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1 江随自杀未遂恢复后的一个星期,沈知梨成功申请到了守岛人的资格。 她把离婚协议书藏在身后,想要让男人签字。她想了最好的措辞,却在和江随眼神对视时愣住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清澈。他见到沈知梨竟然很开心: “梨梨!这里是哪?” “见到你真高兴!” 他想张开双手揽女人入怀,却被沈知梨轻轻侧身躲开。她语气冷淡: “别碰我。”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受伤:“怎么了?梨梨,你不喜欢我了吗?” 沈知梨看着眼前28岁的男人,本该冰冷锐利的目光此刻却像个无措的少年,她以为是江随耍他的把戏,轻声道:“江随,别闹了。” 谁知男人却强硬拉过沈知梨紧紧抱在怀里,语气坚定: “我没有在闹!” “你昨天才答应我的!你最喜欢的人是我!” 昨天...? 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沈知梨忍无可忍,狠狠推开他:“江随,你到底是装疯还是有病?” “现在来跟我说什么最喜欢我...”她感到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当我是什么?!” 本以为江随会向往常一样发脾气,和她大吵一架,可面前的男人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没有...” 下一秒,沈知梨竟眼睁睁看江随像孩子一样红了眼眶:“我最喜欢梨梨,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那种怪异的感觉,就像面前站着的不是江随,是十年前18岁的他。是那个最喜欢叫自己梨梨,眉眼永远温柔的少年。 真是疯了。 “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梨梨在说什么...”他的眼神茫然又可怜,竟然让沈知梨把到嘴边的离婚咽了回去。 她不由自主回想起医生的话: “病人大概半个月前检查出癌症,本来只剩三个月寿命,可在一个星期前,后续复查的结果却是癌细胞的分布在慢慢减少,直至出院那天竟然完全消失。” “这种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在医学上是非常罕见的。” 沈知梨当时心灰意冷之余只觉得江随好命,可看到今天的一切,她第一次感到无比迷茫: 江随,到底怎么了? “梨梨,梨梨?” 他伸出手在女人面前晃了晃,笑容温柔:“明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怎么样?你不是说最想去游乐园吗?” 沈知梨脑子很乱,为了应付江随,她只好胡乱答应道:“嗯,好。” 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上次兼职哥赚了很多钱,哥带你去玩!” 她带着满腹疑问心神不宁地离开了那里。 沈知梨上一秒刚刚离开,江随的眼神在短暂的空洞间瞬间恢复回来。他困惑地打量自己的身体,心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有谁突然住进来了一样。 但想到自己的身体竟能起死回生,逆天转命,江随只觉得庆幸而后怕。 当时的他做好了后事的所有交待,却在几乎窒息而亡的最后一秒被沈知梨救回。醒来之后,本来万念俱灰的江随却意外得知自己体内的癌细胞正在慢慢消失,这让他不禁欣喜若狂。 可沈知梨不仅毫无喜悦,反而还拿那份遗嘱对着自己兴师问罪。 男人想起来就心烦。 “名下的所有股份和资产90%由林茵与其子继承??”她的眼泪在空中飞舞,纷飞的白纸砸到男人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 “难道我陪了你十年,连她的两年都比不上吗?!” “沈知梨,你就不能懂事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要是我真出事了,谁给她们依靠?” “那我呢?!”她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哭腔,几乎要把江随的耳膜喊破:“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声音冷得像未融的坚冰:“别吵了。” “如你所愿,我也没有死成,这份遗嘱作废,江太的位置还是你坐,行了吗?” “再说了,你又没有孩子,难道你跟着我就是为了图这点股份吗?”他的话像锋利的尖刀一样,在女人破败不堪的心脏上狠狠插了一刀。 “沈知梨,是你说跟着我什么都不图的。”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可没要求过你。” 她气到浑身发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女人松了力气,一点点将眼泪擦干: “好。” 江随这才微微赏她一点笑容:“好了,过几天给你带礼物”。 “不用了。” 她轻轻带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人端起旁边煮好的粥,浅尝一口却又皱眉放下: 粥放太久,已经凉了。 ------------ 2 她关上房间门后,明明想要努力冷静下来,可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江随刚刚的情况根本就不像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叫她梨梨,也很久没有对自己那么温柔笑过了。 更不用说还要带自己去什么游乐园。 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技,那江随的演技要有多高超? 明明想要置之不理,可是想到他真挚的眼神,和兴奋的邀请,她内心中还是有一丝期望: 万一呢? 理性和感情在沈知梨心中挣扎。她想了很久,整整一夜未眠。 第二天,沈知梨还是带上了那份离婚协议。 下楼的时候却发现江随早就出发了。沈知梨以为男人在游乐园门口等她,可等女人到了游乐园,却看到了令她手脚冰凉的一幕: 只见江随左手抱着孩子,右手牵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孩。那女孩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男人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孩子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声脆生生的“爸爸”让他们俩乐开了花。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像她才是第三者。 为什么? 她努力忍住落泪的冲动,拦到江随的面前:“这就是你邀请我来的目的?”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男人眼底的冰冷和漠然深深刺痛:“我什么时候请过你来?” “沈知梨,要是没钱去精神科挂号可以跟我说,别在这丢人现眼。” “江随哥哥,沈小姐没有孩子,羡慕也正常啦。” 一旁的林茵牵着男孩的手,脸上的笑容十分无辜:“沈小姐如果想要加入的话,可能需要问问江随哥哥的意见哦。” “不过我也不介意你来当保姆呢。” 旁边的小男孩一听就不高兴,上来踢了沈知梨两脚:“坏!坏!” “不要!坏!” 她捂嘴笑笑,目光中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林茵抱起灿灿,嗔怒地刮了刮他的鼻子: “小宝,不可以这样对阿姨说话哦~” “老妖婆!丑八怪!” 沈知梨面无表情地从包里带出来一份文件: “签字吧。” “这是...” 还没等她说完,男人就不耐烦地抢过协议,草草签了字。文件夹和笔随手砸在地上,像沈知梨被随意丢弃的真心。 “随便。” “反正别来烦我。” 沈知梨慢慢蹲下身,尽量不让眼泪涌出来。 这样也好,结婚五年,她终于得以自由。 回头再看一眼这座已经被江随包下的游乐园,沈知梨的心终究是枯槁一片。他说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昨晚那个阳光温暖的人又是谁呢? “上次兼职哥赚了很多钱,哥带你去玩!” 兼职... 只有18岁的江随才会去兼职。 18岁的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一起去一次游乐园。 江随在游乐场门口发了半个月的传单,却因为黑心老板的压榨被拖欠工资。他被人轰出来丢在地上,沈知梨红着眼睛去扶他,他却笑着说没事。 “梨梨,是我没本事,对不起啊。” 他满不在乎地别过脸,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 “不过我又去找了一份新的兼职,到时候我们去更好玩的地方!” 沈知梨哭着骂他:“都被人打成猪头了,还想着去玩呢!”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如今看着当年梦寐以求的游乐园,沈知梨只觉得索然无味。 ------------ 3 刚回到家不久,沈知梨就在新闻上刷到了江氏集团太子爷为神秘女子燃放私人烟花大秀的新闻。 评论里的人还以为神秘女子是她,纷纷在下面留言: “江太太也太好命了!” “听说他们十年如一日般相爱,江少真的好深情一男的!” 沈知梨冷笑一声,放下手机。 没过多久,江随焦急地破门而入,看到沈知梨坐在沙发上,眼神冷淡。他感到十分困惑: “梨梨,为什么你今天你没来?” 气氛很沉默,沉默到江随以为沈知梨不会再回答。她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 “江随,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我没空陪你演戏,我真的很累。” 他疑惑的眼神却不像作戏,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梨梨...你讨厌我了吗?” “对,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想跟你离婚,你满意了吗?” 她狠狠拧起眉,想到今天被这样对待,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感情。 “我们已经结婚了吗?”他一下子有些猝不及防,脸上浮现出红晕: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沈知梨看到他这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只觉得无药可救,转身离开。 江随见到沈知梨这么冷漠,眼中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他今天一觉醒来就发现天黑了。不仅自己在开车,而且身边也没有梨梨的存在。 “她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不要离婚...” 江随低头,眼眶慢慢红了。他走进书房,随手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 “梨梨,我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吗?” 次日,江随从楼上下来,看到女人神色平静吃着早餐,以为对昨天已经不再计较,便放软了声音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今天你的生日,我帮你办场生日宴吧?” “不必。” “那是想去旅游吗?还是想去拍卖行看看?” 沈知梨抬起眼,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眉眼,语气淡淡道:“今天不是我生日。” “这些小伎俩还是留给林茵吧。” 江随觉得有些尴尬,却又不甘心地找补:“难道不是你的生日,我就不能送你东西了吗?” “到底是想送我,还是我沈知梨沾了她林茵的光?” 她优雅地放下刀叉,目光讥讽:“江大少爷是觉得,一人一样就能一碗水端平,可是爱呢?爱能一碗水端平吗?” 这话不偏不倚戳中江随的痛脚,他没了最后一点耐心,重重把旁边的牛奶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玻璃杯混着白色的液体迸溅开,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说够了吗?” “你堂堂江氏夫人,拈酸吃醋起来竟也这么俗不可耐?” 他脸色低沉得吓人:“你想要我江随百分百的爱,好啊,那你和我结婚这么多年,倒是生个孩子下来啊!” 沈知梨双眸骤然睁大,她如坠冰窟,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回过神来的时候,巴掌已经扇到男人的脸上了。 看见江随捂着脸,眸光中是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凄然笑了:“江随,你果真没有心。” “是我一开始就生不出的吗!是我不想生吗!?”她也不想这么崩溃大哭,在江随面前这么失态,可是她的心真的好疼,就像被无数根生锈的针生生插进心脏乱搅一般。 “是谁当时口口声声说就算生不出孩子没关系的?” 她濒临失控,每一个字都在泣血:“是谁?” “是你江随!” 可面对女人的指控,江随只吐出一句话,便让她浑身没了力气。 他说:“我求你救我了吗?” “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怪别人?” ------------ 4 沈知梨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江随。这个她曾经最深爱的男人,此刻却像冷血无情的魔鬼一样,漠视她,伤害她。 江随高高在上,目光睥睨着这狼狈不堪的女人,仅仅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这一巴掌,算你我的恩情一笔勾销。” 她不知道江随是怎么说出口这种话的。 沈知梨只知道,那天他不听劝阻非要出海钓鱼,风暴把他们俩都冲进海里。当时沈知梨肚子里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可她拖着昏迷不醒的丈夫,硬是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找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那根浮木只够扶住一个人。 两人在海中漂浮了整整一天,她的身下在慢慢渗出鲜血,可看着昏迷的江随,沈知梨知道自己一定要撑住。 最后两人终于获救,可沈知梨肚子里的孩子却保不住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因为受寒太深导致的终身不孕。 那时的江随有多心疼落泪,现在的江随就有多冷酷麻木。 她慢慢回到房间,望着天花板发呆。就算看到朋友圈里林茵大肆炫耀自己的生日礼物,沈知梨也逐渐感觉不到心痛。 照片里的男人虽然只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但虎口那点特别的黑痣,猜测是谁再清楚不过了。 挺好的,不是吗? 还有几天就可以彻底离开了。 她挣扎着打起精神,按照父亲的指示,去特殊部门办理了守岛人的必要证书。 在看到“是否婚娶”这一项时,她心被扎了一下,最后毅然在否的选项那打了勾。 等她等到审理结果下来,已经时天黑了。怀着满腹心事,女人刚回到江宅,就迎面对上了江随炽热的目光。 “梨梨,你在这!” “你看看我都给你带了什么!” 