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重生 “一撒金,二撒银,三撒儿女满堂亲;四撒福,五撒禄,六撒夫妻同甘苦,七撒八撒九撒十,白头偕老福满门!” 随着这道声音,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楚明昭身上。 楚明昭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她茫然地低头看去,便见红枣桂圆落了自己满身。 这是大婚方有的撒帐。 可她成亲已经二十余年了,现在撒的哪门子帐? 她心中正疑惑不解,便听见屋里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世子,礼成了,您该去前头露个脸了。” “嗯。” 紧接着,身边响起两声低低的咳嗽,再是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房门刚关上,楚明昭一把就将头上的红盖头给掀开了。 无视一旁丫鬟的叫声,她环顾四周,大概看了看房中的陈设,便大步朝着妆台走去。 铜镜中清晰地映出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身影。 少女的肌肤赛雪欺霜,眸似秋水凝星辉,唇若丹砂点绛霞,她的美不同于大多女子的柔美,而是透出一股子逼人的明艳。 她此时凤冠霞帔加身,更是耀如春华。 楚明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遭了雷劈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怎么吃了顿饭,她就从四十五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她好不容易把废物夫君扶上墙,把看似随和的公公和刻薄婆婆熬走,把磨人的小姑子嫁出去,还有了诰命傍身,眼看着马上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她回来了?! 那她殚精竭虑二十年算什么?! 算她吃苦耐劳?! 楚明昭一脸生无可恋。 这时,先前放声尖叫的丫鬟快步走上前,重新给她盖上了盖头,扶着她重新坐回喜床。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不是滋味儿,奴婢又何尝不是呢,”玉兰声音哽咽,“您堂堂御史大夫府中嫡女,却配了个身有残疾的病秧子,即便那人是宣平侯府世子又如何?您这样的身份,即便是皇子也不是配不起啊!” 玉兰越说,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楚明昭一愣,又一把将盖头给掀开了:“你说我嫁的是谁?” 盖头刚掀到一半,就被玉兰眼疾手快地重新盖了回去:“宣平侯府世子啊!” 盖头之下,楚明昭眉头紧蹙。 这是怎么回事?她前世嫁的分明是宣平侯府的庶子啊! 思及前世,她觉得这宣平侯府指定是有点说法。 世子早死,庶子是个空有野心的草包,要不是她前世费尽心思为其筹谋,宣平侯府只怕难逃败落命运。 等等。 前世她是和家中同父异母的嫡妹一起嫁进来的,如今她在世子房里,那…… “楚明月呢?” “她啊,当然是嫁给那庶子了,”玉兰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屑,“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之前哭着喊着要嫁给世子的是她,前几天又哭又闹非要嫁给庶子的还是她,怎么那么多事儿呢!” “就是可怜姑娘您,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说到这儿,玉兰又难过起来。 自家姑娘分明才是原配夫人所出的嫡女,结果原配夫人早逝,主君立刻就把外室扶上了正妻的位子,楚明月这个原先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也成了堂堂正正的嫡女。 那母女二人拿捏着主君的心,把楚明昭排挤得无立足之处,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也说不上半句话,只能挑楚明月不要的那个。 一想到这儿,玉兰就难过得喘不上气。 听着身边的抽泣声,楚明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这丫鬟啊,那就是典型的没小姐命有小姐病,遇上事情就哭哭啼啼,真真是水做的。 不过想起前世玉兰刚在她面前哭完,转头就眼也不眨地处置了一群僭越的丫鬟婆子,楚明昭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孩子就是爱哭了点,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就忍着吧。 一边听着玉兰的哭声,楚明昭琢磨起了楚明月数次换嫁的事情。 楚明月自恃其嫡出的身份,很看不上侯府庶子,所以哪怕早就知道世子身有残疾且体弱,但还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世子,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前世,楚明月也的确嫁给了裴景淮,还仗着世子妃的身份好生风光过一阵,不过裴景淮身故以后,世子之位便被裴景川收入囊中,侯府的世子妃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她。 而现在重来一世,嫁给早亡世子的人成了她…… 这么看来,楚明月很有可能跟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而且回来得比她要早,这两次换嫁,为的便是世子身故后的风光。 想到这儿,楚明昭不由啧啧摇头。 楚明月是只看到了她表面上的风光,不知道她背地里的血泪啊,这一大家子可是没一个好相与的。 想当初她想开办族中女学,公公表面上大力支持,却要求女学所有的东西都需要从他指定的店铺购入,价钱比在外头买翻了四五倍不止,而且但凡学生唉声叹气,公公就得说她的不是。 婆婆则是一有什么不舒服,就让她亲自熬药侍疾,而她但凡有半点做得不周到,婆婆就得掀翻药碗指着她鼻子骂,最后她不仅得去跪祠堂,还得自掏嫁妆买厚礼让婆婆开心。 那小姑子也不是什么善茬,用自己成亲缺嫁妆为借口,抢走了她近一半的嫁妆,其中不仅有名贵的头面布料,甚至还不乏良田铺子这样能生钱的产业。 至于她的夫君,那是实实在在的一滩烂泥,没本事又不懂人情世故,什么都得她在前头打点,甚至逼得她不得不回娘家求援,这才一步一步把他推上去,现在想起来还心累。 反倒是楚明月,因着死了丈夫,没有权力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事儿,每个月拿着侯府的的月例,只管吃喝玩乐就好了,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 想到这儿,楚明昭突然眼睛一亮。 那现在,能过好日子的人岂不是成了她了? 何况她母亲给她留下的产业十分丰厚,哪怕不靠着侯府给予,她也能过得富足。 反正如今这事态已成定局,既然楚明月把那烂摊子给接过去了,那她不如顺势而为。 楚明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见她的笑声,玉兰哭得更伤心了。 完了,她家姑娘疯了! —— 与此同时,同府的另一座院子里也是满院红绸,红烛高燃。 相比于冷清寂静,红绸高挂也仍显寥落的世子院,这座院子要热闹多了,下人们穿梭在院子里,都是满脸的笑容,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喜庆。 屋里,楚明月一身凤冠霞帔,盖头下的脸被映得通红,一双明亮的杏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和得意。 前世那活死人一般死气沉沉,在家里不受重视,出门在外抬不起头,甚至连府中下人也敢对她指指点点的日子,她过够了! 重来一世,她也要诰命加身,无上荣耀! 至于楚明昭……反正在家里的时候,她就待在院子里混吃等死,这样的日子本来就是她该过的! 从此,她荣耀万丈,楚明昭暗淡落寞,如此才算是各归其位!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一阵沉着的脚步声传来,楚明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 第2章 霸王硬上弓 一杆喜秤探了进来,挑开了盖头。 面前人生得极为俊朗,一袭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风流韵味,但不知何故,分明是大喜的时候,那一对剑眉却微微蹙着。 楚明月对面前的人并不陌生。 前世,他是自己的小叔。 前世她身在后宅,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裴景川在外是如何威风八面,偶尔见他,他也总是一身威势,说一不二,更叫楚明月对他心怀憧憬。 此时的裴景川虽然比前世略显青涩浮躁,但楚明月明白,他这是还没有到蜕变的时候。 等裴景淮死了,裴景川自然会扛起偌大的侯府,一步步走上高位,为她挣得诰命。 楚明月看着裴景川的时候,裴景川也在看着她。 面前女子皮肤莹白,柳眉杏目,琼鼻朱唇,脸侧垂落了几缕发丝,更显得娇弱。 楚明月先前哭闹着要嫁给他大哥的事,裴景川是知道的,所以他对楚明月算不上有好感,不过如今,看着楚明月眼中对自己明晃晃的崇拜和敬仰,裴景川心里的那点子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楚明月怯怯开口:“夫君怎么瞧着有些不快?是听说了之前的传闻吗?” 她之前闹着换嫁的事情必然传到了裴景川的耳中,与其一味躲避,叫其发酵得无法挽回,不如现在就把话说开。 “夫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本是很崇敬夫君的,却拗不过家里的大姐姐,她毕竟是原配所出,我如何能与她争?”楚明月身子微微一晃,“之前闹着要嫁给夫君的,实则是我大姐姐,我只是被她推出来顶骂名的而已。” 听着她的话,裴景川心里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不见。 原来,这楚家姐妹二人竟争着抢着要嫁他。 “不过,前两天那次,倒的确是我闹的,”楚明月咬着唇,泪眼盈盈地抬眸看他,“夫君可会觉得我坏了规矩?” 裴景川挨着她坐下,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别说这样的话,都怪你那大姐姐!是我误会了你,该罚!” “不!”楚明月也紧紧抱着他,“夫君才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我二人走到如今实在不容易,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炽热的吻堵了回去。 床帐落下,红浪翻滚,喘息声不可抑制地漫了出来。 眼看着这厢都已经干上正事儿了,那厢世子院中却是一片安静。 楚明昭坐在床上,被红盖头包裹的喜秤落在她身边,她看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人。 哪怕是坐着轮椅,男人身上雍容矜贵的气度也没有半分折损,依旧是那般叫人不敢直视,更别说接近了。 被楚明昭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裴景淮却没有半点不自在,甚至还挑了挑眉道:“我这一身皮相,楚姑娘可还满意?” 说着玩笑话,裴景淮眼底依旧是一片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楚明昭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满意。 满意得不得了。 这人生得这么好看,可惜没几年活头了。 思及此,楚明昭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些许怜惜。 对上她的目光,裴景淮眼中带上了几分疑惑。 要说那些刻薄轻视的眼神,他见过太多了,但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是在可怜他? 裴景淮冷笑一声。 他不需要她可怜。 “夫人虽然嫁我为妻,但我自己什么样,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冷冷开口,“我去厢房,夫人自便吧。” 把院子里最舒服的床留给她,也算是他为数不多能为她做的了。 他正要叫人进来,楚明昭却抬手按住了他的轮椅。 或许前世,裴景淮对楚明月也是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的确贴心,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想要保住楚明月的清白身,方便其日后离开,但是楚明昭是重来一世的人,她知道楚明月最后没能离开,而且还因为此事受了不少白眼。 她如今是世子妃,眼瞅着还得受上几年跟前世一样的委屈,可不愿意再多加一条罪名。 所以今晚,他必须留下! “今天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夫君怎能就这么走了?” 裴景淮眼眸微眯,一时琢磨不透自己这位夫人的意思。 楚明昭接着道:“我既然嫁了你,那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说着,楚明昭开始动手,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解了开,只留了一件贴身的心衣,露出其下欺霜赛雪的一片白。 看着新婚妻子如此大胆的举动,裴景淮的一双凤眸微微瞪圆了,耳尖也隐隐泛起了红晕,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浮现—— 她不会是要…… 事实证明,裴景淮想对了。 楚明昭的确是要演一出霸王硬上弓。 这不,刚解完自己的衣裳,就对他伸出了魔爪。 “等等——” 裴景淮下意识地抬臂护在身前,阻止了楚明昭的下一步动作。 楚明昭歪了歪头,看着他的动作,脸色有些诡异。 这堂堂世子,怎么跟小媳妇儿似的? 裴景淮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动作不雅,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手也放下了;“我行动不便,不妥。” “这事儿世子坐着也能办。”楚明昭显然是铁了心要把事情给办了。 裴景淮凤眸微眯:“夫人身为大家闺秀,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成亲之前,我看过房事图啊。”楚明昭理直气壮。 女子成亲前都要看房事图,这没什么奇怪的。 “……即便如此,我这样的身子,不好沾染夫人。” 裴景淮眉眼低垂,长睫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他眼中的黯淡。 楚明昭把那方雪白的元帕往他腿上一盖,又继续伸手去拉扯他的衣裳:“明天给你母亲请安的时候要是交不出元帕,以后肯定就没清静日子过了,所以把这件事办了,对你我都有好处!” 结果她刚靠近,就被裴景淮一手制住。 即便动作受制,楚明昭仍不肯放弃,反而浑身上下都开始用力,裴景淮干脆手臂一收,直接将楚明昭扯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朝她头上探去,从那密如乌云的发间抽出一支金钗。 裴景淮手上又一推,把楚明昭推开。 不等楚明昭稳住身子,裴景淮手持金钗,在另一只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如红梅绽放。 “如此,就可以交差了。” 裴景淮语气平静,好像被划伤的人不是自己。 楚明昭停下了挣扎,眨了眨眼。 静了半晌,楚明昭挣开他的手,坐回了床上:“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裴景淮斜了她一眼:“你最好是。” ------------ 第3章 我夫君大腿内侧有颗痣! 楚明昭的灵魂虽然是刚重生回来,不过身体却是实打实累了一整天的,这会儿浑身酸痛难忍,她扬声叫了玉兰进来,帮她摘去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又仔细洗净了脸上的妆容。 她转过身,看着衣着整齐的裴景淮犯了难。 这人人高马大的,她该怎么把他从轮椅上搬下来? 裴景淮并未回头,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夫人不必为难,我自己可以行动。” 他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能行动是一回事,能顺顺当当地行动是另一回事,看裴景淮现在这样子,想必十分费力。 楚明昭叹了口气。 叫玉兰出去,楚明昭又朝他伸出了手。 她的手伸到一半,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扣住。 她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地往上移去,对上了一双阴郁冰冷的凤眸。 “夫君别怕,只是帮你宽衣而已。” 眼前人虽然是世子,但因为身有残疾,从小到大肯定受了不少冷眼,敏感一点也能理解,何况还有方才那一出乌龙,因此楚明昭说话时尽量放柔了声音。 裴景淮抿了抿唇,虽然没说话,但是扣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 楚明昭这才得以继续行动。 三下五除二地给他脱得只余一件贴身的衣裳,楚明昭又开始发愁该怎么把人挪到床上去。 面对这么个大男人,她这体格实在够呛。 “有劳夫人,把轮椅推到床边。” 楚明昭依言这么做了。 裴景淮双手撑在床上,自己把自己移了过去,行动间,他的腿始终无力地垂着。 见他躺好,楚明昭便也躺下,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听着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裴景淮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这位新婚妻子身上。 —— 次日清早,楚明昭起床时,裴景淮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轮椅上了。 他一头墨发以玉冠束起,身着一袭大红锦袍,其上金光流转,远远看去,这样艳丽喜庆的颜色似乎将他身上清冷的气质中和了几分,但若对上那双冰冷阴戾的凤眸,便叫人什么心思也没了,只想离他远远的。 但楚明昭是什么人? 她前世可是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宣平侯府的,朝堂上多少大人物也见过,这会儿面对自家夫君自然更不可能露怯。 她火速换上一袭同样金光流转的红衣,简单梳妆之后便走到了裴景淮身后,二话不说就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去。 成亲次日,依规矩要去给家里的长辈请安。 如今的那位侯夫人吴氏是宣平侯的续弦,也是裴景川的亲生母亲,向来是把裴景淮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会儿必定要出幺蛾子。 楚明昭推得很稳,却在面对那道门槛时犯了难。 门槛不高,她一抬脚就过去了,但是对于坐着轮椅的裴景淮而言,说是一道天堑也不为过。 好在门外候着两个长随,二人一露面,两个长随便走上前,一左一右地将轮椅稳稳抬起,越过了这道门槛。 去往院门的一路上还有不少台阶,楚明昭跟在后头,看着那起起落落的轮椅,眉头紧紧皱起。 主子腿脚不方便,这世子院怎么还布置成这样? 处处不是台阶就是门槛,裴景淮出来一趟比登天还难,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动作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是个废人。 前头,两个长随一路沉默无声地把轮椅抬出了世子院,其中一个站到了轮椅后面,待楚明昭跟上来,便推着轮椅往前走去。 夫妻二人没什么话可说,两个长随更是安静,几乎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一路上除了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便只有间或响起的几声低咳。 说来也巧,他们刚到松鹤院,竟正好在门口遇见了裴景川和楚明月。 见二人双手紧握,姿态亲密,楚明昭来了精神。 楚明月还真不是常人,那位前不久还是她小叔呢,现在就已经能相处得如此亲密自然了。 楚明月自然也看见了楚明昭和裴景淮。 看着瘫坐在轮椅上的裴景淮,楚明月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大哥,大嫂。”裴景川点了点头就当行过了礼。 楚明月也依葫芦画瓢。 裴景淮生性冷淡,向来懒得搭理裴景川,楚明昭更是。 她现在一看见裴景川,就会想起他前世一意孤行往绝路上走的犟种样,气得肝儿疼。 楚明昭率先进了院子,两个长随沉默着将轮椅抬过松鹤院的门槛,一起进去了。 后头二人对视,眼中皆有不甘。 一个病入膏肓的废物,一个嫁给废物的女人,凭什么这么嚣张?! 不过,在注意到对方眼中不甘的时候,二人又一阵惊喜。 他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连讨厌的人都一样! 两对一前一后地进了松鹤堂, 见着了侯夫人吴氏,第一件事自然是要上交元帕验明正身。 楚明月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目光追着元帕一路去到了吴氏面前。 前世她没能交出元帕,虽然那瘸子说是他自己不行,但她也跟着没脸。 而这一世…… 想起二人昨晚的激烈和温存,楚明月就忍不住红了脸。 她看向楚明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本以为楚明昭肯定是跟前世的自己一样,没想到楚明昭一侧头,玉兰竟捧着元帕上前来了。 元帕上,星星点点的红极为刺眼。 楚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她突然出声,引得满屋的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楚明月脸色一白,连忙着补道:“没想到大哥身体不便,竟……还能做这样的事啊。” 见楚明月率先发难,吴氏将裴景淮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他手上细小的伤口时微微一凝,随即玩笑般的开了口:“景淮,你这手怎么伤了?莫不是怕今天被我们笑话,这才故意作假的吧?” 裴景淮薄唇紧抿,凤眸深处翻涌着暴戾。 就在这时,楚明昭像是刚发现他手上伤口似的,惊讶地“哎呀”了一声:“夫君,这是什么时候划伤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呀!” 裴景淮:…… 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眼神一般,楚明昭转身红着脸道:“还请婆母恕罪,昨晚实在是太激烈了,也不知道怎么就伤着了……婆母放心,一会儿回去儿媳一定好好给夫君包扎!” “抓一下能抓成这样?”吴氏还是不信。 闻言,楚明昭的脸又红了几分:“是夫君太过勇猛了,儿媳下手才没了轻重……” 这种夫妻间最私密的事被楚明昭拿到明面上来说,吴氏心中不由暗骂一声不知廉耻。 “即便你这么说,但景淮行动不便,能不能成事也是未必,何况他手上还有伤,你这元帕怕是不可信。” 楚明月心中暗笑。 亏得楚明昭能想出元帕作假的手段,但又有什么用呢?那张脸皮现在还不是被吴氏撕破了,踩在脚下? 见吴氏如此难缠,楚明昭暗自磨了磨牙。 要怪就怪裴景淮,动手怎么也不知道挑着点地方! 不过好在,她还有最后一道杀手锏。 她闭上了眼,深吸口气道:“我夫君大腿内侧有颗痣!” 听见这句话,裴景淮木然地转头看她,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瞪圆,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喜感。 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楚明昭又补了一句:“不信的话,咱们就当场验验吧!” ------------ 第4章 她要为他争一片光 此话一出,满堂死寂。 吴氏嘴角一抽。 这怎么验?! 难道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裴景淮给扒光了不成? 粗野人家都不会做这种事,更别说他们这堂堂侯府了。 吴氏瞪了楚明昭一眼:“不许胡说!” 楚明昭低着头,仍小声嘟囔了一句:“再说了,我夫君只是残了腿,又不是整个下身都废了,勇猛依旧有什么奇怪的,婆母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大夫问问啊。” “还是说婆母宁愿世子绝后,也不愿相信世子还能行人事?” 吴氏被这一番话堵得脸色铁青。 这丫头,怎的如此牙尖嘴利! 幸而此时宣平侯过来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而缓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个新妇依着规矩上前给公婆行了礼,裴景淮和楚明昭就先行离开了。 楚明月没急着走,而是朝吴氏屈了屈膝:“还请婆母见谅,我家大姐姐向来如此,不是故意针对婆母的。” 听了这话,吴氏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裴景川直接将人拉进了怀里:“以前她也是这样对待你的?” 楚明月叹了口气,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景川更是心疼,跟吴氏打了声招呼便揽着楚明月走了。 他要好好补偿她才行! 看着这四人先后离开的身影,吴氏冷嗤一声:“这老大媳妇儿竟然是这样的性子,还好当时没把她指给老二!” “不过老二媳妇儿的身份……确实是低了点。” 吴氏有点不满意。 虽然同为继室,但吴氏是正儿八经的妾室抬上来的,而楚明月的娘却是外室扶正,就冲这一点,吴氏就看不上楚明月母女二人。 本来楚明月哭着喊着要嫁给裴景淮的时候,吴氏还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前几天,楚明月竟然又闹了一场,又把亲事给换回来了! 他家虽然是侯府,但宣平侯只在朝中挂了个虚职,对面却是手握重权的御史大夫,若非手里抓住了楚怀安的把柄,只怕压根攀不上这门亲戚,可不是人家想怎么换就怎么换吗? 本来吴氏心里的那口气还有点不顺畅,不过现在,吴氏倒觉得楚明月比楚明昭强多了,起码是个好拿捏的。 至于老大那两口子…… 反正老大也没几年好活了,等老大死了,她倒要看看老大媳妇儿还怎么在她面前逞威风! —— 世子院。 夫妻二人回了院子,两个长随把裴景淮的轮椅抬进了书房,停在了书案前。 桌上倒扣着一本游记,裴景淮将其重新拿在手里,却没有看书的心思。 他一抬眸,正好看见紧跟进来的自家夫人,欲言又止。 楚明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挑眉道:“怎么了?” 裴景淮薄唇紧紧抿起,过了半晌才道:“夫人怎知……我腿上有痣?” 说这话时,他的耳尖悄然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瞎扯的呗,外人又没看过,那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景淮:…… 他悄悄松了口气。 见他不说话了,楚明昭转过身,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裴景淮这屋里的家具是清一色的黑,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但是走得近了,就能发现这黑黢黢的木头上竟然都泛着一种特殊的光泽。 楚明昭眸光一凝。 这一屋子的家具,竟然都是以上好的乌木制成的! 侯府传到这一代已经几近败落,家里的主子又一个比一个挥霍,家底已经没剩多少了,断然供不起这满屋的乌木。 楚明昭暗暗心惊,忍不住又看了裴景淮一眼。 注意到了自家夫人的目光,裴景淮薄唇轻启:“夫人有话可以直接问,你我是夫妻,不必顾忌太多。” 楚明昭:…… 这人不仅后脑勺长眼,头顶上也长眼! 不过裴景淮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楚明昭也不藏着:“就是有点好奇夫君的过去。” 现在的他们各自都有秘密,楚明昭不准备坦白自己重生的秘密,自然也不会追问他,不过他都说了,那了解一下过去是可以的吧? 提及过去这两个字眼,裴景淮微微怔住。 裴景淮还没说话,他身后那一直沉默,差点叫楚明昭以为是哑巴的长随开口了:“少夫人,咱们世子以前可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呢!武学宗师元琛您知道吧?那可是帝师!还放言陛下之后再不收弟子,结果咱们世子五岁那年,元宗师上赶着要收咱们世子为关门弟子!要不是咱们夫人出了事,世子废了腿,咱们世子现在定然已经扛起家族门楣了!” 说起过去,长随脸上尽是骄傲。 楚明昭听得心惊。 她记得裴景淮的母亲是在他十岁的时候身故的,裴景淮的腿也是在那一年废的,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却并没有结果。 即便楚明昭前世在侯府待了一辈子,照样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眼前人年少时便展露锋芒,风头无两,却在十岁那年跌落无间地狱,从此失去至亲,自己也被困在这轮椅的方寸之间…… 楚明昭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也没看裴景淮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她怕自己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心疼和怜悯,会伤了裴景淮的心。 即便她的心疼和怜悯全是发自内心,但这对于曾经的天之骄子而言,也不过是徒增压力。 而在她转身的瞬间,裴景淮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她身上,一路跟着她,薄唇也微微抿起。 她……后悔嫁给自己了吗? ……也是人之常情。 裴景淮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垂眸去看手里的游记。 世子院中安静了整整一上午,夫妻二人没聚在一起,中午饭也是分开吃的。 过了正午,楚明昭歇晌起来,在世子院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世子院是个二进的院子,前头布置得中规中矩,但后院的景致极好,花木扶疏,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处处都透着一股春意盎然的生机。 楚明昭在院子里坐下。 春光大好,太阳明媚却不炎热,楚明昭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坐着坐着,楚明昭又下意识地转过头,朝着裴景淮的书房看去。 他阖眼坐在窗边,面朝窗外的勃勃生机,他身上却透着一股死气。 院子里大片的阳光被廊檐一遮,便丝毫也落不到他身上。 楚明昭目光一转,朝着暮山招了招手。 暮山看看裴景淮,又看看云水,这才朝着楚明昭走去:“少夫人。” “这么好的天气,不把你家世子推出来晒晒太阳吗?” 暮山脸色一僵,将声音压得极低:“世子……不爱抬来抬去的,若非必要,世子压根不会出那道门。” 楚明昭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隔绝里外的那道门槛上。 一个念头悄然在她心底冒了出来。 她要为他争一片光。 ------------ 第5章 “就没见过二弟这样不行还硬上的!” 三日归宁。 这日一早,侯府又热闹起来。 世子院这边,裴景淮早就妥帖地把东西备下了,东西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楚明昭看过一眼没说什么,夫妻二人再没管这事儿,都交给下人去办。 而望舒居那边就热闹多了,礼单是夫妻二人商量着一起定下的,上好的茶叶和酒水自不必说,楚怀安喜欢的字画和楚夫人喜欢的首饰也都各自准备了一份,尽显心意。 四人在侯府门前打了个照面,便各自乘着马车,一前一后地朝着楚家而去。 因为要安放轮椅,裴景淮和楚明昭所乘的马车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一圈,不过布局还是跟普通的马车一样,轮椅在马车中局促难安,裴景淮沉默地攥紧了扶手。 楚明昭道:“其实世子要是不想出门,我自己一个人来就行。” “归宁宴,夫人一个人回来不妥。” 他已是一副残躯,很多东西都给不了楚明昭,所以这种礼节他才要做得更周全, 楚明昭看了看这憋屈的马车布局,没忍住叹了口气。 以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才知道,吴氏对裴景淮的苛待真是无处不在。 马车大了一圈,外头看来好像吴氏对裴景淮还不错,但内里布局却并没有改成方便轮椅安放的,如此一来,吴氏有了好名声,又能继续打压裴景淮,当真是一举两得。 裴景淮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听见她叹气,便道:“夫人若是觉得带我出门丢脸,我不去就是。” 他身有残疾,坐着比别人矮了不止一头,连上下马车都得人抬着,可不是丢脸吗。 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才会忍不住叹气。 裴景淮垂下眸子,薄唇微微抿起。 “怎么会呢,我家夫君长得这么好看,带出去是给我长脸呢!” 清脆的声音响起,裴景淮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家夫人。 楚明昭笑得明媚,不掺一丝杂质,裴景淮只觉得眼前一晃。 楚明昭握上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很喜欢夫君,能嫁给夫君,我心里很欢喜。” 裴景淮不语,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下抽了出来。 楚明昭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眼中笑意更深。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鞭炮声。 到了。 楚明昭先行下了马车,又往后退了几步,云水暮山进了马车,抬着裴景淮的轮椅出来了。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裴景淮的面色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隐在袖中的手臂已经微微暴起了青筋。 轮椅刚稳稳放下,便有一人站到了轮椅后头:“大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让我这个做弟弟的照顾你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话还没说完,裴景川已经推着轮椅往前走了。 楚怀安和楚夫人见了,连夸这二人实乃兄友弟恭的典范。 楚明昭心里冷笑一声。 这一家子瞎了眼的。 楚夫人招呼着众人进了楚家,便一路往待客的正厅而去了。 裴景川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连带着众人也都不得不跟着放慢了脚步。 哪怕已经走得很慢了,但裴景川还是忍不住感叹道:“大哥,你出一趟门也太不容易了,这一路上得给多少人添麻烦呐!” 似乎是说话分去了他的精力,裴景川一个不慎,轮椅竟朝着路边撞去! 这段路中间铺着整齐的青石板,路两边用了碎石填充,眼看着轮椅直接冲进了满地的碎石里,云水暮山大惊,二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护在轮椅两侧,这才没让裴景淮连人带轮椅直接摔到地上去。 “世子!” 楚怀安也连忙上前,跟楚明昭一起扶住了裴景淮。 