令晨看上去脾气暴躁,但其实骨子里有种在她看来是愚蠢的善良。 谁对他好,他会一颗热忱之心十倍的返还回去,就算是撕破脸,他也绝不会宁愿玉石俱焚的使阴招。 估计在他那个早逝的妈去世前,他就一直生活在一种无忧无虑的环境里,被保护得很好,才心软单纯,这么好骗。 … 书令晨魂不守舍地走到大街上。 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一时是楚母模样耐心的喂他吃饭,一时是楚母表情心疼照顾发烧的他,一时是楚怜笑着冲摔倒在地的他伸手,一时是楚怜抿唇温柔喊他笨蛋阿晨。 一时又是两个人同框,楚母头发凌乱,满身狼狈,带着脸色苍白的楚怜,向他诉苦说被追债的人折磨得苦不堪言的画面。 有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下,将全部的画面如同镜子般砸碎,露出碎片后面丑陋的欺骗二字。 假的。 都是假的。 书令晨无法接受,自己长到这么大,竟然一直活在一场骗局里,三观全都要崩塌了。 他在一盏路灯下席地坐了下来,满心茫然又无措。 这时,就像是要应景一般,天空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他没发现,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一直缓慢跟着—— ------------ 第47章 回家淋花洒 车窗降落。 书舒看着少年像头战败的小狮子般失魂落魄的身影。 “慕斯姐姐,他,没事儿吧?” 裴慕音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学校出来,慕斯姐姐就和她就来到一个路口等着,没过十几分钟,看到书令晨走了过来。 书舒回答裴慕音说马上就会没事的。 然后她让裴慕音在车上等,随后自己推开车门,下车朝书令晨走过去。 冰冷的雨水滴滴落下来,砸在书令晨微扬起的脸庞上。 下一秒,雨被挡住,头顶的位置多了片阴影。 书令晨抬头。 讶异中看到书舒,他本就有些红的眼眶没忍住更红了,堵在胸口的情绪泄露出道委屈的缝隙:“……妈?” 书舒手撑伞,弯腰,冲他道:“臭小子,起来,回家了。” 书令晨明显还沉浸在难过。 书舒瞅着眼前的小智障就跟瞅苦情剧里的女主角似的,然后就听见他说:“妈,把伞挪开吧,我想淋会儿雨。” 十七八岁,正是中二发癫的年纪。 “可能不太行呢。”书舒挑眉,直接戳破这矫情的氛围:“天气预报说,这雨下不了几分钟。” 几乎是话音刚落,书舒面无表情同时把伞拿开。 雨停了。 书令晨:“…………” 他嘟囔低骂了句:“这该死的天气,怎么也跟着欺负我,想淋会儿雨都不行。” 声音听上去莫名好委屈。 书舒就支招:“可以回家淋花洒,咱家花洒三四十万呢,可以让你淋到天荒地老。” 她冲书令晨伸手:“嗯?” 书令晨看着眼前妈妈递过来的雪白的手掌,停顿片刻,握住了。 … 御景园1600。 今天的晚饭是附近某家私房菜的外卖。 气氛有些沉默。 裴慕音察觉到书令晨可能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情,她礼貌的不去询问,只是默默地把一瓶可乐放到书令晨面前,想用这种方式悄悄的哄他开心。 “……谢谢。”书令晨声音低低的,情绪并不太高。 吃过饭后,裴慕音没久留,特意提前回楼上了。 书舒送她到门口。 门关上。 书舒穿过玄关,回到客厅,看到小智障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颓唐地低着后颈,坐在沙发上, 关于楚家母女的事情,书令晨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他还在纠结和苦恼于该怎么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却没想到,书舒都没主动问他的打算。 像是没看到他反常的模样,给他留足够的空间般,仿佛他不说,妈妈就不会贸然过问。 一种善意的无视。 淋过雨,回到家后书舒让书令晨冲了个热澡,大概因为心情的原因,他头发擦得很敷衍,发尾这会儿都还湿哒哒的。 有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一阵温热的风吹到书令晨身上。 身侧,书舒一手拿着吹风机,另只手去拨弄那头红黄蓝的鸡窝头。 “你想明天挂着两条鼻涕去上课,然后渴了就嘬嘬?” 书令晨先是顿住,而后慢慢放松起来,头部感受着来自风的温暖,和妈妈温馨柔软的指腹。 不过两分钟,头发就吹干了。 风关了。 “早点回房间休息。” 书舒还是什么都没问,语气仍旧平常的懒调,拔掉吹风机,卷好线,收好后,说完这句话就要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就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 “妈。”书令晨出声。 书舒当即转过身:“嗯?” “……”书令晨局促地又低下头,似乎是在措辞怎么开口。 书舒也不催他,又走过来,在书令晨旁边沙发上坐下,一副准备聆听的模样,耐心等他。 “妈,我今天放学,是到楚阿姨家去了,”良久,才听到书令晨蚊子般的声音说:“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福利院虐待过我的那个女人吗?” “记得。”书舒当然不会忘,她可是在梦里现场看见过的。 “……那个女人,是楚阿姨的妹妹。” “是楚阿姨指使她虐待我的,又亲自举报她,想要我在福利院待不下去,还对她感恩,就为了想得到您给我留的楼上的房子还有保险基金每个月的生活费。” 书令晨语气艰难的说完,说到最后,头就更加低下去,都快埋胸口上去了。 半晌,他都没听见书舒回应说话,没忍住好奇抬头看去。 却没有看到预想中妈妈会震惊的表情,反而神情可以说算得上平静了。 “妈,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意外……?” 要说书舒意外谈不上,她知道楚家母女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却没想到,书令晨福利院这回事中的猫腻竟然是这样的。 她说:“我猜到你会有被楚家母女赶出来这一天了。” 书令晨震惊:“您,怎么猜到的?!” 话到这里,书舒也没打算瞒书令晨了,直说道:“楼上的房子我是故意收回的,你的保险基金也是我故意撤销的。” “……”沉默几秒,书令晨猛地反应过来:“您、您早就知道楚阿姨和楚楚只是为了图我的房子和钱。” “昂。”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那、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书舒呵呵了一声:“我没告诉你吗?我穿过来的第一天就要提刀去砍她们,是哪个大傻逼拦住我的?还有,又是哪个大傻逼明知道了楚母是装病骗钱后,三言两语就又被哄得团团转?” 大傻逼·书令晨尴尬地低下头,最后弱弱苍白的提醒了句:“妈,砍人犯法的。” “还怪我没告诉你。”书舒没打算放过小智障,掏出手机,点开什么,放到书令晨面前:“给我看!” 书令晨接过,一愣,手机里正在播放一部短剧。 他起初不明所以,没懂书舒让他看这个干嘛,懵逼地一集又一集看下去。 没过三分钟,他看红温了。 “我靠!这个儿子也太蠢了吧!这个女的就是坏的啊,他妈都拿证据出来了,他不相信,还敢跟他妈这么讲话,太傻逼了吧!” 书令晨忿忿道,气得想冲到屏幕里把男主拖出来打一顿,就听见—— “是啊,好傻逼一儿子。” 旁边传来书舒懒洋洋的调侃声。 书令晨一哽,看了看书舒,又看了看手机。 恍然反应过来,这短剧的设定怎么和他好像! ------------ 第48章 封心锁爱了 “妈,对不起。” 书令晨顿时明白过来妈妈是不想跟这部傻逼短剧里一样和他闹得不愉快的用意。 少年复又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下一秒,身侧沙发微微凹陷,一只素白的手随之放到他头上,安慰式地揉了揉。 “用不着道歉。” 书舒对他说:“小晨,人教人向来是很难教会的,但事教人,一遍两遍就会了,这样做不是想看你的笑话,而是想告诉你,作为你的妈妈,我永远能为你的试错代价而兜底。” 书令晨愣愣的抬头,他看向书舒,就看见妈妈那双漂亮懒淡的桃花眼,眸内噙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柔和。 她歪了歪头:“意思就是说,别怕,以后有你妈罩着你,懂了吗?” “……”书令晨听得鼻尖直发酸。 他昨天为什么在听见对门那个阿姨说楚家根本没欠债后,宁愿自欺欺人还假装不知道呢。 是因为那时候妈妈离开得太早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儿,承受能力的薄弱可想而知,夜晚时分总是会害怕得哭着醒来,但他意识到妈妈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护着自己了。 书令晨对楚家母女盲目的信任来源很大一部分是安全感的严重缺失,他畏惧孤单,渴望温暖。 自从书舒回来后,书令晨感觉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是在做梦一样,生怕有一天突然醒来梦也跟着消散,他的心始终在不安的漂浮着,像是只没有着陆点的小兽。 但此刻,眼前,妈妈整个人是真实的,来自妈妈掌心的温度也是热的。 这些无一不在告知他,妈妈是真的回来了。 以后,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胸口被堆积了不知多少层的委屈与思念瞬间如潮水全部涌出,少年再也忍不住,颈部弯下,头趴向书舒的肩膀,抵在妈妈久违的怀抱中,哽咽起来。 书舒微微叹息,心软成一片,抬手呼噜儿子的后脑勺。 跟小时候他被打雷吓得奶声奶气说妈妈保护我时一样,她也这样,然后对他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客厅里。 书令晨哭了好一会儿。 哭着哭着,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书舒稀奇的声音:“嗳书令晨我发现你这个发色好衬手白耶。” 书舒把手背摊开,放在书令晨红黄蓝的头发上各种展示。 “……” 书令晨好想问一句妈你礼貌吗? 他还在伤心的哭着呢! 他直起背脊,从书舒肩膀离开,扭过脑袋赶紧用袖子去擦眼泪,上一秒还呜呜的哭,这会儿又开始觉得丢脸起来。 “咳,那个妈,商量个事儿呗……”半晌,他别别扭扭,声音里还带着丝哭过后残留的痕迹:“能别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吗?要是传出去,我校霸的名声会受损。” 书令晨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咔嚓”相机响起的声音。 扭头,书舒正用摄像头对准他。 “!” “妈你在干嘛!” 书舒低眸欣赏着相册里头的新照片,回答:“噢,在记录你哭鼻子啊。” 照片中,少年一头方被吹干的短发炸起来跟mini狮子头似的,发尾下,眼眶红彤彤的,脸颊湿湿润润的,活脱脱像一只被淋雨的小火鸡。 看上去好不可怜。 书令晨:“……” 书舒问道:“对了,我以前用过的相机你保留下来了吗?里面存了好多你的照片,我想全传到手机里。” 书令晨小时候是个超帅气的小正太,同时也是个小哭包,动不动就爱哭,一双漆黑的眼珠子跟沾了水的玻璃球似的纯净。 大多数家长可能会觉得小孩子哭声烦,书舒却总是饶有兴趣般第一时间拍照,边拍边感叹:“宝宝哭起来也好可爱呢。” 然后小书令晨就哭得更伤心了。 他那会儿是真爱哭,被太早喊起来哭,好吃的吃太快哭,拉不出粑粑也哭。 书舒专门买了台相机,用来拍他哭哭的,记录拍了很多照片。 所以对于现在长大后的书令晨来说,那些完完全全就是他的黑历史啊! 绝!对!不!能!交!出!相!机!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认,心里着急忙慌的打算等书舒不注意的时候,得把妈妈之前的“遗物”全部都藏起来! “我不记得有什么相机了,应该是没有了!” 听见他这么说,书舒点点头:“那好可惜。” 书令晨狠狠松口气,为自己保护了“清白”而感到庆幸,被书舒这么一闹,他原本低落的情绪都冲散不少。 * 安市三中。 这天上午,某个课间。 “舒姐。”波罗仔做贼似的凑过来,看向那边无精打采趴在课桌上的书令晨,问书舒:“整整两天了,晨哥这种状态已经整整两天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书舒手里刷刷写题的笔没停,头也未抬,回答道:“噢,他封心锁爱了。” “啥?” 波罗仔愣住了,他猜想,难道是因为贴吧里楚校花和姓时的的绯闻贴,所以晨哥吃醋不开心了? 午间。 书舒和裴慕音一块去吃饭,书令晨和波罗仔一群人一起。 吃完饭,他们往教室的方向走去,经过小卖部时,书令晨双手插兜目不斜视。 波罗仔出声提醒他:“晨哥,小卖部走过了,今天不是你固定每周雷打不动给楚校花送酸奶的日子吗?你不买酸奶?” 闻言,书令晨脚步微顿。 但也只是顿住半秒不到,他头也没回:“不送了。” 波罗仔和旁边众人面面相觑,一副出大事了的模样。 “晨哥。”波罗仔快几步追上来,忿忿地对书令晨说道:“晨哥,你没必要因为那个帖子伤心,等放学兄弟几个就去堵那姓时的,让他离楚校花远点,否则就让他好看!” 书令晨站定身,看过来:“赵和平。” “啊?” 波罗仔惊讶,晨哥极少时候会这么正经的喊他的全名啊,然后就听见书令晨问他:“你脑瓜是不是有病?” “没病啊,我脑瓜子好着呢。”波罗仔挠了挠头。 “……”书令晨无语一秒, 垂着眼皮,干脆明说:“酸奶我不送了。” 少年声音淡淡:“以后都不会再送了。” 说完。 他就继续往前走。 ------------ 第49章 换掉火鸡头 大概过了两天,书令晨似乎“缓”了过来,整个人恢复如常。 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他仍旧拿着课本到书舒这里背文言文。 书舒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开始背吧。 然后等书令晨背诵完,书舒拿过记账本,要给他记上奖励。 她说过的兼职项目依旧有效,正要摁开笔芯写,却被拦住了。 “不用了。” “嗯?” 书舒看过去,听见书令晨声音低低的说:“妈,我知道您弄这个兼职的目的是为了想让我好好上课和念书,这个取消吧,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开始学习的。” 书舒眉眼慢慢扬起,颇为惊讶的模样,没有先回应书令晨,而是探头往窗外看去。 她口中嘟囔着:“今天刮的什么风啊?” 书令晨:“……” 他微窘,严肃地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说要好好学习真的是认真的。” 书舒又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捂住嘴:“老天爷呐,菩萨真的显灵了?” 书令晨愣住,正好奇想问妈妈啥时候背着他去过寺庙时,就看见书舒掏出手机,点开张菩萨的全身照,将手机好生的正靠着书堆放好,然后双手合十,抵在额间,闭眼拜了拜。 “……”书令晨嘴角微抽,忍不住吐槽:“妈,这能灵验就怪了吧。” 书舒老神在在回:“心诚则灵。” … 放学后。 裴慕音背着书包过来找书舒,书令晨问要去哪儿吃饭。 书舒说:“不去吃饭,先去个地方。” 十五分钟后。 三个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大厦门口下车。 书舒照着指示牌去摁了电梯。 人来人往的商场里,透明电梯一路往上。 抵达楼层,书令晨环视了周围,不明所以:“来这里要干嘛?” “理、发。”她早就看那头火鸡毛不顺眼了。 电梯门开,书舒径直朝着一家装潢很有格调的理发店走去。 “什么?!” 书令晨一听理发两个字人直接停在了原地,满脸的抗拒:“我不去,我的发型这么酷!谁也不可以动!” “?你审美大概是有什么问题吧,一头火鸡毛,丑死啦。”说着,书舒还扭头向裴慕音寻求认同般问道:“你说对吧小慕斯?” 被CUe到的裴慕音目光也朝书令晨头顶看去,然后,点点头。 书舒:“你看,我们都觉得不好看,两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走,给我进去,剪掉。” “哈?什么时候开始的投票,凭什么就我们三个人?”书令晨表示抗议:“有本事把波罗仔他们也拉过来投票啊,你俩是一伙的,你们当然站在一边啊!” 听到你俩是一伙的几个字,裴慕音眼眸亮了亮,仿佛特别的受用,默默往书舒身边靠近几步。 书令晨倔强的梗着脖子:“总之,这发型跟了我好几年了,我是绝对不会换的。” “过来。” “不!” 书舒眯眼:“你过不过来?” “就不!” 然后书舒就不再废话,朝书令晨走过去,书令晨当即警惕地后退,转身,拔起腿就要跑。 可没等跑两步衣领就被薅住,人定在原地了。 然后商场这层楼的客人们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一个非主流杀马特少年双手死死扒着栏杆,而一个桃花眼的漂亮女生手一拨,如同提溜只小鸡仔般,轻轻松松就把少年提溜进了后面的理发店。 … 店内。 一位身着工作服,耳边挂着耳麦的工作人员迎面走过来,礼貌微笑:“您好顾客,请问是哪一位想弄头发呢?” “他。” 书舒将书令晨摁在某种椅子上。 “不是我!”书令晨跟条泥鳅似的要弹起来,书舒直接阴恻恻一笑:“你最好趁我心情好配合点,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打昏过去再让理发师过来,但等你醒过来后,我可能就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变成一颗卤蛋了。” “……”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为了不变成光头,书令晨挣扎半天,最终只能,妥协了。 书舒翻着发型师递过来的图册,随后停在一页,指着道:“先给他头发染回黑色,然后再剪这个。” “好的。” 书令晨身上披着围布,满脸生无可恋,任由发型师往自己头发上抹药水。 这家店的档次并不低,空气中飘着舒适的淡淡香味,旁边有专门供人休息的地方,有茶水,还有甜点。 书舒和裴慕音一人要了一块儿提拉米苏。 在等待的时间里,书舒又拿出手机,搜与女儿相关的艺术方面的最新新闻。 坐在旁边,端着小盘子一小口小口吃着提拉米苏的裴慕音无意间瞄到书舒的屏幕,神色好奇:“慕斯姐姐,你平时也关注小提琴吗?” 书舒自然不可能告知小慕斯自己是为了找女儿而在看这些东西,就扯了个其他的理由:“刷到了,就随便看看。” … 这理发店档次高,效率也快。 两个小时半后,书令晨的发型弄好了。 书舒和裴慕音看过去。 就看到镜子前,少年原本毛躁过长的火鸡毛不见,变成了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 书舒为书令晨挑选了一个短碎发的造型。 两边耳廓上修出两小块鬓边,往上分层,头发稍微留长,额前发梢到眉毛上方一寸多的位置,清清爽爽的露出了整张脸来。 小时候就长得好看,加上父母基因存在,注定长大后是不会长歪的。 少年漆眸,挺鼻,恰到好处的薄唇。 和记忆中那人那张脸愈发重合。 若是眼神再冷些,薄意些,就更像了…… 书舒看得恍惚一瞬,但那丝情绪转瞬得很快,她脸上恢复如常,挑眉走过去,围着书令晨左右转了两圈,连连点头道:“不错。” 裴慕音怔怔地看着书令晨,只觉得剪完头发的书令晨模样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觉。 书令晨手很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脖颈,换了发型,他感觉好不习惯。 书舒满意的付了钱。 三个人从理发店出来,还是没有去吃饭,又乘坐电梯往楼上的奢侈品服装店去。 … 书令晨以前只听说过女人购物起来很疯狂这句话。 但现在,他亲眼见识到了。 书舒抽出衣架上的其中几件,然后指了指书令晨,说:“架子上剩下的麻烦让模特试下,给他买衣服。” 店员当即叫来几个和书令晨身高身材差不多的男模特。 像是T台走秀一般。 从衣服到裤子到鞋子,整套整套展示。 像这种级别的服装店店员都有双火眼金睛,尽管书舒看上去年纪不大,还是学生模样,但周身却有浅淡的矜贵感,店员接待得十分尽心热情。 果不其然,结账时书舒直接眼也不眨刷下七位数的订单。 ------------ 第50章 哪来的小白脸 书令晨看着琳琅满目的包装袋,有点咋舌:“……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书舒语气稀松平常:“暂时就先买这些吧,等有时间再让人上门给你量尺寸定做衣服,总之,你的衣柜里面不允许再出现破洞裤和鬼骷髅T恤。” 书令晨小声嘟囔表示不认同:“我觉得我的破洞裤骷髅衣服都挺好的。” 书舒点头应得敷衍:“嗯嗯,挺好,回头给你裱起来,挂床头上每天欣赏。” 书令晨:“……” 包装袋都不用亲自提回去,服装店会有专人送货上门。 书舒填完地址和联系方式后,就准备带俩小孩儿去楼下吃饭,转过头,发现裴慕音还站在原地,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的盯着书令晨瞧。 刚才从理发店里出来她就这样,带着可爱婴儿肥的脸上神情惊奇。 书舒只当以为裴慕音是被书令晨前后的转变给惊讶到了,看见被盯得都不好意思的书令晨别别扭扭对裴慕音说别再看他了时,还没忍住笑了下。 * 翌日。 波罗仔因为上次月考抄了书舒的选择题,成绩直接飙到年级前三百,他爹高兴得不行,零花钱多给了两倍,直道儿子终于知道要努力学习了。 为了配合这个人设哄他爹高兴,波罗仔这两天都很早出门去学校。 他嘴里叼着个肉包子,吊儿郎当单肩背着书包,朝教室走去,一进门,就看见原本属于晨哥的座位上坐着个陌生的小白脸。 小白脸一头黑色短发,带领子纯白T恤,一双裹着黑色卫裤的长腿大喇喇撑在课桌下头横木上。 “你他喵谁啊?!” 波罗仔抬手将肉包子一拿,冲过去瞪眼儿就毫不客气地去扯小白脸儿的肩膀:“谁给你的胆子敢坐我晨哥的座位,你丫活得不耐烦啦?” 波罗仔撸起袖子,正要跟这小白脸大干一场的架势,就听见—— “赵和平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好耳熟的声音…… 波罗仔怔住,朝脸色冷冷的小白脸看去,惊诧道:“卧槽?你的声音怎么跟我晨哥一模一样?” “你、说、呢?” 波罗仔又定睛一看,然后吓得往后连连退了两步:“晨哥你、你你整容啦?还整得这么帅!” “我整你二大爷三姑母的容。”书令晨面无表情说:“老子就换了个头发!” …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午间,从教学楼通往食堂的路上,有一群人一起经过,旁边路过的女生们频频回头看过去。 准确来说,她们是在看人群中央那个穿白T恤的男生。 有羞涩的议论声随之响起—— “好帅的男生欸,从来没在咱们学校见过啊?” “难道又是从别的地方新转来的转学生?” “本来以为高二1班的时津班长长得就挺不错了,没想到,还有更帅的!” “咦,他怎么和12班那群小混混走在一起啊?啊啊不要啊,帅哥离不良小混混远一点哇。” “等等!看着他好眼熟啊,我靠!那、那是书令晨???” … 自从那天楚怜和书令晨“摊牌”后,他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 甩掉一块牛皮糖,楚怜只觉得一身轻松,接下来,她可以好好安心的去追时津了。 彼时,楚怜正和同学一起在学校食堂的打饭口排队。 忽而旁边的队伍后面走来一群人,响起一阵嘈杂声。 身后的张露戳了戳楚怜的背:“小怜,好像是书令晨那群人过来了。” 楚怜连头也没回,她在学校里的人设是千金大小姐,故而姿态也总是摆成如此,微微抬着下颚,模样不为所动。 下一秒,就听见张露惊呼:“我的天,那真是书令晨吗?他怎么,变得这么帅?!” 什么啊。 楚怜轻皱眉,下意识顺着张露震惊的目光看过去,而后,愣在原地。 她就只看见印象里那个总是踩着双发白起毛运动鞋,浑身上下透露着穷酸气息,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如同脱胎换骨了般出现在眼前。 黑色利落短发,轮廓立体的脸庞,带几许锋利的流畅下颚线,少年只着简单的白t黑长裤,站在人群里就格外的惹眼。 这是……书令晨?! 楚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看着他身边是总跟着的熟悉的几个人,不是书令晨,又是谁呢? 不仅仅楚怜不敢相信,周围人群当中也发出了各种不小的讶异吸气声。 纷纷都在议论书令晨变得很帅。 身后张露探头过来好奇问道:“小怜,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楚怜说:“不知道。” 看着四处女生暗戳戳望过来的视线,张露笑嘻嘻了句:“变得再帅又怎么样?眼底不还是只看得见小怜你一个人吗?全校谁不知道啊,书令晨喜欢的人是你,看不到别人。” 果不其然,那些视线的主人注意到楚怜在这儿,都将目光收回去不少。 若是以往,楚怜觉得被充满穷酸气息的书令晨追求是件丢脸的事情的话,那么现在,被变化得这么反转的书令晨追求,她心里顿时飘起来,自得起来。 张露一脸笃定:“书令晨兜里揣着两瓶酸奶,看吧,他肯定是想等排过来的时候,拿给小怜你。” 楚怜没有说话表态,然而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她甚至都不自觉放慢前进的脚步,有意无意的等旁边那支队伍。 不一会儿。 书令晨一群人也就排过来了。 楚怜和书令晨几乎是差不多到达打饭口。 波罗仔看见楚怜,赶紧拍拍书令晨的肩膀,小声提醒道:“晨哥,楚校花欸。” 楚怜也听见了波罗仔的话,但她佯装没有听到,像往常一样等着书令晨主动过来给自己递酸奶。 虽然那天她对书令晨说了过分的话,但她始终笃定,书令晨心里还是会放不下她的。 然而,五秒十秒二十秒过去。 楚怜没有等来书令晨。 她耳边只听见少年淡淡的声音,麻烦打饭口的阿姨打菜。 打完后,直起身,端着盘子,目不斜视往另一边走了,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一样。 ------------ 第51章 转班 楚怜愣在原地。 张露瞪大眼,脱口而出:“小怜,书令晨他在干什么?他难道没看见你就在这里吗?” 四周的人也是意外这一幕。 这以往,只要有楚怜和书令晨在的地方,总是能看见书令晨跟个痴汉似的跟在楚怜屁股后面的。 可今天,书令晨却鸟都没鸟楚怜, 怎么回事?转性了? 排在书令晨后面的波罗仔说了句:“我还以为晨哥不会再喜欢楚校花了是我的错觉呢,原来,是真哒啊!” 旁边几个跟班其中一个道:“其实我那天有偷偷看到,晨哥把楚怜的微信还有qq,全部都删掉了,一点留恋都没有的那种。” 这话落在周围人耳中又是一阵唏嘘。 毕竟他们都知道,楚校花的联系方式可是当初书令晨气死白赖求来才加上的啊。 竟然删了! 看来书令晨真的不喜欢楚怜了! 顿时,众人看向楚怜的目光复杂又带着看戏的意思。 楚怜清纯的小脸儿上,神色不着痕迹的僵了僵,觉得丢面子极了。 张露撇撇嘴,特意挑高声音,怼那些看过来的视线:“书令晨不喜欢小怜了更好!就他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之前给小怜造成多大的困扰啊,他的喜欢一文不值,谁稀罕啊!” 闻言,楚怜定了定神,对啊,她的目标是时津,本来就是要踹开书令晨这个包袱的,他不缠着她更好了。 楚怜遮掩告诉自己,可尽管如此,她心里仍旧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平衡。 … 书令晨把兜里的两瓶酸奶递给了书舒和裴慕音,然后到那边和波罗仔他们坐一块儿去了。 书舒扭头打量了儿子一会儿,发现他脸上并无异常。 裴慕音耳朵里也听到了刚才的一些议论声,她感觉自己吃到了一个瓜,胖乎乎的手捂了捂嘴,小声问书舒:“姐姐,楚怜是书令晨之前喜欢的女孩子嘛?” 书舒:“嗯。” “噢。”裴慕音点点头,小声感叹了:“还好,现在他不喜欢了。” 书舒听到,挑眉,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对上书舒的眼睛,裴慕音一愣,当即慌忙澄清:“姐姐我不是爱说别人坏话的人。” “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孩子。” “就是……”裴慕音纠结片刻,声音糯糯地说:“我刚转来三中,到1班的时候,楚怜主动找我说话,还提出如果我觉得一个人坐会孤单,她可以搬过来做我的同桌,她帮我拿新书,还告诉我现在三中课程讲到什么进度了,这些,都是很好的人会做的事情。” “可是,我全部都拒绝她了,因为……我就是觉得,楚怜对我说话时的温柔语气,还有脸上的笑,并不是真心的,她不是一个真诚的人。” “我在之前的学校里,也有很多同学这样对我好,我很开心,把她们都当成最好的朋友相处,可是我无意间听到过她在背后说我是……肥猪,说跟我交友,不过是看我有钱,可以把我当冤大头花我的钱而已。” “楚怜,和她们,好像。” 听完,书舒沉默须臾。 只觉得慕斯小孩儿的直觉是真的准,一眼看出楚怜内在真实的模样。 但回头一想,她这种敏感的感知是靠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次欺骗后才产生的,又觉得分外的心疼。 书舒摸了摸裴慕音细细暖暖的头发,想扯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就问:“那小慕斯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脸颊鼓着婴儿肥的女孩子掀起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眸底仿佛带着星星光似的看着书舒:“慕斯姐姐是很善良的人。” 她羞涩地说:“其实在甜品店见到姐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姐姐好亲切,就是那种忍不住想要靠近你的感觉,从小到大,姐姐是第二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姐姐,我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吗?” 书舒笑:“当然可以呀。”她也很喜欢慕斯小孩儿。 裴慕音又伸出手,问:“那,能拉钩吗?” “好。” 书舒当即伸出手回应裴慕音,用小拇指轻轻的勾住了她软软的小拇指,陪着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成立!” 裴慕音开心极了,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来。 看着她笑,书舒心情也出奇的跟着愉悦。 … 吃过午饭,回教学楼的路上。 书舒提醒裴慕音:“后天是学校的统一月考,也是你来到三中的第一次月考,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姐姐。” 裴慕音嘴上应得很好,但等低下眼来,眸底闪过几丝像是打定了某种主意与计划的光。 月考时长统共两天,眨眼便过。 周末结束的第三天,是月考出成绩的日子。 作为尖子班1班的班主任黄老师在这天只觉得两眼发昏。 原因无它。 刚从京市贵族学校转来的那位裴慕音同学的六科成绩出来了,总分为:0。 是的,没错,总分为零。 除却写有裴慕音三个字的名字以外,六张试卷发到裴慕音手里是什么样子,收上来就是什么样子。 ——她交了白卷。 这是黄老师尖子班教学生涯中,从未有过的事情。 偏偏对方又是个金贵的主儿,黄老师只能把人喊到教室里来,温声细语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是学习环境不适应,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裴慕音低着头,手指交叠揪着,模样乖乖的道歉:“都没有,对不起老师,我对您也没有任何意见。” 她声音小小的说:“只是我之前听说,年级成绩不好的同学会被分到末尾班级……” 听裴慕音这么一说,黄老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这小祖宗还没打消想要去12班的念头,故意考六个鸭蛋呢! 12班到底有谁在呀! 黄老师头更疼了。 她要怎么明说不让她去12班的真正原因呢,但她得对班上其他同学负责,赶忙去向学校上头请示了。 第二天,上头竟然松口了。 同意裴慕音去12班了。 … 高二(12)班。 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老刘的课,下课铃响,他没第一时间走,反而抬抬手让所有准备收拾书包的学生停下安静片刻。 “同学们,咱们班又有一位新同学到来——” ------------ 第52章 初次见面 “咋又有新同学,谁啊?” 听见班主任这么说,屁股离开板凳的人只得不情不愿坐了回去。 “老班,是不是又有其它学校的转学生啊?” 只见班主任老刘摇摇头否认,说:“不是,这位新同学是来自1班的。” “啥?” “我没听错吧?” “尖子班1班的学生怎么会来咱们12班?” 四周顿时响起阵窸窸窣窣的诧异议论声,各种表示不相信。 别说他们,其实就连老刘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上课前年级主任过来通知他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人都是懵的,他也不明白最近这段时间自己这个班的“魅力”为何忽然直线上升。 书舒不怎么感到好奇。 她在课桌底下翻看着小慕斯推荐的,待会儿放学要去吃的那家特色菜的店铺测评帖,然后下一秒就听见旁边的书令晨惊讶了声。 “咦,是她?” 是谁啊。 书舒下意识抬头跟着看去,愣住。 就看到班主任老刘往教室门口招了招手,身形圆乎乎的女孩子,柔柔的白皙手指握在双肩的书包带上,乖巧地跟着老刘走进来。 小慕斯?! 书舒诧异。 从1班转过来的同学竟然是小慕斯? 书舒忽然想起之前小慕斯说是因为她才从京市转到安市三中来的,那么现在她又从1班到12班级…… 这小孩儿真是。 书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果不其然,小慕斯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朝她望过来,看到她后,笑得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鼓鼓的,一双桃花眼内隐隐闪着期待又雀跃的光,在底下悄咪咪冲她招手。 书舒扬扬眉亦笑着回应她。 年级主任有向老刘交代过这个1班的女孩子性格比较腼腆内向,所以老刘便主动替她开口向底下的学生介绍:“同学们,这位就是从1班转到咱们班的新同学。” “——叫裴慕音,大家欢迎。” 老刘话音落下那刻,书舒神情怔在脸上,连带着思维都停顿半秒钟。 有一瞬间她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小慕斯叫什么? 然后,老刘替书舒解了惑,他从讲台上小盒内拿出一支粉笔,转过身,在后面的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 裴、慕、音。 下一秒,书舒轰然从座椅上站起身,不可置信般震惊盯着黑板上的名字。 裴慕音。 这三个字,和她课桌里那本写满梦里女儿的名字的笔记本上的三个字,一模一样。 是裴慕音。 小慕斯叫裴慕音…… 书舒目光从黑板上离开,一寸寸挪到裴慕音身上,挪到正看她亲昵笑着的裴慕音身上。 顷刻间,她所有感官功能失效,耳边的说话声,四周的人全部模糊化,整个世界只剩下裴慕音独独被聚焦在她的视线当中。 她眼睁睁地看着班主任说解散后,逆着往外离开的人群,朝自己走过来的裴慕音。 女孩子停在她面前,开心地对她说:“慕斯姐姐,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啦。” 裴慕音说完这句话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眨了眨眼:“……慕斯姐姐,你怎么了?” 一只手,小心翼翼摸上了她的脸。 书舒感受着掌心的触感,软软的,温热的,同时也是真实的。 她听到自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询问:“小慕斯,你的本名,叫裴慕音吗?” 裴慕音羞涩地点点头:“嗯,对,慕斯的慕,音乐的音。” “……” 书舒几乎是急切地去拉裴慕音身侧的左手,握住牵起,然后放到眼前,看去。 就看到女孩子几个指头白嫩的指尖有程度差不多的凹陷,摸上去,有微硬的触感。 书舒一眼认出,这是常年拉小提琴才会有的手茧。 裴慕音,小提琴手茧。 而梦里,女儿也叫裴慕音,是个小提琴手。 书舒呼吸抖了抖,复又抬头去看裴慕音,视线从裴慕音的额头,眉目,桃花眼,鼻子,下巴,一一仔细地来来回回看。 这隐隐熟悉的眉眼,越看,心越颤,越惊。 她自责般自问自己。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怎么都没意识到呢? 她对小慕斯第一眼的好感,对小慕斯那种没来由的心软与心疼,那种丝毫不排斥的亲昵感觉。 这些细节,早就都在提醒她了啊。 “……”书舒努力压制住胸口那股即将要冲出来的情绪,最后一问:“小慕斯,你父亲的名字,第二字是不是……渡口的渡。” 裴慕音瞪大眼惊讶地看着书舒:“姐姐怎么知道的?” 梦境里,女儿跟着父亲一起生活,名字叫裴慕音,是一名小提琴手。 ——全都对上了。 这一刻,书舒热泪盈眶。 小慕斯是女儿啊。 是她一直想找到的女儿啊。 原来,近在咫尺! 书舒握着女儿的手,低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视线无处安放,因激动而无措茫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三个人,空旷且安静。 裴慕音和书令晨都被书舒给突然吓了一跳。 “怎么了?” “姐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女孩子糯糯的声音传到耳中,书舒摇摇头,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裴慕音,抱住了女儿。 “没事。”声音里染上一丝压抑的哽咽。 距离最近的裴慕音听出来了,她当即一愣,慌忙道:“姐姐,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转到你的班级,没有事先告诉你,让你感到不适了?对不起,我——” “当然没有,你来,我很高兴。”书舒紧紧的抱住女儿,心口酸软成一片,声音轻轻又亲昵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宝宝,我是妈妈,请多关照呀。 “……”裴慕音更奇怪了:“姐姐,我们明明认识很久了呀。” 不是。 书舒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否认。 因为的确是初次见面,以妈妈和女儿的身份。 旁边的书令晨怔怔看着书舒,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样的妈妈,心口忽然冒出种酸酸胀胀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 … 书舒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绪。 听见裴慕音在问他们是直接过去那家店吃晚饭吗? 书舒看着她,眸光柔柔地说:“不去了好不好?今天,我们回家吃。” ------------ 第53章 我也要牵 原本出去吃的计划变成了在家吃。 裴慕音自然而然的以为和之前几次一样是点外卖上门,但走出学校,书舒带着她和书令晨来到了大型超市。 直奔生鲜食品区。 “姐姐,今天我们要自己下厨吗?”裴慕音讶异问道,她摆了摆手慌忙说明:“我、我不会做饭的。” “不是我们,是我。”书舒目光一寸寸落在女儿脸上,眸光认真软热,软热地说:“是我想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 裴慕音笑着点头,踊跃地举了下手:“那我给姐姐打下手。” “行。” 书舒牵过她举起的手,女儿胖乎乎的手被握在她掌中,触感通过手臂满满充盈在心间,她尝试去喊女儿的名字,声音都带着丝不熟练的小心翼翼:“……慕音。”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裴慕音是个很懂礼貌的女孩子,她自觉慕斯姐姐做饭本身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自己不可以再去提要求,她说:“姐姐做的都是我爱吃的。” 书舒看出她的想法,就佯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你的回答好笼统欸,我原本还想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建议呢,因为我有选择困难症,不知道要买什么菜。” 听见书舒这么说,裴慕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当即去巡视周围的货架,然后提了两道菜。 两道都是简单易做的菜。 裴慕音还是在考虑不能让书舒太过麻烦受累了。 于是书舒便没再问,将裴慕音提的两道菜拿完后,思考了会儿,心里打定了几个主意,朝荤类区走去。 全程,她牵着裴慕音的手,书令晨推着购物车跟在她们身后。 看着前面两人交握住的手,少年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若有所思两秒后,他上前几步,拉住了书舒身侧的另一只手,不甘示弱般道。 “我也要牵。” 书舒脚步停下来,回过头:“你不是要推车吗?” “我单手也可以推啊。”书令晨当即展示自己单手扯过购物车前后来回滑动十分轻松,然后说:“这里人这么多,不牵着点,待会儿万一走散了多麻烦啊?” 书舒和裴慕音几乎同时扭头看了看周围。 人头零零散散,哪里人多了,根本都不会出现人挤人的情况。 而且,在超市走散被他说得好像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似的。 书令晨却一副没看见的模样,不动不松手,脸上就写着“不管就要牵”几个字。 行吧,牵就牵着吧。 没办法书舒只得一边手一个,她手抽不出空来,就指使书令晨去扯袋子装菜。 书令晨装完菜,打好秤,放进购物车后,又面不改色牵回书舒的手。 书舒:“……” 其实挺尴尬的,因为三个人手牵着手,跟拦路虎似的把过道都占满了,还好人不多,不会给他人造成困扰。 … 从超市出来,回到御景园1600。 厨房里。 书令晨把所有东西拿出来分类好,要用的放流理台上,不要用的就先放回冰箱,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小时候妈妈买菜回来,他就踩在小板凳上负责整理。 裴慕音走过来问书舒自己可以做什么。 刚才在超市书舒说的那个行不过单纯是个回应,她没想让裴慕音真的给她打下手。 “去客厅看电视吧,饭做好我喊你。” 裴慕音执拗着不肯走:“姐姐你就让我帮你,你们都有活干,我不想要歇着。” 女孩子一双桃花样巴巴地看着书舒,看得书舒心头直犯软,然后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口,最终就给裴慕音安排了清洗蔬菜的任务。 书舒打算先做荤菜,她拿出材料将清洗处理好的肉做腌制处理,期间,她总是时不时抬头朝站在水池前的裴慕音看去。 看水流冲到女孩子白皙的手背上,偶尔有几滴溅到她挺翘的小鼻头上,她抬起手肘擦去那点水意,然后继续埋头洗,睫毛乖乖阖着,软乎乎的侧脸专注又认真。 书舒看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仿佛怎么看都不够似的,生怕少看一眼,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与幻觉。 想到这里,书舒心口骤然一缩,忽然喊道:“慕音。” “嗯?”女孩子懵懵地抬起头来:“怎么了姐姐?” 回应了,真实的回应了。 书舒就笑了,摇头:“没,就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想喊喊你。” 裴慕音也弯眼笑了。 … 书舒下厨的风格从来都是干净利索,她对自己的厨艺也有足够信心。 可大约这是第一次给女儿做饭,她顿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一直让书令晨尝味道,然后紧张地问:“怎么样?” 哪怕书令晨竖起大拇指,再三夸赞味道好得一如从前,她也还是放心不下来。 三个人,书舒做了五菜一汤。 酸辣土豆丝和玉米排骨汤是裴慕音方才在超市时点的。 剩下的四个菜分别是: 葱烧鸡,青椒酿肉,柠檬鸡翅,凉拌虾仁。 摆上桌时,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欲。 裴慕音坐下后发出“哇”的一声,这些菜全部都是姐姐做的,她看着书舒的眼中有崇拜:“姐姐好厉害。” 书舒心里都在庆幸这段时间和裴慕音一起吃过的晚饭,她能由此大概的推测出女儿的爱好与口味。 “来,开动吧。” 书舒和裴慕音坐在了餐桌的同一边,裴慕音仰头,眼眸亮了亮,“好~” 书舒筷子伸向那盘柠檬鸡翅,夹起一块明显不是要给自己的鸡翅。 按照往常,这一筷子菜都是给书令晨夹的,书令晨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都自动拿起碗,从对面伸过来,准备要接妈妈给的鸡翅。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鸡翅被放到了裴慕音的盘子当中。 “……” 少年动作一顿,碗停在空中,裴慕音也受宠若惊一愣,两人同时看向书舒。 裴慕音说:“谢谢姐姐。” “不客气。” 回答的同时,书舒夹起第二块鸡翅,放到了书令晨碗里。 其实之前三个人吃饭时,书舒给书令晨和裴慕音都夹菜的,但今天顺序变了。 书令晨心大,也没计较,反正妈妈也给他夹菜了,不过个前后顺序而已。 他面色自然地把碗收回来,低头啃那块鸡翅。 ------------ 第54章 换你安慰我了 吃过晚饭,书舒又切了水果。 吃完水果后裴慕音在1600待到天色开始要暗下去,她觉得时间差不多,再待下去就算叨扰,便同往常一样起身去拿书包。 “姐姐,我上去了。” “就上去了吗?”书舒跟着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还很早呢,不然,不然再待会吧。” 她脑子一转想出个理由:“你可以先在这里写作业。” “可以吗?” 其实裴慕音也想继续待下去,现在这个点已经是她能克制范围内最晚的时间了,听见书舒这么说,当即眼睛一亮。 嘴上问可以吗,手就已经把书包放下了。 “当然可以。”书舒求之不得。 在客厅一角有个开放式书房,隔断式书架后面是张宽大的书桌。 书舒带着裴慕音过去,裴慕音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各科作业放桌上。 对面,坐着书令晨。 黑短发少年正咬着笔头对着一道数学题焦头烂额的。 裴慕音笔下的语文都快写完了,一抬头,发现他还纹丝不动。 视线便微微探过去,她看了眼他的那道题目,然后声音犹豫地说:“这道题,你只要套课本上第三十五页的公式,就能算出来了。” 书令晨抬头,疑惑道:“可是那个公式和这个题目不是一个类型呀。” 裴慕音解释说:“这是道陷阱题,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行,我试试。” 过了几分钟,书令晨亢奋地抬头:“我去,我做出来了,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套那个公式就可以!” 裴慕音弯弯唇。 书令晨忽然想起那天裴慕音也是这样提示他背诵文言文,他好奇问裴慕音:“那个,你成绩是不是挺好的啊?” 裴慕音愣了下,然后回答:“没有,很普通的。” 书令晨忽然想起今天裴慕音刚从1班转到12班,若是成绩好的学生1班班主任肯定不会轻易放人,而如今这么痛快就放人了,就说明…… 书令晨又想起裴慕音不俗的家世,猜测难道转学时是她家里使了钱才给她排到尖子1班的? 那自己肯定不能戳人家痛处,他说:“再普通肯定也普通不到哪里去吧,京市那边学校水平高,成绩放到安市三中来,应该也是超过很多人一大截的。” “嗳?你在你之前的学校排名大概都是多少啊?” 书令晨状似随口一问,实则心里打算等裴慕音说完后,自己就立马安慰她说她这个排名待在三中的1班绰绰有余。 然后,他听见裴慕音说:“第一。” “?”书令晨:“夺少?” 裴慕音看着他,声音细细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年级第一。” 书令晨:“我不是问你最好的成绩,就是问你区间。” “嗯,区间也是年级第一。” “一直?每次??” “……嗯。” 每次都是第一,一直都是第一。 “……”书令晨丢开笔仰头就开始掐自己人中,然后再次睁开眼,他幽怨地看向裴慕音:“刚才是我安慰你,现在,换你安慰我了。” “啊?”裴慕音不明就里。 “不是——”书令晨满脸控诉,抓了把头发,都快咆哮起来了:“谁好人家管年级第一叫很!普!通!的成绩啊?!” “……”裴慕音低落地垂下眼,沉默片刻道:“是我奶奶,奶奶说,成绩再好排名再高也没有什么用,人普通就是普通。” “???”书令晨皱眉,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你奶奶脑壳有毛病的话勉强给咽回去,诧异问道:“这真是你奶奶说的吗?我都怀疑是你仇人说的。” “谁说没什么用啊?常年年级第一,你知道这什么含金量吗?我靠,你知道你多牛掰吗?你简直就是神童吧你,我都不知道我得努力成啥鸟样才能考到一次第一。” 裴慕音愣愣地听着书令晨的感叹夸赞,她觉得很新奇,听得目光炯炯有神。 书令晨被看得不自然:“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裴慕音捏了捏手指:“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说我考到年级第一很厉害。” 她桃花眼眸光小心翼翼的闪,确认般问道:“真的,很厉害么?” “对啊,超厉害好吧。” 书令晨成绩特别差,在得知裴慕音成绩特别好,面对裴慕音时他没觉得一点羞耻或是不甘,反而大大方方问裴慕音:“那啥,你现在转到了12班了,那之后我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不可以问你啊?” 书令晨答应书舒要开始好好学习的。 裴慕音眼睛亮亮的应:“好,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OK,成交。”书令晨嘴角扬起,阔气地拍拍胸口道:“那以后你每天的酸奶我都包了,还有你以后也可以在三中横着走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你直接报晨哥两个字,晨哥罩你。” 虽然裴慕音并没有想要横着走路的打算,但她还是很积极的响应书令晨的话:“嗯嗯。” 她愈发觉得,自己转到安市来念书,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书舒端着两杯热牛奶过来时,就碰上这幕气氛不错的场面。 她挑眉,好奇问俩人聊什么了,刚才在厨房就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裴慕音把刚才跟书令晨的约定告诉了书舒。 其实在今天以前,书舒还只是把裴慕音当慕斯小孩儿时就清楚的发现,小慕斯内向的程度不仅仅是一点点。 女孩子看上去软软糯糯,但对于陌生人她的那种排斥感与警惕心很明显。 甚至到了有些高冷的地步。 就像是一只小刺猬,把自己浑身的刺全部竖起来,只对信赖的人才会展开柔软肚皮。 譬如她。 而除了她以外,还有书令晨。 彼时书舒只觉得是因为书令晨和自己在一块的原因,然而她刚才并不在,裴慕音并不排斥书令晨,且两人同样相处得很好。 书舒默然一叹,难道,这就是血缘的神奇吗? ------------ 第55章 搬下来一起住 时间像是沙漏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裴慕音写完了所有作业,但她手中仍捏着笔没放下。 她想拖一会儿,再拖一会儿再回家。 可窗外的天已经黑透,再想要拖下去也不行了,就只能恋恋不舍地将作业本慢吞吞收拾回书包里面。 旁边,书舒欲言又止,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脑子里绞尽脑汁地在思考还有什么理由能不显突兀的留下女儿。 水果吃了,牛奶喝了,作业也写完了。 似乎能用的理由都被用完了。 “姐姐,我回家啦。” 裴慕音乖乖背着书包朝玄关走去。 书舒跟着她走到玄关,眼看着门嘀嘀两声被拉开道缝隙,一道昭示着女儿就要走的缝隙。 “慕音——”就在裴慕音一只脚踏出去那瞬间,书舒喊住她,直接脱口而出:“慕音,你能不能不要走了,在这里住。” 对上女孩子呆住的表情,才意识到话中唐突,书舒抿唇:“我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人住楼上会不会很无聊,反正,这里有很多空房间,你要不要……干脆下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声音不自觉放轻:“抱歉,这样是不是有点吓到你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 话未说完,就见裴慕音高兴得都要蹦起来:“姐姐我现在就上去收拾行李!” 裴慕音刚才呆住不是因为被吓到,而是,开心懵了。 满脑子都是——姐姐说什么!说她可以搬下来住!可以和她一起住! 这是真的吗?真的不是她在做梦吗? 女孩子那双桃花眼里像是星星般闪烁。 书舒舒了口气,弯弯唇:“那把书包放这里,我陪你上去。” … 乘坐电梯到十七楼。 裴慕音手指放到把手感应器中,门弹出,她摁上一排灯,玄关乃至大厅一路亮过去。 “姐姐。” 裴慕音招呼书舒进来。 踏入后,书舒发现这间屋子和自己隔壁1701的格局差不多,只不过朝向是一左一右,房子内室装修很有现代的精致感,屋内干净且整洁。 裴慕音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递给书舒:“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收拾东西。” 书舒:“要我帮你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的。”裴慕音摇摇头,犹豫了下,她又转过身来说:“姐姐你要和我一起去卧室等吗?” “好啊。” 书舒当然不会拒绝,她也想要看看女儿的卧房。 门推开,是主卧。 入眼是满目的暖色调,房间铺满柔软的羊毛地毯,踩上去如同踩在软乎乎的云朵上一般,而顶灯恰好正是可爱云朵形状的暖灯,天花板则是整片绚烂星空。 整个房间,被装修成了一个风格温馨又美好的公主房。 书舒一愣,忽然想起书令晨说过,1702是从一位邻居手中临时买来的装修好的婚房。 而婚房的主卧向来是小夫妻居住,一般是不太可能被装修成公主房的。 这只能说明,房子是买来后被特意用心布置成这样的…… 裴慕音跟只欢快的小松鼠似的在房间和衣帽间来回窜来窜去的将东西收拾进小行李箱当中。 换洗衣物,睡衣,还有睡觉要抱着的玩偶小熊。 这个要拿,那个也要拿,塞满箱子,大有一副要和这房子彻底告别再也不想回来的架势。 书舒坐在一旁梳妆台前的软凳上,单手撑住下巴看着女孩子跑来跑去,眼底的光软得不像话。 心软趴趴的,被女儿可爱到了。 差不多收拾完,裴慕音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自己的零食柜。 啊对,还有她的零食们呢。 可是箱子已经装满,没有空隙了,而且,带太多的东西去慕斯姐姐家会不会不太好呀。 她不可以这样的,好像,只能忍痛割爱了。 ( Ĭ ^ Ĭ )。 于是,裴慕音站在零食柜前,捏着手指,心里默默开始告别。 再见我的小蛋糕,再见我的巧克力,再见我的薯片…… 等她告别到小饼干的时候,书舒出声了:“把你的零食也全都带上吧。” 裴慕音忽地转过身来,满脸写着“可以嘛真的可以嘛”。 书舒笑着点点头。 方才女孩子眼巴巴地瞅着零食,那股浓浓的不舍都快要溢出来了。 书舒随即掏出手机给书令晨打去语音,让他拿个超大号行李箱上楼来。 没一会儿人就上来了。 箱子足够大,大到可以把零食全部装完。 “小蛋糕,小饼干,巧克力,我们要去新家了哦。” 裴慕音将零食装得满满当当的,下意识开心小声的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后才记起旁边还有人,她窘当即迫呆住。 ——只有奇怪的人才会对零食说话吧。 完了……要被慕斯姐姐当成奇怪的人了。 裴慕音慌乱得不敢抬头,就瞥见余光中,书舒声音温柔,冲箱子里的零食友好道:“小蛋糕,小饼干,巧克力,欢迎来到新家。” 裴慕音怔怔地转过头,然后对上书舒含笑的目光,后者冲她俏皮的挑挑眉。 书舒手还绕到书令晨后背拍了下。 “???”在亲妈强烈的眼神示意下,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零食讲话,但书令晨还是照做,愣愣跟着弯腰对零食道:“噢、噢。欢迎,欢迎。” 顿时,裴慕音看向书舒和书令晨的眼神亮晶晶的。 … 回到1600,书舒打开所有空房间的灯,任由裴慕音挑选新房间。 “慕音,你看你想住哪间房间,都可以。” 裴慕音眨巴眨巴眼,停在书舒的房间门口。 书舒疑惑:“你是想住我的房间吗?那我去换下被套,收拾一下你再住。” “……不是的姐姐。” 裴慕音喊住书舒,然后没有继续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书舒。 然后书舒就读懂了女孩子的眼神,问:“你是,想要和我住一间?” 裴慕音立马小鸡啄米般期待地点了点头。 书舒扬唇:“好。” 同时心里默默道,当然可以的呀宝宝,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 … 家里的房间大部分都自带洗漱间。 书舒让裴慕音用主卧的洗漱间,教她用水后自己去了其他房的洗漱间。 书令晨也回自己房间了。 书舒洗完澡出来,关掉大灯,从黑漆漆的客厅回到灯光明亮的卧室时,裴慕音也刚好洗完澡—— ------------ 第56章 哄睡 女孩子穿着印有小熊卡通图案、领口处和下摆处口袋都带有蕾丝花的长袖睡衣。 看上去可可爱爱。 “慕音,来。” 书舒走到梳妆台,招呼裴慕音坐到软凳上后,先用两个小夹子将裴慕音的头发夹到一边,而后拿起一瓶保湿霜,拧开盖子,从内口挖出一些,涂抹到手中,用掌心的温度融化后,慢慢涂抹到裴慕音脸上。 边擦,边说:“夏天空调房内也会干燥,得注意保湿。” 脸颊处传来温柔的触感,还伴随着淡淡的香气,两者结合在一起,像有一阵软软的暖意烘托到四肢。 裴慕音悄悄掀起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书舒。 她目光悄悄落在书舒纤长的睫毛,潋滟的桃花眼,秀翘的鼻梁,白皙无瑕的皮肤上。 然后羞涩地抿紧了下嘴唇。 姐姐,好漂亮…… “好了。”片刻后,书舒放下手,弯着腰,注视着她,道:“这么好看的脸蛋,要好好保护才对,嗯?” “谢谢姐姐。” 书舒:“慕音,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闻言,裴慕音身体坐直,很认真地听:“嗯嗯。” “就是从现在开始,都不要对我说谢谢了。”书舒说:“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乖特别有礼貌的好孩子,但是,你看我们认识了很久,也熟悉了,是……很好的朋友了对不对,好朋友之间是不需要总说谢谢的,好吗?” “……好。” 裴慕音答应了。 书舒摸了摸女孩子的头:“不早了,走,睡觉去。” … 书舒问裴慕音是习惯睡左边还是右边,裴慕音说都可以。 直到躺上床,盖上被子,裴慕音对于自己搬到慕斯姐姐家和慕斯姐姐一起住这件事都还处于一种不真实的,如梦似幻的状态中。 书舒将床头的台灯调试至适合睡眠的亮度,替裴慕音掖了掖被子,而后对她说:“晚安。” 裴慕音怀里抱着玩偶小熊:“姐姐晚安。” 大概过了得有十几分钟。 书舒扭过头,发现裴慕音还清醒的睁着眼睛:“怎么了,睡不着吗?是不是有点认床呀?” “不是,我不认床的。”大概是夜晚让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的缘故,裴慕音说话也很小声的道:“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太开心了,所以睡不着。” 说完,女孩子还轻轻笑了笑,看上去是真的心情很好。 书舒也跟着失笑,,然后想了想,对裴慕音道:“我有一个可以帮助睡眠的办法,要不要试试看?” 裴慕音:“嗯嗯,好。” 只见书舒侧过身,往上躺了一点,朝裴慕音张开了双手。 裴慕音先是愣了一秒,意会后,毫不犹豫钻进了书舒的怀里。 书舒一手穿过裴慕音的脖颈,另只手落在裴慕音背后,轻轻拍打起来,同时口中慢慢哼唱:“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颗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是一首很普通的摇篮曲之一。 裴慕音一直都知道慕斯姐姐声音好听,她是拉小提琴的,所以对于声音会有格外敏感的感知。 她只觉得慕斯姐姐哼出的音调好准,且声音里有种别样的温柔感,传入耳中,是一种温馨的听觉盛宴。 鼻端萦绕着一抹浅淡橙子果味,裴慕音听着听着,神经都不自觉慢慢放下来。 困倦渐渐跟着袭来,就在即将睡着前,裴慕音又往书舒怀里凑近一份,迷迷糊糊说:“姐姐,我其实一直想要告诉你,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总是让我感觉特别的温暖,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最后一个字尾音浅浅落下,女孩子匀称的呼吸声也传来。 她睡着了,并没有察觉到书舒拍打的动作停下来,且眼眶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湿润。 … 书舒始终还记得自己撕心裂肺的一天。 她身上穿着病号服,嘴唇苍白,不顾护士阻拦,虚弱且强硬地来到医院的太平间。 医生从某个冰柜中端出一个黑色袋子。 冷气漫出,拉链拉开的声音仿佛一把锯子一下下割在书舒颤抖的心尖上,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婴出现在眼前。 那么小那么小,就这么安安静静“闭”着眼,两只下手握成小拳头抵在下巴,看上去那么的乖巧,仿佛低头亲亲她的脸颊她就会嘤咛着醒来循着妈妈的怀抱找来。 然而现实是,她浑身青色,早已失去气息。 书舒泪流满脸,窒息感席卷大脑,张开嘴,难过到根本哭不出声音。 明明每次产检结果都是健康,两个孩子每天都在肚子里按部就班良好成长,就等亲自遇见这个世界,而她也会给他们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为什么会这样,她反复自责复盘自己的每一步。 医生在旁一遍遍安慰,说生产本身就是一件风险极高且无法百分百确保的事情,而后表示她们很遗憾。 书舒从未想过,女儿还活着。 她是怎么被掉包的,又是怎么辗转到那个人身边的。 书舒手机里还保留着两个小时前的调查信息,信息中说,时隔多年,为她做那台接生手术的医生与护士或是退休或是转走。 总之就是,失去踪迹。 好一个失去踪迹。 …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书舒只觉得遍体生寒,但很快,怀里和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寒意被驱赶。 她低眸瞧去,看到女孩子浅弯着唇角,安然入睡的乖巧模样。 书舒抬手轻轻拂开裴慕音的刘海,低下头,阖上眼睫,在女儿的额际亲昵自责般贴了下。 宝宝,对不起,是妈妈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以后,不会了。 … 彼时,一墙之隔,书令晨的房间。 少年性子向来大大咧咧的外向,连睡觉时的睡姿都四仰八叉,一只脚悬空在床边,被子都被扯得横过来了。 他呼吸匀称,睡得正香。 忽地,他黑色碎发下的眉宇皱起,在睡梦中无意识抬手捂了下自己的胸口。 因为不知怎的,那里传来一阵酸涩,一股子被牵扯的痛感。 ------------ 第57章 怎么没人问我 裴慕音不知多久没有睡过这样美好的一个觉。 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种如棉花般柔软松弛的暖意里,而后在窗外投射进的浅浅晨光当中自然醒来。 扭过头,旁边床铺已经空无一人,但自己身上的被褥却是掖得严严实实,床头柜上的加湿器也从中氤氲出花香味的水雾。 走进洗漱间,一支挤好牙膏的粉色牙刷横放在装有水的杯沿上,旁边还有洗面奶和两条叠成方块的小毛巾。 裴慕音情不自禁在脑中脑补出慕斯姐姐在放置这些东西时的模样。 拿起牙刷开始洗漱,吐掉口中泡沫的间隙,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镜子。 就看到镜中女孩子一双桃花眼幸福地眯着,带有可爱婴儿肥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开朗。 … 等裴慕音收拾完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时,书令晨屁股刚坐在水吧的高脚凳上。 少年哈欠连天,惺忪地耷拉着眼皮,额前有撮黑发凌乱竖起,活脱脱像只没睡醒的小狮子。 “…早上好。” 裴慕音慢慢走过来,对他说。 “唔,早。”书令晨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她过来坐。 听见动静,腰间系着围裙的书舒从厨房的玻璃门内探头,满脸笑容:“慕音醒啦?” 裴慕音眨巴眼:“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呀。”书舒问:“昨晚睡得好吗?” 裴慕音点点头:“嗯嗯,睡得很好。” 她回答完又问:“姐姐呢?” 裴慕音在意自己昨晚的突然入住会不会影响到姐姐的睡眠质量。 然后听见书舒说:“我也好着呢。” 可以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睡这件事的幸福指数可想而知。 两人相视而笑。 旁边的书令晨看了看书舒,又看了看裴慕音,视线在两人笑脸上来回划过,顿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他纳闷且控诉般道:“为什么都没有人问我睡得好不好?” 裴慕音和书舒同时看过来。 书舒挑眉,嘴角勾起,依他所言的重复了一遍:“那这位亲,你睡得好不?” 书令晨背脊微微挺直,还真模样认真地回想了下,然后语气颇为满意道:“挺不错。” 就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胸口一阵难过的情绪。 除此之外,都挺好的。 臭小子,书舒含笑横了少年一眼。 早饭书舒做的是三明治。 内里夹心是煎得喷香的午餐肉和鸡蛋,芝士片,肉松和黄瓜,外面用来包裹的去边吐司片也被涂抹上鸡蛋液,在锅中煎至金黄。 光看上去就好好吃的样子,裴慕音眼眸亮亮地盯着。 书舒拿过杯子倒加热后的牛奶,她倒好第一杯放桌上,书令晨嘴里咬着三明治咀嚼,另只手自然而然把那杯推到裴慕音面前,然后到第二杯时他又推到书舒餐盘旁边,自己则静等最后一杯。 裴慕音看了眼书令晨,小声道了谢谢。 吃过早饭三个人一起去上学。 虽然在今天以前,三个人也是一起去学校,可今天裴慕音感觉很不一样。 以往她是在单元楼门口等书舒书令晨下楼,而今天,她是和书舒书令晨从同一道门里出发。 … 昨天班主任老刘将裴慕音领到12班,介绍完后,给裴慕音安排了位置。 彼时班里只有波罗仔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但老刘记着教导主任的话,要额外关照这位裴慕音同学,所以自然不能把裴慕音安排到班上捣蛋鬼之一的波罗仔的旁边。 老刘就随便点了一桌女生,让其中一个换到波罗仔的同桌。 可两个女生同桌快两个学期了,彼此之间早已有深厚的友谊,闻言,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情不愿,被指到换的那个表情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 裴慕音当即慌忙摆手,对老刘说她坐空位置就可以了。 她不能因为要照顾自己而给别人带去任何困扰,那她会感到很愧疚。 在裴慕音的再三请求下,老刘同意了。 老刘也挺意外的,他在办公室时就听说过裴慕音的事情,中心围绕着身份金贵四个字,像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性子大多娇气,习惯以自我为中心。 若不是形势所迫,老刘首先肯定不愿意自己班上的学生受委屈。 可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心思细腻又善良,当时看裴慕音的目光就露出了几丝欣慰。 于是,那两个女生不用被分开,裴慕音就这样成了波罗仔的同桌。 那会儿的书舒沉浸在女儿出现的震惊当中,没注意到这茬儿。 到教室后,书舒对书令晨说:“你和慕音换个位置呗。” “噢,行。” 书令晨没多想就同意了,波罗仔的座位也是在最后一排,他和裴慕音互换座位也不过就是从书舒的左边换到右边,中间隔了条过道而已。 再者,他昨晚才和裴慕音做好约定,自己以后学习上的事情可以问她。 那他作为一个大老爷们,换个座位而已,无所谓。 且裴慕音性格内向,刚到新的班级肯定会感到陌生,和熟悉的书舒做同桌那是再好不过。 书令晨爽快地把自己课桌搬到波罗仔旁边。 裴慕音昨天从1班过来只背了个书包,课本什么的都还在1班。 都没等书舒开口,书令晨拎起波罗仔的衣领就走:“拿课本去。” … 临近早读课前夕。 1班的学生早都全部到齐,铃声还没响就有郎朗的读书声冒出。 书令晨和波罗仔大大方方往后门进入。 读书声瞬间静止,诧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我靠!快看!12班的书令晨!” “他来我们班干什么?来找楚校花的?之前她追着楚校花的时候可都没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奔教室里来啊。” “你别说,书令晨现在变得好帅欸。” 别人注意到书令晨,楚怜自然也注意到了,此时的她正拿着试卷,探过身,问前座位上的时津某道题目。 看到书令晨,她脸上表情十分惊讶,但旋即想起那日在食堂,书令晨那么无视自己,导致她心里一直堵着口气,也就故意高冷的侧着脸装没看到他。 但余光一直悄悄瞥着—— ------------ 第58章 慕音宝宝vs火鸡仔 “书令晨,你来1班干什么,这里是你这个差生能来的吗?”楚怜的同桌张露瞪向书令晨,她哼了一声:“当你那天在食堂多硬气呢,结果还是忍不住来找小怜了吧,我告诉你——” 去裴慕音的座位要经过楚怜的课桌,书令晨目光只巡视着几排几列,找到后走过去,像越过一个陌生人一样越过了楚怜。 而后面色无常的把裴慕音的书分为两摞,递给波罗仔一摞,自己抱起一摞后,径直从前门出去了。 全程,没看楚怜一眼,也没在意楚怜和时津说话这件事,更是鸟都没鸟张露。 这就导致出声叫嚣的张露显得像是个小丑似的,旁边有人捂嘴嘲笑着看了张露一眼,张露气得脸红了。 … 书令晨原觉得像裴慕音这种常年拿第一的人的智商是神童级别。 就是那种不学不看,知识就会自动进入脑子的天才。 但一侧头,他看到坐在他原先位置上的裴慕音在认认真真的听课做笔记。 天才都在努力,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书令晨顿时觉得自己不能落后,顿时打起精神,也拿起笔,然后就看到旁边课桌上的波罗仔正躲在竖起的课本后面呼呼大睡。 想都没想,手就敲了上去。 “嗷!” 波罗仔疼醒了。 书令晨对他说:“给老子起来,睡什么睡,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波罗仔:“……” 原本他还因为和晨哥做了同桌开心得手舞足蹈,可没想到,晨哥就是魔鬼! 波罗仔欲哭无泪,只能一边捂着肿包的脑壳,一边听上面老师讲天书。 讲的啥啊,叮又叮不懂,鞋又鞋不费。 波罗仔说书令晨就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要撕烂他的伞! (▼皿▼#)!!! 波罗仔气得委委屈屈,一扭头,发现隔壁也睡了一排,瞬间心里就不平衡了。 不行,他也要撕伞! 然后几脚就朝旁边人踹过去,低呵:“起来!睡什么睡!都起来听课!” 旁边的人被一脸懵逼踹醒,敢怒不敢言,也气不过,也去踹自己旁边的人。 然后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个踹一个。 讲台上的老师讲课讲着讲着破天荒的发现往日里雷打不动睡大觉的后两排,此刻竟然全部坐得板板正正的。 老师手里拿着课本,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没忍住往门外走去,抬头看了看门牌,怀疑自己走错教室了。 … 一天时间嗖的就过去了。 御景园1600。 昨晚从1702搬下来的裴慕音的零食并不少,其实专门找个地方放也是完全可以放得下的。 但书舒想到楼上女儿的零食柜…… 没犹豫,她当即联系师傅上门一比一复刻安装上一个零食柜。 放学后三个人又去了趟超市买菜。 彼时,书舒在厨房做饭,裴慕音主动在旁边打下手。 书舒把手机放茶几上,叮嘱书令晨待会儿安装师傅上门让他接语音给人开门。 大约十分钟后,手机响了。 书令晨拿起手机接语音,同时跑到玄关把底下单元楼门和到十六楼电梯的权限打开。 电话那头师傅说开了,然后书令晨挂掉语音。 朝客厅回走时,他无意间瞥见了书舒的手机屏幕。 界面停留在对话框列表。 被置顶的有两个人。 第一个人备注为:「慕音宝宝」 裴慕音。 第二个人的备注为:「火鸡仔」 “?” 书令晨脑子还疑惑了一秒,火鸡仔?谁啊? 等等,这个“火鸡仔”的头像怎么和自己一模一样。 书令晨眉头皱起来,甚至都没点开那个对话框查看聊天来确认,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到列表“妈”的联系人,发过去一个龇牙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到另只手中妈妈手机列表里那个备注为“火鸡仔”的对话框同步冒出一个红点点。 对话更新出个一模一样的龇牙表情。 哦,原来火鸡仔,是他啊。 “……” 一个是慕音宝宝,而一个,是火鸡仔。 书令晨盯着那三个字,良久,都快将妈妈的手机盯出一个洞来。 不多时,装零食柜的师傅上门了。 三个师傅专业,效率又高,有条不紊地装着。 书令晨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零食柜在妈妈心爱的茅台墙旁边逐渐成型。 少年垂着眼皮,薄唇抿紧,短发下,漆黑的眸底莫名黯了黯。 … 零食柜在开饭前成功装好。 饭桌上,书舒和裴慕音坐在一边,说等吃完饭就把零食全部都装进柜子里。 裴慕音桃花眼因开心而亮亮的。 对面书令晨沉默地坐着,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书舒给他夹菜,他会吃,但也只是闷头扒着饭。 书舒奇怪地看了书令晨好几眼,问:“怎么了?” 书令晨沉默两秒,只说:“……没事,刚才饭前零食吃太多了,现在没什么胃口。” 这顿饭书令晨是第一个放下碗的。 “我吃饱了,今天想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说完,他就回房间了,而之后果真没有再出来。 期间。 书舒敲门送过水果,大概九点的时候,书令晨还坐在书桌前,书舒进来说:“保温箱里给你留了热菜,要是饿了自己去吃点。” 说完,又问了句:“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毕竟书令晨可是平常晚饭都要吃三碗饭的人。 书舒一只手摸上书令晨的额头,另只手摸上自己的,仔细对比之后,嘟囔着也没有发烧。 听着妈妈关心的语气,书令晨抿了抿唇,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出口的是三个字:“我没事。” “没事就行。” “写完作业就早点睡,知道没?” “…嗯。” 房门关上,书令晨默默看着书舒地背影离开。 … 一早到校,波罗仔被书令晨的两个黑眼圈吓到。 “晨哥,你、你别告诉我你这是昨晚看书看的!晨哥,现在的你变得真的太可怕了你知道吗?” 书令晨面无表情没有搭理他,要是往常,他早勒住波罗仔的脖子一顿收拾了。 第二节数学课下课。 书舒不小心碰掉支用来做记号的红笔,笔掉落到书令晨脚边,她喊书令晨捡下。 等了几秒,没反应。 “书令晨?” 书令晨抬起头,恹恹垂着眼皮,轻哼了声:“你喊你的慕音宝宝捡啊——” ------------ 第59章 别扭 “你喊你的慕音宝宝捡啊——” 这话一脱出口书令晨人就愣住了,嘴唇找补般抿紧。 然而已经来不及。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见书舒挑起眉,同时手中笔转了圈,表情变得好整以暇。 就连原本正埋头整理课本的裴慕音也跟着懵懵地看来,显然也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晨哥,”旁边波罗仔抱着包薯片,凑过来,声音囫囵不清:“ 你刚喊谁宝宝了吗?” “……吃你的。” 书令晨微咬牙,面无表情一掌将他的脸推回去,而后推开椅子,弯腰将脚边的那支红色记号笔捡起,放回书舒桌上。 全程,梗着脖子没敢看书舒,他僵直着坐姿,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后脑勺,直到片刻后才挪开。 少年仿佛松口气,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 上午所有课结束,学校食堂。 书令晨和波罗仔一群人坐一桌吃饭。 几个人跟饿死鬼似的大快朵颐,只有书令晨拿着双筷子戳碗里的米饭,那架势看上去都快要把米饭给戳成粉末了。 “晨哥,咋不吃呢?”旁边有人好奇问道:“今天食堂的红烧肉可是绝绝子。” 书令晨头也没抬,声音浅淡:“没胃口。” “啊?”那人瞅瞅书令晨碗里的红烧肉,眼神馋馋的,跃跃欲试道:“……那这能给我不?浪费红烧肉,要天打雷劈的。” 书令晨没吱声,像是根本没听见,那人就伸出了筷子,一边伸一边观察着书令晨的表情,直到一块红烧肉进口,书令晨都没什么反应。 于是那人就彻底放下心来,把装有红烧肉的小碗都给端了过来。 “我靠!你小子不能吃独食!” “给我也来一块!” 红烧肉瞬间被几人哄抢着瓜分干净,书令晨眼皮都没动一下。 这要是以往,书令晨早一人一个脑袋上一个爆栗了。 今天这是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书令晨还在低着脑袋戳戳戳。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双白皙的,软乎乎的手。 一瓶罐装可乐被递了过来。 书令晨一愣,当即从碗里抬起头,对上裴慕音的视线。 女孩子的桃花眼冲他友好地弯了弯:“给。” 整个上午书令晨眼皮都耷拉着,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高涨,裴慕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书令晨喜欢喝可乐。 她把慕斯姐姐当成最好的朋友,而书令晨也亦然,他帮过自己,他和慕斯姐姐一样,都是很善良的人。 虽然只是一瓶微不足道的饮料,但如果书令晨喝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心情能变得稍微好一点点也是好的。 看着眼前的可乐,书令晨下意识就要张口道谢,然后接过可乐。 但话到嘴边,停住,咽了回去,等再出口,就变成拒绝的话:“不用了,我戒了。” 少年将脸扭到一边,垂着眼睫,侧脸透露出几抹故作的高冷。 这时坐旁边的波罗仔听见书令晨的话,诧异道:“戒可乐?啥时候的事儿啊晨哥?我们刚才不约好待会儿吃完饭就去小卖部买可乐吗?” “……” 话音落下,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裴慕音一怔,明白过来。 ——书令晨没有戒可乐,他还是喜欢喝的,只是,单纯不想喝她给的而已。 裴慕音一个感知何其敏感的女孩子。 她结合昨晚书令晨的反常和他上午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几乎是瞬间,她意识到书令晨不好的情绪,是因为自己。 “……抱、抱歉。” 声音小小的说完这句,裴慕音手里攥着那瓶冰镇可乐,转身离开了。 “……” 抬头看到女孩子安静且落寞的背影那刻,一抹浓重的懊悔就席卷上了书令晨,让他想要立马起身追上去道歉。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十恶不赦的事情,本能觉得说抱歉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少年身体都站了起来。 但他又回想到让他失眠一整晚的事情,最终,倔强咬着牙,没挪动脚步。 书令晨脑子里忽的莫名其妙冒出个想法。 那可乐罐身还冒着细小的冷气水珠,一看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裴慕音握在手里,等了那么久,手掌心肯定被冰到了。 那家伙性格那么内向,让人忍不住就想路见不平的关照她,连知心朋友都没有几个,好不容易遇上他和他妈,方才被这么对待,肯定要难过死了。 郁闷! 书令晨心口紧绷,余光瞥到跟没事儿人一样美滋滋嚼着他红烧肉的波罗仔。 少年漆黑的眼神变得阴恻恻的,手臂径直勒住波罗仔,只想骂脏话:“就知道吃吃吃!就你有嘴是吧!一天叭叭叭的!” 波罗仔被勒得说话叽里咕噜:“#¥!&%^*#@……”晨哥饶命哇! … 下午。 书令晨总是有意无意地朝裴慕音的方向偷偷看去。 大概是他转头的次数太过频繁,总有那么一两次可以和看黑板的裴慕音眼神撞到。 然而视线相触那瞬间,裴慕音眸光闪烁,然后目光默默错开了,不看他。 靠。 书令晨手中的圆珠笔笔尖在纸页上一撇,做笔记的公式直接写错一个字符。 他拿过修正带,想要把错误的地方给涂抹掉重新写。 “咔嚓”一声,修正带出口断裂。 靠! 靠靠靠! … 御景园1600。 餐厅,饭桌上。 书舒时不时给慕音夹菜,温声道:“多吃点哦。” 书舒也给书令晨夹。 这和往常并没什么分别,然而在今晚书舒第三次给裴慕音夹菜时,裴慕音慢慢开口,看向书舒:“姐姐,你不用给我夹了,我可以自己夹。” “好。”书舒仿佛不疑有它,弯弯唇:“那慕音自己来。” 吃过晚饭。 书舒作业在学校写完了,俩小孩儿每次都是带回家来做。 客厅开放式书房。 不同于昨晚,书令晨没早早的回自己房间,而是坐到书桌前。 少年手里拿着本语文课文,他抬眼看了眼对面拉开书包的裴慕音,然后轻咳两声,开始背诵。 “……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非人也……” 卡壳了。 其实,这篇文书令晨老早就背完了—— ------------ 第60章 是不是想换个崽养 少年嘴里一直非人也,边非人也便去偷偷瞧裴慕音,指望着她会像之前一样,好心的开口提示他下一句的内容。 然而,十秒,三十秒,整整一分钟过去,没等到。 空气安安静静。 书令晨手指捏紧了课本,就是没有自己去翻开那一页回看一下。 他装模作样,嘴里似是而非的抱怨着:“啧,怎么又背不出了,又拗口又难,哎,要是有人——” 话还没说完,裴慕音抬头了。 书令晨当即跟着看去,漆黑的眼睛都变亮了下。 她终于要理自己了? 然后,书令晨就看到裴慕音站了起来,女孩子声音糯糯的:“我是不是吵到你背书了,对不起,我去别的地方写作业。” “嗳不是我——” 都没等书令晨说话,裴慕音将作业本和书包叠在一起抱在怀里,慌忙的走了,一副生怕自己耽误到他的慌忙模样。 家里不止一个书房,还有一个封闭式书房。 书令晨背对坐着,听到书舒带裴慕音去了那间书房的说话声。 少年课本一扔,懊悔地双手抓挠脑袋,都把自己的头发抓挠得炸毛了。 死嘴! 中午在食堂干嘛要那样子说啊,还有刚才为什么不语速快点说自己没觉得她干扰到他背书了啊! 啊啊啊! (╯°Д°)╯︵┻━┻!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书令晨转头。 是书舒正靠在实木书架上,环抱着手臂,桃花眼微眯起,一副看透且事事了然于心的模样,对书令晨道:“来聊聊?” … 1600房面积共六百多平方米,当时两个房打通成一个大平层后,便同时设计出一条长约十八米的跑道式阳台,往外可纵观安市夜晚最美最繁华的夜景。 夜风徐徐,吹散白日的燥热。 此时,落地的玻璃门全部被拉上,保证外面的声音传不到隔音层绝佳的屋里。 书舒和书令晨面对面坐在白色躺椅上。 “你和慕音怎么了?”书舒问。 “……”书令晨声音没什么波澜的吐出三个字:“没怎么。” 书舒挑眉,直接戳穿:“你脸上就差写上“我和慕音闹别扭”几个字了,书令晨,你觉得你瞒得过吗?” “……” 被看穿了,书令晨再要装下去也不太行了,关键是这事儿他也憋了在心里一天一夜了,难受得紧。 “我不瞒了,那妈妈你也别瞒我了呗。” 书舒:“哦?我瞒你什么了。” “……” 书令晨呼出口气,脸上已经没有刚才对裴慕音的后悔与愧疚,少年漆黑的瞳孔里倔强得不行,重重呼出口气,鼓起勇气,摊牌般对书舒说道: “您是不是想换个孩子养?” “???”书舒:“啥?” 第一遍出口,再要说第二遍就容易多了,书令晨说:“我说,您是不是想换个孩子养,养裴慕音,然后不养我了。” “我知道,裴慕音学习成绩好,性格又那么乖,最重要的是,还跟你合得来,您喜欢她,想养她。而我,学习成绩糟糕,性格,能力,没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您嫌弃我。” “所以,您不想要我了,对吗?” 这话赌气的成分居多,就像是那种故作委屈,说狠话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想让对方哄哄自己,然后告诉他,这些当然都不是真的,我是很在乎你的。 然而,书令晨眼睛急切地盯着妈妈,就看见妈妈真的点了点头,说:“嗯,我是想要养慕音的。” 空气寂了一瞬。 书令晨瞳孔地震,他轰然从躺椅上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我竟然猜中了,您真是这么想的?!” “难怪,难怪您让她从楼上搬到家里来住,还给她装零食柜,还专门装在你的茅台墙旁边,还给她备注慕音宝宝,还让我和她换座位,你和她做同桌” 听到备注二字,书舒总算完全确定,这臭小子就是从昨天拿到她手机联系上门师傅时看到备注后才开始不对劲,胡思乱想的。 书舒抿了抿唇,说:“小晨,妈妈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你先做好一下心理准备,听我慢慢说——” “我不要听。” 书令晨仿佛是害怕从妈妈口中听到更加“残酷”的话语,直接打断,控诉道:“您怎么能这样呢?” “我头发都剪掉了,您给我的备注还是火鸡仔,明明您那天才和我说过的,您是永远可以为我的试错代价兜底的妈妈,您以后都要罩着我的,让我别害怕的。” “这才过了几天啊,说过的话就全忘了吗?” 其实书令晨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也拿裴慕音当朋友的。 既然当朋友,他肯定不能对朋友孤零零的处境视而不见,他乐意见得裴慕音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不用一个人住,然后搬下来,一起写作业。 他并不吝啬妈妈将注意力和关心分给裴慕音。 但前提是,那是分给,而不是全部倾斜。 直到看见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备注,书令晨脑袋控制不住的回想起这两天某些细节。 不是逛超市时妈妈牵住裴慕音的手怕她走丢,也不是妈妈夹菜时优先给裴慕音夹,更不是妈妈早晨起来主动问候裴慕音睡得好不好。 而是妈妈看待裴慕音的眼神里,温柔心疼得不像话。 就像看他时一样。 不,甚至比看他时更甚。 安全感危机产生的初步症状是心里开始感到严重不平衡。 少年身侧拳头捏紧,满脸受伤,眼眶都红了,委屈得不行。 “您才和裴慕音认识几天啊,就想养她了?” “她……”书令晨深呼吸了下,忍不住说起狠话:“早一个月,她跟我们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关系,您就这么喜欢她?” 书舒点点头:“喜欢。” 书令晨只感觉胸口中了一箭,更受伤了,刚要说话,就又听见书舒说:“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啊。” “同时,也是你的妹妹,是和小晨流着相同血液的亲妹妹。” 书令晨脑子因错愕而嗡地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 第61章 我也要偏心她的 从书令晨能记事起,书舒就告诉他,他其实还有一个妹妹。 一个跟他是龙凤胎,却不幸早逝的妹妹。 那时候的书令晨还小,并不懂得阴阳相隔的遗憾之痛。 他只知道每次提起妹妹后,妈妈总是会沉默很久很久,而那种沉默感染到他,让他忍不住跟着委屈瘪嘴想哭。 上幼儿园放学,妈妈来接他,经常盯着那些同龄小女孩子望得出神。 他莫名就知道,妈妈在想妹妹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搂住妈妈的脖子,亲亲妈妈的脸,而妈妈也会转过头来,嘴角勾了勾,然后碰一碰他的小额头,仿佛方才脸上的落寞不过是错觉。 从小起,书令晨就有个潜意识,妹妹对于妈妈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妈妈根本不可能会拿妹妹的事情胡诌。 … 远处的风刮向阳台,将书令晨思绪刮回现实中,妈妈那句话还带有余音的停留在耳边。 ——裴慕音,是他妹妹。 他震惊到几乎快说出话:“可您当初不是说妹妹……” “所以我才说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会让你觉得匪夷所思,本来想缓一缓告诉你的。”书舒道:“我也是前两天才认出是慕音的,不过…确认的方法是通过我的一个梦,梦里妹妹还活着,在京市,叫裴慕音。” “我前段时间的周末不是去过一趟京市吗?就是去找妹妹的,可没有找到。” “万万没想到,妹妹就在我们身边。” 书舒顿了顿,措辞尽力浅显易懂些的说:“小晨,我知道这听起来十分的扯淡——” 话还没说完,就被接了过去。 “再扯淡又怎样?只要结果慕音是妹妹就好了啊。” 书令晨激动得不敢相信似的问书舒:“妈,也就是说,慕音是我妹妹,我有妹妹啦?” 只见刚才还眼圈红红,一口一个裴慕音,忿忿不已的人这会儿眉宇间都冒出一股子雀跃来。 少年,你的接受能力好强啊。 “……昂,是,你有妹妹了。”书舒有半秒意外,好整以暇地问书令晨:“这下,你不生气控诉我偏心了?” “妈,跟你说实话,我昨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好,做了好多噩梦。”书令晨指了指挂在脸上一天的黑眼圈,他说:“我梦到你把我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把慕音捡了回去,当成你的新孩子,你牵着她,说我以后再也不是你的儿子了。” “然后长大后,我到你们的新家做保姆,你完全不认我了,使唤我给慕音端茶又倒水,我穿得破破烂烂的,你不给我饭吃,还让我睡大门口。” “???”书舒惊呆了:“臭小子你!在你心里你妈我就是这样子的是吧?!” 还把他扔垃圾桶里,还穿得破破烂烂?她真服了。 书舒气得作势要捶他。 书令晨本能抬手躲着解释:“我,我那是做梦啊,我那会儿又不知道慕音是我妹妹。” “噢?”书舒又坐回去,眯眼瞧他:“那你现在知道了,你什么想法?就不担心我继续偏心妹妹了?” “不担心啊,完全不担心。”书令晨沉默片刻,声音正经了许多,道:“妹妹从小不在我们身边,听到她说的那些经历过的事情,想也知道她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别说偏心了,您把整颗心都向着妹妹都是应该的,因为真正要说起偏心,我不也在她不在的时候,享受着您全部的爱吗?归根结底,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吧。” 少年抬眸,言语间都是满满的真挚,信誓旦旦道:“她现在有您,同时也有我了,不止您偏心她,我也要偏心她的!” 闻言,书舒欣慰得不行,忍着胸口因感动而淡淡的酸涩,伸手呼噜了把书令晨的头发,口中嘟囔了句臭小子。 安静片刻。 “对了,先不要告诉妹妹。”书舒默了默,道:“我现在这个模样…·…重生加穿越这种事情,常人一般都很难接受,我怕,吓到她。” 而且,最关键的是,书舒还没弄清楚女儿是怎么被掉包到的裴家的,是否是在她离开京市后,就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她,直至到生下孩子…… 想到这里,书舒眸光暗了暗。 “记住了吗?” “记住了。”书令晨郑重点头,而后他又忽然想起什么,神情顿时心虚起来。 书舒注意到,看过来:“怎么了?” 书令晨愧疚地说:“我因为昨天你给我还有妹妹的备注心情不好,白天的时候妹妹给我可乐,我拒绝了,然后好像惹妹妹伤心了。” 他表情惶惶:“妈妈,妹妹会不会生我气了,然后再也不理我了啊?” 不会。 书舒心道。 慕音是个心软又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但书舒没提醒书令晨这点,反而勾了勾唇,嘴上说:“这我可就说不好了,可能会,并且还会在伤心之下又搬回楼上自己住呢。” “啊……”这可不行啊,书令晨彻底慌了,求助书舒:“妈你能不能帮我在妹妹面前说点好话啊?” “不能。”书舒侧过脸,看着窗外,掩藏掉眼底的戏谑,说道:“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你得,自己解决哦。” … 书房门口。 书令晨的手第n次抬起来,却都没能敲下去。 书舒在厨房那头看着这臭小子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都快把木质地板擦出火花来了。 瞅了眼时间,还没到慕音写作业和复习预习结束的时候。 于是,书舒点开微信—— 「慕音,先出来吃点水果吧。」 那头秒回:「好~」 要这臭小子鼓起勇气敲门还不知道得等到天荒地老去。 这边,书令晨还在心里紧张得不断在措辞待会儿要怎么道歉,门“咔嗒”一声毫无预兆在面前开了。 书令晨和裴慕音正正好四目相对上。 “……” “……” 裴慕音愣了愣,下意识想张口和书令晨说话,但不知想到什么,女孩子眼睫微微垂下,捏着手指就要喏喏的越过书令晨往旁边走。 见状,书令晨心口一紧,刚才还在脑子里的各种措辞在瞬间全部变得空白。 他情急之下,直接闭眼,身体往地上一倒—— ------------ 第62章 炫耀 砰地一声。 把裴慕音吓了一大跳,没有犹豫当即蹲下身去:“你、你没事吧?书令晨?书令晨?你怎么了?!” 她没有去扶书令晨,因为脑子里记起某些常识,忽然晕倒的人不可以贸然去乱动,得等医生来,以免造成什么意外损伤,所以只敢以声音来呼唤。 “书令晨,书令晨?” 裴慕音手忙脚乱得不行,当即扭过头想要找书舒,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书令晨刷地睁开了双眼。 少年又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后脑勺,一脸迷糊地看向裴慕音:“咦?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沙发等装零食柜的师傅上门吗?” “……”不等裴慕音说话,他脑门一拍:“我想起来了!我被夺舍了!从昨天开始,我的身体就被一个怪物占据了,它霸占我的身体和意识胡作非为来着!” 书令晨煞有其事地对裴慕音说:“我昨晚是不是没和你一起在客厅的书房写作业?然后今天中午还拒绝了你的可乐?我跟你说,那其实都是那个可恶的怪物干的,那不是真正的我!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不然我太冤枉了。” “……” 话音落下,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裴慕音一双桃花眼怔怔盯着书令晨,良久过去,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 看着她这样,书令晨就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少年仿佛战败而泄气的小狮子一般,肩膀松垮下来,耷拉着眉眼,开口说: “对不起。” “……对不起。” 有两句对不起几乎同一时间响起,另一道是女孩子糯糯的声音。 书令晨一愣,抬头,对上裴慕音的目光,两人同时张开了口。 见对方要说,又同时闭上嘴。 书令晨伸手示意了下:“你、你先说吧。” 裴慕音捏了捏手指,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裴慕音没有生书令晨的气,她反而在担心书令晨在生她的气。 她知道了书令晨心情不好的原因。 因为慕斯姐姐。 慕斯姐姐太过关照自己,而忽略了书令晨。 就像是原本两个人的感情,突然冒出了第三个人,将其中一个人的注意力夺走,另外一个感觉到自己被冷落。 换做是谁,都会感觉到失落的。 裴慕音完全不想要这种事情发生,她为此而感到愧疚。 “我,我明天就搬回楼上了。”她心里不舍又贪婪的想,就一晚,再和慕斯姐姐住一晚。 书令晨听到裴慕音这么说,天都要塌了。 “嗳你别啊,你千万别搬走啊,我很乐意你在这儿住的,真的,我发誓,骗你我是王八。” 就算是不知道裴慕音是妹妹,书令晨也没有想过让她搬走,现在知道了,就更不可能让她搬了。 “是我太小肚鸡肠了,白天对你说那样的话,我说完当时就有点后悔了,但就是拉不下面子跟你道歉,真的,你信我。” 裴慕音摆摆手:“不不,你没有错,的确是我太过打扰了。” 书令晨说:“你没错,是我错了!” 裴慕音又说:“没有……” “喂——”有人打断两人的对话,是书舒端着盘水果,站在走廊另一头,表情好笑地望着他俩,说:“两位小朋友,怎么这么可爱,是打算在这里互相道歉到天亮吗?” 书舒放下水果,走过来。 她各自拉起书令晨和裴慕音的一只手,而后,将它们交叠,双手握住,上下晃了晃。 “好了,我宣布,你们握手言和,彻底和解,然后成为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都同意吗?” 书令晨偷偷看裴慕音,裴慕音又悄悄看书令晨。 裴慕音喏喏地吐出两个字:“……同意。” 听见裴慕音开口,书令晨才跟着开口,少年声音明显雀跃明朗很多:“我也同意!” 书舒弯了弯唇:“过来吃水果吧。” 书令晨还是不放心地问裴慕音,是不是真的不生气了,仿佛不得到本人的切确答案,他就要寝食难安了 裴慕音想了想,道:“稍等我一下。” 说完,她转身进了书房,不到片刻就出来,手里多了两本大号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 “姐姐说,你最近想要把初中到现在高二之前的知识都从头开始学一遍,这是我这两天整理出来的两门科目,数学和物理,化学的我还没有做完。” 书令晨怔怔地双手接过笔记本,笔记本拿到手里那一刻,沉甸甸的,触感一下子径直传到他心脏上。 裴慕音小声地说:“……是我手写的,可能会有不足的地方。” 才不是。 书令晨翻开笔记本,低头看到纸页上,写满了漂亮且工整的字迹,有目录,有章纲,清晰又明了。 常居年级第一的学霸精心写出来的笔记,含金量可想而知。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整理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还搁那儿斤斤计较妈妈偏心不偏心,纠结什么慕音宝宝和火鸡仔的时候,她就在做这些了。 裴慕音是在用另一种更加明确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真的没有生他的气。 这瞬间,书令晨感觉自己更加十恶不赦了。 … 吃过水果。 书令晨主动把裴慕音的书包和作业本都原原本本搬回了客厅的书房桌上。 两人又面对面坐着。 书令晨遇到不会的题目,裴慕音就教他。 俩小孩儿气氛又回到了之前的欢快,不,比之前的还要好。 写完作业,窗外天暗下去。 裴慕音回房间洗漱去了。 书令晨还坐在客厅,捧着两本笔记本怔怔地看,漆黑的眸底眸光闪闪。 书舒走过来打趣他:“怎么,收到妹妹做的笔记,要感动得哭鼻子了?” 书令晨:“我好嫉妒我自己。” 书舒一愣:“嫉妒什么?” 然后书舒听见书令晨说:“我嫉妒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一个这么优秀,这么好的妹妹。” 书舒噗嗤笑了声。 “妈,你笑什么,你又没有这样的妹妹。”少年臭屁的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书舒挑眉:“哦,你还炫耀上了?” ------------ 第63章 学聪明了 翌日中午,学校食堂。 裴慕音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快被堆积成“小山丘”的饭盘。 “……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啊?” “不多,一点都不多。” 书令晨又打来一份红烧肉,眼睛巡视着裴慕音的饭盘里哪儿还有空地可以放下,然而,全部被装得满满当当,已经没地方了。 “我再去给你拿个空盘子。” 说着书令晨又要转身,裴慕音赶紧拦住:“不不,真的不用了,我吃不下这么多的,这些就已经够了。”够够的了。 “噢,那好吧。” 书令晨只得坐下了,不能继续给裴慕音夹菜,他看上去还有点失落地样子。 书令晨今天没跟波罗仔他们一起吃午饭,一下课就主动屁颠屁颠跟在书舒和裴慕音身后。 他说,道歉不能只是嘴上说说,所以,刚才就是他的实际行动。 只是这实际行动,好“多”呀!!! 裴慕音不想浪费食物,只得向旁边的书舒求助:“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吃一点?” “好~” 书舒似是预判了书令晨的行为似的,米饭和菜只打一点点,正好可以替裴慕音分担。 看着“小山丘”下去一大半,女孩子眨了眨眼,悄悄呼出口气。 … 然而,书令晨的“实际行动”还没结束。 吃过饭后,他没有一起回教室,只说有点事,就起身往另一个方向溜了。 书舒和裴慕音没多想,以为他是找波罗仔去玩儿了。 可快临近午休课的时间,波罗仔一群人都稀稀拉拉回了教室,书令晨的座位还是空的。 直到—— “我靠晨哥!你上哪儿打劫去啦?”波罗仔发出惊呼一声。 只见书令晨背上扛着个绿色的蛇皮袋走进教室,看上去袋子分量还不轻。 波罗仔当即好奇地跑过去,扒拉开看,又我靠了一声。 “好多好吃的!晨哥你发财了啊?” 波罗仔眼睛发光,正要伸出邪恶之手去拿,被书令晨冷冷无情地拍了下:“别动,不是给你的!” 然后他走到裴慕音的桌前,袋口往下敞开一倒。 巧克力,薯片,饼干,等……好吃的跟下雨似的堆满了两张课桌。 原本正在刷题的裴慕音吓了一跳,本能地张开双手去接,然后接了满怀的零食。 她抬头,对上书令晨臭屁的眼神,少年一副“哥就是这么帅”的表情,然后宣布:“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和笔记本的感谢,这些是三中小卖部最好吃的零食,都是我刚精挑细选的。” 别人家的珍藏柜里可能是酒或者是瓷器艺术品,而裴慕音,爱将零食一件一件在柜子里好生的摆起来,光看着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书令晨知道裴慕音喜欢吃零食,更像小仓鼠一样,喜欢囤零食。 妹妹有这种喜好,那做哥哥的,必须得满足。 书令晨直接“洗劫”了小卖部。 洗劫程度让小卖部老板还打趣起他,说同学外头是不是要闹饥荒了啊。 裴慕音受宠若惊,她没第一时间表态,下意识看向书舒,仿佛那种收到很贵重的礼物下意识想要去询问家长自己可不可以收的乖巧小孩儿。 她对书舒的依赖心在随着这些时日,已经从各方面丝丝浸入。 “可以要。”书舒随手捡了根玉米肠,剥开包装,递到裴慕音嘴边,温声道:“你要不收,这家伙估计明天一早又得挂俩熊猫眼了。” 裴慕音一听瞬间想起昨天没睡好满脸憔悴的书令晨,女孩子当即郑重地点了点头,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玉米肠。 玉米的甜味和香肠的软糯传递到味蕾,很好吃。 她白皙的脸颊一侧微鼓起,抱着满怀的零食,转头小声冲书令晨说谢谢。 … 时间咻地到下午。 原本第三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临时有点急事需要请假,就和明天的体育老师商量着互换了一节课。 于是,英语课就变成了体育课。 铃声响起,学生们都往教学楼后的塑胶跑道走去集合 等都到的时候,只看见跑道上还有一波别班的学生。 这是和其他班级撞体育课了。 也是凑巧,撞课的对象也是高二的——高二(1)班。 体育课传统的流程,先集合,再报数,最后分男女生跑个八百米解散各自活动。 不要求速度,但老师会监督不允许偷懒摆烂的情况出现。 书舒和裴慕音慢吞吞地在后头跑。 书令晨早就跑完在终点等她们。 波罗仔气喘吁吁地招呼书令晨:“晨哥,走,去打会儿乒乓球啊。” 书令晨摆手拒绝:“不打,你们自个儿玩去。” 于是,波罗仔一群人走了,等妈妈和妹妹的间隙,书令晨无聊去抱了个篮球来,在旁边空无一人的篮球场玩起了投篮。 少年一双长腿,明显天生运动基因良好,他帅气一个起跳,同时抬手,篮球“砰”的一声精准入框。 niCe! 书令晨暗暗道了一句,忽然余光瞥见身后有人。 是妈妈和妹妹。 书令晨立马抱起球,跑过来,得意洋洋地问她们:“要玩儿吗?我可以教你们。” 书舒挑眉,说:“我可不用你教。” “?”书令晨目光诧异看向妈妈:“你,会?” “质疑我呢?” 书令晨挠了挠眉毛,理所当然回答:“不是,就是有点,不太相信。”他小时候可从没见妈妈碰过篮球,别说篮球,其他什么运动,也没见妈妈碰过。 书舒忽然嘴角勾了勾:“哦?那要赌吗?” 后三个字落下,书令晨几乎是瞬间想起那次月考,他也是这样质疑妈妈不能考到年级第一。 当时妈妈,也是这种语气。 他那会儿有多信誓旦旦,事后被打脸得就有多惨。 书令晨已经对这仨字产生些许PTSD了,他立马警惕后退两步:“不赌,我不赌!” 哦豁,竟然没上钩了,这臭小子学聪明了。 书舒笑笑,从书令晨手中拿过篮球,拍向地面,球弹起,几个利落的左右手运球后,明明距离篮筐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她径直一个起跳,同时纤长的手腕一弯。 只看见球在天空划过一道优美弧度,完美落框—— ------------ 第64章 不好忽悠的妹妹 “哇,姐姐好厉害——” 裴慕音小小且激动地鼓起了掌,看着书舒的眼睛亮晶晶的, 里头都是崇拜。 书令晨在一旁都看呆了,他原以为自己打篮球就挺厉害的了。 感觉又刷新了一层对妈妈的认知。 瞥见女儿感兴趣的好奇神情,书舒问:“慕音,要不要过来玩一下?” “嗯嗯,要!” 裴慕音想也没想点点头然后朝书舒走过去。 书舒将篮球递给裴慕音,让她先自己试着往地上拍球,找一下球弹跳起来的感觉。 裴慕音第一次玩篮球,因为不熟练导致动作有些不自然的笨拙感,但书舒全程很耐心的带着她,慢慢引导她,同时夸赞她。 “对,就是这样拍的。” 然后裴慕音很快可以顺利的拍打球了。 到投篮时,她基本十投十不中,要么偏离路线,要么就可惜的和篮筐擦身而过。 女孩子耷拉下桃花眼,有些气馁,可怜兮兮的看向书舒,觉得自己好笨。 “慕音才不笨呢。” 似乎看出女儿的想法,书舒说,自己刚学会打篮球前,少说也有上千个球不中,她眨眨眼,鼓励道:“而慕音才十几个没中,比我可厉害多了。” 于是,裴慕音重拾信心,拿起球,这次奋力一投。 球进了篮筐! 裴慕音激动得不行,当即看向书舒,亮晶晶的眼眸仿佛在求夸奖。 书舒:“慕音好棒。” 而坐边上的书令晨两只手也大大方方竖起大拇指。 他看妈妈教妹妹打篮球,看着看着,直接看眼馋了,当即自告奋勇提出:“我也可以教她。” “行,那你来。” 书舒让出位置,坐到旁边的台阶上面,她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底下那幕。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暖金色的阳光洒在兄妹俩身上。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吧。 书舒站起身,冲他们说:“你们玩,我去小卖部买水。” … 书令晨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教学了一会儿,都没听见过慕音说他一句好厉害。 明明刚才妈妈教的时候,妹妹一直在说好厉害。 书令晨顿时不甘示弱起来,少年清咳两声,问裴慕音:“你觉得,我教得咋样?” 裴慕音:“很好。” 书令晨侧过头,偷笑了下,攀比心又起来了,又问:“那你觉得,是我教得好呢,还是你……书舒姐姐教的好?” 在书令晨眼中,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在问。 哥哥厉害,还是妈妈厉害。 裴慕音眸光清明,几乎是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回答:“姐姐。” 好的,妈妈厉害。 书令晨:“……”行吧,他有种预感,感觉将来妹妹一定是个妈妈脑! 书令晨又想起昨晚装晕倒,裴慕音喊自己名字,现在回忆起来,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 少年眼珠子转一圈,说:“其实我年龄比你大,你得管我叫哥,你知道吧?” 裴慕音眨巴眨巴眼,讶异于话题怎么转得飞快,而后她神情认真道:“可是我们都是在念高二的学生,年龄应该相当才对。” “不不。”书令晨说:“我的意思不是说岁数,我是说,出生的时间,按分秒算的那种。” 裴慕音有点懵了:“谁会知道自己出生的分秒呢?而且你怎么就确定,你比我早出生呢?” “……”书令晨卡壳了,感觉自己险些说漏,他嘴硬道:“我、我就是知道!而且我就是确定,我肯定比你大!” “我跟你说,我听见比我小的人喊我名字,我会觉得很别扭,比我小的人,就算是小一秒两秒的人,也得管我叫哥,知道不?” ——称得上是在无理取闹了。 裴慕音微微瞪大眼,明显有被惊讶道:“还可以这样的吗?” “对。”书令晨现在就无比想听妹妹喊上一句哥哥,他灵光一闪,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比投篮如何,我连续进十个球,你只要进一个,我赢了你管我叫哥,你赢了,我管你叫——姐!” 最后一个字,书令晨感觉自己下了血本了。 结果就听见裴慕音说:“可是,我并不需要你叫我姐姐。” 女孩子声音不疾不徐,乖巧又平静,根本不为所动。 书令晨:“……”真是不好忽悠的妹妹。 就在这头疼之际,有十几个人朝这边走来,说:“麻烦你俩让让,这篮球场我们要玩了。” 转头一看,是撞体育课的1班学生。 裴慕音练投篮才稍微找到感觉,正在兴头上,她原本还想再玩一下的,但有人来了,她习惯性的要让步。 还未等动,就听见身侧一声冷笑:“你说让就让啊?懂不懂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1班那群人颇为理直气壮道:“可是我们人多,你们就两个人,霸占球场不是很浪费吗?” 说完,对方似乎不愿再跟书令晨掰扯,想要仗着人多,拿着球直接就要开始玩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 是书令晨手中的篮球以一种狠戾的气势砸在篮筐上,震得篮筐都颤动起来,黑短发少年极淡地扯了下唇,一字一顿开口:“我看谁再敢上前一步。” 砸球的那一下,把对方十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有人神情惶惶地认出:“是12班的书令晨!要不算了吧,听说他生起气来会打人的。” 这时又有一道女声插进来。 “你们怎么不玩儿啊?” 张露拨开人群,看到书令晨,当即明白过来,直接说:“书令晨你让开啊,没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在等着吗?” 她说着,又注意到书令晨旁边的裴慕音。 “我说刚才怎么远远看着有人在这边学投篮呢,原来是你在教她啊?”张露用一种很不礼貌的视线上下打量裴慕音,讥笑道:“书令晨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你眼睛是不是瞎掉了?她这吨位都得超过你了吧,她连的小怜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好吗?” 张露表情讽刺,刚才那些同学怕书令晨,她却不怕。 先前书令晨追在楚怜身后太久,张露跟在楚怜身后可没少当面讽刺挖苦书令晨,张露是楚怜的朋友,所以每次书令晨都没对张露怎么样。 这就导致,张露在书令晨面前变得有恃无恐,甚至有种,人人都怕的校霸却不敢在我面前吱一声的优越感。 张露正要得意地抬起下巴,一股力道猛地抓住了她的衣领—— ------------ 第65章 维护 等反应过来时,张露脚跟离地,脖颈处传来窒息感,慌乱间她对上双漆黑冰冷的眼眸,眼眸主人目光如寒霜般盯着她,令人后背汗毛不禁立起。 “……书、书令晨,你要干什么?”她从来没被书令晨这样对待过,有些慌。 “干什么?”少年冷嗤一声:“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嘴很臭?跟臭水沟里的烂泥巴一样,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味儿了。” “这么喜欢嘴别人是吧?”然后书令晨视线巡视在张露脸上,声音不小:“那你自己每天起床不照照镜子的吗?就你这方块脸,塌鼻子,香肠嘴,连眼睛都没人裴慕音的一半大,你好意思议论别人的外貌?” 听见书令晨这么一说,众人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裴慕音。 其实不用细看,女孩子那双桃花眼就漂亮得不像话,皮肤更是像牛奶一般白皙无瑕,脸颊两边的婴儿肥,可爱又乖巧。 在张露嘴里,说得好似裴慕音有多么不堪似的,实则反观张露自己呢,还真就和书令晨说得一样。 自从书令晨“换发型”后,他不知道,自己在学校贴吧校霸的标签后面多了个大帅比的标签。 是真帅。 少年短发下整张脸露出,五官立挺骨相优越,只简单的白T黑长裤,单手懒懒插兜,另只手修长的骨节拎着罐可乐路过。 偶尔和旁边的人讲到什么有趣事情,嘴角勾起一抹笑,又酷又帅的,叫人挪不开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观跟着五官跑。 最近这段时间,内很多人都被别校的女生朋友拜托求书令晨的联系方式。 样貌好的人一举一动就是吸引注意力,现在由他口中这么评价张露,周围渐渐围过来的,1班12班的人,看向张露的视线都变得好笑,议论声响起。 譬如: 1班的学生:“张露确实长得不咋地啊,成天跟在楚怜身后以为自己多大角色一样,我不止一次见过她在qq群里不是吐槽这个就是吐槽那个。” “哈哈笑死,自诩是大小姐的小跟班,超爱对班上的同学指手画脚,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yUe。” 也有12班的女生跟着道:“这女的是疯了吧,人裴慕音长得那么好看,你不知道,那天老刘领着她来咱班,我就很想要问她,她皮肤怎么可以这么好的,而且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好可爱。” “我得给这1班女的拍张照片,发帖吧专门开个帖子吐槽她,喂,看这里,茄子~” 所有人目露嫌弃地看向张露,各种指指点点。 书令晨从未这样针对过女生,明显他这次是真生气了。 对于爱嘴人,欺软怕硬的人来说,最好的对付方式就是将她拉到人前,让她也设身处地的尝一尝这种滋味。 张露脸色又耻又气得涨红,面对相机挡脸都来不及。 “怎么,你也觉得不好受了啊?”书令晨讽刺地扫了眼张露变得像调色盘的脸,拎鸡仔子似的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掼到裴慕音跟前:“给我道歉!” 本来被人议论就很丢脸了,张露只一听道歉,当即就抗拒起来:“我凭什么道歉?我又没有说错!” 她挣脱不开,气急败坏:“书令晨,你这么维护她,说你和她没关系,谁信啊?!” “我当然跟她有关系——”书令晨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了,而后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我是她哥,她是我妹,谁敢欺负她,老子弄死谁?!” 其实裴慕音听过类似张露说的这种话听得挺多了,每当这时,她总是习惯性的低头,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类似于小刺猬把头埋进肚皮里。 因为没有人会维护它,它只能靠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安全感。 但这一次,就在它捂住耳朵紧张地等待危险过去时,它听到有道安全感十足的声音说,嘿,别怕,那个怪物它已经被我打跑了。 然后裴慕音听觉回归,就听见那句:“我是她哥,她是我妹妹,谁欺负她我就弄死谁?” 她不由得抬头看去,看见了少年坚定的侧脸。 裴慕音目光怔怔,忽然觉得,刚才那个投篮的赌约,如果输掉的话,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欸。 哥哥……吗? 她当然也见过别的同学有哥哥。 但这是裴慕音第一次,对这个称呼产生实质上的认知感。 哥哥,意味着安全感。 书令晨摁着张露的脑袋:“我再说一遍,给我道歉!” 张露气愤不已:“书令晨你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小怜对你有意见吗?!她会生你气,然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然后她就听见书令晨都没犹豫半下,冷笑一声,“嘁,谁在乎啊。”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现在的书令晨还在乎,他也绝不会因为楚怜而委屈裴慕音,他那天亲口答应过妈妈的,他要保护好妹妹。 “……”张露睁大眼,仿佛不可置信书令晨说放下楚怜就放下了。 这时,原本在打乒乓球的波罗仔一群人跑过来了,问人这场面咋回事。 一听来龙去脉,波罗仔球拍往旁边人怀里一扔,气得撸起袖子,冲张露骂道:“你妹的你真当我们12班没人了是吧,还敢欺负上我们班的人来了。” “晨哥,你松手,把她交给我,我来教她做人。” 书令晨轻皱眉,看了他一眼:“别说脏话。” “?”波罗仔:“我没说脏话啊。” 周围人越来越多,12班的人几乎都到齐了,1班的人也来了挺多。 张露脸色发白被波罗仔一群人围在中间。 12班的人全部“虎视眈眈”盯着张露,而张露班上的人,没一个人为她开口讲话。 总之,她不道歉,就走不了。 “我、我要喊老师了!”张露以为这句威胁有用。 “你喊呗。”有1班的人说出那天去办公室交作业不小心听到的事情:“你还不知道自己闯多大祸是吧,你知道裴慕音什么身份吗?她家给学校捐了座体育馆,你这么嘴人家,你看看老师来了是帮你还是安慰她,等着挨批评吧你。” “别说你是楚怜身边的跟班了,恐怕连楚怜来了,在裴慕音面前都不够看的。” “还不赶紧道歉,还嫌给我们1班招的黑不够吗——” ------------ 第65章 妹妹叫哥哥啦 “道歉!” “道歉啊!” 一句一句犹如巴掌般朝张露扇过来。 几分钟以前,她哪里想到自己会因为嘴欠而被架上这种境地。 骨子里是欺软怕硬的,所以一遇上硬的,理所当然就怂了。 波罗仔直接伸手从张露背后推了一把,推到裴慕音跟前。 书令晨就站在裴慕音的身后,单手插在兜里,少年发育得好,个子极为高挑,站在那儿如同一道屏障一般。 张露快被这场面吓哭了,只能眼睛一闭,对裴慕音道:“……对、对不起。” 书令晨目光森森:“听不见,大点声儿。” “对不起。” 波罗仔掏掏耳朵:“还是听不见~你到底还没有诚意,再大点儿声啊!” “对不起!” “嗯。”书令晨并不满意,道:“就一句对不起?跟着我说,对不起,裴慕音同学,刚才是我嘴贱,我嘴臭,才对你说那些话,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重复!” 最后两个加重的字音又给张露吓得一激灵,她终于哆哆嗦嗦跟着一字不落说完。 书令晨看向裴慕音,声音不复上刻对张露的冷,温和转换自如,他问裴慕音:“原谅她不?” 他把决定权交到妹妹手中。 张露紧张盯着裴慕音,眼里都快冒出乞求了。 她是幸运的,裴慕音是个心软善良的孩子,不会咄咄逼人与揪着不放,女孩子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张露瞬间如临大赦,波罗仔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才把路让开,然后张露捂着嘴,哭得哇哇地跑走了,今天这脸她可是丢大发了。 人群渐渐散开。 书令晨继续教裴慕音投篮。 他一抬头,就看到书舒抱着两瓶酸奶好整以暇站在身后,显然不是才到的。 书令晨立马跑过去,跟倒豆子似的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书舒。 “我知道——”书舒勾了勾唇,夸攒到:“我都看到了,某人没有失言,将维护妹妹这件事情做得特别的好。” 闻言,少年脸上的表情又臭屁起来:“那是!” 书舒把两瓶酸奶扔过去,书令晨接住,把其中一瓶给了裴慕音。 兄妹俩各自喝着,中场休息了会儿。 再接着练习投篮时,裴慕音看向书令晨,忽然问:“……刚才那个赌约,还要算数吗?” 书令晨彼时口中还咀嚼着酸奶里头的果粒,没反应过来裴慕音的话:“啥赌约啊?” 刚说完,他就愣住了,然后激动改口:“算!怎么不算!来!” … 赌约是需要书令晨投篮连续中十个球算赢,而裴慕音只要中一个。 书舒来做裁判。 十个球抛出去,裴慕音中率为零。 轮到书令晨。 少年感觉自己这辈子投篮没有这么紧张和激动过。 他手心都要冒出汗了,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头顶的篮筐上。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从妹妹这里听见句哥。 于是,随着一个球,两个球,三个球……直至到最后第十球,书令晨甚至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好几次。 巧劲儿一抛。 中了—— “yeS!!!” 书令晨当即转过身,漆黑的眼眸亮得不行。 在他无比期待的目光中,裴慕音尝试性地出声:“……哥?” “欸!!!” 书令晨应得那叫一个响亮,少年兴奋得直接围着篮球场狂跑了两圈才压制住那股喜悦感。 满脑子都是,妹妹喊他哥辣! 哈哈哈! 裴慕音有点呆了下,她担忧地的询问书舒:“姐姐,他,没事吧。”她有点不能理解只是一句哥而已,书令晨怎么就这样了。 书舒耸了耸肩:“没事,就是动物园跑出来只猴子而已。” … 书令晨是真的高兴坏了,又“洗劫”了一次学校小卖部。 只不过这次“洗劫”的是饮料柜。 他请全班人喝饮料,路上招呼了个人帮自己把饮料分着扛回教室,一人发一瓶。 众人集体意外住了。 “晨哥,今天啥日子啊?” “当然是好日子呗!”书令晨笑容满面,站上讲台,郑重道:“宣布个事儿,以后,我就是我们班裴慕音的哥了,嗯,程度就,亲哥那种!她就是我妹,程度也是亲妹那种!” “所以,为着你们今天都替我妹说话,我必须请大家喝饮料!” “芜湖!晨哥万岁!” 众人各种拍桌起哄与吹口哨,纷纷举起手中的饮料。 波罗仔在旁边看得皱眉,把书令晨拉到角落,问得忧心忡忡:“晨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去做什么校外兼职了,还赚了那么多钱。” “我跟你说,钱多的玩意儿做起来都危险!而且,你那么穷,赚的钱应该好好存着才对,就这么花了,多可惜啊。” “没做,你想太多了,我整天忙着学习,哪儿有空去做兼职啊。” “那你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书令晨拧开瓶可乐送到了波罗仔嘴里:“放心喝,我屁事儿没有。” 这时,众人又齐齐扭过头来,冲裴慕音道:“敬裴慕音同学,即晨哥亲妹程度的妹妹!也欢迎你成为咱12班的一份子!” “对对,欢迎欢迎!” 有几个方才就在篮球场为裴慕音说话的女生说:“不要听那个1班的女的说的话,慕音同学,你不知道你到班上那天,可爱得我超想抱你一下!” 裴慕音愣愣地对上这么多双视线。 她感知敏感,所以分得清,这些视线当中,全部都是善意的情绪。 这种班集体热烈的氛围对于裴慕音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东西,她在之前京市的学校,永远都是独来独往。 她以为她不会再知道被热闹包围是什么感觉。 原来,温暖得不像话啊。 女孩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莹光闪闪,然后她双手乖乖端起自己面前的酸奶,朝大家的方向也跟着“敬”了下。 “姐姐。” 她激动得看向书舒,仿佛想要告诉书舒,自己是不是也得到认可了。 书舒抬手摸了摸女儿耳边的头发:“是慕音本身就很棒呀,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没人任何人有资格能否定你,要记住,知道吗?” 她要一点点把女儿的自信心给拉回来。 “嗯!”裴慕音小声地说:“姐姐,我那天刷到本地有一家很好的酒楼,我想要周末请大家吃饭,可以吗?”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感受到一点善意,就忍不住想要回报了。 书舒笑:“当然可以。” … 教室那头。 趁着还没上课,有几个学生偷刷着学校贴吧,跟帖刚才的事情。 忽地,有个帖子被顶上热门。 1班的楚怜要生日了,请班上同学去全市最大的酒楼,普通单桌就要三十多万的泉星酒楼吃饭。 ------------ 第67章 喜欢看到圆满 泉星酒楼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的书舒刚来到安市不久,某天随意走进了家小吃店,点了碗紫菜馄饨。 出乎意料的是,这家店看起来规模不大,甚至还有点小,更谈不上装修,但味道却出奇的好,也幸亏她来得早,刚接近饭点,门外就有人排起了长队等待。 店里菜单每周一换,不止有面食,还有点心,炒菜之类的。 书舒的味蕾一下子就被俘获了,怀孕初期,她嘴开始变刁,于是连着那一个月,除却下雨,她都要上门来光顾。 某次吃饭的间隙,书舒听到有顾客在讨论,说这家店的老板也就是厨师,祖上是宫廷御厨的后代,有祖传的独家手艺。 书舒觉得,这宫廷御厨后代的名头名副其实,可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拘泥于在这个如此破小的店面呢。 直到有天,她如往常一样过来店里,就看到门上贴着张“店铺转让”的纸。 一进门,走到点菜口,听见老板声音在打电话,声音很温柔: “手术费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啦,卖店铺?你听谁胡说的,那都没有的事儿,老婆,你就在医院乖乖听医生的话,然后安心等着手术好吗?” “等你好起来,咱家一切也都会跟着好起来的,你老公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啊?” “好好休息,我这边来客人了,先忙了,拜拜老婆。” 原来,是老板的妻子生了很严重的病。 要靠高价药物抵御病痛,也正是因为这样,店面才会这样的小,因为家里的钱几乎全部都用来为妻子买药了。 而现在,终于有一种医学技术可以很大概率上帮助妻子彻底摆脱病痛,就不得不靠卖店铺来筹集高昂的手术费。 电话挂断的那刻,老板全身的骨头与力气仿佛都被抽走掉,脸上的温柔与开朗消失不见,整个人颓废地靠在那儿,抬头环视着自己的“心血”,眼底尽是茫然与不舍。 但很快,那抹不舍变淡,取代的是嘴角慢慢欣慰扬起。 大概是想到,能用店铺换取到妻子的健康,完全值了。 忽地,余光瞥见窗口有道人影,老板当即站起身,一秒就将情绪整理好了,热情询问道:“哎哟抱歉,今天想吃点儿什么呢?” 书舒神色如常点了几个菜,仿佛并没有撞见方才老板的失态。 不多时,店里人多起来。 书舒吃得很慢,慢到其他所有顾客全部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 擦过嘴,起身,问老板多少钱。 收到钱后的老板习惯性笑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然后就要拿抹布去收拾桌子,但一只纤白的手再度伸到他面前。 这次不是现金,而是一张银行卡。 老板一愣,抬头对上书舒的视线,听见她说:“这张卡里有六十万,应该可以解您的燃眉之急。” “小姑娘,这玩笑可开不得……” “没有开玩笑,密码就在卡的背面。”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书舒,只觉得这姑娘浑身气度非富即贵,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他当即摆手:“不不,这钱我不能要,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没有义务帮我,不行的……” 话未说完,被打断。 “可是您的妻子正需要这笔钱。”书舒笑了笑:“您就当我也有点私心吧,这么好吃的菜,我不想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如果店铺就这么卖掉,多可惜呀。” “再说,您包括您的妻子在内,你们对这店的感情肯定比我要深太多,难道,就不想再为它争取一下吗?” 女孩子弯了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真挚又诚恳,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难堪。 然后她又把那张卡递了一下。 “……”老板红着眼眶双手将卡接了过来,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谢谢!小姑娘,我、我给你打张欠条,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说着,老板就去找纸笔,写字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因为差一点儿,他不止是将店铺卖掉,也要将祖传菜谱卖掉了。 后面,这家店还是关了,但门上原本写着“店铺转让”的告示变成了: 「各位顾客,很抱歉,因妻子做手术,不日回归。」 … 写欠条时,老板想要把自己的身份证压给书舒,但书舒没有要,只是接了那张欠条,走之前还祝愿他的妻子手术成功。 等书舒再次上门光顾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店里,是老板和妻子笑容健康忙碌的模样。 见到书舒,老板很是激动,先是带着妻子表达强烈的感谢,然后想要还书舒的那六十万。 书舒当着他们的面撕掉了欠条:“您用这笔钱换一个大一些的店面吧。”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老板还钱。 老板说无论如何都不行,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书舒的雪中送炭,书舒摇摇头,说:“看到您健康的妻子,就当是报答了,因为,我喜欢看到事情圆满幸福的样子。” … 后来,小店面换到了大店面。 新店开张那天,老板邀请书舒,希望她可以为新店题字取名。 原名就叫小星餐馆,星是老板妻子的名字。 书舒提议说,那新店的名字就叫泉星吧。 ——泉,源源不断的泉水,昭示着生命力。 再后来,老板果然靠着不俗的手艺与经营能力,一步步发展,扩张,从一开始的小星餐馆,到泉星饭馆,最后到今天已经作为安市地标之一规模最大的泉星酒楼饭店。 懂得感恩的老板想要以那六十万作为原始股,正式将书舒列为泉星酒楼的原始股东分红。 书舒拒绝了,她并不缺钱。 老板便说那就各退一步,他说既然书舒喜欢吃他家的菜,那他为书舒准备一张消费卡,每个月,只要书舒想,都能凭卡来泉星免费消费。 那张消费卡,没有消费限额,永远有效。 且只有书舒独一份有。 那时候书舒月份逐渐变大,身体变得笨重,不爱出门起来,等后来生了书令晨,她也带书令晨去过几次泉星。 她“死”后,那张消费卡就归书令晨持有了。 ------------ 第68章 掉马(1) 女儿想要请同学吃饭,小蜗牛小心翼翼伸出一次小触角不容易,多交朋友是好事情,书舒自然要满足。 12班有个班级扣扣群。 裴慕音不用扣扣,没有账号,书舒就给她临时注册了一个,然后拉她进班级群。 自从书舒刚转到12班一举拿下年级第一的当天,就被作为群主的班长给设置为管理员了。 其实起初班长想把群主都转给书舒的。 噢不,甚至还有班长的这个职务,在书舒的再三拒绝下才罢休。 裴慕音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神情认真的一字一字敲着措辞。 请客的信息发出去,书舒在底下帮忙接着艾特了全体成员。 听到裴慕音要请全部同学吃饭,大家连连说不用不用,因为这实在太破费了,昨天喝到了晨哥请的饮料就已经很知足了。 裴慕音轻轻皱起眉,有些失落。 书令晨看见,直接捞过手机在群里发道:「都得来!这我妹的一片心意,谁要是不来,改明儿我去学校挨个找来聊聊天?[拳头][拳头][拳头]」 ——来自校霸的威慑力。 于是,这条信息迅速起到作用,底下开始齐刷刷的扣起了1。 而后自然而然讨论起来去哪儿吃饭。 基于全班人数太多,大家都在推荐价格消费较低的地方。 譬如,烧烤摊。 譬如,小饭馆。 譬如,炸鸡汉堡店。 讨论得十分起劲儿,各个都在说自己找的这家经济又实惠,花不了几个钱。 直到裴慕音在群里回了一句:「大家,已经定好了周末的位置。」 