他兴奋地举起满满一大袋好吃的,里面装满了沈知梨最喜欢的零食。 糖炒栗子、烤棉花糖...这些都是沈知梨以前最喜欢吃的甜食。可如今在看到这些零食,她只觉得甜腻: “这些...我早就不喜欢了。” 眼前人真挚明亮的眼神让沈知梨陷入深深的困惑: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上午刚跟她吵完架,晚上就能像没事人一样对她热情洋溢,甚至破天荒给自己带吃的。 听到女人说不喜欢了,江随像委屈的小狗一样,眼神黯淡下来:“你都不喜欢了吗?” “嗯,不喜欢了。” 你,我也不喜欢了。 “梨梨,为什么每次你都这么不开心?”他把东西放在一边,想要围上来: “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她冷哼一声躲开:“真好笑。” “你总是装成这样,不累吗?” 他显然不明白女人什么意思,双眸微闪,小心翼翼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但我今天很累,求求你放过我。” “等等!” 他拉住她,把相册里面林茵和她儿子的照片翻给她看: “你认识他们吗?”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他们会在我的相册里?” 他好看的眼睛里装满了茫然,全然没发现沈知梨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 “这不是我的手机吧?不然为什么我的相册里没有你的照片?” 她抬起蓄满眼泪的眸,声音沙哑颤抖:“江随,你到底想说什么?” ------------ 5 “你非要我承认他们的名分你才满意?” 看到女人的眼泪,江随顿时慌了神。他眼中痛苦又疑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最喜欢的人明明是你啊...” “江随,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不会笑吗?”沈知梨笑了,眼泪却掉下来: “你连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还要我帮你回想吗?” 江随难得沉默了很久。 再次抬起头,他苦涩地笑了:“我是不是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 “梨梨,对不起啊。”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知梨只当他发疯演戏,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里。 “疯子。”听到外面压抑的哭声,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江随一觉睡醒,只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干涩。他没当回事,下楼看到那些丢在垃圾桶里的零食,他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健忘的时间越来越多。比如不记得今天是星期几,明明做过这件事,可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也曾去看过医生,可检查出来的结果也是一切正常。 江随知道自己可能是多心,但那种时间被偷走的感觉如此清晰,让他时常觉得自己陷入一场朦胧的噩梦。 “陈叔,沈知梨去哪了?” 听到江随的话,陈叔的眼神有些奇怪:“沈小姐今天,不是和您一起出门的吗?” “说是跟您一起去望月山游玩,天色这么晚了,沈小姐人呢?” 听到陈叔这样说,江随简直一头雾水:“什么?” 他今天不是去林茵那看孩子了吗?怎么会跟沈知梨在一起? 江随脑子一团浆糊,顾不上太多,他连忙给沈知梨打电话。可电话无人接听,只能依稀定位到她现在正在山里。 男人心一沉,马上就要去找。可刚开了车门,林茵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随!救救我们的孩子!” 林茵慌乱的哭声打乱了他的计划:“灿灿今晚不知道吃了什么,浑身起了红疹,我刚给他服了药,结果他却又发起高烧...” “呜呜呜...怎么办啊...” “阿随,你说他不会有事吧?” 他挣扎了一瞬,最后还是妥协:“茵茵别哭,我现在马上过去。” 此时,沈知梨被一群野狼团团围困在树上。她紧紧抓着树干,头脑紧绷着一根弦,呼吸很轻,不敢惊动下面的野兽。 夜色降临,雨越来越大了。她浑身冰冷,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连老天似乎都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雨水冲淡了女人的气味,野狼们纷纷败兴而去。 江随说什么都要给自己庆祝生日。本来她是不想去的,可没想到男人不由分说就把她推上车。 车子开到半山腰,沈知梨对着飞速后退的景色里发呆。 江随看在眼里,将车子停靠在一边,下车便取了几根草,编成一个青草戒指: “梨梨,送给你!” 她眸光微亮地接过,戴在自己手上刚刚好。 沈知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一下。 “你不是...已经不记得了吗?” “怎么会不记得?我的心愿可是早日让梨梨戴上真正的戒指!”他眼神里的真诚难得让沈知梨的心有所触动。可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假象罢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所有的一切?” ------------ 6 沈知梨面露犹豫,她看不懂江随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的? “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他兴奋地上了车,像少年一样对沈知梨神秘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你要去哪?”她心悬了起来:“你要把我丢在这吗?” 江随认真地摇摇头:“怎么会呢,我一会就回来!” 谁知道,沈知梨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等到天黑,最后等来的不是江随,而是瓢泼大雨和成群的野兽。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想沦为狼口冤魂,一死了之。 江随在开下山的那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他奇怪道:“我怎么会在这?” 他没有想太多,而是把车子拐了个弯,直奔林茵的公寓而去。 他在医院照顾了林茵母子一夜,沈知梨也被雨淋了一夜。 她从手指上取下青草戒指,默默丢了出去。 她就不该信。 第二天,沈知梨拖着冰冷沉重的身体下了山。当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向路人求救进医院时,江随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把沈知梨抛之脑后了。 可林茵需要他,他的孩子需要他。 “算了,就当是给她一点教训吧。” “应该死不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随把林茵母子带进了江宅的大门。 “阿随,这样不好吧...”她牵着灿灿的手,有些难为情道:“灿灿我一个人照顾就好,我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还是...” “灿灿刚恢复,情况还不稳定。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灿灿考虑。” 他细细抚过林茵温顺的眉眼,嗓音低沉:“灿灿是我的孩子,你们母子俩住进来,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 “可沈姐姐那...”她故作懂事地欲言又止:“阿随,我怕姐姐生气,要不还是算了吧...” “放心,沈知梨那个女人,还奈何不了你们。”他想起那个胡搅蛮缠的女人,眼神闪过一丝阴鸷:“我会让她跟你们好好相处的。” 她幸福地依偎在男人肩头,甜甜亲了江随一口:“阿随,你真好。” 就这样,等沈知梨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回来时,屋子里早就多了一位女主人。她抱着孩子柔声轻哄,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沈知梨: “沈小姐回来了呀。” “怎么这么狼狈?”林茵放下一旁的孩子,上前打招呼。这热情的做派倒像是她才是这一家之主。 “怎么,这么快就把你们接进来,你们当我死了?” 空气中隐约飘着奶粉的香气。看着满屋子都是小孩的玩具和书本,想到自己胎死腹中的孩子变成下体渗出的献血,沈知梨的心被狠狠刺痛。 曾经的她差点也能成为一名母亲。 可惜一切都变了。 “是又如何呢?阿随哥哥就是宠着我。”她高高扬起自己的头颅,像个胜利者: “他怕照顾不好灿灿,特地让我们住进你的房间呢~” “你的东西我已经叫管家收拾出来了,从此以后,你就住偏房吧。” “呵,好大的脸。” “怎么,是自己生不出孩子嫉妒了吗?”她轻快地笑了,语气却是十分恶毒: “我劝你还是趁早把江家太太的位置让出来,也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凭什么?” 女人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就凭你刚回到第一天就欺负我。” ------------ 7 说着,她把头发和衣服扯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后无力地倒在地上,泫然欲泣的眼神里藏着算计。 沈知梨冷笑一声,抡圆了胳膊就结结实实给了林茵一耳光: “装就装得像一点!” “啊!!” 闻声赶来的江随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沈知梨这样对待,心中的怒火刹那间将理智燃烧殆尽。 “沈姐姐说,是我占了她的位置...” “对不起,茵茵滚出去就是了...不要打我...” 她捂着脸,哭得抽抽噎噎,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男人十分心疼。江随阴沉着脸,二话不说就猝不及防扇在沈知梨的脸上。 沈知梨刚从医院回来,身体正虚弱,被他全力一扇,几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你欺负茵茵的下场。”他抱起林茵,神色冷峻。女人脑子嗡嗡,看不清江随的表情。 “是我让他们住进来的,一个房间罢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沈知梨说了算!” 沈知梨低垂着头,过了好久才慢慢缓过劲。她挣扎着爬起来,慢慢往楼上最偏的客房走去。 她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浑身蜷缩起来,捂住耳朵,努力不让自己听到楼下那些甜言蜜语。看着镜子里消瘦憔悴的自己,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让她痛到不敢触碰。 伤口火辣辣的,可她的心却越来越冷了。 江随啊江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沈知梨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江随有时候特别像十年前那个对她好的少年。可每次她心中刚升腾起一点希望,江随就会轻易把她的希冀打碎。 想到这几天江随莫名其妙的举动,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她也不想相信,可男人当时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说他爱自己啊。 江随,你想要逼疯我吗? 沈知梨什么都没吃,饿着肚子一直撑到晚上。期间,江随不是没来看过她,但沈知梨哽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见他。 男人揉揉眉心,将上好的药膏放在她的房门前: “早点涂,不会留疤。” 她冷哼一声,依旧不开门。 谁知道那药膏里面有没有林茵下的毒? 本来以为他们会这样黏腻下去,可没想到到了晚上,江随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大叫着要把林茵母子赶走。沈知梨一出去,就撞上林茵哭泣的眼睛。 “阿随,你不认得我了吗?”她仓皇落下泪来:“我是茵茵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我心里只有梨梨一个!” 他脸色很不耐烦,扬手就要把她赶出去。孩子被吓得大哭,吵得江随头疼: “把你的野种也一起给我带走!我可不想让梨梨误会!” 林茵一听慌了,连忙使出那套屡试不爽的杀招——跳楼。 她抱着孩子一口气跑到四楼,委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阿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说好的,让我和灿灿到这里住...” “既然江家留不下我,那我和灿灿就去死好了!” 说着就要抱着孩子往下跳。 众人慌乱间,只有沈知梨懒得揭穿她拙劣的演技: 如果真想死,就不会只跳四楼了。 偏偏江随就是吃这套,他一下子慌乱不已,毕竟18岁的江随从来没见过这样要死要活的阵仗,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林茵母子哄下来: “你先下来...” ------------ 8 一阵好说歹说后,林茵咬着嘴唇,终于抱着哭泣的孩子从栏杆上跨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被救回来的林茵扑在男人怀里哭,他想要推开,却被抱得更紧。江随向沈知梨投去求救的目光,可后者只是冷冷瞟了一眼便离开了。 半夜三点,沈知梨想起江随那个复杂的目光,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女人想去接点水,可刚出门,就碰上了坐在她门前的江随。黑夜中,他眼眸里闪着光,低沉的嗓音带上一丝讨好的哀求:“梨梨...” “有事吗?” 听到男人语气里的哭腔,沈知梨有点惊讶:“你哭什么?” “梨梨,刚刚我不是故意没推开的,她情绪很激动,我怕她又要去跳楼...” “嗯,所以呢?” 沈知梨没心情听他说这些废话,侧身就要经过。没曾想却被他一把抱住小腿,低声道: “梨梨,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你脸上的伤,是我打的,对么?” “不然呢,是我自己打的?”她被气得想笑:“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一骨碌爬起来,微微炽热的气息划过她的鼻尖:“或许,你和我离婚,是正确的。” 下一瞬,他轻轻勾起女人的小拇指,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但你要记得,小江永远喜欢梨梨。” 沈知梨心中一滞,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这是只有18岁的江随才会脱口而出的话。如今的男人早就不记得了。 “你是...”