裴景川惊惶地“哎呀”一声,连忙后退了两步,跟楚明月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裴景淮坐稳了身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重新安置好轮椅,暮山猛地转头朝着裴景川瞪了过去,嘴唇翕动,但是想说的话到底没敢说出口。 他不敢,有人敢。 “连这么轻便的轮椅都推成这样,二弟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楚明昭的声音里尽是怒意,余光瞥见裴景淮长睫低垂,透露出脆弱的意味,心中更是怒火高涨。 楚明月也不甘示弱:“大姐姐,二郎只是一时失手,但到底也推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楚明昭冷笑一声:“他要是不抢着推,这会儿早就到了!就没见过二弟这样不行还硬上的!” 这么一句话,直接让裴景川和楚明月涨红了脸。 这种浑话,楚明昭竟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不知廉耻!简直是不知廉耻! 楚明昭依旧定定地看着二人,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她的性子要是柔善可欺,前世如何能撑起一整座侯府? 所谓要成功,先发疯,脸皮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拖累,所以该扔就扔。 楚明昭早就习惯了,现在扔得毫无负担。 见裴景川和楚明月双双说不上话来了,楚怀安皱眉训斥道:“都少说两句!一家子姐妹斗什么嘴!明昭,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种话也能挂在嘴上说?!” “那父亲难道要我眼睁睁看我夫君受辱,一句话也不说吗?”怼起生父来,楚明昭也是毫不留情,“说起来我这也算是耳濡目染了,从前您受委屈的时候,我母亲哪次不是冲在前头护着您,您当时不说我母亲没有分寸,现在怎么又挑起我的理了?!” 听楚明昭提起先楚夫人,楚怀安无话可说,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在意的角落,裴景淮看着自家夫人,向来晦暗无光的凤眸中聚起点点神采。 过了良久,楚怀安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先走吧!” 裴景川再没脸去推轮椅,云水接手之后,往前推了没一会儿,轮椅突然“嘎吱”一声,停住不动了。 云水暮山连忙查看了一番,脸色难看起来。 尖锐的石子把轮轴卡断了。 轮椅废了。 “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真当得起这句话!” 楚明昭没好气地瞪了裴景川一眼,又转头看向楚怀安:“父亲,礼物已经卸下来了,我们回了。” 眼看着楚明昭跟吃了炮仗一样,裴景淮也不是热络性子,为了不让今天这场归宁宴彻底变成一场闹剧,楚怀安只好叹了口气:“也好,你们路上小心一点。” 楚明昭点点头,转身朝着云水暮山使了个眼色,叫他们把轮椅抬起来,便转身离开。 重新回了马车坐下,楚明昭还是绷着脸,满脸写着不开心。 她最了解裴景川,那人刚才一定是故意的,对自己残疾的兄长竟然使出这样的卑鄙的手段,简直枉为人! 跟前世一样,又蠢又坏又爱作! 楚明昭磨了磨牙。 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握住。 楚明昭下意识抬眸看去。 裴景淮没说话,只如她方才安慰自己一样,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 第6章 那么接下来,该她登场了! 裴景淮收回手,薄唇轻启:“夫人别气坏了身子,我不觉得有什么。” “我怎么能不生气,他们欺负你腿脚不便,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这么对你!刚才要不是你反应快,真的摔下去了怎么办?” 要知道,那一片可都是碎石啊! 真要摔下去,闹笑话都是小事,他一定会受伤的! 其实这样的事若是放在平常,裴景淮面上不显,心里也是要忍不住气恼的。 气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双不争气的腿。 不过,眼下看着自家夫人,裴景淮却是半点也气不起来,还软和了语气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我之前叫人重新打了一副轮椅,今天正好换新的。” 裴景淮本来就受了委屈,这会儿自然没有让裴景淮哄她的道理,于是楚明昭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马车稳稳停下了。 楚明昭下了马车,等云水暮山上去搬轮椅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玉兰。 不出所料,还拿帕子抹眼泪呢。 楚明昭无奈:“你不会哭了一路吧?” 玉兰一边哭一边摇头:“奴婢才没有呢。” 云水暮山把轮椅搬了下来,听见主仆俩的这话,齐齐扯了扯嘴角。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姑娘家竟然能哭这么久,真真是水做的。 “别哭了,走了。” “是。” 一行人进了面前的铺子。 这是一处木工铺,铺子里放着许多成品,看起来算不上精美,甚至有些粗糙。 楚明昭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家铺子的功夫,做些便宜简单的东西也就罢了,做轮椅……能靠谱吗? 就在这时,木工铺的掌柜迎了上来,先是朝着裴景淮拱了拱手,又看向楚明昭:“这位是……” “这位是少夫人。”云水道。 掌柜连忙朝楚明昭拱了拱手:“世子,少夫人,新轮椅已经备好了。” “不去后室了,就在这儿吧。” 掌柜应了一声,先去关了铺子的大门,这才转身回去,没过一会儿就推着新的轮椅出来了。 新的轮椅是以榆木制成,大体上跟本来的轮椅差不多,样式是如出一辙的简单,不过该有的东西都有,而且这个新轮椅在轮子之外又加了一圈小轮子,看着有些奇怪。 见楚明昭面露好奇,掌柜便道:“少夫人,这一圈是手轮,有这东西在,世子一个人也能活动自如,不必依靠旁人了,而且手轮小了一圈,不会弄脏世子的手。” 楚明昭眼睛一亮。 好东西呀! 裴景淮抬了抬手,云水暮山带着掌柜一起退下了,玉兰也跟着一起离开。 “要试试吗?”裴景淮看着楚明昭。 楚明昭眨了眨眼。 下一刻,她就不客气地坐上去了。 但这轮椅是根据裴景淮的体量打造的,楚明昭坐上去,轮椅空了一大块。 她试着将手放在手轮上,稍稍用力往前一转,轮椅果然跟着动,而且十分顺滑,丝毫没有阻滞感。 楚明昭眼睛又是一亮。 “连接处是用金料打造的,所以省力。”裴景淮温声解释。 楚明昭新鲜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把轮椅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裴景淮唤了云水暮山进来,楚明昭知道他行动不方便,为避免他难堪,便带着玉兰出门去等。 很快,裴景淮坐着新的轮椅出来了。 夫妻二人重新上了马车,回了侯府。 回了世子院,楚明昭看裴景淮自己一个人也能自如地操控轮椅在屋里活动,不由松了口气。 裴景淮显然是个很要强的人,即便自己身有残疾,也不愿意麻烦旁人,或者说,是不愿意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那么接下来,该她登场了! 这院子里各处碍眼的门槛和台阶自然是留不得了,除此之外,还有院子外面的路,大多也得重新铺。 吴氏肯定不会答应给裴景淮行方便,那么不管是要调动侯府的工匠,还是让外头的工匠进到后院,她都得能在家里说得上话才行。 “玉兰,咱们去松鹤院!” 正在屋里习惯新轮椅的裴景淮停住动作,抬头朝她看去:“夫人有事?” 楚明昭点点头。 当然有事。 大事! “我想约朋友一起来侯府聚聚。” 前世她的宴席不是在侯府办的,而是请了相熟的朋友,在外头酒楼吃了一顿,不过这回不一样,非得在侯府办不可。 裴景淮微微颔首。 京城里的姑娘们嫁了人,都是要办一场宴会,请自己的朋友来热闹热闹的,楚明昭有这样的念头也不奇怪。 但成亲次日,楚明昭就为了他跟吴氏针锋相对了,若让她自己去,只怕要受奚落。 “我陪夫人去。” 有他在,好歹能帮楚明昭分担一些。 但楚明昭摆了摆手:“我自己去就好了,夫君在这儿等着吧!” 说完,楚明昭就带着玉兰大步离开。 毕竟是重来一世的人了,这个家里除了裴景淮,她对每一个人的喜好了如指掌。 对付吴氏,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楚明昭风风火火地就走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裴景淮的轮椅已经到了门边,甚至云水暮山都已经走过去,准备把轮椅抬起来了。 裴景淮抿了抿唇,目光落在那道并不高的门槛上,头一次觉得这么不顺眼。 碍事。 —— 松鹤院。 彼时,吴氏正在花房里浇花。 她喜欢花草,品种越稀罕、品相越好的越喜欢,不过她不愿意拉下脸面去跟人交际,以至于那些真正稀罕的品种根本到不了她手里,吴氏已经许久没有新的花草可以侍弄了,眼前的这些,几乎也都看腻了。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婆母原来喜欢侍弄花草?” 转头见是楚明昭来了,吴氏眼中闪过一抹嫌恶,放下手里的花浇就转身往外走,似乎是怕楚明昭脏了她这一片地方似的。 在正厅坐下,吴氏一句寒暄的话也不说,直接便道:“你今日不是归宁吗,来我这儿干什么?” 楚明昭笑笑,没提归宁的事,而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吴氏听完,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过了半晌才道:“虽然姑娘出嫁,大多都是要办一场宴席的,但是景淮的身子那样,还是别折腾了吧。” 楚明昭笑眯眯地道:“婆母,我只是请我的朋友过来聚聚,又不去世子院,折腾不到世子的。” 见吴氏不为所动,楚明昭也不慌。 前世,吴氏动不动就找借口刁难她,回回都要她花费重金寻来珍稀品种,十分烦人,不过现在倒是成了她拿捏吴氏的手段。 楚明昭叹了口气:“其实,我与上林署令的女儿熟识,上次她成亲还叫我去了来着,本来想着这次也请她过来热闹热闹……也罢,婆母既然不允,这宴会还是不办吧!” 说完,楚明昭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吴氏却比她先一步站了起来:“你等等!” 吴氏几步走到她面前,眼神炽热:“上林署令的女儿?!” 上林署令主管皇家的上林苑,定然有极为稀罕的东西! 楚明昭微微颔首,又道:“这次宴会啊,不必侯府出银子,也不必婆母操劳,只要给我分点人就行了,可好?” 吴氏当即一改之前的冷淡,大手一挥道:“办!大办特办!” 楚明昭眼中笑意更深:“婆母放心,我送帖子的时候啊,一定跟她说几句好话,叫她给婆母带个外头少见的花儿来!” “还是你懂事!” ------------ 第7章 早晚把你给拆了! 世子院。 裴景淮拿了卷书坐在窗前,从这扇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影壁,楚明昭要是回来,他能第一时间看见她。 至于他手里的书,则是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这不,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一页都没翻过去。 终于,楚明昭回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天水碧色的衣服,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层层叠叠的裙摆似乎成了她脚下的一朵祥云。 见她面色轻快,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裴景淮又垂眸看向游记。 这一看,他才发现书拿倒了。 裴景淮:…… 他故作镇定地把书正了过来。 暮山偷瞄了一眼世子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眼巴巴地在这儿看了半晌,怎么少夫人回来了,他又要装不在意啊?” 云水:“……主子的事儿你少管!” 他哪知道啊! 见楚明昭朝着这边过来了,二人连忙噤声。 楚明昭迈过门槛:“夫君,借你笔墨一用。” “好。” 世子院没有客人,为了方便裴景淮,屋里连一把椅子也找不出来,云水跑到外头搬了个椅子,放到了书案前。 楚明昭坐下就开始拟名单,神情专注。 裴景淮的目光落在她光洁的侧颜上,不自觉地出了神。 直到一声低低的咳嗽响起,他才将目光移开。 楚明昭把名单给了玉兰:“叫人照着这份名单拟请帖送到各家,季姑娘那边你亲自去,得让她知道我的意思。” 玉兰点点头,便转身去了。 楚明昭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那道门槛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早晚把你给拆了! —— 楚家。 楚明昭和裴景淮不在,气氛反而更热闹了。 楚明月撒娇卖乖,楚怀安和楚夫人眼里只有宠溺,一家子的气氛融洽极了,花厅里尽是欢声笑语。 一顿饭吃完,裴景川和楚明月去了后院,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二郎,今天你差点害得大哥当众出丑,他会不会报复你啊?” 听着楚明月对自己的关心,裴景川浑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一个废人,我怕他?” 就算裴景淮要真想对他干什么,也得先追得上他再说! 楚明月也畅快地笑了两声。 可不是吗。 裴景淮被困在轮椅上,气得冒火又能如何? 不过是一介废人罢了,他什么也干不了! 楚明月挽着身侧夫君有力的手臂,将头轻轻靠了上去。 察觉到身侧女子对自己的依恋,裴景川唇角一勾:“月儿,你放心,那瘸子没几年好活了,等他死了,侯府世子之位就是我的!到那时,你就是世子妃了!” 楚明月眼睛一亮。 是啊。 她以后会是世子妃,然后会是侯夫人,地位尊崇。 “那夫君,你会为我争得诰命吗?” “诰命?小意思!”裴景川大手一挥,“我那些平时一起喝酒的朋友啊,他们爹都是朝廷大员,这可都是人脉!日后我进了朝堂还不如鱼得水?区区诰命算得了什么,一品够不够?一品不行还有超品!我都给你挣来!” 旁人要拼命也未必能挣来的诰命,在裴景川嘴里却成了路边的白菜,好像能任他随意挑拣似的。 但楚明月丝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耐,笑得愈发甜蜜:“我相信夫君!” 还是重来一世好,瞧,这日子都比以前有盼头了! 恍惚间,楚明月仿佛看见自己成了世子妃,诰命加身,而现在嚣张跋扈的楚明昭只有在自己面前下跪磕头,求自己给她一方容身之地的份儿! 想到这儿,楚明月笑得愈发灿烂了。 二人在楚家散了会儿步,又去跟楚怀安和楚夫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回到侯府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出去送请帖的下人。 楚明月愣住了。 前世她嫁给裴景淮,也想办一场宴会好好风光风光,结果吴氏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一个新妇,又是庶女,刚进门就这么张扬,成何体统?” “再说了,办一场宴席要花费多少银子?这银子可都是要我们侯府出的,叫我们侯府出银子成全你一人的虚荣,这合适吗?” 她当时被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宴席自然没办成,那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要给楚明昭办?! 楚明月下意识地咬住唇,眼中流露出几分不甘。 见她似乎有点不开心,裴景川便道:“月儿,大嫂都办宴会了,不如你也请你的朋友过来热闹热闹?” “但……办宴席的银子是侯府出的,这不好吧?” 见她这么懂事,裴景川一阵心疼,当即便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去跟母亲说,你先回去,想想要请什么人过来就好了!” 说完,裴景川就大步朝着松鹤院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楚明月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嫁人就要嫁这样有担当的人才好呀! 不像那个废人,她遇上什么事儿,那废人永远只会死气沉沉地看着她,连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现在想想还窝火呢! 楚明月脚步轻快地回了望舒居,没一会儿的功夫,裴景川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办妥了!月儿,你可想好要请什么人来了?” 楚明月喜笑颜开,当即就列了份名单叫人送了出去,又勾住了裴景川的脖子:“婆母可有难为你?” “没有!母亲可痛快了,说你们姐妹俩一起嫁进来,一起设宴邀友也没什么不妥!” 吴氏本来就对裴景川无有不依,何况办宴会是楚明昭出银子,于是吴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听了这话,楚明月脸色微微一僵。 那说到底,她还是沾了楚明昭的光才能办这场宴会的? 而且吴氏这意思,是她只能跟楚明昭合办? 凭什么啊? 楚明月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楚明昭现在可是世子妃,跟她在一起,自己哪里能风光得起来啊? 不过名单都已经写好了,也叫人下去拟贴了,楚明月也不好再叫人回来,不然岂不是莫名其妙就被楚明昭压了一头? 何况,这次合办宴会也是机会,楚明昭的那些朋友个个都不简单,前世一个比一个嫁得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助力。 这一世,这些人脉必须是她的! 思及此,楚明月脸上重新扬起笑意,靠在裴景川怀里撒起娇来。 裴景川哪里受得了美人如此,没一会儿就心猿意马,二人又滚到了床上去。 ------------ 第8章 昭昭,你捡着宝了! 三日后,便是楚家姐妹在侯府设宴的日子。 这日一早,楚明昭就起身开始梳妆打扮,就连裴景淮也被抓着充壮丁,负责给楚明昭递东西。 “胭脂。” “这是口脂……对,就是那个。” 