定位跟着弹出,显示:安市星泉酒楼。 裴慕音的这条消息一出,群里几乎是寂静了整整三分钟,然后炸了: 「???」 「哪儿!!![发出惊叹的怒吼声ipg.]」 「我靠,是我看错眼了吗!是我经常在安市本地频道新闻上看到的那家星泉酒楼吗!还是只是碰巧同名?!」 「我昨天才在学校贴吧里刷到1班楚怜过生日就是要在星泉请客,底下有人科普,说星泉普通桌都要好几十万。」 「好几十万,这还是我认识的汉字吗?」 「虽然真的很想要见识下那菜是不是金子做的,但是慕音同学,这实在是太,太贵了,还是不要了,换个地方吧。」 「我们刚才上面讨论过的都可以的,你随便选一个都行。」 「对对,心意我们是领了的。」 「……」 “姐姐。” 裴慕音向书舒求助,书舒也看到群内消息了。 这群小孩儿之所以拒绝,实在是因为星泉消费太贵,哪怕在已经知道裴慕音家境不凡的情况下,他们也秉承着人家再有钱也不能随便坑的想法。 而女儿把大家当朋友,既然要请客,就不想要随便对待。 书舒拿过女儿的手机,直接先斩后奏式帮她回复:「明晚七点,星泉酒楼,已定好[如日方升]包厢,大家不见不散哦~」 说完,迅速下线了。 … 周六。 12班的学生稀稀拉拉到达星泉酒楼。 一个一个,站在门口,齐刷刷都是仰头的姿势,眼底都有相同的震撼。 没办法,眼前看到的画面实在太过豪华。 不稀奇星泉酒楼能被列为代表安市的地标之一。 渐暗的夜色中,星泉就如同一座耀目的繁华绿洲屹立于此,不愧取酒楼二字,采用的装潢风格正是很有古风特色,大气且端庄。 高挑的大门,蔓延的红毯之上,有豪车如游龙般停驻,而后门边的服务生会主动上前帮忙泊车。 这完全就是另一种阶级,繁华的,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你知道吗?我今天跟我爸妈说不用做我晚饭,有同学在星泉酒楼请客吃饭,他们说我要是想溜出去玩儿就直说,用不着撒谎,差点儿拿鸡毛掸子要抽我一顿。” “呜呜,我是真不敢进啊。” “我也是……” 于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半天都没进去。 书舒像是提早想到了这一层,让书令晨出来接人。 “走,都站门口干啥,咱又不在门口吃。” 一群人就这么诚惶诚恐地跟在书令晨身后。 进来之后震撼感就更加强烈了。 不同于外面古典的风格,步入明亮的大堂,是极具现代化的大理石地板,天花板是高阔穹顶,坠下盏巨大的水晶灯,璀璨得直晃人眼睛,四墙面上四处可见充满艺术气息的油画。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吃饭的地方吧,这皇宫吧!” 书舒和裴慕音在包间看着服务员把所有位置都安排妥当后,也出来接人。 就看到,12班的学生和另一伙三中的学生正巧迎面撞上的场景。 是谁不言而喻。 这周末,三中会出现在星泉的除了过来给楚怜庆祝生日的1班学生以外,也没谁了。 1班的人并没来全,缺席了十多个,想来,来的都是和楚怜关系比较好的。 两方人,没啥交谈的欲望,擦肩而过。 … 楚怜所在的包厢。 一进门,就有议论声起来。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但每来一次,都会被星泉的豪华给惊到一次。” “楚怜,这可都是托你的福,要不是你生日,我们哪儿有机会来这儿啊?” 楚怜弯弯唇,笑:“应该是我谢谢大家才对,愿意陪我过生日。” 这是楚怜来星泉过的第三次生日了。 虽然有御景园的房子,有日常不菲的花销,但让她大小姐人设屹立不倒,让众人深信不疑的重要原因就是能来星泉酒楼请全班同学吃饭。 其实刚才看到书令晨,楚怜心里咯噔了下。 不过一想到,那张消费卡在自己手上,上面又没有身份证明信息,星泉只认卡不认人,再加上又听众人说刚才12班是裴慕音请客,而不是书令晨,她就顿时放下心来, 她今天还有一个别的重要的目的,她好不容易说动了时津也来星泉一起吃饭。 她和时津现在关系不温不热的,虽说比旁人是要算得上亲近些,他会接她的东西,和她一起补课,但总是差最后一步。 她想要借用这次生日让时津明确认识到,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可以配得他富家少爷的身份。 ------------ 第69章 掉马(2) 「如日方升」是星泉最大最豪华的包厢之一,是书舒亲自订的。 包厢内的超大圆桌可一口气容纳四五十个人,正好能坐得下12班全部的人。 鉴于大家都比较含蓄腼腆,书舒主动把点菜的任务揽过来,在询问过所有小孩儿的忌口后,她点头示意候在门边的服务员过来。 而后接下来,众人有一个直观感受,那就是原来听人点菜也能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偌大的包厢里。 女生沉静的声音流畅的响起,从主荤,到辅荤,到时蔬,到主食,到汤类,到甜品,到水果。 耳熟的不耳熟的海鲜点了一大堆,种类,单只重量,产地,运输方式,直听得人迷迷怔怔的。 “……舒姐,你不是从别市转过来的转学生嘛?怎么对安市星泉酒楼的菜这么熟悉呀?”波罗仔弱弱地问。 书舒应答如流:“之前也来星泉吃过几次饭。” “噢噢,是这样啊。” 点好菜,短暂等待的间隙,书舒把书令晨单独支到旁边的休息室里。 “星泉的消费卡,是你给楚怜的吧?”她抱着手臂,眯眼瞧他。 陈述句的口吻。 因为哪儿用问啊,楚家母女一没钱二没势的,怎么可能消费得起星泉。 书令晨垂眼站着,老老实实地点头:“……嗯。” 他说,那时候的他同情心疼楚家母女“悲惨”的遭遇,就主动带她们来星泉吃过一次饭。 楚家母女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豪华的大饭店,那顿饭她们俩人都吃得高兴得不行。 然后第二年,楚怜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去星泉吃一次饭。 当时的书令晨也是性格单纯无邪,见楚怜小脸神情憧憬,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他二话不说把星泉的消费卡给她,让她愿望成真了。 现在书令晨回想起自己那种愚蠢的天真,觉得没脸愧疚得不行,声音低低地认错:“对不起,妈。” “道什么歉,这又没多大事儿。”书舒完全没生气的迹象,神情好笑又轻松,她又问:“那我的那张,你当时怎么没有给出去?” 是的,星泉的消费卡,其实一共有两张。 那年,书令晨两岁生日,书舒特意带他来泉星吃饭。 彼时的星泉酒楼规模已经很庞大,日常经营由老板精心培养的专业团队打理。 但就是这么凑巧,那日老板携妻请一位旧友吃饭,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厅位置的书舒和婴儿座椅上的小书令晨。 老板和其妻子是知道书舒怀孕这件事情的,让书舒为新店题字之时,就提早送上了一对纯金小锁。 尽管那时他们并不知情书舒怀有两个孩子。 盛情难却,书舒收下金锁,而后也是怕夫妻俩还惦记着要“报恩”这件事,坚持不告知联系方式与具体住址,基本都是她单方面上门吃饭。 老板娘爱不释手地抱着书令晨逗着玩儿,直夸他长得漂亮可爱。 书令晨一点儿也不认生,咯咯笑得恨不得把小牙全露出来,搂着老板娘的脖子奶声奶气一句姨、姨的喊。 老板告诉书舒,自从妻子手术成功,经过这两年的调理,身体彻底恢复健康,而后暗示,明年他们也要迎来小生命了。 书舒笑着恭喜他们。 可能也是对自己未来孩子的期待,老板看书令晨的神情越看越喜欢,当即说,要送点什么给这个孩子做生日贺礼。 书舒闻言,就知道又是贵重东西。 她脑子当即一转,说,不然也送书令晨张星泉的消费卡吧,说星泉的baby餐做得也很不错,书令晨特别爱吃,刚全都吃光了。 夫妻俩听得出这是委婉拒绝之言,无奈,只得答应。 于是,当天就给书舒的那张消费卡开了张副卡。 专属于书令晨的小副卡。 也是不限额度的。 但后来书舒总是会给书令晨强调,他的这张卡,每一年只能在星泉消费一次,不能够消费第二次,否则就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关进小黑屋。 要被警察叔叔抓,怕怕的。 以至于书令晨将书舒说的话牢牢记住了。 … 书令晨把自己的星泉消费卡给了楚怜,然后也告诉她这条规矩,但妈妈的那张主卡属于妈妈“遗物”的范畴内,他一直好好的保存着。 楚家母女并不知道还有主卡这回事,只知道,每年只能去星泉消费一次,且星泉认卡不认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书令晨没有了御景园房子和五万生活费以后,楚怜甩他甩得毫不犹豫。 书舒并不生气被楚家母女占到这些身外之物的小便宜。 但她可惜星泉老板的心意被这种人消费。 楚怜周末要在星泉请客吃饭这件事书舒也早在贴吧看到,当天放学回到家就从书令晨那拿回了自己的主卡。 主卡之所以叫做主卡,是因为,它有注销副卡的绝对权利。 楚怜还想踩着书令晨立着大小姐人设,那她就让这人设彻底崩掉吧。 当着所有人的面。 从休息室出来,书舒让书令晨拿着主卡,出包厢门去找了一趟前台。 … 楚怜这边所在包厢。 楚怜坐在圆桌的主位,位置紧挨着旁边的时津,她抬手淑女地把脸边一丝黑发挽至而后,脸上是温柔的笑容,把菜单递给时津,问时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时津温声说,他不挑食,都可以,让楚怜自己决定就好。 “好,那我来。” 楚怜朝门边的服务员招手,然后娴熟地开始点起了菜。 彼时,桌上个别几人又议论起来。 “要说12班的裴慕音原本是咱们1班的,如果不是她转到12班去,12班那群人哪里吃得上星泉啊。” “就他们,学习都学不明白,来这儿,吃能吃得明白吗?” “就拿那个书令晨来说,穷混混一个,还想追楚怜,他也是好起来了,让他蹭到裴慕音的饭,见到过世面了。” “……” 张露今天也来了,自从那天被书令晨那么“羞辱”,她气得不行。 听到有人吐槽书令晨,脸上是出气般的得意神情。 楚怜自然也听到了,但她点着菜,好似没听见,并不表态。 就在这时。 原本低着头在平板上加菜品的服务员忽然扶了下自己的耳麦—— ------------ 第70章 掉马(3) 不知道耳麦那边说了什么。 服务员当即停止加菜的动作,连平板都收了起来。 “你干嘛?”楚怜皱眉,不悦地看过来:“我还没点完呢。” 只听见服务员礼貌却也冰冷的声音:“抱歉这位小姐,你所刷的星泉消费副卡就在刚刚已被注销掉,所以,你不能再继续点菜了。” 话落,桌上议论声瞬间停止,全部人看过来。 “……”楚怜有瞬间质疑自己听岔了:“你搞错了吧?” 她当即从座椅背后拿过自己随身的小包,打开,把消费卡翻出来:“看见了没有,我的卡在我这里好好的,我人都没出去,卡怎么可能会被注销?” 服务员微笑,解释:“是从消费主卡那边直接注销掉的哦。” “哪儿来的什么主卡?” 楚怜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服务员并不关心这件事,方才耳麦里经理说得清清楚楚,他只受上面安排,干脆伸出手,明说道: “这个就需要您自己去弄清楚了哦,因为这间包厢是由副卡开的,现在副卡失效,所以,也请您,还有在座的各位都离开这里哦。” 没有多一句废话。 服务员直接摁麦,不到两分钟,整个包厢的人就被进来的安保人员给全“请”了出去。 … 上一秒还在等饭,下一秒就被轰了出来是种什么体验。 是丢脸的体验,1班的人都懵逼了。 “楚怜同学,这、这什么情况啊……?” 连楚怜自己也傻了。 刚才那服务员说什么,消费主卡?而她的是消费副卡。 可她的卡是书令晨给的啊,他从来没给自己提过有什么主卡。 难道书令晨手里有主卡?是他把自己的卡给注销掉的?不管是不是,书令晨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还都在看着她,等她解释。 楚怜头皮发麻,像往常一样,到身份人设崩塌边缘的时刻,她搬出熟练的那套说辞,脸上露出忿忿的表情: “一定是系统哪里弄错了,我要去找一下星泉的负责人,这次体验感太差了,等待会儿解决好吃完饭,我一定要给投诉的。” 说着,她安抚众人:“大家先在这边的休息区等我一下,我去找负责人。” 楚怜还着重看了下时津:“班长,在这里稍等我。” 不同于其他人或诧异或不虞的神情,时津周正的脸庞上的情绪自始至终都是淡定的,他静静看着楚怜几秒,然后轻颔首:“嗯。” … 楚怜从另条走廊绕到包厢区。 她边脚步很急,边掏出手机把书令晨的WX和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想发消息,却弹出您已不是对方好友的红色感叹号。 想打电话,提示音一直道拨不通。 楚怜瞳孔微缩,仿佛不相信,书令晨竟然真的把自己删除,还拉黑了她的号码,做得这么绝! 楚怜这下是真的开始慌起来了,必须要先找到书令晨,于是她对一个推车布菜的服务员谎称自己是和同学来吃饭,结果出来上了个洗手间就迷路了,想问下那个包厢怎么走回去。 服务员刚好从有学生的包厢出来,就好心告诉了楚怜。 … 「如日方升」包厢。 桌上氛围极好,大家吃着吃着就聊起了些趣事。 无非是班上某某某的糗事儿。 波罗仔的最多。 “就很搞笑,上上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老刘一说波罗仔进了前260名,这厮傻不愣登的就站起来说——”说话那人添油加醋地模仿波罗仔起当时:“呃,老师,窝,窝和舒姐分到了一个考场,窝,是抄了舒姐选择题来着。” “哈哈哈哈哈。”引发一阵爆笑。 波罗仔脸都红温了,要冲过去打那人一顿,控诉道:“我靠我有这么蠢吗!你小子是皮痒了!我必须教你做人!” 裴慕音看向这趣事当中的另一位当事人书舒,女孩子看上去很是喜欢这种氛围,笑得双桃花眼软软的弯着,书舒回冲她眨了眨眼。 书令晨也扯着唇笑。 包厢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的。 “书令晨——” 一道女声响起。 楚怜。 笑声收回,所有人惊讶地扭过头看去。 当然惊讶,要知道往常,他们只知道总是晨哥追在楚怜身后跑,这还是头一回,楚怜来主动找书令晨。 “……书令晨。”楚怜强迫自己忽略所有的目光,又喊了声。 书令晨坐着的姿势都没变一下,声音平静:“有事儿吗?” “你能不能出来下?” 楚怜楚楚可怜地望着书令晨,和以往一样,想装柔弱,就一副眼睛水光盈盈的模样。 沉默半晌,书令晨起身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听楚怜的出去时,少年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知道楚怜来找自己的原因,他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淡漠的对楚怜道: “卡是我注销的,我的卡我有权利注销,你也用不着来我面前装了,装得不累吗?” “哦,应该是不会累的,毕竟,之前不仅有豪宅住,还有钱花,还能来星泉酒楼吃饭。” 两句话,将楚怜准备的所有措辞全给噎了回去。 也相当于是把她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大半。 那瞬间楚怜的脸都白了,她百般疑惑,怎么书令晨看上去变得那么陌生,像是在不知道哪个深夜,一夜之间就开窍,不再像之前一样那样心软好骗了。 “阿晨,我知道你是因为那天我说的话生我气,对不起,惹你伤心了……” 楚怜跟不信邪似的,想要使出示弱大招,结果没等说完,书令晨听都不想听,直接看向服务员:“不好意思,麻烦把这个人请出去,打扰到我们吃饭了。” “好的。” 在楚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再一次被服务员给“赶”出了包厢。 书舒表情毫不意外,从刚才在休息室自己让小智障去用主卡注销副卡,他二话不说就去了时就看出来。 小智障已经不是小智障了,他现在是钮祜禄·晨! 包厢门关上。 众人都来不及诧异书令晨对“心上人”楚怜这么冷漠,反而是被书令晨刚才的话给弄得一头雾水。 “晨哥,什么豪宅,什么钱啊?还有,什么卡啊?” ------------ 第71章 掉马(4) “咳……” 所有目光带着疑惑望过来,书令晨难为情地摸了下鼻子。 有点,说不出口。 要怎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其实他之前一直傻乎乎的被楚家母女骗了很多年,是房给人住,钱也给人花,然后把自己过得穷困潦倒。 靠,全是他喵的黑历史啊,会严重损害他“校霸”的威严吧。 “先吃饭,这些以后再说,再说。”书令晨重新坐下,完全不敢对上旁边书舒似笑非笑的眼神,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嗳,刚才聊到哪儿了,继续聊呗。” … 一顿饭在愉快中结束,一群人吃饱喝足,欢声笑语的从包厢里出来。 走到大厅,就看到休息区那块儿清一色坐着片学生模样的人。 与12班好吃好喝完的恣意轻松模样不同,1班的人已经在这儿快枯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半小时前—— 因为知道今天能来泉星酒楼吃饭,有的人特地早饭,午饭都没吃,留着个空肚子过来的,就为了晚上能大吃特吃一顿,感觉要是少吃一口泉星的菜都算亏。 可谁成想,楚怜一去不复返,他们会饿到现在。 手不自觉按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只感觉前胸贴后背了都要。 泉星酒楼生意好,高峰时期经常会出现顾客排队等座的现象,所以在等待的期间,泉星会特意为等待的客人们准备茶水与小点心。 都是免费不限量供应的。 楚怜已经离开好久,发信息打电话也都没有得到回复,是还在和酒楼负责人解决投诉的事情吗? 总之,那时没有一个人想着要离开这件事。 这可是泉星酒楼,吃上一顿回去都够向其他人吹好久的了,谁舍得就这么走掉呢? 毕竟,楚怜大小姐的人设已深入人心,谁都没怀疑这顿饭会被放鸽子。 他们瞥见了供应区自助桌上的东西,当即便想着,这么饿着等不是办法,也都饿得有点受不住了。 一行人馋得不行,就吃起了果茶和点心。 本想着,就随便稍微的填下肚子,可惊喜的是,尽管这是免费的甜点,也皆是出自泉星大厨之手的,入口口感绵软香甜,惊艳的味道。 于是,一个小蛋糕便接着一个小蛋糕的进了肚子。 四五十个人,消耗量可想而知,不一会儿,自助桌上的盘子里头渐渐全空了。 负责休息区供给的几个服务员过来撤掉空盘子,正要推车准备去后厨区重新上点心,被刚安排好一个包厢贵客出来的大堂经理看见,喊住。 经理朝望休息区看了眼,问道:“这群学生怎么还没走?” 其中一个服务员道:“不清楚呀经理,他们在这儿都快坐了两个小时了,不是在等位置的客人吗?” “什么等位置,今晚包厢还剩几个都空着的呢。”经理扫了眼推车上一叠空盘子,又问:“这些点心他们吃的?” “嗯,是的。” “他们可不是什么客人。”经理皱眉,旋即吩咐道:“去把他们请走,在所有人离开之前,茶水和点心都不要再上。” 来到泉星酒楼吃饭的客人不是有钱有势,便是素质高的客人们,倘若是正经来吃饭的,有谁会把开胃甜点当正餐似的狂吃不休啊。 “好的,经理。” … 这边。 1班的人迟迟没等到点心重新上上来,看到负责休息区的几个服务员回来,刚要问怎么回事,就听见: “不好意思,请各位离开泉星酒楼,不要妨碍我们后面要进来等座的客人。” 众人一听,傻眼了。 张露首先不乐意地站起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也是客人吗?你凭什么赶我们走啊?” 服务员礼貌微笑:“可是你们在这里待了近两个小时,这边空位也有,却并没有看到你们入座用餐呢。” 张露尴尬一噎:“那、那是因为我们在等朋友啊,她进去找你们负责人去了,等她出来我们不就会用餐了吗?” “我就是泉星酒楼的负责人——” 大堂经理走过来,问到:“我一直都在忙,没有见到过你所说的那位朋友?” “不可能吧!”张露瞪大眼:“就是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裙子,长头发的,她两个小时前就说要去找负责人了啊,你没见到她?还是说她找的不是你。” 说着,张露还掏出了手机,翻开一张楚怜的照片给经理看。 … 老板曾经交代过,泉星酒楼拢共开出去两张免费消费卡,一张主卡,一张副卡。 只要是持卡的人,皆是泉星最最重要的贵客,恩人级别的那种,需得好生接待。 尽管楚怜只拿着卡来过泉星两次,但经理却对她有不浅的印象。 甚至前两次听说她是来这里过生日的,还特意吩咐服务员准备了那种十几层的豪华大蛋糕和长寿面,给她牌场搞得大大的。 今天,是第三次。 经理原本还要继续给楚怜安排的,可谁知,却被前台告知,有人持主卡过来注销副卡,原因为副卡是被人冒用的。 “看清楚了吗?就是她,她就是我朋友。”张露道:“她刚才就是因为什么什么消费卡的问题,造成了误会,才进去找你们负责人说这个事的。” 经理点点头:“对,消费卡,那是只有我们老板的两位重要贵客才能拥有的消费卡,只要持卡,就可以进泉星无限额消费。” “是啊,那我朋友就是你们的贵客啊,她叫楚怜。”听见经理说老板的重要贵客,档次很高嘛,张露当即得意洋洋说明道:“姓楚,清楚的楚,怜悯的怜,楚怜——” 却被经理铿锵一句打断:“但这消费卡不是她的,是她冒用的!”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张露说:“我朋友是千金大小姐,家里不缺钱,有什么必要冒用?” 这时,经理瞥见了从包厢吃完饭出来的12班一行人,目光定睛在走在前排的其中一个人身上。 得知持主卡的人过来注销副卡后,经理就看过前台的监控录像,一眼认出书令晨。 只见经理伸手示意:“因为那位,才是真正的持卡人——” 众人转过头。 跟着经理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书令晨。 ------------ 第72章 掉马(5) “你在开什么玩笑?” 张露看到书令晨那瞬间没半秒犹豫就不屑地嗤了声:“那人今天能来泉星吃饭都是靠蹭来的。” 经理没搭理她,径直走过去,停在书令晨面前,不同于刚才对张露的严肃,脸上尽是温和的笑容: “请问小同学是姓书,对吧?” 泉星之所以认卡就能刷,是因为当初老板也交代过,持卡人有将消费卡转赠的权利。 这得是多看重的情谊啊,于是经理也曾好奇地问过老板与这位持消费主卡人的关系。 老板当时无比郑重地道:“没有她,就不会有如今的泉星。” 这些年,泉星后台系统不断的在更新,但电脑档案里那两位持卡人的信息始终排在所有贵客的前面。 贵客们排列顺序靠消费,而他们,则纯是靠地位。 当然,他们的信息几乎是保密的。 经理以上的管理也只是知道,持主卡人姓书,持副卡人也姓书,是一对母子,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来注销副卡时,前台询问过书令晨的姓名。 经理看书令晨并不大的年纪,而后确认,这少年便是母子中的“子”了。 听见经理的问题,书令晨点头:“对,找我有事儿吗?” 经理看了看书令晨的身后,见他们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对书令晨殷切地道:“那个,小同学,就吃完了饭吗?能不能请你们到vip室休息一下,再多待上一会儿呢?我们老板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话才说完—— 大门处就有几道人影急匆匆地往里面走。 正是泉星酒楼的老板,和其妻子,旁边还有位小男生,是两人的儿子。 三人身上皆着正装,一看就是从什么宴会场合临时赶过来的。 “令晨。” 老板一眼看到书令晨,他对书令晨的模样并不陌生,因为前几年长大后书令晨来泉星吃过一次饭,他那次就是得知消费卡的消费信息,特意赶来的。 本以为能见到书舒的。 因为彼时的书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泉星了。 双方几乎处于断联的状态。 老板急匆匆地赶来,结果只看到书令晨和一对陌生的母女在。 老板拉过书令晨问他,他的妈妈呢?怎么没来? 那时的书令晨沉默了好半天,嘴角扯出很苦涩的笑,故作轻松地说,妈妈这两天去国外旅游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之后,书令晨的消费卡副卡也有过两次消费,然而,那两次连书令晨都不是了,是上次和书令晨带来那对母女中的女儿。 那女生说,书令晨已经把消费卡送给她用了。 今天是这女生第三次拿着卡来泉星消费,信息传到老板这儿时,老板都没多大反应,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熄了手机屏幕。 可没过一会儿,又有信息传来。 ——那张消费副卡正在进行注销程序,而注销副卡的,正是消费主卡。 书舒的那张消费主卡! 多少年了,泉星的机器终于再次感应到主卡的磁条! 老板当即带着老婆儿子就着急忙慌地赶来。 “令晨,你妈妈呢?” 老板喊了声书令晨的名字后就朝他周围瞅,寻找着书舒的踪迹。 若是以往,书令晨肯定又得编撰什么妈妈去旅游的理由,但是如今……妈妈已经回来了。 “噢,我妈她——”他下意识说着,往自己后面看去,然后人愣住了。 耶? 他那么大个妈呢?还有那么大个妹呢? 明明两人刚还在这儿手牵着手,好好站着呢,咋都不见了!!! 但他旋即反应过来——妈妈现在这个情况。 于是这次,书令晨脸上再不是苦涩的笑,他口吻轻松道:“噢,我妈她没来呢,我今天是陪同学来吃饭,她刚旅游回来,玩儿累了,出门的时候还跟我说等她休息好了,要点一堆泉星招牌菜的外卖呢。” “这样啊。”老板点点头,直说让书舒可以过来泉星吃,说完后又问起:“令晨,副卡注销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把那个副卡送给一个女孩子用了吗,那个女孩子叫楚什么,楚怜?” “对……”书令晨垂了下眼,说:“那人是个骗子,骗了我很多事情,我不想看着她再在泉星来白嫖了。” 老板道:“没关系,那张卡注销就注销了,待会儿我让人再给你重新开一张。” 说完,他让儿子快喊书令晨哥哥,而老板娘也上下看着书令晨,笑着说,竟然长得这么高了,明明小时候抱着他还跟个小萝卜丁似的。 周围众人看到这一幕,早已全都呆了。 说的都是汉语,怎么传到耳朵里他们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为什么泉星的老板一家看上去和书令晨很熟稔的样子,还有,那张什么消费卡不是楚怜的吗?怎么会是书令晨送给楚怜用的。 书令晨明明是一个穷光蛋啊! 穷光蛋怎么会认识大名鼎鼎泉星酒楼的老板! 眼前堪称魔幻的画面让人想到了群众演员,那个经理和这个所谓的什么老板都是请来的演员吧。 可经理暂且不论,泉星老板可是上过好几次本地电视台采访的,不可能作假。 那就只能——是真的。 张露满目错愕道:“老板你搞错了吧,你,你为什么认识书令晨?他不就是一穷小混混吗?怎么可能会消费得起泉星?消费卡明明是楚怜的啊。” 听到“穷小混混”这几个带有侮辱性的字眼,老板几乎是不悦皱着眉头看过来:“这位同学,请你注意你的措辞。” “我并没有搞错,书令晨就是我泉星酒楼的贵客,你所指的楚怜,据我所知,只是个家境极其普通的女生,她几年前来泉星吃饭都是令晨带她过来的。” “令晨可并不是穷混混。”老板到底是经历过商场的,几息之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他轻笑声:“怕是那个楚怜骗你们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拿了令晨的消费卡,来这里装阔的吧。” 张露硬气反驳:“家境普通?小怜之前家住御景园小区,每个月有十几万的生活费,我们去过她家,也看到她日常用品都是价钱不菲的,怎么可能家境普通!” “那是因为御景园的房子根本不是楚怜的,而她买奢侈品的钱都是从令晨这里要来的——” 一道陌生的男声自众人身后响起。 转过头。 书令晨诧异地看向来人:“刘通叔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书舒的职业经理人之一,刘通。 身后,有在楚家母女被赶御景家那天,去过御景园小区的1班学生认出了刘通。 “我记得他!他是楚怜家御景园房子的业主,楚怜不是说她家的房子被卖错给他了吗?怎么他也跟书令晨认识。” 刘通微笑:“御景园1701的房子从来都不是楚怜的,而是书令晨的妈妈要留给他的。” ------------ 第73章 大逆不道 刘通意味深长地看了书令晨一眼:“小晨妈妈常年在国外旅居,不在家,楚怜以及她母亲杜撰各种悲惨的遭遇,小晨性格单纯,心生同情,不仅把房子让给她们住,还将自己每个月的五万生活费几乎都给了她们。”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眼中的楚怜,住得起豪宅,还买得起奢侈品的原因。” “小晨的妈妈得知此事,故前段时间托我拿着房产证把房子给收了回来。”刘通转头看向张露,眼神淡淡且犀利:“我这里有所有小晨给楚怜转账的流水记录,如果这位同学还有任何质疑,可以把楚怜喊过来,与我还有小晨,在这里当面对质。” 张露被看得脖子往后一缩,也傻眼了,方才的气势全无,当即怂了。 周围众人哗然一片。 “所以也就是说,楚怜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她住着晨哥的房子,花着晨哥的钱,享受所有追捧她的声音,却在所有人骂晨哥穷鬼小混混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一声不吭?!” “我靠,这也太炸裂了吧!怎么会有这么恶心虚伪的人!” “……” 于是1班的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楚怜不回信息不接电话,一去不复返。 原来是楚怜每次到泉星请客都是用的书令晨的卡,她自己一分钱不用出,现在书令晨把卡注销了,她拿什么来请客! 那他们刚才仗着楚怜,底气十足在这儿又吃又吆喝的…… 救命,太丢脸了! 一群人都没勇气去和旁边的人对视,面色讪讪,不再需要服务员请,一个个自己灰溜溜地赶紧从泉星落荒而逃了。 听到刘通的这番话,泉星老板表情调侃,拍了拍书令晨的肩膀,说他之后也可以经常带着同学过来泉星吃饭,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经理。 说完,就带着妻儿走了。 书令晨目送他们离开。 心里忍不住哀嚎,啊,他校霸的名声! 他愚蠢的黑历史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曝光了!!! 等惆怅地转过身时,就对上几十道炯炯发光的目光,把他吓了一大跳。 12班的人将书令晨团团围在中间,全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盯着书令晨。 有人声音幽幽道: “……晨哥,你,富二代啊?” “富二代!” “富!二!代?!”第三句是波罗仔几乎要破音的声音,他仿佛刚从那股震惊的情绪中抽出身来:“晨哥!认识你这么久,你一丝风声没露,瞒得够严实的啊!” 书令晨摸了摸后脖颈:“也没到富二代那么夸张的程度吧,就是间房子而已。” “什么叫就是间房子?晨哥,你知道现在御景园房价多少吗?” “就是。” “嗳先等等——”波罗仔忽然想起什么,问:“晨哥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说你妈妈很早就离开你了,怎么这位叔却说……” 书令晨:“……”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儿! 妈妈“去世”的事情他只告诉过波罗仔几人,他当时说的是事实,但现在——这可得咋说。 书令晨正苦恼于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就听见波罗仔不赞同且控诉的声音道:“晨哥,你怎么能这么诅咒阿姨呢?!” 书令晨:“?” “虽然阿姨让你一个人单独待在国内念书,但是我妈说过,女人不是生了孩子之后就得成天围着孩子转的,她们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理想需要实现,阿姨不过就是爱旅游了一点,你竟然,竟然就说阿姨死了?!” “晨哥,你好大逆不道啊,等有机会我要告诉她!” 书令晨:“…………” 虽然用不着圆话了,但是为什么感觉手好痒,好想揍人啊。 … 一群人在泉星酒楼门口分开。 马路对面,停着辆车牌为一排六的劳斯莱斯。 书令晨走过去靠近,副驾驶车门自动打开,后排位置上果然坐着书舒和裴慕音。 他问:“你们怎么出来了?” 书舒扬了扬从脸上摘下来的白色口罩,意有所指:“你说呢?” 书令晨反应过来,妈妈是不能在泉星老板面前露面的,n年过去,如果泉星老板见到容貌依旧甚至比之先前还要小的妈妈,会被以为是灵异事件吧! 他看了眼妈妈旁边的妹妹,赶紧没再问。 * 楚怜从1班包厢被“请”出来之后就跑了。 这个客她请不了了,除了跑,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看到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消息和未接电话,是一条不敢回,一个不敢接。 慌忙之中,她回了家。 该怎么向班上的同学解释今天的事情。 楚怜拿起手机,在班级群里编辑信手拈来的信息:「抱歉抱歉大家,晚饭吃不成了,大家先回家吧,因为我临时接到了家里人的电话,我父母从国外回来,说今年生日要亲自陪我过,就派人把我接走了,我现在已经在私人飞机上,等后天回来,一定给大家赔罪![哭泣][哭泣]」 楚怜还专门搜了张飞机窗夜景的图片一起发出去。 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 群里静悄悄的。 一个回复的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 … 周一,上学日。 楚怜走进教室时,佯装出一副与父母过完温馨生日后的阳光开朗模样走进教室。 却发现,教室里人都到齐了,气氛却异常的安静。 安静到诡异。 见到楚怜进来,所有人都阴恻恻地朝她看来。 楚怜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满脸歉疚道:“那天真的很抱歉放了大家的鸽子,都怪我父母,事先没有跟我说他们在游艇上给我办了个派对,因为是家人内部的,等下次,下次我一定邀请大家一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们没生气的。” 楚怜松了口气,心想这群傻子果然好骗:“大家不生气就好。” 下一秒,就听见有人问:“那楚大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书令晨的钱啊?就是他每个月五万的生活费?” 楚怜笑容一僵:“什么还钱——” “还想骗我们是吧!” ------------ 第74章 纯爱战神 “楚怜你就是个冒牌货!御景园的房子是书令晨家的!你的奢侈品也都是靠书令晨买来的!书令晨才是真少爷!” “你可真是把我们骗得好惨啊!” 楚怜心口一缩,忍不住往后退:“你们、你们怎么……”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那天周六我们在泉星酒楼出了多大的丑吗!感觉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亏我还在那里帮你说话!”张露愤怒地瞪着楚怜,此刻她脸上哪儿还有往常的奉承谄媚,眼里都能喷火了:“你还有脸来学校!冒牌货!滚!滚出1班!” 说着,一本书朝楚怜砸了过去。 这瞬间,所有人那晚在泉星认为自己所受到的屈辱变成此刻的愤怒,气急败坏下,也跟着张露砸书。 “冒牌货滚!” “我要在贴吧发一百个帖子曝光你!” 楚怜只觉得天旋地转,脸色瞬间苍白,完了,全完了,大小姐的人设彻底崩塌了。 怎么会这样? 楚怜闪躲着所有砸过来的书,脚底发软,差点儿瘫倒在地。 好在一双手在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楚怜回过头,对上时津温和的眼睛,她怔愣道:“……班长?” 等楚怜站稳,时津松开手,男生肩上背着书包,校服外套里是永远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他目光静静朝教室内环视了圈,声音沉静:“还有十分钟上早读课,黄老师就要过来了,确定还要在闹吗?” 时津在1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学习成绩好,加之是从京市转学过来,大家纷纷猜测他身份是富家少爷。 他的话大家还是会听的。 于是众人走过来捡自己刚才扔的书,每个人经过时都要狠狠地瞪上楚怜一眼。 但同样身为那晚泉星的“受害者”之一,不同于众人的愤怒,时津神色仍旧温和,看向楚怜的目光,连一丝嫌弃与厌恶都没有。 楚怜看得眼里微微发亮,心里又腾升起另一种希望。 … 继书令晨在贴吧里“校霸”“大帅比”的标签之后,又多了个新的标签——富二代。 贴吧帖子都爆炸了。 谁想到,谁能想到,那个穿得穷穷酸酸的杀马特小混混,真实身份竟然是个大少爷! 「哥们儿,你早说你是富二代啊!之前嘲讽你时的声音太大的了!现在打脸了,啊,好疼!」 「房子给人住,钱给人花,哥,我嘞个你纯爱战神啊!还默默挨骂也不吱声!」 「……」 课间,波罗仔把手机递到书令晨面前,笑得哈哈大笑:“晨哥,你快看,贴吧里有人说你是纯爱战神欸!” “滚。” 书令晨满脑子都是黑历史黑历史。 这两天,12班的人也跟着炸,全都沉浸在书令晨富二代的爆炸性“新闻”当中。 忽地,波罗仔余光瞥到靠窗位置的书舒,他当即凑过去,道:“舒姐,为啥我感觉你对晨哥是富二代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意外啊,反而看上去,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准确来说,书令晨应该是富n代了。 书舒挑眉,嗯哼了声。 算是对波罗仔后半句话默认的意思。 波罗仔眼里又冒出好奇,问道:“舒姐,其实我一直也想问来着,你和晨哥都姓书,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这都被你猜对了。”书舒想起那次楚怜误会她和小智障的关系,还有学校里传过的某些天打雷劈绯闻,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书舒干脆说:“其实,我是书令晨的远房表——” 姐还没说出口。 书令晨:“表姨!” 他仿佛是知道书舒想要说什么,直接抢过话语权:“她是我的远房表——小姨。” 书舒转过头:“???” …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后。 书舒抱着手臂,问:“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小姨?” 书令晨反问:“那您为什么想要说是我表姐!” 书舒理所当然道:“因为姐姐听着显年轻啊。”她最初觉得姐姐不合适,但是听着听着还挺舒服的。 “可您是年轻了。”书令晨眼神控诉:“我矮他们一辈儿啊!” 他早就想说了,听波罗仔他们几个喊妈妈一口一个舒姐喊着,听上去,就像是同时在喊他,好大侄好大侄。 “就小姨,小姨刚刚好。” * 楚怜感觉自己和时津有戏。 自从掉马以后,她从前是走到哪儿就被捧到哪儿,但现在,贴吧里都是骂她冒牌货的,学校里过路的同学都对她鄙夷地指指点点。 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遭遇,难堪至极。 哪怕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连书令晨过往承受过的那些嘲讽之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所有人都在骂她,只有时津。 之前对她是什么态度,现在仍旧是什么态度。 这天,时津约楚怜去KFC做题。 楚怜手淑女地挽头发,想借问题来制造和时津的互动,就听见时津忽然问:“你也以为我是富家公子吗?” 楚怜一愣:“什么。” 时津把话重复了一遍,五官周正的男生眸光淡淡:“我并不是。” “我家境很普通,之所以从京市转学过来,是因为在之前的学校惹了事,得罪了人,才被迫转学到偏远的安市来的。” “想说我为什么住在御景园?那房子并不是我家的,我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两百块钱。” 时津又掏出手机,把流水打开,每月流水基本不超过一千块,而余额也才135。 “你如果是想从我身上套到钱用,没可能。” “……” 楚怜狠狠错愕住,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也就是说,她其实是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时津,抛弃了仍旧有房有钱的书令晨?! 不,听说那个书舒,还是书令晨的远房亲戚,她住的可是御景园大平层。 一家子有钱人! 楚怜不可置信,这瞬间,心里那股懊悔和肉痛掩饰不住全都显露在脸上,看上去市侩又可笑。 对面。 时津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像是在欣赏她的丑态。 他脸上还是温和的,可越过温和背后,莫名隐隐有种扭曲之感。 片刻后,时津收回目光,拿过书包起身离开。 回到御景园的房子。 屋里漆黑一片,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这房子也的确不是他家的,是他妈托人情借来住的。 时津灯也没开,捞起一瓶矿泉水喝,旁边的垃圾桶里,满桶的未开封酸奶。 全是楚怜送的,他一口都没喝,全扔了。 一个无聊的游戏,结束了。 ------------ 第75章 奶奶的电话 天气预报说这一周都是雨,果不其然,到半夜天空就开始下起了小雨。 街道四处湿漉漉的。 原本第二节课后的跑操跑不成了,学生们都堆在外面走廊上打打闹闹。 波罗仔几个人对书舒的称呼从舒姐正式换成了小姨。 原本他们认为,书舒跟他们差不多大,喊人姨怪不好听的,要不还是喊姐,然后就会接收到来自书令晨的死亡凝视。 自从书令晨身份曝光,波罗仔心里还有些小小的惆怅,有点不习惯该怎么跟“富二代有钱版”的晨哥相处,有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他把这顾虑说出口,书令晨直接上手勒住他,说:“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晨哥,懂不?” 波罗仔像以往一样求饶,但脸上是笑的,周围几人也都笑着扑过来,打闹成一片。 打闹中,听见隔壁班有人说起楚怜。 前两天楚怜其实又来找过书令晨,又是那副哭哭啼啼求书令晨原谅的模样,见书令晨不理她,甚至还装晕起来,以为书令晨会过去扶她。 结果听见书令晨说,刚看到小卖部进货了新口味酸奶,他要下去给他妹还有小姨买几瓶。 隔壁班人说,楚怜被送到医务室后,被校医查出是装晕的。 这些天,她的事情在老师们之间也传遍了,校长认为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恶劣,直接将楚怜劝退了。 … 裴慕音一直以为书舒和书令晨是姐弟关系。 得知书舒是书令晨的“远房小姨”,她也纠结自己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喊小姨。 书舒说:“慕音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裴慕音弯了弯桃花眼,小声雀跃地道:“那我还是想要喊姐姐。” 书舒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完全没问题!” 快到放学,雨停了。 书舒今天打算回家做晚饭,一出校门就带俩小孩儿来到大型购物超市了。 三人的站位有很明显又很默契的变化。 从最开始的,裴慕音,书舒,书令晨,变成了现在的,书舒,裴慕音,书令晨。 妈妈哥哥在外面,妹妹在中间。 其实谁都没有主动提要这样站,就扯个袋子,或者推个车的间隙,就自然而然变成这样了。 买完东西从超市出来,书令晨一手提着一个大购物袋,原本裴慕音想要上前帮他分担:“给一个给我吧。” 书令晨身子灵活一撇,躲开了她的手,拒绝了,然后说:“知道哥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活儿我优先干,好吃的你先尝,闯祸了替你扛,我可不能让你白喊我一声哥哥,知道不?” 书舒意外嚯了声,调侃:“这是没少刷段子呢。” 书令晨义正严辞为自己正名道:“什么段子,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OK?” 书舒抬手,食指和大拇指头捏在一块,其余三根手指张开:“OK。” 书令晨又回想了一下刚才那句话,觉得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酷的话,又道:“不行,回去我得赶紧发个朋友圈,我跟你们说,我觉得我这句话绝对能入选今年十大最酷个性签名,到时候帅哭你们。” “……噗。” 书舒和裴慕音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忍俊不禁的情绪。 她们快尬哭了。 … 晚饭的菜单书舒准备的是清蒸鲈鱼,西兰花鲜虾汤,豆汁蒸凤爪,还有个凉拌黄瓜。 凉拌黄瓜的做法没啥技术含量,就是把黄瓜一拍,切段,放盆里跟酱汁拌在一块。 书令晨就把这任务主动给揽了下来。 但在拍黄瓜阶段,遇到了很大阻碍,他边拍边嘴馋偷吃,自己偷吃的同时还又切了一截递给裴慕音,说嘎嘣脆很好吃。 书舒一共买了三根黄瓜,装的时候原本想着做两次凉拌,结果最后做出来只剩下一根的量了。 “书令晨!你别给我吃饱了,待会儿还得吃饭呢!”书舒赶着书令晨,指挥道:“去,带妹妹上客厅看电视去,别在这儿捣乱了。” 书舒妹妹两个字说得极其自然,裴慕音听在耳中就感觉自己是这个屋子里关系亲密的一份子。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跟着书令晨去客厅,小口小口咬着水分极足的黄瓜。 确实嘎嘣脆,还很甜。 客厅里。 书令晨果然把那句话发了朋友圈,底下一堆的哈哈哈哈哈。 裴慕音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捧着手机,默默地给书令晨点了个赞,屏幕上弹出一则提示“你给哥哥点了赞”。 耳边是从电视机里传来的最近某档很火的真人秀综艺节目,据说超级搞笑,正巧在播嘉宾在泥潭里争夺道具的画面,他们全身被泥巴弄脏,跟一个个大花猫似的。 书令晨看得一直在笑。 裴慕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厨房里书舒的身影,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疯狂吃零食了,她感到不开心时,就会疯狂吃零食,但自从来到安市后,她再也没有这样过。 零食们都像摆件一样被摆放在展示柜里,仿佛也在说,不被吃掉,它们也好开心呀。 现在的裴慕音,感觉自己被一种浓厚的、温暖的幸福所包围。 要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啦,要是还有…… 正想着,她刚要放下手机,准备和书令晨一起看综艺,手中手机传来震动。 是一通电话。 号码归属地来自京市。 目光触及到号码上方的备注时,裴慕音动作瞬间顿住。 ——奶奶。 “我、我去接个电话!” 正专注看着综艺的书令晨听见女孩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还没来得及等他转过头,开口说话,就看见女孩子拿着手机小跑着进了卧室里。 不是就接电话吗,怎么感觉慌里慌张的。 … 卧室里。 来安市已经小有一月,这期间,奶奶从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不说这期间,就是平常,这也是极为稀奇的事情。 裴慕音不知道奶奶打电话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奶奶严苛的形象在心里根深蒂固,按下接通键前,裴慕音下意识深呼吸了好几次,而后才鼓足勇气划开按钮,声音小小的: “喂,奶奶?” ------------ 第76章 港城参加生日宴 “你在干什么?”电话那头响起不耐烦的女声,开口便是苛责:“连接个电话也这么磨叽,难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裴慕音习以为常地听着。 宋女士并不在意裴慕音的情绪,就像丝毫不在意她转学到人生地不熟的安市会如何一样,只自顾自命令道:“这周末,你回京市,港城的徐家老先生要举办九十大寿宴,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去。” 港城徐家,是谁。 裴慕音从小就未接触过世家圈内的人情世故,平常更无任何往来,乍一听宋女士说的这个陌生名称,是一头雾水,她慢吞吞回道:“……奶奶,我并不认识他们,可以不去吗?” “当然不行。”宋女士一听裴慕音的拒绝,语气都厉色了几分:“你难道要缩在家里一辈子,永远不出去见人不成?你看看别人家比你还小的孩子,个个嘴甜又优秀,早不知道为自己家族争到多少好名声了,你再看看你?” 裴慕音沉默,她就是不想去。 过了会儿,宋女士声音轻傲,忽然一改强硬的态度:“算了,随你去不去,反正那天,你父亲是会去。” “爸爸?爸爸会去?”裴慕音的眼眸几乎是瞬间亮起。 “是啊。” 裴慕音毫不犹豫:“那奶奶,我去。” … 挂了电话从卧室里出来,饭已经做好了。 书舒和书令晨坐在餐桌前,桌面上放着三碗没动筷的白米饭,听见动静,书舒侧过头,招呼:“慕音,快来吃饭了。” “好。” 裴慕音快步走过去坐下。 书令晨第一筷子夹了只凤爪放进裴慕音的碗里,裴慕音小声地:“谢谢哥。” “客气。”书令晨也给自己夹了只,凤爪蒸得软烂,豆汁的味道浸得很足,他边心满意足啃着,边囫囵问道: “慕音你决定好了没,这个周末你是想看《坚强兔》还是《我是一个赛车手》,还是两个都想看?两个都想看的话我们就分周六和周天看。” 前两天,裴慕音说起她从来没有去过大众电影院看过电影,以前都是在家里的影音室里看,音影室里空荡荡黑漆漆的,就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书令晨一听,立马说这周末他们三个人就去步行街的电影院看。 裴慕音当时开心说好,但刚刚她接到了电话…… 女孩子捏了捏手中的筷子,表情歉疚:“姐姐,这周末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看电影了,这个周末我需要去一下京市。” 书舒和书令晨吃饭的动作停下。 裴慕音说,方才那个电话是她的奶奶打过来的,奶奶要带去个什么地方,参加一位什么徐老先生的九十大寿,是一个很重要的生日宴。 徐老先生?书舒挑了下眉,说:“港城徐家?” 裴慕音一愣,惊奇:“对的,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噢,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名字的新闻报道。”书舒面不改色地在女儿面前瞎编。 但凡裴慕音接触过就会知道,港城徐家行事向来低调,是不会轻易在大众视野里露像的。 书舒声音温和道:“没关系,电影这个周末看不了我们可以下个周末再看,不用觉得抱歉。” 书令晨附和:“对。” “嗯嗯。” 裴慕音松口气,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书舒察觉:“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很意外,也觉得不可思议。”顿了顿,裴慕音说出自己的疑惑:“以前像这种场合或者是宴会,奶奶从来不会主动说要带我一起去的,这次,还是第一回。” 书舒回想起女儿转到三中来时说过,家里人根本不关心她,书舒斟酌着问:“慕音和……你的奶奶关系怎么样?” 裴慕音垂下眼,沉默了。 是什么回答,不言而喻。 书舒丝毫不意外。 宋韵秋,也就是上一代裴家的主母,是个不折不扣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主儿,从女儿的反应来看,就知道她对女儿的态度。 不喜欢,亦或者真实点——厌恶。 为什么厌恶? 书舒视线落在女儿那双桃花眼上。 连在得知裴慕音就是妹妹之前的书令晨都曾经说过,说哎妈,其实仔细看,你和裴慕音的眉眼好相似呀,也难怪你俩玩儿得好了,这不就是经常说的,缘分? 书舒眸底溢出丝嘲意,这位如今是裴家老太太的宋家二小姐,性格争强好胜,嫁到裴家后更是恨不得下巴尖儿仰到天上去。 当初她当着所有佣人的面把她摁到马桶里,将她时时要端着的作为主母的体面毁得一干二净,她气得跟面目全非的疯婆子似的,恨不得冲上来杀了她。 宋韵秋不喜欢她,甚至憎恨她,所以也会连带着不喜欢和她长得相像的女儿。 也就是说,宋韵秋知道慕音是她的女儿? 那么,宋韵秋极有可能会是知道女儿是如何流落到裴家的知情人。 … 从短暂思迅中抽回身。 书舒看出女儿的纠结:“慕音其实不想要去参加这个寿宴?” 裴慕音点头。 书舒又说:“但是又有不得不去参加宴会的理由?” 裴慕音再次点头,只觉得姐姐怎么这么了解她呀。 书舒弯唇,而后道:“如果慕音愿意,这个周末,我可以陪你去港城。” 裴慕音先是一怔,下一秒表情便肉眼可见雀跃起来,不敢相信:“真的吗?姐姐真的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裴慕音根本不喜欢宴会这种场合,而且肯定也会不习惯,到时候,可想而知她会在宴会场上如何的浑身不自在了。 这会让她严重丧失安全感。 距离周末还有两天,但她从挂断电话那刻就开始在焦虑了。 一听到书舒愿意陪她去港城,裴慕音那种提早害怕的情绪瞬间消失了。 书舒:“对,我陪你去。” “好。”裴慕音笑得眼眸都弯起来。 “啊,那你们都去,周末就留我一个人在家?我多可怜啊,我也想去玩儿。”书令晨表示抗议,他主要是想去玩。 书舒扫了他一眼:“某人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学习的,但是最近复习进度一直停滞不前,这个月的月考,马上就到了,看来是要失言了哦?” 书令晨一秒改口:“这个周末我留家里看书!” ------------ 第77章 匿名的生日礼物 从安市到京市再到港城是在舍近求远,足足绕了两倍多的路程,倘若这样的话,裴慕音需要旷一天的课才行。 书舒说,从安市出发直达港城会方便得多。 裴慕音给宋女士打去一个电话,表示她不去京市,直接去港城。 没想到一向不好说话的宋女士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就同意了,只再三强调,她绝对不可以迟到徐老的九十大宴。 … 周末眨眼就到。 周五当天前脚放学,书舒和裴慕音后脚就上了飞机。 私人飞机。 起点,安市。 终点,港城某星级酒店顶楼的停机坪。 一般来说,私人航线请求的程序手续复杂冗长,书舒是在裴慕音接到电话的当晚申请的,不到两天被批准下来。 至于私人飞机。 书舒有是有,但那玩意儿寄放在距离安市十万八千里的某家博物馆里头,且就算近在眼前,她“噶”了这么多年,飞机长时间没做过维修与养护工作,也够呛能开了吧。 别开一半,在空中飞机就散架了。 于是书舒打算临时从私人买家手里过户一架。 结果裴慕音说不用的,因为她有。 翌日一早,裴慕音的私人飞机就连夜从京市飞到了安市。 御景园没有停机坪,所以两人还是如常坐车去的安市飞机场乘坐飞机。 … 等到地方的时候,机长和空乘人员已经身着精神笔挺的制服候在那架私人飞机下面了,两位都是女性。 机身是浅粉色的,机翼流畅又漂亮。 热衷搜集过一段时间私人飞机的书舒一眼就看出,这架飞机是全私人订制,价格绝对不菲。 且靠近上方入口阶梯处,印有小字。 tO小慕音。 这行鎏金飘逸的字体,在夕午余晖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 这不是裴家通用的私人飞机,这是专属于裴慕音个人的私人飞机。 看见裴慕音,两位工作人员皆微微朝她颔首示意。 进入到飞机内部,方知里面比外面精致百倍。 从备餐厅,客舱区域,用餐区域,休息区域,全部都是裴慕音这个年龄阶段会喜欢的色调与装饰。 裴慕音应该不是第一次使用这架飞机了,她轻车熟路地在前头给书舒带路,女孩子羞涩地说她也经常刷到隔海城市的美食安利贴。 去往这些城市没有陆地交通工具,她就会自己坐飞机飞过去买来吃,坐的就是这架飞机。 裴慕音说姐姐等下次她们也一起去吃好吃的吧,带上书令晨,她说,有距离比较近的隔海城市,如果不想坐飞机,她也有一艘私人游艇。 书舒微愣:“慕音,飞机和游艇,是谁送给你的呀?” 裴家首先排除宋韵秋。 裴慕音想了想,说:“飞机是我10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的,游艇是我12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的,但那个人是匿名的,我也不知道它是谁?是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裴慕音不是个物欲很重的孩子,她对贵重的东西从来不感兴趣,譬如与她年龄相仿的世家小姐少爷们会喜欢的高定,配饰等她通通都不感冒。 10岁那年乍然有人送如此贵重的东西给她,她本能地想要婉拒人家的好意,可当她见到那架粉粉的飞机时,只觉得这架飞机从头到尾都设计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更关键的是,工作人员还在旁边不停循循善诱地说道:“裴家小小姐,有自己的飞机其实是件很方便的事情的,你可以坐着它到处吃好吃的呀,对不对?” 一句话,直接死死拿捏住了吃货裴慕音。 送飞机的人怎么这么了解她呀。 等裴慕音反应过来,她已经在签收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子仰头看着已经属于她的粉色飞机时,没有注意到捧着那张签收单的工作人员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艰难的无比重要的任务。 后来,私人游艇的来历也是这么个过程。 “嗯,慕音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你的父……母送的呢?”书舒不着痕迹问道。 只见裴慕音垂下眼,失落地说:“姐姐,我从小没有妈妈的,只有爸爸。” 没有妈妈四个字如同锋利的针尖扎在书舒心头最柔软处,酸痛感感一瞬间如同电流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人浑身猛然激灵。 书舒忍不住伸手去抱抱女儿。 裴慕音以为姐姐是想安慰她,也抬手回抱住她,她闻到书舒身上那抹很淡很像橙子的味道,鼻端贪婪的嗅嗅,在书舒颈窝里埋了下。 她就着这个姿势,说:“爸爸不怎么回家,原本我也猜想过这些东西是爸爸送给我的,可是奶奶却告诉我,应该是爸爸生意场上的朋友为了巴结爸爸,才送我的。” “奶奶还说,如果爸爸真的这么有心,就不会连我生日都不回来了。” … 飞机平稳行驶至上空。 书舒和裴慕音在餐厅区吃完了晚饭。 港城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飞机上也没什么可做的。 休息区,书舒和裴慕音躺床上看起了电视剧。 空姐将灯关调试到眼睛看屏幕会舒适的位置,而后拉上门,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裴慕音看着看着电视,困倦袭来,窝在书舒怀里很快安然睡着了。 书舒没睡,神情很清醒,手温柔地一下一下捋着女孩子解掉皮筋的软发。 须臾,她慢慢低头,轻贴了下女儿的额头。 … 大概还是睡得太早了,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裴慕音就醒了。 书舒从枕头下找到她的皮筋,动作极其自然帮她绑头发。 裴慕音感觉细细手指的温度穿到皮肤上,也乖乖地坐着不动,幸福得不自觉眯了眯眼。 自从搬到楼下1600,每天早上都是姐姐给她绑的头发,晚上睡觉时也是姐姐给她解的皮筋。 两人从休息区到明亮的客舱区域。 书舒才注意到其中一个沙发椅上放着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的长方形的东西。 裴慕音解释说:“这是要送给那位徐老先生的生日贺礼,是一幅画,不算名贵,但却是徐老先生一位很疼爱的却走失了的小徒弟亲手画的。” “奶奶高价拍下了它,说这东西贵重,必须要完好无损的送到徐老先生的面前,因为拍卖点离安市比较近,就顺便让我带去港城了。” 书舒盯着那幅画,直觉不对劲。 如果真这么重视,为什么要让慕音一个孩子带画,不是应该亲自带过去吗? ------------ 第78章 碰巧我会一点 “姐姐,你在看什么?” 见书舒半天没动,裴慕音疑惑地走到书舒旁边,也看向那幅画,目光上下扫视。 下一秒,书舒转身,走到备餐区抽出一把西餐刀,径直回到画前,在裴慕音惊诧的目光当中,“划拉”一声,画的包装纸从上至下被破开一道口子。 书舒放下刀,双手动作果断把纸往两边扯开,只见里头平平整整的画布上戳有好几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这……怎么会这样?!” 裴慕音满目错愕:“我、我都没有动过它,接到包裹后只是搬运到飞机上而已,明明外面的包装纸都是好的呀。” 所以不言而喻,这画在被包起来之前,就是坏的。 这痕迹,一看就是用锐器给暴力捅开的,将一幅原本意境美好的水墨画毁得彻底。 “我得告诉奶奶,画坏了。” 裴慕音赶忙地找空乘工作人员拿来卫星电话,但号码拨出去,一直显示拨通却未被接起,裴慕音着急得不行,正要再打,被书舒轻轻摁住了手啊,安抚: “慕音,好了,可以不用打了。” “啊?” 书舒看着女儿单纯的面孔,从她手中拿过卫星电话,还给了空乘。 因为这通电话,大概率是打不通的。 “这下要怎么办呢?”裴慕音无措道:“那位老先生的寿宴就在明晚八点半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哪里还能找到一幅他小徒弟的画,如果想要换成别的寿宴贺礼也不成,奶奶说过,礼物名单已经交到徐家了。” “可要是把这幅烂画送到老人家面前,这,这太无礼了, 奶奶肯定也要生气了。” 然而事实远远不如裴慕音说的只有失礼亦或者是奶奶生气那么简单。 港城徐家从祖上起便是贵族,当中出了个至今都备受推崇影响力不小的文人代表之一的水墨画画家,画得一手极好的梅兰竹石。 此次寿宴的徐老先生便是那位文人的后代,画风独承先祖一脉,抛开他曾是港城徐家家主的身份外,他还是位德艺双馨,德高望重的艺术家。 一幅意境秀雅,清新淡薄的亲笔画,万金难求。 所以可想而知,一位这样人物的九十大寿宴,各圈内会有多少重量级别的人到场。 倘若这次没有书舒的陪同,等贺礼的环节一到,由不知情的裴慕音以安慰徐老先生疼爱走失小徒弟的名义,把她亲自带过来的烂画往上一献,现场氛围不仅会降至冰点,裴慕音更是会直接成为众矢之。 听女儿的意思,她之前从未去过这种场合,所以会觉得奶奶竟然主动提要带她一块去会觉得困惑。 原来,宋韵秋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想让裴慕音变成当天寿宴的最大笑柄。 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寿星徐老先生的脸,这后果……呵。 书舒眼底泛起冷意。 裴慕音急得都要哭了,她第一时间不是害怕得想要逃避责任,而是试图想办法弥补,同时自责的想,一位九十岁的爷爷,难得过一个大生日。 在这天他本应该开开心心,乐呵呵的,可要是得知自己小徒弟的画被毁成这样,该有多难过呀。 正当急心慌之时,一双触感柔软的手牵住了裴慕音的手,仿佛一把羽毛扇轻轻地拂过,带来的风一下抚平了她的心慌,然后告诉她: “慕音,这件事交给我,我来解决。” 裴慕音愣愣抬头,对上书舒的视线,后者轻松挑眉,问:“相信我吗?” 明明书舒也还没有提出什么准确的解决方法,可不知怎么的,裴慕音几乎都没什么犹豫的就点了头:“嗯,相信!” 书舒笑:“那好。” … 将近晚十一点半。 裴慕音的粉色私人飞机平稳停在星级酒店的顶楼停机坪上。 在出发前裴慕音把落脚点的酒店报备过给宋韵秋,工作人员带领裴慕音和书舒去往套房时,交给了裴慕音一张明晚徐家宴会的邀请函。 而宋韵秋本人的电话至今未被拨通。 书舒毫不意外,早猜到了,在工作人员离开之前,她走过去,附上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因着在飞机上睡过一觉,再加上得知画被毁之后,裴慕音毫无睡意,书舒翻出睡衣交到女孩子手里,温柔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去洗澡。 等裴慕音心不在焉地从浴室里出来,没在房间里看到书舒,以为书舒是去别的房间洗澡去了,然后到客厅,就看到书舒正在光滑的茶几上布置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是个简易画台。 毛毡之上是镇纸,镇纸之下是铺开的干净宣纸,旁边分别放有颜料,笔洗,墨汁等作画工具。 “姐姐,这是——” 书舒说:“噢,我想的办法。” “是,什么呀?” “既然画被损坏了,不能修补,那就重新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碰巧,我会一点水墨画的临摹。”书舒勾唇。 “啊?”裴慕音怔住,女孩子解释道:“姐姐我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只是我听说这位徐老先生是水墨画这方面的艺术家,临摹,会不会被他一眼看穿啊?” “不会。” 书舒俏皮地眨眨眼,让裴慕音放心。 她托酒店工作人员买的工具材料都是上好的,虽然比不上老艺术家用的那些金贵,但无需金贵,那幅烂画用的就是书舒手中的这些。 裴慕音乖乖坐在旁边沙发上看书舒动作娴熟地做着准备工作,她有些惊讶意外,姐姐竟然会画画,好厉害呀。 可马上她又开始惆怅起来,那位小徒弟如此得徐老先生的疼爱,艺术方面肯定是由徐老先生亲自指导的,所以,姐姐临摹,肯定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吧。 然而,片刻后。 裴慕音从起初脸上的担忧神情,渐渐变得觉得神奇起来。 只见书舒几次切换豪笔的间隙,一幅薄白雪落枝头的红梅图就在她手下显形了。 与那幅烂画相比,不能说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连那几处被捅坏的空洞都补全了,位置一点儿不差, “天呐,好、好厉害。” 裴慕音惊异:“姐姐你怎么知道那几处是这样的啊——” ------------ 第79章 很久没有这么漂亮过啦 “原画画的就是很常见的冬季梅花。”书舒看了眼被摆放在对面沙发上的烂画,顿了下后,语气轻巧地说:“嗯,因为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次,也是很巧,临摹过,所以就记住了。” “哇,太厉害了!” 裴慕音忍不住夸赞,只要将这幅临摹画用画框一裱,谁还能分得清,总之,以裴慕音看来,她根本都分不清。 书舒放下画笔,把工具都收到一边,说:“放在这儿晾干一下,来得及在明天寿宴之前再裱起来的。” “走吧,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 … 书舒洗完澡。 床上,裴慕音盖着被子,仰头靠在枕头上,一双软软的桃花眼清醒地睁着双眼,时不时皱眉思考,一看就还有什么放不下心来的事情。 书舒将床头的水晶灯调暗,跟着躺下来,轻声问:“怎么啦?” 裴慕音转过头来,说:“姐姐,我想了一下,用临摹的画代替真画当做贺礼送出去,是不是还是不太好,要不等明天我到徐家之后,跟那位徐老先生亲自道歉,说明情况,这样会可以吗?” 可真是个傻孩子。 她不知道,宋韵秋摆明了要把这口黑锅压她身上,只要有宋韵秋在旁添油加醋,她再真诚都会被人说成是狡辩的。 书舒点了点女孩子的鼻尖,佯装嗔怪道:“咦?慕音不是说过,会相信我的吗?” “是的。” “既然相信,那就答应我,不要再想了好吗?安心的睡觉?嗯?” 裴慕音眨了眨眼,点点头,然后侧过身,书舒同时张开手臂,任由她窝进怀里,看着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眸。 片刻后。 怀中传来女孩子细细的呼吸声。 书舒手还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望着女儿安稳的睡容,目光里满是柔和的怜爱。 … 同样如书舒猜想,翌日一整天,裴慕音依旧打不通宋韵秋的电话,想来,在宴会之前,她是不会让裴慕音有机会能够联系得上她了。 但参加宴会出现在宴会大厅虽不一定要高定华服,但穿着上还是需正式。 宋韵秋说要带裴慕音参加寿宴,就只给了裴慕音一张邀请函,其余的,她什么也不管裴慕音了。 而裴慕音没有参加过宴会,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 女孩子身上穿的还是三中的蓝白色校服。 而就算是不上学,书舒也发现女儿的日常服装都是普通的长袖长裤,那种将全身都包裹得好似希望以此来让自己获得安全感的服饰。 书舒早有准备。 因来港城不过一两天的时间,书舒和裴慕音的物品用一个行李箱就能够装完了,但书舒出门时还单独推了一个大号行李箱过来。 裴慕音有边界感,并没有过问书舒箱子里是什么。 直到第二天,她听见姐姐喊自己过去,就看见姐姐从那只大号行李箱里拿出一套衣服,弯唇递到她面前。 裴慕音眼里亮晶晶的,意外:“姐姐,这是,给我的?” “嗯,快换上看一下,合不合身。” 其实这问题是多余的,这身衣服,是书舒特意根据裴慕音的尺寸专门订做的,她订做了很多,从一年四季大概上千套,这件是最先完成的也是最适合这个季节温度的单子。 正好这次到港城可以用上,所以带上了。 片刻后。 裴慕音从衣帽间出来。 ——藏蓝色蝴蝶领温柔感上衣,下半身恬静感格纹长裙,搭配一双白色小皮鞋,一套小香风带有轻奢感的套装。 裴慕音五官本身就生得好,女孩子一双澄澈的桃花眼,皮肤又雪白,双手捏得一角裙摆,抬眸乖巧望来,让人莫名联想到世界初雪,那么干净,漂亮。 “我们慕音怎么这么好看呀。”书舒走过去,弯唇笑。 裴慕音被夸得羞涩地抿起了嘴唇,书舒将她带到全身镜前,停顿半晌,裴慕音才掀开眼皮慢慢朝镜子里看去。 然后,她也被自己的模样惊艳到了。 裴慕音呼吸微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她莫名回想起,上一次照全身镜时她是怎样的呢? 在家里—— 被巧克力糊脏了整个嘴角,狼狈的,笨拙的,又可怜兮兮的。 裴慕音忍不住轻轻感慨:“……姐姐,好好看。” “是呀,我们慕音就是很好看的呀。” 不是,女孩子心底说,她是想说,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没有这么好看过啦。 “姐姐,谢谢你,我好喜欢。” 虽然姐姐说过,不要再对她说谢谢,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情绪。 … 书舒又把裴慕音牵到梳妆台前。 裴慕音端正坐在软椅上,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书舒垂着长长的眼睫,侧脸专注的,用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 姐姐好漂亮,无论多少次,她都这么觉得。 裴慕音头发细软,书舒用卷发棒给她头顶和两边的发尾稍微烫出了一些弧度来,喷上定型喷雾,给裴慕音梳了一个公主头。 小结用皮筋扎上在脑后位置固定住,用梳子尖细一段抽出几丝刘海放到两鬓,透出蓬松感。 而后在两个小揪上分别别上了两只与衣服同色系相同的蝴蝶发卡,发卡中间都被镶嵌上被堆砌成小球的钻石。 真钻。 最后,书舒又从大号行李箱里拿出只手提包,深色皮质,是透着富家千金的小巧俏皮感的款,这款小包全世界不超过三只,上次在新闻上出现还是前两天某国王室的公主陪同父母出席过重要宴会时手里拿过。 书舒拉着裴慕音转了圈,满意地点点头。 “完美~” 裴慕音看向书舒,疑惑问书舒不换衣服吗。 书舒说她对宴会不感兴趣,等陪裴慕音进去后就随便找个地方待着。 … 港城徐家是闻名的富商之一,家里地位最高的长辈过生辰,场面可想而知的隆重。 夜幕随着宴会时间的接近而慢慢落下。 车一圈一圈围绕着山路蜿蜒往上,徐家几代人都居住的如同藏在秘境森林当中月光宝盒的知景庄园渐渐显露在眼前。 递交过邀请函。 裴慕音和书舒在宴会厅入口前分别,书舒将头上的棒球帽一拉,她没问路,熟练地往旁边花厅去了。 手机嗡嗡响起。 裴慕音拿出手机,是奶奶,接起。 “你到了没有?” “到了。” “画带了吗?” 裴慕音往身后从酒店喊来帮忙的服务生看了眼,服务生手里捧着一幅被包裹好的画,她回答:“……带了。” ------------ 第80章 我也很厉害 宋女士让裴慕音在宴会厅门口先等着。 电话并没有挂断。 “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裴慕音看见宋女士手机贴在耳边,四处环视,隔着条绿化带,两人目光都对上了, 但宋女士却直接挪开了眼睛,眼看要错过。 “……这里。”裴慕音不禁出声。 听见声音,宋女士才停住动作,待转过头看来,她的视线直接定在了裴慕音的身上。 满眼诧异,险些没敢认人。 这是……裴慕音?! 那个总是爱低着头,将自己藏在厚重刘海后面,性格内向又木讷,一点不得自己喜欢的孙女?! 徐家廊厅下灯盏明亮,女孩子仿佛会发光一般站定在那里,整个人有种透着乖巧的恬静感。 宋女士不可思议地看着裴慕音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来,连一贯对裴慕音的不顺眼与不耐都没第一时间挂脸上来:“你……” 裴慕音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变化挺大的,她被盯得有些拘谨地捏了下手中小提包的包袋,然后就听见宋女士哼了声,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一种不是很乐意的语气。 裴慕音回答:“参加宴会穿着得体是对宴会主人起码的尊重与礼貌,奶奶您今天穿得也很正式呢,难道您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子一双桃花眼干净澄澈,问得认真,倘若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她在阴阳怪气。 可她是裴慕音,她的品性就与她干净的眼神一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宋女士感觉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力道都反弹给了自己,她皱眉,裴慕音明明没参加过宴会,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最关键的是,她都竟然敢回自己的话了,从前,她可只知道闷着头默默听的。 算了,现在不是这个重点。 “画儿呢?” 裴慕音指了指身后跟着的服务员,宋女士问:“你没打开过吧?这画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拍下来要送给徐老的,要是弄坏了一点儿都是你的过错。” 确认服务员手中被包裹得严实的画,宋女士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都用不着等裴慕音回答。 “带着画,进去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 宛若水晶皇宫般的奢华宴会大厅内,灯火辉煌,有悠然典雅的曲子不知从何处传来,名流云集,彼此攀谈间尽是笑语盈盈。 裴慕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宋女士身后,悄悄掀起眼皮不时朝四周搜寻,她并不是对第一次来到的这种场合感兴趣,而是,在找爸爸。 可巡视许久,也没有看见爸爸的身影。 “……奶奶。”裴慕音小小出声,喊了句宋女士,迫不及待地问:“爸爸在哪里呀,他来了吗,还是还在路上,我怎么都没有看到他?” 却听见:“他没来。 “什么?”裴慕音瞬间愣住,上一秒连发尾都在荡漾着期待的小弧度,下一秒直接僵硬:“您不是说,爸爸会来的吗……?” 宋女士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残忍的话语:“他本来是要来的啊,但一听说你也在,就决定不过来了。” “……” 空气安静几秒,女孩子站在原地,慢慢垂下长长的眼睫,挡住了眸底的情绪,而后她声音低低的道:“噢,那既然爸爸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不行。”宋女士一听当即眉头不悦皱起,画还没送呢,她不悦道:“在宴会开始的时候离开知道有多没礼貌吗?你没礼貌,也不在乎我们裴家的名声了吗?传出去,外人会怎么议论你父亲。” 最后半句话,成功留住了裴慕音,她只得继续跟着宋女士。 途中,宋女士遇到了熟人。 也是京市谁家的某位老夫人,这次来港城参加徐老的生日宴,对方也携带了自己的孙女儿,正巧,跟裴慕音年龄差不多大,都还在念高中。 宋女士面容和蔼欢喜地拉起那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一顿夸,夸她漂亮,夸她优秀。 对方老夫人谦虚道:“哎哟,可快别夸她了,我家这孩子要强,尤其是在学习上,在学校上完课不行,回家还央求她爸妈请一堆家教老师,天天都学习到大半夜的,就为了能够稳住年级前十的排名。” “我呀,上了年纪,见不得孩子这么辛苦,只希望啊,她活得健健康康开开心的就行了。” 宋女士当即嗔怪道:“你这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啊,有这么优秀又自觉的孙女儿,让我羡慕都来不及呢,哪像我家的那个。” 说着,宋女士往自己身后嫌弃地瞥了眼。 对方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裴慕音的存在,意外道:“这是……?” 宋女士:“我家那个。” 对方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裴慕音,不带恶意,纯粹是好奇,只因裴家这位小小姐几乎不会怎么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很少能见得到。 裴慕音礼貌问了句好:“…奶奶好。” “嗳。”那位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还和气地问了裴慕音的名字,而后对宋女士道:“你家慕音很乖巧呀。” 怎么就惹得宋女士话里话外这般的嫌弃了,对方老夫人下意识以为宋女士是在凡尔赛,宋女士道:“乖巧?乖巧管用吗?平时就是干什么什么不行,这么大的人了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还是你家孙女儿好,学习成绩又那么行。” 又是一如既往的贬低,仍旧是当着外人的面。 裴慕音握住包带的双手手指有瞬间苍白的收紧,感觉自己仿佛又掉入了那个熟悉的黑洞,自动屏蔽听觉。 这是她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同时也是躲避机制,就如同每次奶奶说这些话时一样。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了。 在耳边嗡嗡作响之际,有道温柔的声音在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贬低慕音,慕音很棒~” 一下,就将她拉回了现实 宋女士的眼底还充斥着鄙弃,裴慕音直直对上她的目光,从未如此勇敢过,说:“我也很厉害啊。” 女孩子坚定地重复一遍:“奶奶,我也很厉害的啊——” ------------ 第81章 献贺礼 在宋女士错愕的目光中,裴慕音不避不让,女孩子软糯的声音,却字字清晰地说: “刚才奶奶夸赞这位奶奶的孙女儿成绩好,因为她可以把成绩排名稳到年级前十。” “我并没有请过一次家庭教师做课后辅导,可是,从入校起,无论大小考试,每一次我都能够考到年级第一,并且总分超过年级第二一大截。” “奶奶却还是说我不行,脑子笨,成绩不够优秀,那按照您的话,是不是同时也在说,这位奶奶努力学习辛苦补课排名前十的孙女比我还更加的不如?” “奶奶,请问,您是这个意思吗?”裴慕音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话音刚落,那位老夫人和孙女儿的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了,一合计,还真是裴慕音说的这么回事,于是纷纷看向宋女士。 “我……”宋女士哽了下,瞪眼看向裴慕音:“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而后她当即看向那位老夫人和其孙女儿,解释道:“甄夫人,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心觉得你家孙女儿优秀的。” 裴慕音还没准备就这么放过这个话茬:“既然如此,那奶奶就是承认,我是优秀的,您以前对我说过的那些我不好的话,其实都是您故意说的反话,并不是事实。” 宋女士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想立刻否定裴慕音的话,可是一旦否定,就相当于还是在贬低对面老夫人的孙女儿! 这个木头!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光了! 裴慕音方才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她认真的口吻已经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不时有人朝这边望过来。 甄老夫人护短般牵着自家孙女儿的手,表情已不似方才的熟稔,目光审视,也还在等宋女士说话。 这跟被放在火架子上烤有什么区别,宋女士脸上的端庄险些没维持住,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回答裴慕音的话: “是,当然都是,反话。” … 甄夫人带着孙女离开了,宋女士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压低声音暗暗斥了声。 “裴慕音!” 裴慕音关心问道:“奶奶,您…是在生气?是因为我说错话了吗?” 女孩子眸光清明澄澈,很有礼貌地道:“那位奶奶应该还没有走远,不然,我去跟人家道歉吧。” 说着,她就要去找人。 “你,你给我站住。”宋女士胸口起伏几下,脖颈上的翡翠项链都被因气愤而变热的皮肤温度给感染到了。 为什么感觉裴慕音好像有哪里变了,明明之前自己无论怎么谩骂,斥责,她都乖乖承受着的,这还是她第一反驳她的话。 都是从哪里学的?! 就在这时,宴会正式开始了。 头顶的灯光全部渐渐暗下,留下半盏明亮的光束,停留站在最上方的旋转楼梯上的男人身上。 那是徐老先生的大儿子,也就是现在港城徐氏集团的掌权人。 所有人的目光自动聚焦到他身上,动静渐渐跟着小下来。 男人西装革履,气质不凡,声音洪亮谦逊地致辞讲话,内容大致意思是感谢在座的各位赏脸来参加他父亲的九十岁大寿。 片刻后,只见身着红色国风唐装的老人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尽管徐老先生今年已经九十岁的高寿,头发发白,但背脊看不出什么弯曲,整个人看上去依旧那样的精神矍铄。 周身不仅有曾是商人的从容锐利,更有文人儒雅淡然的风骨。 他由小儿子小女儿左右陪同着走出来,从大儿子手中接过话筒,言简意赅的说了两句话。 一阵掌声雷动之后,便是来宾送贺礼。 那可真是珠瓷玉器,跟流水席似的随着一声声贺词往上叠送,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但作为寿星的徐老爷子除了在佣人接下礼物后,微颔首表示感谢后,脸上其实并无多少动容的笑容。 想也知道为何,徐家可是港城有名的超级首富,祖辈又是贵族,什么稀奇玩意儿没有见过。 像这种人家,不是看礼物送得有多么贵,而是要看礼物送得对不对。 “徐老爷子,祝您福同海阔,岁岁安康。” 宋女士缓步上前,口中说着祝贺词,同时还从身旁佣人手中拿过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画盒,里头装着一幅卷画,是宋女士单独准备自己要送出去的贺寿礼,徐老爷子爱画也爱古诗,宋女士专门让人找来的一位姜朝文人的亲笔题句。 徐老先生坐在云龙扶手椅上,示意大儿子收下,对宋女士淡淡点头:“有心了。” 交完贺礼,宋女士却没第一时间下去。 “徐老爷子,今儿我是带我孙女儿一块儿来的,我小孙女也为您准备了贺礼。” 说着,宋女士将抱着画的裴慕音拉过来,介绍道:“这孩子有心,听闻您有一位疼爱的小徒弟,就耗费了些时间,专门为您找到了一幅出自您小徒弟之手的水墨画。” 话音一落,周围静了静。 徐老爷子的小徒弟不是什么有名的文人,作出的画没有什么收藏价值,但对于徐老来说,那可是极其特别的东西。 可真会送啊。 然而,听见宋女士这么说,徐老爷子却没有如众人所料,露出感兴趣的在意神情,反而相比之前,似乎还沉了沉。 徐老爷子面色不显,心下却讥诮。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用他小徒弟画的画当做贺寿礼送上门的人了,在寿宴之前,就陆陆续续有七、八幅了,他都给拒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因为欣赏那些画,欣赏作画者的技巧与意境,而纯粹就是为了讨他欢心,为了巴结徐家罢了。 简直是糟蹋,玷污。 那丫头若是知道,要生气的吧。 但转念,徐老先生想起那丫头曾兴致冲冲地说过:“您知道不,最近有好多人想要买我的画呢,就因为我是您徒弟。” “我打算一口气画上个几百幅,到时候统一开个慈善拍卖会,他们不是想买吗,那就价高者得,钱多没地方用,那就拿来捐给慈善机构,做做好事吧,您觉着怎么样?” … 哦,那丫头不仅不会生气,或许还要放炮仗,又可以开慈善拍卖会了。 想到往事,徐老爷子不禁笑着摇摇头,神色都缓和几分,挥了挥手,没拒,将这幅画收下了。 宋女士愣住:“您不亲自打开看看吗?” 她笑着将裴慕音推到徐老爷子面前:“这孩子为找这画,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 第82章 往事(1) 奶奶在说什么,裴慕音困惑地看向宋女士,小声问道:“奶奶,这幅画不是……” 话还未说完,被打断。 “大人面前,小孩子贸然插嘴,没有礼貌。” 宋女士侧头暗暗警告扫去一眼,画框并不小,裴慕音双手乖乖将画捧在怀里,画框边将她脸遮盖住大半,只在阴影下露出双若隐若现的眼眸。 或许是方才短暂的思绪勾起记忆里的往事旧人,一时触动情肠,听见宋女士的话,徐老爷子忽地也起了想要看画的心思。 那丫头画的画其实他都过过眼,他好奇,眼前的这幅画具体是哪一幅呢。 随即有佣人低眉顺眼地双手递上来一把裁剪刀,徐老爷子拿过裁剪刀,从画左侧沿边开始割用来包裹画的牛皮纸,动作很是小心缓慢,能看得出他对这画的爱惜程度。 一旁的宋女士早后退几步,眼底等着看戏的恶意情绪也跟着愈发浓厚。 可随着那层牛皮纸一点点被割落,画的内容也渐渐显露而出,徐老爷子脸上却并没有出现预料之中凝重,生气的怒意,反而目光还变得和煦起来,像是看到了一幅毫无异常的画。 怎么回事? 宋女士疑惑皱眉,正要上前查看时,就看见徐老爷子伸出手,摸了下那幅画。 下一秒,这位九旬老人脸色巨变。 “啪”的一声,那把裁剪刀从他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徐老爷子顾不上,严肃地站起身,再次伸手反复对着画摸起来,像是想要确认什么,而后,大概是得到了精准的确认,他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这幅薄雪落梅枝,无论是风格,还是各处落笔的细节,都没问题,都是那丫头的习惯,这画的的确确就是出自她之手。 可、可却不是当初他看着她画完的那幅啊! 那幅画间隔如今已经这么多年,墨迹早已干透,画纸也或多或少的会有轻微的陈旧泛黄感。 而眼前这幅,墨迹虽都干了,可太新了!他一摸便摸出了区别,而瞬间断定,这画从下笔到晾干所距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天以内。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那丫头最近才画出来的! 她出现了! 徐老爷子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目光朝宴会厅内四处扫视去。 那丫头在哪呢?! 徐老爷子的反常太过明显,周围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彼时,宋女士也上前看清楚了画,她顿时满脸错愕惊诧之色,这——这幅画怎么还是完好无损的!她不是都吩咐人把它弄坏了吗! 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裴慕音看到徐老爷子的反应,则以为,画是“赝品”的事情被这位徐老先生发现了,女孩子抿了抿唇,将画往下挪了挪,愧疚坦白地开口: “对不起,徐、徐老先生,如您所以为,这幅画并不是您那位疼爱的小徒弟画的,原先的画……已经被损坏了,这画其实是我让人帮忙临时临摹出来的。” “真的很抱歉,对您,还有您的徒弟做出这种极其不尊重和冒犯的举动。” 听到女孩子软糯有礼的声音,徐老爷子下意识朝她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视线直接震撼地重重定在了裴慕音身上。 准确来说,是她的那双眼睛上面! 如果说,看到本人的物品就足够徐老爷子大触情肠的了,那么看到“本人”,就直接让他瞬间转移般回到了记忆中那某个真实的片段中。 … 徐老爷子年轻时是位卓越的商人,不过却有个异常坚固的爱好,爱好画水墨画。 梅兰竹石,他画得极好,以至于声名远扬,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以千金万金求他的画。 徐老爷子通通都拒绝了,他画水墨画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为着先祖传承,显然,他成功传承到了,然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亲生的孩子却对这方面完全毫无天分。 二子一女,徐老爷子都是从小起培养他们,一视同仁手的把手亲自带着教的。 可一个一个,不是把高洁的兰花画成了好吃的韭菜,就是把笔直的竹子画成了歪扭的毛毛虫。 真是气煞他也! 徐老爷子想着可能还都是孩子,玩心大,心性不定,倘若继续坚持,等年岁大些,会不会好上一点呢。 好嘛,看来他想多了,结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惨不忍睹! 然而更气人的是,教画教不成,教做生意又一点即通,都跟开了挂似的。 徐老爷子经常在家里斥责小辈们的话就是:“一个个铜臭满身,就知道赚钱,眼里就只有钱!毫无丹青之意!” 每次说,都能说上半个钟,把仨孩子说得排排站在那儿,跟蔫巴巴的树似的。 还是妻子语重心长地劝过一番:“没听过一句话吗?上帝已经为你打开一扇门,大概率就不会再为你打开两扇窗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哪儿能所有人把益处全都得了,是这个理儿不?” 听完后,徐老爷子沉思了许久,最后算是想通,不再逼着孩子们学画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后来,三个孩子渐渐成人,成家,徐老爷子想尽早退休,便慢慢从家中企业掌权人的位置上退下来,把担子从自己肩上移到孩子肩膀上。 那段时间,他差不多刚清闲下来在家,一位很多年没见的老挚友上门拜访,对方还带着他的小孙女儿。 十三四岁的女娃娃,哎哟,生得那叫一个好啊,雪白小脸儿,一双灵动桃花眼。 徐老爷子一见着就夸:“长得简直比你家小时候经常被认作是小姑娘的老二还要好!你家老二怎么这么会生?” 对方笑回:“那臭小子婚礼的时候你忙没来所以不知道,他靠着那张脸,死乞白赖的娶到了个更俊的姑娘呗。” 女娃娃不仅长得好,桃花眼弯弯,嘴还特甜,一口一个徐爷爷。 听得徐老爷子心花怒放,羡慕嫉妒恨的,他家三个生得都是调皮捣蛋的小子! 两位都是爷爷辈的人了,饭后活动是湖边钓鱼。 地点就在庄园后的那片湖,佣人已经提前在那布置好场地—— ------------ 第83章 往事(2) 知道钓鱼这么无聊枯燥的事儿孩子不会喜欢,徐老爷子就嘱咐孙子们带着妹妹玩儿,一定不可以欺负妹妹,否则竹笋炒肉伺候。 旁边挚友听见徐老爷子这吩咐,脸上的神情变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仿佛是在说,言之过早,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 等钓完鱼,夕阳已经有下垂迹象,将半边天空染得红红的。 佣人手提着这一下午的“战利品”,也是待会儿晚餐的菜品之一——鲜鱼汤。 前面两位钓鱼的人边脱手套,边谈着什么事情往回走,快走到花园的时候,徐老爷子远远的就看见他家三个小子蹲在草地上,正围着绿化带搁那儿青蛙跳。 三只排着队的蛤蟆,画面别提有多滑稽,旁边佣人都忍不住在捂嘴笑。 “干嘛呢你们?” 徐老爷子走上去,沉声问。 其中一个抬头,回答自己爷爷的问话,说:“我们刚跟小书妹妹打游戏来着,小书妹妹说她可以一挑三,我们不信,就打赌了,谁输了就得围着花园青蛙跳到晚饭前。” 徐老爷子有一瞬间的无语,问:“所以,是你们输了?” 他可知道自己孙子们个个是游戏迷,玩儿还都挺厉害,有点不相信。 “是啊,三局两胜,五局三胜,最后到十局九胜,我们都输了。”仨小子还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爷爷,你们可算回来了,是不是能吃晚饭了,我们可以歇会儿了吧,要累死了呜呜。” “……”徐老爷子哼了声:“没呢,接着跳吧,当减肥了。” 旁边挚友听完仰头哈哈大笑,拍了拍徐老爷子的肩膀,调侃道:“老徐,钓鱼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你的嘱咐啊,是多余的。” 徐老爷子环视一圈,又问:“小书妹妹人呢?” “噢,在阳光房那边吧,她说想晒晒太阳睡会觉。” 徐老爷子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了,降温了,得把孩子喊起来吃饭了,别睡着凉了。” … 徐老爷子也喜欢晒太阳,专门在花园的阳光房内一侧布置了个简易画室,天气好的时候就经常晒着太阳画画。 他带着挚友到阳光房这边找孙女儿。 走进里头,在软榻上却没看到有人睡觉,倒是旁边画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徐老爷子当即过去一看,就看见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盘腿坐在地毯上,脑后的丸子头一晃一晃,一只手拎着只豪笔,在小木桌的纸上做着涂涂画画的动作。 听见有人进来,她转过身。 “爷爷,徐爷爷,你们钓完鱼啦?” “嗯嗯。”徐老爷子嘴上应着,身体却已经不自觉走过去,视线落在小姑娘手下,还有被摆放在上头一片片的纸上。 不,不是纸,而是——画。 画的内容皆是他作的梅、兰、竹、石,却明显不是他作的,因为上头还有未干的墨痕呢。 一张张看过去,徐老爷子眼前简直一亮又一亮,表情惊喜道:“丫头,这些,这些都是你画的?!” 小姑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笔,第一时间站起身来道歉:“抱歉啊徐爷爷,我就是太无聊了,没事儿干,你放心,您画室里的东西我都没有动过,画笔和纸我是拜托佣人帮我找来的。” “不不不,用不着道歉。”徐老爷子摆手,迫不及待地又问她了一遍这些是不是她画的。 “嗯,也不是我画的,我都是临摹的您画室墙壁上挂的这些。” 徐老爷子两项比比看看,临摹得简直一模一样,他赶忙问道:“小书是在家正经学过画画吗?” 挚友回答:“嗯,算是吧,其实是她奶奶,闲来无事和几个姐妹一起报了个水墨画班,上了几天课,就觉着学不来,就不想去了,小书说,钱都交了,不去岂不是浪费,正好是暑假,就代替她奶奶上课去了,上了得有个把月吧。” 个把月就能画成这样?! 徐老爷子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简直放精光!这孩子有天分啊! 好,好啊,真是好啊! 当天晚饭过后,徐老爷子就做了个重大决定,他要收挚友那小孙女儿为徒! 可挚友一家并不在港城。 那没事儿,既然要收徒,那诚意得足够,徐老爷子直接大老远的亲自上门去,表达要收徒的意思,甚至大有自己后继有人了,要想把“毕生绝学”都传授出去的激动气势。 徐老爷子声名在外,挚友自然乐意见得。 可谁成想,小姑娘一开口就拒绝了,道:“徐爷爷,您这是祖辈传承,我并不是徐家人,还是不了吧。” 之后,无论徐老爷子怎么费口舌,都没能如意,挚友就给他支儿招:“请我家孙女儿再喝次你家湖里的鱼做的鱼汤,这事儿就成了。” 徐老爷子眼神怀疑:“有这么简单?诓我的吧。” “就这么简单,那丫头别的没有,就嘴特馋。” 于是,徐老爷子只得半信半疑的把人请到了家里,他忐忑地看着对面眯眼喝鱼汤的小姑娘,措辞说道:“丫头,只要做了我的徒弟,你什么时候想喝这鱼汤,什么时候就有,要不,你再考虑下?” “不用考虑。” 徐老爷子眼神一黯,以为又不成,就听见小姑娘说:“我答应做您徒弟。” 那天,开心得徐老爷子想要在家放炮仗。 之后,每周末两天,徐老爷子都会喊私人飞机把小姑娘接到港成家里。 家里仨小子对于小书妹妹的到来,简直是夹道欢迎。 因为有了小书妹妹,爷爷就再也不会把注意力放他们身上,让他们画画了,甚至后来,他们当中有人闯了祸,爷爷生气,都连夜Call小书妹妹,扬言道: “爷爷您消消火呗,小书妹妹可都听着呢,可别把她吓着,然后再也不当你徒弟了。” … 从遥远的记忆中抽身出来,已然白发的徐老爷子一阵恍惚,他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不是小书。 但像,太像她!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声音隐约在抖,问裴慕音:“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对于徐老爷子忽然释放出的慈爱,裴慕音有些无措,礼貌回答:“十七岁。” ------------ 第84章 坐寿星旁边 十七岁…… 徐老爷子心里默算了下那丫头如今的年岁,倘若有个十七岁的孩子,也完全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主要是,太像了。 看着女孩子的眼睛,就好似是在与当初那个明艳活泼的小姑娘对视一般。 徐老爷子又问裴慕音:“孩子,你是跟你的……家长一起来的对吧?她人在哪儿呢?” “我是跟着奶奶一起来的。” 裴慕音侧过头,往旁边的宋女士看去,徐老爷子也看见了宋女士,反应过来,哦对,刚才就是宋女士把这孩子拉上来送给她画儿贺寿的。 这人不是京市裴家的吗? “孩子,你姓裴啊?” “嗯是。”裴慕音点点头,回答:“我叫裴慕音。” “……裴慕音。”徐老爷子默念了下这个名字,而后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在哪里?” 裴慕音一愣,没等说话,宋女士说道:“徐老爷子,我这孙女儿没有妈妈,您……?”不知道吗。 外界众所周知的事情,现裴氏集团掌权人有一独女,却从未婚娶,所以也并无原配。 没有原配?没有妈妈? 徐老爷子皱眉,又看向裴慕音的脸,确认自己不会看错这孩子的身世,几息之间,他脸上的凝神已然消散,朝包括宋女士在内的周围人扫了圈,不动声色道: “哦,人老了,糊涂了,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人。” 徐老德高望重,自然无人敢认同他这自嘲的话,纷纷露出打着圆场的笑。 这时,徐家长子上前一步,请众位宾客移步到餐厅吃饭。 画儿的事儿没成,宋女士心烦意乱的,正要不耐烦示意裴慕音跟在自己身后去餐厅,被喊住, 不过不是喊的她。 “慕音,是吗?” 徐老爷子一身红色精神唐装,扶着长子手臂,冲裴慕音笑得和蔼:“你送的画很合我的心意,为了表示我的感谢,能不能邀请你和我坐一起呢?” 话落,所有宾客诧异看来。 自然诧异,徐老可并不是那种会轻易对小辈们和颜悦色的人物,端得一贯都是喜形不于色的威严凛然之态,他几个曾孙平常都怕他这位祖爷爷呢。 鲜少能见到他这么不吝啬的向小辈表达自己的和善。 知道裴慕音跟长辈来的,徐老爷子甚至贴心为裴慕音免去需要请示长辈的环节,直接看向宋女士,道:“裴老夫人,慕音这孩子特别合我眼缘,您应该,不介意她跟我走吧?” 这是在港城,徐家的地盘,今儿还是徐老的九十大寿,宋女士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介意”二字啊,她虽意外徐老爷子的决定,却也只能笑。 “徐老喜欢我这孙女儿,是她修来的福气。” 最后,徐老爷子征求裴慕音的意见:“孩子,愿意吗?” 裴慕音对这位老爷爷的印象挺好的,并且还有些愧疚,送上去的画“有问题”,这位老爷爷非但没有生气,还邀请自己和他同坐,对待这样一位长辈,裴慕音拒绝不了。 “嗯,愿意。” “好,那走吧。”徐老爷子笑。 … 餐厅内,灯火辉煌,佣人们手中端盘自如穿梭在席间。 徐老爷子所在的主桌上全部都是徐家自己人,四代都齐全了。 裴慕音以为徐老爷子说的邀请她同桌,只是同坐在一张桌上,但当佣人引着她走到徐老爷子身旁那个位置时,她顿时无措地站定在原地,迟迟不落座。 “这不行的……” 她的这个位置,可就直接是越过两代长辈了,太僭越了。 一双手摸上裴慕音的肩膀,只听见道慈祥的女声开玩笑道:“孩子,没事儿,坐吧,今天寿星最大,就听寿星爷爷的吧,不然,这位寿星爷爷可要哭鼻子了。” 裴慕音扭头,对上张神情同样慈爱的脸。 是徐老爷子的原配正妻,徐老夫人。 她白色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优雅的髻,身上是和徐老爷子同款的旗袍裙。 方才徐老夫人在后厨做长寿面,这是她与丈夫的约定,彼此生日这天,都会为对方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她那会儿刚擦完手,三孙子就兴致冲冲跑进来说: “奶奶奶奶,您快去看看啊,爷爷在前厅碰着个长得特别像小书姐姐的孩子。” 徐老夫人原本想斥这混小子三十好几都做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听见他这话,愣住了。 待看到裴慕音后,徐老夫人也难得怔神。 像,还真是像呢。 有瞬间,徐老夫人恍惚间想起,有多久没见到小书那孩子了啊。 … 在徐老夫人双手温柔的力道下,裴慕音这才顺从的坐下,可还是哪儿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菜品如流水般上与撤。 裴慕音捧着碗,低头乖巧地吃着饭,想着快点吃完去找姐姐。 女孩子边想着,边拘谨地夹菜,只夹自己面前的,然后不经意一抬头,就发现一整桌的人都一动不动的,全部在看她。 “……” 为什么,都看她。 女孩子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下,然后乖乖放下碗,不敢吃了 安静几秒。 还是徐家长子率先出声,失笑道:“行了大家,快吃吧,别吓着孩子了。” 在徐老夫人的要求下,徐老爷子和她换了个位置,换她坐在了裴慕音的旁边,徐老夫人和蔼示意裴慕音重新端碗吃饭,还拿了个空碗,亲自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放到裴慕音手边。 “小心烫,稍微凉一下再喝。” “……”裴慕音受宠若惊,赶忙侧身道谢:“徐老夫人,谢谢您。” “什么徐老夫人,太见外的称呼,是…慕音对吗?就跟着我曾孙们一样,喊我祖奶奶吧。” 善意的话语,善意的目光,善意的人。 裴慕音眨了眨眼,如小蜗牛探触角一般,小声喊道:“……祖奶奶。” “嗳,乖了。” 徐老夫人看出裴慕音拘谨,时不时的就给她夹菜,还温声和她聊天,问她在哪里念书,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对什么活动会比较感兴趣。 都是些点到即止的问题。 每回答一次,无论答案是什么,徐老夫人都会特别捧场的说有趣,引得裴慕音会有继续往下说的欲望。 不知不觉,女孩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桌上的其他人离得远,虽不好说话,但当裴慕音说话时,他们会停下来,留神听她的声音。 这是裴慕音在京市裴家主宅从未有过的感受与待遇。 饭桌上,她不是透明的存在,她也是,会受到长辈们关注的孩子了。 女孩子抿了抿唇,眼眸里的光柔软的亮起来。 ------------ 第85章 只要知道她好好的 裴慕音吃好饭,把鱼汤挪过来喝,刚喝下一口,徐老爷子就问:“小慕音,好喝不?” “嗯嗯。” 是真的很好喝,很鲜,很香甜,吃货裴慕音瞬间就被这个味道给收买了,这鱼汤比她之前跑到隔海城市喝到的那家有名的鱼汤店还要好喝上一百倍。 徐老爷子笑眯眯的。 看吧,他就说自己没认错人,这孩子也喜欢喝他家后湖里的鱼做的汤,喝到喜欢时也会不自觉眯起那双桃花眼。 这还能不是小书的崽?! … 另一桌的宋女士探头朝主桌的位置看去,自然轻易看到徐家一大家子人都对裴慕音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的画面。 她还不知道由她拍下的那幅水墨画根本没进徐家的知景庄园,反而以为是自己安排好的人没把事情做好,让裴慕音阴差阳错的把徐老爷子小徒弟的画给送对了。 因此,徐老爷子对裴慕音青眼相加。 讨好了徐老爷子,就等于讨好了整个裴家,所以徐家人才都会对裴慕音有好脸色。 这是让裴慕音歪打正着了? 宋女士原本想让裴慕音成为今晚整个宴会众矢之的的笑柄,却没想到,裴慕音直接成了徐家的座上宾。 饭后。 有佣人过来告知宋女士,说徐老爷子实在喜欢裴家小小姐,留她在徐家喝碗甜汤。 还让宋女士可以先行离开了,待结束后,徐家自会派人送裴家小小姐回家。 “……” 宋女士心里有些不平衡,徐家人向来傲娇,喜欢裴慕音,吃完饭了都还要留裴慕音,却没见着留她这个奶奶? … 布置典雅的茶室。 徐老爷子坐在小茶桌对面,对面,徐老夫人则坐在裴慕音的旁边,目光疼惜地看着女孩子低头喝解腻的甜汤。 “徐家祖爷爷,您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裴慕音只喝了两口甜汤,便抬起头。 徐老爷子感叹这孩子敏锐的察觉。 “孩子,我不是有什么事情找你,而是有事情,想要问你。” 裴慕音放下勺子,乖巧道:“好,您问。” 徐老爷子默了默,明显是在措辞,片刻后,只听他声音微沉道:“好孩子,你跟祖爷爷说实话,你父亲是不是欺负你妈妈了?” 裴慕音:O.O? “什、什么……?” 裴慕音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徐老爷子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你父亲是不是负你妈妈了,否则,为什么你奶奶说你没有妈妈,外界也传你父亲身边没有人?” “……可是徐家祖爷爷,我,我的确从小没有妈妈。”裴慕音垂了下眼,说:“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妈妈。” 徐老爷子:“这怎么可能?你没见过你的妈妈,那你怎么把那幅画给送进来的?” 裴慕音对徐老爷子的话一头雾水,不过听他说起画,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郑重解释道歉一次,女孩子软糯的声音清晰道:“徐家祖爷爷,是这样的,是奶奶在一场拍卖会上拍下了一幅您小徒弟的画,想要作为您的贺寿礼送给您。” “因为拍卖地离安市近,我在安市念书,她就顺带让我把画带到港城 ,但是中途却发现,画被严重损坏了,已经不能够再送到您面前了人。” “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会临摹,就把那幅画给临摹了一遍,就是您刚才收走的那一幅,真的很对不起。” “好朋友?” 这下轮到徐老爷子听错愕了,有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老到连听觉系统都错乱了。 裴慕音点头:“是的,好朋友,是一个姐姐。” 徐老爷子眯眼,视线在女孩子的脸上巡视,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是个品性纯善的好孩子,眸光里的真挚告诉他,她没有在撒谎,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好朋友? 难道不应该是妈妈吗?怎么会是姐姐? 徐老爷子当即追问道:“你的那位好朋友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裴慕音沉默了。 姐姐本来就是陪她来港城的,也是为了替她解决问题,她不可以把姐姐“供”出去。 “不方便吗?” 女孩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 夏夜的风凉爽的吹来,吹得竹叶簌簌响。 徐老爷子走到窗边,背过手,思绪回到从前——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小书。 她在旁边陪着自己把那幅山水之间给画完,放下笔,静默几秒后,声音低道:“徐爷爷,我这次来,是来跟您道别的。” 徐老爷子抬头,看向说话的少女。 彼时她十六岁,与第一次见十三岁时相比,愈发亭亭玉立了,可惜的是,她脸上那种开朗的明媚,桃花眼中的光通通消失不见。 少女穿着件暗色的裙子,皮肤白得透明,背脊纤薄,手臂上还戴着孝章。 孝章,是家里有至亲离世才需要用到的东西。 这段时间海城沸沸扬扬的社会新闻——X氏企业董事长与夫人因车祸当场死亡!X氏面临重大经营危机! 徐老爷子锐利地看透了少女眼底某种决绝的冷意,他敲桌子:“小书,你要做什么?你跟徐爷爷说,徐爷爷一定为你兜底!” 她扯了下唇角:“就是知道您会这样,所以才不能告诉您。” 最后的画面。 少女弯下腰,郑重无比地冲他深深鞠躬:“徐爷爷,感谢您教会我很多道理,这辈子就求您一件事,之后无论看到任何关于我的事情,请务必,袖手旁观!” 徐老爷子听得当场眼眶湿润,起初只是觉得这孩子画画有天赋,后接触才了解,这孩子聪慧,却也通透。 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但每年,他生日,他夫人生日,都会有准时的贺礼送到港城徐家知景庄园,都是那孩子提早准备了几十年了的礼物。 … 夜风将徐老爷子吹回现实,老人家叹息一声。 罢了。 这孩子既然能让小慕音把画送到他面前,就是在告诉他,她很好,不用担心。 这便够了,只要知道那孩子好好的,就足够了。 哪怕不见面,也没事。 * 与此同时,徐家后花园阳光房。 因着是晚上,加上今日摆宴会,佣人们都被调走,阳光房这边无人。 书舒将门轻轻拉上,离开。 黑暗的屋内,月光拂下,静静洒在桌上刚画好的松鹤延年的贺寿图上。 以后,一定还会有很好的再见面的机会的。 书舒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有意避开人群,特意往徐家某个隐蔽的小门钻了出去。 她利落跳下一个石阶,朝大门处走去,她和慕音约定好,自己会提前出来在车里等她。 在路边找到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趁着夜色,书舒走过去,径直拉开车门,她没注意到。 后头本该是一排6的车牌号,变成了一排9—— ------------ 第86章 认错车了 裴慕音说过好多次,书舒身上有一种很像是橙子的浅香味,很好闻。 书舒以为女儿是喜欢橙子的气味,就找了私人订制,专门调制出了几瓶和橙子味道相接近的类似于香水的喷雾。 收到这份礼物的裴慕音开心得不得了,拿着喷雾在她喜欢的东西和常待地方,这里喷一下,那里也小小喷一下,说想让这种味道一直陪着自己,所以连带着她日常出行的车里都会有鲜橙味。 夏季尽管是夜里,戴着口罩也还是会热,书舒拉开劳斯莱斯车门的同时,另只手摘下了口罩。 然后门敞开缝隙,书舒就意识到不对,她好像开错门了。 不是慕音车里的橙子味,而是抹极淡的,清冽的雪松味。 ……也是她,不陌生的味道。 书舒刷手机时在网上曾刷到过这么句话,在重逢的街头,心跳会比我先认出你。 眼睫本能细微一颤,抬起那瞬间,书舒对上一双属于男人冷刻,深沉的漆眸。 仿佛时间定格。 有多久没见了呢,其实也没多久,她“死”的时候二十四岁。 所以是,四年,五年? 这段可以称之为眨眼即过的短暂时间里,书舒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个人再次见到的场景。 或是她买早餐时的一个回眸,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或是她刚逛完街从商场出来经过一个拐角,他就出现在对面街边; 或是她挤在人群堆里等烟花倒计时,夜幕漫天的烟花下,所有人都在看烟花,他在台阶高处,视线锁定她。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场景,最后的结果都会是他笔直朝她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声音清沉的说:“音音,该回家了的。” 然后如果她拒绝,说没有玩够,不愿意走,他手掌会收紧,攥得她的手都要发疼,抿唇盯着她不说话,眼神是生气的,是委屈的,是难过的。 不管哪一种,情绪底色都是缱绻的,充满对她的生理性喜欢。 而不是眼前,此刻的这样—— 书舒白色口罩挂在脸侧,站在车外,手扶住门边,四目相对,她意外,而坐在车内的男人眉锋微拢,漆黑的眼瞳看向她尽数是陌生,疏离感很重,如同在看待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 “小朋友,你,上错车了吧?” 副驾驶一个戴着金属边框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扭过头朝书舒看来,他手里是亮屏的平板,上头是大片夹杂着英文词汇的数据与统计图。 昭示着在车门未被打开之前,里头正在进行一场工作汇报。 掌心的手机在这时嗡嗡作响,书舒低头一看,备注“宝宝”打来的电话,想来是慕音从徐家出来了,上车后发现她没在,打电话过来找她了。 那丝意外神情不着痕迹消失,书舒毫不犹豫收回视线,弯了弯眼眸,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冲副驾驶男人歉疚道:“抱歉,认错车了。 然后,没再看后座男人一眼,果断松开手,后退。 轻轻“啪嗒”一声。 车再次被从里面关闭,黑漆漆的车门与车窗,像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立起。 … 书舒握着手机,一边朝停有车的方向走,一边接听女儿的电话。 电话里,裴慕音告诉书舒她的车停的大概位置。 书舒目光巡视着,片刻后,就看到对面,远远站着个穿格子裙的女孩子,她当即道:“慕音,看到你了,呆在那里不要动,我过来了。” … 彼时。 还有一道视线在看裴慕音,正是书舒“认错的”那辆车内发出的。 “裴董,看到小小姐了,可以走了,再晚……和岑氏的最终谈判会议就要迟到了。” 副驾驶上的周至出声提醒,其实他有些不忍心的,这趟港城裴董大可不必来的,为了拿下岑氏收购案,他们已连轴转整整一月,原本可以好好休息上一晚,养足精神参加明天一早七点半与岑氏的谈判会。 但小小姐在这里,于是他们绕了两座城市赶来,只因为裴董能可以看上小小姐一眼。 然后匆匆看完,现在他们又要赶回去了。 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下某个按钮,黑色的车窗往旁边移开。 隔着夜幕,裴渡目光清晰的落在女儿身上。 女孩子捏着一个小包,桃花眼眨了眨,模样乖巧地站在那里。 男人眼底冷刻的情绪已然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下来,最后再贪婪的看一次,车窗关上了。 “走吧。” 他声音恢复如常的冷淡。 车牌号为一排9的劳斯莱斯发动,它不为人知的来,然后钻进夜色,默默无闻的离开。 … 书舒和裴慕音回到酒店。 从回来的路上起,女孩子带着婴儿肥的白皙脸上始终都挂着笑。 她对书舒说,说姐姐,过生日的徐家老爷爷,徐家奶奶他们人都好好呀,都好和蔼可亲呀,晚上的鱼汤和甜汤都好好喝呀。 还有还有,她离开的时候,徐家老爷爷还和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空就要邀请她再来港城徐家玩儿,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徐家可以派直升机亲自来接她。 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洗完澡,躺在床上都还在说,像只雀跃的小麻雀,眼里都是光。 书舒揉散手心的面霜,半坐在床边,给她擦脸。 在听到女儿说徐家对她好好时,笑说:“谁让我们慕音这么可爱,这么乖,所以才人见人爱呢?” 女孩子羞涩地笑了笑。 这时,书令晨打来了视频电话。 “你们啥时候回来啊?”少年在那头咬着根笔,满脸幽怨,委屈控诉道:“我一个人在家要无聊得长草了!” “什么就长草了,你以为你是村长啊,我们才出来一天,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有一百年。”书舒挑眉,说:“再说,我在班级群里看到波罗仔约你打游戏了。” “我拒绝他了,我是要看书的好吗,任何打扰我学习的东西,通通闪开。” “呀,我们火鸡仔宝宝可真乖。” 太晚了,书舒没让女儿出镜,裴慕音只手在镜头里挥了挥,书令晨死乞白赖的让妹妹喊了声哥,然后才心满意足挂断了这个视频。 … 书舒自己收拾完也上了床铺,她调暗灯光,也躺了下来。 裴慕音已经会很自然地挪过来钻书舒怀里了,大概精神还处在亢奋中,还睡不着,她说自己今天一天都过得好开心,穿了漂亮衣服,遇到了很好的人。 但是有一件事情不开心。 书舒挽了下女儿耳边的碎发,温声:“怎么了?” ------------ 第87章 爸爸要多睡觉 “姐姐,我并不喜欢宴会这种场合,到处都是陌生人,我会感觉很不自在,不过,我还是来了。”裴慕音顿了顿,小声的说:“因为奶奶说,爸爸也会来。” “……可是,爸爸没来,我没有见到他。” 书舒怔了下。 那个人,分明来了的。 看到女儿失落地垂下白皙的眼皮,书舒抿唇,问:“没有见到爸爸,慕音觉得,很遗憾吗?” “嗯,有的。” 女孩子没有犹豫的点了下头,她大概是记起自己之前跟书舒提起过,家里人都不怎么管她。 既然不管,又为什么会惦念还觉得遗憾呢? 裴慕音稍微往枕头上躺近了些,一双澄澈的眼眸看向书舒:“姐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情呀。” 女孩子明显一副准备倾诉的模样,书舒温柔侧过头,作出倾听的姿势:“愿闻其详呢。” 静默几秒,裴慕音才慢慢开口:“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里就没有过妈妈的身影。” 书舒的心脏被这句话给紧攥了下。 然后听见女孩子继续说—— 她从记事起,小小的世界里不仅没有妈妈,也没有奶奶,也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会有姑姑、叔叔之类的长辈。 就只有爸爸。 而她的家也不是现在京市的裴家主宅,而是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漂亮别墅里面。 她和爸爸两个人生活在那里。 别墅前有座花园,花园里有凉亭,有秋千椅,有流水观景,靠墙处还有个住着只叫大福的狗狗的木头狗屋。 裴慕音从小就是在花园的草坪上跑着长大的。 大福并不是名贵的品种狗,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田园犬,粉色的鼻子,浑身是米白色的毛发,但四个爪子都是灰的,就像是穿了小袜子一样。 狗狗天生就有藏食物的习性,大福就喜欢藏包着牛肉干的磨牙棒,满院子挖坑埋土。 可每次埋完,过两天它就找不到了,然后就会跑到裴慕音脚边打转,急得呜呜直叫,想要寻求小主人的帮忙。 “大福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刚两岁半多点的小慕音陪着它在花园里找,找着找着人就趴在了草地上,吭哧吭哧地挖,白皙的小手和小脸弄得全都是泥巴,旁边的狗狗也压下身体,用两只前爪跟着她挖。 一人一狗,从后面看过去,人都还没有狗大,小萝卜丁似的,却努力得不行。 等将地刨出一个洞,也还是没有看见磨牙棒。 “大福是不是忘记啦,没有埋在这里哇。” “汪!汪!” 狗狗抗议着说自己没有记错,它那么大一根磨牙棒,就是埋在这里的! “好,好…” 小慕音两条小短腿,瘫坐在草地上,累得气喘吁吁,说:“那我休息下下,好吗?然后帮大福,找。” “汪!”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头伸过来,稳稳把裴慕音从地上捞了起来。 小慕音转过头,就对上年轻男人沉静的漆眼。 “爸爸!” “嗯。” 裴渡低眸,目光扫过怀里把自己弄成小花猫的女儿。 他方才不过是背身切个水果的功夫,女儿就从椅子上溜走了,想也知道她是跑花园里来了。 裴渡抱着女儿到椅子上坐好,另只手抽出张婴儿湿纸巾先给她擦下脸,防止泥巴进到嘴巴和眼睛里,然后听着她奶声奶气说,是因为大福的磨牙棒丢了,她在帮大福找呢。 “它磨牙棒没丢。”裴渡边垂眼细致的替女儿擦脸,丝毫不在意女儿身上的泥巴弄到自己身上,边低声解释说:“是修草员过来,把它的磨牙棒都收拾走了。” 旁边的狗原本摇得像螺旋桨的尾巴瞬间停住:“汪?!” “啊,那大福好可怜哦。” 小慕音仿佛感同身受般,难过得就要瘪嘴。 “没关系,等下爸爸会重新给它。” “好耶。”小慕音拍着手。 狗的尾巴又摇了起来,嘴巴张开好像在笑,露出有暗色胎记的舌头。 擦干净脸,裴渡又带女儿去洗澡,把她交给女佣,他坐在盥洗室外等,门关上前,他总会说上一句: “爸爸就在外面,知道吗?” “好~” … 裴慕音洗澡的同时,狗也被送去清洗了。 一人一狗变得干干净净后,在客厅厚厚的地毯上打滚玩耍,裴渡很守信用的再拿了根新的磨牙棒给狗。 其实大福藏东西不是一次两次,带着裴慕音弄脏一身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裴渡都不生气,每次都平平静静地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三岁那年生日,小慕音觉得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朋友了,以至于许愿时,她满足到都没有什么想要的,最后许的是: “希望大福健健康康,不要生病,然后爸爸,要多多的睡觉!” 那时候的小慕音不知道裴渡刚接手裴氏没有多久,每天有多么的忙,她只知道爸爸每天都会抽时间陪自己吃饭,守着她洗完澡,然后哄她睡觉。 偶尔她半夜醒来时,睁开眼看到头顶微微亮起的星星灯,能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房间有低淡的男声响起。 彼时,小慕音就会顺着床边的增高软垫爬下,抱起自己的玩偶小熊,去推隔壁的门。 余光瞥见道小小的身影探头,书桌前的裴渡冲镜头比个暂停手势,关掉摄像头,熟稔地起身去抱女儿。 像是在预防女儿半夜醒来光着脚来找自己而会有着凉的风险,裴渡都会在睡前给女儿穿上双小袜子。 裴渡打开麦克风又说了句继续。 没人知道被关掉的镜头外,他边听着汇报,手掌边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肩膀哄她睡觉。 … 后来,小慕音又长大了些,到四岁的时候,就渐渐懂得爸爸每天之所以很少睡觉是因为要工作。 有一次,幼儿园的老师说下周有场家长参观会,所有小朋友都要在爸爸或者妈妈的陪同下前来。 小慕音告诉爸爸说,爸爸可以不用来,要放心工作,她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裴渡将女儿放好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闻言,摸了摸女儿头发上的草莓发绳,弯了弯唇,没说话。 那场参观会,他没有缺席。 彼时的小慕音并不知道,爸爸即将要缺席她四岁以后的人生—— ------------ 第88章 忘记 那天,是个雨天,雨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慕音背着小书包在等候室里翘首以盼地等着爸爸来接自己放学。 以往,爸爸总是最早到幼儿园的一批家长,只要裴慕音一出来,就能看到爸爸的身影,然而这天,雨都停了,天都变暗了,等候室里所有小朋友都回家了,剩下她小小的一只。 爸爸还是没有来。 老师纳闷地去拨家长电话,嘟声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而后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小慕音仰头看到老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凝重,朝她看来的目光里掺杂着不忍的情绪。 那是第一次,裴慕音放学没有爸爸来接。 挂掉电话的老师抱起她,说:“慕音,我们现在要去医院。” 小慕音疑惑地问为什么。 老师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对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宝宝说出残忍的话,最后只能道:“你的爸爸出车祸了,在医院。” 裴慕音被爸爸保护得很好,根本不懂得“出车祸”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医院走廊上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手术室顶部上的灯红得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老师陪着她坐在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时间过得很慢很久。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掉,但爸爸还是没有出来,隔着层厚厚的玻璃,是老师抱起她,才让到她看到了躺在通往重症病房的移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的爸爸。 然而同时还有一个噩耗。 发生车祸的车上还有一只米白色,四肢灰色的狗狗,当场死亡。 因为那天是周五,是小慕音第一天上幼儿园就和大福约定好的,要在这天和爸爸一起来接她放学。 … 爸爸在昏迷的第二十二天,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小慕音的第一句话是问:“……你是,谁家的宝宝?” 小慕音愣住了。 医生说,车祸让病人头部受到重创,产生淤血,导致病人失去之前全部的记忆,也许会有重新记起来的那天,也许没有。 ——失去记忆。 小慕音花了挺长的时间才简单理解过来,失去记忆就是,爸爸忘记她了,忘记了她是他的女儿。 也就是在这之后的第三天,她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一位奶奶,还有一位曾祖父。 穿着华贵时髦的妇人急匆匆赶过来,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各种心疼地道:“哎哟我的乖孙女儿,吓坏了吧,不要怕,奶奶来了。” 裴慕音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望着这个无比陌生的妇人,皱着小小的眉头,险些被她身上有些浓厚的香水味给呛到。 那也是第一次裴慕音来到京市裴家的主宅。 奶奶告诉她,其实这里才是她的家,然后给她介绍面前一位脸庞威严的老人,一字一句教着她喊曾祖父。 小慕音很乖很有礼貌,怯怯地喊了一声。 然而拄着玉龙头拐杖的老人只不冷不淡地扫了她一眼,上了楼。 这位曾祖父明显不喜欢她。 可是奶奶却说,以后他们会生活在一起。 从那起,裴慕音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同以往全然不同的世界,她也从奶奶口中得知了关于妈妈的事情。 奶奶说,她的妈妈就是以前裴家的一个小女佣。 * 不知在讲到哪里的时候,女孩子的眼眶早已忍不住湿润了起来,鼻头也变得红彤彤的。 书舒从床头柜抽出纸巾给女儿擦眼泪,擦完忙把人揽进怀里轻拍着安慰,听见她小声的、克制的抽泣音。 在睡过去前,女孩子都在希冀地说:“什么时候爸爸可以想起我,就好了。” “我好想爸爸,好想好想大福……” … 车祸失忆? 书舒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调暗床头灯,替哭着睡过去的女儿细细盖好被子,然后跟着躺下。 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后,想起刚不久前,车内男人冷淡陌生的眼眸。 大约是因为从女儿口中听到“往事”。 这一晚,书舒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梦里,有人在喊她—— “我说祖宗,小祖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皱眉看向书舒,还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我真是服了,每次一跟你说正经的你就给我走神。” “什么。” “什么什么?”白大褂女人衣襟前挂着一个隐约写着心理咨询的铭牌,像是恨不得抬手敲一敲她的脑袋,道:“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好好睡觉,能不能给我好好吃饭,能不能不糟践你自己的身体了,嗯?” 书舒说:“我有睡觉,有吃饭的。” “呵呵,睡觉了你挂着两只巨大熊猫眼就过来了,吃饭了瘦得跟竹板床似的?”白大褂翻白眼说:“摊上你这么个病患,我招牌全砸了我,要不是看你钱给得多,我真是懒得管你好吗?” 书舒笑,知道这人根本不缺钱,就是嘴硬心软,才不是跟说的那样呢。 看见书舒看透般的笑,女人更气了,但又像是拿书舒没办法似的,无奈妥协般道:“所以能答应我吗?别出国去参加那个什么极限赛车,那个山那么陡峭,都不叫路了,那是玩儿命的知道吧,到时候你小命一命呜呼了——” 她刚想习惯性地说到时候家里人知道了会着急伤心的,可眼前的少女早已一个家人都没有了,于是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到时候你小命一命呜呼了,我找谁结账去?” “没事儿,我职业经理人会上门给你结的。” “嘿,我还说不过你了是吧?” “我太无聊了啊,除非你给我找到其它乐子,否则,就不要劝我啦。” 那时候的书舒低迷情绪简直达到顶峰,像只人间孤魂,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一边找心理医生看病,一边到处去参加各种危险的极限活动。 “我说你,十八岁的花季人生,怎么就心如槁木了——” 耳边,心理医生还在劝。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隔着一道窗台,书舒不经意侧眸,就看到落花簌簌飘落的庭院中,坐着个沉默的少年。 尽管是坐着的姿势,但仍不掩他高瘦的身形,简单的卫衣长裤,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灰色,使得他露出的脖颈处的肌肤有种病态的苍白。 于是皮肤的白,就显得略长的额前碎发下,那双眼瞳愈黑。 有花落在他手上,但他仿佛毫无知觉,眼睫一动未动,比那棵树还要静,也漂亮得不像话。 “那谁?” ------------ 第89章 比赛 心理医生的话被打断,跟着书舒视线望过去,说:“噢,他啊,京市裴家的少爷,你上周去那个什么无人悬崖攀岩的时候,他第一次来这儿,家里人带他来找我教授。” “他怎么了?” “具体只有教授才知道,不过来这儿的,你觉得是为什么呢?等等,你,打听这个干吗?” 回答她的是少女兴味的声音:“我不去参加赛车了。” “啊,真的啊?”心理医生喜出望外:“这短短两分钟的时间,祖宗你告诉你这咋想通的啊?” 书舒没再回答了。 因为,她找到了新的乐子。 看着庭院中的少年,心道,又见面了呢。 … 那之后不久。 属于裴家名下的某栋别墅内,新来了一批佣人。 周管家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信息表。 ——父母双亡,家境贫困,有一个正在念小学的弟弟。 可不知怎的,周管家怎么看都觉得这少女样貌如此扎眼,周身气度明显不凡,和信息表上的描述好不相符。 他当即问出自己的疑惑。 书舒委委屈屈说了四个字,家道中落。 哦,原来是这种情况。 周管家点点头,那就难怪了,但他是主要给厨房安排帮手的,所以应聘人员须得会些基本的厨艺。 半小时的时间,书舒简单做了道菜,直接通过周管家这最后一道关卡。 … 混进这栋别墅的第三天,书舒才知道,这栋别墅里就住着少年一个主人家。 他不爱说话。 不,厨娘阿姨说,少爷是根本不说话,并且在这里做得最久的佣人,都没能听见少爷说过一句话。 书舒回想了下,确实没听过他说话,她就以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某天她冲他做出手语的姿势。 少年微皱眉,漆黑的瞳孔盯着她,声音低哑:“…什么意思?” 书舒:嚯,尴尬了,他不是哑巴! * 已经是从港城回来后的一周多了。 这天周四下午不用上课。 就每年的传统,三中和隔壁四中两个学校都要联合举办一场友谊篮球比赛。 参加比赛的学生都是从年级当中随机挑选出会打篮球的学生们组成队,磨合了大概一周后,比赛开始。 波罗仔和班上其他一个男生也报了名,被选上了。 午休课一过,偌大的篮球场,观众台挤满了两方学生,分边而坐,预备为各自的学校呐喊助威。 之前在京市上学时,学校里也不是没有办过篮球比赛,很热闹,但却是那种和裴慕音无关的热闹。 书令晨看出妹妹明显想要去看比赛的兴趣,就提前在观众席上占了三个前排视野不错的座位。 坐下后,他从自己这边看去,依次是妹妹,妈妈。 嗯嗯,不错,养眼的一家三口。 