刚想说什么,只见江随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沈知梨面前哭泣。 还没等女人问出口,他便逃一般仓皇离开。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模糊的回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看不真切。只要稍稍细想就头疼欲裂。江随本想去继续看医生,可冥冥中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消灭我,你也会死。” 到底是谁? 回到房间,江随一夜未眠。 因为有了江灿灿的加入,江宅全家上下欢声笑语,就连许久未见的江家父母也闻讯赶来,要见见自己的大孙子。两位老人对着两岁的大胖小子左看右看,乐得嘴都合不拢: “茵茵肚子真争气,一下就给我们老江家添了个乖孙!” 话虽然是夸在林茵脸上,但江母阴毒的眼神却是忍不住往沈知梨身上瞥: “不像某些人,霸占了五年江家少奶奶的位置,却连个赔钱货都生不出来!” “哪有母鸡不下蛋的!” 面对江母的嘲讽,她不再像往常一样脸色涨得通红,等江随的解围,而是云淡风轻道: “那真是恭喜江老夫人喜得乖孙了。” 沈知梨心里已经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期待了。 江随的视线掠过她的脸,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江母把江随拉到一边,问儿子什么时候把她踹了,好把林茵扶正: “留着这么个祸害,江家迟早绝后!” 可江随只是不耐烦道:“再说吧。” 这么多年来,沈知梨陪他从低谷到高山,他早就习惯了这女人的存在。现在让他离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江母见没能得逞,于是只能悻悻去了。 晚饭,全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没过多久,灿灿便浑身发肿,喉咙喘不上气来。 这可把在座所有人都吓来了一跳: “灿灿!灿灿!” 林茵几乎要晕倒过去,她心疼地眼泪直掉:“明明我已经吩咐大家,灿灿不能吃花生...” “为什么汤里面还是会有花生碎!?” 掌勺的吴妈急得差点要跪下来:“林小姐,你说的我们都记得,灿灿花生过敏,我们是不可能放花生碎进去的!” “刚刚除了您和沈小姐进过厨房,就没别人了!” “别说这么多了,快点送医院!!” 林茵抱着发病的灿灿,哭得浑身发抖:“沈姐姐,我知道你对我看不惯,可是灿灿只是个孩子...” “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不是我...” “你这毒妇!!” 话音未落,江母扬起那罐热汤就往沈知梨脸上泼去。 ------------ 9 “啊!!” 高温的炙热感瞬间就在皮肤上蔓延开。沈知梨用手臂挡住脸,可飞溅的热汤还是把她的上半身都烫到了。 火辣的痛楚让她疼得直冒冷汗,她终于忍不住看向江随,希望他能为自己主持公道。可江随只是于心不忍看了一眼,就抱着过敏的灿灿飞奔离开了: “你自己咎由自取。” 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肿水泡,她的眼泪又一次毫无征兆掉下来。 “我都说了不是我...” 江母狠狠啐了她一口,随即心疼地跟着江随的车去了医院。 明明疼得快要晕过去,可沈知梨还是咬着牙,自己打车去处理伤口。医生给她处理伤口时都忍不住皱眉道: “这是谁泼的,居然下手这么狠?” 她不说话,只是麻木地看着医生的动作,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再忍忍,还有两天。 等她回到江家,林茵一见到她就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生怕她把灿灿吃了。 她视而不见上了楼,却在楼梯拐角处和江随撞个正着。 伤口被撞到,沈知梨疼得直皱眉。男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闷闷开口道: “我妈一时心急,你别跟她老人家太计较。” “你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干的?” 她眼神平静无波,却莫名看得江随心神不宁。他张了张口,话到口中最后变成了: “我也很想相信你。” “可茵茵她是一个母亲。” 沈知梨绝望地闭上眼,径直就要离开。 “沈知梨。”他转头叫住女人,语气里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找补: “过几天我和茵茵去出差,你想要什么礼物可以跟我说。” “不用。” 她连头也没回。 江随心口莫名一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当晚睡觉时,他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18岁的自己隔着一个玻璃罐,气愤地骂了他很多很多关于沈知梨的事。 而他站在玻璃罐的另一边,想要尝试着砸碎那个罐子,却怎么也弄不破。 “你不配和她结婚!!” 18岁的少年气得脸通红:“你给我离她远点!!” 他刚想理论什么,梦就醒了。看着林茵娴静的睡颜,男人心里却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要不...去道个歉吧? 想到沈知梨往日的一颦一笑,再到如今如同了无生气的木偶,江随心里还是忍不住心疼。他挑好几份礼物来到楼下,却意外看到沈知梨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 灿灿嚎啕大哭的声音让他暗道不好,江随飞身上前,却在江灿灿的身上看到了很多青紫不一的伤痕。 “沈知梨,你他妈疯了!?” 他一把从女人手里抢过孩子,眼神狠厉:“亏我还想着跟你道歉,没想到你就这么狠心,要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沈知梨脸色惨白,可眼神却很平静:“不是我。” “江灿灿一个人坐在门口,我看到他我就抱回来了。” “可是我一把他抱起来就哭...” “你撒谎!!”望着孩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他恶狠狠地掐住女人的脖子,窒息的感觉几乎要让她晕厥。 “灿灿乖,灿灿不哭...”他心疼地询问哭泣的灿灿: “灿灿告诉爸爸,是谁打的你?” 灿灿想起妈妈的话,还有妈妈狠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坏女人...坏女人...” 他哭得抽抽搭搭,小胖手往沈知梨那边一指:“坏蛋...” 妈妈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指着那个阿姨就对了。 如果不这样,他会更疼。 ------------ 10 “怎么了?” 林茵假装刚睡醒,姗姗来迟的她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沈知梨“打”成这样,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沈姐姐,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放过我的孩子...” 她哭得梨花带雨,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心疼: “我是见你没有孩子,好心给你带一会,自己就先回房睡觉了。”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没想到你竟然...” 她泣血的嘶哑声回荡在大厅里:“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林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孩子是我打的?” “沈知梨,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难不成还能是林茵自己打了孩子反过来栽赃你?” 她勾起一抹冷笑:“那可不好说。” “跪下来道歉!给茵茵和灿灿道歉!!” “如果我不呢?” 江随长长吐出一口气,抛出一句话后轻飘飘离开:“上家法。” 沈知梨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江随会护他们母子俩到这种地步。 她分明从林茵的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得意。 很快,身边人拿着浸了盐水的鞭子进来,鞭子划破空气,在半空中噼啪作响。江随手持一根粗壮的鞭子,最后一次让她跪下: “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你到底认不认错?”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 那双倔强的眸深深刺伤了男人的眼。他深吸一口气,亲手一鞭抽在沈知梨白皙的背上。 皮开肉绽的疼痛令她差点尖叫出声,可她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任由嘴唇咬出血也不发出一丝声音。 鞭子沾了盐水,渗入皮肉的痛感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每抽几鞭,江随都要问她一句:“你认不认?” 可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女人一开始站着,然后慢慢开始跪着。很快,沈知梨的背上开始渗出血迹,到最后竟然连衣服都被鲜血浸透,血肉模糊,场面骇人。 江随希望她承受不住求饶,可沈知梨就是犟着最后一口气,死都不愿意低头。 “啪”、“啪”... 令人牙酸的抽打声在大厅回荡,鞭子沾满鲜血,每一下挥舞都溅起几颗血珠。 最后一鞭落下,沈知梨的眼前发黑,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她恍惚看到了18岁的江随在哭: “梨梨,你疼不疼?” 好疼。 我好疼。 ...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江随清澈的眼眸。他守在女人床前,哭得泣不成声。 “你怎么受伤这么严重?” “为什么会这样...” 沈知梨对他的哭声嗤之以鼻,虚弱道:“别在这猫哭耗子了。” “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他怔住了,随后难受地低下头。 “江随,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十年前不要爱上你。”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盯着沈知梨冰冷的眼睛,男人浑身僵硬,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嘴角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那就,不要再原谅。” 他轻轻握住女人的手,眼神哀伤又温柔:“梨梨,只要你幸福就好。” 他的目光里有心痛,有不舍。不知为何,沈知梨觉得有些恍惚。好像透过江随的皮囊,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深爱着她。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的眼神从苦涩变化到淡漠。 她瞪大了双眼,一瞬间,所有回忆碎片都像断线的珠子被重新连接,直冲沈知梨的内心。 原来,他的体内真的住着另一个人。 可她发现得太晚了。 “抱歉。” 他别过脸,没有看沈知梨背上的伤。 “这次的事情是我过火了,等陪完茵茵这一阵子,我可以补偿你。” “不用了,”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你走吧。” 江随知道沈知梨现在不想见他,于是识趣地走了。 她强忍着剧痛,慢慢坐起身,却看到了笑容满面的林茵。 “被抽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她在女人面前优雅坐下,轻柔的语气里都是恶毒: “我说过,只要我愿意,你在江家一天都待不下去。” “你不是陪了江随十年吗?怎么他还是愿意为了我,抽了你整整100鞭?” 她笑得天真,丝毫没注意到女人开了录音。 “所以你真的在汤里放了花生碎,也是你亲手打了自己的孩子?” “当然了,不然怎么污蔑你呢?” 沈知梨皱眉:“那可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 听到沈知梨的话,林茵攥紧了手心:“反正又不是真和他生的孩子,那么宝贝做什么?” “你说这些,就不怕我告诉江随吗?” “哈哈哈哈哈!”林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猜猜,他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趁早滚出江家,别逼我杀了你。” 林茵走后,沈知梨打开手机短信,里面是机票的订购信息。她眼神流露出一丝释然: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们所愿。 江随回到书房,正要处理文件,没想到却打落了一本日记。他好奇地打开,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日记里俨然是自己18岁时的字迹: “她不会再原谅你。” “你这种人,不配喜欢梨梨。” 江随怀着恐惧忐忑的心,颤抖着打开书房的监控。与此同时,沈知梨吃力地上了飞机。在飞机起飞的前一秒,她拉黑删除了江随的所有联系方式。 恍惚间,沈知梨好像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就,别原谅他。” ------------ 11 江随死死盯着监控里的自己,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视频里的男人似乎情绪很低落。他翻开桌上的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什么。可是这些动作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视频里面的人不是他江随又是谁? 江随手心和额头沁出一身冷汗,明明是大热天,他却从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阴冷感。 他试图冷静下来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沈知梨莫名其妙的问候、垃圾桶里的零食、还有被偷走的时间、越来越健忘的记忆... 一切真相都慢慢浮出水面。 他的身体里似乎真的住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或许比自己还要爱她。 江随心如乱麻,有很多事想要和沈知梨说清楚,可看到联系方式里红色的感叹号,他微微睁大了双眼。 过去十年就算吵得再凶,沈知梨也从来都没有拉黑过他的方式。 这女人...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 “沈知梨!” “你拉黑我是什么意思!?” 可迎接他的只有被风吹起的窗帘和正在收拾床铺的护士。 “这张床的病人呢?” 面对男人的质问,护士只觉得奇怪:“你是她的丈夫吗?” 见江随点头,护士觉得更奇怪了:“病人昨天就办理出院走了,你身为丈夫都不知道吗?” 出院了...? 