从裴景淮手里接过胭脂,楚明昭开始上妆。 看着相处和谐的两个主子,忙着给楚明昭挽发的玉兰也笑弯了眼睛。 楚明昭一顿忙活,裴景淮却没看出什么不同。 在他眼里,眼前女子本就肌肤透亮,无需这些外物点缀也美得惊心动魄,所以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往脸上涂这么多东西。 不过,楚明昭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随手把螺子黛往妆台上一扔,就起身更衣。 裴景淮的目光默默落到了妆台上。 晨起还整整齐齐的妆台,这会儿东西七零八落,跟刚打完一场仗似的。 裴景淮:…… 他叹了口气,驱动轮椅上前,认命地帮自家夫人收拾起来。 很快,楚明昭换了一身孔雀蓝的衣裙,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夫君,一会儿要去露个脸吗?” 虽然是女子之间的宴会,但做夫君的大多都会过去露露脸,不过裴景淮毕竟情况特殊,他即便不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就在楚明昭也以为裴景淮不会去的时候,他却“嗯”了一声:“我会去的。” 楚明昭有些意外。 她正想说些什么,外头响起一道声音:“少夫人,季姑娘到了。” 楚明昭应了一声:“云水,你叫人去春园看着点,人齐了就带世子过去。” 说完,楚明昭就带着玉兰走了。 她听见通报就往外走,行动已经够快了,但是到了前院,便见季妙菡身边竟然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那人身穿一袭月白衣裙,发式梳得松松散散,更有几缕发丝顺着脸侧垂下,透出一股子弱柳扶风的意味。 “唉,大姐姐这么好的人,却嫁给了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我真替我大姐姐不平,”楚明月面上尽是惋惜,“季姐姐,你是不知道,我那大姐夫空有一个世子的名头,腿却残了,身子也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到那时,我大姐姐一个人要怎么过日子啊……” 季妙菡笑得客套:“我听说,你之前哭着喊着要嫁给这位世子,你要真是心疼你大姐姐,为什么又要闹着换亲啊?” 楚明月脸上表情一僵。 季妙菡面上笑意不变:“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日后你大姐夫要是真没了,你大姐姐不是还有你吗?” “季姐姐说得对,我跟大姐姐是亲姐妹嘛,血浓于水,我当然是要好好照顾大姐姐的,但就怕我大姐姐觉得我是可怜她,万一再朝我发脾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楚明月说着,便拿着帕子抹起眼泪来,季妙菡只好出言安慰。 这时,楚明昭过来了。 一看见楚明昭,季妙菡就扔下楚明月,快步朝她走了过去,张口便道:“好啊你,给我下帖子的是你,让我在这儿喝西北风的还是你,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她这话看似是指责,但楚明昭丝毫不慌:“西北风要是喝饱了,一会儿你就少吃两口。” “美得你,我今天非把你给吃穷不可!” 楚明昭跟季妙菡的关系一直很好,这会儿相处起来是如前世一般的热络。 “大姐姐。”楚明月怯怯地跟楚明昭打招呼,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私底下受了楚明昭不少气似的。 楚明昭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就拉着季妙菡往后院走去。 见楚明昭竟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楚明月的脸色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瞬,手里的帕子也一瞬间攥紧了。 这时,她的朋友也来了,楚明月只好暂时把季妙菡的事情抛在脑后。 那厢,待走得远了,季妙菡才道:“你这个妹妹,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听着季妙菡把方才的事情说了,楚明昭不由摇头。 能想到借合办宴会的机会撬她的墙角,楚明月倒是也有点聪明,但是楚明月忘了一点,就是能做她的朋友的人,能是蠢人吗? 何况她们这些朋友,可都是打小就在一起玩的,楚明月这三言两语,只是小丑跳梁而已。 “对了,你给我婆母带了什么?” “一盆素心兰,”季妙菡道,“你家玉兰过来跟我说,要少见又不能太过名贵的,可把我愁死了,我可是专门回家一趟叫我爹挑的,绝对不出错!” “那可太好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串璎珞,一会儿你带走。” 她这话音一落,季妙菡不高兴了:“你把我当什么人,咱们俩可是这么多年的交情!” “——你就给我一串啊!” 楚明昭翻了个白眼。 —— 侯府中有四片以季节命名的院子,其中的花草植物也都是根据四季栽种的,如今春光大好,宴席的位置自然就设在了春园,此时春园里里外外已经被重新打扫了一遍,空地上摆了一圈桌椅,每个桌子上都摆了茶水点心,供客人随时取用。 玉兰向来能干,把宴会办得体面极了,而且知道自家姑娘办这场宴会不是为了热闹,为防楚明月坏事,直接把两边的宴席隔开了,虽然同在春园,但中间隔着一片假山奇景,互不干扰。 巳时过半,客人就已经来齐了。 姐妹俩各自邀来的客人此时泾渭分明,楚明昭这边欢笑连连,说笑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相比之下,楚明月那边就安静多了,即便说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惊扰什么一般。 就在众人笑成一片的时候,楚明昭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哎呀”了一声,随即脚步匆匆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众人的目光也都追着她而去。 便见春园的入口处,一人乘着轮椅而来。 那人玉貌清绝,身穿一袭柔蓝锦袍,即便是坐着轮椅,也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矜贵气度。 被这么多目光同时注视着,裴景淮有些不自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微微收拢。 楚明昭走到他身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然还特意换了身衣裳。 这时,季妙菡等人也走上前来,皆是朝裴景淮点点头就礼貌地收回了目光:“早就听说宣平侯府的世子爷有谪仙之姿,昭昭,你捡着宝了!” “那是,我夫君不爱出门,今天也是便宜你们了。” 她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楚明月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要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把个废物当成宝,也就这群人才这么想了! 裴景淮看着楚明昭,见她脸上没有一丝勉强,楚明昭的朋友待他更是和善,原本紧绷的唇线才放松了些许。 “诸位尽兴。” 他这次过来本就是露个脸,打声招呼就走了。 看着那远去的主仆几人,季妙菡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位世子爷要是没摊上那场变故,如今……” “如今我就高攀不上了,咱们都得隔十万八千里仰望人家。” 楚明昭一句话冲淡了有些压抑的气氛,众人又笑了开。 ------------ 第9章 最可怜的就是裴景淮了 众人回了摆设宴席的地方入座。 见场中气氛活络得差不多了,楚明昭冲着季妙菡使了个眼色,季妙菡便道:“对了,我这次过来啊,带了一盆素心兰,是给昭昭婆母的,你们要不要看看?” 众人自然捧场。 季妙菡拍了拍手,便有下人小心翼翼地推着个半人高的箱子过来了。 箱子打开,露出里头的花来。 茎叶挺直高傲,暗绿油亮,小花镂冰琢玉,皎洁无瑕,离得近了便能闻见一股清冽的香味。 众人看着,不由感叹:“这花的品相实在是太好了!” “可不是吗!昭昭,你竟然舍得把这花儿送给你婆母呀?” 楚明昭笑着点了点头:“这花既然都已经亮了相,玉兰,你去请婆母过来吧。” 玉兰应声离开。 众人围着花说笑起来。 楚明月那边的人也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想知道能让京中贵女们赞口不绝的花到底长什么样子。 楚明月阴沉着脸,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她怎么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些朋友上不得台面呢?! 一盆破花有什么好的,一个个还伸长了脖子看,生怕不够丢人似的! 那厢,众人赏了一会儿就坐回去闲聊起来。 “昭昭,我听说这次宴会,是你一力办的?”开口的姑娘名叫华霜,是兵部尚书之女,还未婚配。 “不是的,我婆母也帮了我好多呢,不然就靠我一个人,哪能做得了这么周全啊!” 吴氏一步跨进春园,正好听见了楚明昭的这句话,心里惊讶之余,也是一阵熨帖。 “对了昭昭,你婆母把管家权给你了没?” 听见这句话,吴氏连忙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连呼吸也放轻了。 新妇归宁次日,婆母会移交一部分管家权给新妇,这是京城里不成文的规定,高门贵族或是文官清流大多都会这么做,以示自己家庭和睦,婆媳一心。 但是吴氏早就对占着世子之位的裴景淮不满了,对他媳妇就更没有好脸色,所以即便只是个管家的名头,她也不愿意轻易给楚明昭,可谁会想到,楚明昭邀来的朋友竟然这么没有分寸,竟然直接就问出来了呢! 要是楚明昭对她心有不满,这会儿抱怨两句,那她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可能我家婆母有别的考量吧,”楚明昭笑着道,“我跟你们说,我婆母可是顶好的人,现在没给不代表以后不给,你们出去以后可不能乱说啊!”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经意地往春园入口的方向扫了一眼。 众人都笑了:“好好好!果真是嫁人了,瞧,向着自家夫君也就算了,竟然连婆母也一并护着了!” 春园里一片欢笑。 就在这时,吴氏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不管是楚明昭的客人,还是楚明月的客人,见吴氏来了都起身行礼,给足了她排场。 楚明昭上前几步走到吴氏身边,道:“婆母,这位就是上林署令的女儿,季家妙菡。” 季妙菡上前两步,屈膝道:“妙菡见过伯母。” 吴氏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又笑着道:“好孩子,我听明昭说,你托你父亲为我选了一盆素心兰?实在是有心了。” 她的目光落到那盆品相上佳的素心兰上,眼睛又是一亮。 果然是好东西! 季妙菡顺着她的力道起身:“伯母这话说的就客气了,我跟昭昭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一盆素心兰算什么呀,我家还有好多更珍稀的品种呢!日后您若是得空,叫昭昭带您去我家走走吧!” “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您是不知道,我爹可喜欢昭昭了,对她比对我还亲呢!有昭昭带着,他不会觉得打扰的!” 闻言,吴氏不由惊讶地看了一眼楚明昭。 她这个儿媳妇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要知道上林署令虽然官职不高,却是直接服务皇家的,当今太后也爱花草,可想而知他的份量。 思及此,吴氏看向楚明昭的目光慈善极了:“明昭啊,这次宴会你办得很好,我也知道你能干,以后咱们家的家事,你也得承担起来呀!” 反正这管家权迟早都得给出去,不如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还能成全自己一番美名,何乐不为? “婆母,您的意思是……” “一会儿啊,我就叫人把家里的对牌钥匙给你送去!” 楚明昭睁着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以季妙菡为首的众人就已经把吴氏团团围住,一句接一句地夸,夸得吴氏甚至都有点飘飘然了,最后怎么抱着花儿走的都不知道。 她走后,众人对视一眼,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又继续回去热闹了。 —— 用过午饭,宴席也就散了。 楚明昭给前来参加宴席的众人一人备了份厚礼,又亲自把人送走,才回了世子院。 本来已经累得不轻了,但是在看见刚送过来的对牌钥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睛一亮。 这一场戏没白演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暮山看她的眼神颇有些……悲愤? 楚明昭来不及去想暮山的眼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叫玉兰收起对牌钥匙,便回了卧房,还把门给关上了。 卧房的门一关,暮山就彻底忍不住了:“我就说咱们家这位少夫人怎么会这么好心,不仅对世子这么好,还自掏腰包办宴会!合着这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为的就是这管家权!” 云水眉头一皱:“你少说两句!” “我又没说错!”暮山觉得自己占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位是想趁着咱们世子还在,好好耍耍世子妃的威风!就是可怜了咱们世子,被人利用了!” 一想起这几天裴景淮为楚明昭做的事,暮山就觉得委屈。 他家世子本来不喜欢见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出一趟院门,但是为了楚明昭,他陪着归宁不说,刚刚还去了春园! 这一路上各种门槛台阶,裴景淮都要被抬起来才能过去,一路起起落落,路上还有侯府下人来往,看向裴景淮的眼神尽是嫌弃鄙夷,他都不敢想裴景淮心里会有多难堪! 但是为了楚明昭,裴景淮还是去了。 这下,云水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 最可怜的就是裴景淮了。 受困于轮椅这么多年,受人歧视奚落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了亲,以为自己遇上了个对的人,没想到那人竟把裴景淮当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不,权力刚一到手,就看也不看裴景淮一眼了! 云水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一眼门户大敞的书房大门。 裴景淮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里头,死气萦身,那双凤眸中的光彩再度彻底熄灭下去。 ------------ 第10章 他的清白就要被毁了 屋里,楚明昭把账本翻来覆去算了两遍,眉头紧紧皱起。 这不对。 侯府的产业几何,楚明昭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一份,相比于吴氏前世给她的少了一半不止。 那些真正生银子的产业,吴氏没打算让她知道。 楚明昭往后一靠,眸光沉沉。 如此看来,自己前世之所以能把侯府的所有产业握在手里,是因为嫁给了裴景川。 这么说起来,自己前世还沾了裴景川的光? 楚明昭看了一眼账本上最后的数字,沉吟片刻道:“玉兰,我陪嫁的现银有多少?” “两千两。” 楚明昭放心了。 这么多银子,修个院子绰绰有余。 “明日点卯之后,叫后院负责修缮的管事单独留下。” 玉兰登时睁大了眼睛:“少夫人,您才刚管家,修缮园子干什么啊?” 这后院各处楚明昭都还没转过来呢,怎么就要修缮了? “世子一直闷在屋里不是办法,外面的路这么坎坷,他怎么走啊?”楚明昭道。 “那您也不能用自己的银子呀!”玉兰急了,“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楚明昭面露无奈。 她重活一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就好比这银子。 她母亲给她留下了不少能生钱的产业,修缮个院子而已,顶天几百两银子,所以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相比之下,还是裴景淮更重要。 玉兰上前两步,继续劝道:“少夫人,这家里的情况咱们都还没摸透呢,还是得留着点傍身的银子才好啊!” 楚明昭没办法告诉她,这侯府的情况她早已烂熟于心,只能道:“玉兰,你知道他出门一趟有多不容易,也知道这侯府下人对他的态度,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陪我归宁,还是去了春园,就凭这一点,为他花点银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玉兰咬了咬唇。 这一点,裴景淮确实做得没得说。 再一想,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自家姑娘名下产业那么多,一个季度就能赚回来了! “那好吧,奴婢会去说的。” 楚明昭笑弯了眼睛:“好玉兰。”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楚明昭伸了个懒腰,起身出去了。 在屋里闷了半天,总算是把这一摊烂账给理清楚了,现在真是腰酸背疼,她也该去看看自家夫君的脸,松快松快了。 但是刚走到书房门口,暮山竟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路:“少夫人止步!” 楚明昭眉梢一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干什么?” 暮山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主子,他不说难听话! 