两所学习秉承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理念而促成这场比赛。 可谁知,这次四中来的篮球队伍里,全部都是体育班级天天都会接受训练的学生,个个肌肉发达,动力十足。 原本这也没什么。 两边成员组队都是自由的,没有限制,可四中的人却根本没想要好好的打这一场比赛。 各种吹口哨,挑衅,刚开始才两分钟,就差点绊倒三中队伍里一个学生,用力气欺负人。 波罗仔气得骂人:“他奶奶的,这是打人呢还是打球呢?!” 直到两队擦肩而过之际,四中篮球队的那个队长再次低声冲三中2班的某个学生嘲讽了句:“哟,白斩鸡,咋跳不起来呢,没力气吗,手段都用学习上了?” 2班学生当即停下 扭头道:“老师,他骂人!” 而四中队长却满脸无辜,摊手:“我说什么了吗?” 他刚才故意说得那么小声,就是堵对方根本拿不出证据。 “你——!”2班学生简直有口难言。 波罗仔是目睹方才全过程的人,气得眼睛跟他的发型一样,都要喷火了! 简直欺三中太甚了! 他急得想找回场子,可奈何对方很快察觉,直接围剿过来。 只听见“哎哟”一声。 波罗仔被撞得摔倒在地。 校医当即上前检查,说他脚骨折了,怕是打不得了。 这样一来,三中队伍就缺了个人,只得喊替补上了,可那俩替补纯粹是为了混表现分才填的表,只会点皮毛,哪里想到替补真要上啊,再加上四中的人气势汹汹的,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直接怕得不敢上了。 气氛僵持,对面四中甚至扬言,若是没人了,可以直接认输了,还能早点回家呢。 说完,他们那边的人哈哈笑。 正当这时。 “我来!” 书令晨起身站出来,原本波罗仔填表的时候也喊了书令晨,可参加比赛要每天放学后留在学校里练习,书令晨才不想,直接拒绝。 他还得回家陪妹妹和妈妈吃饭呢。 有书令晨上场,三中这边的局势明显好起来了一些,也是可以拿到球了。 可这情况收效甚微。 知道其他人不成气候,四中就开始猛盯书令晨一个人,针对起他了。 书令晨第n次球从重围中传过去被对面截胡。 “啧。” 他抓了把头发,这可咋整,光靠他一个人可不成。 中场休息。 三中观众席这边气氛都低迷了,静悄悄的。 “让我试试呗。” 一瓶水递到书令晨面前,他抬头,看见妈妈,而后眼睛亮起,对噢,妈妈也会打球的。 中场休息结束前一分钟。 对面四中的队伍看见三中临时加进来的书舒,意外道:“女生?不是,你们三中,真的假的啊?” 轻蔑的语气。 书舒根本没在意,勾了下唇:“怎么,怕了?” “开玩笑!” 书舒脱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运动短袖。 对面四中队伍的人眼神变得兴味起来,主要是三中加进来的这个女生长得也太漂亮了,漂亮得扎眼,起初,他们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可谁承想,书舒直接几个灵活夺球,挑起,投篮,拿下比分! “靠!”她真的会! 四中的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起来,想如法炮制搞起针对来,可连书舒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而同时,场上还有一个书令晨呢。 他们防得了书令晨,可就防不了书舒了,两人搁着老远都能接住对方传来的球,捂左边就右边漏分,捂右边就左边漏分。 总之,场面看得人热血沸腾的。 三中队伍其余人原本被打散的心顿时凝聚了起来,配合起书舒和书令晨来。 眼见比分占比一点点被拉回来,四中的人全部汗流浃背。 所以真的有奇迹,对吗? 最终,比赛在书舒的最后转身一个扣球,结束! 赢了! 全场,三中的人呐喊着书舒和书令晨名字。 观众席上,裴慕音激动地站起身,隔着人群,书舒冲女儿眨了眨眼,而身旁—— 按照赢比赛的传统,队友都要互相拥抱的,书令晨一顿推着书舒周围下意识跑上来的队友。 “都滚滚滚!!!” ------------ 第90章 安市行程 “她不爱吃巧克力饼干,拿走,酸奶也不爱喝,通通拿走!” “她不喜欢男的。” “……女的也不喜欢!” 距离篮球比赛已经过去快半周,但赛场上那种热烈的氛围到今天都还没能够在三中校内消散。 书舒最后那个帅气投篮简直像是印进所有人的心里,一球而“红”。 学校贴吧里就她名字为话题开了n个表白贴,以至于无论是出早操或是去食堂吃饭的中途,都有人上来示好。 书令晨直接在书舒周围拉起十级警戒线,凶巴巴地各种替她回绝。 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帮他妈挡上情书了! 当然,书令晨也有不能及时挡住的时候。 课间,书舒拎着水杯去打水,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别班的男生拦住,耳根泛红的双手递过来张天蓝色的信封。 等书令晨听见消息急匆匆扛着根拖把杀过来时,就只看到那个男生蔫了吧唧地转身走了。 那模样看着不像是失落,反而是,茫然和迷惑? 男生耳边还回荡着书舒的话,一般来说,面对表白无非就是拒绝或者同意两种结果,但12班的书舒同学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小朋友,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念书,好好学习才是啊。” “书上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男生边走边挠头,他明确自己这是被拒绝了,可是被拒绝的同时,怎么还有种被家长语重心长教育了的感觉??? 而之后,书令晨发现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妈根本不需要他来帮忙赶走那些示好的同学,因为无论来多少个,书舒都能够在两分钟之内迅速的自己处理好。 游刃有余得习以为常。 书令晨忍不住好奇,问他妈是不是以前也经常收到过情书呀。 书舒耸了下肩,说:“算,是吧。” 她眯着眼遥远的回忆了下,那时候,好像是有很多很多对准她的单向箭头,而她主动的箭头,却有且只有唯一的那一次。 * 即将凌晨六点的房间里。 窗帘紧闭,只有床头一盏台灯发出昏暗的光,照出整个偌大色调深沉的室内。 灰色大床上。 裴渡眉头紧锁,做着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如同被打上了厚厚一层的马赛克,入目的一切都是迷离不清的,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时而是在冲他招手,做着像是手语的姿势,时而是晃动的马尾辫。 又梦到她了。 为什么知道是“她”,因为裴渡每次都能听见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裴渡?” 有时是带着试探性的尾音。 “小渡小渡,在嘛在嘛?” 有时是带着调侃的俏皮。 “裴渡。” 有时,是想要推开他的冷漠。 是个女音,很熟悉,然而裴渡听不真切,他整个人好似沉入在水中,听觉被水浪裹挟住,混混沌沌,根本分辨不出她的声线具体是怎样的。 只觉得,应该很好听,让他每次梦到都会不自觉的屏息凝神想要多听上几遍,即便是冷漠的。 “叮——”的一声。 裴渡睁开眼,清醒地从梦中脱身而出,漆黑的眸底情绪平静。 房间静悄悄的。 枕边向上而放的手机散发出如同白昼的光,照亮漆黑空间的一角。 裴渡坐起身,摁开台灯按钮的同时,拿过手机,解锁提示有未读消息的屏幕。 是周至发来的邮件,邮件标题为—— 「书舒的个人资料。」 裴渡单手握住手机,男人冷白的手背显得黑色的手机边框线条锋利,他手指一动,点开邮件,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几行介绍。 书舒:女,十八岁。 家庭情况:家中独女,父母是在寻市做外贸生意的商人,夫妻俩工作繁忙,常年不陪伴在女儿身边。于数月前,书舒从寻市转到安市三中念书。 内容寻常也普通的一份资料。 周至在邮件里说明,这就是书舒的全部信息了,寥寥几句就交代完毕,一眼假。 裴渡都能想象得到,在编纂这份资料的时候,那人有多么的随意,随意的给自己捏造了个假身份,仿佛笃定有人不会在意到她而来查她。 身份能造假到这种程度无非两种情况,背后的真实身份比资料上的身份更高,或者更低,她显然是前者。 邮件还没读完,裴渡继续往下面划,一张高清照片弹了出来。 背景在篮球场,照片中的女生一身袖子是黑边的白色运动短袖,干净清爽,阳光下,皮肤白得晃眼,大概是中场休息,她站在看台边,两只细细的胳膊抬起,在梳理自己的马尾。 而这时,有人拿摄像头对准她,被她察觉,画面就定格在她嘴唇咬着发圈,懒散掀眸望来的一幕。 照片被人做过处理的,周边所有背景虚化,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是放大而清晰的。 于是隔着屏幕,女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好似能打破屏障,与屏幕外头的人直直对视上,那瞬间仿佛能直击心灵。 照片右下角带有透明水印,这是那场篮球比赛之后书舒在贴吧被传疯了的一张照片。 裴渡指节一顿。 是她。 那晚在徐家庄园外,“开错”车门的女生。 蓦地,裴渡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其实她的那双桃花眼现实看比隔着屏幕看的对视冲击要来得更加强烈。 下面还有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照片,还是有她,不过内容重点有两个人。 她牵着背着书包的女儿。 她拧开酸奶瓶盖递给女儿。 她弯着眼眸轻捏女儿的脸颊。 ……等等 总之,照片中的氛围无一不是美好而温馨的。 这是裴渡第一次用手段私下去调查女儿的生活,在他的印象中,女儿从小到大的生活只能用“循规蹈矩”和“乖巧安静”来形容。 上学,放学,拉小提琴,回家。 一成不变。 但就在不久之前,她第一次向自己提出那样的要求,她想要从京市转到间隔如此遥远的安市学校,从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当然可以,无论女儿想要什么都可以,于是当天,他就吩咐人办好了女儿的转校手续以及居住地方。 周至在邮件最后说明,这就是女儿转校后,经常待在一起的人,书舒。甚至为了和书舒同念一个班级,她不惜交白卷。 安市三中的人把这件事诚惶诚恐传达到他这里的时候,裴渡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反而觉得新奇,竟然看到了女儿类似于“叛逆”的另一面,看来,她是真喜欢这个叫做书舒的女生。 他直接让安市三中的人同意了女儿的转班请求。 邮件扫完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周至又发来消息:「明后天,您前往安市的行程已安排妥当——」 ------------ 第91章 谢谢你啊,妈 又一次月考来临。 周末结束,照例是周三出成绩。 对于书舒考到年级第一这件事,12班的同学从一开始的震惊,讶异,到现在习以为常的平静了。 班主任老刘拿着成绩单站在讲台上说到:“这次月考,书舒同学总成绩排行年级第一。”时。 所有人神情见怪不怪的听着,然而老刘神秘一笑,继续道:“不过咱们班还有一位同学,与书舒同学并列了此次的年级第一。” 话音落下,哗然一片。 波罗仔隔壁座位的一个男生闻言,顿时伸手薅起波罗仔的衣服,前后摇晃质问:“哥们儿!你是不是又抄咱小姨的卷子啦?这次还是全抄?!” “……你脑子被螃蟹啃掉了吧!”波罗仔满脸无语,没好气拍掉那人的手:“考场是按照上一次考试成绩分的,你觉得我能跟咱小姨分到一个考场吗?!” “不是你,那是谁啊?” 然后就听见老刘宣布:“是咱们班的,裴慕音同学——” 众人纷纷转过头朝后看来。 “裴慕音同学吗?可是我明明听说上个月的月考她总分是零分来着,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从1班转到咱12班的……” “所以,她是故意考零分的?” “我靠,学霸就是任性啊555!” “事实证明,你可以装菜,但不能真菜!” 听到自己的排名,裴慕音倒没有多少意外的反应,仿佛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排名,她比较开心的是,名字和书舒的名字放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女孩子眼眸亮晶晶的看向书舒。 书舒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手:“慕音真棒~” 老刘今天脸都要笑大了,两个年级第一都出在他的班上,哎呀,他今年是不是真的被什么贵人眷顾了啊! 以往开年级组会的时候,自己总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反正那些什么重点啊,分配啊,基本都和尖子生挂钩,没他啥事儿。 但现在不同了,他直接腰杆子都挺起来了,而且,还有件开心的事儿,老刘清清嗓,又说:“咱们的小魔王,啊,书令晨, 这次月考成绩有特别大的进步,门门儿分数都及格了!并且其中物理拿到了八十分!” “哇——” 所有人又看向书令晨,惊讶神情都不少,对于常年个位数分数的书令晨来说,竟然有天考到了门门儿及格,这含金量足足的啊。 老刘带头为书令晨鼓起了掌来,让大家向书令晨学习。 向他学习…… 这话书令晨在周一早操上听过太多了,可从未有过一次,这句话里面的主角,是他。 对于月考成绩进步,书令晨心里也有数,毕竟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好好的学习,补以前缺失的,认真学现在的,学完又从头复习,他看题也不再是同之前一样跟看天书似的,也摸出了些门道。 其实大概在上小学时,他依稀记得自己对学习挺感兴趣的,而每当这个时候,楚母就会走过来拿掉他的书,说别老是做作业了,让他去玩会儿,或者直接打开电视机换到动画片给他看。 没有管束,加上有意纵容,渐渐的,他对学习的注意力都被玩乐给吸引走了。 现在的书令晨才回过神来,楚母就是想要养废他,倘若妈妈没有回来,他大概率就会这么浑浑噩噩照着这条路走下去了,从一个学校里的小混混最终变成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大混混。 运气好点儿无所事事一辈子,稍微行差踏错,那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书令晨不禁朝书舒看去,场合原因,他暂时只能在心里真诚地说: “谢谢你啊,妈,把我从人生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血缘之间的关系就是会很默契,不用言语,书舒看懂了儿子眼里的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同时对他比大拇指,晃了晃。 旁边的裴慕音跟着凑过来,女孩子动作自然地趴在书舒手臂上,也在用眼神告诉书令晨自己觉得他厉害。 不知怎的,书令晨突然眼眶有些发热。 将那股热意往下压了下,而后,他冲妈妈和妹妹微扬下颚,带着少年独有的恣意。 … 这堂课几乎是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结束的。 课后。 班主任老刘专门找了下书舒和裴慕音。 说市区级新一届小中高竞赛要开始了,他想要把书舒和裴慕音的名字报上去,参加物理和数学的竞赛科目。 一旦报名,在竞赛正式开始前,两个人每晚都需要留校进行统一的竞赛刷题了,放学时间得推迟到晚上十点钟去。 书舒和裴慕音对视了一眼。 什么也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她们都留校,书令晨得一个人在家了。 不用问想也知道,要是知道这件事,少年会直接当场暴走,委屈抗议吧! 她们不过去了港城不到两天,回来就被他抓着絮絮叨叨念了快一个礼拜,说她们孤立他,非要她们立下个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得带上他的保证。 不然,他就要黑化了。 只能拒绝竞赛。 可两人对上班主任老刘无比殷切的目光。 以往把班上学生送去竞赛,那都是尖子班老师该考虑的事儿,老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别提有多期盼了。 “……” 这可就有点为难了啊。 忽地,书舒灵光一闪,说她参加可以,但是能不能把书令晨捎上。 老刘也对书舒是书令晨“远房小姨”这件事有所耳闻。 “书令晨不参加竞赛,他就边上安静待着做题,他这段时间的学习都是我监督的。”书舒佯装为难道:“我要是不在家,他肯定又管不住自己到处跑去玩儿了,到时候成绩一下降,我怎么交代呢?” “总之,刘老师,可以稍他,我就参加,不能,我就不参加了。”这并非威胁,而是给出的解决办法,对方接受她也接受,对方不接受,那她也不接受。 裴慕音在旁边连忙弱弱举了下手:“……姐姐参加,我才参加。” 主要是书令晨的进步实在是所有老师有目共睹,老刘一听书舒说,觉得是这么个理,便道:“好,那我去跟负责老师商量问下。” ------------ 第92章 感谢礼物 老刘找年级主任的结果是,不行。 他不同意把书令晨稍到晚间竞赛班上来。 然而老刘也并不慌,听完拒绝,只淡定道:“哦,既然如此,那我班上的书舒和裴慕音同学就不参加竞赛了哈,她俩的报名表我给您放桌上了,反正用不到了,您忙,我先走了。” “嗳你等等——”年级主任直接傻眼了:“她俩怎么能不参加呢?!” 书舒和裴慕音两个人是这次学校必须要送到市区竞赛场上的两个重点学生,学校还指着这俩年级第一能给学校抱个奖项和荣誉回来呢。 “行行行,捎上就捎上吧。” 年级主任这次只纠结了半秒就同意了,忙道:“快快,报名表拿走,快拿去给她们填掉。” “好嘞!” 老刘应着,等背过身,脸上是拿捏的偷笑。 * “什么?十点放学?!” 大型超市里,三个人一起来买做晚饭需要的菜,顺便买填满冰箱的补给,书舒把竞赛和捎带上书令晨这件事告诉他,少年顿时垮下张脸,不情不愿嘟囔:“……这也太晚了吧。” “那你在家不也每天写作业看书到十点多吗?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书令晨头头是道的:“我宁愿在家学习到十一点,我也不想待在学校。”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这么回事。 书舒挑眉:“那行吧,那从明天开始,你就得自己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了,然后也没人跟你说晚安了。” “那怎么可以呢!” 一听这个,书令晨瞪眼,感觉天都要塌了,瞬间痛快答应,恨恨道:“我要去!哼,你们休想孤立我!” 书舒和裴慕音相视一笑。 为了庆祝书令晨这次月考成绩大进步,书舒决定今晚给他做一顿丰盛的。 这会儿超市人多,她就让书令晨带裴慕音去买日常补给,自己则去买菜,这样更节省时间一些。 于是,三个人就此分开。 书舒单独推着辆购物车在生鲜区,菜买得差不多,忽然想起家里没酱油了。 正推着车要朝调料区过去,她忽地脚步停下,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拐角道:“出来吧,别跟了。” 话落,一名西装笔挺,周身精英气息与这鱼龙混杂超市格格不入,长相斯文的男人从货架后走了出来。 是他? 那晚从徐爷爷家出来,开错车门,那个问她“小朋友你上错车了吧?”的男人。 周至微微牵起嘴角,含笑温和道:“书舒同学,能否耽误你一小会儿,请你喝杯——” 看着面前唇红齿白,五官明媚的女生,他不自觉将咖啡两个字咽下去。 换成与她看上去的模样相匹配的东西:“能不能请你喝杯珍珠奶茶?” … 甜品店。 书舒不知道这算不算凑巧,地点竟然是那家她和女儿初遇的那家网红甜品店。 这个时间段,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可很奇怪,除了最初送上来两杯奶茶的吧台服务员,店内没有一个顾客,静悄悄的。 就像是,提前被清场了。 某个四座位置。 书舒旁边的座位上放着她刚从超市买的食材,她给书令晨发出去条信息,说自己有点事情,让他带妹妹先回去,自己要晚点。 发送完毕。 等书舒放下手机,对面的周至才看过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双手端至桌面上,而后推过来,推到书舒面前。 书舒低眸看去。 是个很精致的锦盒,一种熟悉的奢侈感扑面而来,她不用打开,都能知道里面装的东西价值不菲。 果不其然,周至伸出了手,掀开了盒盖。 只见盒内深色的绒布凹陷进去的槽洞中间,卡着一对简约却是用六颗水晶小钻的一字发卡。 彼时有阳光落入店内,也落在发卡之上,发卡夺目又耀眼。 这对发卡,书舒前两天逛私人拍卖网时刷到过,她觉得蛮好看的,本来想一并拍下给女儿戴,结果点进去就发现被人捷足先登了。 原来是这人。 书舒只扫了眼发卡就收回目光,没说话,但歪了下头,明显在问,这什么意思? 瞥见女生对发卡神闲气定的反应,周至更加确定他查到的那份资料上,这个女生绝对比资料上的身份要高。 “书舒同学,这是为了感谢你的感谢礼物。” 书舒:“哦?感谢我什么?” “我是裴家的,裴慕音是我们家的大小姐。”周至默了默,道:“大小姐一向来独来独往,难得会主动与同龄人交朋友,她很喜欢你,也能看得出,你也特别的照顾她,所以,是感谢这个。” “礼物并不贵重,还望书舒同学笑纳。” 这对发卡是周至挑选的,他是按照这个年龄段的女生的喜好而挑选的,做过些功课,应当不会出错。 书舒还是没去看发卡,反而目光落在周至脸上,转了圈,忽地问道: “你姓周?” 周至愣住:“……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分明只说他是裴家的,没说他姓氏吧。 书舒收回视线。 她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人具体名字叫什么,但觉得他模样眼熟,和昔年那栋漂亮别墅里的管家长得很像。 那管家就姓周。 书舒没回答周至,抱着手臂,又问了个问题:“你是替谁来感谢的?” “呃,书舒同学,我说了我是裴家……” 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我是问你受谁的指使,谁让你来的,亦或者——” 说着,书舒懒散掀起白皙的眼皮,朝甜品店天花板的监控器一一扫过,最终停在正对着他们这一桌的某镜头上,找到了,她勾了下唇,道:“那个人现在就在,那里面?” “……” 周至哑然,有一秒他后背的汗毛都立了下。 这个女生,好敏锐,气场好足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怯场的感觉了,可偏偏,对方还是个比他小那么多的学生。 真是,不可思议。 书舒再次看向周至,直接道:“我不接受代为的感谢,我要见监视器那边的人。” ------------ 第93章 是害羞吗 甜品店某扇窗前。 周至双手扶住自己的手机放在耳边,尽管是通话, 他的背脊也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姿态很恭敬地低声朝电话那边说话,似乎是在请示着什么。 吧台的服务员端来一碟小蛋糕,轻轻放至书舒桌前,微笑道:“请慢用。” 书舒问:“你们这里,大概清场到什么时候才接待其他顾客?” 她想着来都来了,走的时候就顺便给家里两个崽带些甜点回去。 服务员却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呢,得看新老板的意思。” “新老板?” “是呀。”服务员看了看窗边的周至:“我们这家店在两个小时前就被新老板花钱买走了,那位先生,就是新老板的助理。” 原来还不是包场,是直接把店都给买了? 这时,打完电话的周至回来了,他回到四座桌前: “书舒同学,请跟我来吧。” … 去的也不是很远的地方,就在这家甜品店对面的五星级酒店。 金色电梯一路往上,直达顶层的总统套房。 书舒跟在周至身后,脚下是厚厚的复古花纹地毯,空气中是舒适的淡淡花香味。 这地方她并不陌生。 那会儿1600还没装修好,她住的就是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 周至刷开大门。 像这种总统套房一般都带有商务性质,有专门的办公区域。 周至带着书舒停在办公室外,先屈指敲了两下门,等待大概五秒后,才摁下门把手。 他侧过身,朝书舒微颔首,示意她先请进。 书舒没什么停顿与犹豫就越过了他。 酒店将套房的办公室部分设计得大气,低奢,大片的半环形落地窗,明亮又通透,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倾洒了些落在沙发上面容冷清的男人身上。 屋内冷气开了十足,大概不用去正式场合,他只着件灰色的薄毛衣与深色长裤,沉静又干净,皮肤还是那么白,透着种病态感。 其实徐家庄园那晚,书舒看到他后是有瞬间愣神的,险些要以为这人是不是也穿越未来了。 因为他的模样与当时初见时,一样。 可此刻在光亮条件充足,可以细看的情况下,能看出,不是。 这张轮廓优越的脸线条变得锋利了,完全褪去少年所有的青涩,瞳孔漆黑疏离,青筋隐约浮现的手腕处戴着的名贵机械表,表盘折射出冰凉的光泽。 整个人周身是独属于成年男性的深沉与冷刻气息。 书舒在看向裴渡的时候,裴渡亦在用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书舒。 他身后的书桌上电脑还没关掉,就在刚才,他们通过电脑屏幕隔空“对视”。 画面里。 女生仰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笔直看来,毫不避讳的与他对上。 裴渡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块甜点,是一块草莓慕斯蛋糕。 却不是要给自己吃的。 在他有意的调查下,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女儿和面前这个女生就是因为草莓慕斯而认识的,就顺手让周至端了块过来。 裴渡静静看着书舒,漆黑的瞳孔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好奇。 仿佛在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可以让女儿这么喜欢她,为她第一次向自己提出与平日里安静内敛的乖巧模样相违背的转校请求,又为了能和她一个班级“叛逆”的上交白卷。 甚至,还搬到了她的家里去。 她和女儿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回家。 裴渡眼睫未动,但瞳孔里原本的好奇中已不知不觉夹杂上几丝算不上嫉妒的……羡慕。 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对视在现实人的周至眼中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对书舒道: “书舒同学,请坐。” 书舒收回视线,大大方方在裴渡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周至在旁又向书舒介绍道:“这是我们大小姐的父亲,裴渡先生。” 书舒挑了下眉,好奇问:“他是害羞不好意思还是自己不会说话?感谢要别人出面,自我介绍也要别人代劳?” “?!” 周至差点被口水噎住。 这、这个女孩子说话真的是大胆哇! 从容得完全不怯场,他跟在裴董身边这么多年,大抵是身份太高气场太冷的缘故,他从没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裴董说话,向来都是诚惶诚恐的姿态。 哦,不过现在他见识到了,真是汗颜。 “呃……” 作为一名出色且专业的特助,周至难得的卡壳,正要措辞说出点什么打圆场—— “我是裴慕音的父亲,裴渡。” 低淡的男音截过。 裴渡掀开冷白的眼皮,视线朝书舒望来,而后启唇,吐字:“我们见过,港城,徐家。” 指的是书舒开错车门这件事。 他陈述口吻:“徐家的九十大寿宴是你陪慕音去的。” 书舒没吱声,默认,静等他后面的话。 “慕音,很喜欢你。”裴渡继续说:“她难得交到一位朋友,谢谢你,愿意和慕音做朋友,照顾她。” 书舒问:“裴渡先生在乎慕音能不能交到朋友这件事?” “自然。” “你很关心她吗?” 裴渡道:“嗯,她是我的女儿。” 她的女儿,他自然关心。 书舒忽然问:“慕音最喜欢吃什么?” 裴渡:“各种甜食,尤为喜欢刷帖跑到各处城市吃帖中提到过的食物。” 书舒又问:“她不能吃什么?” 裴渡:“花生,会过敏。” 书舒:“她的爱好是什么?” 裴渡:“拉小提琴。” 书舒:“她最爱的玩偶,就是睡觉都要抱着的那种?” 裴渡:“毛绒小熊。” “……” 旁边的周至跟着书舒和裴渡两个人的一问一答左边转头,右边转头。 他有点懵圈了。 这对话听上去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这问与答的人似乎……错位了吧。 裴董是大小姐的父亲,书舒是大小姐的朋友啊。 怎么主动权像是掌握在了书舒同学手中的? 所有问题裴渡都是对答如流,几乎是没什么停顿,就回答出来了。 书舒兀自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裴渡面前,笑得很好看,问:“裴渡先生,能请你站起来一下吗?” ------------ 第94章 不会养别养 “能请你站起来吗?” 一个奇怪的要求。 虽不理解是要做什么,但裴渡对上女生弯成月牙的漂亮桃花眼,莫名,没有拒绝,依言起身。 男人净身高一米八九,肩宽窄腰,尽管套着宽松的毛衣,也不掩修长俊美的挺拔身形。 他与书舒对面而站,垂下眸,问:“怎么。” 书舒弯了弯唇,却没回答,下一秒,她扬手的动作就倒映在了男人漆黑沉静的瞳孔当中。 只听见“啪”的。 一个清脆而利落的耳光,打在了裴渡的脸上。 手掌与脸颊相击的尾音落下那瞬,空气几乎变得死寂一片。 静悄悄的。 “……” 裴渡头部微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鼻梁挺拔,下颚锋利,冷白的脸庞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道略粉的掌印痕迹,疏密的眼睫覆下的阴影将他眼眸当中的所有情绪掩盖住。 “书舒同学——你做什么?!” 如果说周至被书舒那句“他是不是害羞”给整错愕的话,那么此刻,他人都傻了,周身泛冷,反应过来,他急切地去查看裴渡,声音都在哆嗦。 “裴董,您、您没事儿吧……?” 裴渡缓慢地回过头,盯着书舒的漆眸冷刻无比,仿佛有寒意蔓延侵透,周遭温度都跟着变得极低。 书舒不躲也不避,嘴角仍是弯着的,她语气轻巧道:“裴渡,打一巴掌再喂一颗甜枣的滋味,感觉如何?” 嘲讽意味十足的口吻,连先生两个字都去掉了。 表明着,她压根就不怕他。 裴渡皱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书舒扯了下唇:“你知不知道,慕音一直过得很不开心,且整个人极度的自卑。” “你说她喜欢我,喜欢和我做朋友,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京市人,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到安市来?” “就因为她第一次来安市的时候,我在甜品店里让过一块慕斯蛋糕给她,不过一个举手之劳,小到平平无奇的普通善意,却让她这么惦记,可想而知她平时生活在多么缺乏善意的环境里面。” “她第二次来安市,她是逃课出来的,连逃了很多天,寻常孩子敢做这种事情吗,我用家里人会担心的由头劝她回去,不然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可是她却告诉我,说,没关系的姐姐,反正,我的家里人也不会管我,我出来这么多天,他们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这就是你说的,关心她吗?”书舒声音清晰的问道。 “你还说,她难得交上朋友,那你又想没想过她之前为什么交不上呢?她跟我说,那些人表面上跟她玩,背后却一直在嘲笑她,她是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孩子,那种时候该有多伤心多难过,你在哪里,你有陪伴过她吗?” “那是因为大小姐不喜——” 旁边的周至听见书舒的话,神色奇怪,似乎想要出声解释,被裴渡打断。 “还有呢?” 男人漆黑的眼眸紧盯书舒,呼吸紧绷,眸内的情绪已然因严肃而凝固。 “还有,是刚才你自己也回答过的问题。”书舒说:“慕音的兴趣爱好是拉小提琴,但是她说,奶奶根本不支持她拉,不,不是不支持,是总是训斥她,甚至贬低她,说她拉得不好,丢了家里的脸面。” 裴渡瞳孔微缩。 连旁边的周至都满脸错愕,不可置信:“什么,老夫人她、她竟然这样说的?她分明是很疼爱大小姐的啊?” “疼爱个鬼。” “慕音成绩好,总是年级第一,换做平常人家里,家里人都要把她夸上天,疼爱夸赞都来不及的吧,可是落在她奶奶的口中,却是糟糕,不够优秀,拿不出手。” “你知道这些词汇常年听在一个孩子耳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伤害的冲击力有多大吗?” 书舒说到最后,声音都是冷的。 通过方才问裴渡的一些问题,还有他今天让人来找自己这件事,能看出,他的确是关心女儿的,甚至能察觉出某些事情上他存在信息偏差的不知情。 可那又怎样? 失忆了又怎么样? 慕音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切切的啊。 裴渡这一耳光,她没白打,他也没白挨。 书舒只要一想到女儿那些失落的话语,低落的回忆,心脏就忍不住酸涩难忍,眼眶冒出热意,心疼得不行。 她甚至都希望慕音的性格能和令晨一样,没心没肺一点,在把房子让给楚家母女住,把生活费都给楚家母女花,把自己过成个小乞丐,被用有色眼镜看待,被骂穷鬼,被骂癞蛤蟆想吃天鹅。 他都只是一句:“老子不跟他们计较。”就过了, 并不放在心上。 “这些,都是慕音亲口,说的吗?” 裴渡缓慢地掀起眼皮,沉重看来。 书舒:“是。” 男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漆黑的眼眸内仿佛蓄起风暴,一字一顿:“好,我会去,问清楚的。” “那是你的事。”书舒并不关心,道:“裴渡,你要是不会养女儿,就不要养,有的是人养。” … 书舒离开了。 室内。 男人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一尊雕塑,也是应景,彼时窗外的夕阳落尽,原本落在他身上的光悉数暗下,整个人陷入阴影当中,连带着神情都看不清。 良久良久过去。 周至腿都跟着站麻了,在旁大气不敢出,他的视线都刻意没往那张冷白脸庞上的红印上看去。 “……裴董?” 裴渡动了,只听见男人冷刻的声音:“回京市。” 他必须,要弄清楚。 … 书舒一回到家,裴慕音和书令晨都围了上来。 “姐姐,你去哪里啦?” 书舒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语调轻松道:“我顺道去买了两块蛋糕,这不是为了庆祝我们的火鸡仔宝宝头一次凭自己考到八十分嘛。” 书令晨屁颠屁颠的把两个袋子接过去,身后的尾巴又要摇成螺旋桨了,他走进厨房,哼着歌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分类放好,无意间转过头,他瞥见书舒在洗手。 “妈,你这只手咋这么红啊?” ------------ 第95章 厌恶自己 裴渡有意识起,就是在病床上睁开双眼的那天。 他茫然而平静地望着天花板,大脑内一片空白,回想不起自己是谁。 忽地,余光瞥见道小小的身影,他侧眸看去,看到病床边趴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她个子小小的,脸也小小的,生得一双莹润漂亮的桃花眼。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她怀里抱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眼眶通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见他醒来后,更是泪花闪闪,嘴巴委屈的一瘪要哭,但又立马忍住了那股哭意, 真是,乖得令人心头发软。 裴渡莫名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情绪会轻易泛滥的人,但他很清晰的感知到,短短几秒,自己在不可抑制的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同时还有心疼她的感觉。 “你是……谁家的宝宝?” 男人低淡的声音很是温和地问。 却见那双漂亮的小桃花眼先是一愣,似乎是在惊讶于他的这个问题,直接给懵住了。 裴渡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因车祸伤得太过严重,精力有限,清醒了这一小会儿,控制不住又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病床边的人就变成了个陌生的贵妇人。 她自称是他的母亲,而他也从他的口中得知自己的个人信息。 裴渡,二十三岁,京市裴家的独子。 他在回程的路上出了车祸,导致昏迷,失忆了。 除此之外,没有了。 贵妇人对自己嘘寒问暖,俨然就是一个母亲模样,仔细地吩咐人准备吃的来,还动手削起苹果皮。 可裴渡没什么感觉,比起这个,面容冷清的男人身上穿着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皮肤苍白,颈部线条分明,他环视整个病房,寻找着,声音低哑,问道: “那个,宝宝呢,之前她还在这里。” 闻言,宋女士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对上裴渡漆黑带着安静审视的目光,闪过几丝不自然的神情,支吾了下,道:“噢……那个孩子啊,本来想等你身体养好一点之后再告诉你的。” “裴渡,你其实,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裴渡漆眸中的清晰微微怔住,因惊喜而弯了下眼尾,喜出望外:“她是……我的女儿?” 那个漂亮的、他第一眼就很喜欢的宝宝,竟然就是他的女儿。 “她在哪儿?” 裴渡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掀开被子下床:“我要去见她。” 却被宋女士给拦住。 瞥见贵妇人脸上有欲言又止的意味,裴渡又停下动作,目光变回平淡,静等她的下文。 片刻后,他就听见宋女士道:“那孩子,这会儿,不会想要见到你的。” 年轻男人眉峰微拢,不想见到几个字眼如同针尖从心脏上擦过,传来细密的难过,干涩询问:“怎么?” 宋女士表情变得严肃,仿佛接下来要讲一件很沉重的事情,她说:“裴渡,你差点害死那孩子知道吗?” “你把她关在一栋别墅里面养,不准我,也不准你爷爷,总之不准除了你以外的人靠近那栋别墅,你出车祸这么多天,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我派人费功夫找到了别墅,那个孩子差点饿死在里面。” 裴渡瞳仁骤缩。 “…我,关她了?” “是啊。”宋女士叹口气,带着种真是作孽的意味,道:“当初你就是这样对待她已经死去的妈妈的,也是想这样,把人锁在别墅里,哪里也不能去,也不让任何人见到她,不然,就要生很大的气。” 裴渡眸色僵硬住,像是在不可置信,那么乖巧的孩子,自己分明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怎么,怎么会对她做这种过分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顿住。 因为再度昏迷之际,他的确梦了一些片段,是十分零碎且模糊的画面。 时而是他单膝跪地,头埋在人腰上,强硬的把人圈在单人沙发上,不准她走。 时而是他扣住她白皙伶仃的脚踝,修长的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浮现,而另只手拿过根类似链子的东西,似乎急切地试图套上。 时而又是他俯身想要亲吻,却迎面挨上纤白的手掌一耳光。 …… 种种,尽管都是一闪而过,却那么充满真实感,都在说明,他在想方设法的,不顾人意愿的困住一个人。 这些,都是他做的。 裴渡呼吸微窒。 所以,他既然做了这些,也做得出把女儿关在别墅的事情。 想到这里,裴渡心愈发闷痛。 这瞬间男人眸底情绪变得冷锐锋利,弥漫着淡淡的戾气,他在厌恶,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回忆起睁开眼看到的那个孩子,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自己是怎么忍心的。 “……” 良久,裴渡艰难地开口:“我能不能,见她一面?” 他想见女儿,被自己亏待的女儿,然后跟她道歉,希望能够乞求得到她的原谅。 宋女士沉默许久,才为难地说,给她点时间,让她试试劝那孩子,看孩子愿不愿意。 最后。 裴渡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宋女士告诉裴渡,女儿叫裴慕音。 裴,慕,音。 裴渡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眸中与心里又不自觉柔和下来。 慕音。 是很好听的名字呢。 … 大概一周后, 宋女士才回复说,两人能见面了。 那天,是个不错的天气,阳光透过窗台洒到花瓶里沾着露珠的花瓣上,生意盎然。 裴渡在病房的客厅区来回踱步,不着痕迹地做着许多组的深呼吸。 因为紧张。 这时,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他转过身,看着宋女士牵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 女孩子怀里依旧抱着那个毛绒玩偶小熊,软软的短发,小小的脸,漂亮的眼睛,乖乖被牵着。 裴渡停顿了下,而后,一步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体,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仿佛生怕吓着女儿,友好地喊她:“慕音,你好啊。” 他看她,她也在看他。 父女俩对视。 裴渡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就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了手。 想要牵牵她。 如果允许的话,他也想要抱一抱她的。 然而,小小的人却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缩,躲在了宋女士身后。 ------------ 第96章 又做错了吗 年轻男人漆黑的瞳孔缩小,骨节分明的手掌就这么僵硬在空中。 女儿躲避的动作,落入裴渡眼中,就是实实在在的害怕。 他目光仔细的巡视着女儿。 总莫名觉得,那张小脸应该是红润的,气色很好的,可此刻,明显是变瘦了,而那双小桃花眼,应该是明亮开朗的,可此刻,就像是一簇小蜡烛黯淡的熄灭了下去。 于是,裴渡不敢再往前,甚至还起身,后退了几步。 给女儿留出让她认为安全的空间,试图借此来告知,自己不会伤害到她的。 须臾,裴渡走到窗边,喉结滚动,道:“带她,走吧。”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门开声。 裴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复又转过头看去,目光紧紧落在女儿小小的身影上,直至门缝隙消失,也没有舍得收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 彼时。 门外的走廊上,抱着毛绒小熊的小慕音也回过头,看向那扇已经被关上的门。 不同的空间,父女俩又一次的“对视”。 女孩子天真而又希冀地问宋女士:“奶奶,爸爸要多久才可以完全好起来呢,是不是只要我不去打扰爸爸,爸爸真的就可以更快的好起来,记起我来吗?” 这段时间,没有爸爸的陪伴,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她很担心爸爸。 宋女士随口回答道:“那是自然,其实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没有哪个家长会喜欢的,谁都喜欢清净些,清净些就更容易养身体。” “……”小慕音纠结了下,忍不住小声地反驳奶奶的话:“爸爸,不会。” 爸爸从来都不会嫌她烦。 从她记事起,所有的回忆,每一帧,每一幕都是爸爸。 小慕音觉得,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听到女孩子这么说,宋女士转头不明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轻哼了声:“他不会,所以他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差点死在手术台上,裴慕音,你知道的吧,你爸爸就是在接你放学的路上出的车祸。” “如果不是为了接你,他不会有事的。” “你说,是不是你害你爸爸变成这样的?” 这随意出口的话,像一柄柄尖锐的利刃,残忍地扎进年仅四岁的小慕音心里。 女孩子茫然地停在了原地,不自觉搂紧怀中的玩偶小熊,整个人手足无措,陡然之间被一种巨大的愧疚感给淹没,控制不住瘪嘴,莹润的眼眶一颗颗眼泪往下砸落。 满脑子都萦绕着那句——是她,害爸爸变成这样的。 宛如魔咒与阴影一般,缠进她今后的人生。 * 女儿害怕见到自己,裴渡不敢再贸然出现在女儿面前。 他只得退至暗处,默默守护。 这年,五岁的女儿在市中心上贵族幼儿园。 裴渡每天都会专门在清晨与下午时分,等在那家幼儿园门口,坐在车内,看着背着女儿被老师接进去,又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地被老师送出来。 她今天穿了件粉色的小裙子;她明天又穿了件小号的背带裤;她软软的头发又长了些,老师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会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人好像还没有背后的书包大,但看上去小小一团,可爱极了。 要是可以抱一抱她,就好了。 他发誓,这次,真的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裴渡一贯冷刻的眸光总会在这种时候,变柔变软下来,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拍摄键摁到闪出残影,恨不得把有女儿的画面的每一帧都保存下来。 这天,裴渡照例丢下工作来看女儿放学。 然而等了许久,才看到女儿红着眼眶,慢吞吞走出来,整个小人看上去失落委屈得不行,如同朵蔫掉的小花。 裴渡的眉头一瞬间就拧了起来,冷声让人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到十分钟,就得到了回复。 慕音今天在幼儿园里和一个小朋友起了冲突。 起因是,那个小孩儿炫耀自己有爸爸妈妈,而因为从没见过裴慕音的父母,从而起哄说裴慕音是没有人要没人管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和孤儿有什么区别。 年轻男人握住手机的指骨紧绷成了危险的弦,漆黑的瞳孔中蓄起暗色的戾气。 那个小孩子的家很好查。 姓齐。 父母都是某企业的高管。 裴渡几乎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让他们丢了工作,退学,高额的房贷,往后被行业永久拉黑驱赶的未来,让这两夫妻泪眼婆娑地扒着车门不住求饶。 甚至不惜跪下来。 他们狼狈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幼儿园老师在阐述事实后,希望他家孩子能够向裴慕音道歉时那种趾高气昂的不屑模样。 从起初的“我家孩子金贵,在家都是小公主,绝对不可能道歉”变成了“我家孩子还小,童言无忌,希望裴董您高抬贵手”。 裴渡全程冷眼看着。 胸口那种戾气久久消散不下去。 翌日晚上,裴渡接到电话,被告知,女儿突然发起了高烧。 … 裴家主宅。 都没等佣人过来上前,劳斯莱斯的车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啪”的一声。 年轻男人大衣仿佛带着阵凉风,步调急切地踏进大厅,上楼,直奔女儿所在的房间。 偌大的公主床上,女孩子脸颊酡红,双眼闭阖,睫毛湿湿的窝在被子当中。 家庭医生往她额头上贴上退烧贴,说大小姐吃过药了,还需要再观察下。 裴渡上前,看到气息细微的女儿,只感觉心都要碎掉了。 这是他车祸出院后,第一次正面的出现在女儿面前。 裴渡陪在女儿的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守着她。 半夜,她醒了。 女孩子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裴渡轻声询问:“慕音,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然后,下一秒,女儿抽泣起来。 只听见有哽咽声,细细的哭着:“……爸爸,不要管我了,慕音会听话的,不要管慕音了,好不好。” 裴渡错愕住。 女儿是哭着睡过去的,哭得鼻尖都是红的。 宋女士大概听见了她的哭声,语气责怪裴渡:“你对那个齐家下手太重了,慕音和那个小孩子本身是好朋友的,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你直接让齐家都消失在京市,这给慕音造成多大的阴影啊?” 裴渡沉默听着。 耳边还回荡着方才女儿可怜兮兮的祈求,让他不要再管她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吗? 年轻男人不禁反思,他又做错了吗?让女儿又伤心的怪他了。 ------------ 第97章 阳奉 一整夜,裴渡都守在女儿的床边。 她没有再醒过,却睡得并不大安稳,睡梦中也不停在呓语,断断续续说着: “……爸爸。” “……不要管我了。” 小小的不安的声音,像闷锤般一下下砸在裴渡心脏上,年轻男人垂睫,视线落在女儿因哭过而肿起的眼皮上,他拿过热毛巾,用一角温柔拭去女儿眼角的泪痕,漆黑的瞳仁内是心疼而愧疚的情绪。 放下毛巾,裴渡维持着坐的姿势,良久,俯身,用脸颊在女儿温热的额头上轻贴了下,闭上眼内心祈盼着。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讨厌爸爸了呢。 … 翌日,小慕音的烧退了。 裴渡请教厨师,学着做了山药胡萝卜玉米肉沫粥,他脑海中并没有下过厨的记忆,但出奇的是,他上手极快,厨师基本只讲了遍流程与需要的食材,他就轻易掌握的做了出来。 容易得,就好似之前做过无数次一样。 做好后他拿了个干净的勺子自己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厨师也夸口感香甜,但裴渡心里仍旧打鼓,忐忑地端上楼。 彼时,慕音小脸儿上恢复了些许红润,靠在床上,矮柜上放有花香味加湿器,室内开着温度适中的暖气。 裴渡走进来,就见女儿那双桃花眼看过来,盯着他看。 大概这粥的确是做得不错,女儿吃得很香,更重要的是,是自己一勺一勺喂她吃的,她都张嘴吃了。 裴渡握住勺子的手指因受宠若惊而微微颤抖起来。 两小碗粥就这样喂着吃完了。 裴渡又帮女儿擦嘴巴。 小慕音眨了眨眼,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爸爸,晶莹的瞳孔中闪闪发光,伸出小手,刚想要拉过爸爸的衣袖,开口说话,奶奶却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宋女士说小慕音发烧身上出了汗,要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裴渡便起身回避,出了房间,出去之前他还回过头看了眼女儿,见女儿也在看自己,便冲女儿抿了个温和的笑。 … 衣服是跟着进来的两个女佣换的,宋女士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抱着手臂打量着眉眼开朗的女孩子,语气意味不明道: “慕音看上去,很高兴嘛?” 听见奶奶的问话,小慕音乖巧地点了下头,女孩子的性格因为爸爸的保护天真而又烂漫,就忍不住的想要分享自己的开心,说:“爸爸陪我,还喂粥给我喝。” 爸爸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自己待在一起了。 宋女士哼了声:“是啊,你当然是开心了,可你爸爸就惨了。” 小慕音愣住,仿佛没有听明白奶奶的话。 只见宋女士叹了口气,语调责怪道:“因为你发烧,你爸爸在这里待了一晚上,一个晚上都没有阖眼睡觉,眼睛下面两个那么大的黑眼圈,这么辛苦你都没有看见吗?” “还有,公司还有好多工作等着他去处理呢,现在,都因为你耽误了,你说,你要怎么负责?” “……” ——如果不是要接你放学,你爸爸又怎么会出车祸呢?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话语,却诡异的重合在一起,宛如魔音。 瞬间。 女孩子好不容易红润点的脸色为这两句话而尽数去,变回苍白。 … 裴渡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用一碗粥打动了女儿,情绪不怎么外露的男人眉眼间的喜悦溢于言表。 他又亲自为女儿做了午饭,又是问厨师,又是查儿童菜谱,仔细又专注,也就是在这天,他从主宅厨师的口中“得知”女儿对花生过敏这件事。 然而这次端上楼,他照例想要喂女儿吃饭的想法却没能够实现。 小慕音直接从裴渡手中将碗与勺拿过,自己闷头吃了起来,吃得还特别快,就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大口大口的,险些把自己给噎到。 “慢点吃。” 裴渡看得直心疼皱眉,想要递水过去,小慕音已经快一步自己端走了。 “……我、我吃完了。” 小慕音脸颊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地道。 裴渡让佣人过来收走东西,想要陪女儿说一会儿话,然而女儿往被子里面一缩,躲了起来,甚至裴渡出了趟卧室,再上楼,女儿的卧室门就从里面被关上了。 佣人说大小姐把所有人赶了出来,谁也不让进。 这个所有人,其中也包括裴渡。 “……” 年轻男人立在女儿卧室门的门口,安静得如同一座精美而冰冷的雕塑,冷清的脸庞上是茫然无措的神情。 他似乎无法理解,分明早晨到中午这段时间,他和女儿之间的氛围还是很好很好的。 之前为了不出现在女儿面前,他甚至不敢住在主宅,都是住在外面的房子里。 仅女儿愿意喝自己喂的粥那瞬间,裴渡心里都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再买一处大一点的房子,然后请设计师设计成孩子会喜欢的样式,尝试着开始好好的和女儿生活在一起。 可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又降至冰点了呢。 宋女士告诉裴渡,小慕音知道了裴渡经常去幼儿园门口看她,她认为裴渡是在监视她,让她想起了他车祸失忆前,也是这样“管”着“掌控”着她。 她害怕这种感觉,就不想要见到他这个爸爸了。 “我劝你,要想打开那孩子的心结,就不要再派人看着她了,让她过得自由些吧。”宋女士头头是道保证:“再说了,她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儿呢?你就放心工作吧,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 这之后。 裴渡想要躲在暗处看一眼女儿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而的确如宋女士所说,她有在好好的照看小慕音,女孩子一天天的在安然的环境中慢慢成长起来,且看上去明显很依赖宋女士,想要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意愿也很强烈。 于是,裴渡甘愿从女儿面前消失,他不舍得女儿难过,害怕。 … 从冗长的思绪中抽身出来,轿车已经稳稳停下。 听见前面副驾驶上的周至道:“裴董,到主宅了。” 裴渡睁开漆黑的双眼—— ------------ 第98章 阴违 周至替裴渡拉开车门。 门口佣人告知说老夫人这会儿正在花园里赏花晒太阳。 从门厅穿过长廊抵达花园这一段路上,过路的佣人们纷纷冲裴渡低眉顺眼,齐齐问好道:“先生。” 见到裴渡出现在主宅,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反而,还司空见惯似的。 分明,在不久前,裴慕音从佣人口中听到的裴渡,还是个十几年都没回过主宅的人。 “怎、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跟我说一声?” 宋女士转个身,看到裴渡,整个人诧异住了,连带着脸上神情都不自然了一瞬。 当然惊讶。 因为以往每次裴渡要过来主宅,都会提前打电话过来询问宋女士,问宋女士慕音在不在,特意挑选女儿不在的时候,他才能过来。 周至在一旁面不改色替裴渡回答道:“裴董忙岑氏收购案忙得晕头转向,一结束就往回赶,匆忙之间,给忘了。” 闻言,宋女士怪责道:“那之后可别再忘了啊,这要是撞上慕音那孩子,哎,那孩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也还是没放下心结,还是不愿意见到你,不然到时候,多尴尬。” 裴渡盯着宋女士,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会,慕音在安市念书。” 今天不是周末。 听见裴渡这么说,宋女士再次叹口气:“你说你也是,做什么要同意她转校的事情,安市离京市这么远,她就一个人,我担心得好几晚上都没睡着过觉,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孩子处于叛逆期,想法千奇百怪的,你这个做爸爸的,也跟着这么不理智吗?” 宋女士这话里试图暗进藏着裴慕音不懂事的意思,然而却听见裴渡低淡的声音,平静道:“慕音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满足她。” “……” 宋女士一噎,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气急败坏,仿佛在不忿,这么多年,父女俩都没见上一面,都没有机会培养感情,可裴渡对裴慕音的关切随着时间却不减反增。 如果允许,可以达到纵容溺爱的程度。 裴渡简直恨不得把这世上的一切都捧到他女儿面前。 调整好表情,宋女士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 不怪宋女士问,这个儿子仿佛天生缺少温热的情绪感知,尽管她是他的母亲,可车祸失忆后的裴渡连一声妈都没喊过。 名贵的补品和逢年过节的礼物虽倒是会时不时让人送到主宅来,可除此之外,裴渡根本同她不亲。 就好像,她只是一个能够“照顾”他女儿的工具人。 若不是主宅有个裴慕音,裴渡大概率压根都不会过来主宅。 “玩偶。” 只见男人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右手,其中两根手指上勾着一个透明的方形礼盒,外头扎着可爱的蝴蝶结,盒内是一只棕色的毛绒玩偶熊。 这是女儿最喜欢的玩偶,没有之一。 从小到大,她对其它任何玩具都不感兴趣,总是爱抱着只玩偶熊,后面等长大了些,不好带出门,就变成了晚上睡觉搂着。 裴渡车祸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女儿怀里的那只已经慢慢变旧了,变破了。 缝缝补补的,都快变成快抹布了。 可那只熊上品牌被剪掉,裴渡找遍了满商场都没有找到相同的玩偶,最后,是在一个街边大清仓的小摊上找到了一只。 他让人顺藤摸瓜,得知做这玩偶熊的是一个特别小众的品牌厂,工厂效应不好,导致订单堆积,工厂只好遣散工人,宣布倒闭。 也就是说,以后大概率这只玩偶熊都会买不到了。 裴渡买下了摊子上的那只。 而仅隔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生产玩偶熊的工厂得到一笔巨额投资,起死回生,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大品牌,请了好几个国际大明星代言过。 … 宋女士挥挥手,让佣人去接裴渡手上装有玩偶熊的礼盒,而后习以为常道:“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用告诉慕音是你送的,以我的名义给她吧?” “不。”裴渡说:“要告诉她,是我给的。” “什么?”宋女士一愣,旋即劝道:“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慕音要是知道是你给的,肯定就和以前一样,要扔了的呀,你之前送点心,送衣服,她哪次没扔,何必呢,本来是好心,倒头来惹得孩子不高兴。” 裴渡却不为所动,依旧重复:“就告诉她,是我给她的。” “……” 宋女士觉得有些奇怪,先前她只要但凡一说裴慕音不喜欢,裴渡总是会很没原则的改口,今天怎么——这么坚持? 她不禁抬头去看裴渡,细细打量,后者冷淡的神色毫无异样,与平常相比无二。 可能是想多了吧,裴渡大概还是没有放弃想要和女儿“缓和关系”这件事,可那又怎样,有她在,就都会失败。 思及此,宋女士眉毛轻松一扬,放下心来。 正要收回视线,却忽地瞥见男人冷白的侧脸上赫然有道浅粉色的……巴掌印。 那大小,分明是女人的手! 宋女士错愕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置信间脱口而出。 “裴渡,你有女人了?!” 话落,她甚至表情一喜,似乎对“裴渡有女人”表示赞同的惊喜。 然而,下一秒,男人眼睫一抬,漆黑的瞳孔清晰暴露在上午的日光下,冰凉到仿佛有寒意蔓延,让宋女士背脊一麻, 瞬间噤声。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也还是得承认,她怕这个儿子。 尤其是,这个眼神。 每看一次这个眼神,都能让宋女士记忆回溯到那一幕—— 还是少年时期的裴渡,那双眼眸死气沉沉,手掐住她的脖子,只要一松手,她就会从三楼摔下去。 不折不扣的疯子。 … 分明是夏天,宋女士只觉得周身忽然很冷,讪讪的没再说话。 * 周至跟在裴渡身后从主宅出来。 车驶离大门口,却没走远,停在了裴家周围附近一个隐秘的位置。 后座的男人垂着疏密的睫毛,半张侧脸陷入阴影当中,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片刻后,司机跑回来,手里还拎着裴渡刚给出去的那个礼盒,汇报道: “裴董,我们走后,老夫人就让人把东西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 第99章 “裴慕音” 直到裴渡离开,宋女士才松了口气,她朝拎着礼盒的佣人轻飘飘递去一个眼神。 都无需特意说明什么,佣人就明了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往外面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旁边佣人们目不斜视,对此见怪不怪,仿佛这是这个宅子中,所有人最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这么些年,先生始终都不曾放弃过想要和大小姐缓和关系的想法,盼望着可以让大小姐一点点“接受”自己,便时不时就会亲自送来东西。 然而,那些只要是要以他名义给出的东西,都没有机会到大小姐的手中,都根据老夫人的意思给扔了,然后回复先生,是大小姐听说是他给的就全扔了。 … 彼时临近午间。 宋女士由佣人陪侍着,从花园来到已经布置好的餐厅,她正要落座,就听见门厅处传来佣人的惊讶声: “大小姐?!” “您今天怎么回来了?” 宋女士人一怔,抬头,果真看见道有些胖乎乎的熟悉身影,她长袖长裤,不算长的头发没扎,垂在肩上,挡住了脸,闷着头往楼梯口走。 不是裴慕音又会是谁。 “裴慕音?”宋女士神情诧异,皱眉问道:“你为什么突然从安市回来了?今天不是要在学校里上课的吗?” “……” 无人应答。 “裴慕音”就像是没有听见宋女士的问话一般,怀里抱着书包,沉默地上了楼。 宋女士不疑有它,裴慕音的性格本来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她这会儿只关心庆幸着,还好裴渡走得早,这父女俩没有碰上面。 悠然地享用完大厨做出来的养颜美容午餐,宋女士从佣人手持的盘中拿过擦嘴巾,忽地想起今天是五号。 正好,裴慕音回来了…… 宋女士脑中思绪转了转,动作慵懒地将擦嘴巾放回去,当即吩咐佣人道:“去,给小晴打个电话,让她带上瑶瑶一起,今天是五号,是咱裴家聚餐的日子,让她们来这儿,陪我吃晚饭。” 她口中的小晴,指的自然是时晴。 佣人回:“好的,老夫人。” … 与此同时。 裴家主宅外的轿车内,听着实时监控中传来的话音,周至猛地疑惑回头。 裴家从上上一辈起,家里称得上人丁凋零,后来加上裴董父亲在裴董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而离世了,每月五号聚在主宅吃饭的传统都不知道被废掉多少年了,就这么两三个人,这饭有什么可吃的。 怎么老夫人却还这样说,而且,还要邀请两个外人来。 其实裴家的监控也被关闭很多年了。 被老夫人以大小姐四岁前被裴董养在装满监控的别墅里,对监控存在心理阴影为由,就把主宅的监控全给断开了。 方才,趁老夫人与裴董说话的间隙,周至偷偷带人溜到主宅后台的电房,把监控全给接上了。 “裴董,那位书舒同学说的,真要……”真要当真吗? 周至都觉得不可思议,裴董可并不是听风即雨的人,裴董才和那个书舒只见过两面,还是十分草率的见面,怎么裴董直接就信了,当即就赶回京市来求证。 后座,裴渡仍旧一动未动,没回周至的疑问。 车祸醒后,宋女士告知那些事时,裴渡起初是持不为所动的态度的,不知是自己天生缺乏对人的信任感,还是单纯从潜意识中不信任宋女士,但是,他信女儿。 睁开双眼第一次看到女儿时,裴渡感知到自己几乎是无条件的在对女儿释放信任。 宋女士说女儿不喜欢自己,裴渡不信,可女儿反射条件的躲他,落在裴渡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 宋女士说女儿还没有放下心结,裴渡不死心,可女儿呜咽着让裴渡不要管她也是实实在在的。 裴渡从未见过女儿这么喜欢过一个朋友。 所以,女儿信任的人,他,也信任。 他说的要弄清楚,不是直接质问,他需要知道的,是最真实的,女儿生活在主宅的处境。 而还有就是—— 裴渡疏密的眼睫微顿,视线落在旁边墨色的车窗上,反光面中,男人冷白脸庞上隐隐约约能看到红色的痕迹。 还有就是。 那一巴掌 ,以裴渡的反应能力,他其实完全可以冷眼制止住的。 可不知为何,白皙的掌心扇过来那瞬间,裴渡垂下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女生,鬼使神差地看向她的那双桃花眼,仅仅两秒的走神,导致他就这么安静地挨上了她的巴掌。 … 夜幕降临。 裴家主宅的客厅随着时晴时瑶母女的到来而变得一片欢声笑语,氛围极好。 母女俩围着宋女士,口中尽说些好听的话。 远远望着,这一幕完全就像是幸福和乐的奶奶与儿媳妇还有孙女儿的画面。 这时上楼的佣人下来告知宋女士,道:“老夫人,大小姐说她身体不适,就不下来吃晚饭了。” 闻言,宋女士微讽地轻哼了声,表情是满脸的看透。 裴慕音这哪里是身体不适,怕是上一次的“聚餐”给整得伤心难受了,不敢下来了。 但这有何妨,她自有应对的法子。 于是宋女士便当即吩咐:“今晚不在餐厅吃了,去花园的东边吃吧。” “是。” 花园东边,正对着大小姐二楼卧室的阳台。 不多时,晚餐就被布置好了。 花园的灯全部打开,灯火通明的。 饭桌上。 时晴听佣人说起裴慕音今天回来了,她疑惑道:“怎么没见慕音下来吃饭?” “不用管她,看她胖成那样儿,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她也就该这样,少吃,最好别吃。”宋女士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她口吻满不在乎的,又看向手边的时瑶,笑得眯眼: “瑶瑶,最近在新乐团提琴练习得怎么样?又进步了吧。” 时瑶穿着件干净漂亮的裙子,腼腆回道:“遇到了很不错的老师,还有师哥师姐们,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老师还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明卓先生正在为他的关山之作寻找演奏团,就找到了我们乐团,乐谱上有段钢琴和小提琴的开场独奏,老师私底下找到我,说很好看我。” 明卓,华国著名的音乐家,某派音乐风格的经典代表人物之一。 “哎哟,我们瑶瑶小小年纪,真是厉害啊。” 时瑶顿了顿,又说:“有位外籍老师也极力推荐了慕音,但是慕音不是错过了乐团的最终面试吗?那位老师希望她能够来再试试,只不过,一直联系不上她……” ------------ 第100章 见不到光的手段 “用不着联系了,瑶瑶,你转告你们乐团那个老师,让她放弃吧,就说是裴慕音的奶奶说的,裴慕音不会去。” 宋女士理直气壮,恶意揣测道:“让她去她能拉得明白吗?怕不是用了拿钱去收买老师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引得人这么为她说话吧。” “那老师,估计也不是什么专业的货色。” “……” 时瑶微讪,忍不住想说柏林苏国际乐团内的老师都是世界级的,早已名利双收,怎么可能会轻易被金钱所收买。 况且宋女士这一说,不知不觉中连带着她都给贬低了进去…… 可瞥见宋女士明显不虞的神情,加上接收到来自妈妈时晴不赞同的眼神暗示,时瑶还是闭上了嘴。 … 彼时,轿车内。 空气安静到死寂。 周至都无法用不可置信来形容自己此刻的错愕了。 他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听觉功能是否出现问题,不然,他都他妈听见了什么啊。 那些针对大小姐,近乎于恶毒的话语,竟然是从老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还是他认知中的那个,每次他陪裴董到主宅,满目慈爱,对裴董事无巨细复述着大小姐近来状况的老夫人吗? 简直,判若两人。 相较于周至的震惊与不淡定,后座的男人显得极为沉默。 不是不为所动,而是敏锐的察觉到,他们听到这几句话,还都只是冰山一角。 果然—— 片刻后,另一台笔电中再次传来话音。 不是宋女士和时晴母女的谈话,而是来自二楼裴慕音卧室阳台下佣人的“闲谈”。 “老夫人是真心喜欢时晴小姐和时瑶小小姐呢,每个月雷五号打不动的喊人来家里吃饭,每次她们一来啊,老夫人高兴得能多吃两碗饭。” “大小姐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明知道自己不得老夫人待见,非得这个日子跑回来做什么?这不是不孝,在故意给老夫人添堵吗?” “大小姐不晓得吧,她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老夫人气都顺了很多,脸色也红润了,好在大小姐也不是那么的没有眼力见,晚饭没下来吃,不然,这顿饭又要因为她变得气氛不好了。” “是啊。”有人好奇问道:“嗳你们说,时晴小姐会成为咱们裴家下一代的女主人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老夫人对待时晴小姐那态度,跟对待准儿媳妇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时晴小姐人懂事又温婉,长得也不错,会说话,时瑶小小姐也那么优秀。” “说不定,老夫人都私底下安排时晴小姐和先生见过很多面了,怕是两个人早有进度了,先生肯定也是有意思的,否则,你们想啊,如果先生不默许,时晴小姐能这么频繁的来主宅吗?” “那如果以后时晴小姐和两个小小姐小少爷住进来,大小姐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换我,我肯定自己就搬出去了,不然,一个拖油瓶,夹在中间,多碍眼啊。” “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先生也不想看见大小姐,他要真是在乎,怎么会这么多年一步也不肯踏足主宅。说不定以后先生和时晴小姐成了,大小姐搬出去,先生还就愿意回主宅了呢。” “说的是……” 夜幕垂落,花园角落静谧,佣人们的谈话全部“准确无误”的传到了头顶阳台上。 其中一个佣人冲不远处餐桌上的宋女士点点头,仿佛在表示任务已完成。 宋女士表情变得愉悦起来。 晚饭结束,饭后甜点也紧跟着布置上来。 还是在花园。 时晴陪在旁边亲手泡着花茶。 宋女士舒心地端起来喝,她余光瞥见,二楼裴慕音的房间灯始终没有亮起过,但没有亮起又怎样呢?话她肯定是全部听见了。 怕不是,这会儿正伤心的一个人躲着偷偷抹眼泪呢。 宋女士就是不喜欢裴慕音这个孙女儿。 很多种原因。 其中最为强烈的一种,是痛恨与厌恶的情绪。 她只要看见裴慕音那双桃花眼,就能想起她妈,只要想起她妈,宋女士就无法避免的想到多年前那屈辱的一幕—— 没有一个佣人拦得住,女生把她从客厅拖到卫生间,单手摁进马桶里,尽管竭力挣扎,但她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喝到了好几口马桶水。 那瞬间,什么体面,什么尊贵,通通都被泡进了马桶水里给融化了,宋女士内心简直崩溃得想要尖叫杀人。 自她成了宋家二小姐之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待她,然而轻松扣住她脑袋的女生声音懒淡道:“端的什么夫人架子,以为我会怕你?给我记住了,我不是你可以惹的人。” “……” 事后,宋女士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佣人全部给辞退了,仿佛这样做,就能够掩盖她这狼狈又憋屈的时刻。 真是想起来胸口里那股火就蹭蹭往外冒,宋女士双眼情绪登时就阴了阴,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在茶几上,杯子与碟子之间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一声,把旁边的时晴和时瑶都吓了一小跳。 就听宋女士吩咐道:“去把裴慕音给我喊下来。” 她拿裴慕音的妈没有办法,拿裴慕音难道还没有办法吗? 这口气,无论撒多少年,她都不会觉得顺畅! “是,老夫人。” 周遭的佣人心知肚明,老夫人这是又忽然生气了,预备把大小姐叫下来,要开始一通刁难了。 不多时。 只见通往花园的廊厅处出现了“裴慕音”的身影。 还没等她走到跟前,宋女士的训斥声就响起:“你是块木头吗?成天就知道躲楼上,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出来招待一下的?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裴慕音”披着短发,脸上戴了口罩,整张脸遮掩得严严实实,但无人起疑,因为平日里大小姐也经常这副模样,只见她同样沉默地听着老夫人的话。 而宋女士不知道为何,今日比平日里更加的暴躁了。 暴躁到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才能气顺—— ------------ 第101章 生病了 裴渡对裴慕音的关心增年不减,时不时偶尔还会偷偷去看一眼裴慕音,除了言语上的“虐待”,宋女士从来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裴慕音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譬如克扣缺衣短食,或是管教禁闭。 怕被裴渡发现。 可大概是方才回忆起了那件屈辱的事情,此刻宋女士内心的恨意随着恶被无限放大。 再加上,这些年裴渡踏足主宅的频率不低,他前脚刚离开,四五天内是不会再过来的。 想到这里,宋女士的顾忌瞬间就减轻了很多,不过她看了看旁边的时晴母女,微顿,有意想要避开外人,就又找了个借口把两人给支离开了。 … 时晴是开车带女儿时瑶过来的,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是开车走。 车从裴家主宅的停车位置上驶向大门口的方向。 副驾驶座上。 时瑶忍不住困惑地问询道:“妈妈,裴奶奶方才看起来心情挺坏的,她、她喊裴慕音,是要做什么呀?” 直到开出感应铁门后,时晴才语气淡淡地回复女儿:“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随便过问,瑶瑶,你不需要关心裴奶奶要做什么,你该关心的是你的学习成绩,还有小提琴的成绩,不能让妈妈失望,知道吗?” “……嗯嗯。”时瑶点点头。 时晴轻车熟路地沿着小路开,忽地,她余光瞥见旁边绿化带内似乎停着辆轿车。 一闪而过。 天太黑了,那车看上去也是黑色的,导致它完美的融入夜色中,瞧不真切。 等时晴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去,早已过了绿化带,而下一秒,她透过挡风玻璃,迎面看见一辆辆轿车驶来,气势十足地与自己的车擦肩而过。 它们朝着的方向正是她们才出来不久的地方——裴家主宅。 … 宋女士让裴慕音过来给自己倒茶。 室外花园的灯自然不如室内的通透明亮。 “裴慕音”站在背光处,导致正脸处在阴影处,看不清楚模样,而宋女士只盯着手中的茶杯中被一点点注上水。 待接得差不多,她当即就皱起眉:“烫死了,连个茶都不会倒的吗?!” 说话的同时,她端杯子的手也跟着一抖。 于是,一杯滚烫的水就朝着“裴慕音”倾倒了过去,尽管闪躲及时,也还是有一些撒在了脚上。 “嘶……” 宋女士正要解气冷哼,忽地听见女孩儿下意识痛呼的一声。 这声音…… 怎么听上去,根本不像是裴慕音的声音! 宋女士疑惑抬头,盯向“裴慕音”,猛地抓向她,把她扯到光亮处,抬手,一把扯掉她的口罩。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身形相似,发型相似,姿态相似,但,不是裴慕音! 霎时,宋女士震惊得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你是谁啊?!” 女孩儿却没有回答宋女士,而是看向了宋女士后方的位置,微微颔首。 “……” 宋女士疑惑地跟着转头看去。 下一秒。 她整个人傻眼在原地。 只见不知何时,面容冷清的男人就这么安静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位置,他身高体阔,面无表情,半垂下的眼睫给眼下覆上层充满凉意的阴霾。 让人联想到,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裴,裴渡?!你怎么……” 宋女士想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可视线落在男人身旁的周至手上拎着的那个眼熟的礼盒,她登时失声了…… * 宋女士平日的生活过得可谓是充沛恣意。 人虽年纪上来了,但心却不服老。 坐飞机满世界看秀,逛私人拍卖会,收集各种绝版服饰或是首饰,连接半个月行程不停歇,都是不在话下的。 时不时就要约上相熟的朋友一块儿。 这天,京市世家圈一位姓朱的老夫人吃过午饭后就拨打宋女士的电话,结果半天都拨不通。 怎么回事儿? 两人明明都约好待会儿两点的行程,要去法国,作为一个贵族拍卖会的嘉宾出席的,约好的吃完饭就来她家一起汇合的。 人呢? 私人飞机都停好在家门口了。 朱老太太打宋女士电话打不通,又尝试打裴家主宅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就纳了闷了。 这种贵族内部拍卖会邀请,答应了就不好放人家鸽子的。 没办法,朱老太太只得亲自跑去裴家找人。 … “叮咚,叮咚,叮咚。” 大铁门的门铃声被朱家司机摁响了一遍又一遍。 后头。 朱老夫人坐在车里等,等了许久,裴家的门内才有人走出来,佣人模样,却是个生脸。 “你家老夫人呢?” 这位佣人声音平静地回复朱老夫人:“我家老夫人生病住院了,不在家。” “生病了?”朱老夫人狐疑:“生的什么病啊?怎么也没同我说呢,她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她。” 佣人:“是很严重的,不方便告知的病,您还是请回吧。” 说完,都不等朱老夫人再问点什么,佣人直接转身,铁门关上。 “……” “不是,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老夫人嘟囔了句,她也是等恼了,宋女士不去拍卖会,要缺席,她可不能跟着她一样失礼数,她还是要过去的。 “罢了,我们走吧。” 车开动之前,朱老夫人不自觉仰头,透过车窗,看了眼裴家这座威严深沉的主宅。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怪怪的。 太过安静了。 安静得,就像是,这房子内里空荡荡的。 更加奇怪的是,宋女士从来也不是那种不爱打招呼的人啊。 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这一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朱老夫人下一秒自己都笑了。 瞧她,想什么呢?裴家尊贵的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有事儿呢?难怪家里小辈们说自己年纪越大越爱胡思乱想了。 于是,朱老夫人好笑地反思了一下,离开了。 她绝对料不到,自己的随意乱猜竟然会是真的—— 裴家的主宅在某一夜被全部清空。 包括佣人,主人在内。 而之后的不久,原本同样与宋女士约好行程的各家老太太都统一收到了“宋女士”送来的失约抱歉函。 大家都埋怨宋女士是鸽子精。 没有人想到,宋女士早在一周前,就被送进了一所精神病院里—— ------------ 第102章 最不配得到原谅 宋女士的“入院”手续是周至亲自办理的。 送自己的母亲进精神病院。 惊骇吗?震动吗?不可思议吗? 这些情绪周至通通都没有。 外界所传的,裴氏掌权人裴渡手段狠厉,为人冷情从来都不是虚构的。 在周至眼中,裴董是位极为合格的商人,他看问题眼光毒辣,手段雷厉风行,可与此同时,他也如同一台像是被植入好程序的冰凉机器,冷漠,麻木。 只有在面对大小姐时,裴董才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会在挑选买下礼物时忐忑担忧这会不会是女儿所喜欢的,他会在无人处因思念女儿而眼神变得柔软,他也会在得知女儿吃下尽管不是以自己名义送出的食物时而高兴上好几天。 总之,凡是与女儿沾上边的事情,裴董就会是一个浑身充满人情味的人。 女儿是软肋,也是逆鳞。 周至从未见过裴董发如此大的火,紧绷到仿佛是要随时断裂开的万吨钢筋,这种发火不是气到极致的咆哮,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质问,而是悄无声息的让一个人与社会脱节消失,然后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周至完全能够理解。 放在心尖儿、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东西都捧过来奉上的女儿,竟然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一种近乎于“精神霸凌”的环境中,乍然得知真相的瞬间,没有人能不撕心裂肺,痛心切骨。 听着实时监控中传来的一字一句,周至呼吸亦在发颤。 整个裴家主宅的人合起伙来,在裴董不在的时候,全部都换上了另一张面孔,给大小姐残忍地制造出一个从小不被爱,被厌恶,被嫌弃的世界。 … 这家精神病院位置偏僻,私密性强,收容的都曾是有头有脸人家的精神方面有问题的病人。 特别适合宋女士。 可宋女士刚来的第二天就受不了了。 尽管她住在一个单独的病房,可隔音却极其差劲。 时不时有砸墙的声音,有哭声,有笑声,哭声中分辨不出难过,而笑声中分辨不出开心,总之,特别的诡异,更重要的是,这种动静在夜里也不曾停止。 起初的宋女士百般不敢置信,剧烈反抗过,挣扎过,可回应她的只有护士敷衍的安抚,次数多了,连安抚都没了。 有的只有对面或者隔壁病房的病人双手握着外面的铁门,笑嘻嘻地对她说:“说自己没病的人都是有病的!你跟我们一样,都有病!所以,你不能出去!嘿嘿!”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周至跟在裴渡身后,在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宋女士病房的位置。 一看见裴渡,宋女士就跟看见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可旋即,她立马破口大骂,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气得说不出话:“裴渡!我是你母亲!你、你竟然敢?敢这样对我!还不快让人放我出去?!” 不过才几日光景,宋女士哪里还有往日的端庄与雍容。 脱去华服,褪下翡翠饰品,此刻身上穿着件条纹病号服,夹杂着大量白发的头发一团糟,整个人狼狈不堪到极点,传出去,谁会相信这是京市裴家的裴老夫人呢。 “裴渡!让我出去!你听见了没有?!” “……” 裴渡无动于衷,男人漆黑的瞳孔极深,让人窥探不到丝毫情绪,只能感受到无边的漠然,漠然地看着宋女士崩溃。 直至宋女士口中谩骂的声音从尖锐到减小到最后的讪讪噤声。 宋女士只感觉到背脊腾升起一股冷意,看着眼前的人,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要把她扔下楼的少年。 原来,她并没有感觉错。 在裴渡眼里,自己是一个可以获得女儿青睐,照顾女儿的工具人,一旦他察觉这个工具人失去作用甚至失职,那么这个工具,就完全没有必要存在了。 尽管他失忆了,可他也还是那个裴渡。 那个疯子,裴渡。 … 宋女士被带到一间干净的休息室。 她一左一右都站着名护士,她被强硬地摁着坐下,一旦她稍微有反抗的动作就会立马被面无表情的护士给制止住。 这是身为裴老夫人从未有过的待遇,落差感太强,可在这儿没人把她当裴老夫人。 裴渡坐在单人沙发上。 周至站在一旁,看向宋女士,问:“老夫人,在裴董失忆前,他真的把大小姐关在别墅里面养一直掌控着大小姐吗?” 裴渡就算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些什么,倘若女儿真的厌恶自己,害怕见到自己,那么宋女士这么多年何必要买通所有佣人营造一出自己漠不关心的戏给女儿看。 可关于过去,也就是他车祸失忆前的所有一切都被人刻意的抹去得干干净净,无从查证。 但宋女士,肯定知道。 听见问话,宋女士抿紧嘴,不愿意回答。 周至从善如流应对道:“老夫人,我大可以告诉您,您之后在这里的生活质量如何,取决于您配不配合回答问题。” “你——!” 裴渡并没有要等待的意思,十秒钟过去见宋女士没动静,直接就走。 “我说!”宋女士气急,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破罐子破摔道:“……确实有一栋别墅,只有你和裴慕音两个人住在里面,没有掌控,是你想要将她保护起来,不允许任何外人靠近。” “你一直都对她很好,走路,说话,上幼儿园,都是你把她亲自带大的。” “……” 周至震撼得下意识去看裴渡,只看见男人疏密的长睫不可抑制地颤动了下。 得到答案,裴渡毫不犹豫起身,周至跟上。 宋女士见状慌了,“裴渡,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然而,无人理会她,她最后甚至恨恨喊了起来:“裴渡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件事也是你爷爷默许的!他和我一样不喜欢裴慕音!” 周至脚步一顿,不禁回头看了眼。 裴渡始终往前。 宋女士没有从这里出去的机会了,而那些佣人也被处理得很干净,当然不是杀,比起杀,还有更痛苦上百遍的事情。 可做完这一切又怎样? 裴渡觉得,最罪无可恕,最不配得到女儿原谅的,是自己—— ------------ 第103章 妥协 安市三中这边。 已经是竞赛预备班开班的一个多礼拜后了。 要去参加竞赛的学生不在少数,都是从火车头班级挑选出来的尖子生。 这次竟然还有吊车尾12班的学生,前所未有的稀奇事儿,但无人敢质疑,开玩笑,俩年级第一。 几个尖子班的班主任眼馋老刘眼馋得眼眶都要发红了,紧盯着书舒和裴慕音,各种暗戳戳的想要把两个人抢到自己班上去。 老刘品了品保温杯中的枸杞茶,慢悠悠道:“那恐怕是不太行滴,一个我们书舒同学早已明确不转班滴,一个我们裴慕音同学特意考鸭蛋就为了转到我的班级滴,你们说,你们能说得动哪个?” “哎,没办法滴,幸运之神就是眷顾着我们12班滴~” … 这几天,书令晨也乖乖跟着书舒和裴慕音一起上竞赛班。 地点是在学校的多媒体阶梯教室,足够大,他就自己找了个后面的角落座位默默补习。 课程前半段是听老师讲解竞赛题,后半段就是训练解题,最后会留出二十分钟让所有学生可以自由交流。 这天,放学的下课铃响起。 三个人去到食堂吃饭,这个时间段,毕业班级或者住校的学生都回宿舍收拾洗漱去了,吃饭的人自然没有中午那么多,一眼望去,偌大的食堂挺空荡的。 书令晨主动包揽下妈妈和妹妹的打饭任务,美其名曰要让她们享受至尊般的服务。 他一手端着一碗汤,要离开打饭口时,碰巧跟姗姗来迟的时津擦肩而过。 哦,这次竞赛,1班的时津也参加。 毕竟,年级第二嘛。 前俩月年少轻狂不懂事,书令晨把时津当成“情敌”看待过。 现在的他已经“脱胎换骨”,对时津无感了,擦肩而过之际就如同路过了个陌生人一样,连个眼神都没给,光盯着手里的汤会不会撒了。 … “同学,读书费神,要多吃一点呀,你看起来有点瘦了,读书也要兼顾身体哦。” 打饭口的阿姨即使戴着口罩也不掩面容的和蔼,她特意给时津多打了半勺小炒肉。 “谢谢您。” 时津微愣半秒,旋即回以阿姨温和礼貌的笑容。 他端着自己的餐盘就近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开始安静吃饭。 凭心而论,三中食堂的伙食质量不低,时津尝了一口那道小炒肉,觉得味道很不错,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白米饭。 吃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时津联系列表里人少得可怜。 能给他打电话的人…… 时津迫不及待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归属地来自京市的号码。 一通时隔半个月的电话。 他神色一喜,当即划开接听键,而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贴上耳边,轻声道了句:“喂,妈妈。” “小津啊。”电话那头传来时晴的声音,她问:“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时津抿唇:“就是想问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是这样子呀。” “……那您怎么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时津无意识扣了下手机边框,带着期望的低声着。 安静几秒,就听见妈妈声音平静地回复他:“小津,你长大了,妈妈对你有信心,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时津:“就,没了吗?” 时晴无奈叹息了口气,似是妥协般,才问了嘴:“吃饭了吗?” 听见妈妈关心的话,时津眼眸因雀跃而亮了瞬,回道:“在吃。” “好,那你安心吃饭吧,妈妈就不打扰你,先挂了。” 说着,时晴就要挂电话,哪怕这个电话接通才不到两分钟,时津赶忙喊道:“等等,妈妈。”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就不可以继续这通电话了吗?时津本能地不想挂这么快,抿了下唇,道:“妹妹最近在做什么?都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妹妹还能在做什么,上课学习,拉琴。” 只回前半句,后半句没有回应。 “噢。” “没事了吧,没事了就挂了吧。” 能听得出,妈妈是真的很不想跟他打这通电话了。 时津忽然道:“妈妈,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 时津从京市转来安市的学校念书的确是被迫的。 他在妈妈任职的学校里念书,从小到大,无论在哪所学校,他都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乖学生,是同学们眼中热心周到的班长,他从不与人交恶,可偏偏有人要施恶于他。 学校里新来两个富家子弟,因不满他早晨值日登记了他们迟到的名字被罚站,在学校里走到哪里碰到他都会出言挑衅。 时津起初秉承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予计较,可直到他们当中有一人骂起了时晴,说时晴不是一个干净的单亲妈妈,时津瞬间怒意上头,挥拳揍了上去。 而那一拳头的结果是,那男生珠宝穿满身的妈妈跑到校长室里大吵大闹,指着时津口口声声骂道要告他故意伤害罪,要让他坐牢。 完全忽略了时津身上也有后来被围殴留下来的淤伤。 老师们同学们深知时津是个怎样的人,根本不信时津会主动打人,便调出了监控,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后。 校长要求那两个富家子弟向时津道歉,同学们也为时津打抱不平。 所有人都站在时津这边,可唯独时晴,在得知消息赶过来后,一言不发将他带到隔壁办公室,满是严肃道:“时津,你知道那个男生家里是做什么的吗?你为什么要去惹他?” “你知道他说了——” “无论他说了什么,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怎么不能忍一忍呢?”时晴显然也知道了具体情况。 “……”时津倔强地扭过头,咬牙:“我绝对,不可能跟他道歉。” 那是他第一次“反驳”妈妈。 沉默片刻,时晴疲惫而又失望地看着他:“小津,妈妈每天真的很累,算妈妈求你了,你就当体谅体谅妈妈,去道歉吧,好吗?” 求,这个字,对于时津来说太过沉重了,他不可谓不震撼。 然后,他妥协了。 ------------ 第104章 赌气 在校长不忍的目光中,时津朝神情得意嚣张的两个富家子弟及其家长,鞠躬,低声道歉。 然而对方明显属于蹬鼻子上脸的一类人,满身珠宝的男生妈妈,趾高气昂哼了声:“别以为道了歉就行了,你打了我儿子,给我儿子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啊,就想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时晴皱眉问:“那您还想如何处理?” “很简单,让他退学或者……转学,总之,别再出现在这所学校里。” “这位家长,您这话就有点过于无理取闹了!”校长站出来严肃说道:“你知道退学两个字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有多么严重吗?尤其是像时津这种优秀的好学生,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男生妈妈说完也自觉有些站不住脚,对上校长坚定不移的目光,眼神更是心虚的飘忽起来。 只有时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的眸光几经变换,最后开口:“好,我会让时津转学。” 话落,连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时津满眼不可置信看向妈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他整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愣而困惑道:“……妈妈,为什么?” 时晴表情却不像时津似的沉重,忽然问道:“小津,你知不知道雅竹?” 时津当然听说过。 雅竹,京市排行榜首的国际贵族学校,能入校的学生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非富即贵子弟。 “…知道。” 又怎样? “小津,你想不想去雅竹念书?”时晴表情隐隐激动,道:“今晚我们要去裴奶奶家吃饭,饭桌上,你可以对裴奶奶说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的时候表现得委屈一些,向裴奶奶诉苦,就说你以后都不敢再在这里继续念书了,明白吗?” “……” 时津渐渐有些听懂时晴的意思,可他更加迷茫,无措了,“这就是,您刚才同意让我转学的原因?” “对。” 时晴走过来,双手握住儿子的肩膀,告诉儿子:“小津,雅竹的入学名额太难得到,但如果有你裴奶奶的帮助,那就会简单多了。” “妈妈保证,雅竹会比你现在的学校好上一百万倍,雅竹无论是教师资质,以及课程质量,都是数一数二的。” “最重要的是——”说到关键处,时晴呼吸都顿了顿,眼眸发亮道:“小津,你要是在雅竹念书,就能和那些达官显贵的孩子们结交做同学了,那就相当于正式跃上了上流社会的一层台阶。” “……” 时津沉默。 他以为,妈妈让他道歉,是畏惧于那两个男生家里的势力。 在时津心里,一直都心疼时晴,妈妈独自将他和妹妹辛苦拉扯大,同时还要兼顾工作特别不容易,他不想要看到妈妈为难,甚至开始自我反省为什么没有再忍忍,而是选择了动手。 所以他才妥协,道歉。 只要能给妈妈免去麻烦,他愿意拉下面子,放下自尊。 男子汉大丈夫,这没什么。 可妈妈想让他转学,转到雅竹去—— 这个世界上,时津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裴家主宅了,因为他讨厌看到妈妈在裴奶奶面前,低眉顺眼,低三下四的模样,就为了听裴奶奶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接住从裴奶奶指甲缝里漏出来的一些好处。 譬如,妹妹的各种衣服,饰品,高昂的提琴课费,使用的名贵小提琴……等。 得到好处的代价是需要妈妈这样,他根本都不屑。 “小津,妈妈同意你转学不是冲动行事,你转到雅竹这件事只要今晚在你裴奶奶面前提,就一定可以办成,裴奶奶的孙女儿裴慕音就在雅竹念书,常年都是年级第一。” 只听见时晴越说越起劲:“等你去了雅竹,你就是年级第一了,到时候你知道这会有多风光吗——” “我不去雅竹。” 时津直接打断了妈妈的话,他皱眉,表态:“我就还在这里念书,我哪儿也不想去,也对和什么达官显贵做同学这件事不感兴趣。” “并且以后,我也不会再跟着您去裴家。” “……”时晴脸上的激动慢慢退却了,她盯着时津瞪大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一向乖巧的儿子会反驳自己:“你、你再说一遍?” 对上妈妈凝重的目光,时津仍旧眸光坚决,一字一顿重复:“我不去雅竹,也不去裴家。” “时津!”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我没有想要气您的意思。”时津抿唇,平复了下情绪,低声,口吻委婉道:“妈妈,我从来没对现在的生活不满过,我们都只是寻常的普通人,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一家人在一起,这就很好很幸福了,不是吗?” 也不知是时津这句话中哪个字眼刺到了时晴,时晴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我告诉你时津,这事儿没得商量,雅竹和裴家,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要转校的事情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不会再收了。” “你不去雅竹,那你这里也不用待了,我还是会给你转校,就趁这个机会,转得越远越好,省的我看见你心烦。” 时晴这话有威逼利诱的成分,赌的就是儿子不舍得离开自己。 然而,闻言的时津却没有如她所料再次乖乖妥协,少年的情绪一层层堆积起来,也凝结成了一股气性。 “…好。” 只见他佯装无所谓地扯了下唇,说起:“最近班上有个从安市转来的同学,听他说,安市不错,也够远,不如,就麻烦妈妈帮我转到那里吧。” … 时津转学的契机是得罪了两个富家子弟,可他的“被迫转学”,却是因为妈妈。 妹妹时瑶劝他跟妈妈服软,可服软就意味着要去裴家。 时津拒绝了。 他是赌着一口气来到安市的。 起初也很硬气的不去联系妈妈,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妈妈也没有找过他。 这种冷待,让时津慌了。 … “妈妈,您还在生我的气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时晴说:“小津,你和瑶瑶都是我的孩子,我原以为,你是我最不用操心的那个孩子,现在看来,是妈妈看错了。” ------------ 第105章 区别 是妈妈看错了。 六个字如同针尖这端狠狠扎进时津胸口,让他瞳孔都骤缩了一瞬。 … 时津就是在时晴一声声“我家小津真棒,真给妈妈长脸”中长大的,他只要做到比同龄人聪明,比同龄人优秀,比同龄人自律,时晴就会很高兴。 为了拿到英语演讲比赛他会省下吃饭时间练习口语,为了能够考出好成绩他会牺牲睡觉时间补习到天亮。 因为那样,可以看到妈妈高兴的样子,得到来自妈妈的夸奖。 可想而知时晴的这句“是妈妈看错了”对于时津来说,有多么的重。 “小津,你最近在安市学校的月考成绩单我看到了。”时晴声音不冷不热,带着严格道:“你连年级第一都稳不住了,妈妈对你很失望,所以不想接你的电话。” “我也让妹妹屏蔽了你,这是妈妈给你的教训。” “那妈妈,您没有看到吗?我的各科成绩都没有退步,反而有的科目还进步了的。”时津本能地想解释,自己在学习上面没有松懈过:“我没有拿到年级第一是因为——” 时晴直接打断了时津的话:“没有拿到就是没有拿到,不要为你的无能找借口。” “小津你自己说,从小到大,妈妈替你做的哪个决定没有做正确过?”时晴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倘若你当时听我的话,去裴家,跟你裴奶奶说转学的事情,你现在都是雅竹的正式学生了,那时候也有妈妈在你身边监督你,你的年级第一还会保不住吗?” “……” 时津张了张口,却又哑然闭上。 “在你重新拿回年级第一之前,都没有必要再打电话给妈妈了。” 这通电话就此被挂断。 时津握着手机的手放在膝盖上,低落地垂下后颈。 面前餐盘里打饭阿姨多给的半勺,原本他认为很好吃的小炒肉,在顷刻间变得索然无味,而明明是松软的白米饭,可吞下去,却觉得十分的硌喉咙。 最终,时津麻木地吃完了这顿晚饭,放下筷子,起身去还餐盘,而后出了食堂。 …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砰砰的打球声,空旷的路上有女生在打着羽毛球。 这个时间段的校内,总是有种别样悠闲蛮热闹。 欢声笑语,两两结伴。 只有时津默默地一个人走在路上,夕阳余晖将他安静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没有目的性的,就想走一走。 走到操场附近时。 忽地。 听见有道些许耳熟的男声在背诵着英文单词。 细听之下,时津还听出是和自己同年级的教学内容,然而没等那人背多久,就又听见他唉哟痛呼一句,紧接着女声响起。 “——书令晨,是带你来饭后消食散步的,你怎么还揣着本单词出来了?” 书舒从书令晨手中把东西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校服兜里:“没收了,等下回教室再给你。” “别啊。”书令晨捂着头,盯着他妈的口袋,说:“这一页差最后几个单词,我就能背完了,还我呗。” “不行。”书舒直接拉上拉链,表示没得商量:“我知道你最近打了鸡血,但你先别打,现在是散步时间。” 书令晨眼巴巴地说:“可是,我要学习。” 书舒挑眉:“怎么,我是什么时候晚上梦游拿着菜刀架到火鸡仔宝宝的脖子上,逼火鸡仔宝宝考年级第一,考不上就让火鸡仔宝宝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火鸡仔宝宝·书令晨:“不是。” 书舒问旁边的女儿:“那慕音宝宝,是你晚上梦游威胁火鸡仔宝宝了?” 女孩子眨巴眨巴着双水润的桃花眼,无辜地摆手:“我晚上,不梦游。” 书舒点点头又看向儿子,佯装了然地挑眉:“哦,我知道了,是外星人逼你了,考不上就要把你带走,去水星上探索土星的秘密。” “……”书令晨:“哎不是,没谁逼我。” 少年仿佛难以启齿的模样,支支吾吾,很是难为情:“是我自己啦,你们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一,我跟你们走在一起,压力好大的。” 裴慕音弱弱提示:“哥可以直接说你们两个年级第一。” “噢噢。”书令晨抓了抓头发:“那是呀,你们俩个都是年级第一,虽然我这次月考进步了吧,可是,还是好差劲,我想要加快一点脚步,想要拿到名次,想要证明我自己。” 书舒疑惑问道:“谁规定的你要用成绩单证明自己?” 书令晨一愣:“您,咳,您之前想方设法的让我好好学习,不就是为了我能够提高成绩么?” “好好学习的结果就必然得是成绩得到提高?否则就不算好好学习了吗?” 书舒叹了口气,对书令晨说:“读书呢,是为了让人学习道理,用来长见识,开阔眼界,并不是要你一味辛苦的去追求分数。” “光有分数,道理半点不懂,那我认为这分数也没什么用。” 书舒让书令晨好好学习的初衷就是为了这傻小子能聪明点,智商提高点!别以后再碰上另外一对“楚家母女”又被傻乎乎的骗! “还有,你说的想用成绩单证明自己,我认为,你已经成功的证明你自己了呀。” “就算是进步一分,也是好厉害的进步。” “你看你,不仅仅只是进步一分,是好多分,所以也就说明,你有很多很多好厉害好厉害了。” 妈妈平静又条理清晰的声音传入书令晨耳中,夸得他一愣一愣的,那双漆黑单纯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又幸福,又感动的。 半晌。 书令晨忽然问:“那个,刚才您这些话都好有哲学,我能拿去发盆友圈吗?” “能。” 完了,书舒老神在在地补了句:“嗯但是记得在后面加上破折号还有我的名字,不然,我告你侵犯我的著作权。” 书令晨:“啊?” 裴慕音捂着嘴忍不住偷笑。 三个人走在一起,慢悠悠散步的身影逐渐远去。 台阶上。 时津望着他们的背影,垂下眼,睫毛挡住眸底茫然的情绪。 原来,不用考到年级第一,也是可以得到夸奖的吗? ------------ 第106章 不是幻觉 上课铃响起。 在操场散完步,三个人回到竞赛班所在的多媒体阶梯教室时,其余同学到得都差不多了。 书舒和裴慕音同桌。 书令晨则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后排角落里的座位。 他每天的学习流程就是晚上在大家上课的时候,他默默地写各科作业,遇到不知道的题目时,放一边,等老师宣布竞赛课结束留下的二十分钟交流时间,求助妈和妹。 书令晨解决作业的速度已经随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今天,他距离到交流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写完了作业,等的间隙掏出妈妈还给他的单词,用默写的方法来背诵。 恰好背完一页,就下课了。 书令晨拿着没写完的题和草稿纸径直去找书舒。 为什么没有去找妹妹呢,因为妹妹“档期”太满了。 裴慕音是年级第一,上了几天课,大家都发现女孩子的脾气好到不行,谁去请教她问题她都耐心的回答,后面就直接热情的排起了长队。 也不会白请教,第二天上课时,裴慕音的书桌里都会被放进各种小零食,不止,就连走在学校里,碰见了,都要跟她笑着打招呼。 一口一个,慕音同学。 妹妹交到朋友,书令晨看着挺欣慰的,就不去打扰了。 而书舒为什么没人找呢? 大家不知道咋传开的,说书令晨是凭“关系户”进来阶梯教室的,他小姨即书舒要监督他学习。 有眼力见的,就都自觉把书舒的交流时间留给了书令晨。 然而,有有眼力见的,就有没有眼力见的。 书令晨手里的笔没拿稳,滚落到地上了,等他捡起来再次抬头时,就看到书舒的课桌前多了道身影。 还是,老熟人。 时津。 … 看见时津的书舒也是意外一扬眉。 上竞赛班这段时间,时津也不是独来独往,1班年级第二的班长性格周到,也有不少人慕名过去问问题。 但书舒跟他没什么交流。 时津走过来,说,方才临下课前老师布置的那道竞赛大题,他解到一半,就卡住了,询问书舒有没有做出来。 五官周正的男生声音温和有礼,没有任何令人不适。 伸手不打笑脸人。 书舒低头扫了眼自己已经做出来的答案,就问时津,是哪里卡住了。 “这里。”时津便把他的作业本递到书舒面前,说:“麻烦书舒同学了。” 时津在问问题,书令晨自然就在后面等,虽然之前和时津有点“过节”,但那都过去了。 他堂堂火鸡仔宝宝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一分钟过去,啧,好久啊。 两分钟过去,呵,两百年了吧。 两分半…… 书令晨拳头硬了。 好在在第三分钟的时候,时津问完走人了。 算你小汁命大! 书令晨扫了眼时津离开的背影,然后摇着尾巴把自己的作业放到妈妈面前。 二十分钟,哦不是,十七分钟的母子温馨教学时间结束。 书舒夸:“我们火鸡仔宝宝现在是越来越一点即通了嘛。” 书令晨傲娇地哼了哼,身后尾巴呈螺旋桨式。 … 本以为时津来向书舒请教问题是偶然事件。 谁知,第二天,他又会在老师宣布下课之后,拿着作业本来找书舒,从一开始某一节点卡主的请教,变成了两个节点,三个节点,最后甚至就书舒的答案讨论去自己不同的解法是否可行。 然后,书令晨的温馨母子时光也就从十七分钟一点点锐减。 十五分钟,十分钟,五分钟! 偏偏这本身就是老师专门留出的交流时间,同学之间互相请教属于正常,不好说什么。 于是,书令晨只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时津,恨不得将他后脑勺瞪出一个大洞,一边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誓书: 「狗东西时津,王八蛋时津,夺我MOm之仇,毁我温馨亲子时光之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仿佛字字泣血! ……哦泣笔芯水,他好像太用力,把笔给弄坏了。 眼见今天仅剩下的五分钟又要腰斩,书令晨叔可忍,婶儿不可忍,蹭地站起身来,气势汹汹的走过去,脸色阴恻恻地看着时津,问: “你自己没……小姨吗?!” 时津沉默了会儿,回答:“我的确,没有小姨。” 书令晨两眼一黑。 … 回去的路上,书令晨坐在车里,浑身叫做郁闷的火冒出来都够养活三个邪剑仙了。 第三天,下课铃响起,时津叒拿着作业本过来找书舒,只不过这次没等时津开口,书舒就说:“时津同学,你别再来了,我懒得回答。” 时津微愣,没有想到书舒直接开口拒绝了她。 人与人之间的交涉向来是复杂的,时津感觉得到书舒不想再理会自己,但他以为,他会从书舒口中听到比较委婉的说辞。 譬如,时津同学不好意思,我今天自己的题也没做出来,你可以换个人请教,老师或者是其他同学。 然而书舒是说,她懒得。 直白,又干脆。 时津曾是梦中女主的儿子,是书令晨的对照组,但现在两人之间“楚怜”的这条关系线已经断开,书令晨也被书舒掰回正轨。 书舒对时津没意见,同时也无感,就如同个陌生人一样。 但书令晨明显不喜欢时津来找自己,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人情世故那套都滚一边去,她永远站孩子这边。 书舒眯了眯眸子,毫不客气地戳穿:“时津同学,你其实根本没有请教我问题的必要,你纯粹,就是想看书令晨难受,对吧。” 女生那双桃花眼漂亮,却又带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能看透人所有阴暗的想法,时津一下子被定在原地。 “你在嫉妒他。” “……抱歉。” 时津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他快步走出了教室,但又忍不住转过身,站在暗处往里看。 就看到书舒在给书令晨批改作业,头顶的灯照在女生白皙的侧脸上,温柔又专注。 那种氛围,很温馨。 是一种对于时津来说很奢侈的温馨。 … 时津发怔的间隙,一位老师脚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目光巡视着找到了被众人包围的裴慕音,说道: “裴慕音同学,可以出来下吗?” “你的家长找你——” 女老师话音方落,专注讲题的书舒和认真听题的书令晨几乎是同步看了过去。 同时裴慕音自人群中抬起头。 她的家长……找她? 这句话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很陌生的,以至于在听到后,她手上握着笔,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裴慕音第一时间脑海中闪过的对应对象是因茫然而空白的。 无需思考,就直接排除了奶奶。 奶奶远在京市,怎么会方便这个时间点大老远的跑到安市来,如果是奶奶有事要找她,只会一个电话打过来,不会大费周章。 所以,那是谁呢? 她的家长,除了奶奶,就只有…… 在困惑地跟在老师身后走下楼梯的途中,裴慕音被后面仅剩的那个猜想给整愣一瞬。 “老师,请问,是谁找我?”她忍不住出了声,问这话时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下。 竞赛预备班级的阶梯教室在四楼,没了白日成群结队学生的熙攘热闹,这会儿只余下楼外阵阵的蝉鸣。 女老师今日穿的高跟鞋,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与身后女孩子帆布鞋轻轻的脚步声一同回传在空旷的楼内。 听见裴慕音的问句,她边注意脚下避免踩空崴脚,边口吻随和地回答裴慕音:“是你的爸爸噢。” “……” 等女老师走下一层楼的台阶,才发现,那道帆布鞋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住了,她疑惑着转过头看去,看到女孩子整个人怔在原地。 “慕音同学?” “……老师,不、不好意思,您刚刚说,谁?” 女老师无奈轻笑下,重复了遍:“是慕音同学的爸爸哦,他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你了。” … 是爸爸。 来找她的家长,是爸爸。 女孩子满脑子震惊懵然地转着这条信息,最后剩下的一层楼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的。 老师说,办公室,她的肢体就本能地左拐,要向教师楼走去。 刚走两步—— “慕音。” 一道沉磁耳熟刻意放缓却又久违的男声响起,久违到连空气都跟着寂静了几秒。 “……”裴慕音怔怔地侧头。 教学楼台阶下,绿化带前,男人黑衣长裤,身高体阔,哪怕如此简单的装束,身处在这寻常的背景里,身上那抹上位者冷刻疏离的气息依旧清晰明了。 走廊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冷清脸庞上,黑发下,那双一贯似有冬日冷感的深瞳漆眼,此刻以自己极大限度温和地朝裴慕音望来。 见家长自己先找了过来,女老师有眼色的离开了。 “……抱歉,慕音,打扰你上课了。”裴渡声音有丝哑,尽管要说出口的话是经过他反复打磨措辞过的,却仍旧紧张:“可以,聊一聊吗?” 然而没得到女儿回应。 裴慕音就像是没有听见裴渡的话一般,却径直地朝裴渡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走的过程中,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裴渡,直至走到裴渡面前,停住。 只见女孩子抬手,伸出一根白皙的食指,小心翼翼地靠近裴渡,戳了戳裴渡的手臂,大概是得到实感的反馈,继续又再戳了戳。 “……哇,是真的。” 她颇为神奇地小声感叹了句,是以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那种小声:“不是幻觉。” “……” 感觉到从手臂上传来的女儿手指戳戳所带来的细微触感,裴渡先是怔了下。 旋即男人漆眸因女儿的举动被可爱到而自觉弯了下眼尾,莫名有些酸涩,低声,应道: “嗯,我是真的。” 然后下一秒,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变了,慢慢凝固住,她仰头看着着裴渡,一双桃花眼水润的忽闪忽闪,从起初的好奇,逐渐变化成了不敢相信。 裴渡再次询问:“慕音,愿意和我聊聊吗?” * 和裴慕音的转校手续一同抵达三中的还有一笔体育馆建盖的巨款。 捐赠手续交接时,是校长亲自出面的,本想当面同裴慕音的家长言谢,但当时对方只匆匆来了位助理。 今日总算见到本尊,竟是位如此年轻的卓越企业家,校长闻言赶来本想热情接待一番,周至婉言道裴董只是过来看女儿,请求不用兴师动众。 校长哪有不依的道理,热情地将校内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休息室开了出来,提供使用。 周至把门阖上,守定在门口时,门内的裴渡正在拆一根奶茶的吸管。 他拆得很有分寸感,扯掉下半截,戳破奶茶纸盖后,将上半截再扯掉,这样就不会接触到吸管。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把奶茶推至女儿面前,不仅有奶茶,茶几上还摆着三块甜点。 但坐在沙发上的裴慕音无论是奶茶,还是甜点,都没有在意,她始终盯着裴渡看。 “怎么了?”裴渡眼睫微动,是藏不住的紧张:“是我的脸上,有东西么?” 裴慕音摇了摇头,只听见女孩子声音软糯,眼眸亮晶晶的,认真而又希冀地小声问:“爸爸,你是想起来了吗?” 一句话,险些让裴渡绷不住,身侧手掌猛然收紧成拳,冷白的手背有淡青色脉络鼓起。 其实很多东西在方才第一面时无需再求证就已经瞬间得到证明。 女儿看向他时目光中的情绪,有神奇,有惊讶,有不敢相信,却唯独,没有厌恶。 女儿不讨厌自己。 这一认知的确认后一阵狂喜与激动涌上裴渡心头,可紧接着,这股情绪就骤然冷却下来,让人周身泛凉。 女儿不讨厌自己,却认为自己讨厌她,不想要见到她。 以至于自己主动来找她,让她不可置信地以为自己是恢复了记忆。 “我并没有恢复记忆。”裴渡吞咽了下,才艰难地回答:“在惊讶我怎么会过来这里?” 女孩子迟钝且乖巧地点了下头。 裴渡弯唇,忽然指了指三块甜点:“要不要尝一口,看味道有没有变?” ------------ 第107章 只是暂时忘记我 顺着爸爸修长的手,裴慕音的注意力跟着转移到甜点上面,是三种分别不同的甜品。 波士顿派,巴巴路亚,舒芙蕾。 每一样都精致漂亮的装在小盒子里,让人光看上去就觉得它们的味道一定特别的可口,作为美食爱好者的裴慕音眼睛本能地亮了亮,她下意识看向爸爸。 得到后者漆眸温和表示请便的回应,她拿起小勺子,动作轻轻挖了巴巴路亚的一小角,抿进了自己嘴里。 “好吃。” 裴慕音瞬间被甜品细密的口感给收买到,而不止如此,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有些惊奇:“……这个味道,我以前吃到过一次。” “当时觉得特别好吃,可是盒子上面没有名字,奶奶说是她参加的宴会上随手带回来的,也不清楚是哪位甜点师做的。” “后来,我也特意去找过很多家甜品店,但是,都没有我吃到的这个好吃么。” 裴渡默默听着,又二次示意了下旁边那块波士顿派:“要不要再尝下这个?” 裴慕音依言照做,然而第二次惊奇住了,这个也是她吃到过后自己去找却没有找到的味道。 福至心灵般,都不需要被再次提示,她自顾自就捧起了最后的舒芙蕾,咬了一口,最后惊奇充满眼底,忍不住询问:“爸爸是在哪里找到这些甜点师的?” 裴渡寡淡地弯了下唇,没有回答,只是沉吟片刻,忽然温声问起:“慕音记不记得四岁的时候,我车祸醒过来第二次见你,朝你伸手,你躲开了我。” 裴慕音动作一顿,当然不会忘记,她点点头:“嗯,记得。” “我以为,是慕音害怕我,被我吓到了。” “没有,不是。”裴慕音瞪大了些眼,慌忙地解释道:“其实当时,我很想过去牵住爸爸的手的,可是奶奶说,爸爸车祸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好好休息,我不可以打扰到爸爸养身体。” ……原来是这样。 裴渡眼睫微颤,又问:“那慕音读幼儿园时,有次发高烧,哭着在说,希望爸爸不要再管我了,是因为什么才会这样说呢?” 裴慕音先是怔了下,然后忽地将原本拿在手里的舒芙蕾杯放回了桌面上,像是被这个问题触及到一些极度不美好甚至称得上是阴影的回忆,低下头,直接沉默起来。 裴渡淡呡着唇,并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 良久。 他听见女孩子小小地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响起:“因为爸爸的车祸,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为了要来幼儿园接我放学,爸爸和大福,都不会有事。” “都、都是我的错……” 闻言,面庞冷清的男人瞳孔一缩,女儿细微的颤音砸至心脏上,冒出细密的痛,他瞬间皱眉:“车祸是意外,怎么会是你的错。” 裴渡沉声:“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竟是这个原因,那句不要再管我了,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女儿把车祸整个都背负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她那会儿,才四岁。 “是奶奶。” 果然又是她,裴渡极深的瞳孔冒出瞬间冷意,目光落回女儿身上,冷意又瞬间退却,声线有丝干涩:“所以第二天,你吃饭很快,把房间门反锁,想要我快点离开,不是因为,讨厌我。” “不是。”闻言裴慕音没有任何犹豫,说:“不讨厌,是爸爸工作已经很辛苦了,还要照顾我生病,会更累的,爸爸需要休息。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爸爸。” 裴渡苦涩地扯了下嘴角,可是怎么办,他让女儿觉得,自己讨厌她。 “慕音是不是觉得,我再也不想要见到慕音了?” “不会。”女孩子否定的声音再次响起,裴慕音抬起头,露出的那双桃花眼异常澄澈,明亮到充满希望,她说: “不会觉得爸爸再也不想见到我,因为我知道,爸爸只是暂时忘记了我而已。” 无数次,主宅的佣人无数次说起先生许多年不曾回来,是讨厌大小姐,不想见到大小姐。 可裴慕音始终坚信,爸爸不会,只要等爸爸记起来的那一天,就会想要见到她了。 哪怕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将近十三年。 … 而已,真的仅仅只是而已吗。 当藏匿尘封许久的真相被揭开了一道小口子,想要探知剩余的部分,就会犹如抽丝剥茧,变得轻而易举。 女儿在家中,身处在一种无休无止被贬低的压抑环境中;在学校,又是另一种被背叛,被背刺的孤立无援处境中。 多得知一分,就令人心惊万分,只觉得呼吸进肺腑的空气长出锋利冰冷的刀刃,刮割着血肉,心都要疼死了。 “对不起,慕音。” 裴渡说出已在心底重复过无数遍的话,郑重地看着女儿:“哪怕我没有恢复记忆,但车祸醒来后的第一眼,就很喜欢慕音,在得知你是我的女儿后,只感到无比幸福。” “可是,我却因为我的疏忽,让我的女儿遭受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 他真是罪该万死。 “刚才慕音问,都是在哪里找到的甜点师。”裴渡淡淡摇了摇头:“不是甜点师,没有甜点师,这些和以前你吃到过的那些,都是我做好后,以其他人的名义送到你面前的。” 裴慕音愣住:“……什么?” “在你十岁生日和十二岁生日时,分别有人匿名送了一架私人飞机和一艘游艇给你,那个人,是我。因为希望在你想要去很多地方吃很多好吃的时,路程能够方便一些。” “学校的兴趣培养课程,你选择了小提琴,学校只有琴房,常年被弹琴的同学占有,拉小提琴的同学寥寥无几,不久后,学校得到一笔捐赠,暑假过后,就建立起专门用来拉琴的房间,那个捐赠人,是我。” “你很爱的毛绒熊,原本的厂家因经营不善面临倒闭,是我注资,让它得以重新生产,这样一来,你就永远能买到它了。” 裴渡声音平静地叙述。 “还有……” ------------ 第108章 有人关心着慕音 裴慕音听着,从起初的怔愣,逐渐变化为惊讶与震撼:“……甜点,和这些,都是爸爸,那为什么,爸爸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为什么。 裴渡动了动唇,冷清的面庞上溢出自嘲与酸涩:“有人告诉我,在失忆前,我不顾女儿的意愿,将她关在一栋别墅里面,限制她的自由,监视她的生活,我对她,十分的差劲。” 裴慕音因头次听到这些而感到无比惊愕,澄清:“爸爸从来没有对我做过这些。” “嗯,他现在知道了,可女儿还是因为他,生活过得那么糟糕。” 悔意截停在裴渡喉管处,汹涌而下,但男人面上并不显,仍是淡淡的温和,他说:“之所以告诉慕音上述的那些,不是希望能够获得慕音的原谅。” “而是想要慕音知道,这个世界上,一直有人在关心着慕音。” 所以,请不要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无人在意的,孤单的世界里。 … “咔嗒”一声。 候在会客室外的周至适时推门而入,模样斯文的男人手中抱着一沓厚实的文件,走过来,他声音放轻,冲裴慕音友好地打招呼并自我介绍道: “大小姐,虽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您嘞,但您应该是第一次见我,我叫周至,是裴董的特助。” 却不想,裴慕音摇了摇头,说:“我知道您的,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您。” 周至怔住。 就看到女孩子顿了顿,表情颇为腼腆地开口解答:“我在一个商品发布会上面,见到过您跟在爸爸的身边。” 不止裴渡曾暗地里去看过女儿,裴慕音也曾偷偷地去看过爸爸。 裴慕音其实经常会关注有裴氏集团的新闻,如果运气好点的话,就能够看到关于爸爸的消息,哪怕报道少得可怜,只零星一两句,她也会觉得开心。 某次,她的运气就很好,新闻上面说,裴氏集团五周年的新品发布会,裴氏董事长会于当日亲自现身。 于是裴慕音花高价从一个记者手中买到张入场券,偷偷溜进了发布会里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商场上的爸爸。 快门声不断,无数镜头对准,明亮的光束洒在西服笔挺,气场迫人的男人身上。 棱角分明的五官,深不见底的冷刻瞳仁,他口吻沉稳,低淡声音有条不紊地回答者记者角度刁钻的问题。 台上,爸爸闪耀夺目,是所有人目光之所向,而台下,女儿眼底崇拜,眸光亮晶晶的藏在人群中,成为者目光所向的一份子。 发布会结束,裴慕音看着爸爸在精英人士的拥簇下离开,那一众精英当中,有一个就是周至。 … 这对父女,哪怕都以为对方不待见自己,却仍旧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挂念着对方。 他们,错过了十三年。 就算是周至这个外人看了,都不免觉得酸楚。 可接下来要说的,却是更加令人不忍开口的话。 周至不着痕迹地无奈叹口气,走到裴慕音面前,在裴慕音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文件一一排列开摆放到茶几上,摆满。 “大小姐,这是裴董名下所有动产与不动产的赠予协议,都是要赠予给您一个人的,裴董为您找了位见证律师,就在楼下等,你签字时,他会上楼来,作为见证人。” 裴慕音懵懵懂懂:“为什么突然让我签这个呢?” 赠予协议,自然是字面意思,裴渡要把自己所有的资产全部转到女儿名下。 可心思敏感如裴慕音,轻易就察觉到,事情不是像字面意思一样的简单,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爸爸。 接受到女儿的视线,裴渡努力弯了弯唇,一副不想要增添女儿负担的模样,道: “以后慕音想去哪里,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随便使用你面前的这些资源,不必有求于谁,只要慕音开口吩咐,就会有人为你办好。” 周至拿过来的文件,别看就几页薄纸,随意一份,就能帮旁人达到十辈子难以企及,无比眼馋心热的阶级。 “什、什么意思?” 裴慕音还是有些没有听明白,但却隐隐之中有种心慌的感觉。 裴渡看着女儿,漆黑的瞳孔深深,字字清晰是郑重的衷心祈盼:“就是希望我的女儿,以后可以自由自在的,毫无阻碍的,高兴幸福的,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那个让她过得不开心的京市裴家,她可以不用再回去,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那个对她不好的奶奶,也没有资格再当她的奶奶,甚至……” “甚至是她糟糕的父亲,也可以由她来选择,要,或是不要。” 听到末尾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时,裴慕音眼眶里的泪已经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 距离得知真相已经过去快整整十天,裴渡没有第一时间奔赴安市来找女儿,就是在整合这些让周至拿过来的东西。 他对不起女儿。 但是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的道歉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裴渡几天几夜都没有完整的合过眼了。 男人眼底藏着红血丝,疏密的睫毛落在眼睑下的阴影稍重,本就冷白的脸色此刻苍白到病态。 他从纸盒中抽过张纸巾,折叠两下,起身,走到女儿面前,半蹲下,抬手,动作温和却很有分寸感地轻轻擦掉她滚落至脸颊上的眼泪,同时低声道: “不哭。” 裴渡是个失职的父亲,但他也是骄傲的,因为女儿在没有他,没有任何人扶持的时候,把自己养得很好。 她成绩优异,小提琴天赋十足,性格纯善温良。 他会终生以此为骄傲。 替女儿擦完眼泪,裴渡又安静地坐了回去。 倘若女儿选择的是要,那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弥补作为一个父亲的空缺遗憾。 倘若女儿选择的是不要,那他也会从女儿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从此再不打扰。 … 裴渡商场上一贯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看上去依旧沉稳内敛,却无人知道,他的内心因紧张与忐忑而悬下一把利剑,连呼吸声都是隐隐颤抖的。 他在等待着来自女儿的“审判”。 ------------ 第109章 约定 我发现没人看到我发的书圈啊啊,107,108我重修了一遍! 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刷新看下! ———— 裴渡没有去看女儿,特意低下颈部,避开目光,既然是由女儿来选择,那么他希望女儿是在能够全凭自己心意的情况下来进行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在这间会客室内无声流淌开来。 用来签字的笔就被周至放置在了裴慕音的手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拿到。 余光中,只见女孩子动了动,手臂抬起,似乎是要朝着那支笔而去。 裴渡呼吸无声紧绷几分。 而后下一秒,一只白皙的手就出现在他眼前,四指往掌心收回,只留下一根微弯曲的干净小拇指。 裴渡抬头,对上女儿那双被水雾清洗过后愈发澄澈与纯和的桃花眼,然后听见她问自己:“爸爸,你有没有听说过,拉钩上吊呀。” “……”仿佛隐隐察觉到什么,裴渡回道:“嗯,听过。” “拉勾就代表约定,那我们来约定吧。”只见女孩子弯了弯唇,笑得开朗,犹如太阳花般明亮,说:“我们约定好,今天以前,一切的不开心,通通全部消失。” 她无比善解人意的道:“对于爸爸忘记掉我的这段时间,爸爸不用觉得抱歉,就用我四岁以前的那段时光,来抵消掉它吧。” “我们重新认识一次,以后,都是要开心的,好吗?” 裴渡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疏密的长睫轻颤,须臾后,他亦伸出了小拇指,与女儿的小拇指轻轻勾在了一起。 “……好。” 在笑着与爸爸的对视中,裴慕音晃了晃手,接着软糯的声音字字清晰响起:“好,约定成立了,一百年不许变。” 旁边的周至看得眼眶四周都不住的冒出热意来,几乎侧过身平复情绪。 终于。 这对错过十三年的父女,在此刻,终于回到了与对方相同频率的世界。 … 在裴渡的坚持下,还是让女儿签下了文件。 这是实实在在的弥补。 周至一个电话把见证律师喊了上来,看着在律师的一步步提示下,模样乖巧的女孩子握着笔,在文件末尾写下一个个字迹漂亮的的名字,不禁感叹。 这可是裴董全部的“身家性命”啊。 不过也无大碍,裴董只会有大小姐这一个女儿。 在这之前,裴董每个月光打给大小姐的生活费就有三百多万,用来出行的车也是比自己高好几个配置的定制顶配版。 反正这些东西迟早也都是要给大小姐的,所以思考一下,现在给与以后给,并无区别。 几十份文件,裴慕音有一种新学期开学,老师分发课本时,需要在每一本新书上写上自己名字的感觉。 终于签完。 