江随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了。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男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没有沈知梨该怎么办——毕竟她那么爱自己,就算是最难的时候,都没想过离开。 江随试图联系她,可她拉黑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正当他心烦时,却刚好接到了林茵的电话: “阿随哥哥,我们可以结婚了!” 她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沈姐姐说成全我们了!” “什么?” “你回来就知道了!” 江随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得晕头转向,来不及想太多,他又立马驱车往家里赶。 回到江宅,看到林茵手里那份熟悉的文件时,江随整个人怔在原地。 林茵却没注意到他脸上的阴霾,用兴奋可爱的语气撒娇道: “阿随哥哥你看!” 打开一看,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最后一页上面俨然是自己的亲笔签名。想到自己看都不看一眼就把离婚协议签了,江随一口气噎在胸口,烦闷至极。 “阿随...?” 看到男人脸色不太好,林茵顿时担忧地看向他:“阿随哥哥?” “茵茵,结婚的事,先放放吧。最近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我不要!” 听到江随没有这个意思,林茵顿时变了面色。她眼中起了水雾,语气哽咽:“好不容易熬到那个贱人你离婚,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灿灿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忍心让他一辈子当黑户吗?” 她越说越激动:“我受够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了!!” “林茵!” 江随喝住她,想要安抚住林茵的情绪,却被她狠狠甩开了。转头看到江灿灿在一旁观察着二人,林茵心一横,抱起孩子就往楼上跑。 “江随!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妈妈、妈妈...呜呜呜...” 一时间,女孩失控的尖叫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楼上。他看着这一幕,莫名却感觉有些熟悉。 “当时是你说会给我一个交代,我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现在沈知梨那女人好不容易离开你了,你却连一点和我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她抱着孩子,作势要翻过栏杆,给下面的人看着心惊肉跳。 “茵茵,你下来!”江随心急如焚,忍着火气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孩子是无辜的!” ------------ 12 “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抱着灿灿从这里跳下去!” 闻讯赶来的江母,看到此情此景,手里的炖汤掉在地上,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所有人乱作一团,一时间江家上下鸡飞狗跳,男人揉着眉心,不耐烦道: “行了,我答应你。” “茵茵,你先下来好不好?你吓到我妈了。” “你发誓!你不是骗我的!” 她的声音晃晃悠悠从楼上传下来,语气犹疑:“你保证?” 他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我保证。” 得到江随的保证,女孩才破涕为笑,抱着孩子飞快从楼上跑下来。她把灿灿放在一边,笑着扑进男人怀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们的...” 女海仰起头,眼里还有泪珠:“阿随哥哥,你恨我吗?” “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听到林茵的轻声啜泣,怪罪的话江随一时间也说不出口。可想起消失不见的沈知梨,男人心口还是有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她有多久没有向自己撒过娇了? 他不记得了。 “阿随哥哥,你不要去找她了好不好?” 晚上,林茵躺在男人胸口上,手指似有若无地在他精壮的肌肉上画圈: “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她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女孩在江随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深情道。 “嗯,睡吧。” 江随一个翻身,背对着林茵睡下了。 这段时间,江随一直都在背着林茵暗中寻找沈知梨,可还是连她的一点信息都没能得到。 他不明白,沈知梨离开他,到底还能去哪? 到了半夜,他实在是无心睡眠,再次起身来到书桌面前,重新翻看起那本笔记本。 上面稍显稚气的字迹男人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十八岁的字迹。 翻着翻着,他的呼吸逐渐沉重,面色逐渐苍白。 “我是一个很坏的人吗?” “今天想邀请梨梨去游乐园,可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他手指微微颤抖,一件又一件事在他的回忆中闪过。 “为什么她这么讨厌我?” “今天给她买了很多爱吃的零食,可梨梨一样都不喜欢了。” “她说想和我离婚,我还没来得及开心。” “我好难过。” 江随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写的。没想到十年前的自己这么爱她... 他心中突然一阵酸涩。 “今天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望月山上的景色很漂亮,我要重新和她表白。” “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肆无忌惮伤害我的宝贝?” “梨梨说不喜欢我了,她恨我。” “她脸上的伤一定很疼。” “我真差劲。” 一直翻到最后,除了一开始看到的那段话,江随被另一个自己的留言惊呆了: “既然你不爱她了,那就放她走吧。” “我不会再允许你伤害梨梨。” ------------ 13 他感到不可置信:体内的另一个人格竟然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江随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会不会和沈知梨聊过什么? 看完这些,男人心中只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原来自己以前这么爱着沈知梨。 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某次和林茵出差开始,还是从两人日渐增长的矛盾开始?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必须要找到沈知梨。 “她要走早就走了,不会拖到现在。” 江随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十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想到这里,他才稍稍有所舒心。 他向江城公布了自己要和林茵结婚的消息,希望沈知梨能沉不住气大闹婚礼现场。 可江随错了。 这些天,男人温柔地陪在林茵母子身边,温柔备至,给足他们偏爱和宠溺。林茵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她以为江随终于放弃了沈知梨,于是带着灿灿更加堂而皇之以江夫人自居。 只要是林茵看上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到她的手里;只要是她想要的款式,江随眼都不眨直接把整个店包下。店员们表面祝贺恭喜,背地里却是在议论两人和沈知梨的关系。 “江总怎么换夫人了?” “换的这个还不如沈小姐呢,看着就一脸小家子气。” “嘘,你可说小声点,人家现在风头正盛呢...” 更别提婚纱和戒指,更是有世界大师量身定制,倾情打造,改了三百多个版本,最后才定下的初稿。 几千人日夜加工,最后才赶出来这么一件稀世珍品。 林茵看着自己的梦正在逐渐成真,心中不由得暗爽: 属于她的一切,谁都别想抢走! 陪那么久有什么用?男人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孩子和事业! 可林茵正在兴头上,却忘了一句最重要的话: 男人的爱和承诺是最可笑的东西。 很快到了婚礼,当她满心欢喜穿上最珍贵的婚纱,浑身穿戴上炫目的珠宝,手捧鲜花一步一步向江随靠近时,身后的宾客顿时传来阵阵细碎的讨论声。 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屏幕瞬间黑了,里面传出自己的声音: “沈知梨,被抽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林茵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大屏幕,还有大屏幕旁边男人阴沉发黑的脸。 她想要找到后台把录音关掉,却被江随紧紧攥住胳膊: “你要去哪?” 他的笑容多了几分危险:“别着急啊。” 录音还在继续: “所以你真的在汤里放了花生碎,也是你亲手打了自己的孩子?” “当然了,不然怎么污蔑你呢?” 她恼羞成怒地大声尖叫,却被男人死死压住:“林茵,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的神色越来越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她瑟缩着,声音因为恐惧而慌乱:“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沈知梨那贱人做的手脚...阿随哥哥,你要信我啊...” 话音未落,那句话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播了出来: “反正又不是真和他生的孩子,那么宝贝做什么?” 林茵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她不敢看江随的眼睛,却又期待着江随能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宽容自己。 台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也随着这话彻底炸开锅。 “你想让我相信你吗?” 他狠狠掐住林茵的脖子,仿佛下一秒要把她的脖颈折断: “那就去做个亲子鉴定。” 听到这个她更怕了,眼泪疯狂溢出来:“阿随哥哥,连你也不信我吗?” “灿灿听到该多伤心啊...” “呵,由不得你。” 他气坏了,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骑到他头上来。江随语气阴狠,一把将她丢在地上: “让我当接盘侠?林茵,你怎么敢的?” ------------ 14 林茵吓得往后缩,华美的婚纱变成了狼狈的束缚。 本来是最高兴的江母,听到录音之后也坐不住了,遣散走了所有看热闹的人,转头就对着林茵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这贱人,竟然敢算计到我儿子头上来了!?” “真是把我江家的脸都丢尽了!!” 灿灿看到妈妈受欺负,哭着上前拦住她:“奶奶,你不要打妈妈...” 看到孩子,江母哪还有以前的笑脸,此时她只觉得丢人,一把推倒了灿灿: “你也是个小贱种,亏我还把你当大孙子宝贝,我呸!” “阿随、阿随...你听我解释...”她哭得凄惨,连滚带爬跪在男人面前,泪水把妆容都哭花了: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可是灿灿真的是你的孩子,如果让他去做亲子鉴定,他会伤心的...” 江随现在听不进一句话,挥挥手就让人带走了灿灿。三个小时后,加急亲子鉴定书下来,灿灿和江随之间并非亲生父子关系。 他把鉴定书扔在女孩面前,声音冷得像开刃的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茵心如死灰坐在地上,瞳孔颤抖:“不、不、明明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她就能从人人喊打的地下情人,变成名正言顺的江氏夫人了。 “我这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他冷笑,随即一脚踹在女孩的心口上:“林茵,你逼走了我最爱的女人,我会让你后悔。” 林茵痛得喘不上气,连叫都叫不出声。 “爸爸...”灿灿哭着想上前,却被男人也连带着一脚踢开: “滚!!” 他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在孩子脸上:“我没有你这样的野种!” “不要!” 强劲的掌风袭来,林茵捂着被打肿的脸,沉默半晌后,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 “江随,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这两年里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扪心自自问,如果没有你的态度默许,我能伤到她分毫?” “你觉得你拎得清,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江随,其实你也没那么爱她。” “你住口!!” 他暴怒踢飞一旁巨大的花团,漫天花瓣飞舞,林茵看不清江随眼中的神色。 “抓住他们。” 林茵母子彻底被控制起来。而他想要见到沈知梨的心情也越来越急切。脑海中闪过林茵的话和她悲凉的眼神,江随心中很不是滋味。 就在他为了沈知梨的下落焦头烂额时,手机里却凭空多出一条视频——就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点开一看,竟然是另一个人格的留言。 江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明明两人是完全一样的眉眼,可江随就是能透过自己的身体去看穿里面那个不一样的灵魂。 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仿佛那个18岁的江随似乎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视频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一种诡异感在男人心头蔓延。 “那个女人说得没错,你确实没那么爱她。” “或许你知道我是谁,虽然我是你,但你却不是我。” “因为我不会像你一样肆无忌惮伤害她。” 视频里的人眉目冷冽,说出来的话却让男人无地自容: “你做了无数让梨梨伤心的事情,如果你现在还想着要找她道歉,那我劝你放弃。” “你是找不到她的,像你这种人,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听到视频里男人的话,江随瞬间感到无地自容。 