楚明昭正要绕过他,暮山却又不依不饶地拦了上来。 这下,玉兰都忍不住了:“放肆!” 在暮山的印象里,玉兰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此时被她吼了一嗓子,竟然吓得打了个激灵:“你、你凶什么凶,世子需要安静!”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少夫人是你能拦的?!”玉兰眼睛一瞪,“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暮山:……这还是那个一哭哭一路的玉兰吗! 就在这时,云水快步上前,把一脸恍惚的暮山扯开了。 见云水暮山走远了,楚明昭朝着玉兰抬抬下巴叫她也回去,这才进了书房。 “暮山不是有意顶撞你,抱歉。” 裴景淮坐在书架前头,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宛如两个琉璃珠子,不带丝毫温度。 “真要说什么,也得暮山来跟我说。” 楚明昭朝他走近了几步,打量了他一番:“心情不好吗?” 裴景淮不语,只偏头看向窗外。 楚明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里很闷?” “……习惯了。” 听着他的话,楚明昭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儿。 察觉到楚明昭的情绪低落下去,裴景淮抿了抿唇,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拿到了管家权。” 楚明昭瞥了他一眼:“就光嘴上恭喜啊?” “……我叫云水备礼。” 见裴景淮还真准备开口叫人了,楚明昭连忙叫住他:“哎!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呀,我随口一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裴景淮眼里多了几分无奈。 没人跟他开过玩笑,他也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看着面前明艳鲜活的夫人,他眼底情绪复杂。 其实最早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他心里的确有气。 不过后来一想,自己对于楚明昭而言起码还有利用的价值,也很不错了。 毕竟她嫁了他,本来就要受很多委屈,日后他若走了,更不知道楚明昭自己一个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样也好。 只要她能开心点。 静了会儿,裴景淮道:“从今晚开始,我睡厢房吧。” 既然她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那应该巴不得离他远一点才好。 这话就由他来说吧。 半晌没听见楚明昭说话,裴景淮终于朝她看去,便见楚明昭正瞪着眼睛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楚明昭腾地起身,朝他走近了两步,又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我有哪里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跟我睡?!” “我不美吗?睡觉不老实吗?还是我晚上打呼噜吵着你了?” 裴景淮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耳尖通红:“……都不是。” “那你还不跟我睡!” 楚明昭几欲崩溃。 她这么大一美人儿,这人不动她就算了,现在连睡都不跟她睡在一起了,还有天理吗?! 裴景淮近乎慌乱地避开了自家夫人满是怨念的目光:“……不是的。” 她很美,睡觉很老实,晚上也不吵。 但……他是个废人。 她身边,不该是他这样的人。 楚明昭微微俯下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对上自己的目光:“那你跑什么,我能活吃了你,还是说……你外面有人了,要为人家守节啊?” 裴景淮:…… “不对啊,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你能有什么人?”楚明昭开始皱眉思索,“是院子里的丫鬟?谁啊?你要抬成通房吗?现在可不行啊,咱们刚成亲,你再着急也得等半年以后——” 裴景淮忍无可忍,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我没有,我不搬了。” 再任她说下去,他的清白就彻底被毁了。 楚明昭因他的反复无常皱起了眉头。 ------------ 第11章 谁也别想困住他! 当晚,楚明昭沐浴出来的时候,裴景淮已经宽了外衣躺在床上了,手里依然拿着一卷游记。 裴景淮腿脚不便,日常活动需要依靠上身发力,也正因如此,他上身肌肉紧实,块垒分明,轻薄贴肤的玄色丝绸里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楚明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反正这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夫君,不看白不看。 直到裴景淮抬眸,楚明昭才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她坐在床沿,一把将他手里的书给抽开了,一副有大事要跟他说的样子,裴景淮也正了神色,等她开口。 楚明昭思忖一番,脸颊上泛起了几分红晕:“夫君,我想……你能常陪着我,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还有……陪我散散步什么的,可以吗?” “……晒太阳可以。” 散步的话…… 即便他现在自己也可以驱动轮椅,但也仅限于是在平坦的地面上,对于那些门槛和台阶,他依旧束手无策。 裴景淮看着自己的腿,薄唇紧紧抿起。 他也很想跟楚明昭一起散步,一起做更多的事,但…… “夫人不是已经把管家权给我了吗,所以我想着,咱们把世子院重新整修一下怎么样?” “拆了那些门槛,改了那些台阶,在这世子院里,你想去哪就去哪,如何?” 裴景淮半晌没说话,只怔怔地看着她。 女子的眼睛清凌凌的,一望见底,其中的坦诚和紧张都不加掩饰。 裴景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以从一开始,你争管家权,就是为了这件事?” “唔……也不全是,”楚明昭眼珠一转,“我也早就看那些门槛和台阶不顺眼了,万一哪天把我绊倒了怎么办?” 裴景淮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楚明昭握住了他的手:“夫君,好不好嘛?” 对上那双黑琉璃似的眼睛,裴景淮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若告诉他,他会让她一开始就不必费心,或者……能帮她一二。 “那我要是提前跟你说了,又没拿到管家权怎么办?” 即便楚明昭对这件事有九成九的把握,但尘埃未定之前,她都不想让裴景淮知道。 只要他不知道,就不会有了期望之后再失望。 静了半晌,裴景淮薄唇轻启,声线微微发颤:“……夫人,谢谢你。” “那院子……” “都听夫人的,”裴景淮抬眸看她,“我也很期待,能跟夫人一起散步的那天。” 即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散步,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值得他期待。 他眼底晶莹,似有泪光闪烁,这是他从未示于人前的脆弱。 楚明昭猛地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踢掉鞋子往床里头爬去:“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叫人动工!” 她背对着裴景淮躺下,朱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裴景淮深吸了口气,压下了眼中的热意。 夜渐深,身侧呼吸逐渐清浅,毫无睡意的裴景淮侧头朝楚明昭看去,目光下移,手指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 —— 次日,楚明昭起了个大早。 她换上一身颜色沉稳的长袄马面,走出卧房大门的瞬间,身上独属于少女的灵动便被一股子迫人的气势取代,就连云水暮山见了她也不敢抬头。 她缓步走到前院。 此时,管事们都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了,一个个姿态懒散,见楚明昭过来了,也都只是勉强站直身子,敷衍地朝着楚明昭行了个礼。 楚明昭看了一圈,稳稳坐上圈椅:“都说我婆母持家有方,今日见了诸位才知道,原来这是假话。” 她这话音一落,底下人齐齐变了脸色。 一婆子堆起满脸横肉,毫不客气地道:“少夫人,您这般在背后议论婆母,就是楚家姑娘的规矩吗!” “放肆!”玉兰眼神一厉,“瞧你们这一个个懒散的样子,少夫人的话哪里说错了?何况你一个下人,竟敢当面质问少夫人,你吃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玉兰气势唬人,不过那婆子也不是被吓大的,一眼就瞪了过去:“你个小丫头,论起年岁来,我可是能做你娘的人,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玉兰不甘示弱:“照你这么说,你这年岁也能做世子和二公子的娘,你怎么不去跟夫人称姐道妹啊?!” “你!”婆子没料到玉兰这么牙尖嘴利,气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眼看着这二人都快要打起来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突然响起:“玉兰。” 于是上一秒还恨不得上去咬人的玉兰,这一秒就乖乖巧巧地站回了楚明昭身后。 楚明昭看着一脸不忿的众人,竟笑了:“这管家权是我婆母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的,今天我刚管家,你们就上赶着要给我下马威,你们这一巴掌落下来,是会打到我脸上,还是会打到我婆母脸上?” “难道外人会说我一个刚管家的新妇治家无方?” “我手下不养祖宗,更不养自以为是的蠢货,玉兰,一会儿你走一趟,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跟婆母说了,我倒要看看婆母会做何处置。” 她话音一落,院子里顿时跪了一地:“少夫人饶命!求少夫人饶命!” 楚明昭缓缓扫了众人一圈,语气一改先前的凌厉:“行了,我又不是索命的阎王,对你们的性命没兴趣,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利害,就接着办你们分内的事情吧。” “是……” 婆子们颤巍巍地起了身,终于开始像以前一样,汇报各自手下的安排。 她们说的,楚明昭心里都有数,但还是挑了几个问题问了出来,以免显得自己太过老练。 很快事情说完,楚明昭便叫散了。 婆子们后怕着离开,楚明昭没回后院,而是在厅里坐下了。 后头偷听的云水暮山对视一眼,脸色怪异极了。 本以为他们的这位少夫人只是想过过管家瘾呢,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几句话的功夫就震得那些婆子们不敢再放肆了。 知道楚明昭没受委屈,二人赶紧回去给裴景淮复命。 路上,暮山小声地道:“看咱们家这位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云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就方才那样的场面,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威风起来的。 “现在好了,少夫人管家权也有了,底下人也震慑住了,她更不会把咱们世子放在眼里了!” “别这么说少夫人,少夫人要是真嫌弃咱们世子,昨晚上就分房睡了。” “我看她就是见色起意!”暮山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你等着看吧,等她看腻了世子的脸,肯定要翻脸的!” 云水无奈,嘱咐他一会儿别在裴景淮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 正厅。 楚明昭看着站在厅中,看着十分紧张的婆子,放缓了语气道:“妈妈贵姓?” 婆子打了个激灵:“奴、奴婢姓盛。” “盛妈妈,”楚明昭点了点头,“这次叫妈妈单独过来,是有件事要交给妈妈去做。” “少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我要你派些下人,把世子院的门槛都给拆了,院子里那些台阶也都做成缓坡,方便世子进出。” 听着楚明昭的话,盛妈妈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抬起头:“拆、拆门槛?” 楚明昭微微颔首:“先集中人手把世子院的改出来,再改外面的。” “外面也要改?!” 楚明昭又点了点头。 这管家权拿了自然不能白拿,但凡能改的,统统都改! 在裴景淮最后的这几年里,谁也别想困住他! ------------ 第12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楚明昭态度坚定,气势迫人,压得盛妈妈不敢拒绝。 盛妈妈本来想先暂时应下,等去吴氏面前回了话再说,没想到楚明昭竟然一抬手,叫玉兰带上两个小厮亲自送她回去,现场盯着她拨派人手。 玉兰对外本就强硬,盛妈妈早就被她方才敢跟总管婆子呛声的行径吓破了胆,这会儿自己一个人面对玉兰,更是连一点小动作也不敢有,麻利地就把人安排好,叫玉兰一并带回去了。 世子院。 暮山目瞪口呆地看着拎着各种工具逼近的工人,腿都软了:“不是吧,我就是在背后说了少夫人几句坏话,少夫人就要把咱们院子给拆了不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忘记压低声音,正巧楚明昭和玉兰又站在不远处站着,一听他这话,主仆二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说我坏话?”楚明昭眼睛一眯。 玉兰气势汹汹地就过来了:“你的舌头要是不想要了,我帮你割了喂狗好不好啊?!” “不不不不不劳烦你了吧……”暮山捂着嘴,欲哭无泪。 云水叹了口气,一把将暮山扯到了身后,自己上前了两步,朝着楚明昭拱手行礼:“还请少夫人勿怪,暮山他脑子不好,不知道少夫人的一番苦心。” 暮山瞪着眼睛,正想要反驳,但一看玉兰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下意识地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脑子不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玉兰冷哼一声,这才回了楚明昭身边。 暮山拍了拍胸口。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玉兰了,本来以为是个水做的没脾气,结果这几天下来,他对玉兰已经彻底改观了。 “先拆书房和卧房的。” 楚明昭一声令下,工人们分成两拨,一拨拎着工具就上了,另一拨则是在院子里四处走动起来,查看台阶的情况。 拆门槛的工人们手脚麻利,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这两处门槛给拆了。 查看台阶的工人在院前院后转了一圈,又讨论了一阵,才派了个人走到楚明昭面前:“少夫人,拆门槛简单,天黑之前就能把门槛都给拆干净,但是这台阶恐怕要费些功夫。” 门槛大多是以榫卯结构固定的,实在拆不掉直接锯了也行,总归是费不了什么功夫,但是要把台阶改成缓坡可就不能这么快了。 就在这时,裴景淮乘着轮椅,畅通无阻地出来了。 他肩膀宽阔,手臂修长有力,轻而易举地便能驱动轮椅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他在楚明昭身边停下,微微仰头:“怎么了?” 楚明昭直接蹲下了:“这位师傅说,改台阶要费些功夫。” 工人看看坐着的世子,又看看蹲着的世子夫人,干脆直接跪下了:“世子,世子妃,不是我们故意拖延,刚刚我们几个讨论过了,这台阶得夯土为基,上铺方砖,如此一来,就能让世子通行无阻,而且方砖自带纹路,可以防滑,但、但这都需要时间啊……” 世子院的台阶是异常的多,光是夯土这一步就得半个月,而后还得等它自然干燥,前后加起来怎么也得两个月,才能让裴景淮乘着轮椅上去。 裴景淮无奈地看着楚明昭:“夫人,你要不还是先起来吧。” 楚明昭却不想让裴景淮仰头看她。 好在这时,云水搬来了一个椅子,楚明昭直接坐了上去,如此就可以跟裴景淮平视。 裴景淮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工人,再开口时,声音里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柔和:“你想法不错,就这么办吧。” 工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明昭,见她点头才松了口气,加入拆门槛的队伍中去了。 夫妻二人就这么并肩坐在廊下,看着那在院子里四处忙碌的众人。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暮山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回头看了看书房门口被拆了的门槛,最后,他又看向楚明昭,眼神复杂起来。 她做这一切,竟都是为了他的主子?! 可他之前竟然还说出那样的话…… 暮山心里五味杂陈。 院子里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拆下来的门槛也越来越多,堆放在院子里简直称得上壮观。 就在这时,吴氏身边的朱妈妈冷着脸来了。 她一看见楚明昭,就快步走了过来,道:“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楚明昭扯了扯嘴角。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吴氏向来看裴景淮不满,如今她做出这一番举动,吴氏能饶过她才有鬼了。 