裴慕音又乖乖地盖好笔帽,把签字笔还给周至,她看了眼时间,想起什么,赶忙指了指门外,对裴渡说: “爸爸,我还要回教室,我的同学应该还在等我回去,问我问题。” 说着,女孩子忍不住跟爸爸分享说,说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人都好好,好多人会送好多零食给自己,送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她喜欢在这个学校里念书。 裴渡默默地听着女儿的每个字,眸光淡淡的漆黑眼底中是隐匿的心疼与耐心,在听到女儿说喜欢在这里念书时,他心里便已经在盘算着回去就帮女儿把学籍直接挪到这边。 届时来年参加毕业考的时候就不用再回到京市去。 “好,先回教室吧。”裴渡说:“我送你。” “不用的爸爸,教室的楼就在对面哦,很近。” 裴慕音起身,走到门边,手已经拉开了会客室的门,忽然转过身, 目光紧紧地盯着裴渡,轻声问: “爸爸,今天晚上,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对吧。”女孩子话中隐隐带着不安全感。 裴渡弯唇:“嗯,不是做梦。” 话落,他拿过自己的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备注:女儿。 拨通十秒钟,又挂掉。 裴渡说:“等出了这扇门,慕音可以回去看一下自己的手机,会看到有这通未接电话,那就能够证明,不是做梦。” “…好。” 退出通话界面的手机没有立即息屏,而是被切到主屏幕。 冷淡风,应用程序寥寥无几的主界面上,是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小不点时期,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琢,背着个大书包乖巧地跟在老师身后排队,准备出校门。 这是在裴慕音五岁时,裴渡偷偷去幼儿园门口看女儿时拍下的。 十三年来,无论换多少支手机,他第一件事永远都是把女儿的照片传输到新手机上面,然后换上这张壁纸。 还特意把所有app挪到空处,只为能清晰的看到女儿的脸。 记得有一次,出席某场峰会时,裴渡不慎被某家专门盯隐私的不良媒体拍到过手机界面。 虽然只是一闪的画面,隔得很远估计都看不清,但裴渡仍是瞬间察觉,半个小时内就把照片的事情给解决。 而不久之后,那家媒体也紧接着关了门。 … 裴慕音是故意拒绝爸爸送自己回教室的请求。 她想要自己走回去。 因为每年有毕业生上晚课的缘故,安市三中并不吝啬,每晚校内的四处都会开着灯,没有一处暗处。 女孩子出了会客室,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在走下最后一楼时,她停在了原地,良久都没有动,等她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前方,走廊下某根墙柱,书舒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书舒就站在一盏灯下,明亮的光束洒过,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裴慕音表情意外,吸了下鼻子“……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书舒语气轻松,摊开双手:“嗯,感觉慕音会需要一个抱抱,所以,我就来了。” 下一秒,裴慕音想也没想,快步朝书舒走了过去。 扑进有淡淡鲜橙味的怀抱中那一瞬间,从会客室出来后都一直在压制的,堆积在裴慕音心中长达十多年的各种委屈伤心情绪全部犹如闸门打开而释放。 她哽咽一声,哭了出来。 ------------ 第110章 爸爸给予她的世界 颈窝处传来女孩子止不住的细细的哭音。 书舒静静听着,一只手抚摸着女儿细软的头发,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安慰着她。 哭吧,宝宝,哭出来就都好了。 聪明如书舒,在教室内听到老师说“慕音同学,你的家长找你”时,她便知道,失忆后的裴渡大概得知了真相,过来给女儿“赔罪”了。 裴慕音抱着书舒哭了许久许久,久到裴慕音也反应过来,自己什么也没说就抱着姐姐哭,姐姐会不会觉得很一头雾水和奇怪。 于是女孩子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抽抽噎噎的告诉书舒刚才发生的事情: “姐姐,刚才我的爸爸来找我了,爸爸说、说他就算没有记起我,也从来没有不想见到过我,爸爸还、还做了很多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却是关心我的事情,然后,爸爸还跟我道歉……” 书舒耐心听着女儿断断续续的话,边听边用纸巾给她擦着眼泪,等她说完后,才温声问:“嗯嗯,那慕音现在,是怎样想的呢?” 沉默片刻,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想原谅爸爸。” “好。” 书舒听完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一切以女儿的感受为主,她又换了张纸巾,擦着女儿的眼角,说:“慕音想原谅,就可以原谅的。” 裴慕音性格善良,脾气好,包容人,却并不代表女孩子心大到任何东西都可以不计较,不放在心上。 恰恰就是因为她放在了心上,所以她会说,想要原谅爸爸。 这句原谅,其实并不是那么轻易的。 裴慕音四岁以前的世界,是没有一处角落是不充满安全感的,那是爸爸亲手给予她的世界。 寻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会害怕打雷的声音,可裴慕音并不怕。 她知道,自己一睁开眼睛,爬下床,抱着小熊,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探出小脑袋,爸爸就会走过来抱起她。 她知道,无论自己带着大福在花园里捣乱,把自己身上弄得多么脏,多么狼狈,爸爸都不会生气,语气总是温和的。 她说想要一个跟电视上面一模一样的绿植秋千,当天下午,就能看见爸爸在新秋千上面扎着她喜欢的颜色的花。 她说踩水好好玩,爸爸就会在下雨天给她穿好小雨衣,带好小帽子,带着她到附近的公园,踩遍所有的浅水坑,她边踩,爸爸在旁边安静地为她撑伞…… 总之就是,只要裴慕音转过身,就能够看见爸爸。 裴慕音的这四年,这期间,但凡裴渡对她有过半丝冷待,不耐烦,红脸,都不会致使她在今天,跟爸爸拉勾,然后毫无芥蒂地选择原谅爸爸。 … “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眼睛可能会肿。” “眼睛肿了,会不会很难看呀。” “当然不会呀,我们慕音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宝宝了嗳。”书舒伸出纤白的手指,点了点女儿哭红的鼻尖:“就算眼睛肿了,那也是好看的。” 裴慕音明明还在哭着,却忽然想起,一本正经地说:“这句话不可以被…哥听到。” 书舒没反应过来:“嗯?什么话。” “世界上最好看的宝宝。” 最。 书舒想了想,然后从善如流改口道:“噢,那慕音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宝宝,之一?” 裴慕音被书舒的这句话给逗得破涕为笑。 见女儿笑了,书舒也跟着不自觉弯了弯唇:“回教室吧。” “嗯。” 书舒牵起女儿的手,朝对面楼走去。 直至两人的身影渐远,裴渡才从拐角处的墙后面走了出来。 虽然女儿拒绝了自己送她回教室,但裴渡仍旧默默地跟在女儿身后出了会客室,才走下一层楼梯,就响起了女儿的哭声。 裴渡当即驻足停住。 他听着女儿的哭声,听着女儿抽噎地在对那个女生口吻满是依赖的说话,而女生也温柔地在安慰她。 原来,那个女生是这样,才引得女儿如此依赖于她。 裴渡抬眸,一双极深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而后目光一挪,凝在了书舒身上,停在了那抹白皙纤细的后颈上。 他应该感激这个女生,她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在对女儿好。 可不知为何,裴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脑海与胸口隐隐冒出丝不安分的情绪,仿佛想要告诉他什么,却什么也告诉不了。 头顶的灯撒下,落在男人冷清的脸庞上,自高挺的鼻梁切出一明一暗的阴影分界线,使得他眼底敏锐的沉思若隐若现。 从女儿的角度来看,这个女生应当是她最好的好朋友。 可倘若代入这个女生的角度来看,她帮女儿擦眼泪,温柔的哄她,话里是……淡淡的宠溺? 这两个视角,似乎不对等。 … 二十分钟的交流时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裴慕音跟着书舒回到教室时,教室空掉了,同学们都回家了。 只有书令晨还坐在座位上,少年翘起的二郎腿一顿晃晃晃,显然也是等得焦急了,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三个已经收拾好的书包。 一看见妈和妹进来,蹭地就起身,待走近后看到妹妹的眼眶是红的后,刚要炸毛的问慕音怎么哭了,然后下一秒就在妈妈无声制止的眼神中闭了嘴。 裴慕音口吻歉疚道:“我还没有给同学讲完刚才的题目呢。” “没事,明天也是一样的,我们先回家吧。” 书令晨捞起三个书包轻松背在自己背上,跟在妈妈和妹妹身后。 … 回到家。 裴慕音进了房间去洗漱。 书舒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水煮,等下用来给女儿敷眼睛,眼睛哭肿了明天早上睡醒会难受。 书令晨哗的拉开玻璃推门,又哗的关上门,然后迫不及待问书舒妹妹怎么了? 书舒没对小时候的书令晨隐瞒女儿出生就不在了的“死因”,后面书令晨又听妈妈说妹妹还活着,书令晨没往父亲这方面去思考。 因为书舒说他爸早就死了,书令晨对妈妈的话永远深信不疑。 所以,他直接就自动脑补了一出——邪恶医生谋求私利,把妹妹卖给了人贩子! 在教室听到老师说家长找妹妹时,他脑子里瞬间拉起警戒线。 “是不是那人贩子欺负我妹了?!”少年气势汹汹地抽起擀面杖,嘴里喊着:“我要去擀死他!” ------------ 第111章 中指 “什么人贩子?” 书舒煮蛋的间隙淡声问,没回头,往后伸手,精准地把擀面杖从儿子手里抽出,放回原处。 家里就这一根,不能养成孩子随意损毁家庭财产的坏习惯。 书令晨义愤填膺道:“就是联合不良医生把妹妹偷走的那个王八蛋啊!那个王八蛋不是让老师把妹妹喊走了吗?!” “。” 书舒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书令晨清奇的脑回路。 噢,这茬儿她好像还没想好怎么跟儿子解释。 准确点,是压根没去思考,因为她没打算特意去说。 难道要突兀地告诉习惯自己没爹的儿子,说其实你爹没死,活着呢,这纯给孩子的青春期添加烦恼。 顺其自然。 反正无论将来知道或者不知道,孩子是她的,也只会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这个事实不会得到任何的改变。 … 客厅里。 书舒用打湿拧干水的洗脸巾包裹住热鸡蛋,给女儿敷眼睛。 她一共煮了四个。 两个用来敷眼睛,其余两个—— 旁边书令晨脸颊边鼓动着:“嚼嚼嚼……” 少年边啃鸡蛋边目光关心地盯着妹妹看,妈妈安抚他说妹妹没事了的,可是妹妹都哭了,怎么会没事呢。 裴慕音小声地对书舒说可以自己来,书舒好~了句便松开手,回房间洗漱去了。 书令晨就趁这个机会凑到妹妹跟前,问:“妹,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如果是,哥就算没有擀面杖,也能帮你擀死他!” 原本正乖乖敷着眼睛的裴慕音闻言微愣,摇摇头:“没有呀。” 书令晨不信,默默指了指裴慕音哭红的眼睛,小心翼翼道:“那这个,是咋回事儿——” 裴慕音觉得,自己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了姐姐,那也要告诉书令晨,对方并不是白白听她喊一声哥哥的,是实实在在很关心在意她的人。 于是女孩子开口对书令晨自己从小到大和爸爸的事情。 “刚才,是爸爸到学校里面来找我了……” 爸爸?! 书令晨噌地站起身来,头顶有一簇火冒了出来,急切地想要告知妹妹,那根本不是什么爸爸。 那就是一个无耻的,挨千刀的,臭不要脸的可恶人贩子! 然而话即将到嘴边,少年瞥见妹妹在说着和“爸爸”解除了误会与嫌隙后,脸上那种真诚的开心时,他就不自觉止住了声音。 他不是没有见过妹妹高兴的模样。 三个人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妹妹的那些开心全部都是真的,但深挖下去,大概真如老人们所说,血脉相同的兄妹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心意相通吧。 书令晨时常感觉得到,妹妹一直有让她闷闷不乐的心事。 可现在,这件心事似乎消失了,就从回到教室开始,妹妹现在的所有情绪,都开始建立在开朗的基础上面。 就好像阴霾被拂去,整片天空都亮了起来。 那个王八蛋人贩子真会演戏,妹妹被骗了,他不好直接戳破这件事,以免不当而让妹妹受伤。 他得,委婉! 少年兀自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些许筹算。 … 翌日,是个晴天。 裴渡在昨晚就离开安市,去了国外,处理已经耽误许多天的一个大型项目。 大约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财产一件件转移到女儿名下的满足感后尤嫌不够,如果说以往的裴渡对于金额入账的感受是麻木与无感的话,那么现在,他头一次觉得赚钱竟然不是件无聊的事情了。 等他忙完这次,顺便把工作的事情打理好,就会回到安市,然后,开启与女儿一起的,新的生活。 女儿在哪里,他的家,才在哪里。 飞机是凌晨的,裴渡怕打扰到女儿,特意发的信息告知。 「慕音,在飞往m国的路上,行程预计十天左右,而后返回安市。」 裴慕音早上睁开眼看到手机,赶忙回复过去:「好~」 彼时是早上的六点半,也就是m国的下午。 裴慕音发送出去的消息就得到秒回。 「慕音,早。」 似是为了延伸话题,裴渡接着询问了女儿一句:「待会儿早餐准备吃什么。」 「姐姐说今天要做三明治~姐姐做的三明治,超好吃的~」 姐姐? 裴渡低眸视线落在这两个字上面。 不自觉的眼前浮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哦,那个女生。 很好吃的三明治么,他也会做的。 面庞冷清立挺的男人默默思忖着等回去也要做三明治给女儿吃,他还特意切到记事簿app上,把这件事归类到“重点”的红色区域里面。 … 就这样。 裴慕音和裴渡消息一来与一回。 总是冰冷转账信息,或是只寥寥无几言语的对话框终于迎来父女俩真正的对话。 两个人仿佛都没有错频十三年的陌生与拘谨,就好似只是岁月静好中很寻常的某一天,一个家庭内的两个成员,十分自然而然的分享起彼此的稀松日常。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食堂。 裴慕音收到张爸爸晚餐的照片,谈不上多么的丰盛,就是挺简单的工作餐,且这个点才吃晚饭,想必是才忙完。 裴慕音也打开摄像头,对准自己还未开动过的餐盘准备拍照。 书令晨看着对面忙活得跟只雀跃的小麻雀似的妹妹,心里那叫一个叹息扼腕痛心呐。 傻妹妹肯定是在给人贩子拍照片! 于是满脸黑线的少年没忍住,在摄像头定格那刹那,瞅准时机,把手抬到桌子上面。 入镜,果断比了个中指。 而裴慕音光顾着关注自己的午饭有没有拍全,确认拍全后,直接把这张照片发送给了爸爸。 彼时。 将近晚十一点的m国,某地。 裴渡望着女儿发来的午餐照片左上角的中指手势,眉心淡拢,似是陷入某种沉思。 … 吃过午饭,回到教室。 书令晨拿着一本草稿本,走到妈妈和妹妹的书桌前。 “哪题不会?” 书舒以为儿子是来问题目的,习以为常地就要伸手去接草稿本,谁知,少年往后一躲,没给妈妈碰到。 他支支吾吾道:“我、我找妹妹问题目。” 书舒眯眼,瞅他,臭小子,有猫腻—— ------------ 第112章 奇怪的感觉 听见书令晨喊自己,裴慕音加快手上整理卷子的速度。 “好,等一下,马上。” 等整理好,书令晨还是没有把手上的草稿本递过去,而是挠了挠眉毛,说道:“那个,妹你能不能先跟波罗仔换个位置坐,我这个题目,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的肯定解不出,等解完再换回去。” “好。” 裴慕音不疑有它地起了身。 书令晨示意波罗仔过去,然后,兄妹俩就坐成了同桌。 裴慕音模样乖巧地等待着书令晨说话,书令晨却先是目光警惕地环视周围,仿佛在确保没有人关注到自己这边。 只见少年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把“护”在怀里的草稿本掏出来。 “妹,你看看,切记,只能看,不要读出来。” 裴慕音也被书令晨这副神秘的模样给整紧张了,跟着点点头,两个人就跟小特工在码头接头似的,她郑重地接过了草稿本,又郑重地打开了第一页。 然后她就看到: “春秋战国时期,将军a残暴不仁!品性恶劣!素质低下!在行军途中打劫了一座村庄,村民们的鸡鸭鹅猪全部无一幸免,甚至在准备离开之时,还拐走了某位村民刚出生不久的女娃娃。” “那女娃娃长得那叫一个玉雪可爱,讨人喜欢,将军a心念一动,直接宣布要将女娃娃收做当女儿,不明真相的女娃娃长大后,就管将军a叫了爹!” 看完的裴慕音眨了眨眼:“O.O???” 书令晨兴致冲冲地问:“妹,你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嗯……”裴慕音小声猜测道:“这是,哥在写的小说吗?才两段,会不会太短了呀。” “啊不是啊。”书令晨说:“我是问,你通过这个故事,有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嗯,启发,对,就是启发?” 女孩子摇摇头,表示茫然。 书令晨不死心,又问:“你有看过那种寓言小故事吗?” “有的。” “对,就像是那种寓言小故事,不是在人看完之后都会获得某些知识吗?那你从哥的这篇故事里,获得了某些知识点?” 裴慕音又返回去认真看了看,在少年炯炯有神充满希望的眼神中,说:“会有将军的名字叫a的嘛?” “……” 那重点是这个吗! 书令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委婉了!他指着草稿本,忍不住主动开口提示道:“就是这个女娃娃呀,这个将军a,打劫她家,还把她抢走了,可是她太小,被蒙在鼓里,就喊a叫爹。” “知道有个成语叫做啥不,被迫认贼为父,多可怜的女娃娃啊,妹,你觉得应不应该让这个女娃娃知道真相,然后帮助她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 “……”裴慕音一脸懵圈,还是不知道书令晨想要表达什么。 这时,一只纤白的手越过两兄妹,拿起草稿本,拎在手里看了看。 书舒挑眉:“嚯,怎么还有将军叫a的?” 书令晨直接:(´ཀ`……) 书舒看着儿子郁闷的模样,仿佛了然于胸,顿了顿,她从自己桌上拿过本习题,递给女儿:“慕音帮忙批改下你哥的物理习题吧。” 原本这是书舒的活儿。 女孩子应:“好~” 然后书舒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走,陪我去小卖部买酸奶。” “噢。” 书令晨恹恹起身。 … 去往小卖部的路上,少年颓废地耷拉着头。 “在担心妹妹会离开我们?” 被妈妈一语道破想法,书令晨默默点了点头:“嗯……” 其实昨晚在听到妹妹说和那个人贩子“和解”之后,少年就控制不住的心慌起来。 妹妹是从京市来的,还喊人贩子是爸爸,要是人贩子带妹妹回京市了怎么办,要是再也不能每天见到妹妹了怎么办,妹妹在京市都没有朋友,再被伤心怎么办? “不会。”书舒声音平静却坚定地说:“妹妹不会离开我们。” 她了解女儿,更了解,那个人,不用猜都知道,女儿在哪里,他就会待在哪里。 这抹思绪不禁让书舒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 她结束了短暂的“小女佣”游戏,而他明明是一个从不肯轻易出门的人,却跨越了大半张地图,硬是兜兜转转在那个偏远的小镇上的找到了自己。 十多天的风餐露宿,嘴巴起皮,那张俊美的脸愈发苍白,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她看,除非她一起,否则,他怎么都不肯走。 … 书令晨抬起头,问书舒:“真的吗?” “嗯,我向你保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妈妈的话就像一剂强心针,书令晨眼睛渐渐亮起,恢复活力,捏紧拳头:“哼到时候那人贩子要是要带走妹妹,我就跟他拼了!” 过了会儿,他记起什么,语气幽怨地说:“不对,您骗过我,您刚……来那会,您说您睡在大街上!” 书舒看了看天,不认:“咦,有吗?” “你录音了吗,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要乱说,不然告你诽谤的。” 书令晨:“……” … 俩父女分享日常从一开始的互发照片逐渐演变成了会互发短视频。 会议桌上。 因是国外分部,会议桌上都是些外籍面孔的工作人员,却早已深谙这位华国董事长的雷厉风行与冷酷无情。 正当所有人全部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正襟危坐地准备应对这场会议时,就看到上头主位上的男人掏出了手机,敛着眉,将镜头竖起,对准会议桌,绕了圈。 “……” 什么情况??? 刚才董事长,是拍了个视频吗?! OMG。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一贯不苟言笑的董事长?竟然有天也会做出这种“接地气”的事情? … 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的裴渡也收到了女儿发来的视频,他点开。 视频中画面是对准门的,女儿在说,准备去学校啦。 而这时,背景里又有道女声温柔轻快地传来: “慕音,是不是忘记擦防晒霜啦,宝宝先不要穿鞋,今天有体育课,太阳很大,先来擦下防晒霜。” 裴渡甚至都不用分辨就认出,是那个女生。 这两天,女儿的日常里几乎都能或多或少的找到她的影子。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裴渡好像摸清了些,为什么会觉得视角不对等,这个女生对待女儿,太过细心,不是朋友,倒像是——作为父亲的他对女儿才会有的关心。 更准确点来说,是作为父母。 ? 裴渡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弄得微皱了下眉。 ------------ 第113章 荒唐 是夜。 裴渡又做起了那个梦。 梦的内容,仍是她。 这次不知道为何,裴渡比以往更加的想要去听清她的声音,看清楚她的样貌,可水雾后的人似乎有心同他玩捉迷藏,无论他的手伸出去多少次,永远都只能触及到一团毫无意义的空气。 裴渡感觉到自己有些生气了,不过更多的情绪,像是委屈,委屈她不理自己。 “你到底,是谁。” 他再次问出这么一句,然后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她没有回答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只时不时喊他的名字,裴渡,裴渡…… 又是这样。 裴渡习以为常敛眉,不再折腾,安静等待着梦结束。 就在这时—— “裴渡,你要是不会养女儿,就不要养,有的是人会养。” 一道女声就在耳边响起,无比清晰,清晰到在他这场什么都模糊不清的梦中,显得尤为明晰的空灵。 更重要的是,水雾后的声音几乎也同时响起。 裴、渡两个字——重叠,融合,合二为一。 “……” 裴渡蓦地睁开双眼。 零星的微弱晨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钻进室内,投射进男人瞳孔极深的眼眸中,晦暗的清明。 梦境还真实的残存在脑海中,他听清楚了。 这是第一次,他具体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怎么,是她? 裴渡没有开台灯,坐起身,静坐了片刻后,从枕边拿过自己的手机,找到唯一置顶与女儿的对话框,从聊天记录中翻出了一个视频。 是女儿某次出门上学时发过来的那个。 点开后,如期传来温柔轻快的女声:“慕音,是不是忘记擦防晒霜啦,宝宝先不要穿鞋,今天有体育课,太阳很大,先来擦下防晒霜……” 裴渡几乎是逐字的在听这句话。 准确来说,是在听讲这句话的人的声音。 手机亮光照在男人立挺的五官上,从鼻梁处分割的阴影显现出沉思,或许是头一次在迷雾一般的梦里得到一丝真实的东西,裴渡大脑的记忆力细胞在极尽的记住方才梦末尾那几秒的声音。 于是,在听完这句话后,裴渡得出的结论是——方才梦里的声音和视频中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是她,书舒。 可既然是梦,那么梦的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与唯一性,现实中遇见过的听见过的,都会不经意间成为梦的一部分。 他梦到书舒的声音,或许,只是凑巧吧。 裴渡靠在床头,疏密长睫微垂,在眼睫下落下层淡影,深灰色的睡衣领口,露出线条流利的冷白脖颈。 他自觉荒唐。 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梦里的“她”。 就在这自省的间隙,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那个视频,又播放了一遍。 “……宝宝先不要穿鞋……” 随着从梦中脱身,裴渡思绪归位,又回到现实生活中的思维里来,关闭手机又静静待了会儿,他给女儿发去一条信息: 「慕音,项目收尾阶段,大约于后日抵达安市。」 * 安市,三中。 今天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 第二节课下课后是全校学生跑操锻炼的大课间,为了防止学生摆烂,老师专门安排学生会的成员轮流值日监督,但凡看见哪个班级的学生偷懒或者躲跑,就登记名字,事后扣除班级积分。 能进学生会的一般都是老师们举荐挑选的品学兼优的同学。 1班的时津赫然在列。 外面套着校服,领口露出白衬衫的男生笔直地站在跑道边上,一侧手臂上挂有值日生的袖章。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嘴唇有些过于白了。 跑操每个班级分为前男生后女生的队列,书令晨想挨着妈妈和妹妹一些,就故意跑到队伍的最后面,慢悠悠地跑着,正好经过时津。 看到旁边站着个人,他下意识扫了眼,然后下一秒,还没等收回目光,原本站着的时津眼睛一闭,径直的栽倒在书令晨身上,晕了。 “哎哎哎!” 这可把书令晨吓一跳,人群中传来惊呼声,少年炸了毛似的条件反射地就举起双手,高声喊道:“清汤大老爷,都帮我证明!我没碰他!我没碰他!他自个儿倒的嗷!” “虽然现在的我是有点小钱吧,但这里有摄像头,警告你可别想碰瓷讹人啊,不然小爷我要告你诽谤的!” 书令晨不敢动,往自己后背上的时津瞅了眼,他闭着眼,没有丝毫反应。 我靠,真晕了啊。 有老师和同学围过来,书舒和裴慕音正好上前。 书舒看了眼,皱眉道:“应该是低血糖。” 有1班的学生赶忙把时津从书令晨身上扶过来,其中一个想将时津背在自己背上,然后去医务室。 然而时津看着是瘦,背起来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眼看着时津要摔地上。 “我真服了,一个班凑不出个能用的,我来!” 书令晨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扯过时津的手臂把人背了起来,快步朝医务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 等到医务室时。 校医嘴里还吃着肉包子呢,一见有学生过来,连忙放下,示意把人放病床上。 校医检查了一番,确定时津果然就是低血糖犯了,当即往他嘴里塞了块麦芽糖。 没过一会儿,时津转醒。 “这是,哪里?” 书令晨说:“是西天,赶紧起来,佛祖要发经书了,再晚点领不到,回去你师父把你过年炖了吃。” “……”正在给时津挂葡萄糖的医生听见忍俊不禁,告诉时津:“同学,你低血糖犯了晕倒了,是这位同学把你送到医务室的。” 时津缓慢转头,看向书令晨,微顿了下,声音虚弱温声开口:“…谢谢。” “哦,收下了。”书令晨也不矫情,大大咧咧的,而后好奇道:“不过你一个大男生,好端端的,怎么会低血糖?” 医生在旁边,脸色有些凝重,问询道:“同学,你严重营养不良,应该是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吧。” ------------ 第114章 吃晚饭 默了默,时津才回答:“期末考,要复习,没有时间。” “?”医生听完表情迷惑,很是不赞同:“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学习也不能不顾身体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很重要的,你的家长都不管的吗?” 他的,家长吗? 时津记起这段时间空空荡荡的通话记录,沉默不语。 医生到底是进入过社会的人,看见时津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果然又是不负责任的家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1班的班主任和几个同学赶来。 书令晨没有要多待的意思,准备要走,但在要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对时津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进了多少水,但人是铁,饭是钢。” “曾经我也犯傻过,因为别人而忽略了自己的处境与感受,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在乎自己,那他所受的罪都是活该。” “时津,身体是自己的。” 少年口吻没好气,但时津却听懂了他其实全是善意,屏了屏呼吸,时津话语里是真诚的意味,与书令晨对视:“谢谢你,书令晨。” “咦——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恶心的。”书令晨煞有其事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哼哼两声,直接表明:“时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霸占我……小姨的时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好好躺着吧你,下次别摔我身上了,摔了我也不会再背你,哼。” 说完,毫不犹豫地走了。 时津盯着少年潇洒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都没有收回来。 那日,书舒的确将他看穿了。 他在,嫉妒书令晨。 可这嫉妒之下,藏着的全部都是说不出口的艳羡。 时津不得不承认,他在羡慕书令晨,羡慕他有人在乎,羡慕会有人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为他着想…… * 周末放假前夕的周五,晚上不用上竞赛班,下午可以直接放学回家。 裴慕音在倒数第二节课时收到了爸爸落地安市的信息。 裴渡约女儿吃晚饭。 裴慕音当然很想要和爸爸一起吃饭,正要答应,“好的”二字都打出来了,却没立刻发送出去。 如果她答应和爸爸吃晚饭,就意味着不能跟姐姐和哥一起吃晚饭了。 才短短不过几个月,裴慕音已经完全习惯甚至依赖和书舒还有书令晨同进同出的生活,无论干什么,去哪里,三个人都在一起。 她已经把姐姐和哥当成了自己特别重要的,不能轻易分割的,家人。 手机对面的裴渡看着女儿的状态始终停留于“正在输入中”,聪明如裴渡,瞬间意会到女儿的心思。 须臾,男人修长的指节打字:「如果慕音愿意,可以邀请你的朋友一起,正好,我也想要感谢慕音的朋友对慕音这段时间的照顾。」 … “吃晚饭?” 书舒转笔的动作一顿。 “吃晚饭???!!!”书令晨一秒钟从自己座位上飞奔了过来:“和那个人贩——我是说,和你的爸爸一起吃晚饭?!” 裴慕音点点头:“嗯嗯,爸爸忙完工作,回安市了。” 女孩子忐忑地对了对手指,一双水水润润的桃花眼看着书舒和书令晨:“爸爸约我吃晚饭,我想要邀请姐姐和哥一起,想要告诉爸爸,我交到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说完她又很善解人意道:“不过,姐姐和哥不去也没关系的。” “去,怎么不去!” 没等书舒说话,书令晨直接爽快的答应了,仔细观察少年,会发现,他说这话时,是咬牙切齿的。 呵!他当然要去,去会会这个把妹妹拐走的杀千刀人贩子! (‡▼益▼)!!! 裴慕音又看向书舒。 女儿眼巴巴的软软眼神,书舒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女儿亮晶晶的目光中,弯唇道:“那就去吧。” 反正,那人失忆了。 … 最后一节课,书令晨偷偷问书舒,自己能不能请半节课的假回趟家,他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书舒问:“什么重要的事?” “等下不是要去和那个人贩子吃饭吗?”少年忿忿道:“我要回家去拿擀面杖,然后擀死那个王八蛋!” “……”书舒说:“咱家擀面杖要是没了,以后拿你擀面?” 她拍了下儿子脑门儿:“别发癫,别吓着妹妹。” 书令晨捂着头:“噢。” * 放学。 裴慕音走在书舒和书令晨的中间。 三个人走到门口时,女孩子顿住了脚步声,愣愣地望去。 街对面,黑衣长裤的男人立在轿车旁,五官立挺,皮肤病态冷白,他安静站在那里,周身气场是只有上位者才有的那种迫人与疏离。 可奈何模样生得出众,路过的人虽不敢靠太近直视,但等到走远了一段距离后,还是忍不住的回头。 很多人看他,他无知无觉,准确来说,是不在意。 裴慕音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种画面了。 记得,小时候,自己四岁以前,走出幼儿园的门时,爸爸总是像这样,站在门口,等着接自己放学回家。 看见女儿的身影,裴渡眼底冷刻的情绪方才如冰雪消融变为温和。 他当即走过来。 “慕音。” 裴慕音向爸爸介绍旁边的书舒。 裴渡听着女儿喊她姐姐,男人眼睫与瞳孔一般漆黑,视线扫过女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女儿不知道,其实不用介绍,在这之前,他们早已见过。 裴渡没说,冷清的面庞上不显,对书舒微颔首:“书舒同学。” 书舒挑眉,也仿佛第一次见面,语气平常:“裴先生好。” 到书令晨。 这个男生没见过,不过裴渡却知道他。 在调查到女儿身边有书舒时,他自然也顺便知道了书令晨。 这个男生的资料,就比较神秘了。 不。 准确来说,不是他神秘,是他的家人神秘。 资料上显示,这男孩子是个孤儿,有一个妈妈,因意外很早亡故。 之所以说神秘,是因为往上,他妈妈的资料,全部空白,查不到。 ------------ 第115章 成全 资料空白,意味着被刻意隐藏了。 裴渡还得知件事。 书舒是书令晨的……远房小姨? 书令晨孤儿了十三年后突然出现的小姨,突然得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书舒倒是有个人信息可查,却是假的,所以与书令晨早逝母亲全空白的资料也没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神秘的一家人。 裴慕音又向书令晨介绍裴渡,说这是自己的爸爸。 裴渡和书令晨对视上。 男人与少年都生得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眸。 前者是一惯不浮表面的深沉冰凉,后者是这个年纪藏都藏不住的喜形于色,隐隐还冒出一簇争锋相对的火意来。 而两人的身高,到底是还处在发育期的十七岁,尽管书令晨一八零在学校里是拔高个子的存在,但在一八八的裴渡面前,仍旧显矮一截,不仅是身高,还有未经过风雨沉浮而略逊色的稚嫩气场。 裴渡看向书令晨之前,书令晨就在观察裴渡了。 哼哼。 杀千刀人贩子,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嘛,但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是一个可恶人贩子的事实! “你好。” 裴渡淡淡出声,原本只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的简单示意,下一秒,却看见少年冲自己的伸出了手。 “裴渡先生是吧,我书令晨。” 书令晨脸上笑嘻嘻,实则牙根痒痒,手停在空中,没有收回去,是要握手的意思。 “……” 裴渡垂眸,看向自己面前少年的手,须臾,男人抬手,背面尽显骨节修长的有力手掌握住了少年的手。 书令晨眼底当即闪过一道得逞的光芒。 等的就是现在! 他猛地双手都握住了裴渡的手,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一捏:“裴先生,久、仰、大、名、了。” 死人贩子,小爷我别的没有,但有的是力气,看我不捏得你哭爹喊娘有苦说不出! 可等书令晨满怀期待地抬头,看见男人仍是淡定的神色。 “???” 怎么肥四! 书令晨不死心又捏,裴渡眼睛都未眨一下,他还就不信了,再一捏,捏捏捏!!! 少年的挑衅太过于明显,裴渡丝毫没有要同小孩子玩闹应战的意思,但两人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得结束这场奇怪的握手行为了。 下一瞬,男人轻轻回握。 嗷!!! 书令晨差点没忍住发出尖叫鸡般的呐喊声。 疼死他了!!! 然后旁边的书舒裴慕音就看见和裴渡握手的书令晨握得脑门儿上冒出一层汗来,整个人瞬间像只红温,上蹿下跳的猴子,而裴渡俨然八风不动的模样。 书令晨没把裴渡给捏疼,自己倒先受不住撒了手。 靠靠靠! 这人是钢铁做的吗,骨头怎么这么硬邦邦的啊! 然而男人,是不能轻易在人前轻易示弱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于是,少年扬着下巴,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其实心里已经疼的龇牙咧嘴了。 (;´༎ຶД༎ຶ`)!!! “吃饭的地方不在这边,先上车吧。”男人淡淡扫了眼少年,示意自己身后的轿车。 裴渡没带司机,是自己开车。 一辆空间宽足的黑色五座宾利。 裴渡给女儿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裴慕音却没有上前,指了指后座,小声说:“爸爸,我想要坐后面可以嘛?” 裴慕音不是排斥裴渡的意思,而是单纯想同书舒和书令晨坐在一块儿。 裴渡没有意见,温声回:“好。” 裴慕音坐在书舒和书令晨的中间,等到所有人上车后,裴渡才坐进驾驶座。 车内飘着抹清冽的淡淡雪松香,昭示着这应当不是辆新车,是开过挺多次的了。 车启动,在下个路口掉头,朝着某个方向驶去。 裴渡没来过安市几次,却连航都没导,衣袖往上掀开一截,露出光滑的星光表盘,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熟练地打着,开得十分平稳,就像是,已经提前走过很多遍了似的。 后座。 该死的人贩子。 థ౪థ 。 给小爷等着! 书令晨不住地悄咪咪揉着自己的爪子。 裴慕音细心的注意到,当即询问:“哥,你的手怎么了?” 那边靠窗的书舒也跟着挑眉看过来,目露一丝疑惑。 “没事啊。”可不能在妈妈和妹妹面前丢脸,书令晨立马就不揉了,疯狂想要扯开话题:“我没事,你们别看我了,快看外面那条路啊,修得多好啊,错过这条街,可就看不到了。” 哥? 裴渡捕捉到这个字眼。 女儿管书舒叫姐姐,管书令晨喊哥,足够可见她这对姨甥的依赖。 … 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 黑色宾利顺着小径,拐进了一条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家挂有木制招牌的店门口,招牌上“雅居”两个字的书法字体格外飘逸非凡。 四人下车,当即有侍应生过来从裴渡手中接过车钥匙前去泊车。 站在外面看不出这家店是什么,待人走进去才知晓,这是家私房菜,里头气氛幽静又安娴。 裴渡打开手机不知亮了下什么,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先是目光礼貌地望了下所有人,而后微笑接待:“裴先生,您订的包厢在这边,请您和您的家人随我来。” 穿过两条临池回廊,服务生推开一扇包厢的门。 门内是极为雅致的装潢,中间摆着用来吃饭的木桌,而靠近竹窗边,亦是不俗的青苔假山流水,漆黑的池底还有漂亮的鱼群在自由游荡。 这样讲究隐秘的地方,非是做了功课的人,一般找不到。 包厢是四座位置。 书舒裴慕音书令晨三个人后面也出去下过几次馆子,裴慕音都默认和书舒坐在一起,而书令晨坐在对面。 但现在,有裴渡在。 也就是说,她需要在书舒和裴渡之间做选择,一个是她很依赖很喜欢的“姐姐”,一个是整整久别重逢后的爸爸。 这似乎,是个挺为难的选择? 可还没等女孩子意识到有这个选择时,书令晨直接拉着妈妈坐一起了。 方才在校门口看见人贩子,妹妹眼里是浇都浇不灭的光。 上车时,妹妹已经选择了他和妈妈一次,她应当也挺想和人贩子这个十三年没好好见过的爹坐一块儿吧。 哼。 虽然他讨厌人贩子。 但书令晨想成全妹妹,直接就帮妹妹免去了这种选择。 ------------ 第116章 这种眼型都长这样吗 裴慕音自然而然的和裴渡坐在了一边。 她和书令晨面对面,而裴渡与书舒面对面。 点菜环节。 服务生手中拿着平板等待,裴渡伸手,示意对面是客人的书舒和书令晨先请。 书舒婉拒:“都行,不挑。” 于是裴渡接过了点菜的任务,他做过功课,能按照主食,辅食,汤类,甜品,有条不紊的点菜。 中途,裴慕音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不能有花生哦,姐姐对花生过敏。” 服务员冲女孩子礼貌地笑着回道:“您放心,裴先生特意交代过的,我们准备的菜单里都是没有加有花生的菜品的。” 裴渡之所以这样交代,是因为女儿对花生过敏。 他也没想到,书舒也过敏。 五官冷清的男人下意识朝对面的女生看去一眼。 挺巧的。 所以,这也算是种缘分么? 女儿那么喜欢她,而两个人恰好都花生过敏。 点完菜的时候,裴慕音又说:“可以麻烦您拿一罐可乐嘛?” 服务员:“好的。” 一罐可乐,在座四人谁最爱可乐,不言而喻,书令晨感动得两眼汪汪地朝妹妹看来,还拉开校服的外套拉链,手伸进去跟掏钱似的,然后掏出一个比心出来。 他最近在追一部武侠片,文绉绉地道:“有妹如此,哥此生无憾。” 裴慕音弯了弯桃花眼以作回应。 这不过是兄妹俩的日常,书舒在旁边也忍不住跟着弯唇,但在裴渡眼里看来,这种画面是稀奇的。 不知是不是四座的桌子没有大到哪里去。 裴渡稍微偶尔一抬睫,目光就无可避免的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视线又在她脸上停留半瞬。 然后,又发现了她与女儿投契的一个地方—— 不深瞧不觉得,一深瞧裴渡深瞳内的情绪都有些怔住了。 两人都有双桃花眼,而这双桃花眼,相像度高得竟惊人。 裴渡甚至不自觉侧过头朝身侧的女儿看去,女儿被少年一句话给逗得笑,然后他又不着痕迹朝对面书舒看去,她脸上亦有笑意。 ……更,像了。 有一瞬间,裴渡都觉得,似乎都不单单只是眼睛像,而是,整片眉目之间。 让人想到,如出一辙这个词。 难道是因为这种眼型都是会长这样么。 突地。 裴渡想起那个出现过书舒声音的梦。 男人眉心微敛,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 菜很快上来。 书令晨习以为常地给妈妈和妹妹夹菜,得到两人的眼神感谢。 这家店的口味略重,放有辣椒的菜佐料都是那种看上去很辣不小心咬上一口更辣的辣椒。 少年又给妹妹夹了一次菜后,余光忽然瞥见坐在斜对面的男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道辣椒炒肉,眼珠子直转悠,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而后。 他再次拿起公筷,朝辣椒炒肉伸了去。 “裴先生,谢谢你请我们吃饭啊。” 满筷子辣椒夹杂着一根还是三分之二肥肉的肉丝就这么准确的落在了裴渡的碗里。 “……” 裴渡动作停住,抬头,深幽的瞳孔与书令晨对视上,少年冲他咧嘴一笑:“嘿嘿,不用客气,您多吃点肉。” 裴慕音眨巴眨巴眼看看书令晨,又看看裴渡,性子单纯的女孩子只感觉,哥不愧是社交达人,感觉和爸爸……处得挺好的。 而书舒,扶了扶额,借用这个手势,藏了下想笑的唇。 客人夹菜,同意吃是礼貌。 听女儿喊书令晨哥,想必,这个男生平日里对她照顾得不少。 罢了。 不与孩子计较。 “谢谢。” 男人声音低淡回道,夹起了那根肉丝,同时不可避免的夹到一块辣椒,放进嘴里吃掉,片刻后,他端起手边的水,面不改色喝了一口。 书令晨看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嗯,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没有刚才那么疼了,舒服多了! ೭(˵ˉ̴͒ꇴˉ̴͒˵)౨ … 吃完饭。 四个人从包厢出来,经过前台时,裴慕音悄悄对裴渡说:“爸爸,我来结账吧。” 指的是,那日爸爸把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部转给了自己。 虽然裴慕音没有细看,但通过签字签到手都发酸了,还有周至震撼的眼神也能得知,这些东西,似乎是爸爸的全部。 所以,她担心爸爸没有钱用了。 女孩子睁着双澄澈的眼眸,透出善解人意。 读懂女儿意思的裴渡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因女儿可爱的举动翘了下嘴角。 他低声告知:“慕音不用担心,已经结过账了。” 女儿似乎太过低估自己,维持与之前生活无二的资金,他还是有的。 … 黑色宾利朝御景园方向驶去。 十多分钟后,停在了三人所住的楼栋之下。 “稍等。” 裴渡打开车的后备箱,从中拿出三个用暗色鎏金纸袋的盒子,他先给女儿递过去一个,而后剩下的两个,走过去,递到了书舒面前。” “感谢二位对慕音的照顾,只是一块普通的手表,希望能够收下。” 普通? 书舒扫了眼袋子上的lOgO。 嗯,普通到这个牌子一块手表最低起步价都需要九十八万。 裴渡将盒子打开。 盒子顶部有小灯撒下,照亮盒内一米白一淡灰,是适合书舒和书令晨这个年龄段的学生的款式。 简约,低奢。 书舒收回目光,没有要接下的意思:“这很贵重,裴先生还是收回吧,你不用谢我们照顾慕音。” 微顿,裴渡侧过头,看向女儿,询问道:“慕音,你看下你的那块,还可以戴吗?” 闻言,裴慕音乖巧地也开了自己的盒子。 表带是淡粉色。 “好看。” “嗯。”裴渡温声,说了句:“和他们是同款。” 听见同款两个字,女孩子那双桃花眼亮了亮,登时对书舒和书令晨道:“姐姐,我们一起戴好不好?” 书舒看向裴渡,眼里有浅浅的无语,后者平静回视。 仿佛拿捏住了书舒根本不忍心拒绝女儿。 果然。 在女孩子期待的目光中,书舒接过了袋子,回她:“好~” 书令晨却说:“可是我已经有手表了。” 说着,少年撸起自己的校服外套袖子,露出块黑色的电子表。 裴渡微凝眸。 只觉得这表眼熟,他好像在女儿发过来的日常照片中见过。 几秒后。 哦。 那张竖中指的手,就戴着块这样的表。 ------------ 第117章 两全其美的办法 今晚这顿饭,少年几次三番的行径,裴渡自然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不满。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到底只是个小孩子,无伤大雅,他并不放在心上,准确来说,是不太在意。 上楼时。 裴渡看着三人去开单元楼的门,自己站在黑色宾利旁没动。 “爸爸,你不上去吗?” 余光瞥见爸爸没跟上来,裴慕音反过头,询问爸爸晚上要住哪里。 裴渡答:“刚才路口经过的酒店。” 上午落地安市前,他让周至替自己预定了御景园附近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预备长期居住。 裴慕音目露困惑,小声道:“有家,为什么要住酒店呀?” 这个家,指的是她刚转到安市三中念书后,书舒所在1600大平层楼上的1702。 那是裴渡为女儿安排的住处。 裴渡目光静静地落在女儿脸上,原本,他是考虑到,十多年的错频,怕女儿会有不习惯的不适,他打算先让女儿熟悉有自己的存在,徐徐图之的。 但似乎,他的这种顾虑多余了。 面庞冷清的男人抿了下唇角,眼里有暖意,声音低淡,换了种说法:“回来得比较匆忙,楼上房间没有收拾好,等这两天收拾好,就不住酒店了。” 裴慕音点点头:“嗯嗯。” … 翌日。 从早晨的餐桌到学校的课桌。 书舒在第三次感觉到女儿的欲言又止时,直接放下了笔,温柔戳破女儿的心事:“慕音是准备要搬回楼上住了,但是在很纠结的思考该怎么跟我说,对吗” 女孩子微睁了下眼,脸上露出的表情仿佛在神奇地说,姐姐怎么好像会读心术呢。 无需什么读心术,这很好猜。 和爸爸“相认”一直是压在裴慕音心头的心事,她始终盼望着爸爸能够想起自己,尽管现在爸爸还没有恢复记忆,不过父女俩的误会已经得到解除了。 书舒干脆从座位上转过身,牵过女儿软乎乎的手,捏了捏:“在我这里,慕音永远都不用纠结,无论你想做什么,怎样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同意,嗯?” “……”裴慕音看着书舒,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姐姐,你怎么,怎么这么好?” 书舒只弯了弯唇,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两天后的晚上,1600。 裴慕音在房间洗漱,她明天就要搬回楼上了。 书舒提前为女儿收拾行李。 行李箱摊开在地毯之上,她将女儿的护肤品,日常需要穿到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的个人物品,事无巨细,依次袋装整理好。 旁边的书令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直围着行李箱焦虑地转圈。 他看着妈妈在卧室与客厅之间来回走动的收拾着妹妹的行李,然后妈妈放一件,他就往外掏一件。 等书舒忙活了半天,结果发现行李箱还是空的,一扭头,发现东西全部都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了沙发上。 “书令晨,你是不是皮痒。” “哼,您不是说过妹妹不会离开我们吗?”书令晨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旋即忿忿低声控诉道:“妈,你又骗小孩儿。” “妹妹只是搬回楼上,又不是从此离开这里,以后我们还是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的。” 书令晨不认可,委屈咬牙:“那不一样。” “……”书舒当然知道不一样,她也想要女儿和自己一起住,可……情况特殊,如果女儿不搬那她自然皆大欢喜,然而现在情况是,女儿想搬回去,她不想要女儿为难。 叹口气,书舒朝儿子伸手:“来,给我吧,别藏了。” 书令晨看了眼妈妈,气鼓鼓地从口袋里拽出装有妹妹发卡的小袋子,递给妈妈。 书舒接过,收拾进行李箱的角落里,只能这样安慰儿子:“妹妹只是不在家里睡觉了,其余,不会变。” 少年不吭声了,郁闷地一屁股往沙发上一坐,又像只战败了的金毛犬。 没过多久,裴慕音洗完澡从卧室里走出来。 书舒起身,冲女儿招招手:“慕音,过来看下,还有哪些东西没有拿到的?” 早两天前裴慕音就知道自己要从1600搬回1702了,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但当亲眼看到自己的东西被收拾好后又是另外一回事。 女孩子怔怔地看向行李箱。 这代表着,今晚过后,她早上不再从这间房子里出门去上学,晚上放学也不是回到这间房子了。 这么想着,一股难过的情绪不知不觉涌上了裴慕音的心头。 爸爸是她很重要的亲人,姐姐和哥,她也同样舍不得…… 都割舍不掉的两方。 要是、要是他们能四个人一起住,就好了。 裴慕音脑海中顿时冒出这个这个大胆的念头,然而她知道,这个念头太过贪婪,且不现实。 “慕音?” 见女儿良久没有出声,书舒看过来,然后吓了一大跳。 女孩子一双桃花眼在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 “慕音,怎么了这是?”书舒接过书令晨手忙脚乱拿过来的纸巾,给女儿擦眼泪:“怎么哭了?” 书舒关心的问句更如同一记情绪催化剂,裴慕音没忍住扑进了书舒的怀里。 “……姐姐,我是不是,以后都不属于这里了?” 书舒一愣,听懂,无奈笑道:“怎么会?1600永远欢迎你的呀,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电梯卡你有,大门的指纹锁记录也有你的,对不对?” “可我舍不得姐姐和哥。” 闻言,书令晨欣喜地瞪大眼,一双眼睛亮得跟大灯泡似的:“那妹你就不要去楼上了,继续留在这里住好了。” 说着,他直接迫不及待要把妹妹的行李箱推回房间。 就在这时,裴慕音的手机响了。 是新消息提示。 她拿起来看,是爸爸发来的,在询问,明天搬东西需不需要他喊提前安排好人帮忙。 裴慕音捧着手机,悬空的手指半天没有打出一个字。 见状,书舒已经了然,她捏了捏女儿的脸,笑道:“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慕音要不要听听看?” ------------ 第118章 好像呢 两天的时间,裴渡让人把1702的房子收拾了一下。 一共四个房间,两间卧室,两间被改造出来的书房,主卧女儿住,一间书房为女儿学习所用,另一间则为自己办公所用。 男女有别,裴渡还专门聘请了位家政阿姨照料女儿的生活琐事,这一环节也是由他亲自把关挑选出来的人。 等做完这一切,裴渡到楼下准备接人与行李—— “……爸爸,我有件事,想要跟您商量一下。” 裴渡颔首,示意女儿继续往下说。 “我能不能,不从姐姐家搬走了,但是同时,我也会回楼上住,就是,假如一个月有三十天,单号,我住姐姐家,双号,我住1702,这样好吗?” 裴慕音忐忑地说完这句话,她纠结捏着自己的手指,抬起头,本以为会看见爸爸失落亦或是类似于不愿的表情,就听见低淡的男声响起的:“好。” 裴渡没有半秒犹豫,直接同意了。 爽快到裴慕音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看向爸爸,后者神色平和。 这一幕,让裴慕音记忆瞬间倒回到小时候—— 那次,大福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厨房,把水龙头打开,水淌了一夜。 第二天,爸爸带着睡醒的她从楼上下来,就看到几乎被淹透了的一楼,而大福正站在沙发上,摇晃着弯道似的尾巴,欣赏自己的杰作,见人下来,还精神的汪汪两声。 彼时的小慕音才三岁,见状,瞪大眼,惊奇地拍着手,奶声奶气道:“爸爸,小溪,进来家里啦。” 裴渡踩着拖鞋,单手抱起女儿,然后另只手去掏手机,叫人过来料理烂摊子。 挂断电话,他抱着女儿又准备回楼上,就听见怀里的女儿又说:“爸爸,要玩,小溪。” 小慕音当然见过小溪,只是,她第一次见,家里的“小溪”,觉得新鲜极了。 听懂女儿的意思。 裴渡默不作声翻出了女儿的雨靴,给她穿上,然后下楼,双手架住女儿的胳膊,使得她的脚尖轻轻踩在了水面上。 好在家里装有溢水装置,淹没到一定程度,水就自动停了,所以水大概只到成人的脚面。 裴渡拖鞋和裤腿被打湿也没在意,稳稳托着女儿,看她玩得开心。 工作人员赶过来时,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栋别墅的男主人有种平静的疯感。 也就是在这一次,小慕音喜欢上了踩水。 她就等啊等,等下一次小溪的到来。 可她不知道,家里再也没有“小溪”了,因为大福从那天开始,晚上都被关在了它的房里睡觉。 直到某天,外面下着雨,原本在楼上玩玩具的小慕音看到路面的积水,小跑着到书房,找到爸爸,指着窗外说: “爸爸,去玩水好不好?” 彼时她不知道爸爸正在处理工作,只知道爸爸径直起身,说:“好。” 同样的好,也是同样无条件答应的口吻。 … 裴慕音行李箱内的东西全部被原封不动的给放了回去,裴渡已经找了专人给女儿添置了所有需要的物品,她可以方便的楼上楼下跑。 裴慕音就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两个家一样。 这天,日期到了双号,也是父女俩第一次同住1702的日子。 虽然也不算是新房子,但值得来一顿暖房饭。 放学前。 裴慕音邀请书舒和书令晨一起来吃这顿饭,她说,爸爸下厨做。 “那个人——你爸爸会做饭?” 书令晨满脸不相信,气哼哼地想,该不会是要给他下七步催魂散,反击他那天吃饭的时候给他夹了巨辣的辣椒吧。 “嗯嗯。” 裴慕音点点头,爸爸没出车祸,她四岁以前,都是吃的爸爸做的饭,而爸爸失忆后,她也吃过爸爸做的饭,虽然只有两次。 但是她记得,味道很好。 … 御景园,1702。 裴慕音跟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给书舒和书令晨拿拖鞋。 有玻璃推拉门的动静传来。 裴渡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贯的黑衣长裤,袖管弯起,露出透着内敛力量感的冷白手臂,而劲瘦的腰间围着条灰色的围裙,俨然一副下厨的姿态。 书舒微怔,眸底闪过一丝恍惚的情绪。 好似被裴渡这副“装扮”,弄得有丝恍如隔世的意味,和记忆里的相比,也就是带着少年气与成年男性的区别。 餐桌上已经放有水煮鱼片、板栗烧排骨,蛏子蒸蛋,椒盐罗氏虾,蒜蓉秋葵。 裴渡提前问过女儿,所以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同时符合书舒书令晨的口味。 卖相都很不错。 尽管书舒还没尝到,但她,却并不质疑裴渡的厨艺。 “随便坐。”裴渡声音淡淡:“还有最后一个汤,马上好。” 说完,他又回到厨房。 裴慕音准备跟过去收拾碗筷,被书令晨阻拦:“哥去。” 少年大大咧咧地走进厨房,看了眼正掀开锅盖看汤状况的男人,轻咳两声:“那啥,碗在哪?” 虽然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来吃这顿饭的,但吃人嘴软,他也不是那种光吃不干活的。 裴渡转身,打开下方隐蔽式的碗柜,书令晨走过去,半蹲下开始捡碗,待拿完后起身,经过裴渡时,他轻哼了一声,抱着碗扬着下巴出去了。 裴渡:“……” 汤好了,开始吃饭。 书令晨佯装并不感兴趣地随便夹了块蛏子,扔进嘴里。 我靠! 这人贩子真会做饭啊!这难道就是他把妹妹哄得一愣一愣的手段之一吗! 好阴险的手段! 书令晨想,他绝对不能露出觉得好吃的表情,不然他怕人贩子骄傲,然后助长他不可一世的猖狂气焰。 吃完饭,书令晨特别主动地收拾了碗筷。 当然,他这可不是为了示好嗷!而是他觉得,他吃了裴渡做的饭,收拾了碗,就不算欠裴渡的了。 至于那块表,他后面得想办法还回去。 哼,他才不要呢。 … 书舒和书令晨回楼下时,裴渡陪女儿送他们到门口。 书令晨手比电话放在耳边,对裴慕音道:“妹,想哥给哥打电话。” 虽然哥就在楼下。 “好~” 门关上,裴渡低眸看向女儿挂着笑的脸,淡道:“慕音的这位朋友,挺,特别的。” “是很特别哦。”裴慕音对爸爸说:“那时候哥的发型不是这个,我觉得换成黑头发后的哥和爸爸,长得好像呢。” ———— 1.17 宝子们,卡审核了,两章都卡了。 我明明没写啥T.T 二十分钟了没发出去。 朋友说得等到明天早上工作人员上班了,我裂开了啊。 ------------ 第119章 慕“音” 其实大多数人对于自己的长相是没有具体概念的,换而言之,就是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一般都是通过照镜子亦或者手机的自拍模式得知,画面当中的那个人是自己。 被人说同谁长得像这种事情,裴渡还是头一次遇到过,且这个人,还是女儿。 男人难得一怔。 不禁去回想了下少年的脸。 他和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像么? * 时间已不早。 裴慕音回卧室,洗漱完后,女孩子抱着自己的毛绒小熊,扒门探出脑袋,小声地说:“爸爸,晚安。” “晚安。” 裴渡弯了下唇角的同时,目光也略过女儿怀里的那只熊,而后微顿。 他为女儿买过整个系列的玩偶熊,熟悉所有款式,作为这家玩偶品牌背后最大的股东,但凡出新款,上市前,品牌方都会首先发送邮件与样品到他的手上。 可女儿手上拿的这只,他从未见过。 “慕音的玩偶熊,是刚出的最新款么。” 裴渡怀疑是自己太忙疏忽,导致漏看了品牌方的消息,却听见女儿否定道:“不是哦,它已经是我去年买的啦。” 裴慕音想起爸爸说过,私下给自己送过许多次玩偶熊,读懂爸爸的疑惑,她笑着说: “爸爸是在奇怪小熊的装扮吗?它身上的碎花小裙子,还有头上的粉色发箍,是姐姐送给我的,姐姐还送了我好多小熊其它的衣服和发卡呢。” 在楼下住的这段时间,书舒不仅给女儿置办了东西,还顺便给女儿要抱着睡觉的玩偶熊也置办了。 专门找那种私人玩偶设计师,按照熊的尺寸,做了很多可替换的小饰品,就跟可以用来玩装扮游戏的芭比娃娃一样,小床小圆桌小花椅等等。 “很好看。” 裴渡淡声,眼眸思绪渐起,书舒对女儿的好,真是够细心与贴心,这种好,怕是早已超过好朋友之间的情感,甚至到了……宠? 可具体超越到了何种地步,却令他,没有头绪。 … 裴慕音不是没有在1702住过,但那时,是她一个人,现在,有了爸爸。 床头柜开着盏温暖的台灯,裴慕音平躺在公主床上,枕边是刚和书舒还有书令晨互道晚安才息下屏的手机,她听着门外隐约有拖鞋摩擦地面的细微声音,这才有了丝自己和爸爸重新开始生活的真实感了。 今年,一定是自己最幸运的一年了,不仅遇到了姐姐和哥,还有爸爸。 她感觉,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直到入睡前,裴慕音的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这一晚,注定是好眠 早晨。 裴慕音换好校服,神清气爽地从卧室里出来,穿过过道,隔着厨房的玻璃推拉门,她看见爸爸一身家居服系着灰色围裙的背影。 ——又是个她四岁以后没有再看见过的恍然画面。 “慕音,早。” 听见动静,裴渡转过身,看向女儿。 “爸爸早。” 裴渡示意女儿坐在餐桌前稍等。 早餐,他做的是三明治。 吐司被横切开来,露出里面的芝士鸡排煎蛋的饱满夹心,上头还撒了少许的芝麻,看得人食欲大开。 裴慕音咬了一口下去。 “能吃么?”裴渡将一杯热好的牛奶推至女儿手边,抬眼询问。 “嗯嗯,好吃,超级好吃。”女孩子白皙的脸颊边鼓鼓的。 超级,好吃。 那日女儿说过,书舒做的三明治超级好吃,现在,他也从女儿这里得到了“超级”两个字。 裴渡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唇角,而后,他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那块三明治。 父女俩安静地吃着这顿温馨的早点。 大概也是想要与女儿拉近关系,也因为自己失忆,忘记了许多东西,想要更加的了解女儿,须臾,裴渡忽然淡声询问: “慕音的名字,是…我取的吗?” 裴慕音点点头:“嗯,爸爸取的。” “抱歉,我还没有想起来。”裴渡又好奇问道:“可以告诉我,慕音的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 ——裴、慕、音。 裴渡在脑海中细细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同时思索着有关的意境美好的词或者句。 “有的哦。”裴慕音也知道爸爸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女孩子特意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神情颇为郑重其事地告知爸爸,说: “音,是妈妈的名字,而慕,是喜欢的意思哦。” … 裴慕音一直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寓意。 因为,爸爸告诉过她的。 那是小慕音上幼儿园的第一周,她长得玉雪可爱,在一众小朋友当中,格外的受欢迎,就有同学问她:“慕音慕音,你为什么要叫慕音呀?” 于是当天,小慕音怀揣着这个问题等到爸爸来接自己放学,她坐在后头的儿童座椅上,模样天真地问爸爸,自己为什么叫慕音。 裴渡并没有因为女儿年纪小而将女儿的这个问题敷衍过去,男人停顿了一瞬,骨节分明的手掌平稳打着方向盘,低淡却郑重地道: “音,音音是妈妈的名字,而慕,是喜欢的意思,这是慕音名字的由来。” 闻言,小慕音睁着那双澄澈又漂亮的桃花眼,瞳孔闪着惊奇的亮光,聪明地举一反三:“那裴,是爸爸的名字,所以慕音名字的意思,就是,爸爸喜欢妈妈,爸爸我说得对不对。” “嗯,慕音说得很对。” “爸爸…爱妈妈。” 男人如玉石相击般好听的声音里有不为人知缱绻的暖意。 … 喜欢么。 裴渡几乎是瞬间的想起一直出现在梦中的那个“她”。 尽管失忆,但裴渡从未质疑过,“她”是自己女儿的母亲这件事。 “她”那么频繁在梦里,他就是有种强烈的第六感,除了“她”,别人绝无可能。 光是起了个别人的假设念头,裴渡就已经先一步皱了眉,这种排斥的反应像是在明确告诉失忆的他,不是别人。 所以,音,是“她”的名字吗。 … 当晚。 裴渡又毫无意外地梦到“她”了。 她还是看不清听不见,还是不理自己。 裴渡不厌其烦问她是谁,然后,头次喊出了她的名字:“音……音音?” ------------ 第120章 音音 音音两个字的字音落地,就算是在梦里,裴渡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晃了下神,有种阔别已久,恍如隔世的情绪涌上心头。 既难过,又极为的想念。 他像是陌生地喊出这个名字,又像是熟悉到骨子里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音音。” 裴渡忍不住带着隐喻的希冀朝水雾后面的人前进,再一次出声。 一秒,十秒,一分钟过去。 她仍然没有理会自己,依旧我行我素,在那边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喊着他裴渡。 裴渡站定住,漆眸内溢出深沉的失望,渐渐垂下了后颈。 就在这时—— “叫我干嘛?” 一道女声,空前未有的不带任何模糊特效的,清晰的响起,在耳边响起。 裴渡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那层水雾还在,但隔着水雾,他看到,她扭过头,面向自己,似乎,是在……看他。 第一次,她给予了他回应,与他互动。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裴渡震撼的,而是她真实的声音,竟然,和书舒一模一样。 那个和女儿是好朋友,十八岁的女生书舒。 “……?” 裴渡只觉这太过匪夷所思。 是因为他现实中听到过书舒的声音,对她的声音有印象,所以,又造成的巧合么? 可这,已经是第二次。 世界每天都车水马龙,日新月异,裴渡听到过无数人的无数道声音,却唯独,只有书舒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所以,这真是巧合吗。 与其怀疑,不如求证。 裴渡疏密的长睫微动,这一次更加缓慢且肯定地喊她:“音音。” 他呼吸忍不住停住半瞬,极深的瞳孔紧紧盯住她,不肯放过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所有反应。 就看到,她似乎叹了口气,直接转过了身,有点生气地说:“裴渡,你是不是存心的,问你叫我做什么又不说,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一共二十九个字,每个字,裴渡都仔细地听入耳中。 “……” 风格是灰黑色调的卧室内,凌晨三点,周围万籁俱寂,中央空调中传出的暖风轻微晃动着窗帘。 裴渡蓦地睁开眼睛,冷刻地眸底尽是清明的神色。 这次,他听真切了。 没有迟疑,裴渡再次从与女儿的聊天记录当中,翻出了那个视频。 “慕音是不是还没有穿鞋……” 只听完这一句,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摁下暂停。 因为无需继续往下,裴渡直接已确认。 梦里,就是,书舒的声音。 音音……是书舒。 面庞棱角分明,皮肤冷白的男人抬睫,那对漆黑的锐利瞳仁当中,涌出有不可窥探的深意。 * 裴慕音1600与1702两个“家”来回轮流住的生活正式开始。 裴渡飞美国这段时间就在着手将工作重心灵活化起来,能线上就线上,以此来保证自己有更多的时间能够留在安市陪女儿。 因回安市后这清闲的几天,裴渡手头工作堆积众多,忙得脚不沾地,四处出差。没有跨国行程,只要是双号日期女儿回1702住时,无论多晚,他基本当天私人飞机走当天就私人飞机落地安市。 这天日期是单号,裴慕音住1600。 裴渡人在外地,谈判中场停止回酒店休息的途中,路过家甜品店,店门口招牌上写着新品上市。 他让司机停在路边,下了车。 工作场合,裴渡向来穿得正式,一身深色笔挺的手工西服,肩颈,手臂,长腿,线条流畅,凌厉得如同冰块的棱角,浑身透着种不可接近于冒犯的冷冽气场。 与装潢可爱的甜品店,格格不入。 服务员踌躇上前,询问:“先生,您要点儿什么?” 裴渡指了指外面的招牌:“那个,请帮我打包一份。” 说完,停顿半秒,又补充了句:“三份。” “好的先生。” 服务员推开橱窗,手上戴着手套,拿盒打包。 也是恰好,这次出差的地方离安市不算远,裴渡抽不开身,就安排周至回趟安市。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因要上竞赛班,书舒带着儿子和女儿在学校的食堂吃饭。 裴慕音手机响了,收到条信息:“姐姐,爸爸说,他让人送了甜品过来,现在在校门口,我去拿一下。” 呵,人贩子阴险狡诈的招数不少嘛,书令晨嘴上没好气哼哼,但肢体很诚实地起身:“哥陪你去。” … 周至站在门卫室处等,不多时,他一眼看到了出来的裴慕音,招手。 “大小姐,这里。” 待裴慕音走近,周至将手中三个半透明纸盒子递过去,只见里面装着三块精致的奥利奥慕斯小蛋糕。 “谢谢您。” “大小姐太客气了。”周至不自觉放轻声音,预备把东西小心地交给裴慕音,然而刚到半道,就被另一双手“截胡”拎走了。 周至愣住,本能顺着男生的手臂往上看,看到张拽拽的脸。 下一秒,瞳孔地震。 “裴、裴董……?!” 他对着书令晨错愕出声。 周至是在裴渡出车祸后来到裴渡身边的。 彼时的裴渡二十三岁,男人很年轻,额前留的黑发略长,皮肤很白,人虽不易亲近,但身上却仍带着抹少年气。 就好似……就好似面前的这个男生一般。 这对眉眼,除却还稍显的稚嫩以外,单单只这么打了个照面,简直像了个七八分! “您怎么了?这是,哥呀……” 听见周至的惊讶声,裴慕音目露疑惑。 旁边书令晨也不满意地撇撇嘴:“什么裴董,小爷是书令晨,施屋书,勒应令,吃恩晨,OK?” “……” 周至当然知道书令晨,他顺着收集书舒的个人资料时摸到了书令晨的这条线。 也知道,大小姐是和这两个人走得近。 可他的印象层面里,书令晨是个模样打扮极为抽象的小孩儿。 一头五颜六色近乎于爆炸头的发型,穿着紧身的黑骷髅T恤,感觉刘海一斜,再配上双切尔西,都能成为非主流一哥了啊。 怎么是眼前这个,生得张和裴董这么相像的脸的男生—— ------------ 第121章 但那又怎样 谈判会议彻底结束时已经是将近晚上的十点四十二分,不过会议室解散并不代表裴渡今日行程结束,作为决策人,他还需要安排落实后续的具体工作。 酒店。 偌大的商务套房内灯烛辉煌。 小助理将整理好的会议纪要交到周至手上,可喊了几声,周至跟没听见似的,没有反应。 “周特助?” 小助理轻推了周至一把,才把周至的魂给喊回来:“啊?你叫我。” “不然呢?”小助理叹口气,目露疑惑道:“周特助这是怎么了?从安市回来之后就感觉你有点恍恍惚惚的不在状态,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没有。” 周至径直接过会议纪要,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后,抬手,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在得到同意后,推开,进入。 “裴董。” 周至将文件夹放置在办公桌一角,桌前五官立挺的男人未抬头,黑色钢笔的金属笔尖在页末留下龙飞凤舞的签名,他低淡的声音道:“给你一天假。” 指的是方才门外的对话被听见了。 “……”周至一愣,赶忙解释:“裴董,我真没事,您不用给我假,我爱工作!” 裴董把自己当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铁打机器人,对自己狠,对手底下的人亦然要求严苛。 周至跟在裴董身边这么些年,何曾受到过裴董这么“人性化”的对待,他简直都要泪目了,他猜测,是因为自己去了趟安市给大小姐送甜品的缘故。 果然,和大小姐沾上边,裴董就会变得有人情味555。 婉拒完后,周至站在原地没走,支支吾吾的,像是被什么给憋得不行,很想要不吐不快。 “什么事?”裴渡瞥过来道余光。 “……”周至呼出口气,做了番心理建设,才迟疑着开口:“裴董,我去安市给大小姐送甜品时,见到了那个叫做书令晨的男生本人……” 裴渡不怎么在意的更换一份文件,仍旧没有抬头,口吻冷淡:“怎么。” 见到了书令晨,又怎么。 “……就是。”周至飞速的搜刮着自己脑海内的词句,试图寻找出一种最为合适的措辞,然而没有,他只得硬着头皮提前竖起免死金牌:“裴董,我无意冒犯,只是觉得,那个男孩子,和以前的您……长得很像。” “呲——” 男人手中的笔瞬停,最后一个渡字在书写到半道时狠狠戛然而止,将洁白的纸页划拉出刺眼的一道黑痕。 他抬睫,露出一双冷刻的漆眸,口吻沉冷:“再说一遍。” 男人的目光太过凌厉,如同锋利冰凉的刃面,周至被看得背后汗毛都浮起,他有些意外,似是没有想到裴董对自己这句话的反应这么大,于是,只得再次小声的回禀: “书令晨,和以前的您,长得很像。” 周至当然也知道,地球上有成千上万数都数不清的人,人海茫茫,总是会有尽管不是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的长相达到高度相似的巧合。 可裴董和那个叫做书令晨的男孩子,不单单是长相这么简单。 更是,感觉。 就莫名给他一种这两个人之间必然会有什么联系的感觉,他从安市回来真的是把这件事放心里憋了一路。 “知道了,你可以下班了。” 裴渡脸色恢复如常,重新拿起笔,将写坏的那份文件放到一边,神情自然地拿过另一份文件签,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在意不过是周至的错觉。 “好的。” 周至讷讷地离开办公室,室内变得静谧一片。 裴渡盯着合上的办公室门,眸光微凝,须臾,放下笔,没心思再签。 已经是第二个人,说自己和那个少年长得像。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身边熟稔的特助。 那晚清楚听见且确定是书舒声音的梦,就如同一个解开谜团的路引一般,引领着裴渡去挥开那团雾气。 有些东西但凡开了个口子,原先所有他认为不合理却找不出理由解释的东西就会抽丝剥茧般显露出后面真实的模样。 譬如,书舒对女儿好到早已超过好朋友之间界限的关心与照顾。 譬如,让周至给书舒送感谢礼物,女生指明要见他,对他大肆越矩的质问与生气。 譬如,书舒同女儿一样的桃花眼,同女儿一样的花生过敏。 ……等。 全部都成为了那个梦的佐证,在佐证着——音音就是书舒。 因为,将“音音就是书舒”这个前提代入进去,那么一切的不寻常,就变得通顺了。 音音=书舒。 音音=女儿的母亲。 即,书舒=女儿的母亲。 ——换算公式,成立。 可现实问题是,书舒十八岁,这是一个荒诞至极的换算公式,匪夷所思又怪诞诡奇,看似成立却又完全没有可能性可言。 但,呵,那又怎样呢。 裴渡信自己的第六感。 这间酒店的地理处于极佳位置,顶层的总统商务套房落地窗呈满面弧形式,往下俯瞰,这座城市繁华夜景的星星点点倒映在男人晦暗莫测的瞳仁内。 现在,又多了条譬如。 ——和自己长得相像的少年,孤儿了十三年的少年忽然冒出来的远房小姨。 真的,是小姨么? * 行程紧赶慢赶,裴渡在双号日期的夜晚,回到安市,接女儿下课。 十点,毕业年级与竞赛预备班的学生统一下课。 片刻后,就有许多背着书包的学生从学校里走出来。 裴渡换了套稍显休闲的衣服,就是仍是深色的,他静静立在黑色宾利前,视力极好,隔着夜幕,一眼锁定人群当中的书舒,裴慕音,书令晨。 裴渡过来,自然不是只会接走女儿一人,都无需他开口,女儿就已经拉着书舒和书令晨上了后座。 宾利径直到达御景园单元楼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在1600停,书舒和书令晨下去,书令晨折过身,同妹妹摆手再见,说完少年正要收回视线,就直直撞上了一旁身形高挺修俊男人深幽的眸光里。 在盯着他看。 书令晨:“?” 少年拽拽地撇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 第122章 为什么打我 裴慕音跟裴渡上十七楼。 裴渡问女儿需不需要吃点东西,后者摇摇头。 裴慕音喜欢吃好吃的,但嘴并不馋,一日三餐正常吃好后就不会再有什么食欲,她毫无节制嗜吃零食,是只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情况下才会有,但自从来到安市后,她只有开心与幸福。 作业在学校里写完了,放下书包,裴慕音欢快地回房间洗漱去了。 安静的客厅灯光明亮,裴渡将车钥匙扔在玄关处的小框内,预备朝书房走去,把没有看完的企划书继续看完。 “叮咚——” 这时门铃响 右边那户房子是空置的没有人,父女俩在安市也并无熟人,所以这个点能摁门铃的…… 裴渡瞥了眼可视门铃屏幕。 没有什么犹豫停顿,男人踩着的灰色拖鞋径直调转方向,回到门边,抬手,摁下把手。 门的缝隙由小渐大掀开,露出了女生那张五官精致的脸。 书舒。 看见是裴渡,书舒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而后神色如常地递出手里的东西,是女儿的毛绒小熊,她大概是走得快,忘记自己没有带陪睡小熊了。 “给慕音。” 然而书舒等了好几秒,裴渡都没伸手接走。 “?” 书舒不解抬头,对上男人漆眸内敛的目光,然后下一秒,就看见他直接走出门外,也不在乎自己穿的是室内拖鞋,手掌往后一合,门“啪”的在身后关上了。 彼时已是深夜,四周万籁俱寂. 寂到门在被关上时,金属锁扣结合在一起的细微动静都放大在这空旷的楼道里,同时也清晰传达在人的听觉上,令人不禁心口一缩。 “??” 裴渡上前,空间变小,书舒同时下意识地一步,她疑惑出声:“……你干嘛?” ——“你干嘛。” ——“叫我干嘛。” 一模一样的声音。 裴渡静静地看了书舒一会儿,嗓音低淡:“我们是不是见过。” “???”书舒:“这是什么废话问题吗?” 都见过多少次了,这人就上个楼的功夫,又失忆了? “我的意思是说。”裴渡依旧看着书舒,男人垂下疏密的长睫,视线一寸一寸从女生的额头,眉毛,桃花眼,秀气的鼻梁,嘴唇打量过去,末了,盯住她脸上的表情,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裴渡原以为会看见书舒露出错愕或是惊讶或是意外的表情,但统统都没有。 “裴先生,你这个问题可问得挺古怪的,我不知道你所指的以前,具体是多前。”书舒从善如流,漂亮的桃花眼没有丝毫破绽,甚至还弯了弯唇,表示对这个问题的诧异:“我只是个十八岁的学生,都能管你叫叔了。” 言下之意是,年龄差了一轮多的两个人,谈哪门子的以前认识。 裴渡:“……” 她嘴上说着叫叔,但话里却并无半点真诚想要喊叔的意味,她并不忌惮自己,甚至有种,可以拿捏自己的游刃有余感。 这种认知,裴渡不是第一次察觉到,静默片刻,他又问:“那天,为什么打我。” 距离书舒给裴渡一耳光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天。 如此发问,裴渡不是想要找书舒算账的意思,他是在问书舒,她以何种立场,打的这个耳光。 倘若以朋友的立场,书舒为女儿的事情而生气,那么,远远站不住脚,无论是辈分界限,还是社会地位都不对等。 御景园的物业对得起业主们交的物业费,住户门外的灯是二十四小时常亮的。 通透的灯光笔直从从后面投射而下。 走廊上,书舒和裴渡对立而站,男人一身深色家居服,衬得脖颈的皮肤冷白,隐隐有经脉浮现的痕迹,他个子极高,书舒身形的浅影都有一截映在了他的身上。 裴渡眼神带着审视意味,他在等书舒的说法。 就听见—— “裴先生,书令晨是校霸,你知道吧?” “……”裴渡微微微拧眉,没明白意思:“什么。” “家族遗传知道吗,书令晨都校霸了。”书舒说:“那作为小姨的我,脾气自然就大了点,慕音是我的好朋友,我看不得她受这么大的委屈,这才没忍住,动手扇了你。” “况且,倘若不是我这一打,你和慕音都还不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你说是吗?” “……”裴渡刚要张口—— “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书舒直接把毛绒小熊往裴渡怀里一塞,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摁电梯,进去:“时间不早了,挺困的,我就先走了。” 书舒打着哈欠神色困倦地消失在裴渡晦暗不清的目光中。 但等电梯的金属门彻底关闭上的下一瞬间,她表情直接一秒变凝重。 什、么、情、况…… 那家伙为什么会突然问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见过? 难道他,恢复记忆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书舒给否掉了。 哦,倘若裴渡真的恢复记忆,就不会只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了。 亦或者,他是想起什么了吗? 但从方才的两个问题来看,裴渡似乎自己都不确定答案,还处在模棱两可的求证状态。 可是无论怎么求证,都不会成立。 她如今,十八岁。 书舒觉得,自己只需矢口否认就是。 毕竟,重生加穿越,这是小说电视剧里面才会出现的东西,放在现实当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谁会相信,然后往这个方向去想呢? 但刚刚裴渡那种审视的敏锐眼神,让书舒不禁想起,很久以前—— 她那会儿嫌裴渡太粘人,就找理由说自己出门丢个垃圾,两分钟就回。 她布灵布灵地眨着眼,仿佛“真诚”地在告诉裴渡。 真的,她是真的两分钟就回哦。 还是少年时期的裴渡目光就静静地在她脸上审视着,只两秒后,冷淡吐字;“音音骗我,说好陪我,为什么食言。” 就那样看着她,气得她一边愧疚一边骂他小混蛋。 * 很快到周五,不用上竞赛班。 裴慕音说爸爸在上次那家私房菜订了位置,他们四个人去吃饭吧。 自从那天被裴渡问过,书舒决定之后减少与裴渡碰面的可能,基本都避开了。 而后续也没有后续,裴渡又出差了。 书舒没法拒绝女儿,想着,就吃顿饭,也没什么,答应了—— ------------ 第123章 骗子 放学后。 毫不意外在校门口看到了裴渡的那辆黑色宾利。 方才最后一节课前裴慕音都有提到过裴渡行程刚结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但车旁的男人已是一身看上去距离感被减轻的休闲服饰,冷清内敛,周身没半点风尘仆仆的意味。 后座坐三个人位置正好,没有多余的空间了,于是副驾驶就用来放置书包。 书令晨自觉的会帮妈妈和妹妹背书包,后背一个,前胸一个,手臂上还提着一个,大概一回生二回熟,等浑身满是爱的包袱的少年一走近,裴渡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男人神情平静,目光在经过书舒时亦没有任何的停顿,便流畅略过了。 淡然得,就好似他那日并没有追问过书舒那几个“奇怪”的问题。 … 不到二十分钟,宾利驾轻就熟的稳停在私房菜门口,有专门为客人泊车的服务生上前。 四个人进去。 还是上次的那个包厢,还是上次一样的座位分配,还是裴渡点菜。 这家私房菜的菜单更新频率很勤,除却有客人提前预定的情况以外,菜单基本上会按照客人季节口味的变化每周一换。 最近气温偏高,点好菜,服务员礼貌微笑地推荐着适合夏日解暑的饮品。 本周书令晨的可乐额度用完了,他当即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书舒,眼巴巴的瞅着妈妈,满脸写着“俺想要可乐”。 书舒回视儿子,手掌扇了扇风,没说话,却又像是说了话。 ——大比窦要不要? 少年登时如猫咪蔫了吧唧的喵呜一声,老老实实坐好。 对面,裴渡抬睫,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而后,声音低淡询问女儿和书舒关于饮品的意见。 书舒和裴慕音都行。 所以最后,依旧由裴渡来,男人目光淡淡在平板菜单上巡视,随口敲定下冰镇椰子水。 四份。 裴渡一贯对于这种饮品的不感兴趣,就像上次来这里吃饭,书令晨喝的可乐,书舒和裴慕音要的是牛奶,而裴渡,只喝水。 但这次,他给自己也点了份椰子水。 片刻后。 就有上菜的服务员依次将四个新鲜的t国黄金椰给端上来,是已经被处理好的椰子,在椰子顶端开了个小口,插入吸管,可以喝到里面原汁原味的纯果汁。 裴慕音抱着椰子,率先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带有椰子的清香味道,口感特别清爽。 “好喝的。”她当即安利。 “是吗?” 见状,书令晨也忍不住捧起椰子,凑过去先浅喝了下,觉得味道的确还不错之后,就又炫了几口。 书舒曾经有段时间很爱喝椰子水,连续喝了一个月直接喝到腻,所以她对椰子水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奇,没去尝。 但裴渡大概是按照上次的点菜口味点的菜,有几个都是辣菜。 饭吃到一半,书舒不小心吃到块辣椒,就顺手去够自己旁边的椰子,捏住吸管,喝了口,解辣。 … 这顿饭,书舒有意无意的去观察裴渡。 从他那晚对她问出那几个问题后,她心里就有个在意的疑点,是不是知道了,亦或是想起了什么。 然而整顿饭都过去。 裴渡没有任何异常,全程安静吃饭,偶尔会给旁边的女儿夹菜。 噢,还有个小插曲,因桌上几个椰子占了很大的地方,有道端上来的菜被放到了他面前,导致书令晨想吃那道菜,却不方便夹,裴渡就直接把那道菜移到了书令晨面前。 搞得书令晨眯眼盯了裴渡半天。 那表情仿佛在观察在说,贼人休想害我! 后者全然没有接收到来自少年的目光质疑,男人只冷淡垂着睫,神色如常地抿了口椰子水。 … 一直到吃完饭,抵达御景园,各回各家,裴渡与书舒几乎都没有过什么眼神对视。 裴渡太过平淡,就显得书舒心存的那个疑点过于如突兀,所以书舒的在意点呈下降趋势。 她嘱咐书令晨早点睡觉之后就回自己房间洗漱休息了。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一角。 即那家私房菜,他们才离开不久的包厢内,推着工具车进来收拾的服务员首先将四个黄金椰扔掉,扔的时候,原本顶端开口处是空的,通通都没有吸管。 但,不会有人去在乎几根微不足道的吸管的缺失。 所以自然,也无人知晓,这四根吸管正坐着一架私人飞机。 目的地先是国外某实验室进行严格采样,而后再分三份共十二份样本,以匿名单记编号的形式,继续飞往三处各不相同却隐私性极强的权威鉴定机构,进行秘密鉴定。 … 是夜。 冷淡风风格的室内,只床头柜开了盏台灯,除却光圈中心点,卧室四周都是暗的。 裴渡一身深色条纹睡衣,衣领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冷白颈部,有手机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阴影在冷清的脸庞上明确分割,一部分印进他漆黑的瞳孔内。 “啪嗒,啪嗒。” 是手指摁在键盘上打字的轻微提示音响起,须臾,一行字被发送出去。 一共四根吸管,按照进门左手边到右手边进行依次排序,样本编号为: 一号,三十六岁的裴渡。 二号,十七岁的裴慕音。 三号,十八岁的书舒。 四号,十七岁的书令晨。 而裴渡发送出去的信息如下: 「一号与四号进行亲缘鉴定,二号与三号进行亲缘鉴定,三号与四号进行亲缘鉴定。」 直至对话框那头弹出收到的信息,裴渡脸上的情绪都没什么波动。 没有猜测,亦没有忐忑。 其实走到这一步,有些东西就已经被确定,之所以鉴定,不过是在已得出的结论上砸下那用力的无从反驳的一锤子而已。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裴渡先生,你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古怪,我只是个十八岁的学生,都能管你叫叔了,怎么可能认识呢?” 手机屏幕被摁灭,连带着裴渡脸上的光影也跟着暗下,衬得那双眼眸愈发漆黑。 他微嘲弄地牵了下唇角。 骗子。 骗他。 他不信。 ------------ 第124章 休想打他的主意 早晨。 裴渡不用像前两天一样赶行程,今日他亲自开车送女儿上学。 十六楼。 书舒刚洗完脸从房间出来准备做早餐,大门方向传来密码锁嘀嘀清脆的两声。 是裴慕音。 “姐姐,早上好~” 书舒探过头,弯了弯唇,同样回了句早上好,她以为女儿会自己进来等,因为每天都是三个人一起去上学,但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脚步声。 正疑惑走过去,走到门口,就看到背着书包的女儿身后,安静站着裴渡。 仍旧是深色调的日常服饰,藏蓝色的宽松休闲衬衫,衬衫下摆收进黑色长裤,肩线到腰线到腿线,比例无一例外的修长俊美,衣袖挽至微鼓的手臂处,整个人有种深沉内敛的冷清感。 这人,果真三十六吗。 “姐姐,哥起来了吗?”裴慕音告诉书舒,爸爸开车送他们。 闻言,书舒瞥见裴渡身侧垂下的手掌中是车钥匙。 “……嗯,要不然慕音先去吧,我们还没有吃早餐。”书舒找了个借口婉拒了,虽怀疑度消退,但是能避免的接触就尽量避免吧,她说:“所以可能要晚点哦。” “姐姐不用做早餐啦,爸爸已经做了我们三个人的早餐,我们可以到学校再吃。” 说着。 裴慕音小麻雀似的举起手中的透明纸袋,里面赫然装着三块卖相不错的三明治。 “……” 书舒下意识抬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瞳仁。 她抬手,指了指身后,又面不改色地说:“但是,书令晨好像赖床了。” 下一秒—— “谁说的?” 已经换好蓝白校服的少年拽着书包风风火火从房间里出来,一脸我贼清白的道:“我可没有赖床,我早就起来了,在房间看书呢,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句话,哼哼,叫做,不知全貌不予评价!” 暗戳戳地在控诉妈妈冤枉他了。 书舒:“……”你那是看书看到的吗,你这明显是刷个性签名网刷到的吧。 裴慕音眼眸亮晶晶:“姐姐,我们可以走啦。” 那就只能,走了。 … 于是,裴慕音的司机被放了个短假。 在得知是裴渡要送他们去学校后,书令晨那叫一个瞬间变脸。 该鼠的,早知道,他就“赖床”了。 … 不多时。 宾利停在安市三中校门口对面的街边,车门打开,三人依次下车。 裴慕音同爸爸挥手说了再见。 书令晨往副驾驶座去拿书包,把最后一个书包背起后,他察觉到头顶有道视线。 果不其然,抬起头,就对上裴渡的视线,男人漆黑的眼底有着书令晨看不懂的意味深长情绪。 “?” 人贩子又又盯着他看。 那眼神,似乎隐隐还带着打量。 嗯?! 打量?! 他在打量什么?! 少年一瞬间跟炸了毛的猫咪似的,他先是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在等他的妈妈和妹妹的位置,确保她们看不到后,借着车门遮挡造成视线盲区,他恶狠狠瞪回去,义正词严对裴渡低声警告道: “我告诉你,拐卖儿童——拐卖青少年,是要踩缝纫机的!” 所以,休想打他火鸡仔宝宝的主意! 说完,书令晨冷哼一声,拽拽地扭头走了。 裴渡:“……?” … 书令晨快步走到妈妈和妹妹身边,他因为习惯吃完早餐后来上学,所以这会儿看到妹妹手上纸袋里的三明治,就有点饿了,问能不能先给他一个。 本来就是三份的,点点头,裴慕音把书令晨的那份先拿出来给他。 还是热乎的。 书令晨接过,包装袋一扯就开始炫,吃到第一口味蕾就被俘获了。 “嗯?!”味道真不错嘿。 “……嚼嚼嚼,妹,嚼嚼嚼,你这个三明治,嚼嚼嚼,在哪里买的啊?嚼嚼嚼。” 真好吃呀,书令晨几大口下去,直接把三明治炫到只剩下最后一小点。 “不是买的。”裴慕音说:“是爸爸早上做的。” “咳咳咳……!” 书令晨被噎住,一口气被堵住,一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咳嗽。 书舒当即停下,抬手去顺儿子的后背,皱眉:“吃这么着急干嘛,谁跟你抢了?还是我饿着你了?” 裴慕音也关心道:“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儿。” 顺过气后的书令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三明治,瞬间感觉跟拿了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就这么干巴巴地盯着。 裴慕音看见,疑惑地问怎么了。 “噢。”少年嘴一撇,语气故作深沉道:“就是觉得,这个三明治,从口感上来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意思是,味道一般般。 书舒:“……”一般般剩半口? 真是个傻狍子。 书舒摇摇头。 三人走到斑马线,等完红绿灯,刚过完马路。 就在这时—— “音音。” 一道男声响起。 书舒脚步蓦地顿住,下意识转过身。 世界上重姓重名的人有很多,走到大马路上,许多人在听见自己的名字亦或者是听见与自己名字字音相接近的喊声时,总是会本能地回头看去,以为对方是在喊自己。 无论这道声音是陌生还是熟悉。 裴慕音没有回头,尽管她的名字里有个音字,但从没有人叫过她音音这个名字,都是叫慕音。 书令晨也没有回头。 只有书舒。 彼时是上学的高峰期,路上学生还有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书舒听见喊声,转过身,放眼望去都是大片的人。 她视线巡视着,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从街的另一头跑过来,跑到个穿三中校服的女孩子面前,口吻嗔怪:“莹莹,出门前你妈妈这么嘱咐你记得带水杯,咋还是忘啦?感冒了,得多喝水。” 边说,中年男子边把手中粉色水杯塞进女儿书包侧边口袋。 哦,原来是——莹莹。 后鼻音的字。 听错了。 书舒耸耸肩,然后跟上儿子和女儿。 走着走着,她想想还觉得有些好笑,她现在的名字是书舒,在这里,谁会喊她音音呢? … 马路对面。 隔着层防偷窥的光滑墨色车窗,宾利驾驶座上,裴渡盯着因扎马尾辫而露出纤白脖颈女生的背影。 男人漆眼微眯,眸光锐利,仿佛锁定住什么。 抓到你了,音音。 ------------ 第125章 留守儿童 预备竞赛班结束在了这个周三,因为周四和周五两天竞赛正式开始。 周四是数学竞赛,周五是物理竞赛。 考试地点被定在安市的某少年科技馆内,科技馆距离三中远,位置也稍偏僻,不过不用担心,学生吃住全由主办方统一包揽解决。 大部分的学生只选择参加一门竞赛,所以竞赛时长为一天,也有少部分的学生两门科目的竞赛都报名了。 譬如,书舒和裴慕音。 两人都在一个班级,班主任老刘通过沟通,把她们分在了同一间房间,方便彼此之间互相照应,放学之前,老刘还专门找到两人告知明早到校门口集合的时间,然后要乘坐大巴前往竞赛地点。 夜晚,御景园1600。 因这次竞赛要去两天,就需要带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书舒翻出个不大的行李箱,在整理自己和女儿的东西,边整理边嘱咐旁边的书令,语重心长道: “我和妹妹不在家的这两天,火鸡仔宝宝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哦,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我已经提前给你预定好了外卖,到点你下楼去拿就可以,然后,也不要随便开门放陌生人进来,很危险,知道没?” 书令晨很欣慰,因为妈妈终于不再是嘱咐他不要打架了。 但是——捡地上的垃圾吃??? 少年撅撅嘴,为自己发声:“火鸡仔宝宝有这么饿吗?” 书舒没有抬头回答:“嗯嗯嗯,不饿,只是三口能吞下一个三明治而已啦。” 书令晨:“……” 瞄了眼儿子吃瘪的表情,书舒低头偷笑了下,洗漱衣物收拾好之后,还得带点日常用品,她正欲起身。 这时,大门传来输密码的清脆嘀嘀声。 “姐姐。” 裴慕音换了拖鞋,走进来。 今天是单号,裴慕音睡1600,刚才上楼是为了要去拿自己的陪睡小熊的,但除此之外,她另只手上还提了包东西。 女孩子拉开拉链,依次把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轻声询问:“姐姐你看一下,还有没有其它需要带的。” 书舒探头,目光巡视着。 口罩,防蚊贴,晕车药,U型枕,移动电源,三合一数据线,雨伞,湿纸巾等……都是两份的数量。 “哇,慕音准备得特别齐全。”书舒说:“没有其它需要带的了,慕音真棒~” “不不。”裴慕音却摆了摆手,并没有冒领夸奖:“不是我,这些东西,是爸爸准备的,因为我昨天有跟他提到过,我们要出门参加两天竞赛,这是他刚才给我的。” “……” 书舒一愣。 裴渡? “爸爸说,他工作原因,待会儿要飞别的城市,早上就不能送我们去学校了。”女孩子弯了弯澄澈的桃花眼,道:“他说,祝我们竞赛一切顺利。” 书令晨闻言,从鼻孔里哼了声,真是狡猾的人贩子,又在用他诡计多端的糖衣炮弹来获得天真善良的妹妹的信任! 只顿几秒,书舒面色如常地把拿那东西放进了行李箱,箱内还有个空位,专门用来明早放女儿玩偶熊的,她拉上拉链,将行李箱推至沙发的一边。 书令晨看着这幕,满脸郁闷,捂住胸口惆怅道:“怎么明天还没到,你们还没有走,我就开始感觉到孤单了呢?” “哥,两天很快,我们很快就回来啦。” 裴慕音当即安慰,不过也有点被书令晨低落的情绪给感染到,也不自觉跟着瘪了瘪嘴。 然后,就听见旁边的书舒忽然评价道:“火鸡仔宝宝这句话有点押韵,感觉可以录入个性签名网了。” 书令晨眼睛一亮:“真的吗?” “昂。”书舒又佯装思索了下,直接说:“是不错,莫名很显忧郁气息,我偷了,发个朋友圈。” 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拿面前茶几上的手机。 “什么?!”书令晨瞪眼,拒绝:“那不行!这是我说的话!偷掉是侵犯了我的著作权!尽管我们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亲人关系,但我也要铁面无私的维护我的合法权益!” 说着,少年一秒都不带停,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朝房间跑,跑去拿正在充电的手机,他要赶在妈妈发动态之前,先把动态发了! 他着急忙慌的,都没发觉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书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根本没有去拿手机的意思,在裴慕音恍然大悟的目光中,她得逞地冲女儿眨了眨眼。 * 翌日,早晨。 三中门口停辆大巴车。 参加竞赛的学生放好行李,排队站在车门前报到。 时津也在其中。 自从那天他值日因为低血糖晕倒后也没有过去多久,不过他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似乎相同了什么,脸上是健康的血色,不再是虚弱的苍白。 书舒和裴慕音一前一后上车。 书令晨背着书包,还没进校,在他眼巴巴的目光中,不多时,大巴门被关闭上,启动,行驶,离开了。 “……” 一直到大巴于视野中渐行渐远,书令晨都没舍得收回视线。 忽然,肩膀被拍了下。 一头鸡公头差点儿扎进书令晨的眼珠子里,波罗仔的脸在眼前放大,他啃着手里的一个肉包子,声音因拒绝而变得囫囵地说:“晨哥,你知道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像什么吗?” 书令晨推开波罗仔的脑袋,没有搭理他,依旧盯着大巴车消失的方向,随口应了句:“像什么?” “留守儿童。” “……”书令晨没忍住给了波罗仔一脚。 * 书舒和裴慕音去参加竞赛的当天晚上,书令晨发了条朋友圈动态。 一张表情包。 图片上的内容是一只小小的萨摩耶,浑身毛发雪白,蔫巴巴地趴在地毯上,黑色的小眼珠被画上了两条蓝色的眼泪。 看上去,委屈兮兮的。 妈妈和妹妹不在的第一天,想她们。 书令晨第一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么漫长,他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教室。 啪嗒啪嗒,少年打字又发出条朋友圈。 有人秒回: 波罗仔:「晨哥,那你是和一群鬼(我们)度过了一天嘛,[挠头JPG.]」 然后评论被秒删。 ------------ 第126章 不跟陌生人走 书舒和裴慕音去参加竞赛的第二天。 书令晨在1600偌大的平层睁开双眼,房子里空荡荡的,妈妈和妹妹因为竞赛,不能使用手机,只在晚间匆匆给他发了条说晚安晚安的语音。 于是,这个早晨。 留守儿童·火鸡仔宝宝游魂似的,拎着自己的书包,径直出了门。 大门被从外面关闭,玄关处柜子旁的伞桶里安然放着两把雨伞。 … 一天时间又这么“熬”了过去。 书舒和裴慕音的竞赛该结束了,但今天内还是不能先回来,要在酒店等到第三天出成绩以后。 大概不想这么早回去面对个空房子,放学铃声响起后,书令晨没起身,决定把作业在教室里面写完再回家。 他还是要努力学习的。 先不提别的,首先,就为了下次可以跟着妈妈和妹妹一起去参加竞赛,不一个人待在家里。 少年埋头做题,奋笔疾书,侧脸神情格外认真,认真到窗外轰隆响起几道雷声,接着哗哗下起了大雨都没察觉 等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书令晨的感官才回笼。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已经形成积水的路面,动静格外清晰,就连原本明亮的天空也被乌云压得暗沉沉的。 大家都走了,教室里就书令晨一个人。 他恍然才想起,妈妈走之前的头天晚上嘱咐过他,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雨,让他出门记得带伞。 给忘了。 然而人点背起来,干啥都倒霉。 书令晨在教室转悠了圈,竟然一把伞都没有找到,明明平时大晴天的时候,窗台边上挂满了一排伞。 啧。 书令晨抓了把头发,先收拾好书包,背身上,边下楼边拿出手机在犹豫踌躇着要不要让波罗仔来接自己一下。 但敲下键盘,一行字都已经打出来,信息最终还是未发送。 波罗仔上午说过,今天他爷爷过生日,准备在饭店给老人家庆生,这会儿估摸着一家人在其乐融融地吃饭呢。 他可不能这么不懂事儿。 那别人? 书令晨还是没找。 时间也不早了,人都回家了,还是不麻烦了。 书令晨走到一楼,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如针线般的雨幕,祈祷着它快停。 可大约是安市许久没有下过雨,这雨跟不要钱似的下,根本没有个要停的意思。 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倒数到一,书令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校服外套把脑袋一包,准备冲到校门口打车回家。 就看到前面绿化带外,一辆黑色的车稳稳停下。 透明的雨滴一颗颗砸落,使得车身愈发锃亮,焕然一新,远远看上去,还有种神秘矜贵的气势。 书令晨眯眼看过去。 怎么感觉这车,有点点眼熟。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一把深色的大伞首先被往外撑开,而后等伞向上扬起时,伞内出现道男人挺拔的身影,最终,是弯曲的伞柄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啪嗒”一声。 手的主人关上车门,鞋底踩着浅浅的积水,穿过雨幕,朝这边走来。 ——— 还有半截。 鉴定报告的剧情,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吧,反正就这两天。 先让这对父子稍稍培养下感情。 ------------ 第127章 入戏太深 车从教学楼下离开。 坐这辆黑色宾利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是头一次,只有书令晨和“人贩子”。 少年没像往常有妈妈和妹妹时那么自在。 他书包背在双肩上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膝盖并拢坐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到处转,就是不往前排驾驶座转,像是在避免和前排的人眼神对视上。 注意窗外倒退的景物,书令晨反应过来,惊讶道:“学校不让私家车进门,你该不会是,趁着保安大爷打盹儿的时候,混进来的吧?” ……混进来? 裴渡骨节分明握住方向盘的手微顿,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需要“混”进哪个地方的经历,不但不用混,且还有无数人会主动让道相迎。 混这个字眼,还挺,新鲜的。 “来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男人声音淡淡。 ? 呵咦,这装装的口气,不知道的以为学校你家开的呢。 少年忍不住在心里蛐蛐了句,没注意到,自己心里想的时候,嘴上也跟着吐槽了出来。 书令晨:“……!” 死嘴! 怎么不等下车之后再出声,他现在还在人贩子车上呢,要是人贩子一怒之下给他卖了怎么办? 书令晨正有点尴尬。 “学校不是我开的。”裴渡却没介意,恍若没听见吐槽一般,反倒言简意赅,解释:“捐过一笔款。” 书令晨哼哼两声:“哦,给我们学校捐过款的人很多的。” 所以,不止你一个人捐过,你只不过是捐款人其中的某一个而已,别想让我觉得你很厉害!然后崇拜你! /ᐠ 。‸ 。ᐟ\ “嗯,是微不足道。”裴渡说:“我只捐过一次,虽说是体育馆,不过工程较大,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启动使用,所以这捐与没捐并无区别,的确不值一提的。” “!!!” 啥玩意儿? 书令晨不禁瞪大眼。 体育馆?盖那东西的款,得是……巨款吧! 裴渡说这话没有任何想要摆阔装豪的意思,对于三中来说,能够建造体育馆的款项或许如遇贵恩,不过对于裴渡来说,不过尔尔罢了。 之所以如此说,纯粹是在附和书令晨的话。 少年话外之意,说他没什么好骄傲的。 那他,不骄傲。 书令晨这时却想起件事情—— 就是在前段时间,那个叫张露的女生曾经嘴贱过妹妹,然后听见有1班的人喊了句: “……你知道裴慕音什么身份吗?她家给学校捐了座体育馆,你等着挨批评吧!” 那人语速太快,加上他当时专盯着让张露道歉,以为是自己听岔劈了,事后也隐隐约约地想起过一次,又以为是张露平时的行事作风都惹得自己班上人的不满,那人开口是要吹牛吓唬张露的。 总之,没往深处想。 原来,真的有捐体育馆这回事。 不过书令晨忽然想起来的还不仅仅只是体育馆,很早之前忽略的某些不在意的点,总是在关键时刻,如同被一根线串连起来的珠子。 譬如,妹妹刚转来安市三中念书,楼上1702原本要做婚房的新屋被直接买下。 譬如,妹妹出行的那辆连车牌都是连号的劳斯莱斯。 “……” 于是,得出结论,在物质方面,这“人贩子”对妹妹算得上是大方是好了。 既然是好,又怎么让妹妹之前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开心。 妹妹提到过,是因为有误会,而现在,误会解除,可即便是解除了,也不能掩盖人贩子拐走妹妹的恶劣事实啊! 书令晨问裴渡:“你,为啥给我们学校捐体育馆?” 裴渡说:“慕音在这里念书。” 毫不意外的答案,书令晨是明知故问的,因为他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得到裴渡这个回答,而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他的目的,是要“劝诫”人贩子! 少年清了清嗓子,一副说大事专用的郑重表情,对裴渡道:“我说裴先生,你都这么有钱了,想要养什么样子的孩子没有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要当人贩子! 裴渡:“?”他,做什么了。 书令晨振振有词:“慕音又乖巧又优秀又懂事又真诚又三观正又性格好又善良,哦,你是开心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世界的另一边却会有人为此肝肠寸断,整日以泪洗面,痛彻心扉?” 裴渡:“……?” 前半句裴渡是听懂,且认同的,但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然而书令晨明显说嗨了,少年故作深沉道:“裴先生,不如,你就趁现在还不晚,趁一切都还能挽回,早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吧。” 快点把妹妹还给他们,然后从此消失于人海吧! “……” 闻言,面庞冷清的男人鲜少见地嘴角一抽。 他不由得好奇起来,现在学校的教学内容更新交替得如此的具有……有艺术性吗? 裴渡听完,根本没懂书令晨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难道,这就是,大人与孩子之间的代沟么。 “你想,说什么?” 说话的同时,裴渡不动声色地将车速特意减慢了,男人侧耳倾听,试图让自己尽力去理解少年的意思。 书令晨吸口气,一字一顿对裴渡道:“我想说的就是,你如果喜欢养孩子的话,就自己生呗,为什么想着要去养别人的孩子,就不怕——” 少年瞅了眼窗外,确认还有段路才到家,后面“遭雷劈”三个字登时咽下去了。 他聪明着呢! 在劝解人贩子的同时,还要注意不能惹怒人贩子,不然人贩子破防怎么办? “……” 书令晨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吧,裴渡这下总该能听懂了吧! 车内安静三秒。 然后,书令晨就听见从前面传来男人严肃的声音:“我并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癖好,慕音是我的孩子,我只养自己的孩子。” 也只照顾—— 裴渡皱着眉,后半句没说下去,只抬睫,露出一双漆黑冷刻的眼眸,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坐着一身校服表情拽拽的少年。 听见裴渡这么说,书令晨无声哈了声,然后阴阳怪气儿:“裴先生,你车能点歌吗,能不能来首入戏太深?” 人贩子就是入戏太深,深到把拐来的妹妹真当做自己娃了?! <(`^´)> 他白劝了! ------------ 第128章 支持也是好的 裴渡真打开了车载音响给书令晨放了首入戏太深。 他以为书令晨想听。 虽不理解,但仍旧给放了。 大人与孩子之间的代沟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不理解没事,做到不质疑,支持也是好的。 于是,这辆宾利一直以来被闲置的昂贵音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裴渡搜索了“入戏太深”的关键词,弹出很多首,男人修长的指节点开了第一首,还询问书令晨:“是这首吗?” “……” 这一秒,书令晨直接懂得了“一个装睡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的”这句话的涵义。 真是要气死火鸡仔宝宝啦! … 宾利停在了负一楼的停车场。 两人乘坐上升电梯时,电梯内很安静。 书令晨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裴渡说。 朽木不可雕也! 一到十六楼,门一开,少年本想径直出去,可想到自己是怎么从学校里回来的,最终还是转过身,因为有点难以启齿,声音囫囵得像是从腹部发出的。 “…谢了。” 说完,又迅速转过身,抬手直接识别指纹,拉门,进去,关门。 一气呵成地消失在了视线当中,不过,仍有男人低淡的声音对着空气回应了句: “不客气。” 电梯门再次关上。 方才车上这一遭,裴渡自然察觉到少年每句话中句句带刺,也知道,少年并不是一个爱好抬杠的人。 只不过,是爱好抬他的杠而已。 这种暗戳戳的“针对”,裴渡在与少年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 只不过,彼时的他无感,觉得无论是小打还是大闹,都不甚在意。 然而现在,不得不在意了。 裴渡开始好奇,造成这种“针对”产生的由来与原因。 回到1702。 裴渡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距离样本送过去两天,国内不是没有鉴定机构,可隐私性无法得到最佳的保证,不是说机构不够专业,而是国内“熟人”太多。 裴渡需要这件事绝对的被保密,就连周至都是不知情的,而被送出去的四份样本也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没有年龄。 关于采样这道程序,都是设置了好几波人,转手转手再转手的匿名安排。 即,整件事情与裴渡“无关”,他只是带着女儿和女儿的两个“好朋友”吃了一顿饭而已。 这样做,导致被延长的几天等待,裴渡并不着急,很有耐心。 反正,能够帮助他解开谜底的最关键的助力,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 这边,1600大平层。 刚放下书包的书令晨就接到了书舒的电话。 书舒和裴慕音结束最后一场的物理竞赛,两人回到了酒店。 “怎么回事?送餐员说你没下来拿餐?” 书舒打开手机看到餐厅半个多小时前发来的信息,问书令晨是不是还没吃饭。 书令晨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在学校写的作业,写得太忘了,就给忘了还有送餐的了。” “噢,这样啊,那我再给你点一份。”书舒边捣鼓手机,边随口问:“出了科技馆才知道安市下大雨啦,火鸡仔宝宝有带伞吧,没有淋到雨吧。” “……昂,当、当然带了!我说过,火鸡仔宝宝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啊。” 书令晨脸红心跳地说胡话,于是,这么说,自然而然也就略过了是裴渡送自己回来的这件事。 该庆幸,这是普通电话,而不是视频通话。 不然,书令晨一个摸鼻子的心虚小动作就能被妈妈瞬间看出端倪。 书舒:“哦豁,火鸡仔宝宝真棒~” 隔着屏幕,少年自得地晃了晃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他问:“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呀?” 书舒说:“竞赛完,连夜改题,加上出名次,可能需要下午哦。” “啊……” 书令晨一听,只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也就是说,他还得一个人在家待一天! T.T 不要。 书令晨当即灵机一动,说:“反正明天周末,学校不用上课,我要去科技馆接你们!” 书舒问:“那火鸡仔宝宝一个人出门,可以吗?” 书令晨立马,斗志昂扬地道:“Of COUrSe!NO质疑,fire,ChiCken,baby,OK?” “……”书舒忍笑:“OKOK,fire,ChiCken,baby,真是,gOOdbaby。” … 于是,这个决定就这么落成。 书舒给书令晨发送了竞赛点科技馆的具体定位。 翌日。 书令晨早早地就爬起来,换好衣服,背了个斜跨胸包,包是红黑色的,很适合男孩子酷酷的风格。 妈妈给买的~ 书令晨昨晚看了下科技馆位置,那边没有直达的公车,所以他决定直接打个车过去,大概两个半小时多能到,赶过去,还能和妈妈和妹妹一起吃午饭。 出了门,坐电梯,到楼下。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早晨,是打车app司机的接单高峰期。 不要质疑,为什么在周末打车还会这么拥挤,因为不是所有打工人,都有双休。 书令晨看着手机上“正在为您极速呼叫空车”的圈圈转了起码有十来分钟。 “……” 正当郁闷之时,一辆黑色轿车从电子栏杆下越过,停在了他旁边。 车窗降下,男人五官立挺冷白的脸庞显现。 裴渡穿得一身休闲,问:“去科技馆吗?” 书令晨:“!” 人贩子是不是在他身上装监控了!难道!他真的想拐卖火鸡仔宝宝?! 似乎看懂少年脸上诧异的表情,裴渡顿了顿,淡声说明:“我也去科技馆,慕音给过我电话,说你去,让我顺路捎上你。” 又是妹妹? 书令晨狐疑地盯着裴渡。 “如果你想要自己打车去的话,跟慕音说一声。”裴渡神情平静如常,道:“告知她,你就不跟我一起了。” 书令晨没声了。 是妹妹让这人捎自己,自己不上车,不就是在等于拒绝妹妹的好意了吗。 “……我、我晕车,能坐后面吗?” 书令晨摸了下鼻子。 “请便。”待少年上车,裴渡道:“安全带。” “噢。” 书令晨乖乖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出发前,听见裴渡问:“需要给你放歌吗?” “不需要!” ------------ 第129章 前科 经过昨天失败的“劝诫”之后,书令晨觉得自己和裴渡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必要了。 他决定就这么一路保持沉默地到达目的地。 而驾驶座上的人,似乎也是个寡言的性子,除却上车时说的那两句后,便未曾开过口了。 裴渡把住方向盘,冰凉光滑的腕表盘偶尔折射几道反光从他线条流畅的下颚上划过,从侧面看过去,整个人内敛沉稳。 书令晨无意间瞟了下,看一次,他就在心里蛐蛐一次。 ——这是一个人模狗样的的人贩子。 车内气氛安静。 书令晨靠在后座,扭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风景,还没看两分钟,鼻端就闻飘来一股食物的香味。 啊,是烤肠,是煎蛋,还有鸡排…… 少年嗅觉跟个雷达似的,循着味道精准的寻找,然后扭头就在旁边座位前的小桌子上看到了一个纸袋,透过纸袋透明的位置,看到里面装着的三明治。 书令晨没吃早餐,视觉加嗅觉的冲击一下子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 饿了。 可这是人贩子的车,这吃的肯定也是人贩子的。 书令晨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三明治上收了回来。 但真的好香。 ٩◔̯◔۶ 最关键的是,他还吃到过这个三明治,脑海中直接就回忆起那个味道。 越回忆,就越饿了。 书令晨忍不住悄咪咪斜过视线,看一眼三明治,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在看到第五眼的时候,他与后视镜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对视上。 “……!” 被抓包。 书令晨反射条件般坐直了身体,往那儿一坐就是个兵,脱口而出:“我没偷吃昂!” 少年眼睛瞪大,满脸写着“清白的我和你的三明治可是隔了一条银河那么遥远的”。 “……”裴渡淡淡开口:“那本来就是你的,可以随意吃。” 所以,用不着“偷”。 三明治摆放的位置算是裴渡的一个小失策。 无论是昨日他到学校接书令晨还是先前几次的接送,书令晨每次坐的是后排靠左边的座位,裴渡便以为坐左边是他的习惯,认为他今日大概也会坐左边。 故而也把三明治放到了左边。 听见裴渡这么说,书令晨愣住“……给、给我的?” 还没等裴渡应句嗯,后排少年狐疑带着戒意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这个三明治里就只有三明治吧,没有别的什么的吧,就那种,人只要吃了,就会开始头晕,接着犯困,最后不省人事,等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到了大山里面,再也出不去了。” “然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干活,不干活就得挨打,而且挨完打还没饭吃。” 裴渡:“……?” 什么,跟,什么。 他说:“就只是三明治。” 见书令晨仍旧没有去拿纸袋,沉默须臾,裴渡道:“是慕音拜托我给你准备的早餐,她猜到你很早出门,有可能会忘记吃早餐。”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等来纸袋子被迅速拆开的动静。 “原来是这样啊,嚼嚼嚼。”书令晨一边脸颊鼓鼓的,囫囵着说:“那我就放心了,嚼嚼嚼,慕音真是贴心,嚼嚼嚼……” 针对,敌意。 裴渡从少年这里得到了第三种反馈。 不信任。 他对慕音的话都充满了极度的信任,哪怕只是提到名字而已。 他并不信任自己。 前方路口红灯亮起,宾利缓缓停在线前。 裴渡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书令晨,不动声色问:“你似乎,很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书令晨啃着三明治的动作一顿,他假装吃东西吃得认真,没听到这个问题。 但裴渡一眼就从少年脸上的神情上得知。 他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什么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 裴渡声音仍旧是低淡平和,没有异常,却莫名带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 “只是比较好奇,你是慕音常挂在嘴边的好朋友,对她很好的人,我作为…作为慕音的父亲,我们拢共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情的误会,造成了你对我的偏见,如果有,我们可以开诚布公,沟通一下。” 在听到那句“你是慕音挂在嘴边……”时,书令晨就已经飘飘然起来。 嘿嘿。 妹妹经常把他挂在嘴边欸。 于是,少年的戒备程度自动降低了一截,清咳一句,扬起下巴,振振有词道:“我们是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这事儿没误会,也没什么好沟通的,因为,你有赖不掉的前科!” “哦?” 彼时有晨光升起,随着绿灯亮起,宾利继续启动,有一束光从裴渡冷清的脸庞上略过,使得男人眯了眯眼,隐匿掉了眸底莫测的情绪。 “愿闻其详,我是有如何的前科?” 书令晨哼哼两声,咬牙切齿地吐字:“就是,慕音啊。” 妹妹,就是你人贩子的“前科”! 裴渡眉峰因疑惑而微拢,一时没有琢磨懂女儿为什么是自己的前科。 是他失忆这件事?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裴渡就否了。 不是这个。 因为从书令晨的角度来看,少年似乎,知道些什么,所以同样对慕音有着超乎常人的关心与重视。 可自己作为慕音的父亲,倘若是因为自己的失忆造成女儿的难过,少年会对自己有不待见,有偶尔的阴阳怪气,但不太会是这种绝对毫无转圜余地的直白针对。 毕竟,他现在与女儿已经解除误会了。 裴渡就感觉,在少年眼中,自己大概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个被他隔绝在阵营之外的…陌生人。 … 裴渡思绪转动着。 就又听见书令晨说:“裴先生,我感觉又得用你的车放歌了,这次,放两首,一首《别装了》,一首《心知肚明》。” 于是,裴渡变成了在听着《别装了》与《心知肚明》的音乐中,继续思索着所有的细节。 *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宾利顺利到达举办竞赛的科技馆附近。 裴渡车开得稳。 稳得吃饱喝足后的书令晨昏昏欲睡,然后,还真靠着背椅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要不是睁开眼看到是要来的科技馆,他真的得怀疑那块三明治有“问题”了。 一道铃声将书令晨吵醒—— ------------ 第130章 我方向感很好的 书舒算着书令晨出门的时间点,加上路程所需时长,想着,差不多应该到了。 所以打电话给儿子,问他在哪里了。 书令晨坐在车里看到前方远远出现了科技馆标志性的一架飞船模型,道:“我快到门口了。” “好。”书舒在电话那边说:“那我和慕音现在从科技馆里出来接你。” “嗯嗯,你们在门口等我就好。” 裴渡余光注意到少年模样欢快地挂掉电话。 犹记得前日下大雨,他没带伞,被困在学校里,自己去接他时,他明显落寞的情绪。 虽没淋到雨,却仍旧像只,嗯……湿漉漉的孤单小狗? 裴渡敏锐地察觉到,是因为书舒和女儿外出参加竞赛,家里“空”了的原因。 他在依赖她们两个人。 并且是,对家人才有的那种依赖。 … 裴渡听见了书令晨的电话。 于是,他便将车朝着科技馆前的露天停车场驶去。 但这时,裴渡忽地瞥见两辆车身上贴有电视台lOgO图案的商务车从旁边经过。 是媒体。 想来,这次竞赛的阵仗应该是不小的,连地方台的媒体都请来了。 “……裴董,我只是觉得那个男孩子,和您长得很像。” 周至的话忽然在裴渡脑海中冒出。 没有任何犹豫的。 裴渡调转了车头,扫了眼外面的路牌,往另一边的停车场开去。 … 外界都知道裴氏集团掌权人裴渡未婚有个十来岁的女儿。 无人知晓,裴渡这位千金具体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作为一个名号经常会出现在报道中的人,知名度可想而知,可其女儿的信息却一无所知,想也知道,是被人刻意隐藏保护起来了。 这也无可厚非。 富贵人家的孩子经常被绑架,索要天价赎金的新闻层出不穷,有钱交了仍被撕票的,也有一手交钱一手交孩子,但孩子受到惊吓最后变成永久阴影的。 裴渡不仅预防常人,同时也从不让世家圈举办的各种宴会的邀请函递到女儿跟前。 他无需女儿去结交任何圈子里的任何人。 唯独港城那次。 宋女士对他说,是慕音自己提出的感兴趣,说港城的知景庄园风景如画,想要去见识见识。 裴渡才松口同意。 … 另一边停车场因为距离正门远,不方便来回,除非特殊节假日,科技馆游客暴增,否则没有多少人愿意把车停到这头来。 整个停车场,放眼望去空荡荡的,没有人。 宾利黑色的车门自动打开。 书令晨下去,转过身,发现裴渡海坐在驾驶座上,没动,他当即疑惑问道: “你,不一起走?” 这人,来科技馆不是来看妹妹的吗? “你先去。”裴渡侧头,顿了下,解释道:“我临时,有点事,可能需要晚点。” “…哦。” 书令晨不关心裴渡有什么“事”,背着斜挎包,正欲关车门,听见裴渡淡声说:“看左边那个路牌,上面有去科技馆正门口的指示,不要走错。” 书令晨:“?” 怎么听出了一种不放心的意思,人贩子在质疑火鸡仔宝宝嘛?! 他登时不服:“我方向感和记性很好的,不需要看指示牌,也能找到正门!” 说完,他又跟昨日一般,模糊说了句谢了,最后,关上了车门。 裴渡靠在座椅上,漆黑的眼眸情绪静静,从后视镜中看着少年偷偷摸摸地瞄了好几眼指示牌,而后按照指示牌找到正门方向。 瞄着的同时,还会反过头来,确认自己有没有发现他偷看。 因为他才说过,自己记性很好。 “……” 裴渡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唇角。 … 书令晨成功在正门同妈妈还有妹妹汇合。 书舒和裴慕音原本在酒店的。 三中参加竞赛的学生所在班级的班主任也需要一起跟来,不久前,老刘通知两个人,说竞赛的成绩出来了,让她们过来科技馆一趟。 物理和数学两门。 书舒和裴慕音都拿了一等奖。 竞赛一等奖有很多个名额,拿到名字的有来自安市各个区学习的学生。 这次,只是预赛,成功拿到好名次的学生还能进入下面的联赛,但也可以选择不继续参加。 出题的一位老师拉着老刘,一个劲儿的劝他,让他帮着劝他的两个学生接着参加后面的联赛,专门搞竞赛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女孩子绝对是竞赛的好苗子。 书舒和裴慕音拒绝了,那位老师不可谓是不遗憾。 成绩出来也还不能走。 下午两点在科技馆的一楼展厅有个竞赛的颁奖仪式,给拿到名次的学生一一颁发成绩证书之类的,届时,还有媒体到场。 … 这附近偏,不在繁华区。 周遭就书舒和裴慕音住的那家酒店还行。 和班主任老刘报备一声后,书舒在酒店定了个包厢,带着儿子和女儿去吃饭。 吃过饭,才一点左右。 三个人就坐电梯去学校给书舒和裴慕音分配的房间,休息一下,晚点再出门去颁奖仪式。 房间不大,不小。 进门后书舒去了洗手间。 趁这个空隙,书令晨忽然对裴慕音感动地说了句:“妹,我跟你说,有你这样的妹妹,哥真的是太幸福了~” 裴慕音愣住,“什么?” 见女孩子一脸不解,书令晨一脸“既然关心哥就别藏着掖着了”的表情。 少年瞅了眼洗手间的方向,说:“就是你,你们来这里参加竞赛,慕音你让你,那个…爹,特意关照我,然后早上还让他来科技馆顺路捎上我,还提醒他,给我准备早餐的事情啊?” “爸爸?” 裴慕音更懵圈了,无辜地眨了眨眼:“哥在说什么,爸爸的确有告知过我,他会来科技馆,但是,哥说的这些,我并没有让爸爸做欸。” “啊???” 这下,轮到书令晨傻眼了。 * 一直到时间接近两点,跟着书舒和裴慕音到科技馆一楼。 书令晨都处在懵逼中。 而不多时,他就看见了让他懵圈的“始作俑者”。 ——裴渡众星捧月般被人拥簇着朝颁奖台下的贵宾席走去。 ------------ 第131章 颁奖 裴渡选择没和书令晨一块儿走是正确的选择。 他刚独自到科技馆门口,就被人认出来,紧接着一声惊讶地“裴董”传来。 是周至。 企业家的标配向来是做生意赚钱的同时还会做一些无偿的慈善项目,以此,来树立企业在民众中的正面形象。 裴氏集团每年在慈善板块的投入资金上亿起步,其中有一项便是教育。 这次被设定在安市科技馆的竞赛赞助人中就有裴氏。 早在两个多月前,主办方就把邀请函递到了裴氏,想要能够邀请到裴渡作为嘉宾出席,只不过裴渡忙得整天到处飞,这种小活动根本挤不进他的行程表当中。 那会儿的裴渡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和女儿裴慕音会有如今这种状态,也不知道女儿会来参加竞赛。 所以当天就回了邀请,届时由裴董的特助周特助出席。 主办方递邀请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抱多少希望,有身边亲近的特助到场,已经是给的莫大的面子。 所以当看到裴渡本人时,他们意外又惊喜。 “裴董。” 周至惊讶三秒之后,就反应过来裴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走到裴渡身边。 而裴渡被主办方的人遇到,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裴渡随口道自己只是过来看看,主办方为首的那位总便笑着说能够在这里遇着裴董,他们何其荣幸,正赶巧,不如一起进去观颁奖仪式,嘉宾席上一直为他留着位置呢。 一番奉承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于是。 裴渡就在拥簇中,坐到了第一列嘉宾席中间的座位。 彼时临近仪式开始,展厅人山人海,嘉宾席与观众席都坐满,四周架有不少台相机,闪光灯时不时咔嚓亮起。 不多时。 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手拿麦克风站在台上致辞,声音洪亮又激昂。 流程分为获得竞赛等奖的学生按照三二一等奖的前后顺序上台,然后会由嘉宾席上的嘉宾们依次为学生们颁发奖书与奖牌。 奖项从低到高,颁奖的嘉宾重量等级也会跟着如此变化。 获得三等奖的学生较多,等到一等奖时,人数明显骤减。 随着主持人念名单,学生上台,他念道:“来自安市三中的——书舒同学,裴慕音同学。” 话响起的同时,后面那块巨大的荧幕上出现两人的高清寸照。 蓝色底部,两个女孩子,竟都生得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前者眸光明亮,眸底懒散,而后者眸光则澄澈单纯,稍显拘谨。 她们在一等奖项一众男生的照片中,尤为耀眼。 “这两个女生,我看过她们的成绩,一等奖取前5%,她们就直接在这5%的一二名,我亲自找过她们,觉得她们完全有实力报名后面的联赛,可惜了,没有说通,哎,多好的苗子呀。” 嘉宾席上,某个出题的老师和同事一副惜才模样地感慨着。 讨论的话传来,传到了裴渡的耳边。 台上。 裴慕音看到坐在下面的裴渡,眼睛当即雀跃地亮了亮,悄咪咪抬了下手,和爸爸打招呼。 裴渡注意到,轻弯了下唇角,漆黑冷刻的眸底情绪和煦了瞬以作回应,与女儿对视完,他目光流畅平移到女儿旁边的书舒身上。 她只随意地略过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般。 裴渡没收,依旧沉静地看着她。 一等奖学生名单马上要念到接近末尾,工作人员伸手示意嘉宾席上的嘉宾上台颁奖。 就在这时。 裴渡手中黑色边框的手机传来连续三道震动。 这个提示音—— 是被特别标记的账号发送新邮件过来时,才会有的提示音。 “……” 霎时。 耳边所有嘈杂的动静顷刻消失,只余下提示音清晰的余音回响。 裴渡都不用点开查看就知道,新邮件的内容是什么。 终于,来了么。 男人冷清的面庞上任何情绪都不显,然而骨节分明的手掌将手机握紧一瞬,冷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浮现,他呼吸往下沉,大脑内因即将要揭晓某个谜底前而闪过一片空白。 空白仅两秒。 然后,毫不犹豫的,裴渡转过手机,借由桌面遮挡,点开了新邮件。 入目皆是几页冗长的英文。 但裴渡毫无障碍地扫下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翻到结果那栏,就看见。 