想到自己因为林茵的挑唆离间,伤害她、侮辱她,用最伤人的话插在她心口上,甚至因为一时的气愤不分青红皂白对沈知梨动用家法...想到这些,男人的心脏被扯得生疼。 沈知梨的心早就被伤透了,又怎么会回来呢? 直到现在江随才想起,沈知梨从婚礼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 望着空无一人的婚礼场地,男人心中最后一丝期望也落空了。 ------------ 15 沈知梨到达无人岛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她每天早起贪黑熟悉岛上的一切,为了克服荒凉无人的孤寂,她养了几条凶猛的大狼狗,有了狗狗们的陪伴,她才感觉好了一些。父亲在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既然决定了要继承这个职业,那就要做到该有的觉悟。” “它虽然只是一个无名小岛,却也是我们祖国的一部分,我们要誓死捍卫国家领土的完整。” “现在你还有反悔的机会,”父亲苍老的眼睛仿佛还在自己眼前: “你确定要继承这个身份吗?” “我不后悔。” 沈知梨坚持留了下来。她在这个荒岛上一个人生活,远离尘世喧嚣,除了无人交流以外其他倒也还好。岛上的物资稀缺,无论什么都由上面的人给她进行调配。为了更好的生活,她除了每天必要的巡岛记录,本想在闲暇之余开垦土地,种植蔬菜,可岛上淡水资源紧缺,她无奈只能作罢。 岛上的气候不稳定,时而大风大浪,时而烈日暴晒。在这样的天气下,沈知梨被晒得皮肤黝黑,可她不仅没有半句怨言,还感到很充实,比在江随身边的时候要开心百倍。 就这样,她接过父亲手中的事业,成为了新一任的守岛人。 守岛人的生活很辛苦,在辛苦巡逻的同时,还要防止不法分子的偷渡上岸。她遇到过恶徒,也遇到过试图上岸的海盗,虽然很害怕,但她还是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一次又一次捍卫岛上的领土,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岛上的信号很不好,所以沈知梨买了很多书,会在闲暇之余写一点随笔,也会趁着信号好的时候下载下载一些电视剧,聊以慰藉。 偶尔女人也会想起那个在江随体内的少年,想起他茫然无措的语气和没有锐气的双眼。 “人都是会变的。” 她深吸一口气,叹息融化在冰凉的月色里。 经过彻底的调查,江随才彻底摸清了当年林茵背着自己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以及林茵那隐藏在背后的真正情夫。可笑的是,这些明明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他却连一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沈知梨。 任由一颗满腔爱意的心慢慢变冷。 他用尽了所有方式去寻找沈知梨,甚至稍有蛛丝马迹就跑到国外去,只为确认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可沈知梨签的部门属于保密协议,又怎能让他轻易调查到呢? 尽管如此,江随还是没有放弃。可随着时间的增长,希望就像逐渐微弱的火光,逐渐失去最后一点余温。在江随第199次搜寻无果后,他又一次骂走了下属,转身回到书房买醉。 以前只要他多喝几杯,沈知梨都会语气嗔怪地拿走他身边的酒,换成温和的热茶。 “你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哦!” 可现在无论他喝再多的酒,就算喝到不省人事,也不会再有人来劝他了。 “现在才开始后悔吗?活该。” “我宁愿她跑远些,离你越远越好。” 看到纸上这段忽然出现的文字,他心中多日的烦闷和恼怒都被这段话轻而易举勾出来。 “你再用我的身体乱说话,我有办法让你消失。” 这是第一次,江随对体内那个自己展开回应。 可体内的人格并没有因此退缩,而是继续操控着他的左手写下一句话: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逐渐健康的身体是怎么来的?” “你消灭了我,你也得死。” 江随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第二遍。可想起沈知梨的笑和眼泪,他却更想见到她。 这个家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 他拿起手机,想看看沈知梨的照片,可通篇看下来,全都是林茵和灿灿的照片。想起那个恶毒的女人,他厌恶地往下翻,却怎么都刷不到沈知梨的一张笑脸。 一张都没有。 江随恍惚半晌,才想起来他早就在之间和沈知梨吵架的时候,把她的照片全都清空了。 “砰!” 昂贵的手机被男人砸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自诩处事冷静,不会被情绪左右,但这一刻,面对自己的无知,江随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男人低低咒骂了一声,却不争气红了眼眶。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要亲自出去找她。 ------------ 16 江随再一次见到林茵的时候,她带着孩子跪在自己面前,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也难怪,从生下灿灿到现在,孩子不是交给月嫂抚养就是交给保姆哄着,林茵只需要做一个光鲜亮丽的好妈妈,对灿灿做做母爱的样子就够了。 现在让她真的自己来带孩子,林茵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阿随,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相爱一场的份上,放过我吧。”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灿灿是无辜的啊...” 小小的灿灿不明白爸爸和妈妈怎么了,他问妈妈,可妈妈只是厌恶地把他推到一边,让他自己自生自灭。 “爸爸,为什么你不要我和妈妈了?” 他站在原地大哭,却又小心翼翼不敢上前。 “是因为那个丑八怪贱女人吗?” 江随看向捂嘴都来不及的林茵,冷笑道:“这就是你平时教给他的东西?” “听好了,”他慢慢逼近林茵母子,高大身影带来的威圧感让林茵瑟瑟发抖: “你不姓江,你也不是我的儿子,你就是你妈生下来骗我的工具,懂了吗?” 孩子浑身抖得像筛糠,他双眼瞪大,不敢相信几天前还对他宠上天的爸爸,会变得像地狱罗刹般恐怖。 “你再敢喊我一句爸爸,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灿灿瞬间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捂住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茵知道,江随和别人不一样,她已经从男人的眼神里读懂了,这并不是开玩笑。 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想起江母,希望江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可以给他们一点帮助。可男人好像参透了林茵的心思,狞笑着狠狠捏住了她的脸: “你不会以为,去找我妈就有用吧?” “我告诉你,你欠梨梨的一切,我会让你,慢慢偿还。” 说罢,他便拍拍手,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上来架住他们,硬生生将林茵和孩子分开。 “妈妈!妈妈!” 面对孩子的哭喊声,林茵只觉得烦躁。可她还是要装作爱孩子的样子,企图让江随心软。 “林茵,我会让你后悔来找我求情。” “带去地下室。” 女人的求饶声和孩子的尖叫声逐渐远去,可江随的眉头却还是紧紧拧着,未曾舒展过。 江母那边听说了沈知梨离婚消失的事情,吵吵嚷嚷着又要来指手画脚: “你赶紧去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追回来,好好的还闹离婚,真是丢尽了我们江家的脸面...” “一把年纪怀不上也就算了,还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连自己老公都守不住,算什么东西...” “够了!!” 他砰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名贵精致的玻璃桌应声碎裂。 江母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这样的反应。 “你说够了吗?” “她是我老婆,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是江随第一次回怼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为我付出了多少!!” 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母亲急了,问他去哪。 “我要去找沈知梨。” 他眼中闪着一股倔强的火,江随一定要找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不辞而别,问她关于人格的事,问她... 是不是还爱自己? 哪怕只有一丝转机,他也不愿意放弃。 他错得已经够多了。 ------------ 17 “心里不好受吗?” 这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声音: “你有什么脸去指责你的母亲?” “她的态度不就是你默认的吗?” 江随被脑海里的话吓了一跳,他确认了很久,才确定这是体内人格在对他说话。 这听来的确是要疯了。 在失去沈知梨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理防线逐渐被另一个人格攻破,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就像是幻觉一样。 可江随很清楚,自己听到的从来都不是幻觉。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只是想给她一个道歉。” “相信我,她现在只想让你滚远点。” 江随不信,他亲自走遍江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沈知梨可能会去的地方他都去了,就连望月山他都上上下下爬了好几遍。 路过一个登山的老人,见他天色渐晚还停留在山上,便劝说他离开: “这座山晚上有野狼出没,年轻人你要小心啊。” “快快下山去吧。” 江随的心猛然揪紧:“那天晚上的大雨...” 他终于发现,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中放弃了沈知梨。不知道在大雨滂沱的那天夜晚,她一个人躲避饿狼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也许在想永远都不要原谅自己了吧。 “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 脑海中冷冰冰的声音再一次突兀地想起:“你欠梨梨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此时,沈知梨一个人坐在沙滩上,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她的心也随着波光粼粼的海浪慢慢舒展开。身边的狼狗亲昵地趴在她脚边,像忠诚的骑士。 可不知为何,心中总会泛起隐隐的不安。 她害怕江随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毕竟那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了。” 因为体内人格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完全影响了江随的日常休息和工作。在开会时,他经常因为脑海中咒骂的声音而错过会议内容,每次想要回想关于沈知梨的一切,那个人格就会攻击自己的大脑,让江随头疼欲裂。 18岁的他声音气愤:“你不配想她。” 28岁的江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十年前的自己打败。 最后走投无路,江随只能进行医疗介入,通过吃药来控制人格的出现次数,从而重新赢得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可控制是控制了, 男人的睡眠质量却再也没有好过。 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无数次大汗淋漓地挣扎。看着镜子里被折磨到脸色铁青的自己,江随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沈知梨。 思念的痛苦像蚂蚁一样啃食着他的心脏,他宁愿沈知梨跳出来大骂他一顿,也不愿意她这样平静地离开。 带走了一切痕迹。 像不曾爱过一般。 江随最后还是去了寺庙祈祷。 他找不到沈知梨,最后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可寺庙的僧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对他摇摇头。 “这位施主,您心中尚有心债。” 心债?他想问问是什么意思,可主持却摇摇头,让他自己参透。 男人失魂落魄地下山,助理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样?” 他摇摇头,笑容苦涩:“我没招了。” “我找不到她了,怎么办啊?” ------------ 18 助理还想说点什么,可想到男人之前对沈小姐的所作所为,他也不再出声。 都是报应罢了。 日子就这样折磨着天天过,江随每次有不顺心的时候都会来到地下室,让灿灿看着林茵被打、被折磨。一开始女孩还能勉强叫出声,可到后面,任由江随怎么打,她都没有反应了。 孩子在看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以后,已经应激到自闭,任凭画面多么吓人,他的眼神都茫然空洞,再也没有一点情绪。 但就算是这样,江随还是没有打算要放走他们的意思。 就连江母都有些于心不忍,想让自己儿子放人。 “放了他们?凭什么?” “她已经受了三倍的家法还不止,还不够吗?” 终究是当过母亲的人,看到孩子这样还是有些心软:“实在找不到沈知梨就算了,或许她已经死了呢?” 江母无心的话触到江随的逆鳞,他双目骤然瞪大,眼角猩红:“不可能!!”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许她跟我离婚!!” “就算她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母看着逐渐疯魔的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沈知梨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结,找不到就再也解不开了。 江随试图让自己沉溺在工作里忘掉沈知梨,可就算忙完了所有的工作,脑海中的声音和沈知梨的身影还是会在他的回忆里时不时一闪而过。 他开始痛苦地买醉,好像只有在醉生梦死间才能看到她熟悉的身姿。 