她起身正要离开,手却被人握住。 楚明昭一愣,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向它的主人。 裴景淮定定地看着她:“我陪你去。” 楚明昭摇了摇头,态度同样坚定:“我自己去就好了,你还是在这儿看着那些人吧,省得他们偷懒……走了。” 外面的路还没拆呢,上上下下的,他不方便。 说完,楚明昭便带着玉兰大步离开。 暮山有心赎罪,连忙上前一步,朝着裴景淮拱手:“世子,属下跟去看看吧。” “快去。” 暮山转身,几步就跟上了楚明昭,一行人一起离开。 裴景淮脸色紧绷,他看着楚明昭离开的方向,眼底隐隐透出几分赤红。 —— 松鹤院。 楚明昭刚走进正厅,一只茶盏就朝她面门飞来。 眼看着这只茶盏就要砸到楚明昭脸上,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随着“砰”地一声,茶盏竟直接被抽了回去,砸在了吴氏脚边,茶水四溅,弄湿了吴氏的裙摆。 吴氏本来就气得不轻,见状更是气得拍案而起:“放肆!” 楚明昭转头,朝着暮山使了一记眼色,叫他服软。 暮山不服。 玉兰照着他膝窝就是一脚,随着“咚”地一声,暮山的膝盖就这么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暮山服了。 这动静把吴氏吓了一跳。 楚明昭继续上前两步,朝着吴氏屈膝行礼:“婆母勿怪,暮山不是故意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暮山,吴氏一口气梗在心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转而朝着楚明昭发了出来:“世子院好好的,你改它干什么?你刚管家就如此兴师动众,以后还得了?!” 世子院里的每一处布置,当初可都是她亲自吩咐下去的,为的就是把那早就该死的人困死在世子院,少出来晃悠,最好叫他积郁成疾,能早点给她儿子腾位置,结果楚明昭这一顿连拆带砸的,把她的计划彻底毁了! 这时,另有一道声音响起,一道人影也随之走到了吴氏身边:“婆母,您消消气。” ------------ 第13章 这女人,不简单呐! 楚明昭这才发现,楚明月也在这儿。 楚明月装模作样地劝了吴氏几句,见吴氏怒气不消,便抬眸朝她看来:“大姐姐,你也真是的,为什么非要这般大张旗鼓,让世子出门丢人现眼呢?难道大姐姐你嫌弃他残疾还不够,非要让全府的人都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不可吗?” 她这话音落下,楚明昭和暮山齐齐变了脸色。 “身有残疾并不影响什么,纵观历史,有不少身有残疾仍名垂青史之人,二妹妹还是多看点正经书吧。” “何况若有人见他人身有缺陷就觉得丢人现眼,这是心有残疾!连这样的人都能大摇大摆地出门,我夫君又有什么不行的?” 楚明昭一番话,怼得楚明月哑口无言。 暮山几乎要拍手叫好! 自家世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直到今天,终于有一个真正心疼世子,又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暮山眼神灼热,恨不得当场给楚明昭磕头。 楚明月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楚明昭伶牙俐齿,她说不过她,但是没关系! 楚明月叹了口气,直接在吴氏脚边跪下,哀求道:“婆母,请恕我大姐姐目无尊长,僭越之过!” 这一句话看似是在为楚明昭求情,实际直接定了楚明昭的罪名。 吴氏这才反应过来。 楚明昭才刚刚掌家就做出这样违逆她的事不算,如今仍不知悔改,这可不正是目无尊长,正是僭越吗?! 思及此,吴氏目光凌厉地看向楚明昭:“景淮媳妇,你如此行径,实在难当管家大权,即日起——” 见势不妙,楚明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声打断了她的话:“儿媳自知有错,自请祠堂罚跪,向裴家列祖列宗赔罪,还请婆母应允!” 她俯首贴地,端的是诚挚无比,玉兰的动作也紧随其后。 暮山的眼睛瞪得浑圆。 过了片刻,暮山抿着唇,也将额头贴到了地面上。 吴氏眼睛一瞪,剩下的话卡在喉间,再说不出来。 楚明昭自请祠堂罚跪,若她执意开口要收管家权,倒显得她刻薄了。 这女人,不简单呐!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着实漂亮。 吴氏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明昭:“既然你自请罚跪,那就去吧。” 楚明昭起身,朝着吴氏屈膝一礼,随后带着玉兰和暮山离开。 楚明月不愿这么轻易地就放了楚明昭,但她刚叫了一声“婆母”,吴氏就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又叫来朱妈妈,低声嘱咐了一番。 听着吴氏的话,楚明月的眼睛倏然亮起。 她就不信这件事情之后,楚明昭还好意思露脸! —— 主仆几个刚到祠堂,正巧看见几个婆子抱着蒲团往外走。 玉兰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夫人这是铁了心要难为咱们呢!” “反正也躲不过去,随便吧。” 楚明昭面色不变,进了祠堂直接就直接跪下了。 她跪得笔直,脊背挺拔如松。 要说祠堂罚跪这事,她一点也不陌生,前世她动不动就得被罚一遭。 就是可惜这次事发突然,没能提前备好护膝。 玉兰挨着楚明昭跪下,忍不住担忧道:“少夫人,咱们就这么一直跪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夫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叫咱们起来吧?” 楚明昭轻笑一声:“放心吧,我毕竟是新妇,婆母就算是恨毒了我,也不会让我跪太久的,顶多就是……过程有点难熬吧。” 她话音刚落,暮山突然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便有几个婆子进来了,玉兰下意识地住了口,只用余光偷偷打量她们。 那些婆子们走进来,竟把祠堂的门窗都给打开了。 这时,一阵脚步传来,一道人影停在了楚明昭身前。 是楚明月。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明昭,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大姐姐,你惹了婆母不快,婆母下令,要让后院的所有下人都来看你罚跪,以你为戒呢。” 她话音落下,玉兰和暮山脸上血色尽失。 罚跪祠堂本来就已经够难堪了,吴氏竟还让后院的下人都来看,这不是存心想把楚明昭往死里逼吗?! 但楚明昭毫不在意,甚至笑了一声:“是我有错在先,婆母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至于下人们的看法? 楚明昭不在意。 她只是表面狼狈,实际管家权还被她稳稳地握在手里,下人们只要不是过于愚蠢,都不敢做得太过火。 真要有那蠢的,她正好杀鸡儆猴。 总之,她不会被这一点小事击溃。 楚明月看着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大姐姐,你总是这样,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似的,真不愧是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因为是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楚明昭能顶着嫡女的名头长大,受尽瞩目,天生就拥有一切。 而她楚明月却是外室所生,即便后来外室成了继室,即便楚怀安因为亏欠对她多有弥补,但和嫡母所出的女儿还是不一样。 不过这一次,她会比楚明昭做的更好。 楚明月抬步离开。 她走后,祠堂里安静下来,只有外头下人的议论时不时地传进来。 “这少夫人是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被罚跪祠堂了?” “还不是少夫人给世子修院子的事儿,惹了夫人不快吗!” “嗤,以为自己有了管家权就了不起了,这下可好咯!颜面扫地,以后再想捡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听着那些人的话,玉兰抿紧了唇,眼眶通红。 很快,外头人声鼎沸起来。 主子被罚,这可是府里一等一的新鲜事儿,何况吴氏态度鲜明,下人们围在门口,纷纷伸长了脖子看,议论声也如潮水一般涌进了祠堂。 “还世子妃呢,如今还不是被罚跪祠堂,还得跪给咱们这些下人看?” “我听说啊,这位在早上点卯的时候逞了好一顿威风呢!结果这天都还没黑就跪上祠堂了,笑死人了!” “就是,以后看她如何抬起头来!” “要我说这世子妃也是不安好心,咱们夫人不让世子出门,那是怕世子难堪,是为了保护世子,为世子好啊!再看看这位,老是想着让世子出来出丑,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什么心?狗肺狼心呗!” 听着外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暮山眼眶通红,他几乎不敢去看楚明昭和玉兰。 但当他真的看过去,便见楚明昭脸上毫无波澜,玉兰虽然眼眶通红,但依旧跪得笔挺,主仆二人的身影透着如出一辙的坚韧。 ------------ 第14章 他不是木头 世子院。 一长随跪在厅中,将外头的情况一一说来。 “少夫人刚到夫人院就差点受伤,后来自请祠堂罚跪才保住了管家权,夫人叫人撤下了祠堂的蒲团,又将门窗打开,叫后院的人都……去看少夫人受罚了。” 裴景淮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把夫人引去祠堂,”裴景淮声音极冷,“云水,带几个丫鬟,随我一起去。” 云水和传话的长随应声离开。 云水很快回来,按着裴景淮的吩咐点好了人,便跟另一个长随抬着轮椅出了院子。 裴景淮算着时辰,正好跟吴氏在祠堂门口遇上。 随着二人的到来,祠堂的下人们纷纷安静着退开,又忍不住悄悄打量鲜少出门的裴景淮。 吴氏脸色难看:“景淮,你怎么过来了?” 裴景淮的目光落在那道跪得笔直的身影上,薄唇轻启:“少夫人被我拖累,如今她被罚跪祠堂,我自然要来陪她。” “反正我一副残躯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不如直接死在祠堂,也省得搬来搬去了。” 裴景淮咳嗽着抬了抬手,云水和长随便抬着轮椅过了祠堂的门槛,稳稳地将轮椅放在地上。 吴氏咬牙追了上来:“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见裴景淮不理自己,竟然直接往祠堂里头去了,吴氏又追了两步,眉头紧紧皱起。 正如裴景淮所说,他体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他死了是好事,但是不能跟她扯上关系! 不然她岂不是要落得一个逼死嫡子的恶名?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小夫妻两个感情好,你媳妇跪到现在,想必也能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 说完,吴氏快走几步,亲自把楚明昭扶了起来。 吴氏拍了拍楚明昭的手,疼惜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急性子,说完话就走了,这事儿要是传到外头,指不定旁人要怎么说我呢!” 楚明昭勾了勾唇:“夫人治家有方,下人们心悦诚服,这种对夫人不利的话,他们怎么会出去乱说呢。” 吴氏好容易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好了好了,你跪了这么久,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可是还等着你来给我请安呢!你这么好的孩子,我真巴不得天天看见你!” 楚明昭笑笑不说话。 合着吴氏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晨昏定省本就是晚辈该做的,说出去不算为难,不过同样是晨昏定省,其中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有的宽和人家只需早晚去请个安,甚至不必晨昏定省,而吴氏所谓的晨昏定省,则是要让她天不亮就等在松鹤院中,而后亲自伺候吴氏起床穿衣,还要听训,一番折腾下来得中午才能回去。黄昏用饭之时又得到吴氏房里,直到吴氏歇下才可离开,期间但凡做错了什么,甚至只要走了会儿神,就得被训斥惩罚。 这样的日子,楚明昭过了很久。 习惯了。 就在楚明昭惋惜自己好日子过完了的时候,一道低低的咳嗽声响起:“夫人放心,日后我会跟少夫人一同去给您请安,晨昏定省一次不落,就是我身子这样,不知何时就要给夫人添晦气,还望夫人勿怪。” 吴氏:…… 被裴景淮这么一说,吴氏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她叫楚明昭去晨昏定省,可是存了刁难的心思的,久站都是小事,要是这病秧子跟着过去,还真未必能挺过来,万一真嘎嘣一下死在她院子里…… “……也罢也罢,我瞧景淮比我还舍不得你,既然这样啊,我就不折腾你们了,”吴氏艰难地撑起微笑,“明昭,你可要帮我好好照顾景淮啊!” 楚明昭笑着应是。 吴氏来了一趟什么也没办成,这会儿更不想面对这夫妻两个,便借口自己还有事,带着朱妈妈走了。 外头的下人们也连忙散去,祠堂里里外外终于恢复平静。 楚明昭松了口气,动了动自己又酸又麻的腿,转头看向玉兰。 不出所料,玉兰的眼眶已经红透了,等回了世子院一定又是一场暴雨。 “夫人,”裴景淮轻声唤她,“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楚明昭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还是回去再好好休息吧。” 这祠堂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裴景淮点点头,立时便有丫鬟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转头一看,玉兰身边也站了个丫鬟。 暮山则是皮糙肉厚,这会儿已经站在云水身边了。 于是楚明昭放下心,一行人回了世子院。 回了自己的院子,楚明昭才彻底松了口气,挥开两个丫鬟,自己一瘸一拐地回了卧房。 楚明昭坐在床上,看着膝盖上的两团乌青皱起了眉头。 一阵响动传来,楚明昭下意识地抬起头,便见裴景淮驱着轮椅朝她而来,腿上还放着个巴掌大的天青色的瓷罐。 裴景淮停在床边,将放在腿上的药罐递给她:“化瘀膏,药效很好。” 说话时,裴景淮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腿上。 楚明昭眨了眨眼:“我都这样了,还让我自己涂啊?” 裴景淮抿了抿唇:“我去叫丫鬟。” “玉兰自己也伤着呢,再说了,我不习惯让旁人伺候。” 裴景淮看着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女子曲腿坐在床上,眉眼精致,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 目光下移,看见她膝上的两团乌青,裴景淮抿了抿唇,终于亲手拧开了药罐的盖子。 楚明昭很是上道,腿一伸,直接把腿压在了他的腿上。 她一身雪肌,两条腿修长匀称,那两团乌青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裴景淮上药的时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手上力道稍重便会弄疼她。 楚明昭看着面前专心致志为自己上药的裴景淮,眼神有些飘忽。 原来有一个人纵着自己撒娇耍赖,是这样的感觉啊…… 裴景淮仔细给她上了药,将盖子重新合上:“玉兰那边也已经叫人送了药,你不用担心。” “嗯。”楚明昭觉得自己眼眶微热,不想让裴景淮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便背过身去。 静了会儿,裴景淮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 裴景淮抿了抿唇,正要再说些什么,楚明昭却突然翻身而起,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裴景淮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错过楚明昭方才微红的眼眶。 他下意识去抱她的手僵在半空,过了良久,又慢慢地放回了扶手上,缓缓收紧。 “当心腿。”他只道。 “……木头。”他听见自家夫人骂他,声音闷闷的。 裴景淮眼睫低垂,盖住了眼中的嘲弄。 他不是木头。 他知晓七情六欲,但……他不配。 ------------ 第15章 他的夫人需要他吗 祠堂罚跪一事,叫府中下人们看清了吴氏对待裴景淮夫妻二人的态度,到底是带来了些不利的影响。 这不,眼看着天都快黑透了,世子院的晚饭竟还没送来。 好在裴景淮早就有所预料,提前叫人去外头的酒楼买了,总算是没饿着楚明昭。 楚明昭吃饱喝足,带着玉兰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时不时往廊下看去,就能看见裴景淮在看着自己。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裴景淮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也更柔和了几分。 楚明昭走得差不多了,就回他身边坐下:“世子院这么大,没有小厨房吗?咱们接下来总不能每天都去外头买呀。” 裴景淮道:“有是有,不过没有人手,我明日就安排。” 楚明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夫君,我家以前有位林娘子,本来是跟着我娘的,做饭可好吃了,还什么都会做,要是还没安排人手,不如请林娘子回来?” 因她成亲,便给了林娘子一笔丰厚的银子送她走了,前世她再也没能吃到林娘子做的饭菜,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缘分。 裴景淮笑着点了点头:“都听夫人的。” 下一刻,楚明昭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食材还得经侯府送过来……看来明天偷不了懒了。” 