依据所提供样本与DNA分析结果如下: 「1、支持三号为二号的生物学母亲。」 三号样本是书舒,二号样本是裴慕音。 「2、支持三号为四号的生物学母亲。」 四号样本是书令晨。 「3、支持一号为四号的生物学父亲。」 一号样本是裴渡。 来自三家不同的鉴定机构结果全部统一如上。 几乎是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裴渡就已迅速得出结论—— 书令晨和裴慕音,是他与书舒共同的儿女。 这两个孩子……是他们生的。 已读状态不超过一分钟的三封邮件被直接永久性删除,鉴定机构那边也不用担心,他们给雇主发送邮件时,就代表着样本与所有记录已经被销毁。 即,在这个世界上,本次的鉴定结果,只有裴渡一人知晓。 “……” 摁灭手机。 等裴渡再次抬起头来时,看书舒的眼神,彻底变了。 沉静撕碎,露出原本的如同墨汁般漆黑的底色。 晦暗,锁定。 … 主办方认为能够将裴渡请到嘉宾席上坐着就算是烧高香了,没敢想让这尊大佛给学生颁奖。 下一秒,裴渡起身。 周围嘉宾因提前得知场合,遂全部穿着严肃正装。 只裴渡,一身黑色的休闲服饰,可尽管如此,气势依旧不输任何,身形挺拔修美,周身气息是疏淡与高贵。 他随一众嘉宾朝台上走去。 主办方的人先是愣了会儿,随后便是喜从天降的心情。 人数问题,一位嘉宾为两名学生分发奖书和奖牌。 裴渡恰好停在了裴慕音和书舒面前。 从旁边礼仪工作人员手里托盘上拿过东西,裴渡首先将奖书递给了女儿,为女儿戴上奖牌。 “很厉害。” 裴慕音眉眼带笑,眼底满是被爸爸夸奖天真的开心。 轮到书舒。 书舒神态从容地从裴渡手中接过奖书,出于礼貌说了句谢谢,不是专门对裴渡,而是对颁奖嘉宾,谁给颁就给谁道谢。 随后,她又微低下头,方便对方戴奖牌。 金属的沉淀感落于胸前。 书舒以为就完事儿了,正要站回去,可奖牌金色的绳索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没松开,还握住。 然后下一刻,她就眼睁睁地看见男人漂亮的五指微绷,收紧,轻轻一拉。 书舒直接不可控地往裴渡的方向前进半步。 “?” ———— 看到有人说我写个竞赛写了三天??? 就光看到竞赛两个字嘛? 是要我直接把晨和渡的父子线省略掉嘛? 我的预设,是在相认前,得让这父子俩培养下感情吧,不然干巴巴地就相认吗,晨都不了解渡,他要怎么就这样接受渡啊? 不然你们质疑的人告诉我怎么写好啦。 我说的鉴定结果是就这两天,没有保证过一定,我很感谢喜欢这本书的人,我的荣幸,但是,请不要打着这种名号裹挟我要我写什么内容,无非就是鉴定结果的剧情。 还有,就为了想看男女主的戏份,好多骂慕音的。 我惊呆了。 这本是亲情向的文,男女主戏份会有,不想等就不看了很简单的一个事情。 但请不要再骂慕音,好吗? 还有一章。 会很晚,不要等(叹气) ------------ 第132章 先不着急 三道反锁声清晰落入耳中,每响起一声都让人心脏跟着微缩一下。 在书舒错愕的目光中,裴渡一双长腿往回走,停在她面前,伸出手朝旁边的沙发上示意:“请坐。” 好听低磁的声音还带着浅浅的礼貌意味。 好像上一秒用烟雾弹把她骗到这里,又利落关门反锁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 书舒看向裴渡,后者垂眸与她对视,神色如常,无从从他的脸上与眼神当中获取到任何有效信息。 感觉裴渡是有什么事准备跟自己说。 两人之间现在唯一的联系人只有慕音,或许,是女儿的事情? 但说归说,骗她算怎么回事。 彼时的书舒脑海中划过许多种可能性,却唯独没有去深思那个最最最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即,裴渡知晓了她和慕音的真实关系。 因为十八岁和十七岁——就算是想破天也不会有人往母女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向去想。 书舒眯眼,没动,面上并不显内心情绪,只问道:“慕音呢?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里?” “在隔壁,吃甜点。” 裴渡甚至很坦诚的坦白道:“是我借用了她的手机,给你发的信息。” 隔壁就是对面那间总统套房,裴渡把两套房都开了。 “……” 书舒皮弯了弯唇,皮笑肉不笑暗讽:“没想到,裴先生这个年龄段的人,还挺会玩儿年轻人才会玩的表情符号嘛。” 这人模仿慕音的口吻简直是一比一复刻了。 他还,还QAQ上了。 裴渡眼睫未动,漆黑的瞳孔内毫无生气的迹象,对于书舒的阴阳怪气儿全部沉默接收。 书舒:“这么说,慕音的衣服没有弄脏。” 裴渡:“嗯。” “噢,那既然如此,也就不用换衣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起书舒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就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某个陷阱牢笼中。 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促使着她都没有功夫同裴渡继续计较他欺骗她这件事,而是首先得尽快离开这里。 “等慕音吃完甜点告诉她,我在楼下等她,先走了。” 说完,书舒若无其事般向门边走去。 “咔嗒”。 才掰开第一道反锁,就有浅风伴随着响起的脚步声拂到她后颈的皮肤上,紧接着,一只手背淡青色浮现的有力手掌摁在了眼前的门上,摆明了不让她开。 裴渡告诉她:“不着急走。” 书舒佯装有点无语道:“裴先生,我行李还没收拾完呢,难不成你想帮我——” 没等话说完。 “音音。” 男人低淡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截断掉书舒所有的话音。 “……” 呼吸有超过三秒的屏息,书舒僵直着身体,没有回头。 “音音。” “我是不是得这么叫你,你才能先不走。” “……” 书舒不可置信回过头,震惊地去打量和观察裴渡的神色,然后从他的眼神当中确认——没恢复记忆。 “裴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叫书舒哦。” 书舒秒做好表情管理,弯了弯唇,试图欲盖弥彰的装傻。 面庞冷清的男人注视着她,直接淡淡戳穿:“你是书舒,也是音音。” “……” “……” “……” 书舒CPU烧起来了。 裴渡问:“所以现在,可不可以坐下来聊聊。” … 书舒和裴渡隔着一张矮款的大理石方形茶几面对面而坐。 似是看出书舒满是诧异的怀疑,裴渡主动向书舒开口解答:“我没有恢复记忆。” 书舒:“……?” 她更加困惑了,没有恢复记忆,怎么会知道“音音”这两个字。 裴渡忽然说:“慕音是我的女儿。” 书舒:“。” 哦,知道。 下一秒。 “也是音音你的女儿——” “……!” 比之方才听见裴渡喊自己音音时还要更加的震撼,书舒瞳孔几乎是瞬间因本能反应骤然内缩。 “音音和书令晨也并不是小姨和外甥的关系。”裴渡漆眸静静看着书舒凝滞住的神情,字字清晰,如同一柄铿锵有力的锤子重重砸下且敲定般继续道:“他是你的儿子,同样,也是我的。” 从得到鉴定结果这有力的证实起,裴渡就没有一秒钟打算隐瞒自己得知了一切这件事。 那个梦,给他带来太多次的落空,他待水雾散开这天,已经等了这么这么久。 什么循序渐进,温水煮蛙,迂回旁敲,通通都是舍近求远。 如今,人就在跟前。 所以,他要做的是,坦白局。 “……” 裴渡就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把挡在真相前这块惊天的帷幕给一把拉扯了下来。 直白得令人都没有任何闪躲的机会。 此刻的空气,已经不能够用死寂来形容了。 “——然后呢?” 须臾,书舒有点冷的声音响起。 早在裴渡说那句“也是音音你的女儿时”,她看裴渡的眼神就变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充满戒备,整个人像只炸了毛的猫咪。 裴渡能如此笃定地说,就代表着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已经彻底确认了。 书舒不自觉将手边沙发上的一根流苏攥进手心里。 被知道了。 然后呢? 一个十八岁的女生,竟然是一对十七岁的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妈妈? 很离奇古怪不是么。 再往下延伸,就是男孩儿的母亲明明在他十三年前就因意外而离世了,可如今,却还好好的活在了这个世界上,以十八岁的模样。 死而复生,穿越未来。 这就更加怪诞诡奇到极点了。 她会被当做怪物吗?或者一旦传出去,会被那种专门研究离奇事件的科研怪人给盯上吗? 各种胡乱的想法从书舒的脑海中蹿过。 她神情满是警惕地盯着裴渡,后者脸庞上却没出现一丝认为荒诞荒谬表情的迹象,反而,他还微微叹了口气,接着书舒的话机,说: “然后,就是想要告诉音音,之后,不需要再避开我。” 裴渡指的是,在那日他问书舒,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之后的那段时间。 他知道了,书舒在有意避开他们的接触。 “……” 书舒愣了秒。 就,这样……? ———— 还有一章。 在写惹。 晚点会补进这章里面。 ------------ 第133章 你在看什么 (1) 把女儿,还她? 裴渡从这句话中获得不小的信息,须臾,道:“我因为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裴家人告诉我,慕音的母亲已经过世,只留下了慕音这个女儿。” 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显然是假的。 书舒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直到孩子四岁时,遭遇意外事故。 而慕音。 基本可以断定,是在书舒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谁送到了裴家,否则,单以她对慕音的疼关心程度就看得出,她本人没有任何理由会主动的自愿放弃掉女儿。 半息之间,迅速得出这个结论的裴渡抬眸,望向书舒,询问:“当时,你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早就分开了,怀孕,也是我离开以后的那段时间才知道的。”书舒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可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股紧绷之意:“手术台上我昏睡过去,等醒过来,医生告诉我,儿子健康,女儿……” 顿了顿,她才说完:“女儿出生的时候就没有了呼吸。” 无论书舒回想起多少次,都会反复地去责怪自己,是那会儿的她太过自信,自以为自己藏得已经足够挺好,倘若不是“死”过的这次,她根本不会知道,女儿还活着。 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如今,女儿就好好的待在跟前。 “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过去了十几年,当时手术室里的医生包括护士,他们档案上的记录恰好全都或是转院或是转业,总之,之后的行踪都没办法再得知。” 有的时候,恰好,往往代表着预谋性。 就如同有一张透明的密网,早在书舒不知道的时候盖在了她的身上,而事后处理得如此干净利索,也同时证明一点,对方的势力不低。 “我去查。” 书舒没死,慕音莫名地出现在了裴家,这当中,肯定有人在撒谎,而告知裴渡的裴家人,就是明摆着的突破口。 “不过,音音。”沉吟片刻,裴渡与书舒对视,眸色内敛莫测,淡淡说道:“方才你说的,将女儿还给你这件事,恐怕不太行,慕音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 “而我也明白,音音说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要你我二人打擂台争夺孩子归谁,你其实,一直都十分尊重且在意慕音的想法。” “如若不然,你就会在知道慕音是女儿时,直接了当地告诉她,你是妈妈。在明知我与慕音有误会时,不会给我那一耳光,然后明确告知我我们之间存在错频,而是任由误会继续延续,彼此越走越远,远到她渐渐完全依赖于你。” “但比起可以彻底拥有女儿,音音更舍不得看到慕音难过。” “……” 书舒张了张嘴,只觉得后颈有汗毛竖起,有种失去所有遮挡,只能站在原地任人看得透透的毛骨悚然感。 这个人,是蛔虫转世的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书舒的确特别在意女儿的想法,她当然也想要告诉女儿自己的身份,同时她也在忐忑与,毕竟,在女儿的世界里,妈妈是一个缺失的角色,而女儿口中,好几次讲起妈妈时,情绪都不太高。 书舒根本无法确定,把真相的幕布揭开会发生什么,可结果的可能性里有好,就会有坏。 那条坏,让她不敢赌。 其实好几次,书舒看着女儿,欲言又止,话都到嘴边了,这时脑海中总会就会出现一个反对的小人,劝告书舒,对她说眼下这种状态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贪心呢? 只有在意,才会犹豫。 然后,就犹豫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自我安慰,告诉自己慢慢来也不是不可以。 裴渡似乎是通过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他声音低淡:“在得到音音允许之前,我不会擅自对慕音说什么。” “……”书舒忍不住出声提醒:“我现在的名字,叫书舒。”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再喊音音两个字。 失去记忆,年龄变化,可裴渡每喊书舒一次音音,书舒就要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事,之前的裴渡。 就好像,他们还在以前。 怪…别扭的。 而且,这人怎么还喊上瘾了,她不是,都变相承认掉马这件事情了吗。 书舒忽然眯眼:“你失忆是不是装的啊?” 不然为什么跟开了挂一样。 微顿半秒,裴渡诚恳回答:“没有。” 哦。 书舒严肃地更正裴渡对自己的称呼。 下一秒。 就又听见裴渡颇为一本正经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喊?” “……” 这什么脑回路,书舒深呼吸了下,再次强调:“当然是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喊,因为我是书舒。” 裴渡颔首:“好,书舒。” “……”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空气安静,有种淡淡的不自在。 哦不,是书舒单方面的不自在。 裴渡始终看着她,面庞冷清的男人,直白的目光毫不掩饰。 书舒皱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一瞬间瞪圆来:“你在看什么?” 她本意是想让对方收回视线。 但失策了,她问,裴渡就答:“梦里的时候,一直看不清,现在,想先稍微看清一些。” “……”书舒佯装看了眼时间,预备起身离开:“小晨还在楼下等我。” “他没在楼下。”裴渡开口道:“在你上来之后,我同样也以慕音的名义把他也喊了上来,他这时候,应当在隔壁,和慕音一起吃甜点。” 书舒:“…………” … 坦白局,还剩下最后一环。 裴渡问书舒:“我们,因为什么分开的?” 话音一落,书舒愣住,不过怔愣的情绪只在眼中闪过半秒就不见,而后弯唇,语气轻松道:“一男一女分开还能是因为什么,感情淡了,没了,彼此不喜欢了呗。” “即,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了,就这么简单。” 裴渡没说话,内敛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书舒,女生神情从容自如,瞧不出什么破绽,仿佛真如她所说的这样,是彼此感情没了。 骗子。 又骗他。 (2) ------------ 第134章 来历不明 裴谦年轻时,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可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时不时的就三五病痛,医生说他如今的身体实在不适宜再度操劳,需得好好保着养着,否则就算赚来再多的金山银山,损耗了精气神,那也是不值得的。 好在,在裴氏经营方面的事情上,裴渡处事几乎是完美无瑕,挑不出任何错处,从未让人有过一次的失望。 裴谦这才安心退居,然后开始自己颐养天年的安然生活。 距离裴谦退居到这私人疗养院已经将近十多年,但裴渡过来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当佣人上前禀告之时,裴谦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意外表情 就好似,他大致知晓裴渡是什么原因过来的一般。 “风的确大了,吹得有些冷,阿德,回去吧。” 裴谦合上手中的文件吩咐,被喊到名字的老管家轻轻颔首应好,旋即便推着裴谦的轮椅,从平整的小径上离开。 … 疗养院,听上去,像是类似医院一样的地方,但对于富人来说,疗养院就是从一座别墅搬家到另一座别墅。 区别就在于,更加安静舒适的环境与随时陪伴在身边只为一人服务的贴心医疗团队。 等裴谦被推着到达茶室时,就看见茶室内坐着道挺拔冷淡的身影。 旁边有佣人正欲泡茶。 裴渡微抬了下手,示意其退下。 “这是刚送来的太平猴魁,我觉着味道不错,还是可以尝尝的。” 坐着轮椅的裴谦停在桌的对面,他一句话,佣人便当即会意,继续泡起了茶。 直到一壶热腾腾的茶出来之前,这对祖孙俩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这么久未见。 寒暄,亦或是问候,通通没有在他们之间出现。 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外头鲤鱼池中的潺潺流水声。 裴谦俨然也一副习惯的模样。 毕竟,自己这个孙子,打小就性情沉默寡淡,与他也并不亲近,也并不惧怕他。 裴谦亲自斟了杯茶,然后将茶推至裴渡的跟前,他并没有问裴渡找自己干什么,而是忽地道:“听说,前些日子,你把你母亲给送走了?” 这个“送走”自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指的裴渡把宋女士送到了精神病院。 裴谦语气十分平淡,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好似不是在说一件惊骇世俗的事情,不咸不淡的口吻与在过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般寻常。 “有病,就该去治。”裴渡声音没什么情绪吐字,而后,他抬睫,漆黑的瞳孔内是锐利的光芒,与裴谦对视:“你一直都知道宋韵秋苛待慕音。”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一部分。”裴谦很大方的就承认了,在孙子冷下来的目光中,他淡淡开口说:“但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常年住在这里,不管外面的事情。” 不管外面的事情? 裴渡目光有些嘲弄地扫了眼裴谦身后阿德手中的文件,上头明确写着“岑氏收购案”的字样。 并不是他的意思,可这与默许伤害,又有什么不同呢。 裴谦问:“你跟那孩子,和好了?” “慕音是怎么来到裴家的?” 裴渡懒得回答裴谦的问题,也不欲与裴谦多费口舌,开门见山地直接问。 闻言。 裴谦一愣,浑浊的眼中闪过几丝深意:“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就算是父女俩之间解除了误会,但又怎么会涉及到这个层面。 是有谁,对裴渡说了些什么吗? 裴谦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去打量裴渡。 “是你们车祸后告诉我,我亏待慕音,假的,说慕音害怕我,假的。” 裴渡冷白立挺的面庞上神情不冷不热,嘲讽出口。 “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谁知道,说慕音母亲已经离世,只留下慕音这件事,是真,还是假?” 这两句话下来。 只让人听得出裴渡被欺骗后的生气。 也对,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换做谁都会冒火,然后,对所有的事情起疑,这逻辑对于裴渡来说,是正常的,不涉及到第三人。 裴谦收回了暗暗的观察。 知道裴渡这趟过来,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答案的,也瞒不下去了。 裴谦叹了口气:“如你所觉,我的确,不喜欢那孩子,而她的母亲,是死是活,我也并不清楚。” “忘记是什么季节了,十几年前的某天,有佣人出去倒垃圾,在大门口发现了个被放在推椅中的婴儿,那个婴儿,就是裴慕音,车内还有一份信,信上直接表明,这是裴家大少爷的孩子。” “我起疑,当即给你和孩子做了DNA鉴定,还果真,就是你的孩子,那会儿的你,执意要养她,任凭我如何阻拦都不肯听劝。” 裴渡敛眉:“你的意思,慕音是被人送至裴家的?” “是。”裴谦皮肤褶枯的手指摩擦着杯沿边,百思不得其解道:“事后,我也派人查了所有监控,愣是没有找到,究竟是什么人把孩子送来的,这孩子,就跟凭空出现一样在裴家门口一样,这孩子的母亲自从离开裴家以后,也失去了所有踪迹。”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接收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隐患何其之大,这也是,我不喜欢她的主要原因,我始终惴惴不安,生怕将来有一日,她成为你,甚至成为我们裴家被外人攻击的软肋。” “所以,你车祸后失忆后,干脆,就让你和那孩子分开了。” 裴渡淡嗤:“不要用无辜的孩子为自己的无能寻找理由和借口,倘若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反而还担心因此伤到家族根基,那这种家族,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趁早,都去死。” 裴谦:“……” 旁边的老管家不禁瞪大眼:“……” 尽管再淡定,他还是被裴渡的话给惊呆,也就只有少爷敢在老爷子面前说这种话了。 … 问完了问题,裴渡一秒钟都不带多待的,毫不犹豫起身。 那杯裴谦给的茶,他一口没喝,看都没看一眼。 “裴渡。” 在裴渡即将走到门口时。 裴谦喊住他。 (2) ------------ 第135章 爱财之人 (1) “找人,盯着疗养院。” 从京市离开的路上,周至得到这样一句吩咐。 而后。 两人无缝衔接赶往国外,先前裴氏与某外企的一个合作项目已到敲定前夕的阶段,裴渡需要亲自前往对方的工厂,参加抽样质检。 裴渡忙碌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情。 掌管偌大一个集团企业,不是每天就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大手一挥,纸上谈兵就可以了,很多事情,往往都需要决策者的亲力亲为。 让周至觉得奇怪的是。 原本,裴董与大小姐解除“误会”之后,裴董都刻意推了许多行程,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出些空闲时间来陪大小姐。 但就在一周多前吧。 裴董拟来个计划书,让周至做进行程表里。 周至看着眼前足足比以往多了一倍的行程,人直接傻眼了。 满脑子都是: 裴董忽然受到什么刺激了,说好的多陪女儿,怎么又化身冰冷的赚钱机器了。 他从没发现,裴董竟然是一个如此爱财之人…… 周至当然不会觉得裴董是因为前段时间把自己所有资产给了大小姐后知后觉的肉痛了。 而想的是。 原来,这就是富豪思维吗?看不得名下财产空空如也,否则就浑身不舒坦? * 裴渡出差的同时。 安市这边。 科技馆的竞赛结束,回到学校,三中周一的课间操上,校长站在讲台上,又给获得名次的学生额外颁发校内奖状,奖金,奖品。 奖品这一项,看得所有学生眼睛是一亮又一亮的。 ——学习机,头戴式运动耳机,智能手环,颈椎仪,电动牙刷,机械键盘,甚至……还有整套游戏机! 拿到名次的学生按照先后顺序选择其中一件。 12班的书舒和裴慕音首先被喊到名字。 书舒一秒没犹豫,直接捞走了游戏机。 到裴慕音时,女孩子稍稍巡视了下,似是在寻找什么,然后,拿了头戴式运动耳机。 她在寻找和游戏机配套的奖品。 第三个是时津。 很不意外的,时津选择了学习机,很符合众人对他学习拼命十三郎的个人印象。 毕竟前不久,时津节省吃饭的时间用来学习导致营养不良晕倒在操场上这件事都传遍整个学校了。 这次竞赛,时津成绩很不错。 做竞赛的老师也看中他的天赋,同样找到他,建议他参加后面的联赛。 在犹豫了三天后,时津同意了。 同意了的意思便是,他想尝试,去走竞赛这条路。 从小到大,时津学习都十分的不错。 他闷头学习,努力拿到好看的成绩,就为了可以看见妈妈高兴的笑脸。 起初。 时津感到满足,认为这就是他人生的价值所在。 可渐渐的,随着学业递增,他开始觉得累了。 但他不能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代表着,他在妈妈那里唯一的价值岌岌可危。 他习惯性的不说,而同时,也没有人来过问。 等到时津终于负荷不住,想要卸重,想要从妈妈这里得到安慰时,却只从妈妈这里得到了批评的严厉的反馈。 于是他内耗,焦虑,压抑。 压抑到情绪有些扭曲,控制不住用行为去释放自己内心的恶意。 譬如。 他在明知道楚怜误会他是富家公子时故意不解释,而是在看楚怜一手烂牌打得细碎,对他期待值达到最满时,毫不犹豫的戳穿。 看到楚怜脸上错愕,震惊,后悔的神情。 他感到一丝平衡。 就那种,她比我,还要惨的心理。 再譬如。 他故意去问书舒竞赛题目,霸占书舒的时间。 没有别的目的。 因为他这么做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惹书令晨情绪不快。 当然,还有他不愿意承认的部分。 他嫉妒又羡慕。 书令晨那么轻易的就获得了他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过的理解,开导,还有爱。 当时的时津,真就如同鬼迷了心窍一般,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有够幼稚与矫情。 人之所以会感到失望,是因为抱有期待。 那日晕倒,书令晨的话算是点醒了时津。 回顾以前。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在以妈妈的认可作为人生目标。 他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理想是什么,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成绩是漂亮的,但人生是茫然的。 时津有点想,为自己而活了。 竞赛结束一等奖的名次一出来,他就给妈妈发送了告知信息。 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但时津不再盯着手机黯然伤神,到半夜都睡不着觉,只是表情平常的拿出下一本科目的作业,提笔写字。 … 校长笑得和蔼,将学习机递过来,时津双手接过。 他转过身,弯唇,面对台下所有同学的祝贺。 然后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书舒和裴慕音将游戏机和耳机塞到书令晨手上,少年捧着东西,咧嘴笑得那叫一个幸福开朗。 理解,开导,还有爱。 从来不是只有从外人那里才能获取,不必眼馋,因为,自己也可以给予自己。 * 一个礼拜后。 裴渡出差结束,回到安市。 裴慕音在放学铃声响完的时候,就收到了爸爸已经在校门口等的信息。 这次裴渡出差较久。 没有了单日双日之说,裴慕音都是住1600。 书令晨高兴得差点要在家里放炮仗。 裴渡给女儿发的消息后面说明,今天晚餐他下厨,希望能邀请书舒和书令晨一起吃顿便饭,为此聊表自己微不足道的歉意。 一番话说得诚恳又挑不出拒绝的理由。 让人觉得这是位懂得人情世故,又通情达理的绅士父亲。 如果书舒没有被他扒马甲的话。 这人,明知道她根本拒绝不了女儿的任何要求。 在女儿软趴趴的目光中。 书舒点了头。 … 走出校门。 就看到那个固定的地方停着的黑色宾利,还有宾利旁边面容出众的男人。 以往。 书令晨看裴渡的目光都是明晃晃又暗戳戳之中来回切换的各种眼神刀。 但现在。 少年别别扭扭起来。 他一再向妹妹裴慕音求证,然后一再得到不是裴慕音让裴渡来接自己,带自己去科技馆,还给自己准备三明治的结论。 三明治没问题,他也没拐卖自己。 所以,为啥啊? 人贩子心,海底针。 (2) ------------ 第136章 底牌的威力 (1) 坦白局那日。 裴渡不单单只用女儿的手机给书舒发了信息,他翻到书舒和书令晨的主页,扫了眼,记住了他们的账号。 不过事后,他一个都没有加到。 书令晨直接就是“对方不支持搜索账号的方式添加好友”。 而书舒 裴渡一共向书舒申请了两次。 第一遍:「音音。」 第二遍:「我是裴渡。」 那时的书舒才对“已掉马”有了点真实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渡这是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给她织下张大网。 她就像网兜里的鱼,关键,还是她自己主动“走”进去的。 这种被拿捏的感觉,有点不爽。 所以。 音音是谁?她不知道,加错了吧。 裴渡又是谁?就更是不认识了。 裴渡没有再申请第三遍,不是放弃,他似乎洞悉书舒的情绪。 这种时候,停止才是明智之举。 … 光线四通八达的厨房内,静得只有锅中汤汁波动的细微咕咚声。 裴渡在说那句话时,眼眸漆黑,视线始终待在书舒的脸上,他没有等书舒回答,又接了句:“不方便通过申请也没关系。” 书舒正要松口气。 “我可以打电话告诉音音。” “……” 顿了顿,他又道:“慕音那里应该会有音音的号码。” “……” 然后。 裴渡成功的成为了书舒的好友。 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传来一则通知。 底牌的威力。 … 到吃饭的时候。 书舒招呼俩个崽先洗手,等他们洗完,又依次拿毛巾给他们擦手。 女儿的手软乎乎的,书舒忍不住rUa了rUa。 在厨房做收尾工作的裴渡转过身,就恰好看到这一幕,面庞冷清的男人顿时低头,看向自己干燥的手,若有所思几秒,而后走到洗手池,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水,走了出去。 “好啦,大功告成。” 裴慕音眉眼弯下:“谢谢姐姐`” 说完自觉跟着书令晨先去了餐厅那边摆碗筷。 书舒正准备把毛巾挂回去,一道阴影靠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沾着清透的水珠,甚至都能看清冷白的肌肤下淡青色血管萦绕。 裴渡声音低淡:“麻烦音音。” 书舒往餐厅的方向看了眼,确定这边是视野盲区后,她直接用毛巾缠住裴渡的手腕,打了个死结,头也不回走了。 “……” 被束手的裴渡侧过头,看向女生“气鼓鼓”的背影,嘴角牵了下。 而后,解开毛巾,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擦完了手,将毛巾挂回。 接着,踩着拖鞋,也朝餐厅走去。 … 吃过晚饭。 书令晨帮裴渡收拾桌子,刚才拎书包的事情,他好像有点反应过来。 裴渡是不是知道书包很重,所以替他背了,然后让他拿特别轻的两瓶调料啊? 这人。 到底想图什么。 书令晨边往洗碗机里面放碗的同时,还边暗戳戳去偷瞄处理厨余垃圾的裴渡。 待每次都要差点儿和裴渡目光撞之前,他立马又欲盖弥彰地扭过头去。 裴渡侧脸神色淡淡,也佯装没有发现少年的视线。 * 这顿饭过后。 裴渡依旧日常四处忙碌,书舒则依旧带着儿子和女儿日常上下学。 加到了书舒的好友, 裴渡也没有贸然给书舒发过信息,安静得如同一个躺在联系人列表里面的绅士。 不过期间,他又以女儿的名义邀约,亲自下厨,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许多顿的饭,以至于后面,只要裴渡工作结束回到安市,大家都有种默认要去1702吃饭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的过,距离期末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 书令晨开启猛猛复习模式,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是抱着课本和习题在啃了。 终于。 期末考来临,三天考期说漫长却也眨眼般快的过了。 学校正式放暑假。 七八月的天,最为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浮现一层层的热浪,让人门都不想出。 可待在家吹空调也吹得很无聊。 书令晨邀请波罗仔他们来家里做客,八九个人坐在客厅打游戏。 游戏模式各种切换。 切换到内战模式时,5v5需要十个人,缺了一个,书令晨询问书舒可不可以过来凑个人头。 书舒点头同意了。 一众人兴致冲冲地道:“小姨跟我们一边!躲在我们的后面,我们绝对可以保护好你,打爆他们对面!” 书舒摆手:“不用,你们正常玩儿,我应该可以的。” “嗯?小姨以前玩过这个游戏吗?” “头一次,这种类型的玩过pC端。” “……那小姨不要太掉以轻心了,这个游戏还挺复杂,手游和端游区别蛮大的。” “哦?看不起我。”书舒挑眉:“赌吗?1v1单挑。” 一个字,直接触发了书令晨的关键词,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嘀溜溜地转,眯眼起哄:“赌就赌,不赌不是男人!” 剩余人立马跟着上当:“赌!” 然后,1v1开始了。 十个人,书舒打单挑败五个人就算赢。 先来的是书令晨,其实他也不确定妈妈究竟会还是不会,可每次妈妈问“赌吗”时,结果都毫不例外的,她稳赢。 但这次,似乎出现意外。 第一局结束,书令晨赢了,书舒的屏幕暗了下去。 书令晨愣愣地看向妈妈,什么情况,他以为妈妈是在扮猪吃老虎呢,原来真不会啊,早知道刚才放水了。 但书舒表情淡定地开始下一局,相较于第一局书舒明显的不熟悉,这把她已经可以流畅地操控所有技能,虽然还是输了。 转机出现在第三局。 有了前面两把的胜利,剩余的人那叫一个信心满满,结果,竟然一连四把,全输给了书舒。 旁边坐着的裴慕音满眼崇拜的看着书舒。 而后,到赛点局,书舒干脆利落的四分钟结束战斗。 众人傻眼。 书令晨和赢的那个人反应过来,敢情前两把,书舒拿他俩练手呢。 这个赌约,他们输了,可忽然想起一开始似乎没说赌注,一群人问书舒想要他们做什么。 “算了,没事,玩游戏而已,不必太认真啦。” 这话跟点燃颗炮仗有什么区别。 “小姨,这下轮到我们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了。” “堂堂男子汉,愿赌服输,只要你说,我们肯定兑现的。” 书舒问:“确定?” “百分之一万的确认!” 然后,书舒把这群小朋友带去了理发店—— 不管进理发店前,什么香槟金棕,深渊绿,铅笔灰,红酒红的头发,总之,出来以后,通通都变成了黑色。 书令晨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可以有人陪他黑发了!!! 没人知道,自从换掉发型后,书令晨常常因为自己不够杀马特而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格格不入。 … 波罗仔他们回家以后,无聊的日子又开始了。 书令晨继续蹲家里打游戏,一个礼拜就把号的等级打到最高,他觉得没意思,又开了个新的小号打算重新玩。 开新小号的后果是,会经常遇到人机队友。 不过书令晨不Care,他一路带飞,中途,还俘获了个小学生,对方开麦,用超绝辣条音,喊了书令晨一整局大神,各种求书令晨带带他。 书令晨被他喊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当给自己增加点游戏难度,答应了。 两个小时后,准备下线。 那个小男孩又卑微请求加书令晨社交账号,书令晨以为现在的小孩儿都玩qq呢,没想到对方扔来了WX号。 一串巨长的原始乱码。 偏偏游戏里还不能复制,书令晨嫌麻烦,把自己的账号甩了过去,然后顺便把好友权限给开了。 对方说加了,书令晨手机跟着弹出一则申请通知,他就直接退出了游戏,把权限关掉。 正好手机没电,给手机充上电,书令晨起身先去洗澡了。 … 大概十来分钟后。 推开浴室门,书令晨边擦着头发,边去拿手机,通过了那小孩儿的好友申请。 手机登时弹出则新的对话框。 一个纯黑头像。 书令晨呵了声,游戏里用奥特曼,WX就用逼格这么高的头像? (2) ------------ 第137章 一定很漂亮吧 (1) 凌晨一点。 刚结束今日所有行程回到套房的裴渡再次收到书令晨的“邀约”。 「小鬼,吃完中午饭了吧,来上分吧。」 算了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是国内的一点半左右。 「嗯。」 裴渡点进游戏链接加入组队后放下手机,抬手解开纽扣,把深色西服外套随手搁置在某个椅背,身形修美的男人穿着件单薄的同色系衬衫。 他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重新拿起手机,手腕处星光表盘反射出冰凉的倒影,身上还沾染着从正式场合出来时属于上位者那种冷刻的沉稳气场。 然后手指操作,在游戏里锁定下一个浑身粉红色,头顶扎着小啾啾,形象软萌可爱的角色。 裴渡问:「还是选这个?」 “对,跟昨天一样,跟在我身后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书令晨又打开了麦克风,指挥裴渡什么时候放技能,什么时候发起进攻和撤退。 「中午吃的什么?」 游戏聊天界面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书令晨看到,回想了下,便顺口回答:“烧茄子,炸鸡翅,炒虾仁,噢,还有个生菜。” 「好吃吗?」 “那肯定好吃啊,我妈的厨艺一绝好吗?”书令晨说着还咂吧了下嘴,似乎是为了证明味道真的好,他补充强调道:“都是我爱吃的,我吃了三大碗饭。” 「嗯,很厉害。」 「正在长身体,多吃些。」 书令晨皱了皱眉:“……?” 咋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现在的小学生讲话都这样吗?还是因为没开麦说话没配上超绝辣条音的缘故? 「午饭就和妈妈一起吃的吗。」 “不是啊。”书令晨边双手玩着游戏,边漫不经心回答道:“还有我妹妹呢,我们仨。” 手机屏幕外头的裴渡半垂着疏密的长睫,眸底情绪平和,看来他没有料错,令晨的确知道慕音就是妹妹。 「每天可以玩很长时间的游戏吗,妈妈会不会说你。」 看到这句话的书令晨自动脑补出对面的小鬼头大概玩手机是被限制时间的,看到他能这么随时随地的上线,肯定十分羡慕。 “当然可以,我妈才不会说我,她自己也觉得无聊,这会儿正跟我妹在客厅里做手工打发时间呢。” 「做手工?」 “昂,就那种钩织类的小玩偶,可以当各种挂件的小装饰品。” 「一定,很漂亮吧。」 说起这个,书令晨忍不住显摆起来:“那是,小时候上幼儿园,但凡老师布置这种家庭手工作业,全班就没有一个得分可以超过我的。” 隔着屏幕,裴渡仿佛都能感受到少年脸上幸福的自得,他不禁在脑海里去想象书舒做着手工和小书令晨在老师与同学夸奖艳羡的目光中拿到最高分时的场景。 「这个暑假,打算一直待在家里面吗?」 书令晨呵呵一声:“我倒是想出去溜达,关键这天出趟门都能给我烤熟了,我们这儿一到夏天就热得不行,我最讨厌热了, 要是能像别的城市一样,夏天也很凉快就好了。”” 说完,他忽然好奇:“欸,小鬼,你哪儿的啊,你们那里热不热?” 裴渡看了眼窗外完全黑下来的夜景,他这白日里亦是酷暑,但他没如实告知,思索片刻后,打字回复书令晨: 「不热。」 「这边一天温度大概在二十度左右,早晚还有点凉,需要穿外套,白天可以去山泉下冲水,晚上可以围着火堆BBQ。」 “我靠小鬼,你这日子过得也太幸福了吧。”这下轮到书令晨羡慕了,他又惊讶:“不过,你还知道BBQ呢。” 裴渡动作一顿,他猜测书令晨原本要添加的那个人年纪应当很小,于是尝试着代入相同年龄的视角,回:「学到电视上面的。」 书令晨调侃:“噢,是奥特曼里面学的吧。” 裴渡:“……” 奥特曼? 裴渡:「嗯。」 他问:「你喜欢,我这种生活吗?」 书令晨:“这不废话呢嘛,我巴不得把你的城市复刻到我们的城市呢。” 「好。」 书令晨没懂,小鬼在好啥呢?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玩儿了半个多小时的游戏,前半段一切都顺利,书令晨就这样带着裴渡“大杀四方”,各种虐菜。 上分简直如饮水。 但,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个意外。 裴渡一直拿的那个角色被对面抢先选了,而辅助的位置也被队友锁定了。 书令晨道:“没事儿小鬼,你拿别的角色,待在那个地方不要出保护塔,我来帮你抓人。” 「好的。」 没有辅助跟着的书令晨照样玩得不错,但因为他答应了小鬼要去保护他,玩好自己部分的同时还要去兼顾小鬼的部分,而对面的玩家显然察觉到了书令晨的思路,直接针对起他。 就提前在裴渡保护塔附近埋伏起来,书令晨一个不留神,被包围了。 “真狗啊!” 眼看着血条要空,书令晨正准备认栽闭眼,就在这惊险的时刻,就看到不远处跳出来一个身影,在他面前摆出一个巨盾,帮他把所有的伤害全给挡了下来。 又迅速用另外的技能把对面的一个人甩到了保护塔下,那人的角色直接倒地。 这行云流水的操作,把书令晨都看呆了下,他打开面板,就看到小鬼的击杀数量:+1。 刚刚,是小鬼救了他的同时,还反杀了对面一个人? 书令晨意外极了:“我靠,牛啊牛啊!小鬼你啥时候会这一手的?” 顿了大概三秒,聊天界面上出现一行字: 「我看到你玩这个角色的时候,是这样玩的。」 “所以,你是跟着我学的?” 「嗯。」 书令晨“哦豁,原来,我的操作这么有教学价值吗?” 「嗯,很高的价值。」 少年当即就忍不住臭屁起来,他不是没有被这“小鬼”拍过马屁,但那种全程一直喊着大神大神的马屁拍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这次,拍得不错嘛。 进步很大! 书令晨当即宣布道:“小鬼,我决定了,这个暑假,我要带你上最高段位!” 裴渡微顿须臾:「好。」 …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裴渡说打完这把就要下线了。 “OKOK。” 书令晨不疑有他,以为是小鬼的手机使用时间快到了,还特意加快速度要结束这一局。 这把对面本就处于劣势,这样一来,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屏幕亮着走出保护塔就黑了,玩儿到最后,甚至都开始摆烂,发起全部聊天嘲讽: 「对面那个装哥,你到底在装什么?」 「游戏玩儿厉害,但却是个穷鬼,账号一个皮肤都没有,竟然也好意思带妹?」 因为裴渡拿辅助全程跟着书令晨,两人连体,所以对面理所当然以为,裴渡是妹子。 他们CUe起裴渡: 「我说妹妹,这把游戏结束,跟我们玩儿吧,我们可以免费送你皮肤的,那个装哥肯定送不起的。」 又CUe起书令晨:「装哥,看你打得这么卖力,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赚钱的机会,下把我们拉你,我们做你的老板,上一分就给你一百块钱,这肯定比你现实生活中辛辛苦苦打工赚得多吧。」 「没骗你,说真的,你可以去搜我们的账号等级,皮肤价值榜前十,其实你这把撞上我们也是走运,否则,你上哪儿找这么轻松的赚钱机会啊,你说是吧哈哈哈。」 「……」 书令晨玩这游戏也玩儿了这么久了,什么奇葩没见过。 懒得浪费时间,他还得算着小鬼上交手机的时间呢,可不能让他挨他妈妈的骂,于是,他打个哈欠,直接屏蔽了全部聊天界面,根本不接招的。 这头的裴渡,冷清的眉宇却皱起。 他再不熟悉游戏里的东西,也看得出,那些明显是羞辱人的话。 书令晨怕小鬼吓到,特意在麦里说了句:“小鬼,不用管,看我打爆他们。” 一分钟后。 对面的基地几乎是在被碾压式中炸掉了,书令晨手速超快的打字发到全部聊天:“孙子们,气不气,来打爷爷我啊。” (2) ------------ 第138章 我可以拥有吗 (1) 裴渡是大概六个小时后看到女儿的信息的,他点开那张照片,被排队摆放好的各种可爱小玩偶映入眼帘。 女儿:「上面的是姐姐做的,下面的是我做的~」 裴渡视线上移动,目光静静地停留那排玩偶上面。 比他想象中的,还有更加漂亮。 「都好看。」 彼时。 国内的裴慕音刚准备要去休息,收到爸爸的消息,她回复:「我后面又给它们加上了挂绳,然后就能当做挂饰或者钥匙扣之类的装饰品啦。」 「我可以拥有吗?」 裴慕音当即道:「当然,爸爸喜欢哪个,可以挑挑看~」 「这个。」 裴慕音收到张截图,图片中是一个钥匙扣。 一只淡黄色的布丁小狗。 是她做的。 下一秒,又收到第二张截图,还是布丁小狗,只不过这次不是钥匙扣了,是那种像风铃一样的挂件,可爱的狗头下面缀着挂有颗小珠子的钩织吊牌。 正好,和钥匙扣是一套。 「这两个。」 裴慕音说好,答应给裴渡留着,然后她忽然想什么什么,告诉裴渡:「爸爸,下面这个风铃是姐姐做的哦,拍照的时候为了好看,就顺手摆在了下面,和我的放到了一起。」 「嗯,很好看。」裴渡说风铃。 裴慕音:「我也觉得,姐姐还会好多其它的呢,说可以全部教给我~」 「那很厉害。」 「是的~」 … 不用女儿说,裴渡也知道,风铃是书舒的。 时间倒回到他和书令晨打游戏。 书令晨提起做手工,裴渡顺带询问过,做这种手工是不是很难,书令晨当时道:“对于我妈来说搜依Zi,我刚才出去喝水的时候,就看到她又做完了一个小狗风铃。” * 暑假无聊的第十一天。 小鬼没有上线的这段时间,书令晨又把小号的等级给打了上去,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再注册一根小号时。 “姐姐,哥,我们要不要出去避一避暑呀?” 餐桌上。 裴慕音说:“天气实在太热了,我知道有一个全天不热的地方,而且好像还蛮好玩的,我们可以在那里租一间民宿,然后,住到开学之前回来。” “嗯?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书令晨上一秒那双蔫巴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立马看向书舒:“我们去吗去吗,我想去我想去。” “那就,去吧。” 其实书舒看两小只待在家里,无聊得快长出草来,也起了想要带他们出去玩儿的想法,只不过还在寻找合适地点的阶段,女儿就先提了出来。 那就直接去女儿说的这个地方吧。 午饭过后。 书舒问女儿那个地方是哪里,叫什么,她待会儿去做个攻略。 “不用做攻略的姐姐,这个地方是爸爸推荐我的,他说如果我们去的话,他会让人把那边都安排好,我们只需要人过去就可以啦。” “……” 裴渡? * 翌日。 三个人选择不会像白天那么热的早晨出发。 昨晚他们就收拾好了行李,等第二天就可以直接出门去机场。 书令晨好奇地问裴慕音:“妹,那个地方很远吗?”还要坐飞机过去? “有点远。”裴慕音摇摇头,解释说:“主要是因为,那个地方山有点多,并不方便开车进去,直接坐私人飞机的话,就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了,那边有专门的停机坪。” 书令晨:“私、人、飞、机?” “嗯嗯。” 大概十多分钟左右,他们到达机场。 放置好行李后,书令晨跟在妈妈和妹妹的身后,走上一架浅粉色飞机。 机长与空乘人员还是书舒上次陪女儿去港城时见过的两位女性工作人员。 她们大概也被提前安排过。 无需裴慕音开口,飞机航向径直驶向目的地。 大约两个多小时。 昏昏欲睡的书令晨睁开眼睛,透过窗往外看,入目是一片山与山相连的画面,尤其是这个角度,只觉得生意盎然,是独属于大自然的美好。 他忍不住多看了会儿:“这是,到了?” “是的。”裴慕音:“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下去啦。” … 一下飞机。 书令晨就感受到一阵带有植物清香的风迎面轻轻扑来,空气的温度是恰到好处的湿润。 完全不似安市那种让人只觉得躁意难抗的热浪。 清新且宜人,十分的舒适。 书令晨直接一秒钟就爱上了这里。 “请问,是裴慕音小姐吗?” 一个模样显然是工作人员的人朝这边走来,方才飞机悬停之时,就看到人站在下面了,似乎是专门在等着他们来。 “嗯,是。” “好的。” 工作人员朝着三人恭敬颔首,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带着书舒他们上了辆灰白色的观光车,车顺着光滑静谧的小径一路开上去,两边都是树木,有种闯进了森林的即视感。 随着越往里开,隐隐约约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最终,观光车就如同带着人寻宝藏一般,停在了一座仿佛被藏在山林之中的漂亮别墅前。 “各位的行李稍后会有专人送到这里。”工作人员道:“如有任何需求,可以拨打别墅内座机电话,我就不多做打扰,先告辞了。” … 进门后。 书令晨仰头四周环视着极具现代化精致感,光线四通八达的偌大室内,发出疑问:“这民宿?” 有点谦虚了吧。 到这里之前他想象中的民宿就是那种干干净净的温馨小木屋。 书令晨上下楼跑了遍把房子逛了一圈。 有四五间房间。 裴慕音毋庸置疑地选择和书舒睡同一间房,然后,书令晨同样毋庸置疑地选择了妈妈和妹妹旁边的那间房。 他要挨着! 选好房间,行李也送来了。 简单整理好行李后,差不多也到了中午。 裴慕音刚想打座机叫午餐,别墅的门铃就响了,是送餐车。 车内是这边的特色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书令晨对这里的爱又+1了! 吃完饭,三人各自回房间午睡,等醒后,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彼时下午。 太阳挂得最高的时候,吹来的风并不热,但也不冷,带着种徐徐的暖意。 方才送餐的工作人员提醒说,别墅后面有天然的山泉溪流,这种天气,适宜去那边玩乐。 然后饭后。 书舒就带着儿子和女儿,他们换好相应的衣服,去了别墅后头,果真有一捧泉水从山涧流下,流到底端形成了不浅的流水。 到海边或者是河边玩乐,是书令晨和裴慕音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安市是内陆城市,没海也没河,有湖都是人造湖,所以书令晨没玩过水,而裴慕音倒是有玩水体验,但那也是小时候爸爸带她去公园还有家里被狗狗淹了。 俩崽眼里都是满满的新奇感。 书令晨穿着拖鞋,率先踩进了水里,水是没过脚踝的高度。 “哇,好凉快啊!”他朝裴慕音伸手:“妹,你下来试试?” “好。” 裴慕音扶着书令晨的手,慢慢也跟着下水。 “真的好凉快。” 俩人还在尝试阶段时,书舒早就走到前面的搬岸边去石头了。 这里一看生态环境好,小生物肯定也不少,果然,才搬第一块石头,底下就窝着只跟石头颜色相接近的螃蟹,若不是眼尖,怕是要错过了。 书舒摁住螃蟹背部抓起,她看了看身后正拿着石头朝水面玩儿扔飞镖的儿子,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什么,走过去,冲女儿举起食指嘘了下,然后,拍了拍儿子的背。 “嗯?” 毫不知情的少年扭过头,一对红彤彤的两个大钳子在眼前放大,耀武扬威的挥着,他登时吓一大跳。 “我靠啊啊这什么东西?!” 书舒说:“是火鸡仔宝宝的小强呀。” 书令晨脸离远一点,才看清原来是螃蟹,但听到书舒口中“小强”二字,脸上闪过几道不自然的表情。 “啥小强,我听不懂。”他摸了下鼻子。 旁边的裴慕音没有听懂,问:“姐姐,什么小强呀?” 书令晨立马双手横叉在胸前,满脸严肃:“不准说不准说!” 裴慕音眨了眨眼,更加好奇了。 (2) ------------ 第139章 安市很热 白天来的时候就觉得这栋别墅挺漂亮了,不想到夜里,所有的灯悉数亮起,从外面看,它就如同坠落在寂静森林中会发光的宝石盒子,愈发赏心悦目。 夜风微微徐徐。 前院里,支着个四通八达的帐篷,火堆燃起,冲淡夜风带来的凉意,旁边放有果木炭的烧烤架上各种烤串在油与佐料的辅助下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书令晨和裴慕音两个人坐在旁边,手捧空盘子,看着书舒,满脸坐等投喂的期待神情。 “这个好了。” 书舒戴着手套,将两块五花肉拿下来,另只手用剪刀依次将肉剪小放到儿子与女儿的盘子中。 “吃吧。” 然后书令晨和裴慕音分别叉起一块肉,不约而同递到了书舒嘴边,又异口同声道: “你先吃。” “姐姐先吃。” 他们当即意外地看向对方。 书舒笑着凑过来,把两口肉都吃掉了。 … 大约是看妈妈烤串的姿态游刃有余,感觉挺简单的,书令晨跃跃欲试。 “我想试试。” 书舒就给了他手套和夹子。 在旁边跟着书舒烤了几串,书令晨认为自己可以上手了,就对妈妈和妹妹道:“你们都坐下歇着吧,交给我,我来烤,你们就只要负责吃就好了。” 书舒挑眉,看了看儿子,并不打击孩子充满兴趣的积极性,爽快地让开了烤炉前的位置。 书令晨利索地挽起袖子,走上前,一副大刀阔斧,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离开妈妈的六分钟后: “肉怎么全粘在架子上面了?” “这个年糕本身就是黑色的吗?遇火之前是白色,一遇火就变黑色了?” “我靠,里面什么玩意儿烧起来了?!” 少年跟只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被烤架里突然冒出的明火给吓一跳,正惊慌失措之时,裴慕音赶紧把书令晨拉到旁边,书舒淡定的往烤炉中洒了水,火登时灭下去。 书令晨扭看了看糟糕的烧烤架,有点抱歉地挠挠头:“搞砸了。” “这有什么的。”书舒说:“谁第一次做一件完全没接触过的事就能一定顺利的,我第一次烤的时候差点儿还把院子给点着了呢。” “啊?” 妈妈刚才烤得那么熟练,书令晨很难想象到妈妈把院子给点着时的场景。 “想学还不容易,多动手几次就会了。” 书舒又重新戴上手套,手把手的教书令晨,书令晨这才知道,烤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很多讲究的细节,譬如碳烧到什么程度放串,什么时候刷油,什么时候撒盐和孜然辣子,烤荤菜和素菜时又分别有什么不同。 最后,书令晨逐渐摸到门道,终于独立的烤出了一盘像模像样的串,在他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书舒和裴慕音拿起来尝。 “咋样咋样?能吃不?” “出师了。”书舒竖起大拇指:“深得我真传。” “超好吃。” 裴慕音十分赞同地附和,然后她抬起头,看清楚眼前灯光下面少年的脸,怔了下,刚要抬手提醒: “哥你的脸——” 话还未说完。 书舒顺口就把话给接了过去:“哎呀,我们的火鸡仔宝宝烤出了这么好吃的串,这么值得纪念的事情,此处应该拍张合照吧?” 书令晨觉得妈妈说得对,立马道:“拍拍拍。” 裴慕音懵懵地看向书舒,书舒俏皮冲她眨了眨眼,秒懂后,两人相视一笑。 于是。 书舒掏出了手机,点开相机功能,书令晨看到妈妈的手机背朝他们,当即纳闷出声:“咦,不是自拍吗?” 在他的认知里,自拍一般来说都是用前置摄像头的。 书舒面不改色解释:“其实后置摄像头能显得脸更小。” “这样啊。” 书令晨不疑有它。 “准备好了吗?来——茄子!”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只听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记得发我一份。” “OK。” 书令晨刚体会到烧烤的乐趣,没心思去玩手机,拍完合照就又跑回烤炉前再接再厉了。 他烤得专心致志,甚至嘴里还哼起了不知名的歌儿,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妈妈和妹妹凑到手机前,不知在手机里面看到了什么,两人忍不住偷笑起来。 * 彼时国外的早晨八点。 裴渡看到女儿一分钟前新发的朋友圈动态。 文案是: [烧烤记,૮₍˶ᵔᵕᵔ˶₎ა] 还有配图。 是一张合照,照片中有三个人。 背景在夜晚的户外。 书舒在最前面,她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有几缕碎发从鬓边溜出,看起来慵懒又随意,微扬起白皙的下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余光瞥向身后的书令晨与裴慕音。 现在的裴慕音面对镜头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不自在的闪躲,她乖巧地站在那里,眼睛亮晶晶的比了个耶。 而书令晨—— 裴渡视线停留在儿子身上,眸光滞了两秒。 只见少年举着个盘子,盘中装有色泽不错的烤串,这大约是他的成果,以至于整张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自得与骄傲。 就是,是一张,黑乎乎的脸。 估计是被碳给熏的,叫人只看到他的一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咧嘴的笑。 牙还挺白,挺整齐。 裴渡默默评价。 他猜测着这张照片的由来。 提议者应当是音音,音音和女儿都是知情者,而儿子是不知情者,否则,他不会笑得那样的毫无防备。 裴渡看了一会儿这张照片,然后,长按,保存。 * 直到烧烤结束,书令晨才发现自己的那张“黑照”。 黑,是字面意思。 书令晨原本想让裴慕音把动态给删掉,不过想到,这是他们三个人的第一张合照,意义非凡,反正发都发了。 好在,妹妹WX好友就几个。 他,妈妈,还有……那谁。 那谁应该很忙吧,肯定忙到平时都不会有空看朋友圈动态的吧。 书令晨只央求妈妈和妹妹千万不要外传,不然,他霸气的形象全要毁了。 … 三人互道晚安回到房间。 书令晨洗完澡,干净清爽的躺床上,点开对话列表中备注为“小鬼”的对话框。 自从小鬼说有事后,他们就再也没一起打过游戏。 「小鬼。」 「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 「我最近出来避暑了,说出来你可能也会觉得很巧,我到的这个地方,和你描述过的生活特像,也可以冲泉水,户外烧烤,早上和晚上的风也是有点冷的。」 书令晨舒服的裹着鹅绒被,发完消息就准备切出去,想着这个点,小鬼大概率得睡觉了。 下一秒。 「玩儿得开心吗?」 ——引用第二条消息。 书令晨惊讶回复: 「你还没睡啊?」 「开心啊,当然开心咯,都后悔没有早点来这个地方。」 过了会儿,对话框对面弹出个新的气泡。 「开心就好。」 书令晨又问:「暑假作业什么时候能写完?」 他出主意:「我教你一招要不要,就是你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写作业,其它的什么也不要做,我保你一周之内能把全部的作业给写完,这样,你之后的假期就可以尽情的玩耍了,怎么样?」 「嗯,的确是个好主意。」 对面又引用倒数第二条消息,回道:「大概五天,能结束。」 书令晨:「O的K,那到时候我继续带你打游戏,毕竟我答应过你,这个暑假带你上最高等级。」 须臾。 「好。」 * 书舒和俩崽的避暑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这里远离热闹的城市中心,少了喧嚣,多了宁静,不知不觉中仿佛时间都跟着变得缓慢起来。 昨天晚上三个人很晚才睡觉。 早晨。 儿子和女儿还在熟睡中,书舒洗漱完,轻手轻脚地出门到院子里。 这几天天气很好,书令晨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后面的泉水池里玩,还捉了十几条手指那么大的小鱼拿回来养着,就养在院子里一个连接活水流动的浅池中。 书舒挖了些鱼饵料放进池中,饵料随着水散开,小鱼们顿时成群结队的摆动着尾巴游来,争先恐后张嘴接食。 其中有条鲤鱼,似乎仗着自己颜色不同,格外的凶,每次都把其它鱼撞跑或者咬跑后,自己独享美餐。 “这么霸道,难道小晨要给你关禁闭。” 关禁闭指的是书令晨看不惯小鲤鱼的恶劣行径,单独给小鲤鱼放进玻璃缸中,让它在水池边,隔着层玻璃,“看着”别的鱼吃。 书舒用一柄长细勺挖了勺满满当当的饵料,放在鲤鱼跟前,挡住它的嘴,它忙着吃,也就没工夫去打架了。 此时是早晨七点。 山林间白色雾气未散,远远望去,如同画中的仙境,耳边时不时传来不知名鸟类清脆好听的叫声。 “慢点吃呗。” “听说过没有,鱼有很多种死法,清蒸的,红烧的,水煮的等等等等,还有一种就是,撑死的。” 书舒听着鸟叫声,蹲在地上边喂着鱼和鱼聊着天。 真是有够无聊。 和鱼说话。 说完,书舒自己都不自觉笑了笑。 忽地。 她嘴角的笑顿住,似有所感般,回过头看去。 就看到—— 用圆形石头砌成的小台阶上,身形修美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一副才从正式场合出来的装扮。 衬衫,西裤,皮鞋,同色系的西服外套挂在蕴含着力量感的右臂弯处,冷白立挺的五官,一双看着书舒的漆黑眼眸仿佛还沾染着清晨带有凉意的雾气。 空气因诧异而安静几秒。 书舒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渡:“在‘难怪小晨要给你关禁闭’的时候。” “……” 所以为什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裴渡提步走上最后两阶台阶,停在书舒旁边,也跟着在浅池旁边半蹲下,眼睛停在浅池中那条黄鲤鱼上,声音低淡:“是它吗。” 霸道的鱼,是它吗。 “…昂。” 裴渡微点了下头:“嗯,的确比其它的鱼要胖些。” 书舒:“……” 刚才说的话全都被听到了。 所以,又是为什么自然的聊起鱼来。 书舒不禁侧头,从她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男人低垂显得愈发疏密的睫毛,高耸的鼻梁。 他目光寡淡,仿佛真的就是好奇到底是哪条鱼这么霸道,特意过来看看。 察觉到书舒的视线,几秒钟后,裴渡才转过头,深暗的瞳孔正正好与她对视上,薄唇轻启:“音音这几天过得好吗?” 这是第很多次。 裴渡但凡出超过五天以上的差,回来见到书舒都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说:“好。” 裴渡:“这里热不热?” “不热。” 这里真的很凉快,就算是全天温度最高的时候,都不需要空调和风扇。 正当书舒有点奇怪于裴渡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时,就又听见他口吻随意着:“安市很热。” “……” 哦,这下书舒懂了。 他们三个人之所以来到这里,吃的东西,用的东西,居住的地方,全部都是由裴渡一手安排的。 但这人,还一副“求收留”的模样。 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倘若她装听不懂默认拒绝,他就要可怜兮兮的无家可归了。 书舒最无法忘掉的,就是裴渡装可怜的手段,她张了张嘴,最后出口的是:“楼上有空房间。” “好。” 裴渡看着书舒,牵了下唇角,方才那种可怜兮兮的意味完全消散不见。 “我第一次过来,不太熟,又要麻烦音音带我去了。” 书舒:“……” 为什么,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 推开大门的时候,书舒百思不得其解。 裴渡装可怜的确有一手。 但,那不是以前吗? 他不是失忆了吗? 怎么感觉他还是精准的知道这招对她,管用。 纳闷。 … 裴渡换好拖鞋,跟在书舒身后上楼,他从书舒不经意放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中猜到两个孩子还在睡觉。 “这间,还有那间是空的。” 书舒告诉裴渡那几间是空的,不过,并没有告诉裴渡自己是住在哪一间。 稍加思索片后,裴渡选择了书舒和女儿隔壁的那一间。 … 裴渡行李还没送过来,不需要收拾。 “音音吃早饭了吗?” 显然没有,两个孩子都还没起来呢。 明知故问的问题。 还没等书舒回答,裴渡就已经进了厨房,边系围裙,问:“三明治可以吗?” ------------ 第140章 早 (1) 别墅厨房是开放式的。 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书舒也做早餐,裴渡在冰箱里找到了够用的食材。 送食材与用具时,工作人员见书舒是女生,特意拿的一条粉白格子印有HellOKitty的围裙。 然后。 这条围裙现在被穿在了裴渡身上。 男人浅灰色绸缎质衬衫,衬衫下摆扎进劲瘦的裤腰内,宽阔修长的体型愈发一览无遗,以至于对于书舒来说宽松的围裙立刻显得小码起来。 裴渡的纽扣永远会系到最顶端的一颗,尽管是驾驭这样可爱风的围裙,却并不违和,他周身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冷清痕迹仍旧占比很重。 “音音可以坐在这里吗。” 裴渡示意了下厨房前水吧的位置。 “我不熟悉这个厨房,怕会有东西临时找不到,可能需要问音音。” 书舒扫了眼裴渡面前台面上的吐司,鸡蛋,芝士,而后又抬头看向裴渡,那眼神仿佛在对裴渡说: 你不是都找得,挺准的么。 裴渡瞳仁漆黑与书舒对视,一副没有get到书舒意思的模样。 “……” 书舒坐下了。 总归,吃人嘴软,虽然根本没有给机会来得及拒绝。 “噌”的细微一声。 裴渡开了火,垂着疏密的长睫,单手拿过一个平底锅压住火焰,洒油,倒鸡蛋液,放吐司,动作有条不紊。 他留下书舒,却并没有为了想要和书舒搭话而特意寻找突兀的话题。 就好似。 他只需要两个人这样安静的待着就可以了。 书舒不禁有丝恍惚。 记不清眼前这种场景已经是第几次。 裴渡在下厨,她就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等着他。 偶尔觉得无聊,她会掏出手机来想玩,然而还没等解锁屏幕,一道带有控诉意味的敏锐目光就看了过来。 目光的主人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是什么都说了。 每当这个时候,书舒总“投降”般的赶忙把手机放到旁边:“好好好,说好了陪你,只能和你待在一起,只能看你一个人。” 她心虚地狡辩:“……我就是,想看下几点了嘛。” 下一秒,她的手机就会被无比顺畅的没收进某人的运动裤口袋里。 然后。 他还不走,半敛着冷白的眼皮,弓下后颈凑到她跟前,直到她认栽似的手肘撑在水吧上,身体探过去往他脸颊旁边啾了口,才肯将这事儿过了。 “小粘人精。” 她嘟囔着吐槽,他根本不在意,脸上不露情绪,可能明显感觉到心情变好,继续去做饭。 …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境遇,但同样的人,于是就使得前三种不同通通被忽略不计了。 “……” 书舒视线不自然的从裴渡背影上移开。 明明这个人记忆一片空白,却总能做出些将她措不及防扯回从前的举动。 刻意不去看他的背影。 可地方就这么大,人直接占据在视野当中,又不能把椅子一转背对着坐,那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她起床出门时手机也没带身上。 手机也不能玩。 于是书舒只能看看窗外,看看调料台,看看裴渡手中的锅,总之,就是不往他的背影上看。 忽地。 她不知道看到什么,目光微停住。 三明治中通常需要叠两片生菜,裴渡趁锅中鸡蛋液成型的间隙,打开旁边的水龙头将生菜清洗干净。 水花四溅。 他率先顺手将衣袖往上拢,露出两节内敛有力的手腕,只见其中右手手腕处戴着一块大约不到三指宽的护腕。 其实在裴渡以请教酸菜鱼为由把书舒叫到厨房那次,书舒就注意到他这块护腕了。 护腕与皮肤颜色十分接近,不近距离接触便容易忽略。 同时,也很薄。 薄到功能大概率不满足成为护腕,而更像是手腕上原本有什么东西,单纯起到遮盖隐藏的作用。 “音音要看吗?” 书舒盯着护腕思索着,一不小心没发觉到自己盯着的目光实在是有点过于明显,被引起注意。 男人低淡的询问声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书舒一愣。 下意识抬头,与裴渡对视上。 他在问她,要不要看。 望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只要她表明想看,他就会摘下那块护腕。 毫不犹豫的。 但同时,书舒亦从他暗色的眸底中察觉出一丝深意。 就那种。 等她看完之后,他可能需要她负某种责任的意味。 “……”她说:“不看。” 裴渡嗯了句。 也并没有失望,脸色寻常地接着去做剩下的两个三明治了。 … 时间也是掐得巧。 当最后一个三明治落盘,楼上传来动静。 是俩崽起床了。 书令晨拉开房门,以为是自己太饿导致出现幻觉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这里闻到了那谁做的三明治的味道。 好香。 可能是妈妈在做早饭吧。 少年顶着一头睡得有些糟的发型,睡眼惺忪,刚要扒上栏杆求证,就听见隔壁的房间门也被打开,伴随着妹妹熟悉的雀跃声: “姐姐~” “我收到爸爸的消息,他说工作结束准备回国,不回安市,会来这边看看,现在应该就在来的路上——” 话音戛然而止。 举着手机汇报的裴慕音一低头,就看到楼下开放式厨房中,已经双双抬起头朝她看来的书舒和裴渡,她愣住。 “慕音早。” “慕音早~” 两人同时出声。 “姐姐,爸爸早。”裴慕音先乖巧地应完早安后,才意外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刚到不久。”裴渡自然地补充一句:“书舒知道。” 裴慕音当即朝书舒看来。 被CUe的书舒不得不对女儿点头:“…对。” 裴慕音期待地问:“爸爸这次能休息好几天,也准备待在这里避暑吗?” “嗯。” 裴渡垂眸看了眼旁边的书舒。 “书舒说,这里有空房间, 我就不需要再找别的住的地方了。” “……”后半句哪里有说。 面对眼睛亮晶晶的女儿,书舒再次弯唇笑应:“是。” “好耶。” 裴慕音开心地笑起来。 她喜欢这种大家聚在一起待在一起的感觉。 裴渡视线又转移,停留在二楼的少年身上,对他温声道:“早。” (2) ------------ 第141章 打狠的 (1) 书舒从女儿手中接过网球拍,推开绿色隔门来到网球场。 裴渡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直至她站定在自己的对面,伸了伸手,示意书舒请先发球。 书舒也不跟裴渡客气。 从旁边球框中随便捞出个,背脊微微压低,右手握住拍,左手将球往地上扣了两下,待球迅速弹回手中时,用拍边框抵了下球。 这是她发球前的惯性动作。 而后,抬眸,扬手,球抛起来那瞬间拍子紧跟其后。 随着——砰的一声。 开打! 裴渡在接到书舒球的第二下球时就清晰得到确认,书舒不需要他同女儿对打那样的让球,她也不是为了纯粹消磨时间而敷衍着打。 她充满胜负欲。 这种胜负欲也并非针对他来,而是无论对手是谁,她都这样。 胜负欲不代表挑衅,代表对赛场和对手的的尊重,往往这种时候,还选择放水的话,那就显得太lOW了。 裴渡与书舒对视。 半息之间,便看清了彼此眼底的情绪。 脸上神色未变,仍旧波澜不惊,但裴渡手腕却已然紧绷,悄无声息关闭了温和模式,开始逐档增至不遗余力。 … 篮球场这头。 方才在妈妈那里受到的“挫折”,没一会儿,书令晨就全部从小白妹妹这里重新拾回了自己的信心。 为了过瘾似的,一口气连续投了十下篮。 十球十进。 把裴慕音都看得直愣愣地拍着手,同时口中赞叹:“哇,哥好厉害。” “哎呀,低调低调。” 少年本想佯装几秒谦虚的,可实在忍不住,撩下额前帅气的刘海,开始臭屁起来:“基操勿六,基操勿六啦。” 书令晨听着妹妹堪比一整个啦啦队的夸奖,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原来。 投进篮的感觉,这么美妙呀。 ψ(`∇´)ψ! “怎么样?想学这个十连投不?” 裴慕音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嗯嗯,想。” “十连投有点难度,所以妹,哥决定教你三连投。”书令晨说得头头是道:“咱们先从简单的学起,由简到难,你觉得怎么样?” “好。” 于是。 俩兄妹就这样开启了一人教一人学的三连投篮。 起初。 书令晨教得尽心尽责,而裴慕音也学得专心致志。 但时不时的,有球砸在球拍上的闷闷声,一声一声,带着强有力的意味穿透风,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书令晨和裴慕音顿时被吸引。 俩兄妹神同步般转过头。 就远远看到了网球场内的书舒和裴渡。 尽管这边白天不热,不过有太阳光就会有紫外线,需要注意防晒。 书舒出门前换的运动装是短袖与长裤,裸露在外的手臂也套上了薄薄一层的透气冰袖,她微弓着纤细的背部,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接球脚下不断调整姿势而活力的晃动着。 从侧面看去,只能看到遮阳帽檐阴影下,半张白得发光的脸。 而她的对面。 裴渡也是长裤,一条宽松的藏蓝色运动裤,裤腰处有垂吊收缩绳的那种,与裤子匹配的是件拉链外套,但运动会出汗,所以他已经提前把外套给脱了,露出里面颜色干净的白T恤。 男人宽肩与手臂的线条透着内敛的力量感。 他背脊压下,运动鞋踩在橡胶地面之上,整个人如同只矫健且蓄势待发的成年豹,漆黑的眸光盯着球。 与书舒为同种姿态。 不过。 他是拿的左手击球。 两人分别对峙在网球场的一东一西,身影一浅一深,而拍上的球的也是一来一回。 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来回。 他们在打狠的。 每个球都专门往对方容易造成失误点的地方下手猛攻击。 打网球的左撇子选手有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可以轻易打出那种狡猾的出其不意的外旋球,球落地后会以一个让对方捉摸不透的方向飞去,很难接到。 裴渡毫不犹豫地朝书舒打了个。 于是这个球就从书舒拍子旁边失之交臂的擦过。 书舒一点没生气,不吭一声去捡球,而后在裴渡第三次使用外旋球时,就摸清楚了裴渡击球的方向规律,一个反手,把球轻巧的打了回去。 裴渡抬睫看书舒一眼,似乎是想要去看书舒的反应。 书舒双手握着球拍,帽檐下眉毛冲他微扬,仿佛在说: 已看透 。 裴渡牵了下唇角,不再打旋球。 但书舒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她开始遛起了裴渡。 裴渡打远她打近,裴渡打近她又打远,把球掌控在自己的拍子下,找准机会在下一个来回,趁裴渡还在赶来接球的路上,直接把球扣在对面网前。 完美扣杀! 网球场边。 书令晨和裴慕音已看呆。 “……” 俩崽怀里一人抱着一个自己的篮球,但这会儿谁都忘了,一个是要教妹妹三连投篮,一个是要跟哥学会三连投篮。 他们看书舒和裴渡打球,看迷了。 不是,出来玩的嘛…… 怎么硬生生的,打出了那种奔着要拿奖的势头。 隔门就如同一道分界线。 门外是观众看客,而门内气氛紧张着显然处于在白热化的阶段。 看得书令晨和裴慕音都不禁跟着书舒和裴渡的每个球紧张。 一下紧张书舒越线,一下紧张裴渡擦边。 两个人的脑袋就这样跟着球,左转右转。 不知不觉。 一个小时多半就过去了。 这场球结束。 看的人看得十分过瘾,而打的人也打得酣畅淋漓 … 四个人都特意多带了套衣服,只书舒和裴渡打出了汗。 更衣室。 书舒换完衣服,在公共区域的横椅上坐着,预备迎着空调的风口,准备小歇一会儿,才吹上两秒钟,就感觉风被转移了。 刚要看怎么回事。 一条毛巾被递到跟前,拿着毛巾的是只骨节分明的手。 书舒抬头看到裴渡。 后者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周身气息稳得根本看不出刚结束一场“恶战”。 “一热一冷容易着凉,音音用这个吧,冰的毛巾。” 书舒也不客气地接了毛巾。 她接过捂脸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瞥见了裴渡手腕处的薄护腕。 … 从休息室出来。 书舒避着众人,不动声色地问女儿: “慕音,我看到…你爸爸手上一直戴着护腕,是怎么回事呀?” (2) ------------ 第142章 行。了。吧。 (1) 难怪都说糖衣炮弹最为可怕,可怕的并不是炮弹,而是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在“炮弹”当中了。 书令晨觉得他还是太大意! 太轻敌! 这个人不仅有钱,似乎,还很有脑子。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发觉自己没有初见时那么讨厌他了。 这是最恐怖的地方! 还好他比较敏锐,关键时刻清醒反应了过来,所以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和这个人保持起码十米以上的距离,这样就不会被他迷惑到了。 少年估计不知道,每当他内心活动丰富起来时,情绪通通都会反馈显露在脸上。 这对于裴渡来说,简直就是开卷考试。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令晨是慕音最看重的朋友之一,所以我自然也要照顾她的好朋友,否则,就是在给她添麻烦了。” 妹妹,添麻烦。 直接触发了书令晨的关键词。 然后他又听见裴渡无比体贴地道:“应该是我有地方做得不够好,因为我的缘故,令晨看起来不是很想打棒球了,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玩得开心,我去看慕音她们打羽毛球。” “……” 一番话听得书令晨登时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从心头涌起。 棒球是他想要打的,这个人提前给他安排好了这些,他都没跟人说声谢谢,就让人走。 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嗳你等等——” 行动大于脑子,书令晨看着即将要往羽毛球场走去的裴渡,忍不住出声喊住他。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因为你不想打球了。”书令晨摸了下鼻子:“你难道是后妈编剧转世的吗,怎么还自己瞎编剧情,随便污蔑无辜路人,是要被观众避雷的。” “我的错。”裴渡不动声色牵了下嘴角,询问:“所以令晨,其实是很愿意和我一起打棒球吗?” 书令晨:“……” 他也没有这个意思吧! 但在裴渡“期待”的目光中,他若是回答不愿意,那不就还是坐实了嫌弃这人的事情,少年不得已,干脆闭眼自暴自弃喊了句: “愿意愿意,我老愿意了,三百六十度每一个角度都特别的愿意!” 行。了。吧。 ٩◔̯◔۶ 于是,书令晨要和裴渡保持起码十米以上距离的决定存活不过两分钟。 屎了。 他之所以“妥协”,还有另外一方面的原因。 他和裴渡刚才是当着妈妈和妹妹的面一起过来的,都知道他们要一起打棒球,这球还没开始打,裴渡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了。 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俩是“闹矛盾”了吧。 到时候妹妹势必会好奇过问,这一问,不就让妹妹陷入为难的处境了吗?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让妹妹留下不完美的回忆。 哎。 他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家没他,得散吧。 这样一想。 少年觉得自己真是背负了重大责任。 所以比起这个,和这人打场棒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行了。 然后接下来。 书令晨板起张脸,横眉竖立,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冷酷,声音也刻意装严肃强调,对裴渡说:“来吧!” 不了解情况的人,以为他要去攻打土星。 … 裴渡抬手,示意了下掌控投球机的工作人员,可以开始了。 的确如裴渡所说。 投球机开的是最低档,书令晨都能肉眼可见的看见球几乎是慢悠悠朝自己的方向飞来。 不过到底是没接触过,他想要像打羽毛球那样挥起手中的棒球棒去接球,然而球从棒子旁边擦过,打中了一团空气。 “没关系。” “我们有很多次机会。” 裴渡也挑选了根棒球棒,走到书令晨身旁,手把手教书令晨,从站姿,到握棒的动作,到什么时候施力为最佳的技巧。 身着运动装的男人语速缓和,声音低淡,陪着少年一步一步试错。 全程都耐心至极。 书令晨不自觉全部都听进去了。 直到他击中了第一个球。 没有什么比收获成果还要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耶!我打中了!我终于打中了!” 少年激动得下意识转过身要和裴渡击掌庆祝。 手刚伸出去,就记起来过来旁边的人是谁。 然后他手掌有点尴尬的停留在空中,正要收回之际,一只比他稍大且带着属于成年人力量感的手掌轻轻同他的手掌击了下。 裴渡:“很厉害。” 书令晨感觉到掌心有宽厚的暖意淡淡传来,他些许不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咳咳,谢谢。” 糖衣炮弹,糖衣炮弹! 意志坚定,要意志坚定! … 在书令晨接连击中了几个球后,裴渡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棒球棒,走到两米外的观看区,看起书令晨打球。 这画面,莫名有种功成身退的意味。 碰巧。 昨天在这里看到过的那一家三口又来陪儿子打棒球了。 他们就在旁边。 昨天书令晨还有些羡慕,现在的他已经直接上手了棒球。 随着投球机从低档速在裴渡示意下渐渐调试到中档速度,少年找到手感,越打越来劲儿,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显然是玩嗨了。 裴渡说得也没错,书令晨篮球玩得不错,其余的项目也会不错。 他基因里天生就存在充沛的运动细胞。 儿子挥动棒球棒的身影倒映在裴渡在情绪温和的漆眸中。 一个打得认真,一个看得认真,后者认真到仿佛要把之前缺失的给补回来。 气氛正不错,就在这时—— “小心!” 工作人员的惊呼传来。 只见一个黄色的球影直直冲着书令晨所在的位置急速飞来。 少年慢半拍抬起头。 想躲。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 他本能地举起双手试图用手臂保护住自己的脑袋。 同时心里不妙的思考。 靠,被这球砸一下,应该不疼吧。 书令晨已经自认倒霉般闭上眼,等着球打过来。 然后。 他感觉到有阵风,大概是球飞过来了。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嗯?怎么不疼? 书令晨疑惑地睁开眼,眼前黑乎乎一片,视野被占据了。 他身子往后撇撇。 是只棕色的棒球手套,手套口露出一截曲线流畅的冷白手腕,中间还有块凸起的骨骼。 书令晨顺着手腕往旁边看过去。 看到了裴渡。 裴渡……为他挡住了球。 (2) ------------ 第143章 在我计划内 (1) 餐桌之上。 裴慕音同爸爸坐一边,书令晨同妈妈坐一边,裴渡与书舒是面对面,大家都没说话,很安静的在吃饭,偶尔有筷子触碰到碗沿的细微清脆声。 明明这顿晚饭的菜全部都是书令晨最爱吃的,可他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在菜上面。 少年还恍惚沉浸在方才那个无敌离谱的猜测当中。 他给除了熟悉自己的妈妈和妹妹以外唯一的人,即小鬼,提起过他的口味,然后裴渡就跟在现场监视了他跟小鬼的对话一般,丝毫不差的做下这四道菜。 他给小鬼发消息,然后裴渡的手机响了,小鬼没有回复他的消息,然后裴渡也一直未曾去动过手机。 这巧得都让他觉得……小鬼就是裴渡了。 可小鬼明明是个小学生啊,他亲耳听过小鬼讲话的。 超绝辣条音,裴渡根本不是啊。 想到这里。 书令晨忍不住掀眸,借着去夹裴渡面前那盘生菜的动作偷偷摸摸地去打量裴渡。 他不自觉在脑海中将超绝辣条音和眼前男人那张冷清的脸贴合到一起。 而后。 想象着裴渡对他谄媚地说一句: “大神带带我!我求求你了555!” 同时表情还得是这样子的:QAQ 咦——! 书令晨直接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簌簌掉落在地。 好诡异。 少年抖了抖肩膀,赶紧将目光收回,在这时,一盘生菜被对换到了他的跟前。 “今天令晨很喜欢吃生菜吗?” “啊?” 书令晨刚要满脸疑惑地问啥意思,一低头,发现自己的碗里生菜堆成了山。 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方才头脑风暴的时候太专注,偷看裴渡一眼就夹一筷子生菜,他偷看了好多眼,就一个劲的在夹生菜,都没注意到生菜已经大半都进了他的碗里。 导致裴渡以为书令晨喜欢,干脆把生菜挪至书令晨面前。 “……” 沉默三秒,书令晨摸了下鼻子,佯装轻松的回答道:“啊哈哈,对啊,那个我中午吃了太多的肉了,晚上就想吃清淡健康一点,生菜多好啊,清肝利胆,又富含维生素C和E,有助于消除人体多余的脂肪,简直宝藏蔬菜!” 边说,他边往嘴里送生菜,一副吃得很香的模样:“你们也多吃点。” “嗯嗯。”裴慕音被安利到了,听哥准没错似的点点头,也认真夹了两筷子生菜。 书舒则扫了眼儿子摸鼻子的动作,挑眉不戳破,调侃道:“最近看上养生书了?” “没啊,嚼嚼嚼,这不都是,嚼嚼嚼,基本常识嘛?” 书令晨声音囫囵,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常,然后下一秒,他直接看向裴渡:“嗳,刚才你做饭的时候手机响了好多声,有人给你发信息 ,你不没回复没有关系吗?” 他迫不及待眨眨眼:“你现在有空了,要不回一下呢?” “……” 少年,你知不知道你的话题转得很生硬。 裴渡微顿半秒,在书令晨无比期待的目光中,他眸光波澜不惊:“没关系,这个时间对方大概也在吃晚饭,不方便看手机。” “噢。” 书令晨失望的应了声,头顶一根因洗完澡没好好吹而竖起的毛跟着耷拉下来。 他原本,还想试验看下裴渡回信息自己的手机会不会响呢。 其实书令晨也知道“小鬼是裴渡”这个猜测的离谱程度究竟有多大。 稍微一代入就感觉怎么都不可能。 虽然他对裴渡的印象不好吧,但这人应该巨忙吧,就那种电视剧上面经常说的“分分钟百万上下吗,随手一挥就是上亿资金消耗”的大老板。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闲心和自己打幼稚的游戏啊。 实在是,太违和了! 光这一点,就足够否定猜测了。 可书令晨就是心里跟有条虫子似的,钻啊钻的,让他浑身都不得劲儿,明知可能性为零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求证。 … 吃完晚饭。 书令晨拿着脏盘子跟在裴渡身后进厨房,看着半弯腰将碗筷整齐的放进洗碗机内的男人,手同时慢慢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直接翻到与小鬼的对话框,点开表情包栏,看也没看,随手甩了张发过去。 “叮咚。” 有消息提示音从裴渡身上那件藏蓝色运动外套的口袋中传来。 书令晨:“!!!” 裴渡表情如常地转过身, 从书令晨手中接过剩余的脏盘子。 “你、你有新消息。”书令晨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现在,该回复了吧……” “谢谢令晨提醒。” 裴渡放好所有的碗,摁下洗碗机的功能后,直起身,去口袋里掏手机,他仿佛没有“察觉”少年死死盯过来的视线,若无其事解开锁屏。 在裴渡即将打开vX之前,书令晨甚至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吞咽了下口水。 然后。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裴渡点开对话列表中那个无比熟悉,他用了好几年的冒着未读红点的动漫卡通头像。 书令晨目光跟着恍惚了下。 他都没看清裴渡发送了什么出去,但下一秒,他掌心的手机传来震动,震动沿着手臂一路传达到触觉神经 “轰!” 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书令晨脑子里,应声倒地了。 一步,两步。 书令晨瞳孔地震,往后一连倒退了三步,然后到第四步时,他猛然转过身,逃似的冲出厨房,冲向楼上。 上楼梯时还偶遇拿了条毛毯下楼准备去音影室陪女儿看电影的书舒。 “这么着急干嘛去?” “我好困!要困死了!我要睡觉!!!” 少年脚下不停,声音中气十足的回答妈妈,然后终于冲到自己卧室。 砰—— 房门闭紧上。 书舒:“……?” 这叫好困?感觉精神能围着山跑上十圈。 书舒懂了什么,怀里抱着毛毯,站在楼梯上往下看,与刚走出厨房的裴渡对视上。 她挑眉: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吓到他? 裴渡动了下眼睫: 在我计划内,放心。 书舒:“……” 她忽然回想起掉马前的自己,那时候裴渡对她大概也是这种心态吧。 织张网,织好后,静候她跳。 让人逃都没法逃。 现在对儿子,又一比一复刻上了。 不管失忆没失忆,都还是那个,狡猾的小混蛋。 书舒头一扭,朝音影室走去。 “音音要吃水果吗,我去切。” 身后裴渡问。 “吃一百斤,谢谢。” (2) ------------ 第144章 欠缺考虑 (1) 空气几乎安静到死寂。 一分钟,三分钟,足足五分钟过去。 书令晨整个人定在原地,裴渡的这句话自动在他脑海中演变,然后三百六十度加上混响的反复重播。 我。是。你。爹。 “?” 有种,被骂了的感觉。 “哈!” 书令晨气笑了,连连阴阳怪气道:“六啊,六啊,六啊,六六六啊,现在演都不演了是吗?” 法治社会,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人贩子又欲开始罪恶的勾当! 实在是,太猖狂了! 少年漆黑的双眼里燃起熊熊小火,决定跟裴渡拼了,可瞄了眼裴渡的肩膀。 靠,这人就算是坐下的姿势,看看起来也感觉好结实啊,再说他白天亲眼见识过他的身手,那叫一个敏捷。 打。不。过。 书令晨当即往自己的左边和右边看——在找如果待会儿打起来可以用的武器。 好半天,只找到一个被捶过的抱枕。 这时,他余光忽然瞥见裴渡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动了动。 “你你你干嘛?!” 书令晨瞬间吓到炸毛,下意识抓起抱枕就警惕地挡在自己面前,直接对着裴渡语无伦次起来。 “虽然我知道我这个人还不错,不仅上进优秀,长得还有那么点儿的小帅,理所当然的会有很多人争着想让我做他们的儿子,好替他们光耀门楣,但我同时,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跟一切违法败坏道德的人和事不共戴天!” “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 嘴上语气很硬,不过书令晨还是觉得悬,头脑疯狂风暴中: 这人有钱又有势,要是来阴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某天派一群黑衣人蹲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掳走。 关进小黑屋,屈打成儿。 他都能想象到,到时候妈妈和妹妹满世界寻找他的踪迹不得,成天以泪洗面的难过失落模样,而他,就在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地下室,双方屡屡错过。 这一错过,就是十几年,等到他被警察解救出来的时候,都得白发苍苍了吧。 边想边代入进去,书令晨打了个寒颤,而后,他视死如归般看向裴渡,再次铿锵有力道:“不管你要用什么手段,我是不会屈服的!” 裴渡:“…………” 无人知晓他方才在准备说出句话之时,有多么的踌躇。 哪怕是在生意场上那几次签下败则山穷水尽的对赌协议时,眉他毛也没动一下。 但此刻,情绪被紧张与忐忑占据。 他猜测着自己说完之后,儿子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对他是何种态度。 是反感,是排斥,亦或者是厌恶? 哦,原来,是他考虑得还不够周全,应该说清楚些,忘记儿子的思考方式要比常人……神奇加可爱一些。 短短两句话先是把自己从头到脚的夸了一遍,然后又是短短几分钟之内,脑洞已经不知道开到何处去了。 先前,看音音面对儿子,有过几次扶额额的动作。 彼时不觉。 然后现在裴渡,也有点想扶了,眼见着儿子的脑洞要持续往外太空开,他顿了顿,开口:“我的确是令晨的爸爸。” 书令晨张了张嘴,一副又要反驳的模样。 裴渡直接补充道:“是和令晨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书令晨一愣:“?” “慕音,也就是妹妹,不是令晨以为的……我拐来的。”触及到某个字眼,一贯淡定的裴渡还是没忍住嘴角微抽,他说:“慕音,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不等书令晨二楞,裴渡抬睫,漆黑冷刻的瞳仁直直与少年对视,低淡的声音清晰响起:“而令晨,也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了,音…书舒不是令晨的小姨,是慕音和令晨的妈妈。” “……” 短短的几句。 巨大的信息量向书令晨袭来。 如果把他的脑子比喻是一块CPU的话,那么在这一秒,这块CPU的功能直接报废,甚至冒起了灰色的烟雾。 人贩子在说什么呢? 说的好像不是中文吧,不然他怎么会听不太懂呢 书令晨茫然地与裴渡对视,只见少年眨了眨眼,若无其事般朝裴渡走过去,然后把手中的抱枕递给裴渡,一副拜托了的模样。 “麻烦,用力砸我一下。” 肯定没有任何痛觉,因为他在做梦。 难怪,难怪他感觉如此的魔幻,先是小鬼皮下是裴渡,接着是裴渡不仅知道了他和妈妈的秘密,还说自己是他爸爸。 应该是他下午打棒球打得太累了,回来之后没有去洗澡,而是直接躺床上呼呼大睡,然后睡着就做了这个梦。 对的,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好奇葩的梦,等他睡醒过来,一定要把这个梦告诉妈妈,妈妈说不定也会很惊讶呢。 书令晨皱着眉,一脸的认真,还在等裴渡拿抱枕砸他。 “……” 安静的室内,有男人似有似无无奈的叹息声,裴渡没有去接抱枕,他垂眸,抬起手臂,握住了少年没有拿抱枕垂在身侧那只手。 轻轻一捏。 “嗷——”尖叫鸡般的痛呼。 裴渡只两秒钟就松开。 书令晨被放开后反射条件捂住了被捏的手。 好!痛! 然后在短暂的痛感消失之后,是一种如潮水般的震惊和错愕从四面八方席卷涌来。 好像再想自欺欺人,也不能够了。 ——不是梦。 ——是真的。 ——全部都是真的。 书令晨的肢体动作仿佛被调试成了0.5的倍速,少年嘎吱嘎吱侧过头,用一种不可言状的眼神看向裴渡,声音发抖: “你……是人是鬼啊?” (2) ------------ 第145章 我的部分 (1) 书令晨不是问裴渡,你跟我妈为什么分开的? 尽管裴渡长得帅,强壮,会赚钱,会做饭,情绪稳定,但在书令晨的潜意识里,一个已经如此不错难得的人物,仍旧比不上他的妈妈。 在他这里无论何时何地,妈妈的地位都处于之上,这是件不需要犹豫的事情。 所以他直接问的是: “你要是这么好,我妈为什么还会甩了你?” 书令晨双手交叠于胸前,学电视剧里那些气场很强大的主角,手指故作高深点着手臂,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敏锐地盯着他这位刚“死而复生”五分钟的爹。 还带着丝少年稚气的英俊脸庞上就写着——任何伪装都逃不过我火鸡仔宝宝的法眼! 对面。 裴渡沉默须臾。 他必须得承认,儿子的这个问题,着实把他给问到了。 “其实,我会比令晨更加的想要知道答案。” 裴渡没有反驳儿子所用的措辞。 因为他也认同,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做错,导致音音决定跟他分开的。 “啥意思?”书令晨疑惑地挠挠头,问道:“你是当事人之一,你还能不知道吗?” “我出过车祸,醒来后,就失去了这之前全部的记忆。”裴渡抬眸,说:“我想,妹妹应当有跟你提到过一些,我车祸是在她四岁的时候。” 这个—— 裴慕音确实有和书令晨说过,她和爸爸解除误会之后回来,书令晨看到她眼眶红了以为妹妹受到欺负炸毛那次,妹妹完完整整的都说了。 可那会儿。 书令晨嗤之以鼻,心道,人贩子真狡猾,还整出车祸失忆这种狗血无比的烂借口当挡箭牌欺骗单纯善良的妹妹。 呸! 所以,聪明机智的他一个字都没信。 “……嗯这、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妹妹应该是跟我妈说过吧,反正……我不知道。”书令晨抬手摸了下鼻子,佯装很意外的模样,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反应过来:“嗳不对呀,既然你都失忆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妈的?” “哼,你可别告诉我,是凭借直觉,这种剧情只能发生在偶像剧中。” 裴渡没说话,只眸光静静与儿子对视。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 “……” 书令晨咋舌:“我靠,不是吧……” 还真是靠直觉。 好可pia。 活人版的雷达。 书令晨:“那你没有当面问过我妈?” 裴渡:“问过。” 书令晨好奇:“我妈她……怎么说的?” 微顿。 裴渡声音低淡重复那日书舒的话:“妈妈说,我们感情淡了,彼此不再互相喜欢,就分开了。” 书令晨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人身上看到了委屈的感觉,总觉得这里他应该接上一句:“然后呢,你的想法是?” 裴渡:“信百分之五十。” 书令晨:“嗯?那哪儿百分之五十不相信啊?” 裴渡启唇:“彼此不再互相喜欢中,关于我的部分。” “……”书令晨沉默三秒,用那种看透的眼神看向他死而复生的爹,又轻哼一声:“平时没少偷摸着刷个性情话网页吧。” 裴渡一时没懂:“什么。” “没什么。” … 然后气氛又安静下来。 书令晨开始各种盯着裴渡瞅。 左看看,右看看。 裴渡眉眼冷清,沉静坐着,任由儿子打量。 之前书令晨把裴渡当成假想敌的时候没少这么去打量裴渡,可那会儿裴渡在他这里的角色是可恶的人贩子。 而现在,变得不同了。 他得用另一种眼神另一种标准去看待裴渡,但这种举动并非代表着他在知道裴渡的身份之后就这么顺畅的接受了裴渡是爸爸。 知道与接受,是两回事。 书令晨不清楚他妈和他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太明白他妈对他爹的具体态度。 但他的天平,毋庸置疑是倾向妈妈这边的。 可是。 可是。 这人应该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是父子,所以下雨来接没带伞的他,稍自己一起去科技馆还准备早餐不是顺便,都是特意而为之的关心与照顾。 至于其他的地方,好像,也没得说。 距离这人下午为他挡球,为他出头讨公道也才过去几个小时。 书令晨凭良心说话,他挑不出裴渡的不好。 少年的纠结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裴渡仿佛读懂儿子的想法,道:“令晨不需要对这件事情有任何的思想负担,知道前你认为自己舒适的状态是怎样的,那么知道后也照旧,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我选择坦白绝对没有让令晨二选一的意思,只是,想要解释清楚误会,让你放心,我不会对妈妈,妹妹,还有你,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书令晨忿忿:“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装了监控了?!” 闻言。 裴渡牵了下唇角,无声轻笑。 书令晨忿忿完,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人脑子好,而——他妈不会喜欢脑子不好的人。 裴渡一番话下来。 书令晨的那点儿小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了。 就那种。 死而复生的爹回来了,现在就在他眼前。 他下意识的会去想,那他要不要喊他爸爸啊,今后他得怎么面对他啊,在同一空间的时候应该怎么相处,会不会很不自在啊之类的。 而裴渡的话就跟一颗定心丸,直白的告诉他,他想怎样就怎样,以自己的感受为先。 好吧。 看在这个人这么的“贴心”的份儿上—— 书令晨轻咳两声,对裴渡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我妈分开的真正原因,不过,我可以帮你排除一种可能性。” (2) ------------ 第146章 老裴 (1) 书舒以为儿子在得知“真相”之后起码得别扭个一段时间。 然而—— “老裴,过来帮我捞下鱼呗。” 别墅前院,书令晨蹲在浅池旁边,昂起脖子,十分自然张口喊屋里的裴渡,后者原本在厨房进行做完早餐后的收尾工作,闻言,身上穿着那件粉白格子围裙就出来了。 走到客厅时才想起,于是边走手边往腰后去解绳子。 门外的书令晨催促:“老裴你人呢,来了没?” “稍等。” 裴渡应完,将围裙挂在了置物架上,期间与书舒对视上,面庞冷清的男人脚步微顿半秒,弯了下唇,眸底有和煦的情绪。 书舒:“……?” 她刚听见书令晨喊裴渡什么。 老、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裴慕音有些惊讶:“感觉爸爸和哥相处得很不错欸。” 女孩子捧着脸颊,撑在沙发软软的靠背上,眨巴眨巴眼看向院子里,爸爸在池子另一边蹲下用小抄网替哥挡住出水口中要溜出去的鱼。 这幅画面裴慕音觉得格外养眼,她并不吃味,反而乐于见得爸爸和哥的关系好。 书舒也在看。 原来这人一副“都在我计划内”的模样是这种意思。 大概在摊牌前他就思虑好了,主打一个对儿子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一通招式下来,等到正式摊牌,引起儿子惊吓必不可免,可除了惊讶以外,却不会有反感。 不反感就是产生好感的第一步。 然后。 人贩子变老裴了。 并且裴渡看上去还挺受用这个称呼的。 门外。 书令晨指着那条为了争夺食物赶咬同类的鲤鱼吐槽道:“老裴,我跟你说这个鱼它——” 裴渡:“霸道的鱼。” 书令晨眼睛亮了下:“欸你也这么觉得啊?” 裴渡敛眉:“应该把它关起来,让它看着别的鱼吃?” “哟!”少年看向裴渡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老裴咱俩想法上还挺有默契的啊。” 原来血缘之间果真会有心意相通的神奇之处吗。 书令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之中对于接受和裴渡是父子关系又进了小小的一步。 听见两人对白的书舒:“……” 好一个开卷考试。 嗳等等。 所以书令晨没喊裴渡喊爸,那裴渡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到底是在开心什么,一早上整个人看上去一副好心情荡漾的模样。 一直,在笑。 他平常根本不这样。 … 裴渡这几日的清闲并不算休假,算是在百忙之中靠连轴转挤压出来的空闲时间。 尽管是这样也不能完全将工作脱手。 午饭过后。 书舒和裴慕音还有书令晨照例去午睡一会儿,而裴渡还有线上会议要开。 裴渡在客厅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到休息模式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整栋别墅都静下来,仿佛跟着别墅主人一样安然入睡。 书桌上。 裴渡的笔记本电脑中传来冗长枯燥的汇报声。 大概一个半小时。 他听到隔壁响起细微的动静,应该是他们午睡醒了。 裴渡戴着一只耳机,手指果断在操控版上滑动调低音量,不自觉侧过头去听外面的声音。 他先是听到了书舒的声音。 音音在提议,早上做的甜水这时候应该冻好了,可以去吃了。 接着是女儿。 女儿是个美食爱好者,她在嘴馋的问:“之前听哥说起过姐姐做的板栗南瓜糕特别特别好吃,嘿嘿……” 这个嘿嘿的意思简单明了——想吃,想要姐姐做。 没有任何意外,音音温声答应了。 裴渡想象着女儿是何种欢快的模样,边下楼边说道:“我去联系别墅管家送食材过来~~” 然后是儿子。 他是最后一个起来的人,随手带上房门,困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裴渡听着他脱鞋踩在地板上那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也顺着楼梯口往下去了。 三个人都在楼下。 … 线上会议结束后已经又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裴渡合上笔电,走出房门。 闻到空气中有种奶油混合着板栗的淡淡的香味。 楼下客厅。 裴慕音听见动静,仰头问道:“爸爸你忙完工作啦?” 裴渡本想应女儿一句,等视线越过栏杆往下,就看到女儿被贴满便利条的脸。 “……” 玩了几天水打了两天球今天不想外出,书舒就在和俩崽玩扑克牌。 潜乌龟。 即四十五张牌,三人按顺序均分,若摸到对子打出就能往对手脸上贴便利贴,若没有摸中则反之。 这玩意儿前期怎么着都能摸到几对,后期就纯靠打心理战,剩余最后一张狗屎牌的人要被两家各贴十张便利条。 书令晨和裴慕音被书舒骗惨了。 不管是女儿和儿子,书舒都一碗水端平,但凡拿到狗屎牌,她都能骗到俩崽把它从自己手里抽走,以至于玩到现在两人看牌都得空出一只手去巴拉眼睛了。 就跟便利条上长了张脸似的,光线再暗点,还怪渗人。 “……” 裴渡眸光微顿,目光落向书舒—— 因为给对家贴条的同时可以扯下自己脸上相同数量的便利条,音音脸上干干净净的,与旁边两个崽形成鲜明对比,她时不时还侧过脸在偷笑。 “礼貌吗?” 书令晨声音幽怨,他注意到楼梯上的裴渡,眼尖儿的捕捉到裴渡眼底也有笑意闪过。 “?” “别笑了,老裴你有本事也来玩玩试试啊。” 裴渡声音低淡问道:“我也可以加入吗?” 书令晨巴不得加个人来分担火力,他妈可精了:“你来啊。” 裴慕音乖巧点头:“可以可以。” 裴渡视线落在书舒身上,明明已经通过两票,但眼神仍旧带着征求意味的看向书舒。 “……”书舒:“嗯。” 裴渡才走过来。 书令晨屁股往旁边挪给裴渡让开个位置。 重新洗牌。 四人分牌到手的牌自然就变少了,几对对子打完,局势提前进入白热化 其实真不怪书舒,俩崽中最好看透的人就是书令晨了,他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不。 他从书舒手中抽到狗屎牌,瞳孔立马扩大。 (꒪ȏ꒪;) 一副完了完了的样子。 顺序轮到裴渡,他伸手把书令晨手中的那张牌给抽走了。 (2) ------------ 第147章 特别抠门 (1) 裴渡说到“渔民”,书舒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死去的记忆忽然发起攻击。 书舒肉眼可见窘迫起来,她的窘迫被裴渡捕获,但他没停,眼睛仍旧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把后面的继续说完了。 就仿佛,他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书舒想起从而解惑,只单纯想要欣赏书舒的表情变化。 书舒甚至都不用去问裴渡是怎么知道的。 ——书令晨,个大漏勺。 直接说他一直以为他爹早死了不就行了吗,干嘛说得这么详细。 臭小子记性还挺好! “……”书舒没窘迫几秒神情便恢复自如,已读乱回:“现在生活压力很大的,就业方向多机会就多赚的也能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裴渡弯唇,又问:“那我赚到的钱,有给音音花吗?” 书舒:“……” 这地方怎么这么小啊,让人想要挪下板凳拉开点距离都不行,更关键的是小空间还会使得里面出现的任何动静皆被放大,讲话的声音也不自觉跟着放轻。 就好像,好像两个人是在很亲密的讲悄悄话似的。 书舒只要稍一侧头就能与旁边的裴渡对视上,此时的环境,无论是人还是视线都让她避无可避,于是她没好气,仗着裴渡没记忆干脆胡说八道: “没有,你花的都是我的钱,你可穷了,还特别的抠门,连一顿饭和一束花都请不起的那种,一到付账就假装去上洗手间。” 裴渡微顿,有些惭愧的声音响起:“原来,我以前是吃软饭的。” 书舒皱眉严肃道:“对,是的。” 哼。 这下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了吧。 让你问问问。 空气再次安静。 书舒歇口气,话题总算可以跳过结束了。 裴渡:“音音为什么会同意我吃软饭?” 噗—— 书舒庆幸自己没有在喝水。 为什么同意他吃软饭? 书舒不禁看过去,目光避无可避的落在裴渡脸上。 他与自己并排而坐,小板凳还有些委屈他这长手长脚的身形,他侧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英气的鼻梁格外高挺,不仅是鼻梁,他本就生得张轮廓优越的脸。 漆眸深沉,长睫疏密,唇淡呡时有种冷清的距离感。 他还在等她回答,同时眼睛始终注视着她,距离感被冲散。 这副模样…… 书舒不知想起了什么,恍惚了瞬,耳垂好像开始发烫,下一秒不自然地撇开头去:“为、为什么会同意,当然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年轻太单纯了咯,谁还没点拿不出手的黑历史了。” 裴渡看着书舒的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似是当真了然的应道:“原来如此。” … 书舒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找个这么隐蔽的地方。 半天过去了。 书令晨怎么还没有找到这里。 余光里,她察觉裴渡又有张口的迹象,立马扭头,问道:“裴渡你是不是第一次玩躲猫猫?” 裴渡:“嗯。” 书舒说:“玩躲猫猫其实有条游戏规则,不许说话不许动。” 说完又补充一句:“还有,不许看别人干扰别人。” 裴渡提醒:“音音,这是三条。” “……”书舒:“那就三条,你要遵守规则。” 裴渡颔首,表示好。 … 终于安分下来。 过了三分钟,门外传来动静,好像是书令晨找到了藏在餐厅的裴慕音,于是下一个寻找的人自然而然变成了裴慕音。 一墙之隔。 女儿乖巧倒数的声音响起。 而儿子兴奋激动找地方躲的絮絮叨叨也略过,他不知道自己旁边有道小门,小门里藏着他妈和他爸。 书舒忽然想起,试探性小声问裴渡:“那天晚上书令晨还有没有跟你说其他的什么?” 裴沉默地看着书舒。 书舒反应过来:“你暂时可以说话了。” 裴渡说:“没有。” “是吗?”书舒眯眼,不信:“如果他真的没有说的话,你不是应该反问我,其他的是指什么吗?” 那肯定就是说了其他的呗。 裴渡看上去并不心虚,反而漆眸内还溢出丝期待:“音音想知道吗?” 言外之意为——音音想要知道儿子跟我说了什么吗,我可以告诉音音的。 “……”书舒有种回答想就是会上当的感觉,扭头:“不想。” “好。” 裴渡语气听上去还有点遗憾。 书舒头脑风暴中: 大漏勺傻狍子到底跟裴渡说了什么,他这么傻乎乎的,指不定自己不想说也会被裴渡套到话。 这种情况以后都不允许再出现了。 等下出去她就去给傻狍子上堂“思想建设”课! 书舒正想着。 “音音——” 忘记封印了,书舒抬手在自己唇边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好了,可以说话时间结束。” 却听见裴渡说:“最后一个问题。” 书舒眼神狐疑。 真的最后一个问题? 裴渡神情肯定,表示他问完这最后一个问题,就真的不再说话。 书舒爽快点头:“行吧,你问。” 裴渡顿了顿,问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书舒怔愣了下,没有想到裴渡会问这个,她面色不显异样:“就是这个问题是吗?” “嗯。” “那,问完了吗?” “嗯。” 书舒理直气壮:“OK,问完了那就说话时间结束,继续专心躲猫猫吧。” 她同意裴渡问,但是没答应自己一定要回答呀。 “……” 对于书舒类似于耍赖的行径,裴渡先是一愣,而后垂眼,无声无奈地笑了声。 … 书舒躲藏的这个地方的确如她自己所料,是个天选之地。 书令晨和裴慕音轮流被找到,然后变成抓的人时,死活都找不到书舒和裴渡两个人。 惹得书令晨质疑:“他们是不是躲出去了?!” 他似乎掏出了手机给书舒或裴渡发语音。 “游戏规则躲藏的地方只能在别墅里面,怎么可以作弊呢!太过分啦!” 书令晨信誓旦旦得对妹妹说:“他们俩肯定作弊了,我们俩一起去找。” 不多时,外面安静下来。 估摸着俩崽真的合伙去找人了。 “不玩了。” 书舒起身去推开门,干脆自爆,接着躲下去俩崽得找到要去报警的程度。 还……有个原因。 她不能再继续和裴渡呆在这里,谁知道这人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 书令晨带着裴慕音在别墅外头寻摸了圈,刚回到屋里就看到了书舒和裴渡两个人。 少年满脸惊讶地走过来:“不是,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明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啊,怎么都没有找到你们?” 书舒向儿子展示了那道暗门。 “我靠,这跟开外挂有什么区别?” 书令晨还走进去感受了下,口中感叹,控诉妈妈不仗义竟然不带上他一起躲。 书舒耸耸肩,毫无负担的接受来自儿子的抗议,说谁让他第一把就是抓的那个。 躲猫猫正式结束。 … 不一会儿就到了晚上。 晚饭裴渡做的。 书舒察觉到从小仓库出来起,裴渡的视线就若有若无的朝她看来。 他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夜幕降临。 卧室内。 书舒替抱着玩偶熊已然熟睡的女儿掖了掖被子,调低台灯的亮度。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书舒仰躺在柔软的枕头之上,脑海中响起裴渡的声音,渐渐有困倦袭来,她缓慢阖了阖眼眸,带着这个问题进入了梦乡。 (2) ------------ 第148章 魔方 (1) 来到别墅的第十一天,按照轮值表,轮到书舒值夜了。 不过陶阿姨告诉书舒,在这里值夜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小少爷喜静,尤其到夜里,从不麻烦他们,象征性守到差不多十点就可以去休息了。 “值夜快结束的时候记得去后头电房,把贴有绿色标签的按钮都关闭哦。” 书舒应道:“好。” 又交代完一些简单事项后,陶阿姨解下身上的围裙走了。 书舒来这里之前,都是睡到晚上十点才出去觅食的,所以这个值夜对于她来说,轻轻松松拿捏。 眨眼便到十点。 果然如陶阿姨所说的那样,漂亮木头房门紧闭,一次也没有出来过也没有喊过人。 书舒收好手机起身,拿着手电筒从厨房的后门穿到花园前去电房。 … 今晚月光格外的亮。 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仿佛都被一层银白色柔软的薄纱给覆盖。 书舒关上电房的门出来,走在小径上,带着凉爽意味的风拂起颊边的发丝,她关掉手电筒,惬意地打算乘着月光回去。 忽的。 在经过一楼某个房间阳台时,有什么重物跌落在地的动静从里面传来。 书舒脚步停住。 侧头。 那是,漂亮木头的房间。 房间窗帘没拉特别严实,中间露出一条黑乎乎的缝隙,屋里没开灯。 顿了顿,书舒冲着阳台试探性问了句:“喂,你没事吧?” 无人回应。 可刚才的动静可不小。 “哈喽?” “漂亮——额裴渡?” 仍旧静悄悄的。 书舒想起陶阿姨说小少爷喜静是因为性子冷淡不轻易与人亲近。 简而言之可以理解为不爱搭理人。 她一共喊了三声,在里面肯定能听见,不过他一声也没应,所以,是不想搭理她吧。 哦。 书舒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准备回去。 “砰——” 又一道重物砸地的声音。 陶阿姨天天雷打不动的给漂亮木头熬各种补汤,嘴里边念叨着要给小少爷补补。 念叨得都让书舒留下了个裴渡身体大概很虚弱的印象标签了。 漂亮木头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书舒脑海中瞬间脑补出重物落地的声音是裴渡突发某种恶疾摔倒在地,虚弱到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去扒拉手边的东西引起人的注意来求救的画面。 没等脑补完。 她手已经撑上栏杆,轻巧地翻进阳台内,抬手去开玻璃门。 门没锁。 握住把手往旁边一推就开了。 “裴渡?” 书舒拧开手电筒,拨开窗帘走了进去,刚走到第四步。 她看见了裴渡。 少年一身灰色的棉质睡衣,手电筒的光照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上,也同时照亮他曲腿坐在地毯上安然无恙的身影。 并没有想象中的昏倒。 误会了。 又一次。 光亮下,裴渡眼睫微微动了下,似有转头看过来的迹象。 书舒趁裴渡开口前赶忙抢先道:“额那个我是听见你房间有不好的声音,我喊过你的,你没应我,我以为你出事了才进来的。” “……” “虽然是我误会了,但你也不能怪我,今天是我值夜第一天,你要是出点儿出什么事,周伯肯定要扣我工资的,再说你没事的话好歹吱一声呗。” “……” “我家道中落本来就负债一百万,要扣钱可以,除非你替我还债。” 书舒絮絮叨叨说完。 裴渡一句话也没说,侧着头,始终保持沉默。 沉默到就好似他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更甚的是,没发觉她这个人进入到了他的房间。 “……?” 书舒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 “咔嚓,咔嚓。” 有什么细微的声音。 书舒手电筒不禁往下,就看到裴渡手中正把玩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魔方。 不止手中。 少年的腿旁边,延伸到周围整个地毯之上,都洒满了各式各样的魔方。 正是书舒前两天看到其它佣人擦拭整理过的那些魔方。 用两个超大号筐装着的。 而现在这两个筐以倾倒的姿态摆在茶几上,好像是有人伸手无意识的将它们扒倒的。 所以刚才两下重物砸地的声音原来是……? 书舒瞧见裴渡动作流畅地把手中的那个魔方还原了,还原后将它放到身后的沙发上,又从腿边摸索起另一个魔方,继续还原。 还原一个,接着下一个。 全程很专注,心无旁骛。 但书舒却看懂了。 漂亮木头这模样,是在梦游吧。 人梦游会做的事情有很多,有的是在房间或者是走廊来回的走动,有的是打开衣柜折叠衣服。 而漂亮木头——是玩儿魔方? 第一次见。 书舒曾经刷到过一个关于梦游的帖子,贴主科普说,一般处在梦游当中的人会在“完成”某件事情后才能结束自己的梦游状态。 那漂亮木头是要完成什么事情。 书舒视线落在满地的魔方上猜测着,该不会是要把所有的魔方都还原掉吧。 这得玩儿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漂亮木头的黑眼圈是这么来的? 不对,他灯也不开,怎么看得见颜色的。 书舒又走近了些,在裴渡旁边蹲下,观察了会儿才发现,魔方上面还刻有代表不同颜色的凹进去的小点,手指摸上去就能摸出来。 原来如此。 书舒抬眸,少年无意识垂着眼皮,从侧面看过去睫毛长且疏密,本来就白,这下显得黑眼圈就更加深了,身上那种病态的冷清感就更重。 书舒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裴渡一动不动,是真看不见她。 好吧。 就当日行一善咯。 书舒放下了手电筒,盘腿坐下,随手拎起地毯上一个魔方。 书舒以前有段时间也迷过魔方,特意买那种小号的,做题时手里也要跟着转,好在她没手生,还原到第二个就彻底熟稔起来。 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 裴渡是匀速还原,书舒则有意迅速,满地的魔方在不知不觉中加速减少。 最后一个落到了裴渡手里。 还原好后,他如常把魔方放沙发上,再次倾身去摸找下一个魔方。 却摸到了一片空—— (2) ------------ 第149章 柑橘味 (1) 裴渡闻到了浅浅的柑橘味。 就像是从那种到季节成熟的树上面刚采摘下来的饱满果子。 清新,带着甜味。 可他的房间里面并没有种果树——味道来源于眼前这个人身上。 很近。 她凑到自己跟前,在距离很近的位置好奇观察他。 他不可以乱动,不好去看她,因为他还在“梦游”,而她问出这个问题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单纯在自言自语。 但,漂亮木头? 是叫他? 为什么? 他们都不太熟,是什么依据支撑她称呼自己为“漂亮木头”的,漂亮和木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是可以这样组合在一起的吗? 还有,她要继续看他多久。 “漂亮木头,你今天怎么回事?”书舒低头,看向裴渡手中的魔方,口吻稀奇道:“已经五分钟过去了欸,你怎么还没有把这个魔方拧好。” “不能因为有了我这个超级外挂,你就理所当然退步哦,老师常说,退步可不是件好事情呢。” “……” 动作微不可察顿半秒,裴渡三下五除二把魔方还原放回沙发,从地上捡起了下一个。 然后他又听见她略略惊讶地说:“嚯,漂亮木头要不是我知道你在梦游,都要以为你听见我说话了。” 裴渡:“……” 书舒正色道:“OK,摸鱼时间结束,我看看我能不能打破昨天的记录。” 什么记录。 没过一会儿,裴渡就明白了,是把所有魔方都还原所用时长的记录。 女生手里的魔方飞速反转。 一个接着一个。 终于知道这几天之所以神清气爽睡到自然醒的原因了。 以往他需要还原到后半夜的魔方,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全部被清空。 自己都没拧几个的裴渡:“……” “嗯哼,比昨天又快了。”书舒表情满意,侧过头对裴渡说:“好了,你该睡觉觉咯。” 裴渡:“……” 看到裴渡没动的书舒目露疑惑,边疑惑边往地上和两个筐里看去:“没有魔方了呀。” 漂亮木头怎么还没有去睡。 然后裴渡动了。 少年手掌贴在地面摸寻了寻,一副确认魔方还有没有的模样。 “确定”完毕后他起身朝床走去,平躺下,盖被子。 … 不一会儿。 闭眼躺好的裴渡听着阳台门被拉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而后,室内恢复静谧。 她走了。 裴渡睁开双眸,黑色的瞳孔内一片清明。 所以她知道了,他每次还原完魔方后梦游状态才会结束进入睡眠这件事。 她,书音。 裴渡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过五分。 好早。 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拧魔方。 裴渡是知道自己有梦游拧魔方这个习惯的,因为这个习惯,是在他知情的情况下而形成。 他曾经有段时间有十分严重的失眠症 心理医生对他的治疗方案是——数羊催眠法。 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从第一只羊数到犯困的第n只羊的那种方法,而是需要裴渡自己给自己布置下一个类似于心理暗示的任务,任务完成他就可以睡觉了。 在心理医生提供的道具里,裴渡选择了魔方。 裴渡从起初在意识清明的状态下还原完一百个魔方后回床闭眼睡觉渐渐演变成为现在的入睡后会梦游起来拧魔方再真正睡眠,所以一到第二天,他就会自己把那些已经拧好的魔方全部打乱。 这是梦游习惯形成以后第一次,还没有等睡觉,魔方就已经全部被还原了。 对于这种情况,裴渡还没有过相对应的处理经验。 要再去把魔方打乱吗? ——“漂亮木头,你的黑眼圈终于消下去一点点了。” 女生轻灵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裴渡疏密的眼睫微动。 算了。 不打乱了。 就这么,睡吧。 裴渡以为自己当晚会失眠,亦或者是半夜再次梦游起来拧魔方。 然而等翌日醒来,他看到沙发上堆积的魔方昨晚是怎样的眼前就还是怎样的。 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 他既没失眠,也似乎没有梦游,且同时还睡到了自然醒。 裴渡坐在灰色的床铺上,眸底闪过丝神奇的情绪。 … 第五天夜里,十点过后没多久。 她又来了。 房间照旧没开灯,昏暗一片。 裴渡手里拿了一个魔方,目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趁着月色,看清楚女生撑住栏杆翻进阳台的灵活动作。 等玻璃门推开那瞬,他迅速垂下眼。 “漂亮木头,你的超级外挂来了,请签收~” 关上玻璃推拉门,书舒走进来,刚要盘腿坐下,就发现自己经常坐的那处地方多了个软垫。 “?” 昨天都还没有。 裴渡一下一下翻转魔方,余光注意到书舒没有坐软垫。 书舒当然不会坐,她怕自己不小心会挪动了软垫的位置,哪怕一点点偏移,她打着手电筒照了照,在另一边找了个空地坐下了。 裴渡:“……” 书舒坐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捡魔方,她凑到裴渡跟前,仿佛在验收自己成果般,视线仔细地从少年脸庞上一寸寸掠过。 随即她点点头。 “嗯,脸色红润细腻有光泽,看来我白天在餐厅看见你的时候没有看错嘛,黑眼圈也没有那么重了,果然,充足睡眠是人的健康之本。” 柑橘味,又闻到了。 鼻尖微动,裴渡忍不住轻嗅了嗅。 书舒眉眼弯弯地夸道:“不错不错,漂亮木头你这样子看上去更加漂亮了呢,要继续保持哦。” 裴渡:“……” “咦,漂亮木头,你很热吗?”这时书舒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怪道:“热到耳朵都红了,你房间不是开空调了吗?这冷气感觉都得裹长袖了。” 咔嚓—— 裴渡指骨一绷,魔方颜色直接翻错一块。 (2) ------------ 第150章 不好玩 150 不好玩 (1) 黑乎乎的花园,不知他何时来的,清隽的身影背着月光站立,看不清楚神色,只让人感觉到那双眼眸存在感极强,正望过来。 书舒吓得一激灵。 啪嗒。 电筒从手臂中滑落,掉在了脚边草地。 面前的人沉默弯下腰,把手电捡起,递给书舒,这个过程当中,灯光有一瞬间照亮了他冷清的脸。 裴渡。 于是书舒惊吓的表情半秒收回,接过手电,用礼貌平淡的语气对裴渡说了句:“谢谢。” 然后绕开,越过裴渡,径直就要离开。 “…不好玩。” 擦肩而过之际,一道低哑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书舒顿了下,转过身,对上双深色的瞳仁。 “你说什么?” 裴渡与书舒对视,少年额前的碎发略长了,是一头顺毛,眉眼漆黑,皮肤很白,鼻梁秀挺,整个人看上去莫名有种乖乖的感觉。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仍是那副沉默的模样,沉默到就好似方才那句阻拦住书舒的话并不是他说的。 书舒看了看那边一片叶子都没动过的绿植,煞有其事地说道:“哦,原来是风太大,我听错了。” 说着她又要走,然后就在她即将要抬腿之前—— “不、好玩。” 相较于前一句,这第二句明显带上了一丝急切的意味 这次书舒看到了,裴渡说话的样子。 他像是极少开口说话,发出声音时会因略微的不适感而轻轻敛眉,但极少说话并不代表不会说话。 大概认为只三字太少会令人不解,裴渡又接着补充:“耍人,不好玩。” “我没有想要耍你,从来没有。” 他在向书舒解释昨天晚上的那句“裴渡,耍人,好玩不” 书舒一副不是很好糊弄的模样道:“是吗?没有想要耍我?那你为什么要装梦游骗我?” 从女孩子看上去有点生气的脸上掠过一眼,裴渡觉得应该把误会说清楚,便和盘托出: “我睡眠质量很差,尽管可以靠结束梦游状态真正入睡,也依旧睡得不好,可是这几天……” 这几天忽然就睡得很好了,竟然还能做到无需闹钟就自然醒。 “以前,从未这样过,这让我感到奇怪。” 他感到奇怪,就想要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在第四天的时候知道了你会来帮我还原魔方。”而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也就是说他装了三天梦游,裴渡觉得这样会让误会加深,他又重复了遍: “我没有想要耍你。” “之所以没有选择坦白,只是因为,我发现了件事情。” 书舒:“嗯?什么事情?” 裴渡默了默:“第四天,我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之下还原完所有魔方,却既没有失眠,也没有再进入梦游状态,我不确定这是我自身的原因,还是你。” “所以…想实验一下。” 书舒好奇:“那你实验的结论是?” “……” 不知想到什么,裴渡垂下眼,直接沉默了。 “?” “所以,结论是什么呀?” 书舒心痒痒的追问裴渡问题的答案,见他不语,还歪了下头,凑近,像是想试图从裴渡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浅浅的柑橘味飘来。 裴渡不经意一抬眸就撞见女生那双漂亮澄澈的桃花眼。 她眨巴眨巴眼,催促他回答。 “……”裴渡怔愣了下,别开眼,声音有点低有点不自然:“没。” “没什么?” 裴渡说:“……没有得到结论。” 少年垂在身右侧的手掌微微蜷缩了下。 因为他撒谎了,他没有说实话,而实话就是——昨天书舒噼里啪啦甩下一通话转头走掉之后,他失眠了。 彻底的失眠,且连梦游都没有。 一整晚,与睁眼到天亮也并无什么分别了。 “噢,好吧。”书舒站回去,忽然又问:“你为什么会失眠啊?有心事?学习成绩不好,还是失恋了?” 裴渡:“……” 他疑惑,这个问题,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不过他察觉到书舒语气与表情已经有所缓和,神情不似白天与方才那样紧绷了。 这种关头是不是更加不能拒绝回答,否则便会加深矛盾? 然后,裴渡真的认真思考了下书舒的这几个问题,逐一地回答: “没有心事,学习没有不好,也没有失恋。” “失眠原因……不清楚。” “这样啊。” 书舒点了点头。 裴渡视线一点点落在书舒脸上,到这里,误会是不是算是全部澄清了。 他正要松口气,就听见书舒说: “不对,裴渡,你感到奇怪,你想探究,然后想实验,但是,你还是装梦游骗我了啊。” (2) ------------ 第151章 付出行动 (1) 书舒走之后,裴渡陷入了沉思当中。 付出行动。 要怎么样做……才算是付出行动。 裴渡没有头绪,却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不懂就问的好学生。 原地沉默片刻,他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电脑桌面上干干净净,只零星几个原始软件。 裴渡点进了搜索引擎,动作稍作停顿,他正襟危坐地敲下一行字: 「做错事情,惹人生气了,怎么办?」 摁下回车键,几百万条信息,五花八门的处理方法瞬间加载弹出,多到眼花缭乱。 裴渡第一眼看到的是出现在首页的那条: 「很简单,说几句好听的话呗,简而言之就是道歉,你可以选择用古诗来道歉,这样呢会显得你这个人比较有涵养,而能够用来表达歉意的古诗词具体都有哪些呢,扫描下面二维码,关注公众号,告诉你答案哟!」 裴渡:“……” 好明显的引流广告,感觉浪费了二十秒钟。 而且,他不需要道歉,他已经向书音道过歉了,而她接受了。 点叉,退出。 裴渡看到了第二条: 「生你气不理你的话,就买点对方喜欢的礼物送给她/他,哄哄她/他吧!」 ……送礼物? 裴渡眼睫微动,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不低,然后下一秒就瞥见: 「人生忠告!其实花钱买东西哄人开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没有诚意的做法了!不要尝试!真的不要去尝试!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 裴渡眉锋轻拢。 原来买礼物是没有诚意的行为,而书舒表明过,她希望能得到诚心的道歉。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书舒喜欢什么东西,这又涉及到需要问书舒本人了,但她也同时表明过,什么都问不算是诚心。 默默点叉退出×2。 裴渡又接着看起其它的帖子。 然而内容都和他paSS的那两条大差不差,毫无参考性。 忽地。 裴渡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尤为显眼的标题大字: 「持证高情商专家!一对一手把手教你解决与人之间的矛盾!二十四小时在线!欢迎咨询!」 真人问答? 裴渡迟疑须臾,鼠标移动到标题上,随后点击了下。 标题描述得不虚,的确是二十四小时在线,裴渡刚一进去,页面自动跳转成对话框,嘀嘀一声,对面使用一个模样权威抱手臂的西服男子头像的人秒发来一条消息: 「您好,请问想咨询什么问题呢?」 裴渡把方才看到的标题复制了一遍发过去。 对面回复:「好的,请您描述下事情的大致经过。」 裴渡就大致的说了下。 对面又问:「请问您与您描述中的这位“她”,是什么关系呢?」 裴渡思索。 他和书音的关系么? 「半个小时前,我们第一次说话。」 对面疑问:「您确定……是半个小时之前?那您应该跟“她”才认识不久呢,您确定,您还需要咨询,对吗?」 言下之意是才认识半个小时,那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还有这个必要赔礼道歉求原谅吗? 裴渡:「嗯,确定。」 间隔几秒,对面:「冒昧请问一下,您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裴渡:「男。」 间隔了一分钟以上,对面再次发来消息:「好的亲,这边刚才根据您提供的全部信息,已经为您量身定制出了一个可以帮助您解决矛盾的方案,只需9.9就可以解锁全部内容。」 「您可以直接扫描下面的收款码进行支付哦~~」 裴渡:“……” 貌似,又是一个广告。 但这次裴渡没有再点叉,少年漆眸专注盯着“可以帮您解决矛盾”几个字,没什么犹豫的就支付了9.9。 