很快,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头顶飘过细细的雪,江随走在新年的街头,街上的欢声笑语对于失去挚爱的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正当他呼出一口雾气,准备回到车上时,街头一抹熟悉的红色却抓住了他的眼球。 他瞬间睁大双眼,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只见她正在街头采买年货,正在仔细地挑选春联。虽然那个女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穿着红色大衣,可那双明亮的眼睛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梨梨!” 是她! 不会认错的! 正当他说什么也要跑过去时,一辆突然拐出来的大车拦住了江随的去路。他不得已只能停下,可等车过后,那女人却不见了。 江随的心脏顿时沉入谷底。 他不愿意放弃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来不及说太多,江随转身回到车内,一脚油门下去,满城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江随以为机会又一次要消逝时,他却在江城的码头意外遇见了她。 只见那女人跟码头的检票员说了什么,眉眼笑得弯弯,那检票员便让她过去了。 上船? 沈知梨为什么要上船? 来不及多想,江随也想跟着上船,却被告知此船不对普通客人开放,让他下船。 江随没恼,而是默默记下船号,同时调来卫星定位,让手下马上开来一艘船。 他想见她,却又害怕沈知梨不愿意见他。 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在心中充斥,他激动不已地开船跟上,却一路驶入一片又一片荒凉的海。 最后,江随眼睁睁看着沈知梨在某个无人的小岛靠岸,随后船离开了。 他就这样远远看着,想要过去,船上的能源却即将耗尽,不得不原路返回。 回去之后,江随激动得整整一晚上都没睡觉。同时,无数的疑问映在他脑海,他不明白沈知梨为什么要到那里去生活。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躲他吗? “你找到梨梨了?” 脑中的声音冷不丁又再次响起。 “是,我找到她了,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谁知那声音冷哼了一声:“梨梨是不会原谅你的。” “伤害过她的人,她绝对不会再原谅第二次。” “她爱了我十年,我不信她会这么狠心。” 江随眼中闪着某种偏执的狂热:“这次我会把她带回来。” “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第二天,江随重新回到那片海。和人来人往的城市街头不一样,这里荒无人烟,冰冷的海水拍在岸上,像在无声诉说着这里的荒芜。 这样恶劣的环境,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受得了? 没想太多,江随加大马力想要赶往荒岛,可不知为何突然变了天,上一秒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刮起狂风暴雨,江随孤身一人前来,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种天气情况。 纵然他操纵得再好,可船体的剧烈摇晃程度还是脱离了他的控制。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生生甩出了甲板。 一阵天旋地转间,江随只能感觉到刺骨冰冷的海水在灌进自己的口鼻,其余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他好像看见不远处有一盏光在朝自己慢慢游过来... ------------ 19 江随以为自己要死在海里了。 可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冷风中温暖的小屋,他躺在床上,眼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下一秒就和走进屋里的女人对上双眼。 “梨梨!” 他哑着嗓子,眼眶中的泪就这么溢出来。他心心念念的无数个日夜的人,此刻终于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你不要命了?” 没想到,沈知梨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再靠近。他急得想要起身,却被浑身的酸痛感硬生生留在床上。 “梨梨,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沈知梨不说话,平静无波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江随这时才把视线放在沈知梨脸上。 她晒黑了,也变得更加强壮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使她的皮肤皲裂,但却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为锐利明亮。 “梨梨...?” 见她神色凝重,江随试探着叫出声。 “别叫我梨梨,你不配。” 他神色一怔:“为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我不知道吗?” “别演了。” 江随没想到沈知梨这么轻易就认出自己不是体内的人格。他感到有些挫败又无奈: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随,爱是装不出来的。” 她冷着脸,火光映在女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江随以为她还在生气,便放软了语气: “梨梨,这段时间里,你都在干什么?” “别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江随,我记得离婚协议已经放在书桌上了。”她挑挑眉:“你没收到吗?” “这次离婚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回去。” “我不会回去了。” 她站起身,往水杯里慢慢倒水:“这里不是鬼地方,这里是我父亲以前守护的小岛,现在轮到我了。” 江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跟你回去,你听明白了吗?” 沈知梨的眼里连半分耐心都没有,更别提爱意。她慢悠悠在小屋里的躺椅坐下,语气却十分冰冷:“病好了就给我滚。” 听到她如今的语气,江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梨梨,别闹了好吗?林茵的事情是我的问题,我也狠狠惩罚她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我这么辛苦来找你,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你也没必要为了赌气,把自己关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努力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可身体里就像有无数的针在扎,直直痛到骨子里。 只见沈知梨只是翻出一本书,开始自顾自看起来,完全把江随当做空气。这让一只处于感情上位者中的男人十分不爽。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或者有什么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急得要命,却又不得不放缓语气:“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一样闹?” “我在闹?” 她合上书,刺骨的眼神带着一点恨意:“江随,到底是谁在闹?”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病好之后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来烦我了!” 她烦躁地闭上眼:“字也签了,婚也离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 20 他一下子失去了刚刚的气势,低声道:“梨梨,你...” “我如果知道那是离婚协议,我一定不会签...” 心脏在微微颤抖,不安的情绪逐渐在男人心中蔓延。他满心欢喜地以为,沈知梨救了他是因为心软,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强硬,以至于江随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离开了。 这些天以来,所有的心惊胆战和疲惫全都在见到沈知梨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他终于明白,有沈知梨在的地方,他才能心安。 “梨梨,对不起,我...” 没想到沈知梨却直接翻身背对他:“我不想听,闭嘴。” “救你是本能,别自作多情。”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男人躺在床上,纵使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可舒缓疲倦的感觉涌上脑海之后,他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身体松爽了不少。 抬眼一看,沈知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去了。 他跟着一起出去,却被她身边那几条大狼狗吓得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沈知梨在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只想铁了心和她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该属于这。 江随就这样一直坐在小屋的门口,等着沈知梨工作回来。 “你不接电话吗?” 岛上的信号时好时坏,看到江随已经挂掉了第八个电话,沈知梨好心提醒道。 “不,我要带你回去。” 他的眼神里写满坚定:“梨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说什么我都会改的。” “这段时间你不在身边,我想了很多,果然我还是不能没有你。”他伸出手,露出一个深情温柔的笑:“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呵。” 她双手环胸,眼中闪过一抹蔑视:“凭什么?”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如同他脸上的笑容一般。 “难道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我体内的那个该死的人格?” “你为了林茵和那个野种,三番两次伤害我,”她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上面已经结痂的烫伤看得男人触目惊心: “你说我咎由自取。” “我被你亲手抽了一百鞭,就为了逼我认错。” 她掀起后面的衣服,密密麻麻的鞭伤让江随无地自容: “你江随随口一句道歉,我就要跟你走,是当我这些伤痕和痛苦不存在吗?” “你对我做的事情,要我一件一件数给你听?” 纵然已经想好了沈知梨会说这些,但看到她这样对自己如此冷漠,江随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被扯得生疼。 “是,我爱的就是18岁的江随,那又怎么样?” 她的话正在逐渐击溃男人的心理防线:“如果是他,他定是不会让我为难的。” “可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不能放我走呢?” “我没有不爱你!我只是...!” 江随刚要说什么,又一个急促的电话打进来。这次他再无法忽视,而是皱眉接起电话: “到底有什么事?” “我不是说了公司的事情你全权负责吗?” “林小姐、林小姐说想见你最后一面,她说自己快要死了...” “那就死!” 江随语气粗暴地挂了电话,态度反转之大让沈知梨都忍不住惊讶: “怎么,半年前不还是宝贝得很吗?” 男人语气尴尬:“对不起...” 他慢慢牵起女人的手,认真道:“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了,林茵的孩子不是我的,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 “没有你在的每一天我都很难熬,梨梨,有什么事我们能不能回江城再说?” 可沈知梨听完只是不耐烦地抽开手:“江随,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说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你病好了就赶紧滚,别来烦我,这是我的工作!” ------------ 21 下一秒,江随受伤的目光变得迷离而关切: “梨梨?” 她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江随会出现:“你还在?” “我以为你被他吃药控制住了。” “这段时间他确实控制了我,但是我想见你,我还是找到机会出来了。” 眼前的男人气质骤然变化,和刚刚的咄咄逼人不同,清澈见底的眼眸彰显着他18岁的心理年龄。 “你现在还好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哀伤:“我很抱歉,没能阻止他来找你。” “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永远保护你。” 他伸出手抚摸沈知梨的脸,目光温柔又不舍:“只是现在,我还舍不得用。” “我眷恋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虽然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女孩了,但你还是那么漂亮。” “还是那么让我心动。” 沈知梨不敢想那个办法是什么,但她隐约中猜到了一些事。 刹那间,男人的眼神又变得空洞,几秒钟后,江随的眼神又再次恢复清明。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刚刚体内的人格来过。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知梨垂下眼眸,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你没什么事情就回去吧,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不走。”他也来了脾气,不管沈知梨怎么说都不愿意离开这。荒岛生存条件不好,矜贵的男人在这里根本就生活不下去。但是每次想到沈知梨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了大半年,江随也愣是一点都没吭声。 他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离沈知梨永远有三米的距离。不管沈知梨巡逻还是工作,他都默默跟在身边,一言不发。 沈知梨也不恼,就这样和他相安无事度过了几天。 两人都赌对方会坚持不下去。 