本来她还想着明日睡到自然醒,只叫总管过来问话就行了,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得她亲自去。 突然,楚明昭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裴景淮薄唇轻启:“不累吗?” 楚明昭一怔。 她如今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前世一直做的,早就习惯了,当然不觉得累。 但裴景淮默认她累:“至少今天别想这些事了,明早上我陪你一起。” 这时,云水走上前来,提醒裴景淮按摩的时间到了。 裴景淮每天早晚都要由专人按摩刺激腿部,期间连云水暮山都不能进去。 裴景淮没说话,只看着楚明昭。 对上他的目光,楚明昭道:“我自己坐会儿就好了,你去吧。” “好。” 裴景淮这才离开。 如今门槛已经被拆干净了,裴景淮自己就能进到专门用作按摩的房间,房间里有医师照顾,云水暮山便守在楚明昭身边没动。 裴景淮的按摩要持续半个多时辰,楚明昭是闲不下来的,便看向云水暮山道:“院里能用的人手多吗?” “管够,少夫人要做什么?” 楚明昭神秘一笑,低声吩咐了几句,云水暮山对视一眼,眼睛齐刷刷地亮了。 一番安排做完,楚明昭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等裴景淮按摩完出来,便推着他回去了。 次日,楚明昭还没清醒过来,便觉得自己腿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下意识地想要翻身躲开,然而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道却落在她腿上,叫她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黑影,光线太暗,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楚明昭下意识地惊叫出声之前,那人先说话了:“弄疼你了吗?” 是熟悉的声音。 楚明昭松了口气:“……你大早上不睡觉干嘛呢?” “给你上药,”裴景淮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时辰还早,再躺会儿吧。” 今日要早起点卯,裴景淮担心她忘了上药,索性自己早起一会儿。 被吓了这么一大跳,楚明昭已经彻底清醒了,耐心地等着裴景淮上完药,便将腿压到了他身上。 裴景淮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怎么了?” “夫君一大早起来帮我上药,我很感动,想着怎么奖励夫君一下呢。”楚明昭的声音绵软娇媚,说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景淮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抬手,将楚明昭的腿挪了下去:“不必奖励。” 楚明昭又把腿压上去:“夫君这么不求回报,更叫我感动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恐怕只能以身相许了——” 裴景淮彻底无奈:“别闹了,夫人。” “你还知道咱们两个是夫妻呀。”楚明昭轻白了他一眼,到底没再闹他,自顾自地起床更衣。 裴景淮独坐在床上,垂头看着自己的腿,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楚明昭更衣出来,听见外头传来玉兰的声音:“夫人,您起了吗?” 楚明昭应了一声,把提前一晚准备好的衣裳递给裴景淮,又抬手把床帐放下,将裴景淮的身影遮住,这才叫了玉兰进来。 玉兰一进来,见床帐还没拉开,便目不斜视地开始伺候楚明昭盥洗更衣。 楚明昭一边收拾着,听见床里没动静,便道:“夫君,你别闲着呀,昨天不是说好陪我一起的吗?” 听着她的话,裴景淮眼中聚起点点神采:“好。” 他的夫人需要他。 裴景淮的腿虽然不方便,不过穿衣裳这种事还是能自己做好的,只是在挪到轮椅上的时候,需要有人扶他站着,把下摆整理妥当,以免看上去不成体统。 不过这也耽误不了多久,楚明昭出去没一会儿,裴景淮就出来了。 —— 夫妻二人到了前院,便见今日的情况比昨日还不如。 昨天那些管事虽然懒散,但好歹来齐了,今天过来一看,竟少了一大半! 玉兰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难看起来。 楚明昭早有准备,低声嘱咐了几句,云水暮山转身离开,裴景淮的轮椅则是被楚明昭接手,推到了圈椅边上。 没一会儿,云水暮山就一起回来了。 他们合力抬着个盖着布的竹筐,里头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看着分量十足。 楚明昭的目光扫过底下众人,声音轻柔:“按理说,昨日我就该给诸位准备见面礼的,不过我年轻,想得不够周到,今天给诸位补上,还请诸位莫怪。” 她这话说得客气极了,不过有昨日的雷霆手段在先,众人可不敢觉得她柔弱可欺,一个个的都恭声应是。 “玉兰。” 楚明昭话音落下,玉兰就带着云水暮山走上前去。 走得近了,众人才看见,那竹筐里的竟是一吊吊铜钱! 每个管事都得了沉甸甸的两吊钱,竹筐里还剩下一大半。 一顿银子发下去,院中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汇报起各自手下的情况来也都语气轻快。 楚明昭态度和善,裴景淮虽然稍有些冷也不妨事,一时间,世子院里一片主仆和睦的景象。 与此同时,世子院给管事放银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到了围着总管婆子聚成一堆的诸位管事耳中。 ------------ 第16章 “我还得谢谢你了?” 几个婆子聚在一起,一听说这个消息,脸上齐齐显出几分不屑。 “两吊钱就被收买了,那些人也太给侯府丢脸了!” “可不是吗!我还以为这少夫人的手笔能有多大呢,结果就两吊钱啊,嗤!” 众人表达了一番自己的不屑,便各自散去了。 一刻钟后,世子院门前。 “……好巧啊。” “巧、巧……” 先前对两吊钱不屑一顾,如今却因为两吊钱齐聚于此的管事们一脸尴尬,却还是争先恐后地抬步进了院门。 幸好这会儿还没散,管事们匆匆上前,朝着楚明昭行礼问安:“少夫人,老奴早起去巡视了一圈,这才误了时辰,还请少夫人勿怪。” 楚明昭笑得和善:“诸位也是为了侯府办事,迟来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一句话,其他人都不必再找理由了,心里纷纷松了口气。 玉兰上前,一人给了两吊钱,管事婆子们捧着吊钱喜笑颜开,纷纷道谢。 等她们安静下来,楚明昭看向主管采买的婆子:“白妈妈,我看世子院有现成的小厨房,荒废着也是可惜,我准备用起来,等我安排好了人手,会叫她单独给白妈妈送账本,日后还得白妈妈多多操心。” 白妈妈正欲应下,一道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少夫人,此举恐怕不妥吧!侯府之中但凡有什么变动,都得经夫人首肯才行,要是都像您这样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侯府不是乱了套了?奴婢这也是为了侯府安定着想,还请少夫人三思!” 开口的是主管厨房的丁妈妈。 要食材采买的油水可多了去了,有时候撞上逢年过节什么的,她甚至能从里头捞出来几个月的月钱! 何况她总说裴景淮需要吃精贵的东西,平时一大半的油水都是从世子院捞的,如今世子院绕过她单独报账,她怎么可能答应?! 楚明昭朝她看去,眼中笑意不变:“你不说我还忘了,昨晚厨房一直没给世子院送饭,怎么回事?” 丁妈妈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茬事,脸色一僵:“侯府这么大,各处的饭食都要奴婢操心,奴婢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楚明昭的笑里蓦然带上了几分寒意:“侯府虽大,正经主子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这你都记不住,还指望你能记住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疏忽,我不去挑你的错处,你竟还敢出来驳我,之前婆母管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都说婆母心善,没想到竟会让你生出欺主之心,这样的下人,婆母或许能容,我却不行。” 玉兰立时就接上了话:“少夫人,不如贬丁妈妈去前院做粗活吧。” 如今楚明昭手里的管家权只有一部分,这些管事们的身契都还在吴氏手里,不然直接把人发卖出去,威慑力更足。 主仆二人配合着连消带打的,院中的诸位管事纷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就这么办吧。” 一锤定音。 楚明昭的目光从众多管事的脸上一一扫过,见她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便叫她们都散了。 她不需要这些人发自内心地敬她,只需要让这些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以后不敢怠慢世子院半分就够了。 从楚明昭那句话说完,丁妈妈就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一个风风光光的管事婆子,竟被一句话打去前院干粗活,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被长随拖着出去,一路哀嚎求饶,但长随脚下步子不停,怕她的声音吵到主子,干脆直接把她拖去了前院。 世子院的大门关上,楚明昭把手里的茶水往边上一放,立刻没骨头似的靠在了椅背上。 玉兰无奈:“少夫人,您好歹再多装一会儿呢。” “又没有外人了,还装什么呀。” 楚明昭侧头,见筐里还剩下不少吊钱,便道:“你们拿下去分了吧,一会儿我推着世子回去就行。” 云水暮山一喜,却都没有说话,而是下意识地看向裴景淮。 裴景淮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听少夫人的。” “是!” 前院就剩下了夫妻二人。 看着方才还恩威并施,几句话的功夫便能震慑住一众下人,但现在已经毫无形象可言的自家夫人,裴景淮心中无奈,唇角却不可自制地勾了起来。 楚明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我笑什么?” 裴景淮移开目光,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没什么。” 楚明昭休息了一会儿,便推着裴景淮去了后院。 那些管事们已经彻底老实了,如今就等着工人那边把材料都准备好,就可以开始夯土了。 想到这儿,楚明昭的脚步不由轻快起来。 —— 中午还没到,吴氏来了。 玉兰去找林娘子还没回来,楚明昭左右看看,带着暮山去了。 万一吴氏二话不说对她动手,暮山还能帮她挡挡。 二人到了前厅,见迎面没有茶盏飞过来,楚明昭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随之扬起了笑意:“婆母怎么过来了?” 吴氏冷哼一声:“我若再不过来,只怕这侯府要翻天了!我听说你今早处置了厨房的丁婆子,怎么回事?” 楚明昭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婆母您是不知道,厨房昨晚上都没给我们这儿送饭,我也就算了,但世子怎么能不吃饭呢?万一要是饿出什么毛病,传出去了,损的还不是婆母的名声?” “何况那丁婆子今天敢怠慢我们,日后就敢怠慢婆母,婆母心善,儿媳想着,这个恶人干脆就由儿媳来做就是。” 吴氏冷笑一声:“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那丁婆子能做厨房管事,便是吴氏的心腹,如今竟然被楚明昭直接给打发到前院做粗活去了,她过来兴师问罪,楚明昭还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如此一来,她要是对楚明昭发火,倒还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了! “为婆母分忧,本来就是儿媳该做的。”楚明昭谦虚道。 暮山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吴氏:…… 她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压下心中的怒火。 偏偏楚明昭还一副无所察觉的模样,竟然还抬头看她:“婆母,儿媳哪里做错了吗?” 吴氏看了她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毕竟是丁婆子做错事情在先,她能说什么? 从世子院离开的时候,吴氏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了。 楚明昭铭记规矩,哪怕脚下一步没动,声音却传了出去:“恭送婆母!” 一墙之隔的后院,似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 第17章 ……她怎么总有话说! 午后刚过,玉兰就带着林娘子回来了。 林娘子和自家女儿本来就不愿意离开楚明昭,听玉兰说楚明昭在侯府连饭都吃不上,当即就把刚铺好的铺盖重新卷起来了。 来了侯府,见了楚明昭和裴景淮,知道情况并没有玉兰说的那般夸张,林娘子才松了口气,便带着柴瑞瑞回去休息了,等着晚饭的时候再大展身手。 世子院的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想知道让自家少夫人念念不忘的手艺究竟有多绝。 很快夜幕降临,世子院的饭桌上摆了六菜一汤,有的浓油赤酱,有的清淡鲜美,菜的风味大相径庭,但美味不容置疑。 楚明昭大半辈子没能吃到林娘子做的菜,当晚就多喝了一碗汤,裴景淮见她吃得香,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吃多了,以至于饭后,夫妻二人一人捧了一碗消食的红果羹,一个比一个尴尬。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能吃撑,传出去也是够丢人的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晚上的世子院,几乎人手一碗红果羹。 —— 没过几天就是朔日,平时的晨昏定省可以不去,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却是必须要去的。 自从小厨房建起来以后,楚明昭就把每日的点卯给免了,一连睡了好几天的懒觉,以至于朔日这天差点没起得来床,被玉兰从被窝里拽出来,梳妆打扮了一番以后,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路上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没迟到。 一行人进了松鹤院的主厅,便见裴景川和楚明月已经在厅里坐着了,二人看起来很是甜蜜。 “哟,大哥大嫂来了,”裴景川挑了挑眉,“大哥,你可真是娶了个厉害的啊,平时没少受欺负吧?” 最近侯府的事,他一桩桩一件件都听说了,知道楚明昭性子强势,他一边在心里庆幸自己娶的是楚明月这朵解语花,一边又幸灾乐祸地想裴景淮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裴景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压根没有说话的意思。 楚明昭就更别说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见这夫妻二人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裴景川的脸色顿时僵硬下去,被楚明月柔声哄了几句才缓和过来。 很快,吴氏就来了。 除了裴景淮以外,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问安。 吴氏不忍心自己儿子累着,便叫都坐了。 待众人坐下,吴氏看了楚明昭一眼,竟然顺着方才裴景川的话往下说了:“你是不知道,你这大嫂可是个能干的,这不,掌家才多久啊,又是整院子又是处置下人的,她都一力给办了,唉,我真是老咯!” 楚明昭面露惶恐:“婆母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婆母平时管着一大家子,事多忙乱,总有顾不上的地方,儿媳不过是帮着婆母把平日忽略的补上了而已,至于下人一事,不好用当然要换,不然她万一哪天冲撞了婆母,那可如何是好?” 她不管吴氏在背后怎么说,但是既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就没有白白落人口舌的道理。 “即便如此,你也该跟我商量以后再说啊,你这般直接处置,可有把我这个做长辈的放在眼里?” 那日回去以后,吴氏在心里复盘良久,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今天终于说出来,吴氏忍不住暗暗得意。 看楚明昭还能有什么话说! 结果下一刻,楚明昭就开口了:“婆母,京中谁人不知您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儿媳是怕婆母即便知道了,也碍于脸面说不出来,可放任此等恶仆在家又不是长久之计,这才替婆母办了。” “不过说起来,此事的确儿媳思虑不周,若婆母心中不快,尽可对儿媳出气。” 吴氏:……她怎么总有话说! 眼看吴氏说不出话来,楚明月善解人意地道:“大姐姐,婆母哪里心中不快了?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嘛,大姐姐这反应实在是有些大了吧?要是不知道的,恐怕还得以为婆母是个多刻薄的人呢!” 楚明昭登时就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一句玩笑,还是妹妹更懂婆母的心思,不像我,婆母不管说什么,我都会当真,倒是我无趣了。” 楚明月:…… 吴氏点了一半的头就这么僵住了,看着有些可笑。 厅里骤然响起一声低笑,声音不复往日的冷峻,反而透出一抹温柔。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裴景淮。 