钱付过去没有多久,对面发来一个文档。 「请您查收。」 裴渡几乎是以虚心请教的心态点开文档的,随着文档加载展开,他看过去。 而后。 不知看见了什么,裴渡深色的瞳孔微缩,整个人仿佛被轰的下给定住了。 “……” 只见文档内偌大空白页面上是几行字,依次往下是: 「亲,根据您描述的对方主动告知您她在生气,一需要您道歉,二需要您付出诚意行动来看,可以断定,对方没有真的在怪你,也没有在真的生您的气呢。」 「其次,还有您与她半个小时前只是第一次说话,您却依旧坚持咨询,这边帮您纠正下。」 「您现在要做的并不是想方设法道歉,而是——告白。」 「因为您,一见钟情了。」 「在这里,就提前预祝您告白成功了哦,如觉得此次咨询对您有所帮助,请给上一个五星好评吧~」 “……” ——告白。 ——一见钟情。 两个词让裴渡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血液仿佛都跟着滞了下,一股热意直冲上脖颈与耳后相连的那块皮肤。 从怔忪中回过神。 他去移动鼠标,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把文档给关闭了。 * 翌日,中午。 书舒看见裴渡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餐厅。 深灰色卫衣的少年侧脸清隽,半垂着眼皮,冷白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于是就显得眼下两团阴影愈发明显了。 好嘛。 合着她前几天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根漂亮木头昨天晚上是又起来梦游自个儿拧魔方了吧。 书舒端着一盅汤放到桌面,边想着边去看他,结果裴渡一看到是她,直接别开了眼。 就仿佛视线只要不小心落在她身上一秒钟世界下一秒就会末日来临似的果断。 书舒:“???” … 书舒一头雾水的回到厨房。 什么情况。 漂亮木头突然就不理她了。 难道是她假装生气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那他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 她演技应该还不错吧,没有哪里有露出破绽吧。 书舒坐在厨房后门处的小板凳上,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 身后忽然传来陶阿姨恭敬且惊讶的问候声。 “小少爷?” 书舒动作一顿,转过头去。 就看到少年修长沉默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2) ------------ 第152章 漂亮木头 (1) 是夜。 值守的佣人拿着手电筒,例行巡视别墅,中途看到厨房灯光大亮。 她以为是厨娘陶阿姨忘关了,困倦地揉揉眼睛,走过去想着给关一下。 人刚到门口,意外见流理台前站着道修长清隽的身影。 “小、小少爷,您怎么在这儿?!”佣人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她目光往下,看到少年手中的锅,问道:“……您是饿了吗?需不需要我给您煮点夜宵?” 裴渡:“不用。” 尽管白天的时候已经惊诧过一回,但佣人仍旧对小少爷开口说话这件事感到不真实。 “小少爷,还是我来吧,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 裴渡侧过头,再次婉拒道:“不用。” “……欸好好。”小少爷明显不想被打扰,佣人很有眼色的便不再坚持,只退出厨房前说了句:“如果您有什么吩咐的话,随时喊我。” 然后听见少年嗯了声。 佣人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离开了厨房,句句有回应——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安静沉郁的小少爷吗? 还有,小少爷怎么突然对下厨感兴趣了? 大概十来分钟后。 佣人注意到厨房里的灯暗下去了,接着,是传来小少爷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 裴渡端着甜水进来的时候,书舒刚无聊的把一个八阶魔方拧完。 问: 书舒为什么会在裴渡的房间? 是因为白天那碗“失败”的芋圆鲜奶麻薯,书舒表示不必再折腾,可裴渡坚持要重新做过一份。 书舒第一次知道,漂亮木头执拗的方式,就是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声不吭地就这么盯着她看,直到她同意为止。 好吧~ 书舒没有拒绝掉。 她原本是在厨房里等裴渡的,然后裴渡一到,就把她给“撵”了出来。 书舒问为什么。 安静两秒,她看见少年皱着眉,口吻听上去颇为严重的解释:“会做出苦的。” 书舒更是一头问号。 漂亮木头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会给他捣乱吗? … 书舒拿起勺子喝了口裴渡重新做过的甜水,然后赞道:“好喝。” 这次是真的好喝。 裴渡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因为在端来之前,他自己就已经先尝过了。 书舒盘腿坐在地毯上,曾经被无视过的那个软垫也终于是被她坐上了。 “漂亮木头,是什么意思。” 喝着喝着甜水,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书舒拿勺子的手顿住,转过头。 沙发一侧,眉目冷清的少年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连坐下的姿势都是乖乖的感觉。 他目光静静地看向书舒,深色瞳仁里有淡淡的疑惑。 “……” 书舒才想起来。 哦。 这人梦游是装的,所以,他听见了那个她对他的别称。 ——给人取的外号被当事人知道了以后应该怎么高情商回答。 书舒眨眨眼,给裴渡的回答是:“你,猜?” “很好猜的噢。” 静默须臾,裴渡摇头,表示猜不到。 书舒喝完甜水,准备回去了,回去前她给了裴渡两个提示。 不。 是明示。 她说——外形和性格。 … 书舒离开。 裴渡继续在沙发上坐着,他垂下眸,似乎是在沉思,片刻后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找到昨晚那个“矛盾咨询师”。 对话框秒弹出来: 「您好,请问想咨询什么问题呢?」 都还没有等裴渡说话,又接着一连弹出两句。 「咦,是昨天那位亲吗?」 「请问您的告白怎么样?是否顺利呢?」 “……” 还没有开始问,裴渡就有想把网页给叉掉的冲动了。 对面的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八卦,一秒就恢复成和他头像一样的专业:「亲,请问您今天想要咨询什么问题呢?」 裴渡打字:「除了矛盾,还可以问别的吗?」 对面:「可以的哦亲,只要是与人有关的,我们通通都能为您进行专业的答疑。」 专业一词,裴渡并没有反驳。 如方案里所提到过,书舒的确没有生他的气。 稍顿片刻,他发了条信息过去:「有人喊我漂亮木头,我问这是什么意思,对方说了‘外形和性格’五个字,怎么理解?」 对面:「这个“有人,”是您昨天提到过得那个“她”吗?」 “……” 裴渡:「是或者不是,很重要?」 对面:「当然啦亲,这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判断,造成给您提供的答复偏颇哦。」 裴渡:「是。」 和昨天一样,又间隔了一分钟左右,对面先是甩过来张九块九收款码,等裴渡支付完毕后,熟悉的文档秒发送了过来。 约莫是昨天的“方案”带来的冲击力太大,裴渡握住鼠标的指节紧绷了瞬,才点进去。 依旧是几行字。 「亲,这边根据您提供的信息,进行的分析如下——」 「对方喊您漂亮木头,且提示您这是根据外形和性格来的,那么我们首先从“漂亮”来说,您的长相一定属于出众的那类,退一步说,也起码是在她喜欢的范围之内,说明您符合她的理想型哦。」 「再是“木头”,有种说法叫做性格木讷,您平时一定不善于表达自己,习惯性沉默寡言吧,在她的眼中,您的形象大概率是单一的,更甚是无趣的。」 「对方能给您取漂亮木头这种称呼,前提是注意到了您的,但引起她注意的因素,大部分来源于您的外貌,对方眼下暂时是对您感兴趣的,但会很容易会因为您无趣的性格而失去兴趣。」 「所以,这边建议您,需要做出一定的改变,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裴渡看完,把那句理想型截图发过去。 「理想型,是什么意思?」 对面回复:「理想型通常表示一个人理想中的伴侣,即,她想要谈恋爱,在一起的人。」 第二次。 裴渡手忙脚乱关掉页面。 (2) ------------ 第153章 商业互捧 (1) 不过一个来月。 大福已经从瘦弱的小可怜虫变成了只走到哪儿就要跟到哪儿的跟屁虫了。 它最粘的人就是书舒了。 其次。 是裴渡—— 以往的裴渡出了餐厅就是独自回到房间直到下一顿饭才出来。 这天。 他刚起身,毛茸茸的狗头在眼前放大,接着是故意靠挤压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响起: “我饿啦,请给我喂奶吧~” 狗头让开。 露出后面女孩子细腻精致的脸。 书舒双手架着棉花糖似的的狗崽崽拦住裴渡的去路。 微顿。 裴渡侧目,疑惑地示意了下厨房的方向,意思是陶阿姨不继续照顾狗崽了吗。 “不行啦,陶阿姨只是帮忙,是你同意把我捡回家的,亲爱的主人,请你对我负责任哟,不然狗狗我呀,就太可怜啦。” 裴渡视线停留在书舒脸上。 看着她为狗崽“配音”时所跟着做出的所有表情。 ……好可爱。 瞥了眼一对绿豆大小黑色眼珠的狗崽,裴渡说:“我,不会。” 他不会喂狗。 “不会没关系了啦,你可以请教抱我的漂亮姐姐哦,相信她一定会特别愿意教你的。” 书舒恢复成自己的声音,清亮的回答:“是的,我愿意。” … 管家周伯专门让人在别墅前头的院子里搭了个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持恒温的小狗屋。 书舒把大福放进裴渡怀中。 这个时候的狗狗幼崽,哪里都是软乎乎的。 裴渡四肢僵硬。 根本不知道怎么抱,开始是抱太松,导致狗头朝下,后面又抱太紧,狗崽被闷得直呜呜。 裴渡吓了一跳。 少年清隽面容上闪过罕见的无措,登时求助般看向书舒。 书舒没忍住捂嘴偷笑了下。 然后伸手去摆布裴渡的手臂,告诉他怎么样抱狗。 狗总算是抱住了。 书舒又把喂奶的针管递给裴渡。 “一点一点的推,推太急的话会呛到它的。” 裴渡抿唇,神情格外专注,专注得就好似在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 等喂完。 他如释重负的就要把狗放回狗窝。 被拦住。 “今天天气这么好,带它晒晒太阳它会长得更快更健康的。” 裴渡转头。 对上书舒的视线。 后者指了指他怀中的狗狗,说:“小少爷,要对它负责喔。” 书舒第一次喊裴渡小少爷。 这是个敬称。 可书舒话语间却无多少恭敬的低眉顺眼感,更多的,是种俏皮的意味。 于是。 裴渡又带狗晒太阳。 此时阳光正好。 花园里。 裴渡坐在藤椅上,而膝盖上铺着条小毛毯,双手拢着毛毯上呼呼大睡的狗崽。 他带狗晒太阳就真的只是晒太阳。 好看的眉心微敛,不轻易挪动,好像怕狗会受到影响似的。 有种老老实实的人机感。 他还严谨问旁边的书舒:“是这样?” 是这样晒吗。 书舒点点头:“对,是的。” 裴渡对上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目光,呡唇:“我脸上,有什么?” 就听见书舒问:“裴渡,晒太阳是种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裴渡仰头,金色的日光铺满眼底,虽不理解书舒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用心感受思考了番,回答:“暖的。” “嗯。”书舒弯唇,对裴渡说:“那以后要多晒晒哦。” 沉默两秒。 裴渡口吻严肃:“会晒黑。” “……” 漂亮木头脑袋里竟然还有晒黑这个概念呢,书舒有些意外的挑眉,语气轻快道:“没关系,反正你很白,不会轻易晒黑的。” “……你觉得,我白?” “是呀。”书舒瞅了瞅少年领口处冷白的脖颈,补充一句:“你都白到,嗯,白到发光了。” 裴渡看向书舒,眸光认真,声音低低的:“你也白到发光了。” 怎么有种商业互捧的即视感。 书舒揉了把裴渡腿上的狗崽脑袋:“还有它,它也白到发光了。” 裴渡看了眼狗崽:“它没有你白。” “?”书舒:“等等,我为什么要跟狗狗比白。” “可是,你就是比它白。” 裴渡注视着书舒,他觉得自己的分析并没有出错。 “……”书舒做了个手势:“OK,StOp。” 够了。 她说够了。 让商业互捧,就到此结束吧。 与此同时,大福像是听见了裴渡说它,张开还没长牙的嘴巴,打了个哈欠。 没人再说话。 只有两人一狗在安静的晒太阳。 … 裴渡不再是老待在房间。 因为他现在有了事情要做——养狗。 既然要照顾狗崽。 那事情就不止是喂食和晒太阳。 随着一天天过去,大福肉眼可见的大了两圈,已经不需要人抱,可以满地跑了。 书舒和裴渡去跑步的时候也带着它。 小小的狗崽,奋力迈着四条小短腿跟在两人身后,稍微跟不上就干脆往地上一坐,接着一躺,不动了。 书舒把它抱起来好几次,抱起来倒,抱起来又倒了。 她对裴渡说:“你是它的主人,都说狗狗随主人,它这个赖皮的习惯肯定是遗传你的。” 裴渡皱眉纠正书舒:“狗遗传不了人的基因。” 还有。 “我什么时候,赖皮。” 书舒:“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咯。” 裴渡抿唇:“它也是,你的狗。” 他说的是书舒先在草丛里发现它的,既然狗随主人,那书舒也是赖皮的。 “!” 好诡辩。 书舒哼了声,理直气壮:“那它的赖皮还是遗传你的,因为我遗传给它的,是美貌,你看,它长得这么可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书舒说完以为裴渡会接着反驳自己。 就听见。 “嗯,你说得对。” 书舒惊讶地抬起头,恰好撞见裴渡牵唇的样子。 她愣住。 是笑。 还是头一次看见漂亮木头笑呢。 书舒蹲在地上,少年站着,好看的唇瓣弯出明显的弧度,连带着看向她的那双深色瞳仁都愈发明亮起来。 漂亮木头笑起来,更漂亮了。 书舒想。 … 彼时。 不远处,一辆轿车缓缓停下。 后座墨色的车窗降落。 露出一对锐利审视的眼睛,将这一幕清晰地看入了眼中。 “那女孩儿是谁?” ------------ 第154章 你也会觉得他帅的 (1) 这里位于华国最北,年平均气温处在负十度以下,尽管是在六七八月的夏季,也如冬季般寒冷。 放眼望去,远处入目皆是望不到尽头的连绵雪山。 ——天然的野雪滑雪场。 彼时接近下午的一点,这是一天当中太阳升到最顶点的时间段。 耀眼日光从天边迸发而出,将地面原本白色的沙粒染上浅浅的金黄色,划痕遍布的雪道某处斜坡之上凌空转下来道灵动的身影。 黑红色滑雪服,同色系眼镜一体式头盔,背着书包。 女生。 还滑的双板。 只见她轻巧落地后,顺着长坡往下,边滑边偶尔利用手杖走出S型,同时身体重心跟着压下调整方向。 这显然是个技巧熟稔的滑手。 她周身仿佛带着急速的风,一路飞驰。 板底溅出阵阵白色雪雾,头盔下露出截长发同她衣摆下的飘带在身后空中留下漂亮的残影。 … “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跟你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滑雪!” 某棵萧索的树下,停着对歇菜的情侣。 他们是在某视频app上小有名气的网红,刷到帖子说北部有个特别难挑战的超大天然滑雪场,男方为了拍vlOg吸粉,说动女友,专门出发来到了这里。 结果走到一半,两人直接迷路了。 女生瘫坐在地上,顺手就抓了把雪往男朋友身上洒,口中不住地抱怨。 “都让你请个可以保障基本安全的随行教练带我们了,你偏偏为了省钱逞强说根本不需要,现在好了,这儿连个传送带都没有,我们怎么上去,下去也不知道走。” “你说,现在怎么办?” 男生是理亏方,被女友数落得不敢反驳,只得耐心哄道:“宝宝你别生气啊,我来之前看了路线的,我们照着这条路往下走没错的,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坚持?你两个小时之前也这么说的,结果呢,我们还在这片树林里,怎么走都走不回去,到底还要我坚持多久?” “手机没信号,电话也打不了,我、我们不会就这样死在这儿吧?” 说着说着。 女生害怕得不行,抱着怀里的头盔就要哭出来。 这时。 一阵风停她在跟前。 女生一愣,看到双细长的黑色滑板,顺着板子往上看,一只戴有手套的手伸过来,掌心躺着根什么东西。 头盔下传来闷闷却难掩轻灵的女声。 “这是信号弹,对准天空放,半小时之内会有直升机找过来。” 等女生懵懵地双手接过那根东西。 再次抬头。 就只看见道黑红色身影急速滑向远处,她行动匆匆,像是在赶时间。 来时带来片风,走时也带走片风。 好酷…… 女生半信半疑的放掉了手中信号弹,不过十五分钟,天空传来螺旋桨的声音。 竟然是真的。 顺着飞机上的工作人员扔下来的梯子爬上去坐好,两人劫后余生,跟做梦似的。 男生笑嘻嘻说他们这是遇上什么有钱人了。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 不得连发好几条剪辑视频啊,到时候肯定能吸到一大波粉。 女生一把抓过拍摄手机,删掉所有视频,冷冷地说回去以后就分手。 经此这遭,她也算看清楚了男友是个不可托付的人。 如若不是碰上那位小姐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都没来得及跟人家说一声谢谢。 … 太阳一点点下降,当它最后一点点光晕堪堪与天边线重叠之时,最后一个弯道终于传来动静。 “嗞——” 黑色双板完美刹车。 踩着双板的人抬手揭开头盔,头盔下,露出张女孩子生动白皙的脸。 “书!”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一位同样身穿滑雪服的女生雀跃地朝书舒跑来。 是位金发碧眼的姑娘。 她手里捧着计时器,迫不及待拿给书舒看:“亲爱的书,你也太棒了!说要破纪录竟然真的破了!我简直对你刮日相看!” 一行数字倒映在书舒漂亮的桃花眼中。 她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声音懒洋洋的纠正:“亲爱的思薇,是刮目相看哦,来,跟我念——摸雾目。” “这是你学中文的第二年了吧,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考虑换一位中文老师了。” 被叫做思薇的女生摇头:“NO,我不要。” 书舒好奇:“为什么?” 就听见思薇一本正经地说:“嗯,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比他更帅的呀。” “……” 书舒被噎住一秒,吐槽:“那我严重怀疑你到底是想学中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了。” “可是,他真的真的很帅啊。”思薇揽着书舒的手臂,神秘兮兮说:“这次来滑雪,我把他也叫来了,亲爱的书,你待会儿看到他之后,就明白我说的了,你肯定也会觉得他帅的。” 书舒不置可否。 是吗。 (2) ------------ 第155章 超级大帅哥 (1) 叫醒书舒的前十来分钟。 思薇在和朋友们玩歌词即兴接龙,玩儿得正嗨之时,远远看到有一辆黑色大G车前灯犹如两柄锋利的光刃破开夜幕,朝木屋驶来。 须臾。 车直直的停在了木屋门前。 老板匆匆跑出去迎接。 这么晚了。 怎么还有客人过来? 思薇觉得稀奇,不禁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砰—— 随着大G车门打开又关上,车门后走出来个十分年轻的男生。 耳边是混杂的歌声。 但这人像是自带静音特效,他稳步走至明亮处,整个人在灯光下显露无疑。 一张冷清棱角分明的脸,皮肤很白,而或许是皮肤的白,显得那双还带着丝少年气的眉眼愈发的漆黑。 寒风瑟瑟的天。 他仿佛感知不到冷似的,身上仅着件单薄的大衣。 都无需丈量。 思薇一眼目测出,他身高绝对往一米八五以上走。 哇靠。 超级超级超级大!帅!哥! “您跟我这边来。” 木屋老板态度恭敬,伸手示意男生跟着自己进屋。 男生先没动。 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围在火堆前的一群人身上。 他外貌太过惹眼,一出现就引起注意,所以当他看向众人时,众人也忍不住在打量他。 不过相较于众人的好奇心,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只目光从一张张脸上仔细巡视过去。 这模样,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片刻后。 大概没找到想要找的人,他眸光当即暗淡下来两分,原地停顿半瞬,才跟着老板进了里屋。 时间已经算挺晚的了。 烤火的一行人还约好了明天一早去滑群雪呢,便纷纷起身,收拾收拾把火给灭掉,回房间准备休息了。 经过前台时。 思薇又看到了刚才那个大帅哥。 在办理入住手续。 老板翻找着相对应的房卡,却怎么也找不到,口中纳闷嘟囔道:“咋回事?我明明记得106是空房间啊,房卡呢?” 思薇拍了下脑门,想起件事儿,走过去,说:“房卡在我这里。” 思薇解释说白天他们来的时候,她因为想和某个朋友的房间挨在一起,就临时换了房间,可等把行李提到新房间,换上衣服就先溜出去滑雪去了。 直接忘记了要把原房卡还回去这件事。 经思薇这么一说,老板也想起来了。 “SOrry啊,我这就去拿下卡!” 说着。 思薇当即跑上楼,不到两分钟就下了楼时,她把卡递给老板,然后看到老板把卡递给那个男生。 “亲,上楼后右拐第三间就是哦~” 思薇活泼地提醒。 然而。 对方直接越过了她。 就如同越过团不存在的空气般,连眼睫都未动一下的那种。 嘎,嘎,嘎…… 此处应该应景的p上乌鸦飞过的特效。 思薇只觉得脸上拂过阵凉凉的风,人都被冻得尴尬住了,她呆呆地说: “好、好冷漠的帅哥噢。” 老板敲着电脑键盘,接了一句:“同时也是个特别执拗的帅哥。” 思薇:“啊,为什么这么说呀?” 思薇是老顾客了,和老板相熟,彼此之间跟朋友一样。 老板感慨一声,聊了起来:“看他没带行李装备,就知道他不是来滑雪的了,所以你猜猜,他是来干嘛的?” 思薇想起方才门口那幕:“找人。” “对咯。” 老板忍不住咋舌。 “要不是我跟他说,后面已经没有其它服务点了,而且再过一个小时就有大雪下,车很容易卡在半路,会耽误很多时间,他都不想留下来住宿,想掉头就走。” 思薇一脸惊吓:“啊,这冰天雪天的,冻死了,他跑这么远来找什么人啊,就不能Call下电话吗?” “是冰天雪地。”老板表情无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小思薇,打电话的前提是得有电话号码呢。” “原来,还是个可怜的帅哥啊。”顿了顿,思薇反应过来:“咦,连电话号码都没有,他得怎么找啊,那样不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吗?” “哟,这个成语用对了。” 老板说:“不过的确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了,他是听了两个路人的话,觉得自己要找的人有可能会来这里,就找了过来。” “路人?” 老板点点头:“嗯,应该又是盲目跑来滑野雪的小白,比较幸运,迷路中途遇上了某个专业玩家,给了个信号弹,叫来了直升机,就被救走了。” (2) ------------ 第156章 这样负责的 (1) “他在楼下,好像还病了——” 没等思薇的话音落地。 书舒便行动快于大脑的往楼下走。 仅两段楼梯而已,不过几十秒就到达了一楼。 已经是这个时间,玩累的大家早回房间休息去了,木屋整个大厅空荡又安静,书舒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靠近门口桌子前的男生。 而后。 整个人怔愣在了原地。 该怎样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讶异,错愕。 前一刻还是梦里的人,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荒诞到不禁让书舒质疑起来。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被思薇吵醒,还梦里吧,否则,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裴渡,在这个与那栋别墅隔了大半张地图的地方看见裴渡呢? “……” 周身气息冷淡的男生坐在那里,他坐着的姿势特别规矩,手掌放在膝盖之上,头微侧着,下颚与颈部的线条干净利落。 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大门口的方向。 一动不动,模样分外执着。 就像是在守着什么于他而言很珍贵的东西,而门口是唯一出入口,他不可以松懈丝毫,以防宝贝会在不留神间溜走。 书舒屏息,轻轻出声,喊他:“裴渡。” “……” 被喊到名字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动作,可却在顷刻间不可置信的浑身一震。 而后。 如同失去动力被重新安装上电池的机器一寸寸活过来般。 他回过了头。 看见了站在身后的书舒。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瞬,四周空气仿佛都寂静下来半秒。 须臾。 裴渡慢慢从座位上直起身,朝书舒走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期间目光在看见书舒的那一刻就没有再挪动过分毫。 直至,他停留在书舒面前。 书舒眨了眨眼,惊讶地问:“裴渡,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两个月不见。 裴渡的模样似乎变化了许多。 原本额前略长的碎发剪短了,露出了完整的漆黑的眉眼,整张脸轮廓分明,那种温和的少年感似是在不知不觉褪去,给人的距离感更加强烈了。 一双深色的瞳仁,冰凉冷淡,盯着人看时,隐隐当中显露出几分属于成年男性的凌厉感。 书舒犀利总结:这是,长大了? “……” 她还在等裴渡的回答。 但裴渡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见他缓缓抬起了身侧的右手,在书舒意外的目光中,骨节分明的手掌张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女孩子手腕的触感传导至大脑神经。 是纤细的,是柔软的,最重要的——是温热的。 而温热代表着真实。 代表着他抓住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确认到这件事。 裴渡眼眶边几乎是瞬间迸发出一抹热意来,胸腔里那颗孤独飘零长达整整两个多月的心脏终于算是落在了实处。 疏密有致的长睫颤动两下,他再次掀眸时,看书舒的眼神直接变了。 依旧还是冷的。 可冷中却掺杂委屈,控诉。 他嗓音低哑干涩,紧绷地从唇间重重吐出两个字:“骗子。” 大骗子。 骗他说只是休息一周。 骗他只是回家看望一下家人。 他整天盯着时钟,抱着他们的狗数着一分一秒度过了七天,可她却没有出现。 管家周伯见瞒不过只得告知,她根本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彻底的离开了。 书舒当然明白自己的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但是她没有想到拆穿后还能被当事人“抓到”进行当面问询。 “……” 女孩子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的神色,打哈哈道:“那个,你知道啦,是的啦,我不是休假,我是辞职。” 事实原本已是既定。 可是通过她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难言的感受。 裴渡紧盯书舒,艰难地开口: “你的狗不要了吗。” “音音就是这样负责的。” 嗯? 大福吗? 书舒大大方方地解释说:“我觉得大福留在别墅里生活会更好。” 虽然狗是书舒捡到的,但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狗带走。 不仅仅是对狗狗好,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有狗狗以后能陪着漂亮木头,他可以去遛遛狗,跟狗说话,陪狗玩 这样一来。 漂亮木头就不会成天那么闷啦。 她希望他可以开朗一点。 书舒感觉到扣住自己的手掌在猛然收紧。 有点疼。 这件事算她理亏,书舒轻轻甩了甩手臂,问道:“那个,裴渡你还要抓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松——” 没等把话说完书舒就被迫静音了。 只见下一秒还好好站在面前的人,下一秒眉头紧皱轰然倒了下来。 径直,倒在她身上。 (2) ------------ 第157章 不礼貌 157 不礼貌 (1) 八点半。 书舒是被闹钟吵醒的。 因为和思薇约好了今早要去滑雪。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洗漱,然后换衣服。 也不知道裴渡烧退没退全。 噢不对。 也不知道那个小混蛋烧退没退全。 刚这么想着。 收拾完毕的书舒拉好拉链,一打开门,看见了“小混蛋”。 年轻男生就站在她房间门口。 修长的身形靠在墙壁上,一双漆黑眼眸无甚焦距,哪里也不看,清隽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只一副安静等待的模样。 听见动静。 他才转过头,站直,看向她。 两人对视上,书舒意外地顿了下,说:“……早?” 他颔首:“早。” 书舒反手关上房门,出于对一个病人的关爱,询问道:“你感觉好点了吗?没有再发烧了吧?” 裴渡沉思两秒,而后摇头,回答:“不确定。” 书舒懵住:“啊?”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 只见男生两步走至跟前,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微微低下头,嗓音低低的: “音音帮我摸,我自己摸不出。” “……” 书舒看着男生送到眼前的额头。 他眼皮微垂着,从这个角度看去,睫毛好长呀,像两把那种质地特别柔软的小刷子。 乖乖顺顺的姿态—— 莫名让人有种要是拒绝不摸会很不礼貌的感觉。 等书舒反应过来,手已经贴上了裴渡的额头,她同时另外一只手也去摸自己的头。 两者对比一番。 “不烫了,嗯,应该是不烧了。” 说着。 书舒放下了手。 她没有注意到,垂下眼皮的人深色瞳仁微动,目光暗暗跟随她那只仅仅贴了自己三到四秒的纤白手掌回到身侧。 带着眷恋的意犹未尽。 书舒好奇道:“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住的106房间不是在走廊的那边吗。 裴渡若无其事站回去,说:“等你起床,吃早餐。” 书舒反手关上门:“噢,那走吧。” … 书舒和裴渡下楼的时候,思薇和一众朋友已经在大厅坐着了。 他们聊着天,气氛热闹。 服务点的早餐是自助式的。 中西都有。 面包,烤肠,稀饭,拉面,煎蛋等。 书舒走到长桌前,正准备拿两个空盘子好装吃的,空盘子就被递到了手边。 她抬头,对上裴渡沉静的眼。 “谢啦。” 书舒接过盘子。 然后等夹了个煎蛋,随便盛了点拉面,她又去找餐具。 银色的叉子又递了过来。 还是裴渡。 裴渡从保温箱里捞了两瓶牛奶,问:“还要装别的吗?” 书舒看了看自己的盘子里:“不用了,我这些就够了。” “嗯。”裴渡眼神示意书舒:“那边有空的座位,我们过去坐。” 书舒满头问号。 怎么有种她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的感觉呢! … 书舒和裴渡坐的是靠窗的位置。 小桌子。 双人面对面的那种。 坐下后。 书舒才发现裴渡拿的早餐和自己是一样的。 也是煎蛋,拉面。 裴渡拿起叉子,刚要去碰盘子里的食物,动作忽然就停住了。 书舒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我忘记了,感冒的人不可以吃鸡蛋。”裴渡抬眸,眉峰拢起,神情明显陷入为难当中:“浪费食物不好。” 而后。 他抿唇向书舒请求道:“我没有动过,音音能不能帮我吃掉?” 的确是有感冒不能吃鸡蛋的说法的。 书舒不疑有它。 只当裴渡珍惜食物。 主要是因为那两个月,她看得明白,漂亮木头虽说是个小少爷吧,但是一点儿也不娇气,陶阿姨有时候突发奇想研究出来的新菜单。 他都不挑,做什么就吃什么。 书舒大大方方地把盘子推过去:“那,给我吧。” “麻烦音音了。” 裴渡将煎蛋完整的放到了书舒的盘子里。 书舒把盘子拿回来,无谓地挥挥手:“小事情。” 裴渡眸光静静地看着女孩子低头咬了口他的煎蛋。 须臾。 才重新拿起叉子,也跟着吃起了自己的早饭。 边吃偶尔还边会去看一眼书舒。 …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书舒想起来,提醒裴渡:“餐后,记得吃感冒药。” 裴渡说药在房间。 于是起身,把书舒和自己的空盘子放好后,上楼去拿药去了。 书舒想着吃药得喝水,就到一旁的饮水机接了杯温开水。 这时,她的肩膀被拍了下。 书舒回过头,看见思薇那张可爱的脸。 金发碧眼的姑娘满眼不可思议,凑到书舒耳边,神秘兮兮问道: “亲爱的书,那个超级帅的男生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呀?” 书舒一头雾水:“什么。” “就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啊,一个冻得像冰块,一个热得像火把。”思薇说:“在你面前的时候他是火把那个人,然后在我们面前他就是冰块那个人。” (2) ------------ 第158章 好看 (1) 最后裴渡还是成功加到了书舒的好友。 … 吃过早餐。 木屋老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昨夜的雪下得太大,为了安全起见,离开方向必经的某段下山之路被临时封锁,暂时回不了家了。 而好消息是,这并不耽误到附近滑雪场滑雪。 本就计划在这里待上几天的众人听完,很给面子的夸张道:“哇偶,真是个糟糕的坏消息呢。” 说完。 欢声笑语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一个包裹被递到书舒面前。 “当当,新的男士滑雪套装加装备——” 思薇笑嘻嘻地对书舒道:“大罗拜托我转交给你的,问跟你一起的那位超级帅哥能不能和我们一块儿去滑雪,他说一看超级帅哥就是个小白不会滑,他不想再当队伍里面唯一的菜鸟了。” 大罗。 也就是思薇的中文老师。 他这次是被思薇强行给薅来的,出发前装备足足准备了两箱子,斗志昂扬的,结果一到地方就是从起点摔到终点。 书舒说:“我得先去问下他愿不愿意哦。” 裴渡似乎对户外活动并不感兴趣。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哦。”思薇直接把东西放到书舒手中,眨眨眼:“我相信,只要是亲爱的书去问,超级帅哥的回答都会是yeS,I,dO的~” … 两分钟后。 “我愿意。”裴渡朝书舒伸手:“给我吧。” 书舒神情迟疑:“你确定可以?你的感冒应该都还没有好全吧,要不再多休息休息?” 裴渡抬眸,问:“音音是在关心我吗。” 书舒没将这句话往深处想,很随意地应了句:“昂。” “我没事。”面容冷清的男生浅浅弯了下唇,嗓音低淡:“而且,我的状态如何,音音刚才不是已经摸过我的额头了吗。” 闻言。 书舒视线下意识落在裴渡脸上,的确,昨天还高烧得可怜兮兮的,今天看上去则气色好了太多,甚至整个人还有种如沐春风的意味。 … 于是一众人整理完毕集体出发前去滑雪场。 木屋到滑雪场稍微还有段距离,开车会更加方便。 裴渡掏出钥匙将车解锁,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书舒看着眼前闪了两下车灯的黑色大G,愣住几秒钟。 “……你是开车来的啊?” 她凑到裴渡跟前,小声问道:“那个,你开车上路合法的不?” “音音在把我当小孩子看吗?”男生,抿了下好看的唇,而后认真告知书舒道:“我已经成年了,也考过了驾照,在很早之前。” “这样呀。” 不就是问一句嘛,气氛突然好凝重,为了表示自己将裴渡的话听进去了,相信裴渡,书舒麻溜地坐上了副驾驶,配合地鼓起掌,干巴巴夸赞: “哇, 裴渡好厉害。” “……” 下一秒。 一抹身影直接覆盖上来,一只手臂从书舒的腰上横过去,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男生立挺冷白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接着措不及防逼近。 有浅淡清冽的气息袭来。 只听见“咔嚓”安全带入鞘的声音。 书舒的心跳也跟着漏掉半拍,抬眸撞见双深色冷刻的瞳仁,瞳仁的主人启唇,口吻格外严肃: “音音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 说完,手臂收回,清冽的气息也跟着离开,裴渡站了回去,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 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书舒看到他绕去驾驶座时的身影莫名感觉气鼓鼓的。 … 到达滑雪场。 思薇的中文老师大罗似乎失算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裴渡穿好双滑板,本想着小白和小白抱团,打算走过去认识下裴渡。 还没等动,他就看见裴渡眉目沉静,动作流畅地滑到了书舒的身边。 大罗傻眼了:“什么鬼?” 见状,思薇在旁边幸灾乐祸:“亲爱的罗,看来,你还是我们队伍里面唯一的菜鸟喔。” 书舒也很惊讶,问裴渡:“你会?” 真的不是书舒有看扁裴渡的意思,只是她很震惊——他竟然会滑雪。 什么时候学的。 “前不久。”像是看出书舒的疑惑,裴渡主动说:“只会一点。” 裴渡没有谦虚,他的确只会一点,这一点就体现在能保证他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不摔倒。 但到了崎岖崎岖的路段,速度不得不慢下来了。 书舒昨天破过记录了,她把今天的滑雪当做友谊局,加上答应过劳亚医生要给她放水,所以滑得很佛系。 彼时。 大家已经进入了树林里面,书舒慢悠悠的跟在裴渡身边,不知不觉两个人就成了吊车尾。 经过一个稍微较陡的小坡。 书舒率先滑下去,而后流利掉头,教裴渡怎样调整滑板的角度好滑坡。 “弯曲腿,将重心压低。” “快要碰到石头的时候稍微抬高一下你滑板的前段,这样就可以躲过它了。” “……” 裴渡靠着书舒给的理论知识都做得很不错。 他一步一步照做。 眼看着就要顺利滑下去了。 “对啦, 做得很棒。” 女孩子温和耐心的声音闷闷的从她粉红色的头盔后面传来 裴渡呼吸一顿,脚下不慎撇开,重心瞬间散掉,人朝小坡下摔去。 书舒惊吓,出于本能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扶裴渡,但她没考虑到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她刚拽住裴渡,然后自己也被裴渡给反拉了下去。 两人直接往雪堆上一摔。 千钧一发之际裴渡借力调整了下位置,书舒摔在了裴渡身上。 其实雪堆那么厚,摔下去也不会疼的。 就是,会很狼狈。 书舒没第一时间爬起来,干脆翻个身,仰躺在了裴渡的旁边,女孩子抬手揭开护目镜 ,露出半张漂亮白皙的脸。 “哎呀,其实,滑雪不一定每次都得追求速度的。” 中途风景也很不错。 雪后的世界,周边没有一点儿杂音,静谧而安逸,透过高耸的枯木能看见浅蓝色的天,云被风吹开,露出暖色的日光。 “裴渡,太阳出来了,你看,好好看呀。” 天空的一切被倒映在书舒澄澈的桃花眼中,她眸色亮晶晶的盯着天空。 “嗯,好看。” 身侧的裴渡没有看天,看向她说。 … 思薇原路返回找到掉队的书舒和裴渡时,看到两人正并肩躺在雪地上。 虽然画面很美,但是—— 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抱着手臂,冲那边喊道:“我说,那边两位亲,现在可不是约会的time呀。” “快点起来啦。” 书舒戴回护目镜爬起身,声音含笑的对思薇抱歉,裴渡微弓着腰,默不作声仔仔细细地拍掉书舒身上的雪粒。 这一幕毫无保留的落在思薇眼中。 … 当晚。 众人又围在篝火前。 思薇趁气氛热闹声音混杂,她揽住书舒的脖子,凑在书舒耳边用看透一切的口吻小声揭露道: “亲爱的书,超级帅哥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比大罗还要帅的那位吧。” “哼,你在骗我。” “你们根本不是朋友。” “最起码,超级帅哥肯定不是,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顿了顿,思薇想到个词语:“他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纯洁。” (2) ------------ 第159章 又又又出差 (2) 大雪后的第三天路段得以解封,众人早早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服务点。 书舒同思薇赶往下一站。 而裴渡—— 他这次出来得太久,裴谦派人催得不行,直到解封之前,裴渡一条消息也没回,现在则不得不回京市了。 机场。 两人各自乘坐飞往不同方向的飞机。 书舒的航班先行。 登机前。 裴渡掏出手机拨通了书舒的电话号码,等书舒手机响铃三声后沉默挂断。 在书舒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声问:“之后如果我有事,音音会接我的电话吗?” 书舒说:“当然。” 裴渡又问:“没事,也接吗?” 书舒愣了下,想了想,严谨回答:“我看到的话,因为有时候睡觉关静音了,听不见。” 裴渡接着问:“音音会回我消息吗?” 书舒:“嗯。” 既然都告诉他会接他电话,自然也会回消息的呀。 裴渡又接着一本正经地问:“那我发消息正好音音睡着了,等音音睡醒后,会回复我吗?” 还没有等书舒回答,不远处的思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提醒书舒时间差不多了。 “好,来了。” 书舒应了声,而后对裴渡道:“裴渡,那我走啦。” 裴渡颔首:“一路平安。” “嗯嗯。” 书舒朝思薇的方向快步走去,匆匆走了一段路,她忽地又停下来,回头说了句:“会回复你的。” … 书舒和思薇并排站在扶梯上,就在扶梯快要到达之时,鬼使神差的,她转过了身。 裴渡竟然还站在原地。 这里气温常年都是冷,裴渡感冒的第二天没有再穿他来时的那件单薄大衣,木屋老板这里备有大号的长款羽绒服。 本就身形修长的人,裹在羽绒服里面也不显臃肿,衬得那张立体的五官的脸愈发冷白干净。 男生瞳仁漆黑,沉静的视线越过人群远远的跟随着书舒,见她看到自己。 须臾,浅浅弯了下唇。 “咦,亲爱的书,你们中文里面有一个词语叫什么来着,叫做可怜巴巴,对吧。”思薇捂嘴调侃偷笑:“所以超级帅哥,就是可怜巴巴。” “他看上去,真的好想好想跟你走哦。” * 尽管告别时裴渡又是问书舒会不会接他电话,又是问书舒会不会回她消息。 但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裴渡并没有给书舒打过一次电话,发信息也克制在不会给人造成困扰的范围之内。 相当的有边界感。 譬如: 他偶尔会向书舒道早安或晚安。 他不事无巨细地过问书舒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等私事,但是自己则会主动的告诉书舒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说进了家里的公司学习,最近在跟着某位经理去分公司视察与开会,午饭和晚饭吃的是什么。 还有,他会发大福的照片给书舒。 说大福慢慢在朝着大只的长,最喜欢玩的游戏还是他们陪它一起玩儿过的抛树枝。 裴渡说: 大福好能吃,到饭点喂食器一响的时候,把他这个主人都给换掉了,不过等吃完饭,又会咧着嘴摇着尾巴将他认回来。 大福也很调皮,专门爱在下过雨后的泥地里面打滚,打完滚,远远看去,整只狗就像一根脏兮兮的拖把似的。 裴渡:「音音,要不干脆给它换掉名字,叫拖把。」 … “亲爱的书,你手机里面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已经抱着你的手机笑了整整三分钟了,我跟你说话你都没有听见,哼!” 书舒一抬头,对上思薇气呼呼的小脸儿。 “SOrry。” “我在看狗狗。” 思薇好奇问:“什么狗狗?” 书舒就把大福在泥地里面打滚的视频给思薇看。 思薇看完,当即皱起眉表示疑惑:“虽然,狗狗很可爱吧,但是我觉得并不搞笑啊。” 金发碧眼的女孩子不解:“书,你的笑点什么时候变这么低啦?” “有吗?” 书舒不这么觉得。 她其实还有第二个视频没有给思薇看。 视频内容还是大福。 是它打滚完后,吐着舌头,浑身脏兮兮,兴奋地冲着镜头跑来。 下一秒。 镜头外响起男生冷淡的命令声音。 “大福,坐下。” 裴渡是有洁癖的,他怕大福扑他身上来。 隔着屏幕书舒都能感受到他故作冷淡的口吻里有些许慌乱了。 书舒不自觉笑着打字回复裴渡:「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应该没有一只狗狗愿意叫拖把这个名字哦。」 回复完。 书舒打开摄像头对准桌上的食物拍了张,“回敬”裴渡发来的晚餐图,礼尚往来的给裴渡发了过去。 「开饭了。」 …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 书舒也和裴渡分享起自己的日常。 这天。 她独自兴致冲冲跑到某个城市玩,就为了尝尝网红安利的特色菜之一。 结果放好行李从酒店里出来,去到店里,发现味道跟帖子上面说的根本不一样。 很难吃。 她边面无表情的吃,边拿手机跟裴渡吐槽,说再也不相信网红了。 裴渡:「什么菜。」 书舒:「香辣口水鸡。」 裴渡:「很难吃吗,哪家店。」 书舒以为裴渡这么问是感兴趣,便把那家店的地址发了过去:「避雷了,不要来。」 … 翌日中午。 书舒睡醒,收到了裴渡的消息: 「音音,我来F市出差了,你昨天说的那道菜恰好我会做,让我试试吗?」 ------------ 第160章 我是音音这边的 (1) 大福的嘴筒子在距离书舒十来厘米时被牢牢捂住。 “不可以。” 裴渡淡淡警告的眼神瞥过去。 毛茸茸的狗狗似乎理解过来自己行为是不正确的,当即乖巧坐回去,然后仰头期待地看着裴渡。 直到裴渡递过来一根牛肉棒。 这是它听话的奖励。 “音音随便坐。” 裴渡将书舒带进客厅,给她倒了杯果汁后往厨房走去。 大福口中叼着牛肉棒,眯眼摇尾谄媚得不行的凑到书舒腿边直晃悠。 书舒问:“做什么,你要把零食给我吃?” “不是。” 裴渡系围裙的间隙走了出来,告诉书舒。 “它在向音音炫耀。” “哈?” 果然。 书舒朝那根牛肉棒伸手,就在快要碰到时,狗头灵活一甩,根本不让书舒碰到,见书舒扑空,因恶作剧得逞而开心得原地蹦了两下。 “……好啊你。” 书舒气笑了,想到裴渡说得那么准。 “你被它骗过很多次?” “嗯。” 书舒看着大福,调侃:“你变了,你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狗子了。” 回应她的是狗摇得更欢的尾巴。 嚣、张。 书舒眯了眯眼,从地上捡起一个玩具,扔了出去。 ——大福最喜欢抛树枝游戏。 上一秒嘚瑟的狗子直接兴奋地扑了过去,等它屁颠屁颠捡到玩具回来时,发现刚才还在嘴里的牛肉干被书舒拿到了手里。 “哼,不给你了。” 厨房里。 大福坐在裴渡脚边,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不用看都晓得它祈求的意图是什么。 男生拿刀切蔬菜的动作慢条斯理,没有回答,只淡声: “不帮你拿。” “我是音音这边的。” 狗尾巴顿时顿住不再摇,天都塌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哪怕是狗子也不例外。 书舒原本只打算逗逗大福,见它委屈巴巴地跑到厨房,还知道找裴渡帮忙呢,结果没过多久又跑出来。 只见它停在面前,然后前两肢抬高,一上一下,冲她拜拜起来。 “……?” 书舒惊讶住了。 下意识看向厨房内那道清隽的背影。 这是,给孩子调成什么样子啦。 … 书舒在京市一待就是十多天。 她觉得她之前说裴渡是厨神好像有点保守,应该高低得是厨圣了。 这人无论午饭或者晚饭时间都有空,且顿顿变着花样的做菜,让人怀疑他脑子里有可以自动更新的菜谱系统。 书舒纳闷问裴渡不是说过进了家里的公司吗,不忙吗。 裴渡的回答是:“音音都喊我小少爷了,小少爷不需要干活,只需要监督别人干活。” 书舒:“……” 她竟无言以对。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书舒感觉得出来,事实并非裴渡说的那样。 “裴渡。” “嗯。” “我两个小时后有趟飞机。” 裴渡替盛汤的动作顿了下恢复如常又接着盛,盛完他把碗放到书舒手边,淡声问道:“音音要去哪里吗?” 书舒点头,说要去爬趟山:“沐霞岭日出的云海非常壮观,我想去看看。” 她补充说:“大概四五天这样子。” “好。”裴渡:“我送你去机场。” … 沐霞岭是书舒特别早之前就定下的行程之一。 这不是她第一次去了,熟门熟路的收拾好全部东西,查看天气做好了攻略,一个人就这么出发了。 沐霞岭算是比较有名的景点。 此时恰逢某节日假期,来到这里打卡的外来游客众多。 书舒在途中偶遇到个自发组成的旅游团,都是些刚二十岁左右性格活泼的年轻人,有男生有女生,对方见书舒一个小姑娘,友好地询问书舒要不要加入一起,可以互相照应。 书舒礼貌婉拒了。 她不需要被照应,她的计划是第二天看完日出后下山,短暂休息过后,书舒就背着包继续前行了。 沐霞岭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无论你已经看过多少次日出云海,永远都会接着被下一次给震撼到。 红艳日光悄悄露头,一层叠着一层海浪般的云潮仿佛被注入了什么生命体,有意识的在山间翻涌,近得触手可得。 书舒看着眼前这幕,弯了弯唇,轻松展笑:“爷爷,你说过很美的云海,我已经替您和奶奶看过两次了哦。” 回答书舒的是一片寂静。 耀眼的日光洒在女孩子脸上,她的笑容渐渐落寞地垮下来。 就在这时,手中手机传来震动—— 裴渡:「音音,日出漂亮吗。」 书舒打开相机对准山前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你看。」 对面秒回:「确实很漂亮。」 书舒:「你起得好早。」 裴渡:「嗯,因为要监督别人干活了。」 噗。 书舒:「那小少爷可不要学电视剧里面那样随便使唤人买咖啡然后扣人钱哦。」 裴渡:「本来要扣的, 音音说不扣,就不扣了。」 … (2) ------------ 第161章 不要骂自己 (1) 裴渡背着书舒继续往下走,声音恢复了平常,他说:“我不会算命,我只会做饭。” “哦,所以专门做好吃的饭的小少爷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监督别人干活吗,怎么忽然出现在沐霞岭了?” 书舒歪了歪头,天马行空猜测道:“难不成,你其实除了会做饭,还身怀闪现技能?” “……” 裴渡声音带丝不自然,稍顿,竟一本正经应下了:“既然……被音音识破,我也就不瞒你了。” 嗯,对的——他就是会闪现。 咦。 书舒惊讶住两秒,忍不住调侃:“我好像知道大福为什么不是当初那只单纯的狗子了,因为,有其主就会有其狗子。” “它也是你的狗。”裴渡贴心提醒:“音音不要骂自己。” 书舒:“……” 啊完啦,漂亮木头真的变啦! 她又问:“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坡下面的?” 书舒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但此刻,关于这个问题,她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般的不肯放过。 裴渡回答:“看到了音音的绳子。” 送书舒到机场前裴渡帮书舒拿过背包,她的那根橙色带有荧光标记的登山绳索就挂放于包侧。 且裴渡询问书舒日落漂亮与否时,他的位置已经逐步接近山顶了,按照预期,他可以和正好下山的她碰上面的。 也就是在这时。 被救的小双与其朋友爬了上来,裴渡一眼就瞥见了那根登山绳,听见那几个女生后怕的说: “还好遇上个心善的小姐姐,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渡没有犹豫,一言不发打开背包,也往下放了绳索。 书舒:“登山绳款式都挺大众的,万一绳子不是我的,我根本没在底下呢。” 裴渡口吻无所谓:“再爬上来。” 万一,也就是说仍旧存在可能性,亲自确认一遍,就算扑了个空又如何,这样的试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麻烦事情。 然后看,她确实在。 “裴渡,你好在意我哦。”女孩子揽上裴渡的脖颈,身体微微借力往上爬,凑到他耳边,轻轻地问道:“你是不是——” “特别喜欢我呀。” 浅浅的柑橘味从颈侧飘至鼻端,裴渡清晰的听见自己漏掉半拍的心跳声,放在女孩子膝窝下的手掌瞬间绷紧。 嗡地下,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始作俑者还在不顾他死活的继续。 “哼,出差?有点逊色的借口,我还以为第二次的时候你好歹会稍微更换一下说法呢,结果是我想多了。” “哎,好吧,没办法,谁让我如此人美心善呢,只好陪你演下去咯。” “……” 裴渡脚步猛地在原地停了下,只一下,就背着人接着往前走。 他抿唇一声不吭,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淡定,仿佛书舒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书舒声音淡淡:“裴渡,你耳朵红了。” 裴渡:“……” 知道裴渡看不见,书舒还好心补充:“是很红哦。” 裴渡:“……” 书舒语气带上些许小担忧:“现在揭穿你是不是时机不太对呀,裴渡,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吗,你会不会一生气就把我丢在这里呀。” 她明知道裴渡绝对不会做出她所述的事情,但仍旧故意问出口了,女孩子甚至可怜兮兮地卖惨: “我脚扭了欸,如果你不背我了,我就只能一只脚跳下去了,等跳下去我另一只脚肯定也要肿了,裴渡,你会舍得吗——” “我、我背包里有水,音音口渴吗?” 像是终于扛不住了,裴渡喉结滚动,声音带着即将要阵脚大乱意味地开口制止了书舒的话。 自然不是真的慌,而是求饶——音音,先放过我。 他还要,背她下山的。 口渴。” 书舒在裴渡身后偷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接下了裴渡的降书,放过了脖颈和耳根感觉红到快要冒出烟的人。 哼。 到底蓄谋已久的是谁呀,她不过才逗了两句就投降了。 怎么,怎么这么可爱。 然后只安静了五分钟。 书舒开启采访模式:“裴渡,你为什么只红耳朵不红脸啊?你知道吗, 你皮肤这么白,红起来就会特别明显,你之前发烧那次就是这样。” 裴渡:“……” 书舒:“脸红是什么感觉呀,热不热?” 裴渡:“……” 书舒:“那个,我有点好奇,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耳朵吗?我会很轻的。” 裴渡:“……” 见裴渡没有说话,书舒些许失望遗憾:“好吧,如果不行就算了,我只需要难过三秒钟就好了,就是回去以后还要躲在被窝里面偷偷哭一个晚上,你不用管我,我说真的哦。” “……”裴渡艰难地妥协出声:“给音音摸。” 须臾。 裴渡感受到自己一侧耳垂上传来被轻轻捏住的触感。 来自女孩子柔软温暖的指腹。 他听见她颇为新奇地说:“原来是烫的。” 这个清晨。 裴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人背下山的,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心是充盈的。 (2) ------------ 第162章 需要明确 (1) 裴渡瞳孔微缩,忽然又觉得眼前的画面、脸颊稍纵即逝的触感都还是自己的臆想。 假的,虚幻的。 可扶在他下巴的那只手仍旧存在,裴渡强忍着脸侧那抹痒意,抬眸迟钝地看向手的主人,他喊: “音音。” “嗯。” “你做了什么,我没有看清楚。”裴渡提出请求:“能不能,再做一次。” “噢。” 书舒再次低头,从善如流地往男生脸颊相同的位置啄了口。 “这次看清楚了吗?” “嗯。” 看清楚了,也,感受清楚了。 她是真的亲了他—— 裴渡语气意味不明问道: “所以,音音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呀。” 书舒回答裴渡的同时,伸出食指做完方才并没有得逞的调皮行为——摸了摸他疏密的睫毛。 “我又没有喝酒。”她毫无压力的与他对视,顿了顿,对他说:“嗯就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看上去不止是想要抱我。” “还有点,想让我亲亲你的意思,所以——” 所以,我就亲亲你了呀。 一股很热烈的情绪从胸口直往上涌动,裴渡喉结艰难滚动了番,将这股情绪以极度冷漠的姿态压抑回去。 他轻轻拉下睫毛上书舒的手,等她的手落入掌心后又牢牢扣住了,严肃开口: “有件事情,要向音音明确。” “什么。” “那天,音音问我,是不是特别的喜欢你,我的回答是,对,我喜欢音音,非常,特别,相当。” 裴渡没有任何停顿且全程带着肯定意味的说出这句话,说完,他反问:“那,音音呢。” 对我是什么感觉。 还没有等书舒说话—— “在音音回答我之前,我可能需要先解释一下。” 裴渡瞳孔漆黑,深幽的目光攥住眼前的女孩子,待启唇,眼神已然透着毫不掩饰的直白: “我说喜欢音音的喜欢,是想要,和音音做的那种喜欢。” “……” 书舒只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裴渡的某个字眼整个轰了遍。 不知怎的,她特别想要去看下裴渡的耳朵,看这个被她两句话就逗给得方寸大乱的小混蛋耳朵有没有变得通红。 可没有。 后者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十分镇定,与那日沐霞岭时单纯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彼时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 他坐,她半站。 男生身上着件单薄的白衬衫,衣服下摆扎进紧窄的裤腰内,一双修长的腿被熨烫平整质感很好的西裤包裹。 他仰头看向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独属于成年男人才会有的侵略意味。 而她一只腿作为支撑点跪在沙发上,亲密挨在他的西裤旁边,她手被他牵住,整个人处于他可以轻易安排的势力范围之内。 书舒听见他冷静的声音,继续说: “我知道,音音对我有好感。” “可如果这种好感只是因为我做饭好吃,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外来因素,音音被一时情绪干扰判断了,我可以忘掉,往前十分钟的全部事情。” “音音不愿意提,我也永远不会提。” “……” 他给她全身而退的反悔的机会,他完全听她支配。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是贴心吗?是绅士吗?是君子行为吗? 通通都不是。 这人,是在卖惨,他仗着既定事实存在的情况下,抢劫式的卖惨。 既定事实是书舒已经亲过他两次了,而书舒不是一个仅仅因为浅薄好感就会做出这种冲动行为的人。 简直,明知故问。 如果裴渡真能如此坦荡、如此无所谓。 那么首先,他在说这话时就应该先松开书舒的手,而不是牵住后就不想松开,还总是有意无意的各种试图往自己身上放。 “……” 为了看流星雨,书舒泡完蜂蜜水就提前关掉了全部的灯。 用来支撑可视条件的只有头顶漫天夜幕中星星散发出的淡淡光亮。 大概是这样原因,使得她面前的人那双漆眸格外亮。 就这样专注的,巴巴的看她。 书舒根本没意识到,她口中的小混蛋悄无声息的在织网。 然后。 她就这样成功的被迷惑了。 女孩子被裴渡郑重的说法给弄得一怔,主动表态道: “虽然,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没有相关经验,不过裴渡,我很清醒的知道我在做什么的。” “你是,没有……嗯没有安全感么。” 她甚至认真地思索了下:“是不是只亲脸颊,还不太够说明什么呀。” “那——” 说着,书舒视线慢吞吞地停留在男生薄厚始终好看的唇瓣上,之前也不是没有看过,但现在看到书舒脸颊莫名有点发烫。 她声音特别轻地问:“那我们要,接个吻?” 裴渡抿唇,不吱声。 书舒觉得要表态就好好表态,另只手不自觉蜷缩了下,女孩子第三次倾身,这一次,不是简单的亲脸颊了。 在书舒朝着裴渡靠近时仍旧没动,可等到书舒要亲到他时,男生别开脸,唇就这样与书舒的错过了。 没亲到。 书舒愣住了。 “……”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就算是可以接吻也还是远远不够。 书舒说了很多,但却没有裴渡想要的答案。 他不要模棱两可的,他要确切不移的。 “不亲。” 裴渡转回脸,吐出两个字,然后声嗓音低哑地问: “音音先告诉我,我们这样,算什么?” 到这里。 书舒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轻巧地笑了下:“算我们的第一天咯——” “男朋友。” 最后一个字音书舒没能完整的说出口,因为裴渡已经吻了上去。 骨节分明的手掌住女孩子纤细白皙的颈部,摁下,侧头,阖眼,唇瓣相贴。 只辗转一下,裴渡掀开眼皮,往后撤开,看一眼书舒,然后凑过去又这么吻了下,又看一眼书舒。 两人近在咫尺的对视。 裴渡目光审视,从女孩子漂亮的桃花眼中确认出什么信息,几乎是下一秒,他直接强势把人揽到了自己腿上。 书舒没等坐稳,眼前一黑,再次被吻住。 唇角被动湿润张开。 (2) ------------ 第163章 许愿 (1) 停留在脸上的那道视线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书舒刻意想要忽视都不行。 心里叹息一声。 书舒又抬起另只手蒙住了旁边那人的双眼,然后转过头,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感受到掌心里男生的睫毛因疑惑动了动。 书舒忍着脸颊又攀上上来的几分烫意,低下头,往他好看的唇上贴了下,无奈劝道: “裴渡,你乖点看流星雨吧。” 裴渡抿唇,似是在回想方才的触感,几秒后,才回答书舒一句好。 … 距离专家预测流星雨降临的倒计时最后五秒钟。 夜空广袤无垠,星粒闪烁,云悠悠然地随风飘动。 书舒和裴渡等了会儿。 只见在一片薄云中间捕捉到抹笔直的银色痕迹穿过,速度很快,眨眼即过。 “真的有流星,裴渡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然后是一颗流星接着一颗流星划过,虽然不像新闻上面所说那样的成群结队,却也足够令人激动了。 书舒仰着头告诉裴渡:“那快点许愿呀,咦,一颗流星是不是就能许一个愿呀,那好多流颗星,我岂不是可以许超多愿望啦。” 说完。 书舒自己赶忙闭眼,双手握在下巴处。 大概被女孩子的积极感染,裴渡望了望她,也跟着缓缓地阖上了眼,只几秒钟后就睁开了。 书舒还没睁。 如她所说,她在许很多愿望中。 裴渡则没有那么多,他只有一个。 不是欲求不多,而是他唯一想要实现的那个已经坐在他身边,并且正被他抱着了。 与此时此刻这真切的事实相比较,任何缥缈的愿望都显得十分的逊色。 裴渡不怎么在乎。 足足两分钟,书舒才睁开眼睛,然后她迫不及待地好奇问裴渡。 “你许的什么愿呀?” 裴渡没有那套愿望说出来就会不灵验了的理论,他静静与书舒对视,口吻意味不明回答道: “音音确定想知道么。” 男生漆黑的瞳仁眸色深深,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眼神,与方才接吻时书舒试图悄悄去看他时,撞见的一模一样。 “……” 书舒瞬间不想知道了,声音莫名卡壳了下:“你、你还是保密吧。” 然后,裴渡笑了。 细算起来,其实裴渡在书舒面前从未冷过脸,他大多时候情绪都是温和,甚至和煦的,但书舒却没见他笑过几次。 就如同眼前这样。 嘴角勾起,眼尾微弯,眸底里尽数是明晃晃的笑意。 仿佛是某种恶作剧后的得逞。 配合上他那张出众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惹眼,还带有一丝丝那种坏劲儿。 “……” 书舒愣了下,当即反应过来,瞪眼,气势汹汹警告道:“裴渡,你完了我告诉你!” 这小混蛋,他变了! 变得可恶了! 女孩子像只炸猫的漂亮猫咪,伸出手朝脸伸来,裴渡抱在她腰上的手臂一动不动,漆眸静静,任由她在自己临时各种乱揉搓进行报复。 她,真可爱。 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裴渡手臂动了,往上移动到书舒颈后,轻摁,就这书舒手还掐着他脸的姿势,倾身吻上去。 贴了一下,退开了一点点。 书舒被亲得怔了下,似是没有想到裴渡会这样。 “音音。” 她听见他嗓音低低的说:“流星雨看完了,是不是可以看我了。” (2) dddd。 所以后面容我慢慢写一下T.T ------------ 第164章 他的习惯 (1) 裴渡没有陪同书舒一起到别墅是有原因的。 虽然距离他成年已过去好几个月,但今晚,是他的“成人礼”宴。 是他首次以裴家长孙的身份,出现在外界视野当中。 这种场合。 几乎无人真心祝贺,不过是场虚与委蛇的名利交往。 个个都夸裴渡一表人才,有裴家家主年轻时的风采,人人也艳羡裴渡,说他能够投胎到裴家是三生有幸。 裴谦也笑呵呵走到裴渡身边问他。 被人追捧的滋味儿如何。 弦外之音则是,无论权势亦或者名誉,只要他想通,皆触手可得。 裴渡面无表情,只盯着时间。 为了尽快离开,他喝了好几杯酒才得以脱身。 所以如何? 不如何。 权势名誉他通通都不想要,不喜欢。 因为他唯一渴望的—— 裴渡垂眸。 看向被自己阴影笼罩的人。 她又哭了。 她才是真正的可怜兮兮。 他弄的。 他清楚他的糟糕,不过,却是一边自弃一边彻底沉沦。 根本不想清醒。 裴渡那双墨色的瞳仁深不触底,他低下头,温情地吻掉她眼角滑落下的一颗眼泪,喃喃道: “我也好喜欢音音。” 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然后哄完愈发肆无忌惮了。 …… 书舒感觉自己睡了一个特别沉的觉。 以至于醒来后,意识回笼,首先感知到的是四肢无力的沉重感。 她睁着双眼放空几秒,视线转移,身旁空无一人。 裴渡不在。 刚这样想,书舒动作一顿,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她掀开被窝。 以为不在的人此时此刻正窝在她的怀里,揽着她的腰熟睡着,整个人完完全全地笼罩住她。 从书舒的角度,能看见男生的半边脸,挺拔的鼻梁,干净的皮肤。 他闭眼睡得很安稳。 不过姿势和接吻时一样,抱她是用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抱法。 生怕她跑路似的。 书舒动了动,满脸忿忿。 她现在这种天见亮才睡着的情况,能跑得掉嘛。 书舒昨晚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拨开了这小混蛋某种名为黑化进度直接拉到百分百的秘密按钮。 所以,现在甩他还来得及么,会不会太不负责任,有点渣呀。 书舒扫了圈,两人都衣冠整齐,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进浴室之前,那么穿戴整齐是谁的杰作就不言而喻了。 书舒已经睡醒了,但裴渡还没醒。 她被牢牢抱着,不可以走,就只能看看这里和这里,然后发现他们躺的虽然是张双人床,不过枕头却依旧只有一个,就是她垫着的那个。 “我要睡一个枕头的床。” 原来,这还真是他的习惯啊。 好无聊。 裴渡怎么还不醒。 书舒无聊得去捉弄他的头发。 她本来想给裴渡梳一个时髦的一九分,但奈何他的顺毛头型太过坚固,需要像昨天那样喷上发胶才行。 书舒又去戳戳裴渡的脸颊。 看起来好的皮肤摸上去手感也是不赖的。 书舒忍不住伸出拇指与手指,由戳改为了轻捏。 才捏到第五下,腰上的手臂动了。 裴渡醒了。 要被抓包,书舒试图将手收回来,然后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不过没来得及,就被制止住了。 被子里一阵短暂的窸窣声。 裴渡没睁开眼,握住书舒的手亲了亲,而后往上移动了些,他没跟着一起躺到枕头上,而是脑袋贴进了书舒的颈窝内。 “音音在玩我吗。” 耳边低磁的男声带着困倦的意味闷闷传来。 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玩啊,书舒赶忙澄清:“胡说八道,我可没有。” 她声音有些沙哑。 “嗯。” 他诚恳地道:“音音说没有,就是没有,我相信。” 书舒:“……” 你不如不说这句话呢? 空气安静下来。 就在书舒以为裴渡又睡过去了时,感觉到脸侧被轻啄。 也不算啄,就是那种用唇游移着,浅碰一下,又浅碰一下,很亲昵的行为。 书舒反射条件地缩了下脖子。 “音音怕痒么。” 裴渡手臂撑在床面,起身,眼眸与书舒对视上,修长的指节放到自己刚才碰的位置,像在研究什么重要课题般认真地说: “昨天我碰这里的时候,音音也一直在躲。” 书舒闭了下眼:“我要起床了!” (2) 听到书舒说要起床,裴渡率先穿好拖鞋,想要抱书舒去洗漱。 书舒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为什么。”裴渡表情顿时有点受伤的看着书舒:“听说情侣刚在一起的时候感情最为浓厚,想要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 “今天只是我们的第二天,是我有哪里做得不……” 没等他把话说完—— “停停停,快把你的小嘴巴给我闭起来。” 书舒几乎是骂骂咧咧地去抱裴渡的脖子,然后腿自动放在他手臂上,气呼呼道: “行了吧!” 只见后者脸上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心满意足地抱起她朝洗手间走去。 书舒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这难不成是谈了个唐僧? 要知道早几个月前。 裴渡和“唐僧”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又是裴渡把书舒抱到餐厅的。 裴渡去做吃的。 书舒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了许多的食材,疑惑问:“昨天都没有这些呀?” 裴渡解释:“我去买的。” 裴渡已经醒过一次了,自己开车去了趟市中心,买完东西回来,又换掉衣服躺下抱着书舒继续睡觉。 “噢。” 书舒注意到裴渡做的是饭,她下意识瞅了眼时间,吓一跳。 下午四点半! 她以为顶多十一二点呢,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接着书舒又意识到造成这样的原因,脸蓦地就发起烫来。 “……” 虽然她没经验,可也知道,这似乎不太行叭。 书舒摸着大福的狗头,神情凝重地考虑了会儿,本来打算和裴渡商量一下关于“节制”这件事情的。 可想到方才某人那套什么情侣之论。 她又立即聪明的把话给咽了下去。 都是为了清净着想。 如裴渡所说,可能情侣刚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黏糊的吧。 过段时间就好了……应该? 然而接下来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事与愿违了。 有无肌肤之亲过的情侣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 书舒都不能跟裴渡有对视。 但凡一对视,他下一秒就会倾身亲下来,哪怕是他在做饭的途中,身上系着围裙就溜过来了。 不接个吻不走。 有次书舒拍拍他的手臂,指了指大福,怪难为情地说狗子在看,让他这位男主人稍微注意点儿影响啊。 裴渡松开书舒的唇,不过没有松开书舒的人,对着大福勾了勾手指。 狗子咧着个嘴,刚屁颠屁颠跑过来就被他宽大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它看不到了。” 然后继续亲。 书舒:“……” 总之,裴渡就是个,亲亲怪。 ——可爱的亲亲怪。 * 虽然书舒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了,不过她想去哪里玩儿就还是会到处跑。 而裴渡毫无意见,也默默地跟着她跑。 两个人的生活方式和正式在一起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裴渡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书舒的生活当中,不必再靠“偶遇”。 书舒每跑到一座城市后会短暂的固定一处居所,然后把位置和大门密码告诉裴渡。 很多时候是书舒手里提着好吃的从外面溜达回去,看到屋里有灯,立马脱掉鞋子,跑进屋,从裴渡身后跳到他背上,蒙住他眼睛,捏着嗓子道: “咳咳,无奖竞猜,猜猜我是谁?” 被蒙住眼睛的裴渡自动揽住书舒的腿,然后问:“猜对无奖?那猜错有惩罚吗。” 这个还真没考虑到,书舒想了下,说:“猜错的惩罚就是从今晚到明早要一直抱着我,不可以放哦。” 裴渡口吻严肃地问道:“很难猜,请问可不可以提供些提示。” 书舒又想了一下:“貌美如花,冰雪聪明。” “嗯,不错的提示,我知道了。”裴渡状似在认真思考的沉吟两秒钟,浅浅地弯着唇说:“是只猫咪吗。” “很漂亮的布偶猫。” 书舒:“哈,你猜错啦。” 只听见男生为难的叹口气:“那怎么办呢,我要抱你一整晚了,但做人要有诚信,所以,我心服口服,猜错认罚。” 书舒噗地笑出声。 后来书舒也有过输给过裴渡的经历。 那段时间新上映了一部电影,里面的主角特别会摇骰子,可以精准的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尽管知道是剧情设定,但书舒还是觉得这样厉害,炫酷。 等到裴渡下一次来的时候就告诉书舒,他摇骰子也能摇出想要的点数,然后展示给书舒看。 书舒立马眼睛亮亮地让裴渡教她。 某人故作高深,嗓音淡淡地道:“我不免费教。” 书舒瞪眼:“什么,你要收我钱?” 裴渡敛眉,修长的手指点点罐子:“我的确打算收费,不过不是真的钱。” 哼,别以为不知道他想干嘛。 书舒抱着手臂,也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道:“那请说出来吧,你的费是指什么。” “我可以先教音音固定摇出点数六,而单次门槛费则是——” 说着。 裴渡凑过去,啄了口书舒的嘴角:“单次门槛费就是,学一次,就要像这样亲我一次。” 书舒觉得: 哦,那有什么难的,她学东西向来很快的。 十个亲亲就解决的事情! 然而书舒忽略了一点,她是准备认真的学,可架不住教的那人可以暗箱操作故意降低教学质量呀。 她先是直接亲了裴渡五口,一次性缴清五次门槛费。 然后学习失败。 她接着又亲了裴渡五口,结果仍旧如此。 书舒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 被亲了十次的人气定神闲询问道:“音音,还要继续吗。” 书舒:“继续!” 她就不信了。 后面学着学着书舒就开始拖欠门槛费了,裴渡开始催缴,而还没学会的书舒气鼓鼓的,一气之下扑过去双手扣住裴渡的脸。 猛地一顿啾啾啾。 亲哭这个小混蛋! 可小混蛋没被亲哭,反而笑意不断从眸底流淌出来,最后顺势伸手揽住女孩子的腰,把简单的亲变成了接吻。 气氛一分一分往上攀升。 书舒呼吸不稳地往后躲,同时热着脸把衣摆下那只手给揪出来,唇瓣湿湿润润,轻声骂道:“小色鬼。” … 自从成人礼宴后,裴渡其实是忙的,他基本都是在尽最大限度的抽出时间去找书舒。 小情侣待在一起不是为了每次都Z。 就是那种很简单且温馨的生活。 空闲时间不多的情况下,裴渡跑到书舒所在的地方,给书舒做顿饭,就会匆匆回京市了。 而空闲时间多的情况下,裴渡白天会陪书舒逛街,吃掉书舒吃了两口就不要的小吃,晚上则打开投影仪,两人互相依偎在沙发上,盖着毛毯,一起看一部或旧或新的电影。 看完就熄灯然后睡一个好觉。 有好几次。 书舒跑到景点,在拿出手机拍什么有趣的东西,刚准备分享给裴渡看,然后就会被人从后面给抱住。 “抓到了。” 好听熟悉的男声出现在耳边。 书舒习以为常,头也没回,笑得乐不可支:“裴渡你快看,我刚刚拍到两只鹦鹉互骂哈哈哈,好好笑。” 裴渡微弓着首,凑过去看书舒的手机,和她一起看一遍那个她说的好笑视频。 * 夜幕降临。 赛车场的大灯全部亮起。 看台上观众热情高涨,声嘶力竭的为赛道上的那辆宝黑色赛车加油。 黑色赛车旁边紧跟着对手。 两辆车互不相让,因急速轮胎下烟雾弥漫,引擎声响彻天际。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黑色赛车直接一个华丽飘逸,在弯道处超车,一鼓作气冲过了终点线。 巨大的欢呼声响起。 只见横停在终点的黑色赛车车门打开,里头的人走出,拿下头盔,是个外貌明媚的女生,蓝色赛车的车主紧跟而下,也是个年轻姑娘。 “嘿,书,刚听说你放弃去那个死亡山赛车了?” “嗯哼,不感兴趣了。” “待会儿一起吃夜宵啊?” “不啦,我有人要陪的。” 对方万分惊讶:“啊?谁啊?” 书舒没回答,冲那姑娘俏皮地眨眨眼,然后轻快地朝着暗处某道安静修长的身影走去,快走到他跟前时,她脚步加快,跳到他的身上。 “我也抓到你啦。” ------------ 第165章 心病 (1) 降温的季节,通常是流感的高发期。 书舒不幸成为了中招者之一,她跑回京市给裴渡吱了声,后续发消息人就不见了。 等裴渡匆忙赶到竹北区的别墅,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女孩子蜷缩在被窝里正睡得昏天暗地。 她脸红得不正常。 裴渡伸手摸了她额头,下一秒,眉头皱起。 很烫,在发烧。 裴渡当即拿出手机拨通医生的电话,医生到后简单看完诊,开了些药。 猜测到书舒一定没吃晚饭,是空腹状态,裴渡煮了点清淡的粥端到卧室,坐到床边把人喊醒。 “音音,先吃点东西。” 书舒精神不佳,根本没有胃口,不过裴渡还是把那小碗粥给喂完了。 盯着时间。 裴渡到点又按照医生的叮嘱去泡药,是各种苦味的冲剂。 书舒不怕苦的,但也许是潜意识中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被照顾,她迷迷糊糊的闹起脾气来,脸一撇,皱着脸躲开。 “不喝,烫呀。” 裴渡温声向书舒解释:“不是烫的,我提前晾过了。” “就是烫,超级超级烫。”书舒仍旧倔强不听,她小声地说:“不信的话,你试试。” 显而易见无理取闹的话。 可裴渡全程耐心十足,他握着触感温热的玻璃杯,真就拿过勺子当着书舒的面喝了一口,以此来证明药“不烫”。 然后书舒表情狡黠地问他:“苦嘛?”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捉弄他。 裴渡面不改色回答:“是甜的。” 书舒一愣:“怎么可能?” 裴渡弯唇,嗓音淡淡:“音音不信的话,可以自己试试。” 这杯药就这样才被书舒给喝掉。 书舒喝完药没一会儿又睡着了,裴渡拧了个热毛巾给她擦了两遍脸和手,而后自己洗漱完后也跟着躺下了。 他留神没睡得太深,半个小时左右就会睁开眼去看书舒的状态。 直到半夜。 裴渡断断续续听见了呜咽声,他瞬间清醒,坐起身。 身侧,不刺眼的暖色台灯光线下,女孩子闭着眼不停在流泪,甚至打湿了一片枕头。 “音音?” 裴渡吓得不轻,试图喊醒书舒。 但书舒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里,她哭得很伤心,口中呓语不断。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谁? 听得裴渡心脏一阵酸涩,他将人抱进怀里,边轻拍着她的背部,边低语哄她安抚。 须臾。 裴渡感觉到书舒回搂紧了他的腰,很依赖的窝在他怀里,而他听到她偶尔的一两句: “对不起,爸爸妈妈……” 裴渡从未见过书舒如此脆弱的一面,他隐隐约约中推断出,女孩子一直深藏的那块心病是她的家人。 翌日。 书舒神清气爽了大半,又恢复成了那副活泼的模样。 仿佛昨晚哭泣的人并不是她。 裴渡没有去追问。 大多数时候,伤心之事是不能去深究的,既然是当事人不肯显露于人前的伤疤,那么稍有不慎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最佳做法是等到对方觉得周围环境充满足够的安全感,愿意主动开口。 裴渡有这个绝对的耐心。 … 书舒的流感完全好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了京市。 她和裴渡同吃同住同睡,原本有些颠倒的作息都被裴渡带着给掰回了正常。 裴渡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书舒做好吃的。 某天。 书舒从体重秤上下来,语气惊讶:“小渡小渡,你知道我胖了多少吗?” “没胖,很瘦。” 裴渡捏捏书舒的确肉了些、可仍旧很瘦的手腕,然后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每顿多加一个菜。 “音音可以再多吃一点,增强免疫力。” 书舒接过话:“然后好把我卖啦?” 裴渡:“什么。” 书舒说:“就是那种,买好多只小猪,每天投喂每天投喂,等到过年,长成大猪后卖了好赚钱呀。” 裴渡严肃地说:“我不会卖音音。” 书舒:“哦,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猪咯?” 裴渡:“……” 书舒日常三大爱好——吃饭,睡觉,逗裴渡。 … 书舒先前觉得,情侣在度过热恋期之后,那股“热”就会随着时间慢慢降温,然后双方都不会再和最初时那样爱粘着彼此。 可她发现。 她和裴渡似乎不是这种情况。 因为他们好像,一直都处在热恋期当中。 裴渡白天需要“监督员工干活”,可一顿短暂的午饭,他也要喊书舒一起吃,吃完后再回去“监督员工干活”。 不过在回去之前—— 裴渡默默拉住书舒的手,盯着她不说话,书舒微微踮了下脚,往裴渡唇上清脆的啾了口,裴渡才心满意足松开手。 两人在CBD某个路口告别。 书舒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打算去接刚送去宠物店洗澡的大福再一块儿回家。 就在这时。 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横停在书舒面前,拦住去路。 车门自动打开。 里头坐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她穿着件修身的皮草,侧脸傲慢,优雅端坐着,连视线都没给过来,轻慢开口: “书音是吧,我是裴渡的母亲。” “有时间聊聊吗?” 短短十几秒钟,从拦路,到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书舒就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 “哦,没时间。” 书舒说完插着兜就要走。 “你……!” 宋女士呆了下,显然没有聊到书舒是这种反应,她不可置信转过头,咬牙重复:“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我说,我是裴渡的母亲,你就是这种态度跟我讲话的?” 书舒脸色未变一分:“你就是裴渡的祖宗,我也是用这种态度跟你讲话。” 宋女士想用长辈的名头来压书舒。 书舒压根不吃这套,倘若对方以礼待人,那么她自然也会以礼待回去,她不对不懂得尊重人的人和颜悦色。 裴渡的母亲又如何,她是跟裴渡本人谈恋爱,又不是跟他妈谈。 (2) 宋女士是收到指示来拆散儿子恋情的。 本以为是手拿把掐的事。 毕竟她这种身份,对付一个丫头片子,随口两句就能轻易打发了。 可结果。 宋女士几乎是又惊又怒,正要张口教训,待看清楚书舒脸的那瞬间,她整个人滞住。 “你先站住!” 宋女士下车,走到书舒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书舒。 像,真是像,简直太像那个人了。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宋女士出神地问书舒:“你……你是不是姓谢?” 书舒充耳不闻,径直走开。 “你就是姓谢!你父亲是谢英廷!”宋女士喊住书舒,她反应过来:“书音?你的全名其实叫做谢书音才对吧,我没有记错,你的母亲,叫书蕴。” 书舒脚步顿住了,而后缓缓转过身。 宋女士话里内容是真还是假便已经有定论。 书舒看向宋女士,目光里全然陌生。 她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宋女士表情里有淡淡的讽刺:“曾经海城谢家唯一的小掌上明珠,谢书音?” 她着重强调曾经二字。 “我知道很多关于你已故父母的事情,怎么样,现在有时间了吗?” 宋女士改变主意了,她想做的不仅仅只是拆散裴渡恋情了。 书舒:“你姓什么。” 宋女士姿态高傲:“宋。” 书舒看了会儿她,忽然弯唇说:“好啊,我有时间了,那就,聊聊吧。” … 京市裴家主宅。 装潢华丽的客厅里。 宋女士让佣人将茶水和精致的点心端上来,推至书舒面前。 招待书舒? 显而易见,她并没有如此好心。 宋女士施舍般示意书舒吃糕点,口中道:“对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生活感到很怀念吧,可惜,谢家破了产,又怎么能够再回到从前呢。” 书舒坐下后没动点心,也没说话。 宋女士:“哎,你也是个让人可怜的孩子,从云端跌落至尘埃,肯定不会习惯,所以才这么想方设法的跑来勾引我的儿子。” 书舒还是没说话。 宋女士:“所以这就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女?谢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你父亲识人不清,被一个毫无门第的哑女用手段蒙骗,成功上了位,进了谢家的门。” 海城谢家的二公子谢英廷曾是世家圈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 他样貌生得出众,一双灼灼桃花眼柔情又温润,他性格开朗健谈,讲话时声音总是透着股散漫劲儿。 很招女生喜欢。 但他看似好相处,边界感却强,不可能就会直接不留情面的拒绝,让人望而却步。 直到某天他约朋友在运动馆打网球,无意间瞥见个来送花的姑娘,一眼钟情,当即就看红了脸。 那姑娘叫书蕴,长相温婉如水,独自经营着小小的一间花店,可惜的是,因为某些原因她不甚失声,是个哑巴。 众人从未见过谢英廷如此死皮赖脸的追求一姑娘,又是疯狂买花,又是学手语的,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 他们一边调侃谢二公子铁树开花,又一边预测等新鲜劲儿一过这花就要谢,两人身份悬殊摆在那里,指定长不了。 而大约一年半后,众人等来了谢英廷和书蕴的婚礼邀请函。 这两位真修成正果了,且婚后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朋友聚会时谢英廷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家阿蕴怎么怎么样。 他们很幸福,却也差点错过。 世家圈内一直有心怀不轨的人在紧盯着谢家的婚事,盼望着能与其联姻好助力于家族。 可谢大公子谢英恒只沉醉他的正义律师事业无法自拔。 就只剩下个谢英廷。 于是,被谢英廷钟情的书蕴便成了众矢之的。 接着她花店就被频繁投诉,她本人也被尾随监视等等等等遭受各种恶意行为,对方想要以此来吓得她不敢再和谢英廷在一块儿。 可书蕴这姑娘性格和她的模样并不相符,她既然认定谢英廷,就只会越挫越勇。 … “你大概不知道你母亲书蕴有多贱,为了嫁入豪门,是什么委屈都能受呐,就算被人关在厕所一整夜,吓得脸煞白出来了也还是要跟你父亲在一起。” 宋女士越说越起劲,明明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在叙述,可她眼底尽是痛快,她轻蔑地对书舒说: “我看不上她的作风,自然也看不上你。” “说完了吗——” 书舒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直至等到最后才淡淡出声。 宋女士有点惊讶。 因为她没有在书舒脸上看到任何意料之中类似于愤怒或者仇恨的情绪。 “装模作样。”宋女士呵了声:“说吧,你要多少才能离开裴渡。” 然后她听见书舒说:“我不止想要钱。” 宋女士皱眉:“那你还要什么?” 书舒一副期待的模样:“如你所说,我确实挺怀念以前富有时的生活的,所以,我还想再在这里体验一次。” 宋女士狐疑:“……就这样?” 书舒:“就这样。” 宋女士:“你想怎么体验,在这里住?” “不用,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好了。”书舒说:“先把这里所有的佣人喊出来,因为我要她们挨个给我端茶倒水。” 宋女士看向书舒的眼神顿时轻蔑起来。 果然和书蕴那个上不台面的贱人一样虚荣,她还当她多喜欢裴渡呢。 宋女士抬手,一声令下,按照吩咐,所有的佣人,手里有活的没活儿的全部出来,在书舒面前站成一排又一排。 跟军训似的。 书舒起身,目露满意地走了两圈,问其中一个佣人。 “洗手间在哪儿。” 那佣人默默指指客厅的某个方向。 书舒照着走过去,果真找到了洗手间,她推开门,又返回客厅。 这是做什么。 不是要人端茶倒水伺候她吗? 正当宋女士不解书舒想要做什么时,下一秒,书舒径直朝她走来,越来越近,近到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宋女士就看见女孩子神情倏地冷下来。 冷得渗人。 “你干——啊!” 宋女士只感觉头猛地一歪,她梳得优雅的发髻被书舒一把薅住,整个人失去重心从沙发上跌落在地。 根本挣脱不开的力道。 在所有佣人万分震惊且呆滞的目光中,宋女士被书舒拖到洗手间。 马桶盖掀开。 她后脑勺一重,满目惊恐地与水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 第166章 过往 等佣人们从呆滞中反应过来想要去救人时,洗手间的门早已被反锁,只听见从里面传来宋女士各种刺耳的尖叫声。 喊一声咕噜一声。 喊一声就咕噜一声。 书舒面无表情按下抽水键:“嘴巴不干净,就要勤洗洗。” 外面佣人在尝试破门。 书舒置若罔闻,持续动作。 宋女士不仅挣扎未果,反而还喝了好几口的水,她头发全乱了,身上昂贵的皮草也被水浸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狼狈不堪。 哪儿还有半点贵妇人的优雅与端庄。 “你这个小贱人!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娘家是——” “海城宋家二小姐,宋韵秋?” 书舒把人拉起来,出乎宋女士意外,从容的报出了她的家门。 “到这里之前,我就想起你了的。” … 妻子书蕴因自己遭受到伤害是谢英廷这辈子最耿耿于怀之事。 谢英廷并不秉承一代人的恩怨一代人消弭的理念。 哪怕他亲手教训过那些人,但他依旧认为,所受的伤害可以用时间来磨平这种说法不过是施暴者对被施暴者的另一种形式的施暴。 等到女儿书音大点儿、懂事后谢英廷便直白的告知女儿这一切。 他在保护女儿的同时也教会女儿看这世界的阴暗面。 当初想要与谢家联姻的几家当中,数宋家最为积极主动。 宋家大小姐出生起就患有心疾,连门都出不了,这联姻的担子便只能落在二小姐身上。 可宋家,只有一个女儿。 书舒微微低俯,眸带讽意:“从旁支过继而来的小三的女儿,别人叫你一句宋二小姐,你真就把自己当宋二小姐了?”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宋女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脸涨红:“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过往一直是宋女士最难以启齿,最想要从这世上永远磨灭掉的东西。 书舒:“你猜。” 宋家急功近利,从小培养女儿都是往贤妻良母的方向培养。 宋韵秋的根早被她生母给养坏,就算过继后被重新教导,也还是改不掉骨子里那种市侩的粗鄙。 她从跨进富贵门那刻起,就被洗脑,自己以后是要嫁进谢家,嫁给那位英俊的谢家二公子谢英廷的。 宋韵秋曾借机舞到过谢英廷面前,结果自然就是被狠狠下了面子,闹了很大的笑话。 她气没处撒,把这笔账算到了书蕴头上,由此记恨上书蕴。 当初书蕴被伤害的这些事情当中也有宋韵秋的份儿。 “对你的身份引以为傲是吗,很喜欢欺负别人是吗?” 书舒手放到反锁键上。 意识到书舒要开门的宋女士惊得大喊大叫:“不准开门!你不准开门!” 她现在的模样丑态百出。 但是晚了。 书舒拉开洗手间的门,而后侧身让开,还跌坐在马桶旁的宋女士直接和门外的佣人对视上。 一看就知道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 夫人被摁进马桶了。 空气静止三秒。 宋女士崩溃:“都给我滚!滚!不准看!不准看!” 然而似乎没什么用。 大概是平时看惯了夫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此刻眼前这种狼狈到极点的样子反差感太强烈。 就算听吩咐转过身去,佣人们的余光也还是忍不住往后瞥去。 宋女士脸面丢尽,想咆哮杀人的心都有了,干等了半天,她又冲佣人喊道:“过来扶我啊!” 被扶起来的宋女士看向书舒的眼睛里能喷出火来,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你们一个个都死了是吗,给我抓住——” 还没等说完。 匆匆跑进个专门守大门的佣人。 “夫人,小少爷来了。” 话落。 门厅处出现道修长的身影。 裴渡神色冷凝,视线越过一众佣人,迅速找到书舒,大步朝书舒走来。 他第一时间查看书舒,确认书舒没有任何事后往周围扫视了圈,注意到马桶旁四溅的水花,还有头发全湿透的宋女士。 场面难看得显而易见。 半息之间裴渡就收回了目光,然后走至水龙头前,拧开开关,将水调至温热,握过书舒的双手。 宋女士的皮草黏在身上,还由佣人搀扶着,而主宅内所有的佣人也都还围在这里。 众目睽睽之下。 裴渡旁若无人,只垂着眸仔仔细细给书舒洗手。 又给书舒擦干净水,裴渡牵起她的手离开,全程眼里看不到任何其它人。 “……”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 裴渡开车带书舒回到了竹北区别墅。 大福叼着玩具提前等候在门后,冲着两人摇尾巴卖萌般求互动。 它没有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书舒勉强摸了摸狗头就松开手,沉默地先一步进屋。 裴渡在身后喊她:“音音。” 书舒才转过头,看着他。 裴渡眼里有愧疚:“对不起。” 他不知道宋女士和书舒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了个大概。 是宋女士找的茬。 书舒并不意外裴渡的突然出现,因为是她给裴渡发的定位,她顿了顿:“…你不用道歉。” 裴渡正要再次张口说话,就被书舒打断了:“那个,裴渡,我有点困了,我想睡觉了。” 她明显提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还不愿意提及。 “……好。”裴渡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超市。” 书舒愣了下:“你不要忙吗?” “我很闲。” “噢,我都可以的,你看着来吧。” 说完书舒回了房间。 “……” 裴渡在房门外站了许久。 他刚才的那个问题,换做平常,女孩子总是会眼眸亮晶晶的点她想吃的菜,然后和他一起去超市。 … 裴渡独自去了超市,回来后就没再离开。 他没有去打扰书舒,只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着卧室的方向,眸底的情绪令人看不清。 直到晚饭做好。 狗狗的感官通常都很发达,大福只觉得今晚家里的氛围不大好,它看看餐桌左边的男主人,又看看右边的女主人。 它闻到了,男主人又做了虾,往常女主人都会夹着块男主人给她剥的虾肉逗他表演拜拜的。 但今天没有。 吃完晚饭。 裴渡把狗粮盒子提过来,递给书舒,说:“大福的自动投喂机坏了,音音喂它吧。” “好。” 裴渡看着蹲在地上拿勺子挖狗粮的书舒,声音温和:“音音,我出去一下。” “嗯。” 片刻后,裴渡才收回视线,拉开大门离开。 … 夜幕降临。 京市主宅内还是一团乱。 虽说马桶待机时的水相对是干净的,但架不住它膈应人。 宋女士刚洗完胃从医院回来。 这一路她都处在一种极其暴躁的状态之中,一点就炸。 成为宋家二小姐,嫁到京市裴家成为裴家夫人后,她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偏偏这屈辱还是书蕴的女儿给的。 这叫她怎么能够不恨! 宋女士现在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被书舒摁进马桶的画面。 真是气死她了! 可情绪刚一激动,那股恶心感又从喉咙口涌上来,更加难受了。 宋女士“虚弱”地靠在床榻上,对着家庭医生一顿发火。 就在这时。 佣人低眉顺眼地禀报:“夫人,小少爷他又来了。” 宋女士骂人的声音顿时停住,转过头,就对上踏进门的裴渡那双冷刻的漆眸。 “……裴渡,你、你来干嘛?” 宋女士这是明知故问。 她早在要找上书舒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场景。 虽然宋女士是裴渡的母亲,可她并没有养过裴渡几天,所以理所当然的,她跟这个儿子压根谈不上亲近。 除了名义以外,两人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 宋女士故作镇静,拿出作为母亲的架势,质问道:“怎么,你来是要替谢书音,向我这个母亲兴师问罪的不成?” 谢,书音? 裴渡捕捉到某个字眼,男生半垂着眼皮,冷冷地盯着宋女士,启唇:“你对她,都说了什么。” 裴渡不是傻子。 宋女士找上书舒无非就是那套勒令人分手的戏码。 裴渡了解书舒,这种戏码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不会引起到她任何的在意,她只会转身就走,不予搭理。 所以,宋女士一定对书舒说了或做了除此之外的话与行为。 … 楼下一佣人从厨房出来,手中端着碗热乎乎要给夫人的山药粥。 正准备上楼,听见一阵无比惊恐的女声响起。 很耳熟。 白天夫人被那个女孩子摁进马桶的时候也这么喊过一次。 这是又发生什么了?! 许多佣人匆匆跑去,仰头,下一秒,差点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得腿软。 只见三楼。 宋女士推至窗台外,只差半步,就能重重跌落到下面的水泥地。 她的衣领处攥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小少爷!” “小少爷!您冷静点儿啊!” 房间内的佣人和家庭医生浑身冷汗直冒。 然而手掌的主人漠然置之,丝毫不关心宋女士的死活。 裴渡:“我再问一遍,你对她,都说了什么。” … 宋女士被丢到地板上时,整个人逼近崩溃的边缘,嘴唇哆嗦,脸色煞白,求生意识极强地往后缩,她第一次看向这个儿子的眼神中带上了惊恐。 疯子…… 十足疯子。 和谢书音一样,都是疯子! 得到答案,裴渡掉头就离开,他走下楼。 “裴渡。” 一道自带威严感的男声喊住他。 裴谦。 这位裴家家主端坐在客厅里,他明知晓得楼上的“动乱”,却无波无澜,只淡声责问:“下午的股东大会,你缺席了。” 裴渡充耳未闻,朝大门走去。 “我不同意你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裴谦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现在,就算你还想跟她在一起,她应该也不会愿意了。” “……” 裴渡脚步顿住,瞬间转过身去。 … 裴渡满身裹挟着寒意从裴家主宅出来。 他坐进车里,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不知输入了什么关键词,手机界面登时弹出几则新闻。 那是几年前关于海城的重大社会新闻报道—— 【知名企业谢氏建筑被指控在《安润大厦》工程项目中有重大失误,“豆腐渣工程”造成工地工人五人死亡约十七人受伤,目前该企业负责人已悉数被相关部门控制调查……】 下一篇: 【谢氏董事长谢英廷长兄谢英恒曝出利用律师职务之便WX当事人丑闻,据悉,这位当事人不满十七周岁,目前,谢英恒被警方刑拘……】 下一篇:【谢氏企业董事长谢英廷在保释期间携妻探监病重兄长谢英恒,路上与一货车相撞,夫妻俩抢救无效当场身亡!一周后,谢英恒病死监狱内……】 再下一篇。 【时隔一年!前谢氏建筑董事长谢英廷父亲谢望州往“上”递交一份秘密名单,《安润大厦》项目中谢氏系遭蓄意陷害!整个谢氏清白无辜!同时,当初控告谢英恒律师的当事人公开翻供,明确表示谢英恒律师从未对其行WX之事!】 最后一篇: 【二子冤屈得以洗刷的次月,谢望舟于家中服药自杀,同年,发妻林女士不幸病逝……】 “……” 车内气氛安静到死寂。 裴渡呼吸控制不住的颤抖。 聊聊几篇,大片大片的字与句,只透出血淋淋的几个字——家破,人亡。 他几乎是瞬间想起那夜女孩子压抑的呜咽。 她的心病,竟如此痛。 裴渡按下发动键。 须臾。 轿车从裴家主宅离开,如利剑划破夜幕般行驶上通往竹北区的公路。 裴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竹北区别墅的。 他浑身僵硬站在门外,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抬不起来去输入密码开门。 “她应该很重视她的家人吧,你母亲与她母亲有如此过节,今后她看见你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你觉得,她还能继续心无旁骛的同你在一起吗。” “阿渡,你,还敢见她吗。” 离开主宅前,裴谦这样问裴渡。 … 与此同时,别墅内。 客厅只开了一盏灯。 书舒抱着大福,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夜幕,目光是放空的。 她其实有想过的,想过很多次。 她想,和裴渡一直在一起。 … “姐姐,姐姐……?” 书舒听到有人喊她,她睁开眼,看见满脸担忧的女儿。 “姐姐你怎么了?” 裴慕音伏在床边,轻轻擦拭书舒的脸,说:“是不是做噩梦啦,你哭了。” ------------ 第167章 我不介意 (1) 书舒下意识屈指拭了下眼角,触及到抹湿润。 的确是眼泪。 顿了顿,书舒佯装自己也被惊讶到,思索状道:“嗯,好像是做了个噩梦,不过,我有点忘记具体是梦到什么了。” 裴慕音细声细语安慰书舒说:“美梦是幸运即将降临的预兆,而噩梦与现实相反,所以姐姐,那些不好的事情通通不会发生的。” 书舒忍俊不禁,捏捏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咦,那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都只会有好事发生,那样我会不会太占便宜了呀。” 裴慕音一本正经地说不会,然后她问书舒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几点啦?” “快十点半了。” 书舒讶异,这么晚了,通常她到六点左右就会醒了,昨天也没熬夜,竟然睡得那么沉。 或许,是她做的这个梦内容太多了? “不睡啦。” 书舒掀开被窝起床洗漱,刷牙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甩甩头,试图把残留在心口上那股沉甸甸的情绪给甩了出去。 … 书舒和裴慕音走下楼梯时,楼下空空荡荡的。 书舒左右瞅了瞅:“他们人呢?” 裴慕音解释说:“爸爸和哥去外面晨练去了。” 话音才落,玄关就传来动静。 一身运动装的裴渡和书令晨走了进来。 少年手里拿着棒球帽大大咧咧地给自己扇风,身后与少年眉眼相似的男人反手带上门,转过眸,视线精准的落在书舒身上。 顿了须臾,裴渡说:“锅里有粥。” 这个点,所有人都已经吃过早饭了,除了书舒。 “姐姐我去帮你盛粥~” 裴慕音说完往厨房奔去。 她刚从柜子里找出个干净的玻璃碗,用来盛粥的勺子就递到了手边。 裴慕音转头看见了裴渡,然后笑着接过:“谢谢爸爸。” “慕音。” “嗯?” 裴渡不动声色地问道:“昨天睡得很晚?” “没有呀,我和姐姐都睡得特别早。”裴慕音一边仔细地舀着粥,一边回答:“不过姐姐做噩梦了,而且,嗯……应该是梦到了比较伤心的事情。” “伤心的事情?” 裴慕音说:“嗯,姐姐都哭了呢。” 哭? 裴渡敛眉。 … 裴渡煮的粥是番薯小米粥,卖相好,口感也清甜软糯。 书舒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喝。 这会儿书令晨正在给外面院子里的鱼换水,出去的时候顺带把妹妹裴慕音喊去帮忙了。 而裴渡。 临近中午,他在厨房里提前处理待会儿做饭要用到的肉类食材。 一碗粥逐渐见底。 “还要喝吗。” 熟悉的充斥在整个梦中的低磁男音。 也许是这粥太好喝,书舒头也没抬,顺口就轻快地回应了句:“唔不用了小渡,等下要吃饭,不能喝粥喝太饱的。” 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书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抬头,整个人僵硬住的和裴渡对视上。 这,不是在梦里了。 “……” 空气仿佛死寂几秒。 “小、渡?”裴渡带着那种剖析意味的重复着某两个字,他好奇问道:“音音这是在喊我吗。” 要死要死要死。 那个梦的“后遗症”好生厉害啊! 书舒手指狠狠扣了下碗边,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看向裴渡: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喊你了,你听错了吧,我说的是小——肚子等下要吃饭,不能喝粥喝太饱。” “我指的是肚子的肚,不是裴渡的渡。” ……为什么感觉解释完更加糟糕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书舒觉得她的说法挺有说服力的,接得多好啊。 这人,会信的吧。 书舒偷偷去瞧裴渡神色,面容俊美的男人静静看了书舒会儿,嘴角掀起抹弧度,口吻和煦。 “嗯,就当我听错了吧。 “……”什么叫做就当你听错了,嘴硬的书舒坚持说:“你就是听错了。” 裴渡颔首,顺从改口:“好,是我听错了。” 书舒:“……” 裴渡又说:“音音可以这样喊我,我并不介意。” 停顿了下,他补充一句:“当然,其余的称呼也都随意。” 他都不介意。 “……” 越说越像是她做贼心虚而他看破不说破的即视感,书舒目光聚焦到裴渡的嘴唇上。 手掌忽然有点痒。 好想给他捂上啊,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净说些让人想钻地的话。 裴渡朝书舒伸手。 书舒没懂,以为裴渡又要干嘛,戒备地问道:“做什么。” 裴渡坦坦荡荡地说:“音音的碗给我,洗一下。” 噢,原来是这样。 书舒就把碗递给了裴渡,裴渡接过碗之后站在原地,没有当即就走开,垂眸认真地分析了番,开口:“音音,小渡挺好听的。” 书舒:“……!”她不是都解释完不是在喊了他吗。 接着他语气又放缓:“我指的是,裴渡的渡。” 书舒:“!!!” 捂上!给他嘴巴捂上! 书舒貌似找到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嘴瓢了。 除了失去记忆,还有因时间而成长的容貌细微的变化以外。 小混蛋跟记忆里的梦里的毫无差别。 她会看恍惚很正常。 (2) ------------ 第168章 回旋镖 (1) 京市裴家主宅随着宋女士的离去彻底变成了空楼,萧索幽寂,再不复往日的繁华。 柏林苏乐团的邀请函还是门卫偶然发现的。 有邮递员来送信件,提醒门卫邮箱里的信封都满了,要记得收一下。 门卫是新来的,他知道主人家并不住这里,就找到当初安排他来到这儿的周至周特助,把所有信件交给了周至。 … 这天是周日,恰好又是双号,裴慕音回1702住。 裴渡出差结束后提前一晚抵达安市。 已经算是一种心照不宣,但凡裴渡在,几个人就默认要去楼上吃饭。 饭后。 裴渡把周至拿过来的那些信封递给女儿,并说明了信件的内容。 “柏林苏乐团的入团邀请函?”裴慕音惊讶地怔住了,第一时间猜测道:“是不是……他们寄错了。” 她因为迟到,导致错过了面试的时间,都没有参加到面试,怎么会被邀请入团呢。 “谁寄错会寄十几封呀。”书令晨也凑过来,他瞄了瞄信封上面的邮寄时间,说道:“一连几个月,平均每半个月就寄一封,在没有得到回复的情况下还接着邀请。” “所以妹,咱应该往是因为你天赋异禀,对方求贤若渴才会这么锲而不舍的方向想想。” 书舒挑眉赞赏:“哇,现在fire,ChiCken,baby讲话越来越有文化了呢。” 书令晨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是,我上学期期末考试一百三的语文成绩可不是摆设好嘛。” 是的。 今日之他已非昨日。 书令晨不仅仅语文进步了,其余科目进步的速度也堪称火箭,他上学期的化学成绩直接是满分。 新学期开学,校内评进步三好学生,书令晨排在榜首上了学校的光荣墙。 蓝底寸照中少年面容意气风发,而底下写着他的人生格言。 是个化学公式: Ca(OH)₂+CO₂=CaCO₃↓+H₂O。 格言交上去被审核的时候,老师们起初一头雾水,而后猜测书令晨或许是因为化学拿到了满分,有独特的情感,所以特意放了个化学公式上去。 只有化学老师看完后哭笑不得,这准确来说是个化学方程式。 可以理解为——你钙下去沉淀了。 这孩子是在翘尾巴嘚瑟呢。 书令晨现在处于极度飘的状态,根本经不起夸,一夸就要忘本,只听他清咳两声,对书舒说: “对了,我得纠正下您,火鸡仔宝宝不是fire,ChiCken,baby,正确说法是tUrkey ChiCk,考试的时候要注意下,小心老师扣分。” “……” 臭小子。 书舒毫无压力接招,口吻打趣:“嗯嗯,所以,tUrkey ChiCk现在有《时间简史》了吗?” 来自亲妈的“黑历史”绝杀。 秒了。 书令晨:“!!!” 少年顿时头一扭,看向了妹妹:“嗳,妹,咱刚才是不是说到你天赋异禀这件事了?来,咱接着说。” 裴慕音懵懵地点头,然后表情真诚的问书令晨:“哥你平时还看《时间简史》这种书吗,好厉害啊。” 噗—— 书令晨崩溃地捂住胸口,有种又狠狠中了一记回旋镖的感觉。 这时,裴渡打完电话从书房里走出来,他已确认,柏林苏乐团的信件并没有寄错,的确就是要发给裴慕音本人的。 其实这通询问电话的必要性可有可无。 只是裴渡看出女儿内心深处残存的一些不自信,这是他身为父亲的失职,他有心想要去补足女儿缺失的不自信。 譬如通过这通微不足道的电话后,明确的告知女儿,是她足够的优秀,柏林苏乐团才希望她能够正式加入乐团。 裴渡声音温和的告诉女儿。 说对方乐团表示很期待她的到来,了解到她临近毕业,学业肯定繁忙,愿意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 誉享国际的柏林苏乐团开放如此条件,足以说明他们有多么重视想要邀请的这位乐手了。 (2) 是夜。 书舒微弯着腰,将手里的面霜稍微焐热揉开后,轻轻擦在女儿两边的脸颊上。 女孩子乖乖坐着,眉梢间是那种藏不住的小喜悦。 她在开心。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开心了一整天,因为柏林苏乐团的事情。 怎么会不高兴呢。 拉小提琴是她唯一坚持到现在的兴趣爱好。 从第一轮面试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轮面试,肯定对于能否加入乐团件事是抱有期待的。 所以裴慕音的决定是接受邀请。 但在此之前她也明说自己学业之余的空闲时间很少,恐怕入团后没办法时时报到。 得到答复的柏林苏乐团的负责人则口吻轻松的表示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乐团内也偶有学生乐手,而恰好他们的集训时间大多是在寒、暑假,让裴慕音可以安心于学业。 只不过办理入团手续时还需要本人到场。 于是。 裴慕音特意选了个周末的日子去了趟京市。 当然不止她一个人,是四个。 到达京市在落脚点稍作休整后裴渡开车载着三人前往柏林苏乐团所在的大剧院。 裴慕音抱着自己的个人材料下了车,刚走了几步,她莫名停下来,然后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的黑色轿车车窗往下降。 副驾驶的书令晨钻出来,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问道:“妹,真不要哥陪你进去嘛?哥可以为你左右护法,斩妖除魔的哦。” 后座的书舒吐槽:“妹妹又不是去取经的,护哪门子法,二师兄可以先退下了。” 裴慕音忍俊不禁,接着目光往里去一点,和驾驶座的爸爸对视上,后者眸色内敛,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用啦哥。” 她说:“你们都已经陪我到这里了,后面我自己就可以啦。” 书令晨:“OK,那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 应完,裴慕音继续走,她的脚步很轻快,从未有过的轻快。 虽然这次还是一个人进这扇门,但她却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 … 办理入团手续不需要花很长时间。 等待的三个人就坐在车里这么等着。 ——坦白组三人。 书舒在刷手机,找周边附近评价好的餐厅,想着待会儿等女儿出来一起去吃。 裴渡第七次通过后视镜往后看。 其实他的动作算得上是不着痕迹了,可架不住书令晨就坐在旁边,他就是想要忽略也做不到啊。 少年面无表情,目光幽幽看向自己死于海陆空后重生归来的爹,贴心地说了句:“不行我下车呗。” 总感觉他很多余,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书舒抬头,疑惑问道:“你下车干嘛?” “他tOU——” 还没等书令晨说出第二个字,裴渡出声打断:“令晨平时看课外书?” 书令晨:“???” 裴渡嗓音沉稳,解释:“那天,隐约听到了。” 那天——也就是他在书房打电话时,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书令晨顿了下,忽然计从心来,问裴渡:“那你有听见是什么课外书吗?” 裴渡表示没有。 书令晨顿时嘿嘿一笑,只见少年眼珠子嘀溜溜的一转,就差把“我要开始给你下套了哦”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又问裴渡:“嗯,那你有时间那啥吗?就是,有《时间简史》吗?” 特意拆成两句的话,容易让听到的人会朝着烟雾弹的那个方向去理解。 书令晨想。 哼!他不要再一个人继续背负《时间简史》的黑历史了! 裴渡余光瞥了眼后座书舒的身影,而后看向儿子,在少年布灵布灵且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他启唇: “听说过这本科普书,没有看过。” 嗒,嗒,嗒。 仔细听,是书令晨算盘珠子落地的声音。 这都不上当!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时间简史》吗!!! 从书令晨开口那刻起,书舒就知道儿子打得什么主意,他显然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谁。 除非甘愿自投罗网,否则,这人根本诓不到。 书令晨默默在心里无理取闹地给裴渡扣上0.5分。 然后窝在座位上开始独自emO起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题就这么被转走了。 emO了一会儿。 书令晨又想到,妈妈和妹妹都是学霸,而他是个大学渣。 于是。 他没忍住,又又问裴渡:“老裴,你小时候学习成绩是不是很差?” “……”裴渡怔住半瞬,观察着儿子的神情,回答:“嗯。” 承认了。 书令晨表情瞬间阴转多晴。 “哈,我就说,不可能是我的问题嘛。” 原来是因为老裴学习不好啊,所以问题出自基因上面,而他现在之所以成绩突飞猛进,靠的全是他自己,和老裴没关系。 这么想着。 书令晨又在心里给裴渡扣了0.5分,不过想到裴渡如此诚实,诚实可是难得的好品质,值得鼓励,为此,他一次性给裴渡加了10分。 书舒全程:“……” 看吧,这人自投罗网了。 别人自投罗网是吃亏,而裴渡自投罗网,直接给儿子钓成翘嘴了。 … 裴慕音既然加入了乐团,那么在没有集训的日子里, 她也要利用空闲时间勤加练琴回到以往的那种水准与状态,每周的周日就是绝佳的空闲时间。 1600空房间多。 书舒单独辟了一间出来找专人做了隔音专门给女儿做琴房。 这天午饭后。 书舒在琴房陪女儿练琴。 裴慕音才拉了一下就感觉不对劲,音调不对。 “可能是我太久没有拉过,琴弦都变松了,看来要重新调下音了。” 裴慕音思忖着要找位调音老师。 “给我看看吧。”书舒起身从女儿手中接过小提琴,看了看说:“只需要调音器就好。” 裴慕音惊讶:“姐姐会调音?” 书舒:“会一点儿。” 正巧裴慕音得知爸爸正在回来的路上,于是她干脆给发去消息,拜托爸爸帮自己带一个调音器过来了。 … 客厅里。 书舒把女儿的提琴正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将调音器夹了上去。 她先从中间的2、3弦开始调起,指尖拨动琴弦,琴弦震动收录到调音器中,然后根据调音器的反馈去调节上头的轴线。 书舒处理得认真。 等一点点试着音调完后,她习惯性的拿过旁边的琴弓,站起身,把提琴架在自己左侧肩上,琴弓放上去,挪动着浅浅拉了一小段试音。 “调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慕音自己再试试感觉,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要调。” 书舒把琴放下,刚准备递过去给女儿,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三道视线给团团包围住了。 依次是儿子,女儿,还有坐在沙发另侧,送完调音器没有离开的裴渡。 他们全部都在看她。 “……”书舒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裴慕音率先出声,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意外地问书舒:“姐姐,你也会拉小提琴?” “嗯,不过……”不知想起什么,书舒顿了下,下意识朝裴渡的方向看了眼,而后语气轻松地说:“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裴慕音十分意外。 会调音的人肯定是接触过提琴的,尤其看书舒如此熟稔的动作,就知道书舒还接触得不少,可在此之前她没见过书舒拉琴。 不止裴慕音意外,书令晨甚至都不知道书舒会拉琴。 他只感觉自己又对妈妈刷新了一层认知。 裴渡则在思考方才捕捉到书舒看来的那一眼内里的含义。 * 与此同时的京市,天色渐渐变暗。 大剧院内。 时瑶捏了捏酸痛的肩膀,才分别将自己的乐谱还有提琴仔仔细细装回自己的琴包内。 旁边两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大提琴手女生在聊天。 “听说了吗,黛西老师终于联系上了她一直在找的那个错过了终面的小提琴手,就在前两天吧,那个女孩子过来办手续,现在是咱们乐团的正式成员了。” “我说今天看见黛西老师的时候她怎么兴高采烈的呢,那个女孩子是叫裴什么的吧,我记得终面的时候黛西老师就在群里到处问了。” “是吧。” 时瑶收拾琴包的手一顿。 ------------ 第169章 学习成果的味道 (1) 随着蝉鸣声逐步匿迹,风中燥热不着痕迹消散,安市正式迎来深秋。 三中全体学生的校服也由单件短袖统一更换成了两件套。 某个上学日的清晨。 裴慕音捏着自己的校裤裤腰,表情神奇道:“姐姐,我之前领的秋季校服也大了一圈。” “宝宝穿这套新的吧。” 书舒把小一码的校服递过去给女儿。 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裴慕音的衣服变得宽松起来,尤其是裤子,有很多大到都穿不上了。 她不知不觉中在掉慢慢地体重。 裴慕音觉得纳闷,她并没有刻意的去节食,饭量和零食都与以往差不多,但就是瘦了。 她默默地想。 难道是和心情有关嘛。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的零食会导致体重增加,而在心情很好的时候吃的零食则体重会减少? 书舒从未在意过女儿胖瘦或是高矮,她都会觉得女儿很可爱,她只要女儿开心和健康就行了。 趁着节假日。 书舒给俩崽预约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两人各项指标都显示健康。 不过就女儿近期的体重较大的差距书舒还是仔细地请教了医生。 医生的回复是,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体重变化大属于正常,不需要过度担忧。 书舒这才放下心来。 … 或许是到了毕业班的缘故,原本成天咋咋呼呼的孩子也渐渐抛去浮躁,开始静下心来。 老刘班上这种情况尤为显著。 以前是一下课班上这群毛小子跟放出牢笼的疯狂小猪仔似的,不是闹哄哄跑去小卖部就是堵在走廊打打闹闹整天没个正形。 而现在一下课,竟然全都老老实实地窝在教室看书做题。 老刘是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什么大运了。 先是书舒和裴慕音这俩学霸孩子,后是书令晨这学渣逆袭进步三好学生,最后又是爆改的班级氛围。 为此,老刘周末的时候还特意跑到寺庙,捐了香火钱,虔诚地拜了好久,希望班上所有孩子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的人生都要好好的。 其实老刘不知道。 起初以波罗仔这群人为先—— 哈?学习? 这俩字和他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压根无心学习,他们只想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可奈何有个专注撕伞二十三年的书令晨在。 晨哥是真下手揍他们啊,他不玩儿,也不让他们玩儿,他学习,也逼着他们学习。 知识被强硬“塞”进脑子里的感觉。 谁懂。 简直太痛苦啦。 可等到模拟考试,他们看到试卷上某道“似曾相识”的题目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完了这题我好像会做”的感觉。 而最后感觉化为了真真切切的分数。 书令晨抱着手臂,扬扬下巴,带有诱惑意味的问道:“尝到了吗,学习成果的味道。” …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且充足的学习中度过。 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低到要靠穿羽绒服才能出门的程度。 寒假到来。 按照柏林苏乐团的集训要求,裴慕音需要去京市大剧院参加集体训练了。 早在学期结束之前裴渡就为女儿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当然不是京市主宅,是只与剧院路隔着两条街来回会很方便的一处精品住宅——和安市1600相差无几的大平层。 心照不宣的,现在裴慕音书舒书令晨已经默认了三人要生活在一起这件事,于是便也一同去了京市,一个陪女儿,一个陪妹妹。 到地方后。 房子的装潢风格也和安市的差不多,每个人的房间还有生活用品全部都备全。 裴慕音还是和书舒睡一间。 书令晨到属于他的那间房里放行李时,发现了一台人体工学太空舱电竞椅。 黑蓝色的,看起来特别炫酷。 完全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压根抵抗不了的东西。 书令晨看得两眼发亮,拿起手机对准电竞椅拍了张照,然后发给了置顶列表中的联系人之一。 「老裴,这是你准备的?」 对面秒回: 「嗯。」 「还喜欢吗?」 书令晨:「我可太喜欢了!」 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对着电竞椅各种爱不释手,体验了番后,少年窝在电竞椅里面又发消息: 「老裴,我觉得你还是不能太惯着我了,你知道的,我毕业班 ,要是我的学习成绩下降了怎么办?」 老裴: 「听妹妹说,令晨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进了全年级前二十。」 「我相信,区区一个电竞椅,是不会对年级前二十的人造成任何影响的。」 下一秒。 被夸到心坎上的书令晨:「+10!!!」 (2) 今天是裴慕音首次到柏林苏乐团报到,她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好了。 吃过早饭。 裴慕音背起自己的小提琴包准备出发,才走到玄关,她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拍了下额头,又转头朝卧室跑去。 餐厅还在收拾碗筷的书令晨诧异抬头:“怎么了妹,落下啥东西了吗?” “嗯是的!” 裴慕音口中应着,在卧室的床上找到了自己的玩偶小熊。 小熊后背的拉链被拉开,露出里面的黑色录音笔。 怎么能把“眷顾之神”给忘掉呢。 裴慕音带着歉意地用手指摸了摸录音笔,而后将它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时候书舒走进来。 “等一下宝宝,天气预报说外面风很大,戴上围巾。” 书舒帮女儿戴上了条白色绒毛围巾。 看着眼前垂着眸认真系纽扣的书舒,裴慕音幸福地小声感叹:“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才会让我遇到姐姐。” 书舒弯唇:“那有点巧哦,恰好我也觉得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才让我遇到这么可爱的慕音欸。” 两人相视一笑。 分别和书舒还有书令晨说完拜拜,裴慕音心情雀跃地出门了。 … 京市所在大剧院。 黛西今年五十八岁,她年轻时是位十分优秀的小提琴手,自幼起就开始拉小提琴,凭借优异过人的成绩考入世界排名第一的音乐学院获得硕士学位。 后因身体原因不再拉琴,受柏林苏国际乐团聘请成为团内的专业指导老师。 她是在初面试时就注意到了裴慕音。 在这方面领域专业到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家,基本都能够在半首曲子之内摸清选手的底还有其上升空间的最高上限是在哪里。 黛西一眼就看中了裴慕音,这孩子比起成熟的提琴手的确会稍显稚嫩,可她是有天分在的,难得的可造之材,待经过专业培养后,将来定会是名出色的提琴手。 大剧院某个小礼堂即提琴手们的教室。 黛西和蔼地将手放到裴慕音肩膀上,然后向众人介绍这是新来的小同学。 裴慕音礼貌颔首,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底下坐着的时瑶看得神情怔愣。 ……这是裴慕音? 变化大得让她一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印象中的裴慕音总是唯唯诺诺的,对于外界的目光总是会感到不自在,导致人看上去畏手畏脚,明显的不自信,像是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但眼前的女孩子穿着件浅色的毛衣,扎着毛茸茸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白嫩的脸蛋,她微笑着,开朗从容地自我介绍。 … “瑶瑶,瑶瑶?” “啊?” 时瑶回过神,看向驾驶座的时晴:“妈妈你喊我吗?”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也听不见。”时晴手中打着方向盘,在一处红灯前停下,扭头道:“问你呢,今天的琴练得怎么样?老师有没有夸奖你。” “和平时一样。”时瑶乖巧回答:“没有夸奖,集训有很多提琴手的,老师也不能每一个人都注意得到的。” “这种说法就是错误的,只要你足够优秀,脱颖而出,老师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你呢。”时晴皱了下眉,不赞同道:“瑶瑶,你这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这是不对的行为,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时晴叹了口气道:“瑶瑶,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好不容易进了柏林苏,那就必须得加倍努力,超过别人。” “我会的妈妈。” 片刻后,红灯变绿灯。 时晴发动车辆,随口问起时瑶:“听带你的那位老师说,你们少年提琴手组来了个特别有天分的新成员,是个女生,还和你差不多大?” “……对。” “哪儿人啊,叫什么名字?” 时瑶顿了几秒钟,她说:“……我、我不太清楚,第一天来,不熟,我没有跟她说过话。” “哦。” 像是怕妈妈继续问起关于“新成员”的事情,时瑶为了转移话题,赶忙问起:“妈妈,你跟哥哥最近有联系过吗?” 先前哥哥时津因为不想去裴奶奶家的事情和妈妈闹得特别不愉快,且这不愉快一直延续至今。 时瑶想得知哥哥的近况,只是妈妈很生气,不让她私底下找哥哥。 只听见妈妈冷哼一声。 “不要跟我提他,你哥哥太不听话了,好好的书不念,竟然瞒着我非要去搞什么竞赛,这是故意气我呢,他的事,我不想再管。” “他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是硬气要跟我闹吗,我前段时间停了他的生活费,原先给他租的房子也退租了。” “……”时瑶瞪大眼睛:“这、这怎么行呢,哥哥都没有成年,没有生活费,他一个人要在安市怎么过?” “随便他怎么过,等他尝到苦头了,自然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了瑶瑶,不要再说了。” 时晴截断女儿的话,从小听话到大的儿子忽然忤逆自己,她别提有多生气了,气到对女儿道:“在他认错前,你没有这样的哥哥。” 这话实在是太严重了,时瑶无措地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她又说不出反驳妈妈的话。 她只能说:“妈妈,哥哥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去跟他说好不好,等裴奶奶旅游完回来,我说服他再跟我们一起去裴奶奶家,好吗?” 时晴动作顿住。 她还没跟女儿明说过,他们去不了裴家了。 女儿年纪小不懂,她却懂,外界传裴老夫人出国环游世界了,实则却不然,哪儿有旅游的人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失去所有音讯,且整个裴家主宅也一夜之间被彻底清空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 裴老夫人旅游是假,被人带走是真。 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那位——裴家如今的掌权人,裴渡。 时晴和裴渡从未见过面,却知道裴渡是她万万不能够去招惹的的人。 她仅凭从宋女士这里获取的些许信息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时晴一直都知道的,宋女是拿她当工具人,用来刺激她讨厌的孙女裴慕音的工具人,她让佣人跑到裴慕音面前传闲话,造成自己和裴渡接触的假象与谣言。 可宋女士却不敢把这谣言传到裴渡耳中。 时晴亲眼见过。 某次裴渡毫无预兆地回来住宅,宋女士着急忙慌地让她赶紧藏起来,那瞬间,吓得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宋女士甚至都不敢让裴渡知道她的存在。 就好像,一旦被裴渡知道就是后果十分严重的事故。 … 时晴从思绪中抽身出来,忽然想起什么,问女儿:“对了瑶瑶,你们乐团那个黛西老师还在……还在尝试联系裴慕音吗?这都这么久了,应该也放弃了吧。” 时瑶因心虚而吓了一跳,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模糊地应声:“……没听说了,大概是放弃了吧。” 时晴嗯了声,开始语重心长道:“瑶瑶,你还有半年的时间,你一定要努力练习。” “明卓老师是誉享国际的大师,他的关山之作开场的小提琴独奏已经明确敲定要你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小提琴手了,所以瑶瑶,这个机会,你不可以错失。” “不可以让妈妈失望,知道吗?” 时瑶为难道:“可是妈妈,我今年毕业,我下学期恐怕不能再像上学期那样,可以挤出空闲时间去练琴了,所以我能不能等考完再——” “瑶瑶,妈妈的意思可不是让你为了练琴就对放松学习,要学会两头兼顾,假期结束前,你下学期的目标也要定出来了。” “……”时瑶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良久,她倍感压力地回答:“知道了。” ------------ 第170章 告状 (1) 半个寒假过去,在京市与在安市的日子没什么分别,都一样的平凡而温馨。 又是个清晨。 “我走啦。” 裴慕音背上提琴包,换好鞋出门去大剧院了。 客厅里。 书舒和书令晨在写寒假作业。 书舒第五次看向身侧的儿子,眼神有点一言难尽——因为儿子那一手丑兮兮的字。 