新年的钟声响起,沈知梨和江随度过了一个沉默的春节。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漫长的夜,昏暗温暖的火堆旁,江随的声音低沉又无奈。 “我不会再原谅你。” “因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江随坐起身来,刚要说些什么,屋外传来的一阵骚动让房间里的狼狗们全都警觉竖起了耳朵。 沈知梨熟练地背起武器,在黑夜中,她矫健的身姿像黑猫一样敏捷。 “有人在尝试偷偷上岸。” 她递给男人一把武器,眉目冷冽:“去看看。” 江随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两人偷偷出了房子,慢慢往有声音的地方摸去。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支七人小队正偷偷摸摸准备偷渡上岸。每个人都蒙着黑面,手中的刀闪着银光。 两人对视一眼,沈知梨便趁着夜色率领狼狗们冲了出去。 江随愣了一下,随后也紧跟在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 沈知梨打开强光手电筒,顿时,几个蒙面海盗就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几人用蹩脚的英语咒骂着什么,提着刀就砍了上来。沈知梨没有太多动作,直接侧身一躲,一脚踢掉了男人的刀。 看到女人如此冷静果断,江随心里竟升腾出某种异样的感觉。他一边手脚利落地处理身边的歹徒,一边往沈知梨身边靠。 几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多一个男人。 一时间,一场惊险刺激的刀战在新年的夜空中上演。沈知梨经常锻炼,健壮的身体使她就算是面对男人也丝毫不逊色。 顺手处理完几个小喽啰,狼狗们对着外来者又撕又咬,有个歹徒竟然被生生咬下一块肉。血迹在冰冷的海水中蔓延,海风吹过更显咸腥。 刀刃映出沈知梨冰冷的目光,她用流利冰冷的英语警告道: “这里是中国领土,外来者不得进入!” “请你们离开!” 那些歹徒没有走,而是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们,仿佛在盯着肥美的猎物。 “梨梨小心!” ------------ 22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她还没来得及转头,温热的血便撒在她脸上。 江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后面,为她生生挡下一刀。歹徒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将刀刃抽出后又血淋淋捅了进去。 一刀、两刀...光是沈知梨愣神的功夫,江随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江随!!” 她一边拉下应急增援警报,一边一刀砍在歹徒的手上。那个黑衣男人惨叫一声,手上的刀才掉落在地。沈知梨气得飞起一脚,那刀竟然生生飞插进他胸口,当场没了声息。 那群人狼狈逃走了,可沈知梨扶着失血越来越多的江随,心慌意乱得不知该怎么办。她手忙脚乱给男人止血,可江随背后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染红了女人的眼睛和双手。 “你坚持一下,救援队很快就到...” 江随意识越来越模糊,沈知梨急得直掉眼泪:“江随、江随!” “你不许睡!” 他欣慰笑了,原来她还是爱自己的。 男人忍着剧烈的疼痛想摸她的脸,可还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江随!醒醒!” 与此同时,海上救援队终于赶到。 沈知梨通知了江随的助理,请他调来直升机直飞江城最好的医院。眼看着江随被送进抢救室,沈知梨悬着心才堪堪放下。 “您好,这是病危通知书,请家属签字。” 她愣了一下,随后委婉道:“我不是他的家属,我是他朋友。”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助理全都看在眼里。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江随终于脱离了危险期。看着脸色苍白脆弱的他被推出来,沈知梨的心也不好受。 她虽然恨他,但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最想的还是江随活下来。 现在看到他没事,沈知梨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只可惜她刚准备起身离开,就被气势汹汹的江母拦住了。 她故技重施,又想一巴掌扇在沈知梨的脸上,没想到反被女人钳住手腕生生往回扣。 “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医院的走廊,在江母的求饶下,沈知梨才勉强放开手。 “江夫人,有事吗?” 本来精心准备好的恶毒台词,在被沈知梨钳住手腕的那一刻全都忘光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阿随天天嚷嚷着要去找你,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你把我儿子伤成这样,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死!” “你给我滚!!” 她狠狠啐了一口:“害人精一个,别想着和阿随复婚!!” 沈知梨不打算和江母计较这些,她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毕竟她还有工作在身。 “小何,送我去码头。” 一路上,助理小心翼翼看着沈知梨的脸色,犹豫着开口: “沈小姐,江总...真的很想你。” “你走之后,他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不在状态,每天都在想你。” “他狠狠惩罚了林茵母子,他们俩现在可惨了。” “然后呢?” 听到沈知梨语气淡淡,助理壮着胆子往下说: “不仅如此,江总上次还把自己关在地下室,让手下的人生生打了他一百鞭,又用热水烫了自己的手臂,说是要给你赔罪...” “沈小姐,他没有你真的不行,你就回来吧。” 听了这些,沈知梨只觉得可笑。 “这只是他减轻负罪感的手段罢了。” “你告诉他,我是不会回去的。” 到了地方,沈知梨冷冰冰道了谢:“再见。” ------------ 23 沈知梨重新回到岛上的时候,江随刚好从医院的病房醒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入侵他的身体。睁开眼睛发现江母在旁边哭得声泪俱下,不由得皱眉道: “梨梨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那个贱女人?” “要不是她,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放开我!我要去找沈知梨!!” 江随哪里还听得进江母的一句话,忍着满身的刀伤就要翻身下床,却被助理扶住: “江总,沈小姐已经回到岛上了。” “她还让我跟您说,她是不会回来的。” 江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像是炸开了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回床上,伤口也被牵扯出血。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一定是自己道歉还不够诚恳,梨梨才不会原谅他。 她那么爱自己,爱了十年,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想到那天晚上,沈知梨担心到落泪的脸,江随便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他让手下马上备船,但忘了自己的身体虚弱得再也起不来。 刚醒不久的男人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 在梦中,江随又一次梦到了那个住在自己心底里的少年。 他神色严肃道: “我不会让你一直纠缠下去的。”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再次醒来时,男人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不明白少年那句话的意义是什么,但内心的不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遣散走了所有人。江随看着窗外寂寥的路灯,远处的烟火夹着人们隐隐约约的欢呼声,和他这里的冷清格格不入。 他多么想沈知梨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 打开手机,里面照样是人格给自己留的视频。 “如果你一定要去找她,那我不介意让你消失。” “即使我也会死。” 江随看完惊出一身冷汗,可在他颤栗的内心深处,比起沈知梨的漠视,好像连死亡都不那么可怕了。 如果他挽回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只在医院待了几天就偷偷离开了。再一次靠近小岛的岸边,他发现沈知梨正在和那几条大狼狗一起玩耍。 狼狗们开心地追逐着女人手中的球,她不畏寒风,粗壮有力的双腿在地上肆意奔跑着,眼底是江随从未见过的笑容。 就像一棵富有生命力的树。 “看到了吗?没有你她会活得更好。” 江随摇摇头,挥去脑海里的声音。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又一次执意来到她的身边。 “梨梨,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沈知梨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她捡起地上的球,往远处丢去。转过头时,冰冷的大风将她头发吹乱,男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江随,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可能擅自离开我的岗位。” “难道你毁了我的十年还不够,还要毁了我的一生吗?” 江随双目盈满内疚,他颤声开口:“对不起...” “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改,我保证,这些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以后?” 她摇摇头,声音很轻很轻:“江随,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你放下我吧。” 男人心口一窒,多日以来的苦闷和愧疚让他再也忍不住,上前狠狠拥抱住了沈知梨: “我不会放弃你!”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女人温暖柔软的身体让他安心,恍惚想起他们刚谈恋爱的第一个冬天,也是在如此冰天雪地下紧紧相拥。 那时候的江随穿的还很差,单薄破洞的棉衣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可就算是这样,沈知梨也没有嫌弃过他。女孩满心幸福地扑进恋人的怀抱,感受着男孩有力的心跳。直到现在,江随到现在还记得沈知梨脸颊通红的害羞模样。 如今再次相拥,沈知梨只是站在那,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像一具有温度的木桩,没有任何回应。耳边明明有热气拂过,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冰冷: “没用的。”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江随清楚听到脑海里声音的嗤笑声: “活该。” ------------ 24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才悻悻地收回手。 不顾沈知梨的阻拦,江随硬是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他推了所有公司的事务,和沈知梨每天一起巡岛,但无论他如何讨好沈知梨,女人都不为所动。 他不恼,而是叫手下送来了许多物资,其中包括岛上最稀缺的淡水资源,还有无数的鲜花和名贵的礼物。知道沈知梨爱看书,他便不辞辛苦从全世界各个藏书室搜罗绝版孤本,只为博得沈知梨一笑。 可沈知梨只是看一些那些名贵的礼物,便让他拿远了: “我现在生活在岛上,早就不需要这些了。” 他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转而又问女人有什么江城想吃的。 沈知梨想了想,低声道:“那你给我带一份北城的栗子糕吧。” 江随听了喜出望外,连忙亲自坐上直升机远赴千里之外的北城去买栗子糕。等他带着栗子糕回来的时候,沈知梨却早就锁上了门,只在窗边露出一双眼睛: “太晚了,我不要了。” “梨梨,别闹了,外面很冷,快让我进去。” 天色慢慢暗下来,本就萧瑟的海边风更大了。 他放低了身段,苦苦哀求她开门:“梨梨乖,给我开开门好吗?” “你不是要吃栗子糕吗?” “可我现在不想吃了。” 她关了窗,只留下一个影子:“你丢掉吧。” 他眼中的光慢慢黯淡,江随抱着慢慢冷掉的栗子糕靠在门口,心中充满了苦涩。当时自己没有选择沈知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冷吧? 如果这样报复他能让沈知梨心情好一些,那也不算什么坏事。抱着这样的想法,男人在冷风中慢慢睡了过去。 沈知梨坐在床边,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关灯。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梨终于打开门,让江随进来烤火。男人半边身子冻得发僵,怀中的栗子糕早就冻成石头。她眼中没有什么情绪,而是牵上狼狗们就打算出去工作。 “梨梨...” 经过他时,男人虚弱开口:“这样...你能消气了吗?” “我早就不生气了,”她勾起一个笑,顺手关了门:“你没那个本事。” 身体的寒冷逐渐被驱散,可心里却再也暖不起来了。江随低头看手机,留言板上赫然是人格给自己的留言: “如果你再不离她远点,别怪我不客气。” 他关了手机,深深呼出一口白雾:“谁在乎呢?” 等沈知梨工作回来,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在日常的相处中,沈知梨早就察觉到了江随的身体变化。他的巡岛从游刃有余变得越来越吃力,身体状况也是逐渐出现了许多问题。 平时能轻松搬重物的江随,此刻竟连提都提不起来。虽然他不说,但女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你回去吧。” 她躺在摇椅里看书,连一个目光都没给江随:“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他目光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却坚定开口:“除非你跟我回去,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江随,你还要为难我到什么时候?” 沈知梨放下书,眼神冷漠:“这么久了你还是看不出来吗?我早就不爱你了。” “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只要你提,我都会改的。” 江随眼眶红了,声音沙哑道:“我不信你不爱我了,我们明明在一起了十年!” “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是十年!!” “所以呢?” 她抿了一口热茶,眼神淡淡:“江随,人心不是一下子就冷的。” “我也不是一下子就不爱你的。” “你用我流产的事情刺激我。” “为了林茵一次又一次抛弃我。” “我受委屈的时候选择沉默。” “甚至为了一个领进门的小三对我动用家法...” 看到江随痛苦地捂住头,她冷哼一声:“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江随,你说,我要怎么原谅你?” “你明知道做这些事情我会伤心,可你还是做了。”她望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的男人,目光嘲讽:“那这就是你的选择。” “对不起...对不起...” 江随跪在地上,心脏痛得犹如刀割。高大的身影此刻显得颓唐佝偻。 她望向窗外的黑夜,声音轻得像羽毛: “太迟了。” ------------ 25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是你干的吗?” 天光熹微,沈知梨一眼就认出了体内的人格是他。18岁的江随无奈笑笑: “梨梨,你还真是每次都能认出我。” “你们并不难认,”她手上的动作没停,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推到男人面前: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对上女人明亮的双眼,江随不好意思地笑笑:“梨梨,你真好。” “这段时间虽然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不多,可我真的很开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问出口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担心的。面对女人的担忧,江随给了一个眼神让她放心: “我不想再让他来伤害你了。” “可是他的身体消失了,你也会死的。” 少年摇摇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我不在乎。” “我只要你健康幸福就够了。” “阿随...” 这是沈知梨时隔多年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女人眼窝一阵发酸,她不想让体内的人格消失。可两人占用着一个身体,沈知梨也不愿意再面对纠缠的江随。 或许,爱是成全。 过了一会,江随迟疑的声音将女人的思绪拉回: “你哭了?” 她手忙脚乱擦去眼泪,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没什么。”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他想杀了你。” “因为你没有听他的警告。” 听完沈知梨的话,江随低下头,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和哀伤。 “梨梨,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眼眶通红,卑微地跪在沈知梨身边,哪还有以前高高在上的样子。 可看到江随这样,她的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没给过你机会吗?” 沈知梨的脸色很苍白,她伸出手想要触碰男人的脸,最后又缩回去。 “你终究不是他。” “18岁的江随会记得我的喜好,会记得我害怕孤身一人,会记得一切曾经对我许下的誓言...” “他会记得他爱我,可你不记得。” “你早就不记得了。” “你连十年前的自己都不如。” 一句话,就把江随心里最后的防线攻破。 “对不起...”男人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我不该为了所谓的孩子蒙蔽自己的内心,我不该因为林茵伤害你,我不该...” “算了吧,江随。” 她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里已经没了最后一点光亮: “我们就这样吧。” “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我没有生气,更不是赌气才来这里。”她一字一句认真解释: “我只是不爱你了。” “懂了吗?” 她慢慢挣开男人紧紧攥着的手,头也不回地去书桌办公。江随像一具失去了生机的躯体,慢慢瘫坐在床边。 时至今日,江随终于明白,那个跟在自己身边,说永远都会喜欢自己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曾以为是自己对沈知梨早就褪去了昔日激情,却忘了爱本身就是细水长流。 夜风呼啸, 这个寒冬越来越冷了。 ------------ 26 江随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他现在连下床也变得吃力,咳嗽咳出的鲜血也逐渐变多。沈知梨想过打电话让江家的人把他接走,可江随说什么都不愿意。 可在一个天色朦胧的清晨,沈知梨竟然是被他温柔的呼唤叫醒的。 “梨梨,醒醒。” 沈知梨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随温柔的眸子: “陪我去看日出吧?” 像是邀请,又像是告别。、 沈知梨知道他是谁,所以跟着江随一起到早晨的海边吹风。清晨的风还是那么刺骨,两个人走在海边,江随一改往日的虚弱,此刻却走得无比轻松。 “你要走了吗?” 他点点头,眼神忧伤又温柔。 “你走之后,江随的身体会急速恶化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女人: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能和十年后的你一起看海。”他笑容还是那样,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看到未来的我们结局竟然是这样,我很难过。” “我对我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梨梨,我真的很喜欢你。就算十年后的我是个混蛋,但当下这一刻,我定是最爱你的那个。” 沈知梨眼眶湿润了, 她鼻子一阵发酸,想要说什么,眼泪却比话语先一步掉下来。 “别哭,我的梨梨,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阿随,对不起...” 她想起之前对他的恶言恶语,后悔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 江随心疼地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眼角微红:“你没有错,错的是十年后的我。” “我很欣慰,你没有心软。” 江随轻轻把沈知梨抱进怀里,两人眼神相互接触,她在江随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舍。天色渐白,心心念念的日出却还是没有出现。 看着远处还是灰蒙蒙的天空,江随无奈笑笑:“还是没能好好看一场日出啊。” “沈知梨,再见。” “你的眼睛很好看。” 下一刻,江随的身体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 沈知梨连忙扶住他,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大颗大颗落下来。 “他...走了吗?” 醒来的男人看到沈知梨在哭,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剥离,空了一大块。 “嗯,走了。”她眼泪滚烫,抬眼看向江随:“他不会再回来了。” 江随看到她这样心碎,明明也是算是为了自己流泪,心中却莫名有一种嫉妒。 突然,男人胸口一闷,紧接着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 “江随!” 沈知梨这次没有再听他的话,毅然打了电话通知江家人派医疗团队过来接走江随。 “他走后,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她扶起男人,试图给江随顺气: “你必须马上到医院接受治疗!” “那你呢...那你会跟着我一起走吗...” 直到最后一刻,注视着江随的眼睛,沈知梨还是没办法撒谎:“我不能走,这里需要我。” “不...梨梨...我求你了...” 他落了泪,声音嘶哑:“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跟着我一起走吧...” 沈知梨把他靠在一块石头上,接着开始联系那边的人: “喂?你好,江随现在身体情况很差,需要马上住院治疗,你们马上派人来...” “我现在已经叫你那边的人过来了,待会你就走。” ------------ 27 “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再多看你一眼。”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连说话都费劲:“难道你连这点最后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吗?” “不能。” 她的声音很冰,像冬天刺骨的海水。 他绝望地闭上眼:“沈知梨,别对我这么残忍。” “这就残忍了?”她蹲下身,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难道你对我就很仁慈吗?” “你知道吗?那天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 “对,你没求我救,是我上赶着犯贱,用我孩子的命换你的命。”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可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压抑的情绪。 相爱十年,江随第一次在沈知梨的眼里看到杀意: “江随,变成这样是你咎由自取。” “要不是有他在,你早就该死了。” 男人痛苦不已,只能哭着摇头:“不、不...” “我不求活着,我只求在我最后的时间里你能来看我一眼...” 他想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沈知梨的衣角,却被女人避开: “江随,我们好聚好散。” 男人的手无力垂下,他眼神空洞:“没有余地了吗?” 她低头笑笑,转而抬眼看向远处正在赶来的救援队,释怀道: “没有了。” “就这样吧。” 沈知梨眼看着赶来的救护人员把虚弱不堪的江随送走,仿佛是某个和她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般。 “沈知梨!!” “我恨你!”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绝望的嘶吼声响彻荒岛的上空,女人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站在一旁,等到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她蹲下来,眼泪慢慢往下掉。 沈知梨没有为江随流泪。 她为的是她死去的孩子,还有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少年。 救护人员没办法,面对躁动的江随,他们只能注射镇静剂,让他暂时昏睡过去。等到了医院,医生全面检查后,竟发现之前已经全部消失的癌细胞,现在竟又开始肆虐起来。 由于扩散太快,江随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寿命了。 更糟糕的是,江随根本就不愿意配合治疗,每天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发呆,阴晴不定的古怪性格让所有人都难以靠近。 江母看到自己儿子变成这样心都碎了。 “我除了沈知梨谁都不想见!”一个花瓶砸到江母脚下,里面传来男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滚!!!” 他慢慢放弃了自己的生命,用最后的时光去回忆和沈知梨相遇的每一秒钟。奇怪的是,那个年少时的人格就像说好了一样,再也没有来过江随的梦中。 就连梦里,江随都变成了孤身一人。 等沈知梨再一次得知江随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秋天了。 她依然守着那座荒凉的小岛,狼狗亲昵地依偎在她身边,身后还是那座独特的小屋。偶尔在某个没有日出的早上,沈知梨还是会想起那个爱她的少年,还有那个被自己丢掉的草戒指。 助理从很远的地方寄来几份文件,里面是江氏集团的股份转让和遗产继承书。每一页的最后,转让人都写了她的名字。 女人翻看着,随手丢到了一边。 她要这些没有用。 江随并不是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可直到男人咽气的前一天,他还是没能如愿听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 她没有接。 江随就这样怀着满腔的悔恨和不甘离去了。在他葬礼那天,下了很大一场雨,将男人不苟言笑的黑白遗照冲得看不清样子。 就连他的葬礼,沈知梨也没有去。 她只是日复一日守着那座小小的孤岛,心中早就成为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无法让她的心脏波动半分。 即使得知江随死讯,沈知梨也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愣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手上的活。 “沈小姐,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助理诧异: “毕竟江总也是和你相爱十年的人啊。”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面无表情地整理桌上的文件,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命数罢了。” 这时,江随在天上看着沈知梨这副模样,不由得苦笑: 她还真是绝情啊。 不过沈知梨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该走了...”他最后深深看了女人一眼,转身离去。 当晚,沈知梨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还是十年前的江随,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拿出口袋里皱皱巴巴的钞票,笑着把一张游乐园的门票放在她手心上: “怎么样,哥有钱了,带你来游乐园玩!” 她想了一会,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踮起脚尖飞快亲了他一下: “谢谢你。” 少年羞得红了耳朵,不自在地别过脸: “不...不够诚意。” “那要怎么才算?” 少年轻轻捧起女孩的脸,眼眸里好似盛着满天星河: “你说,我喜欢你。” “沈知梨,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