歪歪扭扭得就跟被小鸡爪子挠过似的。 太难看了。 而且还有好多字的笔顺都是错误的,看得人强迫症都要犯了。 书舒好多次欲言又止想要提醒。 就听见—— “妈,咱能不能自己写自己的,别老抄我的啊。” 书令晨停下笔,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可你是我妈,我已经允许你抄我五次了。” “但是,不能再有第六次了,我的答案也是有尊严的。” 说着,少年真就煞有其事地手臂一伸,严严实实挡住了自己的作业本。 “……” 书舒满头问号,然后气得哈了声,质疑:“年级第一名有必要抄年级第十九名的作业吗请问?” 书令晨又叹了口气:“您这是对年级十九名的刻板印象,难道年级十九名的作业就不值得被年级第一抄了吗?反过来说,那年级第一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抄年级十九了吗?” “好霸道哦。” “…………” 有时候书舒觉得多说无益这个词真的是很有道理。 所以。 她选择抬手给儿子一个爱的大比窦。 … 偌大的会议室内,光线通透明亮。 市场部门的经理正有序地汇报着上周的报表趋势。 主位前。 光滑桌面上的手机亮起屏。 裴渡目光稍偏,而后捞起手机,解了锁。 令晨: 「老裴,有人欺负我!」 「ㅠ ㅠ……」 裴渡眉峰拢起,修长的指节就要径直摁下语音通话键,但又瞥了眼那个哭哭的可爱颜文字表情。 “……” 手指撤回,裴渡眉眼恢复舒展,调出键盘,敲下了几个字:「谁欺负你。」 那头磨蹭了半天才回复。 令晨: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欺负我的人是谁的话,你会替我去找回场子吗?」 「•͈ ₃ •͈ 」 裴渡毫不犹豫答复: 「嗯,会。」 手机屏幕前的书令晨刚要得逞一笑,下一秒,一条仿佛洞察到他心思的消息紧接着就弹了出来: 「妈妈除外。」 书令晨瞬间脸垮了,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为什么!」 老裴:「不敢。」 书令晨:“靠!” 简简单单“不敢”两个字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诚实的意味。 书令晨有种被什么塞满一嘴的饱腹感。 他好像有点知道在没他也没妹妹的时候,他妈和他爹的地位占比了。 这头。 裴渡又收到了儿子的消息。 「老裴,那什么,问你个问题。」 似乎是个挺郑重的问题,裴渡神情稍正色几分,开始静等。 「就是,假设我和我妈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呀?」 「温馨提醒,如果你没有选择我妈,我就要给你扣分了,扣大分的那种!」 「但是如果你也没有选择我,我也要扣分的。」 「所以老裴,你选择救谁呀?」 「⦁⩊⦁」 裴渡:“……” 到这一秒,裴渡才反应过来,儿子来找自己压根不是为了哭诉委屈。 不过是因为被妈妈“欺负”了,不能做出反击,所以只能转头跑来“欺负”他了。 事实也果然如裴渡所料,书令晨看着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界面,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 骚扰完爹后,他又去骚扰妹妹,只不过这会儿妹妹没有空看手机。 … 大剧院。 小提琴手的集训所在礼堂,整齐悠扬的琴音阵阵传来。 正当所有小提琴手认真拉曲之时,从观众席入口走进来几位身着正装,气质带有艺术家才独有的那种不凡感的男女。 黛西走在最前面,微笑开口为身后人介绍着什么。 一位女性打趣般问道:“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我现在主要是好奇,让黛西老师您一连发了十几封邀请函的那个孩子是谁?” 不等黛西说话。 那位女士俏皮地眨眨眼:“让我来猜猜。” 说着。 她视线从底下每位小提琴手身上一一略过,而后停留在一个扎着毛茸茸丸子头的女孩子身上。 “是她吧。” 黛西Oh的惊讶了声:“诗尔,你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不不,应该是说您更慧眼识珠才对。”诗尔目光没有收回来,也认同地点点头:“嗯,的确是个有灵气的孩子,难怪明卓先生会留下她的档案了。” “对了。” 诗尔想起件事。 “听说去年柏林苏招募钢琴手时也有位特别突出的选手,视频我也看过了,指法相当的细腻,黛西老师,你应该也把那位纳入麾下了吧?” “没有。”黛西遗憾道:“那位选手填的资料全部是虚构的,况且她当时还带着口罩和帽子,后续是根本联系不到本人。” “按理说,像这种钢琴手一般都不会去参加海选,而是直接往内部递资料参加正式面试的。” “她应该对柏林苏不感兴趣,之所以来参加海选,是为了别的什么吧。” … 一周后,柏林苏乐团内部发布公告。 明卓先生作品演奏团的人员名单表出来了,开场小提琴手表演者那行写着裴慕音的名字。 当天下午。 黛西的办公室被敲响。 “请进。” “黛西老师。” 戴着眼镜的黛西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向推门走进来的女生,表情疑惑:“时瑶?你有什么事情吗?” 时瑶小声道:“是关于明卓先生演奏团名单。” 黛西笑,声音温柔道:“噢,这个啊,你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吗?你在弦乐组,弦乐组的小提琴手里面就属你年龄最小,是不是紧张了?” “……不是。”时瑶摇头:“黛西老师,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尝试一下小提琴开场演奏。” “什么?”黛西脸上的笑顿了下:“小提琴开场已经定下是裴慕音了,你看名单的时候没看到吗?” “黛西老师,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给我一个争取开场的机会?” 时瑶几近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黛西。 “老师,您知道的,进入乐团以来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在练习,连上学的时候也没有懈怠过,就是为了想要演奏明卓老师的开场。” “时瑶,我知道你的努力。”黛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可是小提琴开场的演奏人员是明卓先生亲自定下的,我无权干涉。” 时瑶还不肯放弃:“那您能不能带我去见明卓先生一面,他可以考我任何曲目,我、我能够证明我绝对不比裴慕音差,真的!带我的老师也说我可以。” 面前的女孩子言语有些激进。 黛西平时不是位严苛的指导老师,尤其是对孩子时总是格外的亲和,但此刻她皱起眉,口吻里尽是严厉。 “时瑶,先不论你是否真的能够证明自己可以,但是首先,你得先学会一个词,尊重。尊重明卓老师的决定,也尊重被明卓老师选择的裴慕音。” 话说到这份上,时瑶却还不肯放弃:“老师我——” “好了, 不用再说了。”黛西做出请的手势:“请你出去,我要忙了。” (2) ------------ 第171章 怎么会这样 时瑶几乎是失魂落魄地从黛西办公室里出来的。 这时她手机传来震动。 妈妈:「瑶瑶,明卓老师作品的参演名单这是不是要出来了,你表现得怎么样?小提琴开场演奏定下的是你吧?」 没等时瑶回复,下一条消息紧跟着弹出。 「必须得是你,别让妈妈失望。」 时瑶握住屏幕的手指泛白。 “瑶瑶,提琴比赛要拿第一,别让妈妈失望。” “瑶瑶,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必须前进三名,别让妈妈失望。” “瑶瑶,入口的饮食必须做到少盐少油,否则脸上会长痘,皮肤变差,形象上会很难看,别让妈妈失望。” “别让妈妈失望……” 这句话犹如魔咒般不停地在时瑶脑海中回荡,又像一根细细的鱼线勒住时瑶的脖子,越勒越紧。 她只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来气,快要窒息了。 “前面那同学,快让让!” 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前后抬着个大灯架子从时瑶旁边经过。 最近大剧院某个舞台的灯光在搞升级装修,工人们来来往往,看上去工程并不小。 时瑶麻木地侧身让过。 忽地。 她余光无意间瞥见对面楼下经过的人。 裴慕音。 女孩子背着提琴包穿过舞台的后台,朝另一个出口走去,她经过时,头顶钢架上面传来聒噪的电焊声。 时瑶知道,那是裴慕音每天练习完后要走的门,大概从那里绕出去她回家会更加方便。 “……” 时瑶目光怔怔地看着裴慕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她忽然想起带她的那位老师说的话。 “可惜了瑶瑶,小提琴手里面就属你和裴慕音两个人最为突出,本来没有裴慕音的话,就一定是你演奏明卓先生作品的开场了。” 不是裴慕音的话,就是她了。 所以,如果裴慕音演奏不了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顶替上去了,这样一来要发给妈妈看的名单上面小提琴开场的名字也会变成她的名字。 仿佛有恶魔凑到耳边低语着什么。 一个可怕大胆的念头在时瑶心里诞生,可此刻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么的可怕。 因为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妈妈的失望更加恐怖了。 … 昨晚书舒说起附近新开了家特色餐厅,三个人说好明天就去那里吃晚饭。 翌日。 小提琴集训所在礼堂。 时瑶许多次用幽幽的眼神,盯着垂眸练琴练得认真专注的裴慕音,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下午,练习结束。 裴慕音收拾好东西,和旁边的师哥师姐们道完别,提上包就起身离开了。 有人注意到后排某个空位,好奇问起:“咦,时瑶今天就走了吗?” “没走,琴都还在呢,估计是上洗手间去了吧。” “噢噢,我就说,早走可一点儿也不符合她这个小卷王平日的风格。” … 「慕音,我们到门口啦。」 收到书舒这条消息的裴慕音加快了步伐,彼时的她满心只惦记着要赶紧出去和书舒书令晨汇合,脚步轻快,边走边低头回复了下书舒的消息。 就在这时。 “裴慕音!快让开!” 伴随着惊慌急促的女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嘎吱嘎吱,什么物体产生了松动的声音。 裴慕音抬头,瞳孔骤缩,只见一截钢架从高处直冲冲往下砸来,电光火石之间,她条件反射地往后跑。 “砰——!” 钢架落地,发出巨响。 裴慕音缓慢地放下下意识替自己遮挡的手臂,转过身,看到被钢架锋利的边缘给刮出一道道刺目痕迹的地板。 她呆滞在原地,手脚冰凉。 倘若她刚刚再走过去一点,躲避不及,被砸的就是她了。 “怎么了?怎么了?!” 声音太大,引得所有人闻声赶来。 “慕音!” “妹!” 站在边上的裴慕音侧头,看到朝自己匆匆奔来的书舒和书令晨。 书舒表情紧张地巡视女儿全身:“慕音,没事吧?” “……没事。”裴慕音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儿,小声地说:“我、我躲得很及时。” 书舒和书令晨这才松口气。 “我说你们是怎么做的事,竟然留下这么大的安全隐患!”后台处剧场负责人表情严肃地对着工人问责:“这还好是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然可怎么得了?!” 为首的那位工人笃定:“不可能,我们每天工作结束后都会进行检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不可能?那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有钢架掉下来?” 工人们仍旧坚持他们的工作并没有失误:“您先别急,等我们检查一下再给您答复。” “……” 裴慕音忽然想起方才喊住自己的那道女声。 如果不是那道提醒声,她一定会被钢架给砸到,可她却没看到是谁喊的她。 “妹?” 裴慕音回过神:“嗯?” 书令晨问:“想啥呢?是不是被吓到了?” 裴慕音点点头:“嗯,有点。” “没事昂,咱不怕,等下哥买好吃的给你压压惊。”书令晨动作自然地朝裴慕音伸手:“来,把你的包给哥吧,我帮你拿。” “谢谢哥。” 裴慕音把肩膀上的提琴包递给了书令晨,然后习惯性地去摸了下自己的口袋。 空的。 女孩子脸色瞬间一变——她的录音笔呢?! 裴慕音反复摸了好几遍全身的口袋,却都没有摸到录音笔。 她明明把录音笔放进了口袋里的。 怎么会没有呢。 裴慕音开始猜测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录音笔不是在口袋里,而是在提琴包里。 于是她又向书令晨把包要了回来。 拉链拉开。 裴慕音先是去偶尔会用来放录音笔的夹层里翻找。 也是空的,没有。 然后她把提琴,乐谱,依次拿出,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录音笔。 这下裴慕音彻底慌了。 看出女儿表情不对,书舒跟着蹲下去问道:“怎么了慕音,是不是丢东西了?丢什么了,我们帮你找。” “是我的录音笔。”裴慕音解释说:“我有一支录音笔,刚才我从教室出来的时候都还在口袋里,但是等到这里就不见了。” 到这里…… 对。 她的录音笔肯定是丢在这儿附近了。 裴慕音顿时扭头看向方才发生事故的后台,想也没想,她立马朝那边跑去。 书令晨眼疾手快地拉住人:“嗳——妹你干嘛去。” “我的录音笔掉那里了,我要去找。” 能看得出裴慕音是真的着急了,她的声音甚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肯定是我刚才跑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录音笔里有一段提琴曲,那、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要找到它才行……” “好好,慕音。”书舒握住女儿的手,安抚道:“我们去那边找下,好吗,先不急。” … 有两个工人正在方才发生事故的地方清理残局。 书舒礼貌地过去询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其中一个工人问道:“长什么样子的啊?” 裴慕音当即掏出手机,翻开相册,点开了一张照片:“这样的。” 书舒跟着看了眼,待看清楚图片中那支黑色录音笔的样式后,她愣住了。 这录音笔……怎么这么眼熟。 这时。 “哎?小姑娘,这是不是你的录音笔?” 裴慕音神色一喜,跟着工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 女孩子的笑僵硬在了脸上。 原本完好无损的录音笔,此刻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 被钢架砸坏了。 是修都没办法修的那种。 … 那家新开的餐厅他们最终没有去吃成。 捡起录音笔那刻,裴慕音的眼泪当场掉了下来,她捧着录音笔的手都在发抖。 书舒和书令晨吓了一大跳。 书令晨手足无措地安慰妹妹,问这个录音笔是什么牌子,他给她买新的,买一百支好不好。 裴慕音摇头,难过得不行。 ……不是了,就算再新的录音笔也不会是她的那支录音笔了。 当天夜里。 书舒轻轻关上卧室门,走到客厅。 书令晨立马小声问:“妹妹怎么样?” 书舒叹口气:“哭着睡着的。” “啊……”书令晨说:“那支录音笔里面到底录的什么提琴曲啊?不可以买支新的再录进去吗?” 什么提琴曲。 书舒神情若有所思,拿出了手机,打开线上商城,搜到某个品牌,点开客服的聊天界面,发送了条消息。 十几秒后对方回复: 「很抱歉尊敬的会员顾客,您所问的该型号的录音笔,我们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停产了。」 书舒没放弃。 「我知道你们品牌每生产一款型号都会单独留下几套样品作为纪念,麻烦再帮我问下仓库。 … 第二天裴慕音是肿着眼皮出门去大剧院的。 书令晨不放心,提出送她去大剧院。 “不用啦,谢谢哥。” 女孩子脸上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整个人恹恹的。 书令晨挠了下头,很着急,可他不知道该为妹妹做点什么。 “叮咚——” 门铃响了。 书令晨走过去开门,是快递。 “妈,你快递。” “给我吧。”书舒拿小刀拆快递。 “买的啥,还是超加急的。”书令晨好奇问道,然后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一惊:“嗳!和妹妹那支一模一样的录音笔!” 书舒撕掉包装,试了下录音笔的功能后,拍了下儿子的脑袋。 “走,陪我出个门。” 二十分钟后。 书令晨仰头看招牌,跟着念:“酷念录音工作室?妈,咱们来这儿干嘛?” 书舒:“借把小提琴。” … 当天。 裴慕音从大剧院回到家里。 在吃晚饭之前,书舒故作神秘地对女儿说:“宝宝,你猜猜我今天打扫卧室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女孩子眨巴眨巴眼。 “当当当当!”书舒亮起手里的东西:“是你的录音笔哦!” 裴慕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我的录音笔不是……” “我是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捡到这个的。”书舒说:“应该是你记错啦,你昨天原本就没带录音笔出门,大剧院被砸坏的那支肯定不是你的。” 书舒在桌下肘击了下儿子。 “啊对对对!妹啊,咱们家又没有人用录音笔,除了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书令晨立马附和,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说:“妹你不是说里面有段对你很重要的提琴曲吗,你快听听看是不是这段?” 书舒又肘击了下儿子。 傻小子,再刻意一点就有点太假啦! 裴慕音愣愣地接过录音笔,摁下了播放键,须臾,从里传出了悠扬的提琴音。 只听到前三秒—— 裴慕音激动起来:“是、是我的录音笔!” 对面书舒悄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没猜错,女儿的那支录音笔是从前她的。 … 失而复得约莫是世上最令人感到庆幸的事情。 裴慕音攥着“失而复得”的录音笔一分一秒都不肯松手,她听了一遍又一遍里头的录音,以此来不断证明录音笔回来了不是她在做梦。 她甚至真的开始认同书舒的说法,并在脑海中产生了她没带录音笔出门的虚构记忆。 女孩子戴着耳机,边听边用手指爱惜地抚摸着录音笔。 忽地。 她手指一顿——没摸到划痕。 她的录音笔尾端是有块不到一厘米的划痕的,可她手里这支,光滑一片,什么痕迹也没有! 裴慕音顿时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 录音笔里的提琴曲是对的,可录音笔的痕迹却不对。 怎么会这样…… ------------ 第172章 我想相信 裴慕音是在四岁左右无意间得到那支黑色录音笔的。 那是爸爸出车祸的前一天。 她看到大福半立起个身子扒在书架上,不知道在扒拉什么,用爪子不停地刨来刨去。 “哗啦。” 一堆书被它扒拉在地。 “捣蛋鬼大福,不可以乱动爸爸的东西。” 小慕音赶忙跑过去把书捡起来,整理放回书架上,她发现其中一本书似乎因受到某种阻碍而不能完全地合拢。 小慕音翻开一看,才看到书里面夹着个黑色的东西,她好奇地拿出来,还没等看清楚这是什么,门外传来爸爸的脚步声。 彼时窗外天已经黑了。 小慕音和爸爸有个约定——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会玩儿捉迷藏,她藏,爸爸找,被找到后的她就要老老实实去洗澡然后休息了。 贪玩的小慕音根本不想那么早睡觉,每次都绞尽脑汁的藏,听见爸爸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匆匆躲了起来。 “慕音,有藏好吗。” 须臾,低淡的男音在书房里响起。 小慕音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藏好啦。” 裴渡侧过头,目光停留在鼓起一团的窗帘之上,面容冷清的年轻男人走过去,抬手慢慢把窗帘拉开。 “哈!” 小慕音发出那种自以为可以吓到人的搞怪声音:“爸爸你找到我啦。” “嗯。” 裴渡朝女儿伸出手,小慕音又叹口气,认输地牵住爸爸的两根手指。 牵着女儿离开的同时,裴渡也将正对着地上一本合上的书较劲的大福给带了出去,而后关上了门。 不怪裴渡观察力不够,怪只怪大福平时太过调皮捣蛋。 不知是不是狗狗也有叛逆期,明明小时候还很听话的狗子,可长到几岁后开始热衷于拆家了。 其它的家具都无所谓。 坏了裴渡能随时换新的,但书房里有重要的文件,不能任由狗胡来,今天不是女儿,大福都没有机会进到书房来。 裴渡将女儿交给女佣,等女儿洗完澡后,又牵着她回到卧室。 小慕音拥有良好的作息,尽管再不想早睡,但一到这个点,就自然而然的犯困了,不到五分钟,她就抱着玩偶小熊睡得香甜了。 完全没记起自己是不是把什么事情忘了 裴渡为女儿掖好被子后才起身来到书房继续处理工作。 与此同时。 女佣抱着装有小慕音换下来的衣服去清洗,放进洗衣机前习惯性检查口袋,掏出了那支被遗忘的录音笔。 女佣深知这位雇主对小小姐的疼爱,以为是小小姐的玩具,没多看,就顺手把东西放回了小小姐的玩具房内。 … 爸爸出车祸失忆后,裴慕音在搬进主宅前,来到别墅收拾东西。 宋女士那会儿还是“好奶奶”形象,贴心地让裴慕音去拿自己的玩具。 可爸爸出事,大福不在了,小慕音对所有的玩具都失去了兴趣。 她茫然地站在自己的玩具房里,不知所措, 没什么想带的,只目光被某个筐里的黑色录音笔吸引,然后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在了手里。 搬到住宅。 小慕音偶然的一天尝试着摁下按钮,里面传出了一段曲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直到上学后通过音乐老师得知,这是提琴曲。 那之后,裴慕音的兴趣课程选择了小提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了解到录音笔中的提琴曲。 这是国外某个没什么名气的女音乐家作的一首小众曲子。 为她的爱人所作。 曲子是欢快风,雀跃中藏着少女略微羞涩的爱恋。 大意是: 她遇到一个人,她喜欢他,特别喜欢他,是那种想要把他藏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看到的喜欢。 这首曲子未曾正式发表过。 却流传着一个这样的说法——如果某天你遇到了心意相通之人,就将这首曲子拉给对方听,如此一来,上帝就会保佑你们一直走下去。 其实有点幼稚,也有点迷信。 但无人在意。 因为这本质上,是一场纯粹的告白。 自裴慕音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了这栋别墅里,这里很安静,低噪音,低空气污染,特别地适合看流星雨。 最后一句话是爸爸告诉她的。 很多次,爸爸抱着她坐在露台上抬头看夜空。 可流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小慕音就好奇地问爸爸,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有流星雨呢。 爸爸说: “因为看到过一次。” “和妈妈。” 小慕音怔怔地看着爸爸的侧脸,彼时的她还不太懂得“爱”和“在乎”两个词的涵义,她只知道,提起妈妈时,爸爸的神情格外的温柔。 而这种温柔,除了妈妈,不会因为任何人出现。 裴慕音注意到录音的时间,是在她出生以前。 所以,藏在录音笔中那场“告白”的两个主角,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 爸爸不会拉小提琴,也显然当时不知道录音笔的存在。 那么录下这条曲子的人,是妈妈。 只有妈妈,才会知道录音笔里面的曲子是什么…… * 夜幕降临。 裴慕音闭着眼躺在床上,听见灯按钮“嗒”的一声,接着是传来拖鞋踩在地板上的细微动静,朝床边走来。 对方以为她睡着了,轻轻为她拂开脸上的发丝,而后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了句。 “晚安啦宝宝,睡个好觉吧。” 话落片刻,床的另一边有人躺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匀称的呼吸声细细响起。 裴慕音睁开双眼,桃花眼中一片清明。 床头柜上留了盏台灯,散发出温馨且不刺眼的暖光。 她把手从被窝中拿出来,又看起那支黑色的录音笔来。 将录音笔反反复复地检查。 裴慕音最终确认了,的确没有划痕。 划痕不存在,提琴曲却存在—— 也就是说,这支录音笔根本不是她的,可录入提琴曲的,却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只能是妈妈。 “姐姐,你也会拉小提琴呀?” “嗯,很久没碰过了。” “我是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捡到这个的,应该是你记错啦,你昨天其实没有带录音笔出门。” 与书舒有过的对话回荡在裴慕音的脑海中,她不禁屏住了呼吸,思绪自动往更久的记忆里飘去。 “我也花生过敏欸。” “你来,我特别高兴呀。”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有点巧哦,恰好我也觉得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会让我遇到这么可爱的慕音。” “……” 裴慕音侧过头,看向身旁已然熟睡的书舒,看向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书舒。 她目光停留在女生那张漂亮的脸上,若有所思了许久许久。 … 翌日。 书令晨纳闷地观察着桌对面裴慕音困倦的模样。 “妹?” “咱不是找回了录音笔嘛,咋还……” 咋感觉还是没睡好。 裴慕音神色如常解释:“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 “噢噢。”书令晨不疑有它,觉得这原因没啥毛病,他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反正今天你们乐团放假一天,等下吃完饭可以好好补一觉。” “不用啦。”裴慕音摇摇头,顿了下,说:“我下午想和哥学打游戏,可以吗?” 书令晨好奇地问道:“怎么突然对游戏感兴趣了?” 裴慕音回答:“因为觉得哥朋友圈发的那些游戏锦集特别的炫酷,所以也想玩玩看。” “哎呀,也没有特别,就,就一般般的帅气吧。”书令晨被夸得翘尾巴,立马一口答应:“行,哥带你打游戏,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游戏里横着走!” “还挺押韵。” 书舒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过来,动作自然地分别递给俩崽。 裴慕音伸手接过,下意识开口:“谢谢——” 后面两个字被她截停,没有说出口。 书舒轻笑着回了句不客气哦。 … 转眼到下午。 书令晨和裴慕音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他先让裴慕音下载APP,下载好后教她创建新账户。 书舒切了两盘水果,在旁边看了俩崽玩了会儿,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于是站起身说:“你们玩,我午睡下。” 书令晨和裴慕音同时抬头应:“好。” 裴慕音留意着听到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妹,开始了,快,买个初始装备先。” “嗯嗯。” 裴慕音照做,不过她的心思已然不在游戏上面了,女孩子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哥,你和姐、你和姐姐一起生活很久了吗?” “……没有啊。”书令晨操控着游戏的手一顿,脑子转了圈,摸了下鼻子说道:“她去年才来到安市念书的,她父母工作忙,想着我俩差不多大,可以相互照应来着,就干脆让她转到我的学校来了。” 裴慕音默默看着少年的动作,又说:“和哥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见过叔叔和阿姨。” “……” 如果换做以前,书令晨可以问心无愧说他没爹,他爹早逝了,但是现在…… 于是他说:“他工作也忙着呢,忙得脚底板起火。” 没摸鼻子,老裴的确就是很忙嘛。 “那阿姨呢?”裴慕音问:“听说阿姨在外面旅游?” “……”书令晨摸了下鼻子:“嗯。” 裴慕音接着问:“一直旅游吗?” “……”书令晨又摸了下鼻子:“昂,她没啥别的爱好,就爱旅点小游。” 裴慕音:“那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吧,你不会想阿姨吗,好像也没有看见过你们通过电话什么的。” 书令晨:“…………” “因为我想要学会独立,老是粘着妈妈算什么独立,所以我们约定好了,不到必要时刻不联系!” 书令晨觉得自己真聪明,这简直就是完美答案。 不愧是他。 下一秒。 裴慕音:“姐姐和哥的妈妈长得像吗?” “……”书令晨干笑:“亲姐妹,那肯定长得像的。” 裴慕音:“一定和姐姐一样漂亮。” “哈哈,差不多,差不多。”书令晨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妹你要不吃块水果?这个橙子特别甜,你尝尝?” “好。” 裴慕音依言拿过叉子吃了两块橙子,她看着书令晨把手从鼻子上放了下来,想起书令晨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其实我年龄比你大,你得管我叫哥知道不?” “我的意思不是按岁数计算,是按出生分秒算的。” “我就是知道我比你大,你得管我叫哥!” “……” 就是知道——如此笃定。 裴慕音咀嚼着口中的果肉,直至咀嚼完,她忽然出声,喊:“哥哥。” 那个篮球赌约后,裴慕音一直都管书令晨叫哥,但这是她第一次喊哥哥。 虽然都是同一个意思的称呼,不过对于此刻而言,后者就是要比前者不同。 书令晨还没察觉到这不同背后的深意,只觉得自己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应得也心花怒放。 “嗳。” 刚“放”上几秒。 裴慕音:“哥哥是随阿姨姓吗,还是叔叔也姓书呢?” 书令晨脱口而出:“我跟妈姓。” 相当于否认了他爸姓书这件事。 下一秒。 “那叔叔姓什么呢?” 书令晨忍住想拍大腿的冲动:“!” 靠,大意了! 早知道就说也姓书了! “呃他……”骚瑞了老裴,书令晨咬牙,情急之下随口编了个:“姓张,张——张铁强。” 瞎话一旦出口那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再也拉不回。 “是有点难听哈,妹你别见怪。”少年摸着鼻子道:“那个时候的老人都比较迷信,我爸身体不太好,风都刮得走,狗也撵不过,所以取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壮的名字。” 大概是对亲爹的愧疚,书令晨还特意补充了句:“所以,他现在长得特别的强壮。” 裴慕音摇摇头,说:“不会见怪。” 书令晨也没有心思打游戏了,有意无意地往书舒卧室方向瞟去。 内心崩溃——妈,可别睡了啊,再睡他真的要绷不住然后露馅了! 妹这是咋回事儿。 为什么突然之间化身了“十万个为什么”! 就在书令晨生怕妹妹又问他什么要命题时,裴慕音却没有再问什么,注意力又回到了游戏上面。 仿佛方才都不过出于临时的好奇。 书令晨松口气。 磕磕绊绊打完这把,他说去上个洗手间。 裴慕音放下手机。 她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关于心中的疑问,她已有了大概的考量。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无缘无故无条件无私的好。 无非两种可能性。 带有目的性的恶意或是不为人知的善意。 裴慕音毫不犹豫地排除了恶意这一项,那么,就只剩下善意。 … 当晚。 在国外出差的裴渡接到一通电话,来自女儿的电话。 “慕音。” “爸爸,在忙吗?” 裴渡握住手机头也没抬,做了个中场休息十分钟的手势,而后起身来到隔间。 “不忙。” “……” 电话那头安静了十几秒,裴慕音都没有说话,裴渡也没有催,只耐心等待。 “爸爸。” 女孩子迷茫的小小的声音传来。 “假设某天,你遇到了一件特别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匪夷所思,但却又确凿不移的事情,会怎么办?” 裴渡这边是白天。 男人挺拔的身形立在落地窗前,漆黑的眼睫微动,眸内情绪变化的一瞬间就似乎明白了什么。 须臾,他开口。 “特定的问题通常具有针对性,别人的答案并没有参考价值,慕音,要以自己的答案为准。” 裴慕音的答案—— “……我想相信。” “那就坚定地选择相信。” 又安静片刻。 裴慕音问:“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渡回答女儿:“相信慕音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了答案。” ------------ 第173章 不够意思 “那就坚定地选择相信。” 裴慕音将爸爸的这句话在脑海中认真地回想了一遍,而后心里仅有的那丁点儿不确定彻底消散。 遵循本能,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得出结论: 书舒不是姐姐,是妈妈。 … 京市的雨来得突然,雨滴裹着冻人的寒意细细密密砸下,砸在几净的玻璃窗外,窗内空调运作,温暖如春。 裴慕音戴着干发帽,乖巧地坐在软凳上,目光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身后书舒拿着吹风机走过来。 书舒对着镜中的她笑了下,插上插座,摘下了她的干发帽。 不刺耳的呜呜风声在耳边响起。 头皮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裴慕音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书舒身上,以往她像现在这样对书舒的注视并不少。 可那时与此刻所怀揣的情感却已截然不同。 以往她是看待关系特别亲密的好朋友,而现在——是在看妈妈呀。 裴慕音澄澈的眼中充满了新奇感。 视线跟着书舒动而动,完全不想要错过一秒钟。 女生穿着浅色的家居服,两边袖口挽至手肘处,手腕白皙又纤细,脑后的头发用鲨鱼简单夹着,额边几丝碎发溜出。 衬得她本就温柔的侧脸显得有几分随意的慵懒。 ……妈妈好漂亮。 忽然,裴慕音耳垂被捏了捏。 “怎么啦?”将女儿的头发吹到大半干状态,书舒关掉吹风机,边拿起护发精油边疑惑地歪了下头:“慕音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在看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 裴慕音先是摇摇头,顿了顿后,又缓慢地点点头,回答:“嗯。” 看上去是蛮重要的事情。 书舒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模样。 裴慕音从软凳上转过身,面向书舒,似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给自己增添勇气,女孩子悄悄深呼吸了下。 然后才抬眸,视线与书舒的对上,只听见她声音轻快地开口说出了在心里措辞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话: “嗯,就是——” “很高兴认识你呀。” “妈妈。” 最后两个字,裴慕音有些羞涩地喊出来。 话音落下那瞬,书舒整个人怔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半晌才反应过来,语气有些不稳:“……慕音,你说什么?” “你喊我——” “妈妈。” 裴慕音清晰地重复了一次,在书舒震惊的目光中,女孩子直白地解释: “录音笔里面的曲子开始前,会有四点五秒的空白,这个细节,只有亲手录下这首曲子的妈妈会知道。” “新的那支录音笔,也有四点五秒的空白。” 所以无需纠结,细节决定了结果。 不算短的安静。 “……慕音。”书舒欲言又止,下意识有些担心地去看女儿的神情,斟酌着想要提醒女儿自己的状况:“我现在,和你一样大哦。” “我知道的。” 裴慕音脸上没有一丝认为荒诞的迹象,反而从容地弯唇,说起:“很小的时候,我问过爸爸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 是的。 裴慕音的问题不是“为什么我没有妈妈”,而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 从记事起,爸爸就告诉她。 除了爸爸以外,她还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妈妈。 当时的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意思是——妈妈,在哪里呢,没有看到。 爸爸沉默片刻,说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等到上幼儿园。 裴慕音从同学口中得知,像这种没有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情况,是因为妈妈不喜欢她,也不爱她。 “不爱”这个词对于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是相当严重的打击了。 那天放学。 裴慕音背着书包,眼睛红彤彤的,很是伤心地问爸爸是不是真的像同学说的那样妈妈不爱她。 “当然不是。” 爸爸敛眉,弯腰将她抱起来,肯定地回答她。 裴慕音看着书舒,声音轻轻,一字一句向书舒复述着爸爸的话:“爸爸说,妈妈很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没有人会比妈妈更加爱我了。” “包括他在内。” 彼时的裴慕音听得懵懵懂懂。 她对爸爸深信不疑。 只觉得,爸爸都已经是很爱很爱她的人了,那么妈妈比爸爸还爱她的话,那真的是好多好多的爱了。 虽未曾谋面,但裴慕音自动就将妈妈划分到了“重要的人”这栏,在潜意识当中就形成了对妈妈特别好的印象。 如果说对于那时的她来说,这个好印象还只是存在于脑海中一个缥缈的概念的话。 那么通过录音笔,她确认了书舒就是妈妈以后,爸爸那句“妈妈很爱你”,顷刻间就具象化了起来。 从开始产生交集起。 裴慕音无论回忆起哪件事,哪点细节,她都是被幸福所包裹住的。 而那些幸福的底色,全部都是爱。 既然如此,光怪陆离也好,匪夷所思也好。 裴慕音为什么要去在意,她拥有正常人所拥有的所有健康感官,看得到,也听得到,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她只需要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妈妈就好了。 女孩子看着书舒,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有点自责地问:“妈妈,我会不会,有点太迟钝了呀。” 竟然现在才发现。 “不会。” 书舒摇头,眼眶发热,忍不住倾身将女儿抱进了怀里。 才不会呀宝宝。 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会影响我要爱你一辈子的。 “……” 裴慕音埋在一片浅浅的柑橘味中,喟叹一声,也伸手回抱住了妈妈,然后不自觉闭上眼感受这个亲切与温暖的怀抱。 她终于明白这种亲切感由何而来。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早就在给她提示了。 这晚。 书舒抱着女儿,裴慕音抱着妈妈睡了个好觉。 当然不是说在此之前的觉不好,而是有什么东西得到明确,拨云见日。 从这一刻起,幸福将成倍。 其实,书舒怎么会没有意识到那支录音笔太新了呢,但她没有为了逼真特意去做旧。 女儿那么宝贝那支录音笔,那首曲子的音频文件随处可得,而女儿在意的,是充满唯一性拉下曲子的人。 倘若书舒还没从中领悟到什么,那她就是个笨蛋。 … 第二天一早。 书令晨趁着裴慕音还在洗漱,悄悄摸摸地溜进厨房,凑到哼着歌在煎蛋的书舒跟前,超小声问道: “妈,妹妹昨天晚上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吧?” 书舒拿着锅铲:“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昨天妹妹问了我好多问题。”书令晨皱着眉,神情严肃地说:“先是问我们是不是生活在一起很久了,再是又问怎么都没见过我爸妈,也没见他们和我联系。” “妈你去睡觉了,嚯!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有多么的惊险!” 说着,少年扬了扬下巴:“还好,我足够的机智,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书舒挑眉:“每一个你都回答了?” 书令晨:“昂。” 书舒默默看了儿子片刻,下一秒,眉开眼笑:“baby tUrkey晚上想吃什么?尽情点菜吧。” “!” 幸福来得太突然。 虽然平时他妈做饭做的也都是他们爱吃的,但重要的是书令晨从妈妈的这句话中获得了巨大的肯定! 所以—— 书令晨忍不住翘尾巴,同时骄傲地眨着眼睛:“妈,你也觉得我特别的机智对吧。” “机智不机智的这个咱们以后再议哈。”书舒拍拍儿子的肩膀,模样欣慰:“主要是我突然发现,原来大漏勺也有大漏勺的好处嘛。” 书令晨不明所以:“大漏勺,谁啊?” 反正不是他,他嘴可严了。 … 早饭做好,三人落座餐桌。 书令晨给裴慕音倒了杯豆浆。 裴慕音眉眼弯弯:“谢谢哥哥。” 又,哥哥。 书令晨眼睛当即一亮,心情相当荡漾地应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的就是比一个字的听起来舒心呐。 “妹,咱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以后都这么喊,我帮你把寒假作业给写了,你觉得怎么样?” 裴慕音摇头:“不用给我写作业。” 这在书令晨听来是一种婉拒。 他没死心,当即加码,诱惑道:“那不止寒假作业,以后你的作业我都包了呢?” 裴慕音依旧摇头。 好吧。 还是被妹妹拒绝了。 (˘̩̩̩ε˘̩ƪ) 书令晨正准备上个性签名网找一条符合此刻心情的emO文案好待会儿发朋友圈。 就听见。 “——我的意思是说,哥哥不用给我写作业,我也会这样喊你。” 书令晨惊喜地抬头。 听见裴慕音说:“亲兄妹之间,妹妹喊哥哥是理所当然的。” “嘿嘿,那倒是。” 书令晨起先没觉得到有哪里不对,还美滋滋地拎起根油条啃了口,嚼了两下后,手臂顿住了,表情有点怀疑。 “……妹,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可以重复一遍不?” 裴慕音看向书舒。 两人相视一笑。 书舒清清嗓子,冲儿子眨眼,一字一顿道:“妹妹说,亲兄妹之间,妹妹喊哥哥,是理所当然的哦。” 啪叽。 书令晨手里的油条掉回盘子里。 亲、兄、妹。 书令晨左边脸颊鼓鼓的,懵懵地看了看书舒,看了看裴慕音,又看了看书舒,又看了看裴慕音,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氛围很好。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 ……妈妈和妹妹,相认了? 少年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伸手示意:“等一下,是我起太猛了还是我穿越未来了,不然为什么剧情突然进展得这么快。” 他掏出手机查看时间,正常日期,没穿越。 所以。 他错过了什么?! “你、你们,啥时候……” 啥时候相认的。 书舒:“昨晚。” 书令晨下意识去观察裴慕音的神色。 淡定。 十分的淡定。 他第一反应是,不愧是亲妹啊,和他一样,接收“新事物”的能力都一样的强悍! 然而第二反应是,生气。 “你们俩好过分。” 书舒和裴慕音一头雾水,就听见书令晨口吻控诉道:“相认这么煽情的片段竟然都不带上我!简直太不够意思了!” “……” 书舒:“下次?” “不。”书令晨拒绝,说:“不行,下次是下次的事情,这次的,现在补给我。” 书舒和裴慕音:“?” 这要怎么补。 书令晨早餐也不吃了,一言不发朝仓库走去,等出来的时候,只见少年怀里抱了一大堆的——抽纸。 “这些够待会儿擦眼泪吗?” 在书令晨的认知当中,煽情就等于催泪。 “……”书舒干巴巴地说:“我们没哭。” “哦,那我肯定要哭的,我这个人共情能力强,泪点也比较低。”书令晨不以为然,把抽纸堆到桌子上,重新坐下,一本正经道:“来,开始吧。” “咱们从哪里开始?谁先说台词?还是说,直接上来就哭。” 然后,冗长的安静。 三个人干瞪着眼好半天。 不知道是谁先“噗嗤”了声,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其余两个人跟着破功,都笑了起来。 书舒哭笑不得:“书令晨,神经病啊。” “咳咳。”好吧,书令晨关掉戏精模式,挠了挠眉毛,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裴慕音:“抱歉啊妹,第一次以亲哥的身份面对你,很激动,给我整得都有点害羞了。” “那什么——总之,特别幸福,你是我的妹妹这件事。” 书令晨郑重地朝裴慕音伸出了手掌。 “我也是。”裴慕音弯唇,越过餐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很庆幸,有哥哥这件事。” 两人笑着。 兄妹俩的坦白局。 美好得想让人将眼前的画面永远保存下来。 “哎,好过分的两个人啊,这么煽情的片段,竟然都不带上我。” 书舒在旁边打趣式叹气。 就在这时。 玄关处传来“嘀嘀”指纹解锁的提示音。 三人同时探头看去。 大门打开。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身姿修长挺拔,单手推着个小号行李箱出现在门外。 裴渡对上三道视线,沉静的目光从儿子与女儿交握的手上略过。 须臾,他牵唇:“早。” ------------ 第174章 不感兴趣 在京市这段时间,书舒闲得无聊养了盆文心兰。 是她带俩崽去逛附近的夜市时,书令晨玩儿套圈游戏给套中的奖品。 盆栽被抱回来浇了好几天的水,叶子依旧蔫巴巴的。 一开始书舒担心养不活,但没想到后面竟然越长越好,甚至还开出了几枝淡粉色的小花,生动又漂亮。 书舒就以为这个花属于那种有水就能自力更生的品种。 直到某天她独自早起,在客厅阳台瞥见道清隽的身影。 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微弓下宽阔的肩背,戴着手套,低着眸认真仔细地往盆栽内一点点铺上湿润的苔藓。 书舒并不意外见到裴渡。 这里也有他的房间,只不过他待的时间很短暂,这人近半年似乎更忙了,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有时候他们三人只能通过桌上做好的早餐,冰箱里的水果,茶几上的甜品零食才得知他回来过。 察觉到什么,裴渡动作停住,转身看来,目光与书舒对上。 “早。” “…早。” 书舒视线落在裴渡手上,顿时明白过来这花可以长这么好的真正原因。 鬼的自力更生。 她忽然意识到她这个主人不太称职,于是指了指那盆文心兰,对裴渡提议道:“不然,干脆你拿去养?” 裴渡肯定是个负责任的好主人。 然后,书舒被拒绝了。 “我对养花不感兴趣。” “不是养得挺好的么。”书舒觉得这人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默默戳穿:“我刚看你弄得那么仔细,这花本来都要枯萎了。” 这还叫,不感兴趣? “因为那是你的花。”裴渡嗓音低淡,他看着书舒,丝毫没有那种想要刻意制造暧昧的意思,就单纯阐述事实道:“你的花我才这么做,别人的花,我不会管。” “……”书舒不自然别开眼,表情和声音尽可能保持淡定:“哦。” 其实起初书舒掉马那会儿,她各种猜测过裴渡的后续行为。 然后她发现。 裴渡如此大费周章地扒掉她的马甲,似乎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正大光明地替他们提前解决一切可能会出现的琐事。 正如他所言。 他说让书舒可以放下警惕,不需要再避开他,仅此而已。 … 没过一会儿,俩崽起床了。 这次裴渡出差的时间将近一周,从昨天早上裴渡回来起,书令晨就直接化身为裴渡的跟屁虫,围着裴渡一口一个老裴的喊。 人类的感情是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对一个人的好感悄无声息地叠加,等反应过来,就形成了本能的依赖。 书令晨对裴渡就是如此。 裴渡在厨房做早餐,书令晨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和裴渡说什么。 总之,话题特别的多。 裴渡慢条斯理地回他。 期间书令晨说着说着还伸手顺了片砧板上切好的西红柿吃。 不过还没等放进嘴巴里,就被裴渡给拿走了。 “不卫生。” 裴渡敛着眉提醒,旋即放下刀,重新拿过一个完整的西红柿,洗好再递给书令晨:“吃这个。” 书令晨笑嘻嘻地接过。 “妈妈?” 耳边传来女儿的疑惑声。 书舒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帮女儿别发卡,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视线从厨房那边收回,轻轻将发卡摁了下去。 “好啦。” 裴慕音亲昵地抱住书舒的手,刚相认的她对于妈妈有很多好奇的问题:“爸爸说,我的名字里有妈妈的名字,可是,妈妈的名字不是书舒吗?” “书舒是我现在的名字。” 书舒对女儿笑了笑,告诉了女儿自己以前的名字。 谢书音。 裴慕音在脑海中郑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觉得妈妈的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所以——裴、慕、音。 是她名字的由来。 裴慕音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望了望,若有所思几秒后,她看向书舒。 “妈妈,你的录音笔是我小时候在爸爸书房的书架下面的一本书里偶然发现的,但是,爸爸并不知道录音笔的存在。” “噢,这个啊,是我随手放的,没有慕音,我自己都要忘了。”书舒愣了秒,才轻松地弯唇角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慕音不用太在意。” 裴慕音点点头。 像是从书舒的话当中明白了什么。 可藏在录音笔里那个与告白无二的秘密,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么。 对裴慕音来说,爸爸和妈妈都是她特别重要的人。 没人会不希望圆满。 但她并不清楚事情的全部过程,所以无权置喙如今的结果,她也不是亲身经历过的当事人,更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要求别人做出改变。 而后,裴慕音不再提录音笔这件事。 吃过早餐。 她笑着跟所有人打过招呼,背着包出门去大剧院练琴了。 “……请问您是?” 裴慕音上车后才发现前排副驾驶坐着个面孔陌生的女人。 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周身气质带有几分飒爽的意味,她冲裴慕音友好颔首,喊了句:“大小姐。” 旁边的女司机向裴慕音介绍这是裴董安排的新司机,从今天开始,两个人轮流为裴慕音开车。 爸爸? 去大剧院的路很近,用不上两位司机的。 裴慕音疑惑,而等到地方后,她下车,那位“新司机”也跟着下车,一路跟着她到教室门口才走。 搞得裴慕音很不好意思,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听见旁边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这都到点儿了,时瑶怎么还没来?她不会今天也要旷课吧?” 也。 是的。 时瑶已经整整旷课两天没来大剧院了,这可是稀罕事儿,毕竟从进柏林苏开始,就算是乐团集体休息,时瑶也一天不落的跑来练琴。 众人对此十分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当天中午,柏林苏乐团内部发出一则公告。 公告内容为: 前几日大剧院西侧舞台钢架坍塌事故,经调查系少年小提琴少年组组员时瑶所为,鉴于时瑶严重违纪行为,即日起,柏林苏乐团正式将时瑶开除! 公告一发,瞬间引起轩然大波,而之后不久,又传出时瑶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 ------------ 第175章 别再内耗 “您不是新司机,对吗?” 在连续两天被寸步不离跟着后,裴慕音再迟钝也知道贴身跟随并不属于一个司机的工作范畴。 短发女人只得承认自己是一名保镖,受裴董安排。 保镖? 裴慕音立马就联想到了乐团那则关于舞台坍塌意外事故时瑶被开除的公告。 思索片刻,她给爸爸打去电话,问出疑惑。 裴渡停顿须臾,最终还是选择告诉女儿,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是一起针对事故,针对她的事故。 裴慕音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爸爸,我想去见一见她。” 她——时瑶。 当天练琴结束,裴慕音在保镖的陪同下去了趟警察局。 … 到底是个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孩子,闯下这么大的祸,被关进一个陌生的地方限制人身自由,除了害怕就只剩下惶恐。 时瑶由女警带出来时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看见裴慕音,她眼泪自动从眼眶里流下来。 一种后怕的眼泪。 因为看到裴慕音毫发无损。 在钢架彻底脱落的前几秒时瑶就后悔了,像是被恶魔操控的意识瞬间恢复了清醒,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脱口而出就把人喊住了。 时瑶以为裴慕音是来兴师问罪的,心虚得根本不敢直视裴慕音。 “…是因为小提琴开场演奏吗?” 听到裴慕音这样问,时瑶想说是,又想说,不仅仅是。 她去过裴家主宅很多次,也和裴慕音见到过很多次,可她们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单独说话的场景却还是头一次。 时瑶闭了闭眼,喃喃开口:“裴慕音,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一直挺怕你的。” 裴慕音愣住,她和时瑶没有过交集,不明白时瑶为什么会用到“怕”这种字眼。 “……你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让我害怕见到你。” 所有人都说时瑶成绩好,夸她听话懂事讨喜,而裴慕音沉闷无趣,没人愿意与之相处。 她们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有时瑶自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裴慕音常年都是年级第一,时瑶就会被妈妈时晴要求要追赶上裴慕音的成绩,超越裴慕音。 可别说超越了,时瑶耗费巨大的努力,连想要达到裴慕音这样稳定的成绩都做不到。 而尽管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时瑶遇到的每个小提琴老师都会提起雅竹贵族学校有个叫裴慕音的女孩子,在小提琴方面特别有天分。 时瑶又被妈妈要求,做到以后被老师们夸奖的人是她。 可是这两件事,实在太难了。 她做不到。 为此,时瑶没少被妈妈责怪过,每去一次裴家住宅,在回去的路上,她就会被妈妈拿来和裴慕音比较。 裴慕音就像是层阴影般始终笼罩着她,让她时常感到无比的自卑。 时瑶甚至庆幸一件事。 那就是还好裴慕音不弹钢琴,小的时候她按照妈妈强硬的要求,学过一段时间钢琴,但奈何实在没有半点天赋,最终放弃。 裴慕音转学离开京市的这段时间,时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她终于不用时刻处在要追赶上裴慕音的焦虑当中了。 她害怕,害怕到只要听见“裴慕音”三个字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所以,当妈妈问起柏林苏还有没有再联系裴慕音时,她本能地撒了谎,说没有。 时瑶很清楚,裴慕音什么也没有做错,是最无辜的人,可她就因为承担不了自己的负面情绪,试图以此逃避,鬼迷心窍做出了伤害人的事。 待在这里的这两天,她一直在做噩梦,梦到裴慕音真的出了事,梦到一次就吓醒一次。 “……对不起裴慕音,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要针对你,我只是想要小提琴开场演奏的人换成我,不然、不然我妈妈会对我失望的。” 时瑶抬手捂住嘴,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时瑶,这件事我不能够原谅你。” 伤害万幸地没有造成,但伤害的意图却真实存在。 裴慕音性格包容,可不代表她可以大度到包容下自己的生命曾处于对方善恶一念之差的危险当中,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时瑶羞愧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认为裴慕音的不原谅是理所当然的。 但接着,一包纸巾递到了她的眼前。 “……” 时瑶意外怔住,顺着拿着纸巾的手看过去,呆呆对上女孩子一双情绪温和友好的眼眸。 “时瑶,我也陷入过和你同样的误区,在你因我而感到自卑的同时我也是羡慕你的,你性格开朗,社交能力强,很多人都愿意跟你交朋友。” “而那时的我,觉得自己毫无亮点,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直到有人对我说,我也很好。” 不知道想到谁,裴慕音弯了弯唇,声音不禁放轻。 “她告诉我,人有的时候是需要一点自负心的,要学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不要老盯着自己的缺点,不要用自己的缺点去跟别人的优点做比较,更不要用自己的优点去跟更优的人做比较。” 优点就是优点,不会因为比较不过而变成空气。 裴慕音解释:“时瑶,我没有想要说教你的意思,只是,我和你都有过一样的感受,我特别理解你的想法,也想让你可以意识到,你本身也是一个优秀的人。” 所以,别再内耗啦。 一直到裴慕音离开,时瑶都没有回过神来,那句“你本身也是个优秀的人”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时瑶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某次去裴家主宅时,她生理期,隐忍着身体的不舒服坐在餐桌上吃着饭回应着宋女士的问话。 终于捱到吃完,她去上洗手间,门被人轻轻敲响,打开门,就看到把手上挂着一袋卡通图案的暖宝宝。 她诧异抬头,只看见一道胖嘟嘟的身影朝楼上走去。 她认出了身影是谁。 裴慕音。 当时的她只觉得心里淌过一抹暖流,抱着暖宝宝回家的路上,她对妈妈说,感觉裴慕音会是个好相处的人,想要和她交朋友。 妈妈却说:“随手的施舍就把你收买了吗瑶瑶,想跟她交朋友,先赶上她的成绩再说吧,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和人家做朋友。” 后来的餐桌上。 宋女士对裴慕音那些显而易见的刁难,时瑶从来没为裴慕音说过一句话。 时瑶想,从那时起,她才是真正的失去了和裴慕音做朋友的资格。 ------------ 第176章 奶奶 “哥哥,我做了一件特别坏的事,差点害死了人,怎么办?” 时间回到前几日。 正在给低年级学生做家教补课的时津接到了妹妹的电话。 “瑶瑶?”妹妹的哭腔让时津吓了一跳,他和旁边的学生知会了声后起身来到阳台,紧张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妈妈让我一定要争取到明卓先生作品的小提琴开场演奏,可是,可是名单最后出来的人选是裴慕音,妈妈一直追问,我、我不敢告诉妈妈我没争取到,然后……” 时瑶慌张无措,声音都在抖。 “然后我就、我就趁裴慕音经过的时候,我……那个钢架砸了下去,如果我没有喊住她,她就要被我害死了。” “哥哥,我好害怕,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时津握住手机,越听眉头皱得越高。 从妹妹的语无伦次中他迅速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时。 “时瑶是吗,我们是西前分局的警察,这是我们的证件,你因涉嫌一起危害公共安全事故,现在需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一阵短暂的嘈杂,电话挂断。 等时津再打过去,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他急得不行,思索片刻,和补课学生的家长请了假,订下从安市到京市的机票。 坐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时津尝试拨打妈妈时晴的号码。 原本不抱希望能够打通的,因为妈妈已经将他的联系方式拉黑很久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电话居然接通了。 “小津。” 听到妈妈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时津甚至晃神了好几秒。 “妈妈,妹妹她——” “妹妹被警察带走了,很有可能要坐牢。”电话那头时晴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疲倦,她说:“小津,现在能够救妹妹的就只有你了。” 能够救妹妹的就只有他了? 时津一时之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来不及多想,他把航班信息发给了妈妈。 飞机落地。 时津就在出口看见了妈妈,妈妈上前一把抱住他。 毫无芥蒂。 仿佛冷战了将近一年的两个人并不是他们母子。 时晴的车就停在机场外面,她为儿子拉开副驾驶的门,然后才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 “小津,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了吧?” ……同样久违的关心。 时津僵硬地系好安全带,干巴巴回了句:“还好。” 接着他问妈妈,电话里说现在能救妹妹的人只有他是什么意思。 时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眼睛扫向儿子身上单薄的秋季校服外套,眉头皱起:“小津,你需要先换身衣服,不是在放寒假吗,怎么还穿校服。” 说着。 时晴自顾自地将车开到了就近的服装店,在衣架上挑选半天,她选出一整套衣服递给儿子。 “……” 时津看向妈妈手中厚实的,感觉穿上去会特别保暖的大衣和长裤。 ——现在是冬天。 时津抿了下唇,默默接过衣服去了衣帽间。 换好后出来。 时晴满意点头:“嗯,挺合身的。” 时津礼貌地拜托店员将他刚才换下来的校服装袋,遭到时晴的阻止。 “那样子的衣服还留着做什么,扔掉就是了。” 时津解释说:“这是我的校服。” 他之后开学还要再穿的。 时晴神情顿时不悦起来了。 这是妈妈准备开口说教前的预兆,就在时津以为事情会按照预料中的发展下去时,他竟然听见妈妈松了口。 “行吧,那就装起来带走。” 时津怔愣良久,觉得妈妈忽然变得格外的好说话。 是因为,他们两个人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么。 时津感受着身上大衣带来的温暖,自然而然地把这当做妈妈的关心。 接着他不自觉反思起来,刚才在机场的时候,自己对妈妈是不是过于冷淡了。 时晴从店员手里拿过装有校服的包装袋:“小津,走了。” 他们没离开商场,来到了楼下的理发店。 时晴一进门就对理发师说要求,让理发师给时津理头发。 时津说他的头发上周才剪过。 “还是要再修一下的,你自己找的那个理发店水平肯定不行。”时晴坚持,指了指时津头侧道:“你看,右边这里都不齐,多难看呀。” “……” 换衣服,理发。 到这里时津才察觉到,妈妈似乎是要带他去见什么人,所以需要他整理好形象。 果然。 时津猜测得不错,从理发店出来后,时晴又带着他直奔一家饭店。 饭店规格十分高档,华丽的门厅外来往的都是豪车,踏入门厅,脚下是花纹繁复的地毯,空气中飘荡着淡淡幽香。 气质上佳的服务生领着时晴和时津往里走,饭店内里更是别有洞天,穿过流水回廊,他们停在了一处包间外。 “小津,待会儿进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时晴第五次这样叮嘱时津。 时津疑惑地问妈妈:“……里面是什么人?” “是可以帮妹妹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说完。 时晴伸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装潢考究的室内。 只见雅座上端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女士,她披着件刺绣羊绒披肩,一头银丝在脑后挽成个低髻,优雅又端庄。 “伯母。” 时晴冲人殷切地喊了句。 “来啦。” 夏女士浅浅弯唇,视线略过时晴后径直落在旁边的时津身上,她眼睛亮起:“这就是小津了?” “对,他叫时津。”时晴赶忙将儿子往前推了两步,推到夏女士的跟前:“小津,喊奶奶。” 奶奶? 时津整个人诧异住,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只跟着妈妈还有妹妹生活。 怔愣片刻,他隐隐约约中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的身份。 夏女士站起身,仔细地打量起时津,布有细纹却难掩年轻时美丽的脸庞上慢慢露出了动容欣慰之色。 “像,真是像,跟我家阿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俊。”夏女士迫不及待地向时津介绍自己:“孩子,我是奶奶,知不知道?” 时晴催促儿子:“小津,快,喊一声奶奶,这是你的亲奶奶。” “……”时津脸色复杂地看着夏女士,一动不动。 气氛登时生出几分尴尬。 时晴忙打着圆场:“不好意思啊伯母,这孩子,可能有点认生。” “不碍事儿。”夏女士挥挥手,丝毫没放在心上,看时津的眼神满满的慈和与包容:“从来没见过面,陡然之间让孩子喊奶奶,换谁都会反应不过来的。” 似是听到从未见过面几个字,时晴顿了顿,一副极度无奈的忧愁模样:“伯母,其实……我本不应该来找你的。” “小津他还有一个同岁的亲妹妹,叫瑶瑶,那孩子无意间得罪了人,对方有权有势,摆明了要瑶瑶吃官司坐牢,可我势单力薄,现在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瑶瑶还那么小,肯定被吓坏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时晴抬手拭了下眼角。 “倘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带小津来扰您清净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夏女士不赞同道:“若非如此,我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我还有孙子孙女儿了?” “我既然知道了这是我们傅家的孩子,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有您这句话,我心安下大半了。”时晴向夏女士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扶上旁边儿子的手臂:“小津也因为妹妹的事情,急得不行。” “哎哟,难怪脸色憔悴呢。”夏女士心疼地看着时津:“乖孩子,是不是急得饭也没好好吃啊?长得这样高,看着过于瘦了,别着急孩子,奶奶跟你保证,妹妹会没事的。” 时晴再次示意儿子:“小津,快说谢谢奶奶呀,你的礼貌呢?” 或许是妹妹的缘故,让时津产生动摇:“…谢谢。” 那句奶奶,他还是没有喊出口。 但夏女士完全不介意,对时津的态度相当包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越看时津越喜欢,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有了亲孙子的喜悦。 夏女士不是京市人,且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插手一些事情,只得回去联系“外援”。 她问时津:“小津,你要不要和奶奶一起回去,你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回过自己家呢,你爷爷要是见到你,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没等时津拒绝。 时晴先一步开口:“小津,你先出去。” 时津听妈妈的话照做出去了。 夏女士看出时晴有话要对自己说,她静候片刻,听见时晴道:“伯母,小津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夏女士有些不乐意。 时晴欲言又止一番,随后垂下眼,语气为难:“……傅以川他不会愿意看到小津的,更不会愿意知道小津和瑶瑶的存在。” 短短两句话,夏女士便探出事情的全貌,她端坐着,审视面前的女人几秒。 平心而论,夏女士是看不上时晴的。 首先,家世上就不匹配。 时家从小流落在外的女儿,十几岁的时候才被找回,可惜找回的意义并不大了。 当时的时家气数将尽,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只能被迫走下坡路,直至如今在世家圈中“查无此人”。 好多人都曾唏嘘时家这位千金命不好,一刻富贵的安生日子没享受过,但从此刻起,夏女士又觉得时晴也是个有福气的,有本事能够生下他们傅家的血脉。 “阿川那里我会去说的。” 夏女士姿态轻松,觉得时晴所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也是他的孩子,血缘这种事情可不是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你用不着顾虑,到时候,我会让他亲自来接两个孩子回家。” 闻言,时晴眸中隐隐泛起激动的光,仿佛等待夏女士口中的那一刻已经等待了许久许久。 * 海城的傅氏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家族,十几年前,谢氏建筑诬陷冤案告破,主办人即傅家二公子就此官运亨通,而兄长傅家大公子在商界也顺势跟着扶摇直上。 原本默默无闻的傅氏一族厚积薄发,彻底在海城扎稳了脚跟。 这位傅家大公子就是夏女士的先生,两人年少相识,婚后感情稳定,风雨同舟,育有一子。 “大少爷。” 雕塑喷泉中水花盈盈,随着铁艺雕花拱门下男人路过的身影,周围的佣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恭敬问好。 傅以川进门将外套交给佣人后一眼看到客厅里声称“病的不轻”却安然坐在沙发上喝着花茶的母亲。 又被诓骗了。 哑然两秒,男人无奈地走过去,在夏女士对面坐下,疲倦揉额角:“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如果又是要给我介绍谁家的女儿,您就不用受累开这个口了,我很忙,不会去。” “嗳,这次还真不是。”夏女士一反常态,卖起关子:“阿川,你猜猜我昨日去京市干嘛了?” “逛展,逛拍卖会,捐慈善。” “又猜错了。”夏女士端起茶壶给儿子也倒了杯,而后略微激动地吐露道:“我去见我孙子了。” 傅以川没把这话当回事,以为母亲给自己拉红线拉上头了,随口调侃:“怎么,您在外头还有其他的儿子?” “……”夏女士瞪眼作势要起身给儿子来一下,她没好气:“我就你一个不省心的儿子,我是说,我去见我的亲孙子了,你的亲儿子!” 傅以川揉额角的动作僵住。 “您说……谁?” 夏女士重复:“你的亲儿子,时晴,你记得吧,她给你生了一儿一女。” 话落。 傅以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咬牙:“她来找了您?” 夏女士被儿子这副模样给吓一跳,联想到时晴的话。 “你这什么反应。”夏女士察觉到什么,眯眼:“阿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时晴给你生孩子了——” “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傅以川反应很大猛地打断,声音冷得像冰块:“这件事,您就当没发生。” 说完,他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夏女士傻眼几秒,赶忙喊住:“我找人做过鉴定报告,两个孩子就是你亲生的,我和你父亲是必须要认回傅家的!” 傅以川一字一顿:“我不会承认。” “你说不承认就可以不承认了吗?”夏女士奇怪:“你是抵触时晴?我又没有让你娶她,我是让你先把孩子接回来。” “绝无可能。” “……你,傅以川,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夏女士埋怨儿子:“这事儿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我和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可是你看看你,三十七了,婚不结,女朋友也不谈,你难不成想看着咱们傅家绝后?” 夏女士觉得儿子哪哪儿都好。 品行端正,事业有成,孝顺,可就一点不好,这个年纪了还不成家。 这像话吗? 她眯眼,敏锐说道:“傅以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迟迟不结婚心里是在想什么,为了什么,那我也告诉你,不可能了。” 不知母亲话中的哪个字眼戳到傅以川,男人背影僵直的立在那里。 见儿子无动于衷。 夏女士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胸口,不住痛呼:“哎哟!” 周围的佣人顿时拥上去。 夏女士有心口疼的毛病,而傅以川一贯孝顺。 来不及分辨真假,傅以川紧张地去翻母亲的药瓶。 夏女士不肯吃药,只抓住儿子的手,哀求道:“阿川,算我求你了,去京市接孩子吧,不然我和你爸死也不会瞑目。” “……” 沉默良久,傅以川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 翌日。 一架私人飞机从海城起飞最终落地于京市。 还是那家饭店,还是那间包厢,不一样的是,这次先到的人是时晴和时津。 时津坐在位置上,看着旁边的妈妈反复照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显而易见的紧张。 对待会儿要见的人感到紧张。 时津默默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盒子里装着妈妈亲手做的板栗南瓜糕。 ------------ 第177章 接受了 在时津的印象里,他和妹妹长到这么大,吃过次数最多的点心就是板栗南瓜糕。 妈妈特别喜欢做给他们吃,大多时候频率能高到每天,并且每次都要问他们味道怎么样。 即使他们回答说比外面甜品店里的好,妈妈下次还是会问相同的问题。 时津盯着面前妈妈起了个大早做了整整三遍才勉强满意的南瓜糕,隐约中,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对南瓜糕的味道如此执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包厢门被从外推开,面容俊朗、身形欣长的男人踏入。 时晴几乎是瞬间站起身,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男人,眸光忽闪,一时间内里糅杂的情绪十分多。 激动,期盼,惊喜,还有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小心翼翼,她久违地喊他:“……傅以川。” 然而被喊到名字的人脸上只有一种神情——冷漠。 傅以川连正眼都没看时晴,垂着眼皮,声音无波无澜吐出两个字:“出去。” 对时津说的。 时晴顺着傅以川的话道:“小津,你先出去吧。” 犹豫片刻,时津照做,也起了身,与傅以川擦肩而过之际,他余光才停留在傅以川身上,匆匆看了眼他这位陌生的父亲。 这次夏女士没来。 包厢内就剩下时晴和傅以川两个人。 沉闷无声蔓延。 时晴伸手把装有甜点的盒子打开,十分自然地主动开口说:“你最喜欢的南瓜糕,我现在做得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我记得我当初说的是,让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傅以川对南瓜糕视而不见,冷酷地截断时晴的话。 时晴失落地垂下眼,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我也不想要打扰你的,可是瑶瑶出事了,我实在没有办法……” “所以呢。”傅以川完全无动于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是死还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晴卡壳愣住,彷徨无助道:“瑶瑶也是你的女儿啊,小津也是你的儿子,你刚才不是才见到他吗,傅以川,我把他们好好的养大了,你是他们的父亲。” “呵。” 傅以川讽刺地笑了声,根本不搭理时晴的卖惨。 “不用这样惺惺作态的扮可怜,这种说辞可以骗得过我母亲,对我无效,我很清楚你是什么德行,时晴,我之所以过来,只是为了通知你,这是你最后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 傅以川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拉开包厢门。 他和外面站在走廊的少年四目相对上。 夏女士说得没有错。 时津和他的父亲傅以川真的长得很是相像,尤其是眉眼,都属于温润俊朗的那种类型。 看到时津那刻,傅以川眸底本能地冒出一抹厌恶,仿佛多看时津一秒钟就会脏了自己的眼。 而后,男人仿佛是对待陌生人一般,没有任何停顿的收回视线,走掉了。 时津说不出此时此刻的感受。 是难堪?是窘迫?还是尴尬? 时津唯一知道的是——不意外。 因为那种眼神,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时津记得。 那是他和妹妹的四岁生日,妈妈把他们打扮得特别精致,带他们坐上飞机,来到了一座他们从未踏足过的陌生城市。 妈妈指着一栋高大的楼宇,说爸爸就在里面工作。 从时津记事起,妈妈就告诉他们,他们有爸爸,给他们看爸爸的照片,说爸爸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也特别的喜欢他们,只是工作太忙,没有空来看他们。 于是,时津从小就对“爸爸”充满了期待感。 母子三人在楼下等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一群人出来,按照妈妈的嘱咐,时津迈开腿跑上前,无比热情地抱住了为首男人的腿,仰头喊他。 “爸爸!” 起初男人神情错愕,以为他是谁家走丢的小孩子,还蹲下来,耐心询问他的名字,想帮他找家人——直到发现他身后的妈妈时晴。 时津看到爸爸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跟着。 看向他的眼神也霎时变得厌恶又反感,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惊喜,有的只有看他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污点。 时津呆呆的。 他牢牢记住了那个眼神,之后随着渐渐长大,一遍遍回忆起来,他意识到,爸爸不爱妈妈。 他和妹妹极大概率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 他们是不被父亲期待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 在被警察带走的第六天,时瑶被放了出来。 回到家。 时津端着煮好的驱寒姜茶敲响了妹妹的房间门,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妹妹这些天会不好受,但出乎意料的是,妹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竟然还不错。 “哥哥,裴慕音来看过我。” 时津一愣,他清楚裴慕音是受害者,也认可妹妹不是无辜。 “她找你做什么。 ” 时瑶捧着冒热气的姜茶,手指无意识抚了抚杯沿:“她对我说了很多的话,都是安慰我的话,我觉得她…很好。” 时津不否认妹妹的这一结论。 “她走之前说,她不原谅我,但也没有报复我的意思。”时瑶垂下眼,自我反省:“是我做错了事情,肯定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时津忽然问:“等等,瑶瑶,你说什么?” “我说我做错了事情……”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于是时瑶懵懵地重复了遍那句“裴慕音说不原谅我,也没有报复我的意思”,说完,时瑶就看到哥哥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哥哥,怎么了?” “……没事。”须臾间,时津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妹妹的担忧是多余,接着他起身:“瑶瑶,好好休息。” “嗯嗯。” 看着妹妹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时津从床头柜拿过空掉的杯子,离开了卧室。 他来到厨房。 厨房里妈妈时晴正在煲汤。 时津手握杯子,站在原地良久,他带着质疑意味地问出一句话:“为什么跟我说妹妹要坐牢?” 闻言,时晴转过身,不明所以:“嗯?” 时津知道裴慕音的家世很厉害,他从妈妈这里得知妹妹要坐牢,就以为是裴家“出手”了,可裴慕音主动来找了妹妹,就代表不是这么回事。 “妹妹没有成年,管教拘留和坐牢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时津疑惑地看着妈妈:“所以,您为什么断定妹妹要坐牢?” 如果不是坐牢,就没有了那句“小津,能够救妹妹的只有你了”,就没有了妈妈需要带他去见夏女士求助的必要。 时晴说:“我只是希望妹妹早点回家,小津,难道你想要看到妹妹在里面受苦吗?” 时津扯了扯唇:“是吗,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儿子看过来的眼神意味不明,莫名让时晴觉得无所适从,她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小津,你这是在用什么态度跟妈妈讲话?” 时津不再言语,到洗手池前沉默地洗起了杯子。 “小津,妈妈煲的是鸡汤,待会儿多喝两碗。” 时晴又跟没事人一样走到时津身边,摸了摸儿子的头,神色心疼。 “那天奶奶也说你瘦了,等过几天妈妈把你的学籍转回京市,就不用再回到安市那么远的地方念书了,好吗?” 时津停下动作,声音低低的:“别碰我。” “……”时晴手臂僵硬住,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小津,你说什么?” 时津将洗好的杯子挂回原位,转过身,和妈妈面对面,一字一顿重复:“我说,别再碰我了。” “小津,你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时津垂着眼,直接戳破:“您想让我转回京市,无非是想让我回那个所谓的傅家。” “那本来就是你的家,你回去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吗?”时津说:“虽然我当时人在外面,但想也知道,包厢里,你和那个人的谈话不会愉快到哪里去,那我和妹妹回傅家这件事又能顺利到哪里去?” “……”时晴哑然两秒:“你爸爸只是一时没习惯多了两个孩子,毕竟没生活在一起,等时间长了就会好的,否则,他也不让人打点,让妹妹提前出来了,况且,还有奶奶在呢。” 一时没习惯,习惯了十多年还没习惯? 时津觉得和妈妈再多说也无益:“不需要给我转学籍,我明天就会回安市。” “不是,时津你是听不懂妈妈说的话吗?”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让时晴习惯性的开口训斥起来:“你到底在不满什么,妈妈辛辛苦苦做的所有的事情可都是为了你们!” 又是这句“都是为了你们”,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从前的时津也是这么觉得的,且坚信无疑,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 男生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忍到极限,忍无可忍了。 “我被挑衅,打架,明明过错方不在我,同学老师都站在我这边,而您,我的妈妈,不在乎我的自尊,强硬要求我道歉,甚至退学,就为了可以用这件事当借口请求裴奶奶让我转到国际学校,是为了我吗?” “因为我不肯向您低头认错,断掉房租,断掉我的生活费,吃不饱,穿不暖,要靠做家教兼职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也是为了我吗?” “您拉黑我的联系方式,同时还不允许妹妹跟我联络,拉着妹妹孤立我,冷暴力我,也是为了我吗?” 时津咬牙,字字句句都带着委屈的控诉,眼眶发红发烫,这些情绪堆积在他的心头已经太久太久,可他怕吵到妹妹睡觉,只得死死压抑住,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太大,艰难地发问: “妈妈,您这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满足您的掌控欲呢?” “啪——” 一个耳光狠狠扇向时津,他脸庞顿时浮现出红痕。 不知是被儿子戳中心思,还是儿子的顶撞让人气到极点,时晴胸口起伏,手指着时津。 “ 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去安市,瞧瞧,这才不到一年,你就在外面学坏,敢用这种语气质问起妈妈了!” 时津侧着头,闭了闭眼,没去管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自嘲道:“看来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可以回安市了。” 说着,他径直朝大门走去。 “时津你给我站住!”时晴当即从厨房里追出来:“你、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了,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 时津脚步顿住,转过身。 时晴以为自己的话对儿子奏效了。 下一秒。 她听见儿子平静的声音响起:“妈妈,安市并不是第一天才这么远的,它一直都很远。” “您说不理解我为什么寒假还穿着校服,是因为我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外套,而您不关心我为什么会没有钱。” “您说,您费尽周折要救妹妹,您似乎也没有反思过,导致妹妹这次做错事情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您还说,想要我和妹妹被傅家认回去,您更是没有考虑过,那个人,我们血缘上的父亲根本都不认可我们,你让我们一次,两次,被他反感的,嫌恶的对待。” “从前,您要求我和妹妹不仅学习成绩要好,比赛必得得第一拿奖,遇到干部竞选也必须选上。” “我开始以为您是想要我们变得更加优秀,接着我慢慢意识到,是您的虚荣心在作祟,希望带我们走出去被人瞧见您脸上有光。” “直到最后,我才真正的明白了,明白了——您其实并不爱我们。” “或许也有一些爱吧,可惜,爱里都带着目的。” 时晴怔怔地听着,她仿佛在疑惑为什么以往言听计从的儿子变了个人,张了张口,又试图训斥什么,然而一个字没能说出口,只苍白说道: “时津,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还把你养大。” “嗯,我知道的。”时津点点头:“我很感激您,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所以,往后的生活,望您安康如意。” 时津拉开了大门。 “……哥哥。” 身后传来时瑶无措的声音,妈妈和哥哥吵架的声音将她吵醒了,她匆匆跑出来,茫然地看着这场景。 “瑶瑶,注意休息,三餐按时吃,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说完这么一句,时津离开了。 这次,他是彻底无负担的去开始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 第178章 你谁 在寒假结束的前三天,书舒和俩崽回到了安市。 这次开学之后,就是所有毕业生高中生涯仅剩的一学期了,大家都全身心地投入到最后的复习当中。 期间学校有件光荣的事情。 毕业班一班有个叫做时津的学生连续两次拿下省级数学竞赛的金牌,被提前保送至某知名科技大学,学校还专门为他举办了祝贺仪式。 书令晨由于“醒悟”得晚,尽管进步飞速,但稳定性不强,在几次测验中偶尔存在偏科的情况。 他有心想把自己落下的东西捡回来,书舒和裴慕音就趁着周末还有晚自习轮番抓着书令晨查缺补漏。 而裴渡空闲时间忽然就多了起来,待在安市,不再出差,有工作也都线上处理。 接下来的日常基本就是裴渡早晨开车送三人去学校,晚间三人自习结束裴渡在对面马路边等,周末三人待家时裴渡在楼上做好一日三餐。 气温一天天往上攀升,随着身上厚厚的羽绒服逐渐变为薄薄的短袖,毕业考在知了吵闹的炎热夏天到来。 三天考试在漫长又转瞬即逝中结束。 毕业班学生雪白的草稿纸一扬,轰轰烈烈宣布自己抵达了高中生涯的终点。 当晚。 12班全班集体聚会。 KTV里,波罗仔唱了首《兄弟抱一下》,撕心裂肺的唱法太伤耳朵,引得众人受不了纷纷跑上去捶他一顿。 终于磕磕绊绊唱完,波罗仔拿着麦克风,诚挚的声音从音响里放大传来,说自己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认识书令晨。 “那段时间我生病吃药,瘦得跟猴子似的,被高年级学长拦着要钱,吓得半死,是晨哥你几拳头打跑他们,真的晨哥,我赵和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兄弟的!” “……”书令晨听得满脸嫌弃:“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送走呢。” 所有人笑作一团:“哈哈哈哈哈哈。” 波罗仔忙道:“不是,我想说的是,晨哥你特别好的意思,我——” “哎行啦。”虽嘴上嫌弃,但书令晨大大方方揽过波罗仔的肩膀:“懂你意思,啧,整这么肉麻干啥,又不是今天过后就再也不见了。 顿了顿,书令晨语气带有几分认真,又说:“就算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了,我们也永远是好哥们,好朋友,知道不?” 今日过后,在座的各位都将启程奔赴相同或不相同的新起点,无论今后是否继续交集,都不会忘记曾相识一场。 “所以,让我一起举杯,相互祝福吧!” 聚会结束得不晚,裴渡来接人。 停车场。 刚还一副洒脱模样的少年没等上车,就抱住裴渡的胳膊直嚎起来。 “老裴,我好难受啊,以前总觉时间过得很慢来着,恨不得手动掰分秒钟,怎么一眨眼就毕业了呢。” “以后下课再也不能一块儿去小卖部,也没人抢我的红烧肉了……” 书舒解释:“他喝醉了。” 大概是毕业考结束意味着长大成人,大家心照不宣地撬了啤酒。 傻狍子这是在舍不得朋友呢。 裴慕音也喝了一点啤酒,相较于书令晨的聒噪,她安静乖巧地靠在书舒的肩膀上。 裴渡抽出张纸巾给儿子擦眼泪,书令晨相当配合地侧过脸,瓮声瓮气:“这边眼睛还有两颗,谢谢。” “来,火鸡仔宝宝看这边。” 书舒空出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掏出手机,对准书令晨,被喊到的少年立马从前排副驾驶扭过头,眼角还湿润着,看到镜头,本能地比了个耶。 “咔嚓。” 记录儿子“哭鼻子”时刻+1。 裴渡看向书舒,漆黑的眸色略带思索,书舒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察觉到视线,她抬眸顿了秒,脱口而问: “你,也要来张?” 还没等裴渡作出回应,书令晨就抓过裴渡的手,少年拎起男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起再次冲镜头比耶,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嘿嘿,茄子~” 又哭又笑的,看来真是醉得不轻了。 … 回到御景园1600。 裴渡带着儿子进卧室安顿好,刚关上门遇到同样从房间出来的书舒。 书舒默默朝厨房走去。 “饿了吗?” 裴渡问这话跟上去的同时边挽起了袖子,问书舒想吃什么。 书舒:“不饿,弄蜂蜜水。” 裴渡站在书舒旁边,低眸看她的视线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这眼神方才在停车场时就有过一回。 像是读懂裴渡的意思,书舒面色如常:“我没醉。” 裴渡出声提醒:“音音,你拿的是盐。” “是吗?”闻言,书舒惊讶,当即端起手中被舀进三大勺子盐的杯子放到眼前,仔细瞅了会,喃喃自语:“我就说,这蜂蜜怎么看上去这么白。” “我来吧。” 裴渡朝书舒伸手,书舒犹豫地眨了下眼,一本正经问他:“那个,你认识蜂蜜吗?” “…嗯。” 书舒这才把杯子交给裴渡,走出了厨房。 烧水要不了几分钟,等裴渡泡好蜂蜜水出来,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最后在没开灯的客厅找到了人。 一侧沙发,说自己没醉的人窝在抱枕上,呼吸匀称,已经睡着了。 裴渡走过去,俯身温声:“音音。” 本意是想把人喊醒回房间睡,但书舒没应。 裴渡瞥了眼室内温度表,数值舒适,于是他走过去,把沙发里侧的毛毯扯过,正要替书舒盖上。 手腕被攥住了。 裴渡低头,对上书舒眸光冷冷的桃花眼,听见她充满防备地吐出两个字:“你谁。” “裴渡。” 话落,手腕处的束缚立时松开,她收回手,重新闭上眼,又继续睡了。 “……” 裴渡的手在空中停顿数秒,将毛毯给书舒盖好。 他在沙发边半蹲下,目光静静端详着她安然白皙的侧脸,脑海里回播半刻前自己说完名字后她眼中戒备褪去的画面,眼睫微动,漆黑眸底难以窥探的情绪在细微翻涌。 偌大客厅,厨房明亮的灯是唯一的光源,四周很安静。 许久许久,他牵了下唇。 “是裴渡,就没事吗。” 无人回答,不过…似乎也无需回答。 * 毕业考结束一周,明卓先生作品的演奏团进入正式排练。 开场部分除小提琴以外还有钢琴。 裴慕音见到了弹奏钢琴的那位老师——苏月弦,一位著名钢琴演奏者,她不是柏林苏乐团的成员,听说是明卓先生特意为这次演奏会三顾茅庐给请来的。 苏月弦今年四十一岁,从小到大的履历只能用金光灿灿四个字来形容。 她是闻名国际为数不多的女音乐家,为人却没有一点架子,讲话细声慢语,特别像那种知心邻家大姐姐。 第一次见面,她友好地同裴慕音拥抱了下。 排练开始初期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独自练习时裴慕音是完全OK的,可在和苏月弦衔接部分却出现了问题。 明卓先生手掌抵在下巴处,一连四次喊了停,都说不对。 苏月弦全程很耐心地配合着裴慕音一次次的过,还安慰裴慕音说不急,慢慢来。 裴慕音深知开场的重要性,不愿意拖后腿,回到家后,她利用所有空闲时间对着苏月弦的录音一遍一遍的练习。 “妹,你瘦了。” 餐桌上,书令晨盯着裴慕音瞧。 裴慕音愣了秒:“有嘛?” “我的眼睛就是尺。”书令晨手作放大镜架在眼睛上,对妹妹道:“你绝对瘦了,不信你问妈妈。” 书舒看向女儿:“最近排练进度是不是很紧张呀?” “还好。” 裴慕音摇摇头,说是自己的问题,节奏有点跟上不演奏团的钢琴手老师。 书舒神情若有所思。 翌日,家里的琴房就多了架钢琴。 裴慕音疑惑:“这是?” “真人应该会比录音进行的练习更有沉浸感一点。”书舒坐在钢琴前,揭开盖子,弯唇:“宝宝我试试陪你练吧。” “……”原以为知道妈妈会拉小提琴就足够令裴慕音惊喜的了,她没想到,妈妈还会弹钢琴。 “太久没碰了,生疏了很多。” 才没有。 裴慕音在心里默默否认,她看着妈妈动作熟稔地抚了下琴,纤长的双手如同灵活的蝴蝶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起来。 有悠扬细腻的琴声徐徐传来。 书舒问过女儿演奏团那位钢琴老师的名字,网上苏月弦与人合奏小提琴的视频很多,她下载了些听。 苏月弦的演奏风格人如琴音,温柔中带着那种润物细无声般层层递进的铿锵韧劲儿。 书舒猜女儿为了融洽练习,一定也听了不少苏月弦的音频,待弹到某段间奏时,她抬眼与女儿对视上,弯了弯唇。 示意什么,不言而喻。 裴慕音神情怔怔,受到鼓舞般,眸光簇簇亮起,抬手,琴弓放置于琴弦之上,拉动。 原本单行的钢琴音半途遇到小提琴音,它们毫无隔阂,轻巧恣意的融合在了一起。 合奏是乐手之间灵魂的相互触碰。 书舒是听过女儿拉琴的,知道她卡壳的点大概在于过往几乎没有同钢琴手同奏的经验,一上来不是著名音乐家就是闻名钢琴手,让人不得不严以待阵。 有的时候,人面对一件重要的事情,越想做好来越会绷紧神经,反而失去松弛状态时宝贵的准感。 书舒觉得,女儿只是缺乏一丢丢的自信心。 那她帮她找到。 这不是场合严肃隆重的剧院,是在家里,裴慕音忘记了所有束缚,脑海中与耳边只剩下旋律。 琴房里的两个人心无旁骛,专注投入到没有注意到有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们。 准确来说,是一双眼睛还有一个摄像头。 书令晨举着手机,将眼前的画面传送到视频的另一头,两边都默契地保持安静,怕出声打扰。 … 夜幕降临。 裴慕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躺下很久也没有睡意,眼神清明。 书舒问:“怎么啦?” 裴慕音抱住书舒的手臂,安静了会儿,小声地感慨:“有种好可惜的感觉。” 她说,妈妈你知道吗,你刚才弹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特别的耀眼。 耀眼到只有出现在舞台上面收到瞩目才对得起这份耀眼。 否则那实在令人觉得可惜。 听完,书舒语气轻松对女儿道:“我记得我学钢琴和小提琴那会儿找的都是很专业的老师,我学得也认真,没日没夜的练,同学朋友都以为我这架势是奔着要去参赛拿奖去学的。” “其实我根本没那个想法,我单纯想学会而已。” “学会一项技能不是非要展示在人前才算有意义的,就拿钢琴来说,可能有人学来是为了弹给重视的人听,有人学来是为了陶冶情操,当然,也有人是为了登台获得瞩目。” “总之,无论是为了什么——”书舒帮女儿把颊边的头发挽至耳后,告诉女儿:“只要是取悦自己的,就都有意义,想做就去做就好了。” … 从这天开始,裴慕音融洽苏月弦的排练肉眼可见的顺滑起来。 明卓先生的眉头每天都会比前一天的更加舒展。 在接下来长达二十天的“闭关排练”之后,整个演奏团前往m国。 那天。 号称音响设备世界顶流的中心音乐厅金碧辉煌,座无虚席。 女孩子身着西装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低马尾,纤细双臂架琴扣弓,琴音时而低缓,时而澎湃,存在感极强地融进苏月弦的钢琴音中,最后毫无违和地成为整个演奏团的一份子。 她站在聚光灯下,身上再无半点一年多前怯懦畏缩的影子。 整个人那样的明媚又灿烂。 这场精彩的演奏过后,将会有很多人会记住“小提琴手裴慕音”。 … 演出结束。 裴慕音几乎是鼻尖发酸地扑进书舒怀里——妈妈,我做到啦。 等她们抱完,裴渡将一束花递给女儿,五官立挺的男人漆眸情绪温和,弯唇,祝贺女儿:“很厉害。” “谢谢爸爸!” 裴慕音笑着双手接过。 书令晨比本人还兴奋:“妹,刚才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都想为你打鸣呐喊了,你简直太棒了!” “谢谢哥哥!” 书令晨道:“这么值得纪念的时刻,必须得拍照留念!” 说着少年就掏出手机招呼起合照。 “大人站后面,小孩儿站前面。” 然后他自顾自地和妹妹站在了前排,拜托了一位路人帮忙照相。 “PleaSe mOve ClOSer tOgether。” 路人友好地提醒他们四人可以再靠近一点。 “咔嚓。” 路人低头看了眼照片,不禁感叹了句,说真是养眼的一家子。 四人合照完后。 开始商量着去待会儿去哪儿吃好吃的庆祝。 就在这时,裴渡手机传来震动,是工作电话,他举起手机示意了下,走到稍旁边的位置,接起。 只听见特助周至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裴、裴董,我爸爸找到了,现在我们在出来的路上——” ------------ 第179章 选择题 裴渡始终怀疑,曾在裴家做过管家的周至父亲并没有死。 从生出这个猜测起,他就让人着手去调查十八年前符合特定时间线条件的所有佣人们,通过蛛丝马迹核实有这些人后一一追查他们往后的踪迹,结果都是统一的——不知去向。 唯有周至的父亲。 从心脏病发作,到拨打急救电话,到医生抢救失败宣布病人各项生命体征消失,到死亡证明,每一项记录都有档可调。 完整得毫无破绽,表明着这个人确确实实已亡故。 可有时,没有破绽也是种破绽,尤其是在其他佣人全部失去踪迹的情况下,这破绽就显得更加突兀。 在当时有动机且能做出这种手笔的人除了裴谦以外再无其他人。 裴谦一贯信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倘若周至父亲真的还活着的话,他极有可能会把人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以便随时随地把控。 裴渡直接从裴谦所在的疗养院入手。 然而裴谦年纪上来了眼神却依旧谨慎敏锐,无论以多么不着痕迹的形式安排进去的新面孔,无一例外都会被注意到,非用惯的老人,无法进入他居住的那栋楼内部。 偏偏裴谦性格又狠辣,一旦打草惊蛇,很难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所以,经过长时间的盯梢,探查,先确认周至父亲是假死,再确认人被藏在疗养院当中,最后确认人具体位置。 一刻也没耽误,当晚,裴谦刚睡下没多久,楼就起了场大火。 整栋楼的人乱成锅粥,忙着逃命和救火,进进出出的,完全无暇顾及楼里什么时候多了人,什么时候又少了人。 * 京市,医院某病房。 裴渡进来时,周至正耐心地喂一位老人喝着水。 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年前因心脏病发作“去世”的裴家管家周士义。 按照年岁来算,周士义今年也才六十出头,可他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痕迹很重,整个人看上去疲倦又虚弱,异常的显老态。 “裴董。” 看见裴渡,周至忙放下水杯站起身。 周士义也跟着儿子的视线望过去,当目光触及裴渡的刹那,他表情怔住,而后声音隐隐哽咽了起来。 “……小、小少爷?” 有多久没见了呢,距离上一次已过去十几年了,周士义看着面前已然褪去印象中所有少年气,轮廓凌厉成熟的男人,眼眶忍不住泛热。 没错了,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啊。 周士义看见裴渡神情很是激动,但后者眼中只有陌生的淡然,一副根本不认识他的模样。 “……您果然,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周士义并不意外于裴渡的这种陌生,感慨的叹息声中带着仿佛对裴渡失忆这件事前因后果都知情的意味。 裴渡眸光微凝,也不浪费时间,开口直接问到关键。 他问周士以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初是如何进入到裴家成为管家的。 周士义沉默两秒:“是通过我的叔叔,他原本就在裴家做管家。” 旁边的周至听见父亲这话一愣,讶异道:“爸,您不是孤儿吗?”哪儿来的叔叔。 周士义说:“我也是后面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其他亲人的。” 很小的时候周士义就听父母说过,他有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叔叔,性格叛逆不服管教,跟爷爷大吵一架夺门而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家。 后来,身体本就差的父母双双离世,周士义被送至福利院,第二年被人领养,领养人自称是他的亲叔叔,带他来到了裴家。 周至疑惑:“那为什么我从没听您提起啊?” “他离开家以后改了姓名,不喜欢人提及他从前的身份。”周士义表情黯淡:“也不允许我向外透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周至:“他是?” 没等周士义回答,裴渡径直吐两个字:“阿德。” 阿德,裴谦身边最忠心的大管家。 “……是。” 周士义承认,他像是明白裴渡如此大费周章将自己救出疗养院的原因,也不用裴渡再问,主动说道: “小少爷,我叔叔阿德有个从未公开过的儿子,一直生活在国外,是个很厉害的催眠师,找到他,您应该就能得到您想要的所有答案了。” * D国,正值夏季,气候却并不炎热,反而温和凉爽。 停车场里,一个样貌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手提着个卡通图案纸袋,一边接听起电话。 “Carter,你有买会发光的仙子翅膀吧?女儿今早出门可说了,如果你没买,她是不会跟你出学校的门的。” “当然,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呢。”男子笑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纸袋,道:“我刚停好车,马上就到学校。” “嗯,等我们回家,先这样说。” 挂掉电话,还没等他把手机收回口袋,眼前的光忽然暗下去,几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挡住了去路,为首的冷漠开口。 “林泰良是吗?劳驾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直到被迫落地华国,林泰良都是震惊和愤怒的。 “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但无人理会他的挣扎,拎小鸡仔一般将他摁进一辆轿车内。 “Carter,中文名林泰良,毕业于D国大学,十三年前更改国籍成为D国公民,心理学界有名的心理学教授。” 林泰良刚坐稳,旁边座位上的人播报似的报出了他的个人信息,接着问了句: “听说,你很会催眠?” 如果说前半句林泰良还云里雾里的话,那么后半句,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被掳来是做什么的。 “你弄错了,我的心理诊所已经关闭十几年。”林泰良表情紧绷,极力撇清道:“我早就不再接受这方面的咨询了。” 而后他就听见对方说:“不会弄错,说起来,我们之间还存在血缘关系,按照辈分,我得喊你一声——堂叔。” 林泰良愣住,满目惊异看过去:“你是……?” “我叫周至,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我,你的父亲林德厚名义上算是我的叔公吧。” 林厚德这三个字一出,林泰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咬牙,声音里抵触愤恨的情绪都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父亲: “是他让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他这次又要我帮他做什么!出尔反尔的人!他明明说过不会再打扰我的生活的!” 周至纠正:“不是他找你。” “那是谁?” 周至没有再回答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叔的问题。 轿车从机场地下停车场一路驶出。 约莫四十分钟后,林泰良见到了要找自己的人,周至将林泰良带至一间会客室,对他作出请的手势。 林泰良狐疑地往里走。 环形的落地窗外有明亮通透的光倾洒入室,将窗前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映得落拓分明。 对上裴渡那双冷淡漆眸,林泰良先是怔怔几秒,细细打量起裴渡,接着就控制不住地瞪大了双眼。 “是、是你?!” 显然,无需周至介绍,他自己就先想了起来—— 林泰良四十四岁了,从小他就对心理学这方面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所以大学选专业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心理学。 青涩时期的他怀有颗赤子之心,立志要靠自己的所学帮助那些被心病折磨至崩溃的病人走出苦痛。 人大多的痛苦都来源于经历,从极大程度上来说,篡改痛苦会是种幸福的手段。 林泰良又专攻了催眠术,凡是来到他这里的病人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林泰良本以为自己的前半生会是问心无愧的半生。 然而十几年前,他却做下了件违背良心的事情。 他在对方误以为是帮助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对一个年轻男人进行催眠,让他忘掉了那段记忆。 林泰良怔神这期间,裴渡漆眸微眯,凭借良好的记性,也认出了林泰良。 当年那场车祸后,裴渡失忆,曾积极地想要恢复自己的记忆,方式从配合医生不同的方案,到接受心理治疗。 而接受的第一位心理治疗师,知名且权威,来自D国,是个华人,叫Carter。 只可惜,治疗结束后,对方遗憾地告知他,他的失忆是病理性原因造成的,与心理障碍无关,他帮不到他了。 “……” 约莫是做贼心虚,林泰良不敢再与裴渡对视,下意识后退两步:“我、我还得去学校接我的女儿放学!” 明显的语无伦次,从D国至华国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个小时,学校早都闭门了。 周至口吻平静:“林教授无需担心,你妻女那边我们让人知会过了。” 这话落入林泰良耳中与威胁没什么区别,好似被人戳中软肋,中年男子应激般惶恐喊:“别为难她们!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林教授误会了。”周至皱眉,说明道:“知会是字面意思,你夫人只知你是因急事到华国出差。” “……真的?” “自然。”周至伸手示意请便道:“你大可以现在打个电话求证。” 林泰良下意识就去摸口袋,摸到了手机,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情绪紧张都忘记手机其实没被缴走。 男子脸上闪过丝尴尬,也不怪他疑心重重,实在是他对“裴家人”的印象太糟糕。 林泰良当即走到一旁打了通电话。 他没被骗,电话那头妻子嗔怪他出差得那么突然 勒令他下次不能再这样令人担心,而七岁的女儿则甜甜喊他爸爸让他早点回家。 林泰良温声句句都应下了。 电话结束,沉默须臾,他走向裴渡,无需多言,开门见山:“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 林泰良大学时听过一节课,课上德高望重的教授说道—— 除开先天因素,百分之九十有心理疾病的人其实都是良善之人,事已过自己却还是会困在当时,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心里那关,而后形成或大或小的心病,严重者缠伴一生。 课临近结束前教授用调侃的语气说出一句网络句子:“所以同学们,生而为人,请尽最大努力保持善良吧。” 林泰良始终记得这句话,他也被困在了当时。 绝对隔绝噪音的室内。 男人双眸被眼罩覆盖,双手放置于身侧,安安静静平躺在躺椅上。 林泰良再次拿起了小摆钟,恍惚中,他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过去。 因为那时也是这场景。 那年,怀孕的妻子失联,他被迫得到一项“任务”,要让这个年轻男人忘记过去——彻底的。 林泰良得知年轻男人当时因车祸事故还处于失忆状态,想要寻回记忆的主要动机是因为女儿,那么,女儿对他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林泰良便列举了个选择题。 很简单,在他潜意识中植入一个念头,记起往事就等于伤害女儿,所以,你想让你的女儿受到伤害吗,不想那就通通不要想起来,永远不想起来,就能够保护你的女儿。 如同恶魔低语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彼时林泰良三十来岁,在学术界获得的满身荣耀不是浪得虚名,他是真的有这个本事,甚至杂志锐评他,进一步天使,退一步则恶魔。 可催眠的过程不太轻松。 林泰良用“惨烈”来形容它。 “音音,音音……” 安静的室内,年轻男人口中眷恋而痛苦一遍遍低语念着一个名字,身侧手掌握成拳头,手臂与脖颈青筋乍起,盖住他眼眸的眼罩全湿了。 被眼泪浸透的。 在如此深度的催眠中还能做出这一系列肢体行为,换算到意识中,可以探知到有多么撕心裂肺,多么崩溃。 哪怕催眠经验丰富的林泰良也被惊愕到。 尽管他并不清楚那些记忆的具体,也能清晰地知道,那些东西于这个年轻男人有多么宝贵,忘记于他是件万分痛苦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想忘。 林泰良认知到他在摧毁年轻男人作为精神支柱的东西,而这种行为,和杀人没有分别。 林泰良觉得自己是在杀人。 这场催眠结束,他作为主导反而大汗淋漓。 而大概人真的不能做坏事,他完成任务,带着妻子离开,不久后,妻子流产。 是的,在女儿之前他本应该还有一个孩子的,从那之后,他就关闭了心理诊所,因为他已不再配做个自诩助人为乐的医生。 这是困住林泰良的心病。 十几年前他做错了事,那十几年后,就让他为此弥补。 … 一墙之隔。 周士义坚持跟来,周至拗不过,陪着父亲等候,他问父亲对裴董说的那句“所有答案”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裴董找寻父亲的下落是为了查清大小姐的身世,那么大可直接问父亲,父亲肯定知晓,怎么还费如此心力找到林泰良? “慕音小姐的来历想必小少爷在找我那刻应该就明白了个大概。”周士义说:“至于他找林泰良是因为……他想记起一个人。” “什么人?”周至问:“很重要吗?” “很重要。”不知记起什么遥远的东西,周士义感慨的语气里有着儿子听不懂的忧伤:“她是慕音小姐的生母,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如果没有她,我想……小少爷大概就要永远困死在那栋别墅里了。” … 裴渡又见到了那片熟悉的水雾。 他毫不犹豫抬手去挥。 本以为会跟以往的每次一样,无论如何皆是无用功,挥不去,然而这次却出乎意料,模糊的水雾轻易散开,藏在背后的影子清晰了起来。 霎时,有许多许多画面如同散碎的书页朝他纷至沓来。 眼前出现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手掌轻轻翻动着,在对着他做什么看不懂的手势。 是手语。 “漂亮木头。” 她喊他。 “漂亮木头,你的黑眼圈终于消下去一点点了。” 她帮他拧魔方。 “音音,假装梦游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请原谅我叭。” 她教他向她道歉。 “裴渡,晒太阳是种什么感觉?” 她问他。 “又又又出差来了?” 她看破他却不说破他。 “小混蛋,你去干算命吧,肯定会发财的。” 她调侃他。 “裴渡,你好在意我哦,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呀。” 她戳穿他的心思。 “想说你不是故意抱我?对不起什么,没说不让你抱啊。” 她亲了他。 “算我们的第一天咯,男朋友。” 他们接吻了。 “裴渡,你乖点看流星雨吧。” 他们在一起了,成为情侣的第一天。 “抓到你啦小渡!” 他们感情很好。 “……” 裴渡只感觉自己做了场非常非常美好的梦,美好到不愿意醒来,嘴角全程都是弯着的。 他们感情很好。 他希望他们一直都这么好。 忽地,画面一转,周围暗了下来,裴渡低头,眼前是扇密码门。 他浑身僵硬,手臂重得抬不起来去推门。 记起来了。 这幅场景是他刚从裴家主宅出来,耳边回想起裴谦微嘲的声音: “阿渡,你母亲与她母亲有如此过节,今后她看见你就会想起从前的事,你还敢见她吗?” ------------ 第180章 好久不见 大福察觉到今晚两个主人之间不对的氛围。 浑身白色毛发的狗子叼了个玩具递到女主人手边,想邀请她玩“抛树枝”游戏,试图用这种方式哄她开心。 见她不接,它又抬起两只前爪冲她拜拜,各种哼唧。 被磨得不行,书舒只得接过玩具,然后抬手一抛,狗子立马追出去,屁颠屁颠给捡回来。 一人一狗就这么一来一回的玩着,玩到第五次时,由于心不在焉,书舒力道偏颇,玩具被扔到了柜子下的最里面,狗子够不着。 书舒来到柜子旁边,蹲下帮它捡。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嘀嘀”密码门解锁的电子提示音。 伴随着一阵沉又疾的脚步,外面寒凉的夜风灌进,那人急到连鞋都没换就踩踏进来。 书舒站起身,才转过头,整个人就被迎面抱了个满怀。 “……裴渡?” 四周安静得只有狗爪子时不时垫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响,许久过去,抱住她的人静默着没说话,书舒眨了眨眼,疑惑喊他名字。 “嗯。” 他低低应了句,抱她抱得更紧了,弓下头,小心翼翼地埋进她的颈窝,深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从主宅出来前裴谦语气相当自信地问裴渡还敢不敢见书舒,弦外之音是质疑他还能不能和书舒在一起。 仿佛笃定这个问题会就此困住裴渡。 然而裴谦不知晓。 在看到那些关于书舒家“血淋淋”的新闻后,裴渡满脑子除了心疼以外什么念头都没有。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想要帮她分担要熬过那些那么那么难过时刻的艰难情绪。 可一句话也问不出,光是想到让她开口说出只字片语就觉得何其的残忍。 所以最后,他抱抱她。 怔愣片刻,书舒似乎也读懂裴渡这个怀抱的含义,原本拿着狗子玩具还悬停在身侧的手缓慢朝他背脊靠近。 她也轻轻回抱住了他。 音音,再给我一点时间,裴渡在心里这样说。 今天的事情是裴谦的某种警告,彼时的裴渡天真以为眼下的局面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只需要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摆脱。 但有句话叫做计划追不上变化。 … 午间刺目的日光反射在落地窗玻璃上,将冰凉的室内照得通透,裴谦的特助站在门边,恭敬告知。 “小少爷,董事长让您现在去趟他的办公室。” 半小时后。 裴渡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鼻端飘来阵茶叶的清香。 裴谦这个人最大爱好之一便是泡茶,他喜欢将讲究的泡茶步骤当做是场生意,享受所有繁复的环节,步步解决的过程,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办公室置办着套珍藏级别的茶台。 裴渡进来时,茶正泡好。 “来了。”裴谦并没计较裴渡的姗姗来迟,微笑着扫了眼裴渡面前的白玉茶盏,推荐道:“刚拆的君山银针,尝尝?” 杯中带着茶香的雾气袅袅腾升,沁人心脾,裴渡眼睫未动一分,男生立挺的眉宇间尽是冷淡。 他不认为裴谦喊自己过来单纯是为了尝茶,态度很明确,根本无意浪费时间与其周旋。 果然,只见裴谦抬了下手,身旁特助收到示意,双手朝裴渡递上份文件。 待看清封页上的标题,裴渡漆黑的瞳孔发生细微收缩。 “惊讶?”裴谦轻啜了口茶,看向裴渡:“惊讶这份授权书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而它既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那个经你手一旦投放出去就会崩盘的项目被截停了。” “阿渡,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吧。” “从我让人给你承致计划书起,你就知道,我是要你以继承人的身份正式进入到裴氏,将来接管裴氏。” 而接管裴氏不是易事,若是造成重大决策失误,让集团利益严重受损,股东们绝无可能会接纳这样一个未来领导人。 “从一开始你就在计划断掉自己继承人这条路了,阿渡,你想离开裴家是吗?” 裴谦语气平静地点破,点破完后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反而眼里流露出赞赏:“尽管这不在我的赞同范围之内,可我也不得不夸你做得不错。” “进裴氏才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只可惜,差最后一步。”裴谦还颇为遗憾地叹息,问裴渡:“知道你的纰漏出现在哪里吗?” 裴渡紧抿着唇,眸底情绪更冷,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 宋韵秋得到裴谦授意去找书舒示威并不仅仅是警告而已。 见裴渡表情变化,裴谦就猜他明白了。 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裴谦宛如一位慈爱的长辈在教自己疼爱的晚辈生存之理,语气淡淡指出:“软肋太清晰,底牌亮太快,关心则乱。” 裴谦可最清楚不过,自己孙子的软肋莫过于那小姑娘,他不过随意一试探,裴渡就着急了。 “看看你眼前这只茶杯,上头的水墨线条简约流畅,握在手心里犹如握住块质地细腻的暖玉。” 裴谦忽地话题一转,突兀地说起杯子,却又不单单只是在说杯子,分明意有所指。 “然而你不乐意喝这杯茶,连端起这只杯子也不愿。” “你总是在丢弃舒服的那条路,硬吃苦头。”摇摇头,裴谦方才的和颜悦色仿佛是假象,他脸色沉下来,手中玉杯搁置在桌上发出不算轻的声音:“着实令人失望!“ 这时身旁特助附耳提醒道:“董事长,与那位陆局在湘楼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裴谦瞥向自始至终未语的裴渡,问:“阿渡,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位陆局位高权重,听闻他有个自幼被迫分开生活的胞弟,曾在海城任职。”他自顾自说起道:“遗憾的是,他胞弟半途行差踏错,定下谢氏冤案,去年被执行了死刑。” 在听到“谢氏冤案”几个字时裴渡整个人浑身紧绷,如同张防备的弓般猛地看向裴谦。 “若这宗冤案没有被翻案,他是会安然无恙的,弟弟一直是这位陆局不轻的心病,他至今都在懊悔自己没有及时为其周转。” 裴谦当没看见裴渡骤变的脸色,眯起眼,颇为好奇地感慨了句。 “阿渡,你说,陆局应当很痛恨当初翻案让他失去弟弟之人吧。” * 夜幕降下,温暖的室内灯火通明。 大福趴在地毯上,爪子压着根牛肉磨牙棒啃得不亦乐乎。 书舒从浴室出来,拆下干发帽,正准备吹头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过她先一步拿走了吹风机。 书舒抬头,从镜中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五官立挺的男生。 裴渡不是第一次给她吹头发,他很细致,不会将头皮扯痛,也不会将头发吹得毛毛躁躁。 有人代劳,书舒自然乐得清闲,坐着撑住下巴看他。 桌上手机“叮咚”一声,思薇发来的消息,书舒随手点进去看,却发现对面不是思薇。 「书音,我是纪伦,你还记得我吗,浙阳滑雪场我们见过,我跟着思薇一起来的,听说你有男朋友了,之前你不是表示过对谈恋爱不感兴趣的吗……」 对方穷追不舍。 「书音,可以打开权限通过下我的好友申请吗?」 「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就只当普通朋友。」 书舒皱了下眉,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接着思薇本人火速冒出来。 「我的天!亲爱的书!纪伦发神经,大逆不道,刚才趁我不注意拿我手机给你发消息,啊啊啊对不起亲爱的书!」 「我真是服啦,要不是看他和我家有生意往来,我今天绝对不来他攒的局,亲爱的书真的真的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管我的手机的T.T」 书舒回复了嗯嗯两个字,然后就放下了手机,这个角度,裴渡是可以将她手机屏幕全部收入视线中,不过他拨弄她头发的手未曾停顿过。 不知是太专注没注意到,还是跟她一样,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 温热的风吹得书舒昏昏欲睡的,不知道何时头发吹完,她被人抱住。 是那种弯下腰,手臂相交,特别眷恋的将人拢在怀里的抱,怀抱的主人低着头,用鼻尖和嘴唇点碰在她脖颈与耳后的位置,一副很喜欢这种亲近行为的模样。 书舒小声吐槽:“咦,粘人怪。” 被听到,被拢得更严实了。 “嗯。” 裴渡并不否认,他漆睫微抬,视线在书舒漂亮的脸侧巡视,最后停在她唇上,他凑过去啄了下。 尤嫌不够,他又抬手将书舒下巴勾过,启唇极其自然地同她接起吻。 刚吹过头发的空间尽是弥漫着洗发露清新的果香味道,同时充斥在两人浅浅交错的鼻息间。 黏黏糊糊,亲了会儿。 裴渡自言自语般低喃感叹:“疑惑了很久的,怎么可以这么软。” 说完,像是为了验证这个疑惑,他又继续印上去,书舒就被咬了口,不疼的,但他又咬人,她不客气地揪了下他的领口,轻骂。 “裴渡,你是小狗吗。” “嗯,你的。” 她说他什么他都承认。 … 大福啃磨牙棒的阵地从卧室转移到了客厅,磨牙棒上面的牛肉干实在太香,香到它无暇去顾及卧室内的状况。 大灯关掉了,仅剩的可视度由台灯支撑。 书舒视线里先是暗的,然后暗逐渐往下褪色,有温热干燥的触感从脚踝至膝窝,一路往上。 “关、灯呀。” 书舒怀疑裴渡骗了她,大灯或许根本没有关,否则为什么眼前还是盛着片盈盈的亮光,荡来荡去的,让呼吸和心跳也跟着颤,颤得她骤然收紧纤白的手指。 呜,他的发质、好好。 恍恍惚惚中书舒分神生出个其它的关注点,不可思议,分明都自身难保了,随后她的情绪像条突然跳出鱼缸不慎落在地面上的银色小鱼,为了保命开始扑腾个不停。 她出于本能就往后瑟缩。 平时裴渡在书舒面前是一个相当好说话的人,就算是书舒故意捉弄他,他也脾气很好的任由她捉弄。 但只要到了特定时候,这种设定必然失效,蛰伏在裴渡骨子里的侵略性会全部显露出来。 他手背浅青色脉络浮现,单手就轻易地扣住她要将他推开的双手。 不知道是不是书舒的错觉,她察觉到裴渡忽然分外强势起来,这次目的更加明确,以往会留的余地通通不留了,直接剥夺她所有躲他的权利。 让她只能单方面被迫从他这里拥有很多感觉。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 等银色小鱼捉回到鱼缸,空气变得潮湿,书舒绵软地抬眸撞见幅画面。 裴渡屈膝跪在床铺上,他穿着身浅灰色棉质家居服,衣着还完整,只是领口和额前的短发乱糟糟的,有种凌乱的帅气。 书舒就看到男生垂着干净的眼皮,正仔仔细细地在一点一点抿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清理的模样透着股难掩的性感。 趁着台灯微末的光亮书舒看清楚后,脸颊与脖颈好像被把火给烘到了,热得不行。 “!” 这个小混蛋,也太…|色|气了啊。 书舒忍不住别开眼,余光注意到他手臂撑到身侧,又爬过来抱她。 只是抱着。 因为裴渡知道,这种时候不可以亲吻,漱口之前,她不会愿意给他亲的。 许久过去,裴渡没有去漱口,也没有做其他的,还是安静地在身后抱着书舒,如果忽略某个点,书舒都以为他睡着了。 她侧过头看去,男生漆眼眸光清明,根本没睡意,不过也没有要继续下一步的迹象。 “裴渡,你……” 他拉起她的手,脸贴在她柔软的手心,带动她亲昵自己,满不在乎:“音音不要管它,管我就好。” … 裴渡抱书舒到浴室,简单清洁后,调灯,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全程冷静的模样与他实时的状态成反比。 “裴渡,你今天怪怪的。”书舒端详着他,说出自己的第六感:“我感觉你好像…在不开心?” “没有。” “没有不开心。” 裴渡搂住她,连续否认两次,而后低头用唇挨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无异常:“音音晚安。” 好吧,书舒的确困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但睡到一半,她伸出手,摸到身旁空荡荡一片。 睡意当即被驱散,睁开眼。 房间里悄然无声,台灯散发出昏暗的暖光,书舒坐起身,环视一圈,最后在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瞥见外面阳台站着道修长的身影。 书舒推开玻璃门才知道外面有多冷,甚至还在刮风,但穿着单薄的裴渡无知无觉。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挺拔的背影看上去莫名的落寞,她从后面抱他的腰,被他身上衣服布料的凉意冰得一激灵。 “干嘛不睡觉。” 裴渡转过身,将书舒的手拿下来,连手带人带进怀里,皱眉:“会感冒。” “哦,那你就不会感冒吗?”书舒戳戳他:“问你呢,干嘛不睡觉。” 沉默两秒,裴渡说:“做噩梦了。” “很糟糕的梦吗?” “有点。” “没事没事。”书舒还有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拍拍裴渡的背,哄他:“噩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渡不怕不怕。” 两人回到卧室。 刚才在外面黑乎乎的,书舒进来后才留意到件事,凑上去瞧他:“你的眼睛…怎么看着红红的?” “风冷,吹的。” “是这样吗?” “嗯,房间里有暖气。”裴渡下颚抵在她头顶上:“等下就不会红了。” “……好吧。” 书舒又慢慢闭上眼,就在她即将要睡过去时,听见耳边低低的一句:“音音好受欢迎。” “……嗯?”过了好几秒,书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方才吹头发时的事:“裴渡,你吃醋了吗?” 但这个醋意的反射弧是不是略长了? 搂住她的手臂收紧,她听见他问:“音音可以把他们都删掉吗?” 谁们。 这会儿的书舒真的很困,困意让她把裴渡这句晦涩不明的话当做他吃醋闹的小脾气,说说的而已。 她心想,这个笨蛋每天呆在书房里那么长时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录音笔,她都给了他好多暗示了。 … 两天后。 书舒收到了来自思薇的邮件。 「亲爱的书,那天纪伦的事情,你还在生我的气嘛。」 「我给你买了新的滑雪装备赔罪,书你原谅我,把我加回来好不好555……」 书舒看得一头雾水,问思薇怎么给自己发邮件,还有,加回来是什么意思。 「书你不是把我给删掉了嘛QAQ。」 书舒怔住,去翻列表才发现思薇的对话框不见了,她去搜索思薇的账号还弹出该联系人处于被拉黑的状态。 是删除加拉黑。 书舒根本没这样做,而她的手机除了她自己以外,只有裴渡能解得开。 “是我。” 书舒把思薇加回来后不确定地去找裴渡。 他正在厨房做午饭,男生劲瘦的腰间系着围裙,听见问话,拿汤匙的手停顿半瞬,但却毫无心虚之意地就承认了。 “……为什么?” 书舒有点懵,联想到是那晚思薇手机被拿走有人要加她好友的事情。 可这也不对,以往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有好几次她出去玩,裴渡来找她恰好撞见她被人搭讪。 裴渡会牵住她的手,什么也不说,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对方,对方一看他们牵着的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抱歉离开。 然后,没有然后,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搞得书舒忍不住捏他的脸逗他,会不会吃醋。 “当然。” 那时他说,我的确吃醋,我很喜欢音音。 是那种很想要把她变成透明的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私藏的喜欢,但是,他不能不允许别人也喜欢,她那么好,被人注意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希望和对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是去靠压低对方的光环,掩盖自己平庸的事实,从而使对方与自己处在相同的水平线上,而是要学会怎样成为更好的自己,努力与之匹配。 “想找音音玩的人好多。”裴渡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冷白的皮肤上落下层阴影,声音听上去有点冷:“让我觉得讨厌。” “……”书舒不解:“思薇是女生。” “女生也一样,任何分走原本属于我们时间的人,我都不喜欢。” “……” 书舒张了张嘴,有种哑然的感觉,仿佛读懂了她的表情,裴渡又说:“之前是之前,从现在开始,音音就只看我,我也只看你,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不好吗。 好吗??? 书舒直觉眼前的裴渡的不对劲,她第一反应是问:“裴渡,你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就是突然发觉装大度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情,我不想再保持了,那也不是真实的我。”他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把她的手握进掌心,攥得人隐隐发痛:“音音,感情的本质不都是这样吗,具有唯一性,也就是自私的。” 从这天起,书舒觉得裴渡变得奇奇怪怪。 但凡她拿起手机超过一分钟,裴渡就要过问她在和谁聊天,然后当晚,在她睡着以后拿过她手机翻她列表里所有的聊天对话框,挨个查看。 查岗一般,生怕她与人聊到超过界限的内容。 这让书舒十分不适。 是夜。 手机光打在男生棱角分明的脸上,他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滑动屏幕。 书舒没睡,在他点到对方资料页面,要摁下删除键时终于开了口:“这是赛车改造店的客服,她找我只是说有新款到货,问我感不感兴趣而已,对话总共没有超过八句,这种程度的你也要删吗?” 他手悬停在半空,没吱声。 “裴渡,你不认为你有点无理取闹了吗?”书舒坐起身,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顿了顿,她说:“我感觉你像是在故意找什么由头跟我吵架,但我不想跟你吵。” “你可能需要一个人安静,好,我给你。” 说完,书舒就要走,裴渡快她一步下了床,丢下“我去隔壁房间”六个字,离开了主卧。 “……” 书舒几乎是睁着眼睛挨到第二天天亮。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打开房间门,看到裴渡在厨房做早餐,他始终沉默,没有一句要对这两天的事情的解释。 见状,书舒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看了裴渡几秒,然后捞起手机,径直走向玄关,换好鞋,开门,关上了门,走得很顺利。 … 书舒从没想过自己和裴渡居然也会有“冷战”的一天,而让她茫然的是,他们有什么冷战的必要? 已经是从别墅出来的第三天。 书舒窝在酒店的摇椅上,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手机看,备注为“小渡”的置顶对话框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条自她出来后的新信息,通话记录也是无。 裴渡没找过她。 哼,他不找她,她也不要找他。 混蛋。 恰逢这时思薇发来消息,再次邀请她去新开的滑雪基地玩儿,于是书舒跟赌了口气般,这次没再拒绝,答应后就动身出发去了别市。 “亲爱的书,你没事吧?” 思薇穿着厚实的保暖服从身后搭上书舒的肩膀,关心地问。 “我?”书舒奇怪:“没怎么啊?” “撒谎哦。”思薇眯眼,用手势比划着说道:“你就差在你的脸上大大地写上难过两个字了,从见到你起,就感觉你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没事啦。” 关于删除好友这件事书舒跟思薇道歉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提到裴渡的部分,见书舒不愿说,思薇也就贴心地没再问,拉着书舒各种给她报项目,希望玩耍把她的不愉快都填充掉。 滑雪基地附近餐厅。 大家围在桌前吃着火锅,很是热闹,书舒吃了没几口,最终还是没忍住,给裴渡打去了一个电话。 在等接通的过程中她边在心里放狠话。 臭裴渡,看她待会儿不骂死他,等她回去她还要揍他一顿。 到最后一声嘟音,电话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男生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书舒原本到嘴边的硬话自动变成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 他的声音是嘶哑,光听上去就能探知到他人难受,但他说完没事后,就再没别的话。 沉默蔓延。 … 当天书舒回到京市刚好晚上的八点半。 别墅里黑漆漆的。 书舒抬手打开灯,大福活泼地跑来迎接,跳起来用爪子来搭她。 放下包揉揉狗头后往里走,书舒在卧室找到了裴渡,房间内一样没开灯,他躺在床上,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好像睡着了。 “裴渡?” 书舒走过去,喊他的名字,手去碰了下他的额头,惊诧:“怎么这么烫?” 裴渡转醒,拿开手臂,看到她后他先是怔愣,须臾,眼里生出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裴渡,你发烧了,我去联系医生。” 没等书舒拨号,被拦住。 “只是普通的着凉,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裴渡起身,侧过略苍白的脸咳嗽两声,说:“躺下前我吃过药。” 他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几个药盒。 书舒坐在床边,问他:“没有很难受吗?” “还好。” 两人对视,有片刻的相顾无言,裴渡看着她,过了几秒,朝她靠近,伸出手,慢慢搂住了她的腰,他烧得跟个火炉一样,浑身温度很高。 “走开。”书舒故作凶巴巴地说:“不准抱我。” 这么多天,信息没有,电话也没有,这小混蛋凭什么抱她。 书舒动手去推他,没推开。 他闭着眼,脑袋虚弱地贴在她的颈窝,讨好般蹭了蹭,使书舒的手再也推不动。 … 翌日。 书舒起来给裴渡煮了面,看着他吃药。 可一晚上过去,裴渡的烧没有往下退的迹象,书舒还是联系了医生过来。 医生建议可以挂个水,没等话说出口,她从书舒注意不到的方向接收到一道警告意味的目光,医生汗颜地改成了开药。 第三天,裴渡的感冒仍旧严重,书舒准备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时,她发现了原因。 她出去倒水,走到一半想起落了杯子,走回卧室,听见洗手间有动静,以为裴渡不舒服,她走过去,看到水池里两颗棕色药片被冲进了下水道。 那是她刚才看他吃下去的退烧药。 他没咽,全吐了。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书舒哑口无言,而后咬牙:“裴渡,你是不是有病?” 所以,这是他发烧反反复复的缘故,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好转。 被抓包的人没有半点慌乱与愧疚,他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语气淡然:“因为这样,音音的注意力可以在我身上,只在我身上,只看我一个人。” 书舒只感觉无比荒唐,转身就走。 然而,她这次没能顺利走掉。 … 书舒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裴渡。 手机收走,别墅窗户锁死,门禁密码重设。 “从现在起,音音要一直待在我身边,除此之外,哪里也不用去。” 书舒整个人都是错愕的,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仿佛眼前的裴渡与她熟知的那个裴渡割裂了开来。 “裴渡……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答。 不过裴渡果真说到做到,他开始对她寸步不离,他不让她出门,自己也不出门,日常消耗由专人送上门。 趁他不注意,书舒直接搬椅子砸开一楼落地窗,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拦腰抱起。 裴渡桎梏住她的手腕,就这么平静地带她眼睁睁看着工人们把砸碎的玻璃换成全新的,将她可以走的路一点点堵掉。 她质问,她抗议,总之,无论她怎样,他的状态都是平静如水。 拳头全部打在棉花上般无力,书舒气不打一处来,然后她也学起裴渡的缄默,他跟她讲话,她充耳不闻,他挨近她,她立马起身走开。 才不到一天,书舒的疏远似乎就让裴渡受不了了,在她再一次预备远离他前他提前圈住她:“音音可以理我吗?” 书舒表情冷漠,既不看他,也不应他。 她感知到他目光存在感极强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上,在看她。 接着。 书舒扭到一边的脑袋被勾回,眼前倏地暗下,是裴渡倾身吻下来。 吻空。 书舒想也没想,躲开了。 她的举动刺痛到裴渡,男生漆眸瞳孔微缩,眸底有暗色侵蚀,接着,他再次扣住她,这回他几乎是带着几丝强硬的意味,低下头,唇果断覆上她的。 只来得及辗转了下,她当即躲开,他垂眸追,她再躲开他就再追。 直到。 “啪——” 书舒忍无可忍甩了裴渡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像锋利的匕首划破空气。 裴渡冷白的一侧脸浮现掌印红痕,他侧着脸,额前的碎发覆下,神情模糊不清。 书舒以为裴渡冷静下来了。 下一秒。 他掀眸, 不管不顾地再度吻上来,书舒反应不及,唇被占夺。 这一巴掌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反而如同加速恶化的催化剂,只要她越想挣脱,事态就会愈演愈烈。 接完这个吻,裴渡挨了书舒三记耳光,嘴也被书舒咬破。 书舒手背抵着自己肿掉的唇,狠狠瞪着裴渡,呼吸不稳,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你……” “音音真的是很不乖。”后者云淡风轻抬起指节擦了下嘴角的伤口,低语:“是不是需要绑起来,才会听话一点呢。” 裴渡不知从何处抽出根领带。 察觉到他意图那瞬书舒瞳孔震动,满脸不可置信:“裴渡,你敢!” 裴渡用行动回答书舒——他敢。 … 书舒双手失去自由,裴渡心满意足地从后揽住他,贴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在她听来,都是疯话。 “放开我。” “音音可以不要动了吗,手红了。”他扼制住她所有动作:“没关系,音音现在不习惯这样的我,过段时间会习惯的。” 疯子。 书舒大脑一片空白,看裴渡如同在看一个她从未认识的人,她有种以往认知被颠覆的荒诞感。 “早知道你是这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还真是蠢的可以。”书舒闭了闭眼,再次掀开后说:“裴渡,我要跟你分手。” 身后人一顿,然后不以为然:“音音只是在说气话。” 被控制行动的第二天。 裴渡半跪在沙发前拿热毛巾要给书舒敷手腕。 “别碰我。” 书舒冷冷呵斥裴渡,她说出分手那刻起,从身到心便全面的排斥他所有的触碰。 裴渡还是将毛巾抱住了书舒的手腕,他抬头与书舒对视,直直地接收到书舒眼中对他的抵触之意,他下意识开始去找,试图在她眼里找从前她对他的喜欢。 来来回回,没有,找不到,一点痕迹也没有。 … 接下来的日子。 书舒就没给过裴渡好脸色,给裴渡的就只有分手两个字。 不知是第几次说分手。 这次裴渡罕见地不再自欺欺人,沉默许久,他问:“音音说了很多次分手,是真的想要和我分手吗?” 书舒:“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裴渡收回要给她喂水果的手,把那块橙子扔进垃圾桶,看着她,表情寡淡,像是一下子失去所有兴趣:“其实不止音音,我也觉得这样挺累的了。” “挺没意思。” 书舒手攥紧。 “不一样,裴渡,不一样,我不止累,我看见你就恶心。”她说出狠话:“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空气骤然停滞一瞬。 “这样啊。”点点头,裴渡嗓音寡淡,理解了书舒的意思,却不怎么在意:“那就,分手吧,我同意。” 到这里,是不是应该就结束了。 好像听见心空掉的声音。 然后。 裴渡听见书舒笑了声。 这笑在这里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裴渡下意识地看向书舒,在视线对上那秒,就这一眼,他意识到——他上套了。 书舒脸上不是生气的笑,也不是解脱的笑,而是,看穿的笑。 看穿了他。 “装——” “裴渡,你再给我装呢?” “你谈什么恋爱,你应该去当演员,可以拿个影帝满贯,我特别看好你,你要是票房扑了所有奖项我砸钱干给你砸上去,怎么样?” 书舒讽刺三连。 至此,这场戏的破绽被拉开。 书舒不认为自己有看人一眼看到老的本事,可对她亲手选择的人,她充满自信。 裴渡的“性情突变”是件极其突兀的事。 不尊重人,没有边界感,冷暴力,控制欲强,拒绝沟通。 通通都踩在了书舒的雷点上面,而裴渡通通都做了个遍。 书舒不是个傻子。 他这是在疯狂消耗她对他的好感,逼她远离他,最终的目的是……逼她放弃他。 她想知道他怎么了,他不说,那她干脆顺他的意,跟他“分手”,他要演,那她陪他演,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裴渡,你少给我来没嘴那套。”处境瞬息万变对了个调,书舒直接扯住裴渡衣领,一把将他摁沙发上,问他:“谁威胁你了吗,用我。” 一针见血得令人连躲闪都来不及。 记忆仿佛被瞬间拉回那日气氛剑拔弩张的董事长会议室——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渡听见自己咬牙问。 “这取决于你,阿渡。”裴谦声音冷漠:“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确了才对——我不希望再看到那个女孩子出现在你身边,儿女情长是身为裴家继承人最要摒弃的东西。” “最初我的确是默许她的存在的,因这世间的许多东西,尤其关于欲望,需得到后的失去才能算是真正的舍弃。” “人类生存法则古来如此,强者统治世界,制定规则,拥有话语权,而弱者再不服再抗议最终也只能服从。” “阿渡,我知道啊,知道你为了她有多么努力,你的那些基金的确可以够和她往后好好生活无忧了,可你认为,这些足够你用来作为抵抗的资本吗?” “我是你的爷爷,不想看到你一败涂地的局面。” “谢书音,她是叫这个名字对吗,不用我来提醒你她的身世经历有多么难了。”裴谦叹息,语气听上去颇为无奈:“我无意针对一个小姑娘,我只是单方面给你提供选项。” “结果是我要的,待会我和陆局就只是吃顿简单的便饭,但若结果不是我要的,那么也不会你要的。” “她好或者不好,阿渡,由你决定。” … 脖颈好似被狠狠扼住,喘不过气。 思绪回笼。 “为什么会这么问。”裴渡皱起眉,一副听不懂书舒话的意思,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已经是分手了,我同意了,你可以走了。” 下巴被扳回来。 “看着我。”书舒恨不得再扇这小混蛋一巴掌,她坐他腰上,摆正他的脸,使得她和他四目相接,无处可躲,她目光审视:“裴渡,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有人用我威胁了你,你家人,是吗?” “没有,没有什么人威胁我。”他肯定回答,而后似乎不耐烦,嘴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分手不是你提的吗,也是你说的不想再看见我。” “你能不能……滚远点,我也不想看见你。” 书舒揪住衣领的手指苍白一瞬,她心里骂道,她就说他果然是个做影帝的料子。 说起狠话来,这么伤人。 “……上个问题你不想说实话我不逼你,那我换个问题,换个问法。”书舒侧过脸,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她轻声问:“裴渡,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走到这了?” 下一句重话已经涌在嘴边,可裴渡眼尖地瞥见了她眼角的湿意,身侧的手臂几欲反射条件般蠢蠢欲动。 他最终没能说出口,但想要去抱她的冲动也同时被压抑住。 “你想好回答,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没回答好我不会回头的。” 一阵无边寂静后。 他回答了她。 “我们并没有谈多久,一年时间有吗?似乎没有,所以不会有多刻骨铭心,音音,我们彼此剩余的人生还很长,忘记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随便某个精彩瞬间就可以替代。” “……” 书舒觉得,她尽力了。 不是失望。 而是,在感情的经营当中,靠得是双方支撑,一旦有一方丧失信心,那么等待这段感情的结果大概率是夭折。 她明白,明白他的意思了。 “手机给我。” 书舒从裴渡身上下来,拿到自己的手机后,朝玄关走去,门把手摁下去,门轻松地就开了。 门没锁——他随时都准备放她离开,没准备挽留她。 僵硬片刻。 书舒伸手推门,这时她的裤腿被咬住。 是大福。 狗狗的感知力总是敏锐,像是意识到书舒这次走掉就不会再回来,平时乖巧劲儿没了,嘴巴牢牢咬住书舒不肯放。 “大福,松开。” 微凛的男声无波无澜从客厅传来。 这是男主人要训斥的前兆,狗子呜咽一声,只得乖乖听从松了嘴,但它还在不愿放弃不停地冲书舒摇尾巴撒娇。 书舒蹲下,抱了下它,最后不再留恋,起身离开了,彻底。 明明还是白天,家里也还有人,可整栋别墅霎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止了。 大福看看紧闭的大门,又扭头看向客厅,它看到男主人一直背对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如同座冰冷的雕塑。 狗子焦躁不安地跑过去,想去关心主人怎么了。 刚仰起头。 有一颗,两颗,三颗水滴一样的液体滴落到它的鼻尖与毛发上。 然后雕塑动了。 他背脊像是被打弯了,手掌交叉捂住脸,肩膀隐隐在发抖。 大福听到哽咽声。 在这天,它同时尝到了两位主人的眼泪。 … 爱是自私,是占有,是不顾一切,但爱更是责任。 裴渡一辈子记得书舒滑雪和赛车时的模样,那样的耀眼,无与伦比,她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永远向前看向前走才是她的去处。 裴渡也在这天,亲手把月亮放回夜空,希望月亮永远恣意自由。 … 离开别墅的第一天。 书舒发现裴渡把她所有联系方式删除了。 离开别墅的第二天。 裴渡所有账号注销,显示用户不存在。 如他所说,是真的和她只走到这里,将他们的故事截停在这里。 … 裴渡从催眠中醒来,摘下眼罩,抬手抹上自己的脸,摸到了一片湿润。 他捂住心口,微微皱眉。 各种剧烈的痛感后知后觉传达到他的所有感官。 彼时安市。 书舒坐客厅和俩崽在玩游戏,中场休息,俩崽去厨房盛甜水去了。 手边手机铃声作响。 书舒以为是刚点的外卖到楼下了,顾着游戏,随手接下夹在耳边。 “喂?” “……” 电话那头安安静静,许久无人说话,只捕捉到抹浅浅的呼吸声。 “?”书舒又喊了遍:“喂,你好?” “音音。”低醇的男声裹在风里,似是穿透时空笔直抵达目的地,只听见他说:“好久不见。” ------------ 第181章 好久不见(2) 书舒从没想过自己和裴渡居然也会有“冷战”的一天,而让她茫然的是,他们有什么冷战的必要? 已经是从别墅出来的第三天。 书舒窝在酒店的摇椅上,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手机看,备注为“小渡”的置顶对话框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条自她出来后的新信息,通话记录也是无。 裴渡没找过她。 哼,他不找她,她也不要找他。 混蛋。 恰逢这时思薇发来消息,再次邀请她去新开的滑雪基地玩儿,于是书舒跟赌了口气般,这次没再拒绝,答应后就动身出发去了别市。 “亲爱的书,你没事吧?” 思薇穿着厚实的保暖服从身后搭上书舒的肩膀,关心地问。 “我?”书舒奇怪:“没怎么啊?” “撒谎哦。”思薇眯眼,用手势比划着说道:“你就差在你的脸上大大地写上难过两个字了,从见到你起,就感觉你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没事啦。” 关于删除好友这件事书舒跟思薇道歉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提到裴渡的部分,见书舒不愿说,思薇也就贴心地没再问,拉着书舒各种给她报项目,希望玩耍把她的不愉快都填充掉。 滑雪基地附近餐厅。 大家围在桌前吃着火锅,很是热闹,书舒吃了没几口,最终还是没忍住,给裴渡打去了一个电话。 在等接通的过程中她边在心里放狠话。 臭裴渡,看她待会儿不骂死他,等她回去她还要揍他一顿。 到最后一声嘟音,电话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男生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书舒原本到嘴边的硬话自动变成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 他的声音是嘶哑,光听上去就能探知到他人难受,但他说完没事后,就再没别的话。 沉默蔓延。 … 当天书舒回到京市刚好晚上的八点半。 别墅里黑漆漆的。 书舒抬手打开灯,大福活泼地跑来迎接,跳起来用爪子来搭她。 放下包揉揉狗头后往里走,书舒在卧室找到了裴渡,房间内一样没开灯,他躺在床上,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好像睡着了。 “裴渡?” 书舒走过去,喊他的名字,手去碰了下他的额头,惊诧:“怎么这么烫?” 裴渡转醒,拿开手臂,看到她后他先是怔愣,须臾,眼里生出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裴渡,你发烧了,我去联系医生。” 没等书舒拨号,被拦住。 “只是普通的着凉,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裴渡起身,侧过略苍白的脸咳嗽两声,说:“躺下前我吃过药。” 他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几个药盒。 书舒坐在床边,问他:“没有很难受吗?” “还好。” 两人对视,有片刻的相顾无言,裴渡看着她,过了几秒,朝她靠近,伸出手,慢慢搂住了她的腰,他烧得跟个火炉一样,浑身温度很高。 “走开。”书舒故作凶巴巴地说:“不准抱我。” 这么多天,信息没有,电话也没有,这小混蛋凭什么抱她。 书舒动手去推他,没推开。 他闭着眼,脑袋虚弱地贴在她的颈窝,讨好般蹭了蹭,使书舒的手再也推不动。 … 翌日。 书舒起来给裴渡煮了面,看着他吃药。 可一晚上过去,裴渡的烧没有往下退的迹象,书舒还是联系了医生过来。 医生建议可以挂个水,没等话说出口,她从书舒注意不到的方向接收到一道警告意味的目光,医生汗颜地改成了开药。 第三天,裴渡的感冒仍旧严重,书舒准备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时,她发现了原因。 她出去倒水,走到一半想起落了杯子,走回卧室,听见洗手间有动静,以为裴渡不舒服,她走过去,看到水池里两颗棕色药片被冲进了下水道。 那是她刚才看他吃下去的退烧药。 他没咽,全吐了。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书舒哑口无言,而后咬牙:“裴渡,你是不是有病?” 所以,这是他发烧反反复复的缘故,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好转。 被抓包的人没有半点慌乱与愧疚,他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语气淡然:“因为这样,音音的注意力可以在我身上,只在我身上,只看我一个人。” 书舒只感觉无比荒唐,转身就走。 然而,她这次没能顺利走掉。 … 书舒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裴渡。 手机收走,别墅窗户锁死,门禁密码重设。 “从现在起,音音要一直待在我身边,除此之外,哪里也不用去。” 书舒整个人都是错愕的,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仿佛眼前的裴渡与她熟知的那个裴渡割裂了开来。 “裴渡……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答。 不过裴渡果真说到做到,他开始对她寸步不离,他不让她出门,自己也不出门,日常消耗由专人送上门。 趁他不注意,书舒直接搬椅子砸开一楼落地窗,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拦腰抱起。 裴渡桎梏住她的手腕,就这么平静地带她眼睁睁看着工人们把砸碎的玻璃换成全新的,将她可以走的路一点点堵掉。 她质问,她抗议,总之,无论她怎样,他的状态都是平静如水。 拳头全部打在棉花上般无力,书舒气不打一处来,然后她也学起裴渡的缄默,他跟她讲话,她充耳不闻,他挨近她,她立马起身走开。 才不到一天,书舒的疏远似乎就让裴渡受不了了,在她再一次预备远离他前他提前圈住她:“音音可以理我吗?” 书舒表情冷漠,既不看他,也不应他。 她感知到他目光存在感极强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上,在看她。 接着。 书舒扭到一边的脑袋被勾回,眼前倏地暗下,是裴渡倾身吻下来。 吻空。 书舒想也没想,躲开了。 她的举动刺痛到裴渡,男生漆眸瞳孔微缩,眸底有暗色侵蚀,接着,他再次扣住她,这回他几乎是带着几丝强硬的意味,低下头,唇果断覆上她的。 只来得及辗转了下,她当即躲开,他垂眸追,她再躲开他就再追。 直到。 “啪——” 书舒忍无可忍甩了裴渡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像锋利的匕首划破空气。 裴渡冷白的一侧脸浮现掌印红痕,他侧着脸,额前的碎发覆下,神情模糊不清。 书舒以为裴渡冷静下来了。 下一秒。 他掀眸, 不管不顾地再度吻上来,书舒反应不及,唇被占夺。 这一巴掌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反而如同加速恶化的催化剂,只要她越想挣脱,事态就会愈演愈烈。 接完这个吻,裴渡挨了书舒三记耳光,嘴也被书舒咬破。 书舒手背抵着自己肿掉的唇,狠狠瞪着裴渡,呼吸不稳,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你……” “音音真的是很不乖。”后者云淡风轻抬起指节擦了下嘴角的伤口,低语:“是不是需要绑起来,才会听话一点呢。” 裴渡不知从何处抽出根领带。 察觉到他意图那瞬书舒瞳孔震动,满脸不可置信:“裴渡,你敢!” 裴渡用行动回答书舒——他敢。 … 书舒双手失去自由,裴渡心满意足地从后揽住他,贴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在她听来,都是疯话。 “放开我。” “音音可以不要动了吗,手红了。”他扼制住她所有动作:“没关系,音音现在不习惯这样的我,过段时间会习惯的。” 疯子。 书舒大脑一片空白,看裴渡如同在看一个她从未认识的人,她有种以往认知被颠覆的荒诞感。 “早知道你是这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还真是蠢的可以。”书舒闭了闭眼,再次掀开后说:“裴渡,我要跟你分手。” 身后人一顿,然后不以为然:“音音只是在说气话。” 被控制行动的第二天。 裴渡半跪在沙发前拿热毛巾要给书舒敷手腕。 “别碰我。” 书舒冷冷呵斥裴渡,她说出分手那刻起,从身到心便全面的排斥他所有的触碰。 裴渡还是将毛巾抱住了书舒的手腕,他抬头与书舒对视,直直地接收到书舒眼中对他的抵触之意,他下意识开始去找,试图在她眼里找从前她对他的喜欢。 来来回回,没有,找不到,一点痕迹也没有。 … 接下来的日子。 书舒就没给过裴渡好脸色,给裴渡的就只有分手两个字。 不知是第几次说分手。 这次裴渡罕见地不再自欺欺人,沉默许久,他问:“音音说了很多次分手,是真的想要和我分手吗?” 书舒:“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裴渡收回要给她喂水果的手,把那块橙子扔进垃圾桶,看着她,表情寡淡,像是一下子失去所有兴趣:“其实不止音音,我也觉得这样挺累的了。” “挺没意思。” 书舒手攥紧。 “不一样,裴渡,不一样,我不止累,我看见你就恶心。”她说出狠话:“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空气骤然停滞一瞬。 “这样啊。”点点头,裴渡嗓音寡淡,理解了书舒的意思,却不怎么在意:“那就,分手吧,我同意。” 到这里,是不是应该就结束了。 好像听见心空掉的声音。 然后。 裴渡听见书舒笑了声。 这笑在这里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裴渡下意识地看向书舒,在视线对上那秒,就这一眼,他意识到——他上套了。 书舒脸上不是生气的笑,也不是解脱的笑,而是,看穿的笑。 看穿了他。 “装——” “裴渡,你再给我装呢?” “你谈什么恋爱,你应该去当演员,可以拿个影帝满贯,我特别看好你,你要是票房扑了所有奖项我砸钱干给你砸上去,怎么样?” 书舒讽刺三连。 至此,这场戏的破绽被拉开。 书舒不认为自己有看人一眼看到老的本事,可对她亲手选择的人,她充满自信。 裴渡的“性情突变”是件极其突兀的事。 不尊重人,没有边界感,冷暴力,控制欲强,拒绝沟通。 通通都踩在了书舒的雷点上面,而裴渡通通都做了个遍。 书舒不是个傻子。 他这是在疯狂消耗她对他的好感,逼她远离他,最终的目的是……逼她放弃他。 她想知道他怎么了,他不说,那她干脆顺他的意,跟他“分手”,他要演,那她陪他演,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裴渡,你少给我来没嘴那套。”处境瞬息万变对了个调,书舒直接扯住裴渡衣领,一把将他摁沙发上,问他:“谁威胁你了吗,用我。” 一针见血得令人连躲闪都来不及。 记忆仿佛被瞬间拉回那日气氛剑拔弩张的董事长会议室——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渡听见自己咬牙问。 “这取决于你,阿渡。”裴谦声音冷漠:“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确了才对——我不希望再看到那个女孩子出现在你身边,儿女情长是身为裴家继承人最要摒弃的东西。” “最初我的确是默许她的存在的,因这世间的许多东西,尤其关于欲望,需得到后的失去才能算是真正的舍弃。” “人类生存法则古来如此,强者统治世界,制定规则,拥有话语权,而弱者再不服再抗议最终也只能服从。” “阿渡,我知道啊,知道你为了她有多么努力,你的那些基金的确可以够和她往后好好生活无忧了,可你认为,这些足够你用来作为抵抗的资本吗?” “我是你的爷爷,不想看到你一败涂地的局面。” “谢书音,她是叫这个名字对吗,不用我来提醒你她的身世经历有多么难了。”裴谦叹息,语气听上去颇为无奈:“我无意针对一个小姑娘,我只是单方面给你提供选项。” “结果是我要的,待会我和陆局就只是吃顿简单的便饭,但若结果不是我要的,那么也不会你要的。” “她好或者不好,阿渡,由你决定。” … 脖颈好似被狠狠扼住,喘不过气。 思绪回笼。 “为什么会这么问。”裴渡皱起眉,一副听不懂书舒话的意思,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已经是分手了,我同意了,你可以走了。” 下巴被扳回来。 “看着我。”书舒恨不得再扇这小混蛋一巴掌,她坐他腰上,摆正他的脸,使得她和他四目相接,无处可躲,她目光审视:“裴渡,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有人用我威胁了你,你家人,是吗?” “没有,没有什么人威胁我。”他肯定回答,而后似乎不耐烦,嘴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分手不是你提的吗,也是你说的不想再看见我。” “你能不能……滚远点,我也不想看见你。” 书舒揪住衣领的手指苍白一瞬,她心里骂道,她就说他果然是个做影帝的料子。 说起狠话来,这么伤人。 “……上个问题你不想说实话我不逼你,那我换个问题,换个问法。”书舒侧过脸,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她轻声问:“裴渡,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走到这了?” 下一句重话已经涌在嘴边,可裴渡眼尖地瞥见了她眼角的湿意,身侧的手臂几欲反射条件般蠢蠢欲动。 他最终没能说出口,但想要去抱她的冲动也同时被压抑住。 “你想好回答,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没回答好我不会回头的。” 一阵无边寂静后。 他回答了她。 “我们并没有谈多久,一年时间有吗?似乎没有,所以不会有多刻骨铭心,音音,我们彼此剩余的人生还很长,忘记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随便某个精彩瞬间就可以替代。” “……” 书舒觉得,她尽力了。 不是失望。 而是,在感情的经营当中,靠得是双方支撑,一旦有一方丧失信心,那么等待这段感情的结果大概率是夭折。 她明白,明白他的意思了。 “手机给我。” 书舒从裴渡身上下来,拿到自己的手机后,朝玄关走去,门把手摁下去,门轻松地就开了。 门没锁——他随时都准备放她离开,没准备挽留她。 僵硬片刻。 书舒伸手推门,这时她的裤腿被咬住。 是大福。 狗狗的感知力总是敏锐,像是意识到书舒这次走掉就不会再回来,平时乖巧劲儿没了,嘴巴牢牢咬住书舒不肯放。 “大福,松开。” 微凛的男声无波无澜从客厅传来。 这是男主人要训斥的前兆,狗子呜咽一声,只得乖乖听从松了嘴,但它还在不愿放弃不停地冲书舒摇尾巴撒娇。 书舒蹲下,抱了下它,最后不再留恋,起身离开了,彻底。 明明还是白天,家里也还有人,可整栋别墅霎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止了。 大福看看紧闭的大门,又扭头看向客厅,它看到男主人一直背对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如同座冰冷的雕塑。 狗子焦躁不安地跑过去,想去关心主人怎么了。 刚仰起头。 有一颗,两颗,三颗水滴一样的液体滴落到它的鼻尖与毛发上。 然后雕塑动了。 他背脊像是被打弯了,手掌交叉捂住脸,肩膀隐隐在发抖。 大福听到哽咽声。 在这天,它同时尝到了两位主人的眼泪。 … 爱是自私,是占有,是不顾一切,但爱更是责任。 裴渡一辈子记得书舒滑雪和赛车时的模样,那样的耀眼,无与伦比,她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永远向前看向前走才是她的去处。 裴渡也在这天,亲手把月亮放回夜空,希望月亮永远恣意自由。 … 离开别墅的第一天。 书舒发现裴渡把她所有联系方式删除了。 离开别墅的第二天。 裴渡所有账号注销,显示用户不存在。 如他所说,是真的和她只走到这里,将他们的故事截停在这里。 … 裴渡从催眠中醒来,摘下眼罩,抬手抹上自己的脸,摸到了一片湿润。 他捂住心口,微微皱眉。 各种剧烈的痛感后知后觉传达到他的所有感官。 彼时安市。 书舒坐客厅和俩崽在玩游戏,中场休息,俩崽去厨房盛甜水去了。 手边手机铃声作响。 书舒以为是刚点的外卖到楼下了,顾着游戏,随手接下夹在耳边。 “喂?” “……” 电话那头安安静静,许久无人说话,只捕捉到抹浅浅的呼吸声。 “?”书舒又喊了遍:“喂,你好?” “音音。”低醇的男声裹在风里,似是穿透时空笔直抵达目的地,只听见他说:“好久不见。” ------------ 第182章 希望你开心 “什么好久不见?” 他们前天才在一张餐桌上吃过饭,书舒起初没反应过来,正要打趣时间几时通货膨胀了,话未出口,操纵手柄的动作后知后觉停住了。 沉默片刻。 “你想起来了,裴渡。”她用的陈述句口吻。 “嗯。” “…多少。” “全部。” 此时此刻,电话两端是两个再无错频的人。 “音音,对不起。”裴渡沉静的歉疚声传来,他对书舒道:“竹北区别墅那晚,你曾好奇问我,对流星许下了什么心愿。” 他说:“是希望你开心。” 那种远离所有阴霾与包袱,从此无拘无束,真正意义上的开心。 “我违背了我许下的心愿。”他的声音低下来,又道了遍歉:“对不起音音,和我沾上边,让你伤心了那么多。” “女儿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打这个电话时,裴渡就已在去往疗养院的路上。 如周至的父亲周士义所说,在找到周士义那刻,裴渡就知晓了女儿到裴家究竟是谁的手笔。 - 一场火过去,算是将疗养院的一栋楼给烧毁了,但对裴谦却没造成什么影响,他被提前好生地护送了出来,这会儿正端坐在另一栋楼奢华的卧房内悠闲泡着茶,浑身没有半丝狼狈之状。 管家林德厚双膝跪在地板上,一副负荆请罪的忏悔模样。 “先生,都是我的错。” “我当初不应该顾念那点手足之情,百般求您留下了我的侄子,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今日这遭,您责罚我吧!” “阿德,地板硌脚,起来吧。”裴谦仔细地进行着冲泡茶叶的流程,语气从容平和,并无生气的意思:“既有当日,我便得做好会有今日的准备,责罚你不过于事无补。” “该来的总避免不了。” 话方落,门外响起匆忙阻拦之声。 “老先生惊吓过度,已经躺下休息了,您不能进——” 话未说完,门被一把推开,两个身形强壮的男子踏入,两步后,停在门边,为身后的人开路。 裴谦抬头望去,就对上双漆黑冷刻的眼。 “阿渡来了。”裴谦微微一笑,仿佛没瞧见自己房间大半夜被闯入这回事,脸上是和煦之色,招呼起裴渡道:“来得巧了,茶正泡好,坐下尝尝?” 裴谦微侧头,眼神示意了下还跪着的林德厚,林德厚当即起身,低眉顺眼退至裴谦身后。 裴渡与裴谦各坐一方。 “君山银针。”裴谦向裴渡介绍起杯中茶,介绍完不知想起什么,颇觉神奇地挑起眉:“更巧了,又是君山银针呐,阿渡,你瞧着这场景有没有种昔日的熟悉感?” 昔日——即十几年前裴谦将裴渡喊到办公室,揭开裴渡底牌的那日,裴谦泡的茶也是君山银针,两人也是如这般面对面而坐。 他这话表明的意思是他清楚眼前的裴渡已经找回了所有丢失的记忆。 - 接完裴渡电话的当晚,书舒做起了梦。 重生以来做过的梦有许多,当意识昏沉又清醒地陷入梦境时,她甚至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首先感受到的是隔着眼皮也觉得刺目的光。 书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扇弧形落地窗前,身后是间极为宽敞装潢大气的办公室。 毫无印象的陌生地方。 隐约中,书舒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究竟,想做什么。”低磁暗含着紧绷的男声 。 裴渡的声音。 书舒一愣,循声走去,果然看见了裴渡,男生五官标志,清隽的眉眼间透出干净的少年感,那是……以前的裴渡。 坐在桌对面的人自称是裴渡的爷爷,两人之间的氛围相当差劲,他们的谈话内容自然也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阿渡,我给你时间去处理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 裴谦倒掉裴渡面前冷掉的茶,又给裴渡重新倒了一杯。 “但我耐心多的前提是你良好的态度,出自你手的这份项目书,把里面的问题一一修正,我希望看到它正式投放后的结果是盈利的。” “还有,把茶喝了。” 裴谦语气淡淡冲裴渡命令。 他要的裴渡的态度就是裴渡把不愿碰的杯子端起来,把不愿喝的茶喝下,把用来试图逃脱裴家的底牌自己亲手撕烂。 这是什么梦…… 是以前真实存在过发生过的事情吗。 如果是——怎么说呢,书舒并不意外,她知道的,裴渡跟她分手是出于某种迫不得已。 空气中的氧气分子消耗殆尽般稀薄。 最终,裴渡端起了那只质地细腻如玉的茶杯,男生手背筋骨似是紧绷到极致,他仰头,将茶灌进口中。 君山银针,名茶,书舒却只看到他妥协做为人摆布的傀儡的麻木。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点播回放,是他们分手的画面,梦的主角不是书舒,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着他们冷战,吵架,质问,然后破裂。 “她”走了。 视角还停留在别墅内,书舒看到了那时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记忆里放狠话放得特别溜的人,在下一刻,肩膀颤动起来。 他哭了,看上去好难过。 书舒怔愣,她从没见过裴渡掉眼泪,忽地,脑海中的记忆库像是拥有搜索功能,自动调试到某一帧画面。 是裴渡开始反常前一天的夜里,他从阳台外进来,眼睛红红的,他说是风太冷被吹的。 原来,是哭过了么。 - 从那天起,如裴谦所愿,裴渡担起“裴家继承人”的身份,他将那个项目修正得完美无缺,仅用半年时间就得到股东们的认可,顺利迈进了董事会。 他的权重越来越高,休息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性子也越来越冷,像个无知无觉的机器人,没日没夜的运作也不会疲倦。 书舒看着他眼下不浅的乌黑与手边不知续了多少次的提神咖啡,一度怀疑这家伙可能随时要猝死。 她有种裴渡这么不要命的努力不是为了让他那个爷爷满意,而是想要从这令人喘不过气的连轴转中获得麻痹的感觉。 画面又来到几个月后。 桌前。 裴谦全程面带微笑地翻完了手中新季度的报表,他抬头,看向裴渡的眼中尽是赞赏,本想开口加以赞许,却瞥见裴渡漠然无波的脸。 自从同那个女孩子分开后裴渡并没有萎靡不振,按部就班的在朝着他的预期前进,事事都让人挑不出错。 裴谦以为,裴渡该是放下了,想通了。 “上周桐城高新科技峰会上的顾总记得吗?”裴谦对裴渡道:“你该喊句顾叔叔的,顾家和我们裴家是不错的世交,你顾叔叔有个女儿,年纪与你相仿,在峰会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人家回去以后说对你印象特别好,央求她父亲想要认识你,阿渡,你可以试着接触下。” 裴谦本人对顾家女儿是满意的,家世相当,家里企业也与裴氏有不少的生意往来,倘若将来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便是眼见的双赢结局。 更不错的一点是这顾家小姑娘性格开朗活泼——和之前那个女孩子一样,刚好能和裴渡截然相反的性格互补下。 裴谦希望她能治治裴渡这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的毛病。 “如果裴氏未来还有和这个顾家或是其它哪家合作的意向,这种提议,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第二次。” 裴渡面无表情,一眼看穿了裴谦的意图,连丝犹豫都没有,不留余地直接将裴谦的意图全部粉碎堵死, 弦外之音是,若裴谦仍旧坚持,那就做好届时场面一定会难堪的准备。 说完,裴渡起身离开。 裴谦盯着裴渡的背影,微微皱起眉,神情意味不明,不知在思索什么。 - 裴渡回到了竹北区的别墅。 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拿过项圈给狗套上,遛狗是裴渡给自己唯一的放松时刻,等遛完,他又会回到工作狂机器人模式。 别墅里的一切未曾变动过,还和她在时一模一样,哪里都还是她存在过的气息与痕迹。 譬如,玄关处放着的橙色滑板: 她喜欢在晚饭后拉着他跑到附近的公园玩滑板,有风的天气尤得她青睐,因为那样边滑头发和衣摆会尽最大限度漂浮起来。 等她滑累了,他会替她拿着滑板,看她倒退着走路,语气轻快的和他讲话。 譬如,客厅茶几上的折叠镜: 她偶尔心血来潮会化妆,这种时候他总要赖在她旁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她往嘴唇上涂亮晶晶水润润的东西。 几次,她恶作剧心起,故意凑到他跟前,亲很多下他的脸颊,再偷笑着递给他镜子让他欣赏自己的“花猫脸”。 再譬如,厨房挂钩上的几条卡通可爱风围裙: 是她给他挑选的,她说他像一块看起来就闷闷的木头,要多穿穿这种活泼鲜艳的,他觉得这幼稚,主要是…不想被她当成不成熟的小孩子哄,所以不太情愿。 可她坚持,桃花眼弯弯的拿着围裙亲自给他穿,就是那种面对面站着,手绕到他腰后,像是在抱他的方式给他系绳子,每次都是,他就开始乐意穿了。 再再譬如……很多很多。 书舒看着裴渡独自在这栋空荡荡的别墅内,专注地一遍遍清理保存她没有带走的东西。 裴渡不会对着东西自言自语,却让人感受到他的肢体语言里满到快要溢出的想念。 睹物即思人,是煎熬?是折磨?还是自虐? 通通不是。 这些回忆于裴渡而言弥足珍贵,哪怕她不在这里,不在他的身边,裴渡也认为,曾经拥有已是万分幸福。 这些瞬间,即他的永远。 珍贵到他要靠它们来支撑起自己今后乏善可陈的余生。 在她出现之前,他的世界枯燥无味,她出现后,世界才算有了光亮,只要想到她也在,裴渡就也愿意跟着停留。 但她死了。 - 一场商业宴会上,有人聊起段世家圈的往事,关于海城谢家的,唏嘘谢家实惨,落得个家破人亡,如今就连唯一剩下的血脉谢家小千金也不幸命陨。 下一秒,原本气氛高雅的宴会大厅发生混乱。 众人只见京市裴家那位风头正盛的小少爷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表情失控地揪住一人的衣领,声音仿佛临近破碎。 “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对方尴尬:“就、就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谢家千金谢书音意外过世了,好像是突发什么疾病吧,这事儿都上了海城当地的电视台新闻……” 裴渡不信。 但当他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得到了空号的提示,搜索倒背如流的社交账号也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当晚,她印着公章的死亡证明就静静地躺在了他的书桌上。 裴渡找到裴谦。 “阿渡,你怎会以为与我有关?”裴谦看裴渡的眼神仿佛在说他无理取闹:“你知道的,那位陆局早已调到偏远地带,且你和那个女孩子已经分开,你也走上正路,我没有再继续针对她的必要,这对我有害无益。” “我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但阿渡,她的确死于了意外,相关报道你应当也看到了。” 裴谦对裴渡说:“认清现实。” - 书舒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证明”,她诧异……这份迟到的证明怎么又突然批准通过了。 而接下来,她又看到裴渡把大福送到了一家专为富人服务的宠物公司,他付了一大笔钱给大福办理了寄养,期限是——终生。 他要干嘛? 从得知她的“死讯”起,除了宴会上那次,裴渡整个人出奇地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真如裴谦劝诫的那样,接受了现实。 夜无边的凉,客厅里没有开灯。 裴渡坐在地毯上,目光遥遥望着落地窗外的月亮。快进般陪裴渡“度过”这快要一年的时光,书舒第一次从裴渡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音音。” 他低低地说:“好想你。” 一片云飘过,将月亮挡住,周围光线变得黯淡。 良久,云才被风吹开,视野恢复,书舒看清裴渡的行为,瞳孔骤缩,几乎失声。 “住手——!” ------------ 第183章 交代 裴渡自杀了。 裴谦赶到医院时,裴渡正在紧急抢救。 割腕,失血过多,严重休克。 医生向裴谦禀告情况:“小少爷他……下手很重,右手手腕神经和肌腱断裂。” 裴谦没有想到,裴渡竟然会自杀。 倘若不是他觉察裴渡状态有哪里不对,派人前去查看,那么现在的裴渡就是一具彻底凉透的尸体。 到此刻,裴谦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裴渡身上那面看似没事人的坚固墙壁不过是假象,轻而易举就能坍塌。 将近七个小时,裴渡才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手术成功,他在第三天醒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的裴渡既没有悔恨也没有痛苦,只是极为淡然地扯开了纱布,敲碎玻璃杯,拿起碎片就去划伤口。 “不可以!” 书舒试图制止裴渡,可她伸出的手直接穿过了他的手,触碰不到他。 守在门口听见动静的保镖们跑进来,一个赶忙去捂裴渡鲜血淋漓的手,一个又匆匆跑出去呼叫医生。 之后,裴渡寻到机会就会去自杀,医生只能将他的手脚都束缚起来,而保镖们从起初的守在门口也变成了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可没用,裴渡不吃不喝,不到一个月,他整个人瘦脱了相,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到了要靠输营养液的地步。 他是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裴渡,你是个傻子吗!” 这么多天,书舒每天都在“骂”裴渡。 “我这会儿还没死呢!” 她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而且,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我们没谈多久,很容易也很快就忘记了,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在干什么?!” 可裴渡听不见。 “混蛋!能不能吃点东西啊!” 书舒看向被他拆过无数次又被强制重新包扎的右手,忍不住别开泛起水雾的眼,她想到之前在度假别墅看到过的他手上的护腕。 根本不是为了遮什么洗掉的纹身,是疤痕,割腕自杀过留下的疤痕。 “……傻子。” 他让她选择自由,让她往前走,却把自己困在原地,把自己过得这么糟糕。 书舒心里不住地骂着他大傻子。 裴谦来到医院。 这次他切实地体会到“失策”二字。 是他失算,本以为那个女孩子对于裴渡来说仅是抹会随着时间淡去的执念,他故意放任消息传到裴渡面前,希望他断掉最后的念想,却不想,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看着病床上自己这个只能用心如死灰来形容的孙子,不知触发到记忆深处哪些片段,裴谦无端地沉默,心里腾升起种夹杂着悲凉的嘲弄。 他们裴家还真是惯出情种,然而,结局都不得善终。 裴谦的表情复杂又奇怪。 书舒还没读懂,眼前的画面忽然慢慢暗了下来,直至变成漆黑一片,等再次亮起来,场景就变了。 仍是陌生的地方。 书舒环视四周,这是间浅色调装潢风格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上贴着看不懂的各种数值表格。 房间内设施极少,只有中间放着张矮桌,而矮桌前,坐着个小男孩。 书舒呆愣住,有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小时候的书令晨。 可仔细看,又辨别出不是。 他坐得端正,看上去格外的安静,一头乖巧的顺毛,皮肤白白的,正垂着眼眸,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魔方,还原完一个,放好,又继续还原下一个。 这眼熟的操作,书舒只觉得画面似曾相识。 裴渡。 书舒惊讶反应过来,这是…小时候的裴渡? 接着画面又一转,到了另一间房间。 有男人痛苦的哀求声传来。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 “裴辙,你需要搞清楚一点,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五千万,阿渡跟我回裴家,这是你亲口答应的,钱已经在一小时前到账,你现在没有任何反悔的可能。” 裴谦面前桌上放着写有“智商检测”字样的表格,他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神情冷漠。 “裴辙,作为你曾经的父亲,我对你足够仁至义尽了,趁还有一些时间,你还可以同阿渡告个别,去吧,毕竟这会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伏在地面的男人一脸落败颓废爬起身,他的左腿似是有残疾,走起路来姿势一瘸一拐。 拉开房门,他来到了隔壁,在进门之前,他用袖口擦干净眼泪,用力揉了揉脸,努力佯装出了一副轻松的模样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小渡。” 他笑得温和,蹲下身。 桌前的小裴渡听见声音抬起头,放下魔方,跑过来,抱住男人的脖子,男人也将他抱起来。 “爸爸,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还不行。” 闻言,男孩子漂亮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刚才穿着白衣服的阿姨说,还原完所有的魔方就可以回家了,我全部还原完了。” 所以为什么还不行。 在儿子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眼中闪过沉痛,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小渡,你…你还需要再去一个地方才行。” 虽不解,但小裴渡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一段路,男人每一步都走得尤为艰难与煎熬,到门口,路边的豪车内裴谦已经等候许久。 最终,男人将儿子送上了那辆车。 小裴渡转过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爸爸,问:“爸爸不一起吗?” “……”男人愧疚得根本无法面对儿子的眼睛,眼神闪躲:“嗯,妈妈生病了,爸爸要照顾妈妈和弟弟,所以小渡需要自己一个人去,小渡乖,等过几天……过几天爸爸就来接你回家了,好吗?” “好。” 随着“嘭”的一声,犹如一柄分划命运利剑的车门关上,将面色悲痛不已的男人彻底隔绝在外。 - 裴家是站在京市世家圈金字塔尖的名门望族。 主支人丁单薄,当时的裴家掌权人裴谦仅育有一子,外人对这位裴家大少爷裴辙的印象只有一种——英年早逝。 但稍微明白点内情的人都知道,裴大少爷裴辙压根没有死,不过是年少时情窦初开,对个寒门小户家的女儿一眼误终身。 他们这些作为继承人的豪门子弟,从生下来那刻就肩负着为将来壮大家族而强强联姻的责任,在婚姻大事面前绝不允许胡来。 故事后续的发展显而易见。 家里勒令分手,裴辙不仅不从,还偷偷和那姑娘生下了个孩子,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会得到家里的宽容,然而裴辙远远低估了资本家的冷情与残酷。 那姑娘和孩子突然一起下落不明,而裴辙被锁在家里,动用家法,拿棍子照着他的腿狠狠地打,棍子打断就换下一根继续,腿打折不是终点,只有听话照做才能结束煎熬。 那夜,裴家主宅冰凉的客厅地板上血迹斑斑。 棍子打断三根,裴辙痛到大汗淋漓,昏过去再被泼醒无数次,也仍旧不肯服软。 他只有一种回答,想让他们分开,除非他死,倘若那个女孩儿和孩子出事,他也绝不独活。 每个字仿佛都沁着血。 对上儿子那种恨极了的目光,良久,裴谦竟然松口了。 却不是因为来自父亲的心软。 本就是联姻之下的产物,裴谦对这个儿子并无多少真情实感的父爱,只是恍惚间,他在裴辙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到底……动容了。 “你们可以在一起。”在裴辙不可置信的惊喜目光中,裴谦冷酷地道:“前提是,你与海城宋家二小姐成婚,生下继承人之后你们可以离婚,而裴家也再无大少爷裴辙这个人。” 裴辙知道,这是裴谦做出的最大让步。 于是一个月后,裴宋两家的世纪婚礼轰动一时。 裴家选择宋家算是向下兼容,其实一开始有更为匹配的选项,只是裴辙未婚生子的名声在外,但凡有实力的家族都不会想要个有二心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的女婿。 婚后,裴辙不愿意碰宋家二小姐宋韵秋,让其做的试管,一年后,宋韵秋生下一子,裴辙马不停蹄地离婚,离开了裴家,然而两年后,生下的那个儿子体弱多病,在一次持续高烧不退后夭折。 这原本与裴辙并无关系,牵扯不到他,他已经完成了裴谦的要求,但大概命运弄人,妻子在这时身患重病,需要天价治疗费,根本不是已经不是大少爷的裴辙能够负担得起的。 裴谦找上门来,提出治疗费他可以给,条件是,裴辙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回到裴家,作为裴氏未来的继承人。 是的,裴辙之后与妻子又生了个儿子,起初的他坚定地拒绝了裴谦的,可妻子危在旦夕,需要立即手术,他也想像几年前那样说一句绝不独活,可这句话对如今的裴家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了。 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会犹豫不前,坚定不再,最后,裴辙还是扛不住,妥协了。 大儿子懂事,而小儿子还太小,所以,两个孩子中,作为哥哥的裴渡是最终被父亲放弃的那个。 到裴家后。 有裴辙这个失败例子在前,裴谦没打算对裴渡进行什么善意谎言的温馨式教育,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裴渡,他是被用五千万从他父亲那里换来的,之后,也不会有人来接他回家,以后裴家就是他的家。 裴谦按照继承人的标准给裴渡制定了不计其数的学习任务,不允许裴渡有娱乐时间和玩耍的朋友,他还向裴渡介绍宋韵秋。 “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 彼时的裴渡四岁,一个四岁的孩子,对父母已经有了坚固的概念,怎么能轻易改口认一个陌生女人做母亲,况且,这个女人对他毫无善意。 丈夫另有所爱让宋韵秋成为世家圈的笑柄,作为唯一心理寄托的儿子也死了,宋韵秋整日抱着已故儿子的衣服以泪洗面,精神状态很差劲。 医生诊断宋韵秋有抑郁症,而她抑郁症的病症“发作”在了裴渡身上。 很长一段时间,裴渡半夜都会在窒息当中醒来,他被人用枕头捂住口鼻,睁开眼,就是宋韵秋一张神情癫狂的脸。 她不停地对裴渡说:“都怪你!都怪你!去死!去死!” 裴谦是知情的,他静静看了裴渡许久,最后只轻轻叹气说:“阿渡,你的母亲刚失去了孩子,你理解一下她。” 直到有次,宋韵秋真的差点把裴渡捂死,裴谦才让人看住了宋韵秋。 裴谦乐于见得裴渡受“挫折”,在他的理念中,孩子只有受到挫折才会成长。 过年,主宅吃年夜饭,各家堂兄弟姐妹接受长辈们的红包,其中有个堂弟看中了裴渡手中那个有烟火图案的红包,哭着想要。 裴渡就让给了他,这让裴谦很不高兴,当即罚裴渡不准吃晚饭,于是整个裴家都知道了裴渡不受宠。 次年冬天,几个堂兄弟恶作剧,将裴渡关进了主宅后腹的一个仓库。 两天两夜,裴渡饿且冻到失去意识,裴谦以为这次裴渡应该懂得些生存之道了,身为裴家的继承人,不争不抢就意味着要被人踩在脚底下。 可裴渡生了场大病,病好后,他变得不会说话了,性格也愈来愈沉默。 裴谦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说裴渡有自闭倾向,需要一个地方独自静养,于是同年,裴渡被送到了一栋别墅里。 对于裴渡,裴谦始终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将其掌控拿捏。 - 绝食的第三十天,裴渡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吵醒,仿佛从一场昏沉睡梦中醒来,他眼皮微微动了动后掀开,侧头看去。 床边,摇篮里的宝宝哭得鼻尖通红,那哭声听得裴渡心口无端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来。 他浑身没有力气,迟缓地坐起身,旁边的保镖们纷纷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又要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但裴渡只是在看摇篮里的孩子。 他眼中浮起几丝困惑,似是在疑惑……这是谁? “阿渡,她是你的女儿。” 裴谦走过来,在裴渡凝滞的眼神中告诉他:“是谢书音出事之前生下来的,她出事后,孩子一直由医院代为照顾。” 裴渡眉头紧锁,眼中防备与厌恶明显,对裴谦的话不信任。 “我没有骗你,阿渡,你其实可以认真看看她的脸,不觉得熟悉吗?” 裴渡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孩子身上,他视线仔细地从她的小下巴,小嘴巴,小鼻子,到饱满的小额头。 越看裴渡的心跳速度越加快。 像她……真的好像她。 “当然了阿渡,如果你仍旧存疑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和她做亲子鉴定。” 裴谦口吻淡定,是完全不惧裴渡验证鉴定的笃定。 裴渡凝视着孩子,她哭得很委屈,时不时瘪起嘴,双手跟着晃动,像是在不安地寻找着什么,裴渡下意识探出了自己的手,递到她手边,几乎就在下一瞬,他的手指被攥住。 轻轻的,如同棉花糖一般柔软、温暖的触感,就这么抓住了他。 那一瞬间,裴渡热泪盈眶。 他干燥起皮的嘴唇止不住颤抖,狠狠地闭了下眼,只觉得心如刀绞,钝痛不已。 “阿渡,谢书音已经没有家人了,你是这个孩子唯一的亲人,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自暴自弃下去吗?” 后来,裴渡开始主动进食,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尽管没有胃口,他也强逼着自己吃东西,否则,他连抱起女儿的力气都没有。 裴谦满意地看着裴渡的转变,这还得得益于他做事喜欢留后手的习惯。 时间追溯回很久之前,一位为裴家工作的家庭医生为谋求私利,跑来告知他,和小少爷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怀孕了。 裴谦派了眼线把人盯住了,后面又得知她怀的是龙凤胎,起初裴谦对两个孩子其实没什么想法,但如今为了让裴渡重新振作起来,他不得已将主意打到其中一个孩子身上。 彼时的裴谦认为,不需要儿子,裴渡将来联姻迟早自己会生,所以他用偷龙转凤的手段偷走了女儿,可以作为裴渡新软肋的女儿。 - 裴渡出院了,他带着女儿回到竹北区的别墅,也将大福接了回来。 死寂已久的房子重新涌入了生气。 裴渡有个条件,他要独自带女儿,不允许裴谦或者其他任何人插手,更不允许他们探视,他的女儿不会有裴谦这个曾祖父,更加不会有宋韵秋这个奶奶。 女儿对于裴渡来说是重新活下去的动力吗?答案为不是。 她不在了,裴渡没有一天不想死掉,可女儿是他的责任,就算再想死,他也必须振作起来,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自己的生命照顾女儿,照顾……他们的女儿。 - 室内静谧,茶香氤氲。 一份资料甩了过来,裴谦记忆力良好,一眼就认出了资料照片中的人是当年那个医生。 “你都知道了?”裴谦并不意外,甚至连心虚也没有,反而毫无压力,问裴渡:“所以阿渡,你准备拿我怎么办呢?要我的命?或是先折磨我一番再要我的命?” 他极为坦然:“如果是的话,就动手吧,我不反抗。” 话音方落,林德厚率先挡在了裴谦身前,满目警惕地盯着裴渡。 “先生是您的爷爷!您不可以对他不敬!” 下一秒,林德厚就被保镖狼狈押跪在地面,裴渡连个眼神都未给他,面无表情。 “你是该死,可只要你的命,未免太过便宜。” 裴谦直觉这话有古怪:“什么意思?” 周至又上前,将一叠文件一一摊开在裴谦眼前,待看清资料的瞬间,裴谦原本轻松的脸色骤变,声音阴沉下来:“裴渡,你疯了!你想毁了整个裴家吗?!” “是又怎样。” 裴渡曾经说过一句话,连孩子都护不住的家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不如趁早都去死,这句话放在现在,同样适用。 说来讽刺,这也是学裴谦的,打蛇打七寸,捏人捏软肋,裴谦对裴家“忠心”了一辈子,裴谦是什么结果,那么裴家自然也要跟着是什么下场。 裴家盘踞立足这么多年,再怎么避免,也避免不了会有不干净的不能暴露于人前的东西。 裴谦深呼吸,他对上裴渡平静的目光,只觉得那里头蔓延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疯意。 裴渡是认真的。 当初裴渡车祸后裴谦找催眠师让裴渡失去所有记忆,不仅仅只是想要裴渡忘掉和谢书音的感情,其实还想要裴渡忘掉来到裴家的过往。 因为裴谦心里也清楚,他亏欠裴渡这个孙子,至今裴渡对裴家也亲近不起来。 “阿渡,这一年来你频繁往安市跑,你知道了对吗,谢书音还活着。”裴谦敏锐地眯眼,说:“你找到了她,对吗?” 裴渡漆黑的瞳孔里溢出冷意,却并没有半丝恐慌,对于裴谦意味不明的话面不改色,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可以任由裴谦拿捏的裴渡了。 局势早就变了。 “裴渡你要搞清楚,你如今裴家的掌权人,你一旦对裴家下手,你也不能够置身事外!你也想把自己毁了吗?!”见裴渡根本不接招,裴谦那万年事事皆在手掌心的有恃无恐终于出现裂痕:“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我都接受,但是裴家不……” 没人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裴渡起身离开。 走廊外忽地劈下道闪电,将天空撕裂一瞬,天骤然暗下来。 这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 “轰——” 书舒被雷电的声音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大口呼吸着,本能地抬手捂住胸口,梦境中那些疼的,酸涩的情绪还停留在这个位置。 好难受。 那个梦,是真的吗,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没拉紧的窗帘缝隙外是深蓝色的,透明的窗上不断有水珠打击袭来。 下暴雨了。 书舒侧头看了眼时间,愣住,晚上七点,她竟然睡了整整一天,口有些渴,她掀开被子去倒水喝,结果才拿起杯子,手没抓住。 “砰。” 玻璃碎了一地。 不知怎么的,书舒的心跳也跟着漏了拍,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时,女儿推开卧室门走进来,红着眼眶。 “慕音,怎么了这是?” 裴慕音话未开口,眼泪率先落了下来,女孩子泣不成声:“妈妈,爸爸……爸爸他出事了。” - 裴渡对书舒说,女儿的事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书舒等到了。 而同时等到的还有——他的死讯。 - 京市当地实时社会新闻: 「本市于贯虹桥发生一起严重车祸,车辆不明原因自燃起火,遇害者一人,救援人员赶到现场时遇害者已无生命体征,已确认遇害者为裴氏集团董事长裴渡。」 “……” 「裴氏集团前董事长裴谦即现任董事长裴渡的爷爷被发现死于郊区某富豪疗养院内,经现场初步判断为他杀,嫌疑人已锁定裴谦身边的老管家林厚德,目前该嫌疑人已被警方控制。」 “……” 「裴氏内部爆出大量违规问题,涉及财务造假、商业贿赂、违规经营等多项违法违规行为,相关部门已组成专案组介入,封锁档案室,财务部,短短三天,曾经风光无限的裴氏在短短遭受各种封查,涉事人员数不胜数,偌大企业岌岌可危,风光不再……」 ------------ 第184章 自己就是自己的骑士 毕业考结束,随着成绩公布,学生完成志愿填报,各大院校陆续发放录取通知书。 一个清晨。 时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准确来说,是场单方面的争吵。 “瑶瑶,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上面写的医科大学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明明让你填的是京市音乐学院!” 时晴攥着个才拆开来的信封,冲进女儿的房间,厉声质问。 “就是您看到的那样。”在妈妈几乎要喷出怒火的目光中,时瑶像是早已做过许多次心理建设,坦然承认:“您看着我填完志愿后我又私下找到老师划掉音乐学院重新填了一份。” “时瑶!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道。”时瑶点点头:“对不起妈妈,我欺骗了您,但我必须这么做,填写这所医科大学的时候我很清醒,这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你深思熟虑?”时晴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抓起录取通知书仔细看了眼地址,瞬间更怒:“和你哥的那所科技大学在同一所城市,你说,是不是时津指使你这么干的!带着你这么来忤逆我,为了报复我!” “哥哥不是这样的人。”时瑶为哥哥时津辩驳:“这件事和哥哥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这是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我想要学医,仅此而已。” “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学医了!你学医能有个什么出息啊!你的手是用来拉小提琴的!你将来是要站上大舞台的!” “妈妈,我已经……拉不了小提琴了。”时瑶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声音失落:“我差点儿害死过人,现在的我,只要一碰小提琴就会想到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别说拉弓,就是拿起提琴,我的手也会不自觉开始发抖。” 时晴:“心理障碍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带你去看医生不就好了吗?” “……” 时瑶有种很无力的疲惫感,她沉默了会儿。 “妈妈,从小到大,我和哥哥一样,事无巨细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给我制定什么目标我就努力朝着目标前进,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小提琴的,但您让我学,我就学了。” “尽管如此,您仍旧对我感到不满意,总觉得我得再好一点,更好一点,我始终不知道您‘满意’的点在哪里,或许根本没有终点这一说。” “我不想再这样了。”再次抬起头来,时瑶眼中满是柔韧的坚定:“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有独立的思想,不能永远依附您的想法,无论选择结果好与坏,我都会为自己负责。” “你、你……”时晴手指着时瑶的手在发抖,只觉得眼前的场景瞬间倒回儿子离家那天,心里生出的情绪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恐慌,她迅速为此找到理由:“是你哥,都是你哥把你带坏了!” “你给我志愿调剂,调剂不过我给你花钱想办法,总之,我不会同意你学医!” 时晴口中说不同意女儿学医就仿佛在说不允许女儿脱离自己掌控范围内似的偏执。 话音刚落,客厅门铃声响起。 “在调剂成功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怒气冲冲地对时瑶说完,时晴转身出去开门。 门打开。 门外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神情冷峻的警察。 “京市公安局刑警队,时晴是吗,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配合我们到公安机关接受调查。” - 时津上一次回京市是因为妹妹进警局,而这次,进警局的人变成了妈妈。 买凶杀人,时隔十多年,杀手自首,供出了背后主谋。 时津简直无法将买凶杀人这件事和妈妈联系到一起,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实在太过荒谬。 可等他赶到警局,见到的却不是一个因“误判”而满脸委屈的妈妈。 “让傅以川来见我。” 见到儿子,时晴没有一句关于母子之间的话,她扯唇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几分讽刺意味,口吻笃定。 “你是傅家金贵的孙子,联系上傅家很容易,傅老夫人会对你有求必应的,这应该是我作为你的妈妈,要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时津怔愣,面前的妈妈看上去……好陌生。 褪去那层印象中身为母亲的严格,眸光中尽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攻击性。 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时津生出种直觉,过往的相处大概皆是假象,从这刻开始,才是妈妈最真实的模样。 几天过去。 时晴没有等到傅以川,等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的人不语,连主动和她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傅以川。”时晴喊他的名字,是陈述句的口吻:“买凶杀人,这是你给我定的罪名吗。” 那日包厢内,傅以川曾说过,那是时晴最后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不是我给你定下,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没人冤枉你,如今的下场是你应得。”男人声音无情至极。 “……说的没错。”时晴握住电话的手收紧泛白,旋即她轻笑一声,并不辩驳,反而饶有兴趣地忽然问道:“傅以川,你为了给我教训,让杀手自首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他杀的人是谁?” “与我无关。” “不,与你有关,怎么会与你无关呢。” 不知想到什么,时晴心头涌上抹畅快,笑得愈发欢,带着隐隐癫狂的低语。 “毕竟,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呢。” - 往回追溯十几年。 海城的傅家远不及现在地位显赫。 那时的傅家大公子即傅以川的父亲因生意场上的事一直被对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家仗着家里权势明里暗里给傅家使了不少绊子。 而这种绊子不仅仅体现在大人之间,也体现在了小辈们身上。 那年傅以川十五岁。 叔叔正值上升敏感期,父亲经常在他耳边嘱咐,让人三分,自宽一分。 傅以川清楚家里状况,明白不能给叔叔增添麻烦,时刻记着父亲的话,能忍则忍,尽自己最大限度去避免冲突。 可到底是个孩子,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在自己的储物柜被多次故意浇湿,加上对方恶语相向,傅以川不堪忍受,抬手就照着对方的脸挥出一拳。 “你、你给我等着!”男生狼狈摔倒在地,惊恐捂住涌血的鼻孔,然后恶狠狠放言:“我要告诉我舅舅!” 于是那个周末,傅以川就被叔叔和爸妈领着,一家人上门赔礼致歉。 傅以川咬牙鞠躬道了歉。 男生的舅舅高叔叔好几级,斥责叔叔家教无方,而男生也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跟着阴阳怪气,出言讽刺,许多话失去分寸,简直是踩到人脸上来了。 叔叔和父母照单全收,仍旧笑脸相迎。 长辈们的委曲求全让傅以川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分难受。 这场煎熬的赔罪终于结束。 一踏出门的傅以川再也绷不住,疾步跑掉了。 这是片富人住宅区,他跑到公共花园里,坐在长椅上,低头捂住额头,沮丧又自厌。 一边愤恨男生一家仗势欺人,一边又自责愧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致使家人陷入为难的处境。 傅以川吸了好几下鼻子。 有类似滑轮的声音靠近,一包纸巾递到他眼前。 拿着纸巾的那只手纤长白皙,是女孩子的手。 彼时的傅以川刚经历了自尊心的严重受挫,大抵是心头压抑的负面情绪超负荷,他本能地不想被看笑话,扭过头,语气很冲。 “走开!” 话才一出口傅以川就后悔了。 他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个对自己怀有善意的人,但递纸巾的人却并没有生气,将纸巾轻轻放在了他旁边,然后离开。 滑轮声再度响起。 傅以川放下手看去,就看到女孩子踩着滑板远去的背影。 她动作懒散中带着娴熟,左脚自信压板,姿势很漂亮的转弯,很快消失在了路口。 那是傅以川第一次见到她。 月余后。 出于对傅以川未来学业发展的考量,他的叔叔走通关系,让他转校到了海城一所质量相当不错的贵族学校。 很是不巧,才来的傅以川就撞上公开课,新学校,他谁也不认识,也没来得及领相应的课本,只能孤零零地坐在最后一排,对着光秃秃的课桌干瞪眼。 尴尬局促之时,一本摊开的课本推了过来。 “先用我的吧。” 傅以川一愣,抬头,对上双如春日般温暖明媚的桃花眼,桃花眼的主人与他友好对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是她。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她竟然也在这所学校,尽管只二面之缘,傅以川心底仍旧不可抑制生出欣喜,原本对陌生学校的忐忑情绪也减轻了许多。 不过半周,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谢书音。 甚至不用刻意打听,傅以川见识到了真正的众星捧月,不单单是家世的因素,她身边总是很热闹。 在学校内远远碰见时,总能看见她周围有一群人,男生女生,说说笑笑,氛围极好。 特别多次,他听有人谈论起她,内容几乎都是友善的,关于她好人缘与高人气的痕迹随处可见。 这让傅以川意识到,那两次的施以援手,并不是他这个人有多特别,而是基于她骨子里无比良好的教养。 无论对象是谁,她都无差别对待。 和她产生交集是在各校联合组织的小组式数学竞赛上,随机抽签,他和她分配到了一组。 大巴车上,他磕磕绊绊地同前排座位的她打招呼。 “你好,我、我是E班的傅以川。” 她看他的目光陌生。 傅以川又反应过来,原来她帮他那两次时,她连他的脸也没有看清。 她大大方方弯唇:“谢书音,A班。” 我知道。 傅以川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了。 他以为这次竞赛会是趟全程愉快之旅,直到他在竞赛现场看到了那个曾被自己揍出过鼻血的男生。 对方也看到了他,眼中登时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兴味,趁他上洗手间的时候直接带着几个人将他堵在门口。 “哟,这是谁呀?原来是向我鞠过躬认过错的傅同学呀。” 男生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傅以川听见视频中叔叔和父母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次他死死忍住什么也没做,可心态却被严重影响到了。 竞赛开始的第一场,傅以川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导致失误丢了好多不该丢的分,全靠谢书音拿到碾压式的分数才保住了他们中上的排名位。 广播宣布中场休息。 带赛老师皱着眉过来问傅以川怎么回事,傅以川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他抬头看到对面男生恶劣的得逞嘴脸,心情更沉了。 短暂的休息结束。 傅以川颓丧地回到比赛现场。 “如果你要以现在这种状态一直到比赛结束,那你就中计了。” 身旁传来女孩子沉静的声音。 傅以川看过去,听见她说:“他针对你无非是清楚靠正常途径没办法赢你,是他在怕你,处于优势位的人是你,你只需要把他当空气,拿出你的水平,正常发挥就好。” “傅以川,我看过你的测验表成绩,所以,这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难事吧。”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几秒后,傅以川坚定地点了头。 接下来的比赛他调整好心态,开始疯狂追分,比赛结束,他们这组拿到了最高奖项的金奖。 傅以川站在聚光灯璀璨的领奖台上,看到台下那个找茬的男生脸都气绿了,他下意识求认同般转头看向身旁的她。 她扬了下眉,仿佛在说。 看,我说的吧,简单的很。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意涌上心头,傅以川愣愣地看着女孩子,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看她手拿证书,微笑低头,对准立式麦克风,清亮自信的声音回荡。 “海城,青冕私立,谢书音。” 他怀中某种悸动心情跟着道:“……海城,青冕私立,傅以川。” 他们算是正式认识了,他拥有了她社交账号的好友位,成为了她的普通朋友,可以偶尔聊上两句。 她完全不缺朋友,发的动态内容永远围绕着“丰富多彩”四个字。 时而是她展示甜点课上做的板栗南瓜糕,时而是她射箭破了多少环数的新记录,时而是她坐在架子鼓前冲镜头歪头笑,很多很多。 突然有一天,这种丰富的动态停更了。 她家出事了。 先是谢氏建筑陷入“豆腐渣工程”风波,接着是谢家大公子谢英恒的丑闻事件,然后是谢家二公子谢英廷夫妇车祸双双离世。 接踵而来的打击,她性格变得沉郁,甚至期间还休学了两个月。 约莫一年后,她的爷爷谢望州手拿着份“名单”,找上他的叔叔,隔着书房厚重的木门,傅以川听不清谈话,只事后知晓似是什么合作。 一旦合作他们傅家需承担相当大的风险,后果说会家毁人亡也不为过,不过高风险的同时也伴随着高回报。 或许是仰人鼻息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令人厌烦,叔叔考虑了将近三天,最终决定放手一搏同意合作。 那段日子,整个海城几乎是“大换血”,只能够用腥风血雨来形容,电视每天都在播报哪位哪位“落马”的新闻。 风雨落幕后,谢家冤屈洗脱,而他们傅家就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本以为不幸到此为止,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她的爷爷谢望州服药自杀的噩耗,她只剩下奶奶了。 傅以川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他认为谢傅两家的合作,让他们的关系比之前更近了一步,他心疼她的孤立无援。 “书音,跟我订婚吧。” 在某天,他鼓足勇气开口。 她看过来。 “……我的意思是说,”在她平静的眼神中,傅以川所有镇定瞬间分崩离析,欲盖弥彰般找掩饰,他说订婚是权宜之计,现在谢氏案风头未过,担心她有危险:“我们傅家可以保护你,我帮你一起照顾奶奶——” “你喜欢我。” 她聪明地直接看穿他的借口。 深藏的暗恋乍然被戳破,他耳根发热,紧张得手心冒出汗,不知是否认好还是承认好,下一秒就听见她认真地说:“傅以川,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现在这种状况,傅以川没奢望她要立刻回应他,他以为是时间问题,他说无论什么身份,他会一直陪她。 “和其他无关,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她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耳根热度骤然下降至冰点,冰得傅以川心口发酸,他的暗恋就这样被她亲口斩断所有可能,不留余地的。 难过之后是傅以川愈演愈烈的不甘心。 马术课上。 有个曾在她这里吃过瘪的公子哥,见如今谢家这副光景,不长眼的对她出言不逊。 傅以川袖手旁观,咬牙压住了为她出头的冲动,他在等,等她向他求助,不,甚至不用她开口,只要她稍微转过头,看他一眼,哪怕是余光。 给他一个机会,证明现在的他是真的可以保护她。 可她没给。 一片惊呼声中,坐在马上的女生勒紧缰绳,将公子哥重重撞下了马,而后操控马匹,使马前蹄高高扬起,精准踩在公子哥双腿间,差一点,对方这辈子基本告别传宗接代了。 公子哥脸煞白,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她面无表情看着,教训人时的样子也那样的惹眼,四周响起站她的口哨声和拍掌声,纷纷看笑话般看那公子哥。 谢书音从不需要救她于水火的骑士,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骑士。 后知后觉,傅以川才反应过来他生出了多么混账的念头。 命运当真不眷顾她,她的奶奶林女士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重大打击,病入膏肓,郁郁而终。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 直至一个月后,她接了他十八岁生日宴的请帖。 家里专门将他的成人礼宴会地点设定在游轮上。 她状态看起来出乎意料的不错,嘴角挂着礼貌的笑递来礼物,祝他生日快乐。 整晚,傅以川的目光都追随她,但中途他被父母带着见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他心思根本不在这儿,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快点应付完。 在这时,甲板方向传来骚动。 有人在喊,谢家千金与陈家千金不知什么原因吵了起来,推搡间,谢家千金不慎跌进了海里。 ------------ 第185章 希望她赢 傅以川赶到甲板时,救援人员已经下去第二波了。 他目眦欲裂地想要跟着一起下去,被父亲沉着脸掌掴了一耳光。 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她。 夜如此黑,海如此宽阔,所有人都摇头说人十有八九是没了。 傅以川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他找到了当事人之一即那位陈家千金,第无数次地提出自己的质疑。 “你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我不相信你们会因为一条破裙子吵架动手!是假的对不对!她根本就没事!告诉我,她在哪里!” “不知道。” 对方看他良久,像是被他打扰得不胜其烦,直截了当开口:“傅以川,喜欢书音的人不止你一个,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你喜欢书音,却不够了解她。” “你以为你能护住她是吗,那你就从来没觉得奇怪,你找了她那么久,为什么派出去的人一点消息也带不回来,以你傅家如今的地位,你认为还有谁有理由能对你这个傅家大少爷阳奉阴违呢?” 几乎是话音刚落,傅以川就得到了答案。 他的叔叔,他的父母。 是他们傅家,不允许他找到她。 “傅以川,这本身就是场交易。” 明眼人谁不清楚,当初谢氏一案不过是上头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用谢氏建筑做工具大捞特捞,结果遭到了谢氏的拒绝。 谢望州为给二子平反,找到当时最适合的傅家合作,他手中的证据与名单只交出去四分之三,整件事牵扯太大,物极必反,谢望州用他的死那向剩下四分之一的人表明,他不会继续往上查。 因为,他要保住他的妻子和孙女。 谢望州没跟傅家提任何好处,他只有一个条件,让傅家做配合,借傅家的手,帮助妻子与孙女金蝉脱壳,开始新的生活,只不过那时的他没料到妻子会紧随他而去。 “放手吧傅以川,你一直压着她的死讯,是在害她,让书音彻底自由吧,她原本就应该是自由的人。” 放手……忘掉吗? 傅以川用自己往后的十几年时光证明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确放手了,不再阻挠“谢书音”这个身份被注销。 可她对他的影响依旧存在。 一次陪同长辈吃饭,期间出来透气,他在经过某个包厢时,听到从没关严实的门缝中传来调笑的男声与女孩绝望的求救声。 是几个名声烂透了的纨绔子弟。 傅以川不欲掺和进这种事,掏出手机打算报警了事,可没等号码播出去,他又想到报警对这群垃圾极低的作用力。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如果是她,肯定想也不想就冲进去了吧。 她总是热心肠。 这个念头才冒头,傅以川就放弃了置身事外,他踹开包厢门,拉开那几个纨绔子弟,脱下外套披在了那个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吓惨了,声音哆嗦着说刚才的人其中一个是家里给找的联姻对象,以反正以后都要结婚为由欺负她。 她说,她是时家刚找回来的女儿,叫时晴。 傅以川客套安抚几句,根本没注意女孩儿看他带光的眼神,把人交给服务员就走了,只是个举手之劳,他不认为他们之后还会有交集。 然这世间许多事有因便会有果。 随着叔叔的位置节节高升,有越来越多双眼睛盯着傅家,有想要抓傅家漏洞的对家撺掇那几个被打断好事的纨绔子弟,在他的杯子里下了东西。 中招的傅以川胡乱穿梭在走廊,握住手机拨号的能力都快没有,昏沉中他撞到一个人。 是他先前救过的那个女孩子。 他用仅剩的一点清醒下结论,自己帮过她,对方作为回报应当也会帮他喊医生。 可等第二天醒来,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 傅以川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得想从这高层跳下去的心都有了,彼时的他只以为是药物让他失去理智,作为补偿,他替时晴解决了家里强硬安排的联姻。 条件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们互不相欠。 不过月余,时晴跑来找傅以川,红着眼眶说她明明吃了药,却还是怀孕了。 她无措地问他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然不会是留下来! 傅以川给了时晴一笔钱不菲的医药费和补偿费。 一年后。 时晴又来找傅以川,这次,她带着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儿一女,她哭着说自己很害怕,不忍心打掉他们,所以她生了下来。 又问他,怎么办。 至此,傅以川才看清时晴可怜兮兮的外表下藏着颗怎样的野心。 当初他能补偿的都补偿到位了,他不可能接受两个孩子,生下孩子的后果全由时晴自己承担,他不予理会。 然而傅以川还是低估了时晴的下限,她在孩子四岁时公然带着他们来到他工作的地方来找他。 傅以川愤怒地问时晴要多少钱,他一次性买断她这个麻烦。 时晴却表情失落:“……为什么你认为我一定是图钱呢。” 傅以川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向她。 然后听见她继续说:“傅以川,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可她现在都不在这里了不是吗,她既然离开了你就说明她不值得,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喜欢我,喜欢孩子,哪怕一点点……” “住嘴!谁准你提她!”傅以川反应很大,脸上的嫌恶像锐利的冰刃能刺穿人所有的自尊,他一字一顿告知时晴:“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就凭你,也配被我喜欢?” 到底担心惊动家人,傅以川甩给时晴一张支票,将她和孩子送离了海城,他警告时晴,倘若她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那之后,不知是警告起作用还是如何,时晴果真没有再出现。 - 警局那通电话结束,时晴还是等到了傅以川。 会见室。 男人疾步踏进,猩红着眼,一把掐住了时晴的脖颈。 “……看来你……你知道了?”时晴躲都没躲,艰难地笑起来,看起来很得意:“傅以川,你知道……缘分有多么奇妙吗……当初你把我们赶走,没过多久我就在另一座城市遇到了她……谢书音。” “你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的她,一下子就被我遇到了。” “你们傅家的支票就是好用……愿意做这件事的人可太多了,一刀毙命……哈哈,她的死,你也有份…,本来你可以早点知道的,但凡你对我有一丝关注的话。” 傅以川的眼愈发红了,牙齿几近咬碎,说如果能重来,他那晚绝对不会救她。 “是吗。” 时晴笑得更欢了。 直到今日,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人人都道她可怜,从小走失,殊不知,是她那个迷信的爹听了什么大师的谗言,说她八字硬会克得全家不得安宁,将她送走,不仅如此,还要让她受尽磨难,她受的磨难越多对家里越好。 她从小的生活环境致使她的性格如此极端,为了生存,为了得到什么,必须不择手段,尽所有努力消除所有挡道之物。 时晴看着眼前恨不能将自己掐死的男人,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最初,她没骗他的。 她那个便宜爹既嫌她克全家,却又在公司生意困难之际想起了她这个女儿,把她接回来打算用她换取一笔投资。 是傅以川救了她,从天而降。 这个人,是她贫瘠了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温暖得让她如同能抓住救命稻草般迫切地想要抓住他。 其实时晴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反观全程,她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愚蠢至极。 她原本有副好牌的,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是她搞砸了,但她竟然不觉得后悔。 因为她……喜欢他啊,尽管她知道,他喜欢别人。 时晴曾疯了似的去找他喜欢的那个人的资料,还真是闪耀无比,从头到脚,闪耀到让人自惭形秽到了极点。 他说她连根头发也比不上她,那如果,这个人不在了呢。 傅以川在掐时晴,时晴却无药可救地在想这还是傅以川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 死在他手上也挺不错的。 可没能如愿,旁人拉开了傅以川。 时晴脸通红,遏制不住地咳嗽,但脸上仍是笑,带着报复的意味。 “这就是爱而不得吧,傅以川,我让你尝到了比这难受百倍的滋味。” 时晴还有没对傅以川说的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她喜欢上了别人,还跟别人生了孩子。 - 书令晨接到来自警察的通知,让他去趟警局——十四年前妈妈被害一案重启,证据确凿,凶手已悉数归案,被判死刑。 他将这件事告诉书舒。 书舒听到是死刑后才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海城,谢书音。 关于这个地方和这个名字的事情对于如今的书舒来说,恍惚得就好似是上辈子的事。 其实当年谢家二子出事,谢望州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打算为二子讨回公道,不是不痛心,而是顾虑太深。 这行径无异于以卵击石,蚍蜉撼树,让谢望州心生退意,是孙女谢书音的坚持才给了他最终坚定的勇气。 谢书音休学的那两个月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颓废待在家里抹眼泪。 都说大山巍峨难撼动,谢书音不信,她偏要背水一战,凿开这坚硬的岩层。 伯伯谢英恒被指利用职务之便WX未成年,她硬是跨越大半张地图找到了这个藏身在偏隅之地的当事人。 谢家大小姐谢书音,说她是白月光可能有些太过,但她足以在所有人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家出事后,她不欲连累旁人,主动断联,大家便默默地在背后为她开了许多盏绿灯。 都希望她能赢。 谢望州自杀前曾留下两封书信,其中一封是给孙女儿谢书音的: 「音音,见字如晤。 好孩子,不要伤心,人这一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所以,这是爷爷的选择。 说来这还是爷爷第一次给你写信吧,平时没有机会,因为平时你就在我跟前,我想对你说什么你都能听到。 在落笔之前爷爷觉得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嘱咐你,可落笔之时才发觉你事事都那么周全优秀,所有嘱咐皆为多余。 有些遗憾,爷爷无法成为你往后人生的一份子了,但爷爷并无多少担心,因为爷爷相信,今后无论你遇到怎样的风浪,都具备应对自如,将问题迎刃而解的能力。 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这是爷爷无意间读到的两句诗,分享给你。 音音,事情已经结束,不要再困在仇恨里,用新的身份,去迎接你全新的自由的生活。 一直听说迁城沐霞岭的云海十分漂亮,爷爷只在照片里见过,有机会的话,音音带奶奶一起替爷爷亲眼去看看吧。」 ------------ 第186章 早点回家 初升的日光自天际线刺出,原本沉寂在群山巅峰翻涌的云海被染成金色。 霎时整片天也跟着亮起来,美得不可方物。 四周游客被这景象震撼到失声,书舒也是其中一个,她弯了弯唇,绚烂的光倒映在眸底。 爷爷,又一年,替您和奶奶来看云海啦。 书舒用手机拍了张照,再稍坐片刻后,便顺着来时的路下山了。 这些年来,沐霞岭随着知名度的增长愈发景区化,在管理上也愈发严格,山上所有的路线都被重修管控,所以,不会再有不自量力的游客为了寻求刺激而乱闯。 书舒站在某级石阶上,想起这里原先有几棵大树的,她曾在这里救过人,也……被人救过。 那一次,她是被人背下山的。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裴氏垮台与裴渡的死讯已有半年多。 书令晨和裴慕音皆录取到了理想的大学,裴慕音没什么悬念的选择了音乐表演专业,而书令晨则比较令人意外了,他选择了金融系。 俩崽都有了不错的人生方向,书舒也就继续自己的“旅途”了。 沐霞岭算是她的第一站。 其实也没有刻意的去规划什么,行程全程随心所欲,随机出发。 可很神奇,每走到一处,明明过去了很多年,这些地方都或多或少的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书舒却总能寻找到关于过去的痕迹。 再次挑战那个很好滑野雪的天然滑雪场。 书舒滑到半途忽然之间减速停下。 总觉得到这里应该摔一跤的,然后不要爬起来,就这样仰躺着,躺在雪上,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去看浅蓝色的天空。 还有那座以风格民宿出名的旅游城市。 街道翻新了一遍又一遍,景区贩卖的差不多还是那些东西。 书舒蹲在地上,付完钱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两串幸运花环手链,她是一个人,只需要买一串的。 那就,让幸运加倍吧。 短暂怔愣后,她干脆把两串手链都给自己戴上。 “音音,抓到了。” 低淡的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书舒系扣的动作一顿,蓦地起身回过头。 夜市的街边繁华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却也空无一人。 ……听错了吗。 直到手心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书舒才回过神。 是群里女儿发来的艾特消息,问她几点的回程航班。 书舒回复:「明天下午六点前能到哦~」 接着儿子的信息秒弹出,臭屁地说他现在车技可好了,说到时候他带上妹妹来机场接她,然后他们再一块儿去吃晚饭。 书令晨和裴慕音的学校只隔了两条街。 「OK~」 「书令晨,你开车别给我老想着炫什么车技,安全第一,来,发条语音默念三遍。」 书舒边打字絮絮叨叨嘱咐儿子,边离开卖手串的小摊,朝着下榻民宿的方向走去。 - 书令晨和裴慕音两人的大学所在地是座气候宜人的城市。 一下飞机,凉丝丝的风迎面拂来。 书舒接到书令晨的电话,她以为俩崽已经到了,结果没等开口说话,就听见电话里书令晨些许懊恼的声音传来。 “喂妈,那个,我们出车祸了,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 书舒神经瞬间紧绷起来,立马问他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就是,情况有点儿复杂,我们撞到了一个人,还有……” “一条狗。” - 书令晨的驾照是毕业后考的。 他的座驾是辆非常符合年轻男孩儿风格的黑色奔驰,是他决定考驾照时裴渡送他的。 裴渡车祸事故新闻的前一天,书令晨曾给裴渡打过通电话。 “新上线了一款组队游戏,半个月内打上积分榜前十会送很多绝版装备,所以老……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陪我上榜。”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三秒,沉静的声音放轻,问他:“小晨,叫我什么。” “……咳,就、就那什么呗。”书令晨扭捏得不行:“哎呀我不管,反正你肯定听到了,我不重复第二遍了。” “总之,你快点回家。” 裴渡语气里明显染上笑意,应:“好。” 挂断电话,书令晨从手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快扬到后脑勺的嘴角。 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叫出口了! 书令晨莫名就很激动,激动到围着客厅狂跑了五圈,激动完冷静下来后发现没有半丝后悔的心情,心头涌上来的全部都是幸福的感觉。 然而,书令晨没有等到裴渡回家,只等到了裴渡出事的消息。 那之后不久,书令晨又收到份赠与合同。 赠与内容是座不在国内刚开发不久却极具开发价值的小金矿,赠予时间是金矿相关手续刚办好,就直接拟定合同了。 赠与人匿名没露面。 所有赠与事项由律师等专业人士出面来和书令晨对接。 可书令晨知道,这人是裴渡,是他爹。 “你家里开金矿的啊?” “你喜欢金矿?”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欢金矿的人吗?” “好,我记住了。” “……” 他当时随口的一句玩笑话,被裴渡认真地放在了心上。 书令晨念大学是走读,不住宿舍,因为裴渡给他还有妹妹裴慕音分别在学校周边的高档小区里提前买好了公寓。 裴渡人不在,可他们的生活里,却处处都是裴渡的影子。 书令晨根本不想要金矿,不想要车,也不想要房子。 他只想要裴渡好好遵守承诺,早点回家。 - 书令晨很听他妈妈的话。 才拿到驾照那会儿他不太敢把车开到车流量大的地方,为此他专门空出时间来去练车,直至现在可以单手丝滑入库或者掉头。 虽然他嘴上说自己车技如何如何的炫酷,但每次正经上路,他全程专心致志,不求快,只求稳。 以至于他开车“撞”到人的首要反应就是底气十足的一句。 “我靠!碰瓷啊!” 书令晨和裴慕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牵着条狗的人倒在了他们的车前。 “妹,你待车里,我下去会会这小子。” 书令晨啪地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气势汹汹走过去。 “不是哥们儿,我车速都要和旁边非机动车道上大爷骑的共享单车一样慢了,你别以为这摄像头少你就能得逞,我可告诉你,我开着行车记录仪呢。” 书令晨下句想说,别装了赶紧起来,碰瓷碰到他头上算是找错人了。 没等话说出口。 他看清地上人的脸,下一秒,瞳孔骤缩。 而与此同时,车内的裴慕音也注意到了那条狗。 通身白色,四肢灰毛,粉鼻子,吐出的舌头上有一块暗色胎记。 那是——大福! ------------ 第187章 我真是你儿子 “我是你儿子。” 裴渡醒来后,就有人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他觉得荒唐。 他不过是趁清晨出来遛个狗,半途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昏倒了,他今年才十八岁,和音音都还没有孩子。 真要有,也不可能这么大。 裴渡环视一圈,声音冷淡:“我的狗在哪里,麻烦把它还给我。” 他已经出来很久,音音该醒了,他还要回去给音音做早餐。 “我真是你儿子。” 从刚才到现在,书令晨那颗澎湃的心就没平静下来过。 “狗好好的在车里呢,医院不让带宠物进来。”书令晨把人拦住,他看着面庞清隽,眉眼间还带着丝少年气的年轻男生,语气有点着急:“老裴,呃不是——” “小裴?”他试探性改口:“你该不会又失忆了吧,我书令晨啊。” “我不认识你。” 裴渡漆眸内尽是疏离的陌生。 陌生到书令晨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错人了,这人只是恰好和他爹长得很相像,神态和给人的感觉也一样,而已? “爸爸……” 旁边的裴慕音早已泪流满面。 如果说书令晨还处于犹豫摇摆中的话,那么裴慕音就直接确认了,眼前这个人就是爸爸没错。 是帮她擦脏手,带她去踩水坑,陪她玩捉迷藏的爸爸。 “我是慕音。” 多出一个“儿子”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女儿”。 裴渡眉心拢起,不管这是恶搞游戏还是什么,他预备报警处理。 可当视线落在女孩子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上时,他微顿住。 “小裴,我们真没骗你,你看——” 书令晨机智地掏出手机,亮出自己的屏保。 “这是我们毕业考结束,班级聚会那晚你来接我们,我喝醉了,我妈在车上给我们拍的照片。” 裴渡持疑的目光下意识投向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两个人对准镜头齐齐竖起两根手指比耶,右边是面前这个自称是他儿子的男生,而左边脸上带有淡淡笑意的人……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手机上显示的年份与日期。 书令晨又解锁屏幕,露出里面的壁纸:“还有这张,是我们四个人去年暑假在那栋避暑别墅里照的。” 裴渡一眼就看到了合照里的其中一人。 是音音。 “这个,就是我妈。” 裴渡明显的停顿被书令晨捕捉到,他眼睛当即一亮,指着照片中的书舒道:“小裴你如果还是不相信,那你等会儿的,我妈马上到。” 话落。 书令晨的手机就响了,他赶忙接起。 - 书舒从机场打了个车过来,她拖着小号的行李箱,双脚带火似的冲进医院。 “我到三楼了,哪个病房?” “在0318——”书令晨说话的声音出现在手机之外:“我出来了,嗳这里,回头,妈我在你后面。” 转过身。 书舒看见了挥手的书令晨,她边放下手机,边骂骂咧咧走过去。 “书令晨我跟你讲过多少遍啦,开车给我小心点小心点。”书舒上上下下打量书令晨,听上去责怪的话,语气里全是关心:“确定没有哪里受伤?” “没。”书令晨摊开双手,转了一圈展示道:“我和妹妹都好着呢。” 亲眼确认人没事,书舒才彻底松了口气。 “那你在电话里又说情况复杂?”书舒有个不太妙的猜测:“书令晨,你不会是把别人给撞坏了吧?” “没有,我……” “音音?”书令晨的话被一道男声打断。 书舒心跳直接空掉了一拍,有股电流从她的头顶一路散发到她的四肢。 面前的书令晨让开,露出身后的人。 那瞬间。 书舒整个人定在原地,她觉得眼前的画面又是幻觉。 直至,她被牢牢给抱住。 “音音,你来找我了吗?”认为是幻觉中的那人俯下后颈,无比熟稔地埋在她的肩膀上,他声音歉疚,说:“抱歉,我遛大福的时候迷路了,你是不是在家里等我等了很久?” 不知过去多少个六十秒,书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啊,确实有点久。” - 书令晨的行车记录仪拍摄的视频中显示,裴渡和大福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大马路上的。 很匪夷所思。 然而经历过死而复生的书舒看着面前年轻了许多的裴渡,还有趴在腿边,完好无损正吐着舌头的大福,只魔幻三分钟,就坦然接受了。 毕竟,还有比这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且书舒确定了一件事。 这次裴渡不是失忆,而是他是十八岁的裴渡,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谈恋爱那会儿。 书舒低头,看向自己从医院出来起,被裴渡牵住就没放开过的手,她目光转移到他的右手腕上,伸出指尖抚了抚。 那里光滑一片,没有疤痕。 若有所思片刻,书舒眨了眨眼。 “裴渡,如果我说,其实我们穿越未来了,来到了十多年后的世界。”她指了指对面的书令晨与裴慕音,说:“他们是我们的儿子和女儿,你信吗?” 书令晨不禁瞪大眼,只觉得书舒的说辞扯到家了,他好歹是又亮照片又给出实质性证明的,这裴渡要是能信就有鬼了吧。 下一秒。 他就看见他那个年轻了的爹只怔了下,然后说:“原来是这样。” 书令晨:“???” 不是,这就信了吗,一点质疑也没有,为什么感觉好不服气啊! 裴渡转过头,看向书令晨和裴慕音的眼神里,所有警惕与漠然如同化开的冰块般消退了,然后眸底冒出一簇欣喜来。 “我和音音,结婚了?” 以裴渡的惯性思维,有孩子的前提是结婚。 “……应该是吧。”书舒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她面不改色地说:“我就比你早两天穿,知道的情况也不太多。” 裴渡眸光温和,温和中还带着丝隐隐的羞赧:“我和音音的孩子…长得很好看。” 从讶异到接受总共不超过两分钟,就因为书舒的一句话。 书令晨看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他顿时有种他爹和他妈谈恋爱时肯定被他妈忽悠过不少的直觉。 - 原本约定好出去吃的晚饭没有吃成。 这是裴渡和孩子的“初次见面”,他想要给孩子留下一个关于父亲的好印象,就决定亲自下厨,做一顿好吃的饭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书舒在这儿住的地方就在俩崽的隔壁栋,因为她要回来,书令晨和裴慕音在昨天就先过来把零食柜和冰箱给填满了。 裴慕音不是第一次吃爸爸做的饭了,但拿起筷子吃到第一口,她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怎么了?”裴渡忐忑询问:“是味道不好吗?” “不是的。” 裴慕音用力摇头:“好吃,很好吃。” 为了配合妈妈,女孩子瓮声瓮气地说:“就是……爸爸做的饭好吃到哭了。” 不管是以前的爸爸还是现在的爸爸,记得他们或者不记得他们的爸爸,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爸爸回来了。 闻言,裴渡微微失笑。 随后他凑到书舒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说: 音音,女儿很可爱,好像你。 - 裴慕音见过爸爸许多面。 相处时耐心的样子,沟通时可靠的样子,工作场上凌厉专业的样子。 但她还从没有看过爸爸恋爱时的样子。 饭后。 书舒去厨房切水果,裴渡跟上去,自然地接过了书舒手中的削皮刀,见书舒准备要出去,立马直勾勾看着书舒,颇为认真地问: “音音不陪我吗。” 书舒坐下,裴渡才心满意足了,然后每削两下水果,他都要抬头看书舒一眼。 客厅里。 大福不亦乐乎啃着新买的牛肉干磨牙棒。 书令晨和裴慕音兄妹俩躲在沙发后面偷看。 裴慕音五指张开,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脸,但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她惊奇地感叹。 原来,爸爸和妈妈谈恋爱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呀。 满心满眼都是妈妈,看着妈妈时眼中的情绪只能够用热烈和黏糊来形容了,真是相当的……不含蓄。 - 书令晨和裴渡失约的那款游戏,推迟大半年,终于是一起玩上了。 书令晨发现他年轻时候的爹玩游戏竟然也玩得很厉害。 两个面容如出一辙的人盘腿坐在电视机前,配合度超高,赢下一把又一把游戏,直接玩了个尽兴。 窗外天色渐渐由深蓝变为深黑。 裴慕音扯了扯书令晨的袖子,提醒道:“哥哥,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上早课。” “啊,我没——”话到嘴边,接收到妹妹暗戳戳眼神的书令晨瞬间开窍,当即放下游戏手柄;“对对,早课早课,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得回自己公寓了。” “小裴,咱们今天就玩到这里呗?” 裴渡:“好。” 书令晨和裴慕音离开,快走到玄关要换鞋子,书令晨又噔噔噔跑进来,一把抱起书舒怀里的大福。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我和福子已经处得非常不错了,我宣布,山无陵天地合,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就先把它带回我那儿了。” 没等书舒吱声,书令晨双臂夹着懵逼的狗,甚至还抽空捡起它的磨牙棒,连狗带零食一块儿打包,带着妹妹火速关门走了。 - 安静的客厅,只剩下书舒和裴渡两个人。 “臭小子,谁教他这么用词的。” 还山无陵天地合,书舒起身去拿遥控器关电视时小声吐槽。 “刚才好像说得不够全面。”裴渡轻抿了下唇角:“不止女儿,儿子也很像音音,一样可爱。” 书舒眯眼:“我怎么感觉这句里的可爱非前句里的可爱呢?” “很晚了,该睡觉了。”裴渡没有继续接话,话锋一转,直白问道:“我和音音睡一个房间吗?” “……”按照书舒的说法,以裴渡的视角来看,他们这会儿还在谈恋爱,感情非常好,只要待在一块就都是睡在一起的,书舒捏了下手指,迟钝地点了下头:“昂。” 这是表示“对”的意思。 然而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裴渡却仍旧坐着没有动,他一双漆黑眼眸,静静地看着书舒。 只三秒。 书舒就明白了,裴渡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是在套她话。 果然。 裴渡:“音音骗我。” 被拆穿了。 但书舒并不太意外,她编的那几句话漏洞可太多了,完全经不起推敲。 是从一开始就起疑了吧。 方才打游戏时,裴渡看似不经意的问起书令晨“他们”现在在哪里,书令晨转了下脑子,说年长版的他们去国外度假了。 裴渡又问,为什么没有在家里看到结婚照之类的东西。 书令晨又说:“因为……因为你俩又不是在这座城市结婚的,只是为了陪我和妹妹上大学才在这儿买了房子,咱真正的家在安市呢。” 凭心而论,书令晨这个回答也能糊弄得一时了。 可关键是,无论是十八岁的裴渡,还是三十六岁的裴渡,都是妥妥的人精,怎么骗得过他。 “好吧。” 书舒承认了。 她以为是自己编的“穿越未来奇闻”被戳破了。 正思忖着该怎么去和裴渡解释,他们有两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这件事时。 她听见裴渡低落地开口:“其实,我和音音已经分手了,对吗。” 嗯? 书舒愣了秒。 她以为他的质疑会出现在俩崽身上来着。 裴渡走到了书舒面前,拉过她身侧的手,手掌张开,十指相扣,扣住她的手。 “我们应该很久没有牵过手了。” 裴渡看向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接着再前进一步,下巴轻轻搁在书舒肩膀上,用和以往一样的姿势,搂住书舒。 “很久没有拥抱过了。” 裴渡复又抬起头来,对上书舒的眼睛,靠她很近。 这个距离—— 裴渡视线落在书舒的唇上,几秒后,他垂眸俯下身,慢慢朝书舒压低。 书舒眸光滞了瞬,不过没躲。 但裴渡在触到书舒的前一刻停下了动作,与此同时的还有,他放开了书舒,也松开了书舒的手,后退两步。 退回到不再属于亲密范围内的距离。 “也很久,没有接过吻了。” ------------ 第189章 戒指我不还你 “音音,谎言可以欺骗人,可是身体下意识的细微反应骗不到。” 裴渡嗓音低淡,口中言辞却敏锐无比,“这些通通都在告诉我,我们之间存在着因为分离许久而产生的陌生感。” 分手,不在一起,没有结婚,却有了孩子。 顺序颠倒。 裴渡认为事态糟糕到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他以为他们结婚了的,他想要和她结婚的。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出于何种原因,音音愿意迁就我,但我一定对音音做过非常过分的事情。” 做了过分的事,导致他们分了手。 十八岁的裴渡从未设想过这种状况。 因为从在一起那刻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和她分开。 裴渡问:“音音,我是不是在做一个噩梦?” 可这噩梦真实得根本不似梦。 自欺欺人问完,裴渡低下了头,背脊也仿佛跟着被打弯下似的,整个人看上去快被无措与自责给淹没。 空气静默片刻,有人朝他靠近。 “裴渡,看着我。”书舒抬手捧起裴渡的脸,看他恹恹地掀起眼皮,她说:“刚才的,你全部说中了。” 从书舒这里得到亲口证实,裴渡神情愈发黯淡下来。 他好难过,且很委屈。 “不过,不算什么大事了,裴渡。” 书舒喊他的名字,带着些安慰意味,语气轻快,说在他看来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的事是小问题。 “很久没牵过手,我们就多牵几次,一直牵到手心冒出汗的那种。” 边说,书舒边像裴渡方才那样,拉过他的手,十指牵住。 “很久没抱过,我们就再抱到手臂发酸。” 书舒又用一只手去环裴渡的腰。 “很久没接吻——“书舒微垫了下脚,在裴渡微微闪闪的眸光中,轻啄了下他的嘴角:“我们就重新亲,亲到彼此重新熟悉彼此为止。” “现在只有你喜不喜欢我才是重点。”于是她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 裴渡毫不犹豫,他看向书舒的眼中,某种情绪浓烈到不能自抑,也根本抗拒不了书舒的亲近,书舒抱他那一下他就已经忍不住地回抱了书舒。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音音。” “嗯,这就够啦。”书舒说:“分手了我们可以复合,没结婚——” “那我们也可以结婚。” - 那天过后半个月,裴渡向书舒求婚了。 “翻看了好多攻略,第一次做,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标准。” 裴渡打开手中的小绒盒,亮出里面漂亮的钻戒,冲书舒单膝下跪,他有些腼腆,但动作中却充满了郑重与坚定。 他直言:“戒指是我找小晨借的钱。” 这里的裴渡还没有钱。 不过裴渡“借钱”的真实情况是—— 他不止找书令晨借了一笔钱,还有一台电脑。 书·拥有座金矿的小富翁·令晨二话不说就给了,不仅不用裴渡还,甚至还想多给裴渡,裴渡没多要,然后书令晨就眼睁睁地看着不到一周的时间,账户里的钱直接翻上十倍。 书令晨简直惊叹不已,对他爹的崇拜之情直接更上好几层楼。 其实书令晨选择金融系并不是心血来潮的决定。 在避暑别墅的那个暑假,他曾撞见过裴渡办公,被裴渡电脑上跳动得像跳跳糖似的的各种数据吸引。 裴渡完全不避讳,主动掰过屏幕一一给书令晨介绍讲解,书令晨当时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就感兴趣起来,所以,他会选择金融系就是那时种下的小苗头。 “音音,嫁给我,好吗?” “在此之前,要先答应我一件事,裴渡,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不准瞒我,要对我坦诚。” “我答应。” “好,那我可以和你结婚了。” 在裴慕音感动得快哭出来和书令晨满脸“我爹‘借钱’原来是要闷声干大事啊”的眼神中,书舒伸出了自己的手。 裴渡几乎是颤抖着为书舒戴上了那枚戒指。 - 是深夜。 本该在睡觉的裴渡发现自己坐在车里。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身后是栋风格雅致的楼,隔着下摇的车窗,他在同车外像是助理之类的人讲话,似是在吩咐着什么。 说完后,他启动了车。 车速不快不慢,不多时便上了一座建造恢弘的桥。 这是京市的标志性建筑,贯虹桥。 裴渡疑惑,他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是要准备去哪里。 他想靠边停下来。 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双手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所有行为游离在意识之外。 忽地,眼前冒起片巨大的火光,如同雪白的利刃般,狠狠刺进视线里。 裴渡本能地闭上眼,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他猛地记起,他是“解决”了裴谦,刚从疗养院里离开—— 等再次睁开眼,裴渡只感觉头昏脑涨,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耳鸣,眼前的画面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有人在摸他的额头。 “还有点烧。” 他攥住了那只手,喉咙干涩:“……音音?” “是我。” 手心里她柔软的手腕,她的触碰,她说话的声音,裴渡视线里的模糊退却,彻底变得清晰,也让他,完全将她看清楚了。 书舒坐在床边,凑近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裴渡一瞬不瞬地盯着书舒,没回答,只又低低地喊了句:“音音。” “嗯?” 他还是喊她:“音音。” “干嘛。”书舒有些好笑,仍旧不厌其烦应他,调侃道:“裴渡牌复读机呀。” 裴渡喉结不自觉滚动,呼吸加重,看书舒的眼神专注到像是想要把人看进自己心里去。 书舒用另一只手在裴渡眼前晃了晃:“傻了?” 裴渡捕捉到抹银色的影子。 来自她细长的手指上圈着的那枚钻戒——就在前两天,“他”向她求婚了。 她答应了。 “完啦,看来真是烧傻了。”书舒端过床头柜上的杯子,递到裴渡嘴边,喂他:“那快点喝药吧。” 裴渡去接,“我自己来。” “行。” - 周末没课,书令晨和裴慕音提着大袋小袋的食材,早早地就跑过来了。 兄妹俩继承了妈妈的“衣钵”,现在也能做得一手美味的菜了。 快到中午。 裴渡走进厨房,说午饭交给他。 “不用啦爸爸。”裴慕音摆摆手:“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呀。” “附议。”系着围裙的书令晨一手拿锅一手拿着锅铲,附和完妹妹的话,他表情有些懊恼:“小裴,都怪我,要不是昨天下雨了我还让你陪我打完最后两个球,你也不会淋感冒了。” 小裴。 裴渡默默听着这个转变的称呼,而后他若无其事弯唇:“不关小晨的事,是我该加强锻炼了。” 吃过饭。 裴渡回房间休息,休息前他还需要吃次药。 书舒从包装板中掰出药片递给裴渡,看着他吃下:“好了,睡吧,睡一觉起来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她起身要离开,被喊住。 “音音。” 裴渡说有话想对她说。 书舒就又坐下了,一副准备倾听的模样。 顿默良久。 裴渡漆眸望着书舒,启唇,声音沉静:“音音,我都想起来了。” “准确来说,现在在你面前的,不仅仅只是十八岁的裴渡。” 书舒弯唇接过话:“还是三十七岁的裴渡,十八岁的身体,三十七岁的灵魂。” 裴渡因意外而怔愣,“音音……知道?” “嗯。”书舒没否认:“你昨晚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似是看出他的困惑,书舒主动给他解答:“因为你明明想抱我,却没有抱。” 十八岁的裴渡生病会更加黏她,不放过一切能与她贴近的机会,十八岁的裴渡不会克制,但三十七岁的裴渡会。 反复纠结整整一个上午的心事,不到两分钟就说清楚。 “我所有的事情,音音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裴渡指的是,他的身世,他藏在护腕下的疤痕…… 书舒没有先回答他是或者不是:“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裴渡抿唇,有些艰难地开口:“之前说过的,音音迁就我。” 书舒听懂了。 “所以,你觉得我和你复合,答应你的求婚,是出于同情的心软。” 如此直接地被剖白,裴渡眼睫颤动。 然后他就又听见她问他。 “要我把戒指还给你吗。” 空气中的氧气骤然抽空,有谁的呼吸被遏制住,难受的情绪如同石块堵在了喉管里。 “如果我说不用,音音能不还吗。” 书舒:“不在意我是同情你了?” “大概是劣性根作祟。”裴渡扯了下唇,带着自嘲的意味:“我不仅不会在意,反而会自私的想,如果这样能够让音音对我心软,我会最大限度地一直扮可怜到最后。” 人精。 书舒:“那我回答你的问题,戒指,我不还你。” 裴渡抬眸,就撞进她毫不掩饰的在忍笑的眼里——她方才,是故意逗他。 “裴渡,跟你说个我那会儿快死的时候做的梦吧,梦里说小晨和慕音过得都很糟糕,而与此同时,你会喜欢上别人,并且和她,和她的孩子一起幸福美满过完余生。” 书舒告诉裴渡,后来梦里的内容得到验证,是真实的,但直到港城徐家他们遇见那晚,那个梦的后半部分真实性似乎出现了点问题。 书舒知道裴渡喜欢一个人时是怎样的状态,总之,不会是那种如同一汪死水,朝里扔石头都得不到半点反馈毫无生气的模样。 “裴渡,我不会因为同情或者可怜而牺牲我的个人感情,我同意,只会是因为我喜欢。” 林女士去世那天,书舒如往常一般,陪她坐在花园里晒太阳。 “音音,感情并不是人生的必选题,但它可以是选择题。” 林女士慈爱地拍着书舒的手,对书舒说。 “假设有天你也遇到了这个选择题,那么你选择的这个人不仅要对你好,同时,他自身也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而对一个本身就好的人心动过一次,心动二次就不会是件多么困难的的事情。 书舒认为,既已确定心意,那么无论是纠结也好,迟疑也好,彷徨也好,都是在走弯路,毫无意义。 到目前为止,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 谁也预料不了明天会到来什么,与其忐忑焦灼,坐立难安,不如就看眼前,享受当下。 “好了,说了那么多,最后,我问过十八岁裴渡的问题,再问三十七岁的裴渡一次。” “裴渡,你喜欢我吗?” “音音,我爱你。” 书舒挑眉:“哦,所以你到底还要傻愣到什么时候?” 下一秒。 书舒被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裴渡埋在书舒颈窝,几欲热泪盈眶。 他连奢望都不敢的一天,竟然再次到来。 “裴渡,你该不会是在哭鼻子吧。” “…没有。” “是吗?那我看看。” 书舒说着就要去看裴渡,然后被他抱得更紧:“音音,我爱你。” 他在她耳边重复了好多遍。 书舒说她知道啦,别说啦,好肉麻的。 这时。 卧室门被悄咪咪掀开,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冒出来。 书令晨:“哼,你俩好过分啊。” 裴慕音笑得开心:“这么煽情的片段。” 书令晨和裴慕音齐齐:“竟然都不带上我们。” ——全文完—— ------------ 完结感言~ 现在是2025年5月13日的凌晨1点半: 希望早点写完的大结局终于写完啦。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如释重负,反而有点茫然,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好半天。 好像跟一个好朋友开玩笑说了很多次我们明天就要说拜拜啦,然后,这次是真的。 心里空落落的。 思绪有点乱,当我在梦游碎碎念,想到哪句就说哪句了哈哈哈。 1: 关于“穿书”“书中角色苏醒”这个设定,原本在大结局我是想写出另一种解释的,但我感觉那太过玄幻,就删减了。 那我就在这里简单说下? 大概就是渡“瓦解”裴氏后,渡与裴氏有牵扯的个人财产被冻结审核了将近半年才解冻,后由周至整理亲手交到慕音手中,慕音会看到其中有份投资文件。 是在她一岁至四岁这四年裴渡个人投资的项目。 项目名称为《时空穿梭机》。 项目卖点是,这个机器可以穿越到过去,将已故之人带回现在。 项目第一年亏损一个亿,渡继续投,第二年亏损三个亿,渡没放弃,第三年亏损五个亿,渡仍旧不死心,第四年亏损八个亿,第五年,没有第五年,第五年的渡车祸失忆了。 所谓时空穿梭机,当然不可能实现哈,我想写的是那种“心软的神”的设定。 不是神仙! 就是来自亿万年后的人类,那时的人类已经实现了长生不老,除了拥有自我意识以外,所有会衰老的器官都被完美的人造器具所代替。 所以他们不会生病,不会感到痛,也不会感到饿,补充体能全靠充电。 亿万年后的人类缺少作为“人”的真实感,导致日常生活太枯燥无味。 其中有个人,就叫做她小A吧,小A家境不错,她的家族发现了世界上存在平行时空,她整日闲得无聊,就拿着勘探器看到了某个平行世界的渡和舒。 小A用类似于现在的大数据算法预测出了舒渡糟糕的结局,小A讨厌be的剧和小说,她实在喜欢舒渡这对Cp,就没忍住穿到了舒渡所在的平行时空。 用所谓的《时空穿梭机》作为幌子,“复活”了本应该被杀的舒,并且在舒的脑中植入一些亦真亦假的信息,让书舒重获生命后主动去避免自己和崽的糟糕结局。 为什么说亦真亦假的信息————穿书,儿女对照组,男主遗忘白月光最后爱上女主,是因为小A平时爱“考古”看狗血小说,这个设定是小A按照最近在看的小说剧情随手捏的。 所以,舒和渡全程1V1,不会有别人。 这个脑洞开得太扯了T-T 我写了一段,发现放到正文里解释起来会太繁琐,且稀奇古怪。 遂放弃。 如果觉得文中穿书没解释好的,就把这个当做参考吧。 2: 看到有人说这是强行he。 这本书本来就是he,我从来没有要把它写成be过哇。 我是它的创作者,既然能让它圆满,那为什么不行使这项权利呢? 3: 关于番外。 enmmm,目前只有一丢丢灵感,感觉凑不出一章,主要是我觉得该有的东西正文里都写到啦,再写感觉就重复了欸。 所以,大概率没有了。 4: 反思。 这两个月的更新真的超级垃圾,我有写结尾恐惧症,真的很焦虑,很怕我写不好它,几乎是在一种极端状态中把它一点点写出来的,有时候一句话,一个词语,反反复复我能纠结上好几天。 很抱歉呜呜呜,久等了。 5: 最后。 感谢每一个陪他们走到这里,见证他们幸福的人。 小苦瓜们,总算苦尽甘来啦。 请就此,永远地幸福下去吧! ——宠西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