裴景淮只看着自家夫人,唇角微微勾起。 楚明月看着他,表情一阵恍惚。 这个废人……竟然会笑?! 他不应该整日整日地坐在轮椅上,像块石头一般不喜不悲吗?! 楚明月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嵌入掌心,叫她寻回了几分神智。 她还有大事要做。 楚明月看向吴氏,将话题扯了开:“婆母,马上就是花朝会了,儿媳准备提前找人做些新衣,婆母可否将尺寸跟我说说,我叫人一并做了?” 花朝会是一等一的盛会,在这一天,帝后会在城外御苑设宴,邀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前去同乐,这样的大场面,自然是要盛装出席的。 听她这么说,吴氏面露欣慰;“还是你懂事,不过这做衣裳的事,该家里的少夫人出银子才是,一会儿你跟你大姐姐去一趟吧。” “是。”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吴氏便叫他们各自回去了。 楚明月要去世子院取银子,裴景川自然要陪着她一起,四人一起走着,却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世子院,楚明昭带着楚明月去了账房。 “做衣裳买首饰什么的,这价钱大姐姐也知道,如今要做公爹婆母,二郎和我的,一共四人,按八套算吧,大姐姐给我拨一百两银子就好,毕竟给公爹和婆母的都要最好的,对吧?” 楚明昭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银子给她了。 她这么痛快,楚明月差点没反应过来。 本来还以为,楚明昭会好生难为她一番呢。 见楚明月站着不走,楚明昭眉梢微挑:“还有事吗?” “没、没了。” 楚明月拿着银票,一脸恍惚地转过身。 外头,裴景川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裴景淮不知道去哪了。 楚明月并不关心,挽着裴景川的手臂便出了世子院的大门。 她脚步坚定,一步一步往前迈去。 前世,楚明昭就是在这次的花朝盛会上得了贵人赏识,让裴景川得以入官场的,她知晓前因后果,所以这次的机会,她不会放过。 她会像前世的楚明昭一样,送裴景川入官场,待其扶摇直上! ------------ 第18章 他究竟还要拖累她到什么时候…… 今日经楚明月这么一提,楚明昭才想起来花朝盛会将近。 御苑在城外的山上,平时不对外人开放,要想一睹御苑的壮丽景象,唯有花朝盛会这一次机会,但是那御苑中台阶无数,对裴景淮而言是寸步难行。 楚明昭想了想,反正自己前世年年都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脆没叫人做衣裳,也嘱咐玉兰不许提及花朝会和御苑,在裴景淮面前,像是全然把花朝盛会抛在了脑后一样。 很快到了出发之日,侯府的主子们一大早就聚在了前院。 见楚明昭和裴景淮没来,楚明月心中不由惋惜。 今日她必定大出风头,可惜不能让那二人亲眼所见。 不过很快,这一丝惋惜便被压了下去。 今日她还有大事要做,不能被这些小事影响。 侯府的马车扬长而去,汇入同去御苑的一片香车宝马之中。 同一时刻,侯府,世子院。 “世子,人都走了。” 裴景淮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卧房的方向。 他知道,他的夫人也很想去。 即便这几日楚明昭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是盛会当前,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究竟还要拖累她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一婆子拎着个食盒过来了。 “奉夫人的命令,来给世子送补药。” 裴景淮“嗯”了一声,从婆子手里接过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云水暮山齐齐面露紧张:“世子,要不、要不还是请少夫人过来吧?” 这药喝不得啊! “不必。” 药汁入口苦涩至极,但裴景淮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他将空了的药碗递还给婆子,又从云水手里接过帕子,擦去沾染在唇上的药汁,以免一会儿被楚明昭看出什么。 “这件事,不要让少夫人知道。” 云水暮山对视一眼,都重重地叹了口气:“是。” —— 城外御苑。 众人在半山腰下了马车,步入御苑。 朱妈妈上前扶着吴氏,低声把家里的消息告诉了她:“世子已经喝下了。” 闻言,吴氏的面色顿时松快了不少。 她本来还担心有了楚明昭,裴景淮会生出求生的意志,现在看来,是她太看得起楚明昭了。 说起来,此事不能怪她心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裴景淮不死,裴景川就坐不上世子之位,就永远要被压一头。 她一个做母亲的,看不得这个。 所以裴景淮必须死。 不过她也不傻,这药一时三刻并不会要了裴景淮的命,需得经年累月才行。 算算时间,也快到时候了…… 吴氏心里想着事儿,连带着脚步都沉重起来,不过在她身后,裴景川和楚明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小夫妻两个一路走一路说笑,甜蜜的样子惹了不少人侧目。 “怎么一下来没见着公爹?” “那不是吗,”裴景川朝着某处抬了抬下巴,“我爹可是侯爷,到了这种场面,免不得要跟人打交道。” 楚明月顺着裴景川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顺势将目光移向别处。 看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楚明月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她面色如常地跟着裴景川,先去见了裴景川的朋友,又回了吴氏身边。 御苑之中逐渐热闹起来,不管男女老幼,这会儿都三五成群地走动起来。 那厢华霜和季妙菡等人朝着侯府的席位看了一圈,没见着楚明昭的身影,料想她没来,便结伴离开了。 楚明月跟自己的朋友站在一处,将那些人的动静收入眼底,不由嗤笑了一声。 楚明昭现在只怕跟那废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吧! 这楚明昭也真够蠢的,为了一个废人,连这样大的场面都不来了。 她将目光移开,在看见一道前呼后拥的身影时,眼睛蓦地一亮。 她一直等的人,来了! 楚明月眼珠一转,提议道:“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既然来了御苑,怎么能不去后面那一片镜湖看看?” 御苑中的每一处景致都美不胜收,镜湖美景更是一绝,只要看过一眼,便再也难以忘怀了。 她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应好,说笑着往镜湖而去。 然而此时的镜湖岸边,大大小小的亭子都被人占了去,众人转了一圈也没找着空位,兴致顿时没了大半。 众人正准备去别处逛逛,楚明月却道:“我走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找地方歇会儿。” 御苑是难得一来的地方,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休息上,便纷纷点头,结伴走了。 楚明月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朝着一片假山掩映的地方走去。 前世,楚明昭就是在那里,救下了晋阳长公主的幼女,不仅为裴景川换来了机遇,还入了晋阳长公主的眼,从此不管到了哪都受人追捧。 而现在,为裴景川争取机遇,入长公主眼的人是她! 想着想着,楚明月的眼神越发炽烈。 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屏住了呼吸,在假山里绕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在岸边坐下了。 据说晋阳长公主家的那位小郡主是偷溜出来的,而现在晋阳长公主一行人才刚到御苑,那小郡主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机会跑出来。 于是楚明月一边看着眼前的镜湖美景,一边静静地等着。 等着等着,一阵小心翼翼却依旧十分明显的脚步声终于传了过来。 楚明月回过神。 来了! “咦?怎么这儿也有人呀!”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楚明月侧头,朝她看了过去。 面前的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玉雪可爱,打扮得虽不华贵,却天生贵气,一双宝石般澄澈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楚明月朝她笑了笑:“外面没有落脚的地方,我走累了才过来的。” 小郡主眨眨眼,试探着道:“那我能在这儿玩一会儿吗?我母亲不许我靠近湖边,我好不容易才甩开那些姐姐们的,我不会吵到你的,我发誓!” 小郡主举起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指着天,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当然可以。” 得了允准,小郡主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脆生生地道了声谢,便蹲在了湖边。 镜湖的水面油润如上好的丝绸,触手微凉,小郡主玩得开心,咯咯笑了起来。 楚明月靠在假山上,姿态虽然放松,心里的那根弦却紧紧绷了起来。 她本来就已经等了小郡主许久,耐心近乎告罄,这会儿眼见着小郡主竟然乖巧地只蹲在岸边玩,她的眉心紧紧蹙起,眼底浮现出了挣扎的神色。 反正有她在,小郡主不会出事的,不是吗? 即便她不出手,小郡主还是会落水的,不是吗? 想通了这一点,楚明月咬了咬牙,朝着小郡主伸出了手。 ------------ 第19章 她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扑通!” 水花四溅。 楚明月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即也纵身跳进了湖里。 即便如今春光大好,但湖水依旧冰冷刺骨,楚明月刚入水就打了个激灵。 想到自己心中谋划的大事,她咬紧牙关朝小郡主游去。 她们如今所处的地方十分隐蔽,背后是假山,前面又正好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住,连巡逻的侍卫都鲜少往这儿来,更别说旁人了,不过小郡主刚在这附近失了踪迹,下人们还没走远,此时听见声音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正好看见楚明月用尽全力,把小郡主托举上岸的一幕。 “天呐!” “小郡主!” 小郡主受了惊,此时小脸煞白,大哭不止,宫人们慌慌张张地往前跑去。 跑在最前头的是个面容慈祥的嬷嬷,她把小郡主抱在怀里,余下的宫人们则是把还没能上岸的楚明月拉了上来。 蒋嬷嬷满心后怕地抱着小郡主,她不敢想,如果没有眼前这位年轻的夫人,小郡主会不会—— 见楚明月形容狼狈,蒋嬷嬷忙道:“这位夫人,快随我们去换件衣裳吧!” 楚明月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她此时衣衫尽湿,贴在身上冰寒彻骨,便只好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护着她,急匆匆地沿着小路,去了一处画栋飞甍的宫殿。 楚明月被宫人引着去更衣,小郡主则是被蒋嬷嬷抱着去了晋阳长公主处。 晋阳长公主刚刚安顿下来,隐隐听见女儿的哭声,便下意识地朝门口走去,正好迎面见着蒋嬷嬷抱着浑身湿透的小郡主过来。 见小郡主浑身湿透,脸色煞白,晋阳长公主心下大骇,连忙将小郡主接到了自己怀里:“这是怎么回事?!” 蒋嬷嬷当即就带着一众宫人跪下了:“都是老奴看护不力,跟丢了小郡主,以致小郡主不慎落水,幸好有一位年轻夫人施以援手,不然、不然老奴万死难得其咎啊!” 晋阳长公主当即宣了御医过来,确定小郡主并无大碍,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皎皎的救命恩人何在?” 见晋阳长公主没有处置自己的意思,蒋嬷嬷心下松了口气,连忙道:“老奴这就去请。” 看着蒋嬷嬷转身离开,安嬷嬷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殿下,您衣裳湿了,穿久了怕会寒气侵体,奴婢陪您去换身衣裳吧。” “也好。” 趁着晋阳长公主更衣的时候,一个宫人从外头回来,走到晋阳长公主身边低声道:“殿下,奴婢找侍卫查证过了,那位的确是比小郡主更先过去的,此事恐怕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晋阳长公主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身在高位,阴谋诡计不得不防,不过眼下既然是一场巧合,那晋阳长公主心里便只剩下纯粹的感激了。 没一会儿,蒋嬷嬷就引着个年轻夫人来了。 那年轻夫人穿了一身莲红色的衣裙,头发还泛着淡淡的潮气,或许是浸了冰寒的湖水还没缓和过来,她脸色雪白,瞧着格外惹人生怜。 晋阳长公主语气和善:“你是哪家的夫人?” 楚明月屈了屈膝:“回殿下的话,臣妾是宣平侯府二房的夫人。” 宣平侯府虽然已经几近没落,但晋阳长公主依旧记得这一家子,脑子一转就把楚明月跟记忆中的人配上了对:“原来是裴家的二少夫人,快请坐吧。” 楚明月依言坐下,又从宫人手中接过暖身的姜茶,神色有些恍惚。 她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晋阳长公主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色恍惚,便当她是还没缓过神来,一时间语气又柔和了几分:“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本宫今日怕是要肝肠寸断。” 晋阳长公主今年三十有二,说小郡主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也不为过,她自然当眼珠子一般爱护着,小郡主平日里一点小磕小碰她都要难受半天,何况是危及性命的事。 楚明月忙道:“小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即便不是臣妾也会有旁人相救的。” 听着她的话,晋阳长公主心里一阵熨帖:“即便如此,你于我和皎皎有大恩,这一点是做不得假的,你若有什么心愿,尽可说来听听,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楚明月低着头,随着晋阳长公主话音落下,纤长的睫毛都差点掩不住她眼中的精光。 她深吸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实不相瞒,臣妾……的确有一心愿。” “你且说来听听。” 楚明月起身,朝前走了两步跪在了地上:“殿下,女子势弱,在家依靠父母,嫁了人便要依靠夫君,所以……” 听着她的话,晋阳长公主眼中微微亮起了些许光芒,透着几分期待。 下一刻,楚明月鼓足了勇气,朗声道:“殿下,臣妾的夫君心有鸿鹄之志,亦有栋梁之材,却报效无门,所以臣妾想请殿下,提拔臣妾夫君一二!” 说完,楚明月将额头贴在了地面上。 一瞬间,晋阳长公主眼中光彩尽散:“……你知道女子势弱,那既然得了机会,为何不为自己求?” 楚明月怔住,不明白晋阳长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只需要持家便好了,她能为自己求什么? 见楚明月久久不说话,晋阳长公主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也罢,裴二郎君是习文的还是练武的?” “回殿下,臣妾夫君自幼习武,武艺高超。” 晋阳长公主沉吟片刻,道:“金吾卫六品校尉一职尚有空缺,你若愿意,本宫一会儿便去禀明皇兄。” 皇兄跟她一样,也最宠爱皎皎,何况区区一个六品校尉的位子,皇兄不会说什么的。 六品校尉! 楚明月霎时攥紧了拳头。 前世,楚明昭只给裴景川争来了七品中候的官职,而且还是在此事过了大半个月之后才争来的! 如此看来,自己赢了楚明昭两次! 楚明月心中狂喜,迫不及待地谢了恩。 晋阳长公主身边的安嬷嬷见楚明月这样,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寻常人得了长公主的赏识,只怕巴不得能入长公主的眼,再徐徐图谋可这位倒好,上来就把好处给用了,如此一来,日后在晋阳长公主面前怕是…… 果然下一刻,晋阳长公主就开了口:“你为你家夫君求得官职,就快去把这个消息跟他说说,安嬷嬷,陪二少夫人回去吧。” 安嬷嬷应声,恭敬地引着楚明月走了。 待那抹莲红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晋阳长公主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这一身舍己救人的胆魄。 ------------ 第20章 裴景川的起点,等同状元! 安嬷嬷是晋阳长公主的心腹,平日总是跟着晋阳长公主出入大大小小的场合,此时众人见她竟然跟在楚明月身边,便议论纷纷。 “那好像是裴家的二少夫人吧?她怎么跟安嬷嬷走在一起了?” “刚刚小郡主好像落水了,是那位把小郡主救起来的,如今看来,这位是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了!” “天呐,这二少夫人的命也太好了吧?” 听着众人话中透出的羡慕,楚明月忍不住挺了挺胸膛,眼中的得意之色几乎要藏不住。 很快,楚明月看见了吴氏。 吴氏这会儿正跟几个伯爵夫人在一起赏景,见楚明月头发半干,正想训斥她不成体统,下一秒看见安嬷嬷,登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不是安嬷嬷吗?” 安嬷嬷走到近前,朝着吴氏屈膝一礼,道:“奴婢参见侯夫人。” “哎哟,您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吴氏忙道。 这安嬷嬷虽然是下人,却是晋阳长公主身边的下人,即便她是侯夫人,轻易也受不得安嬷嬷的礼。 安嬷嬷笑着看向楚明月:“二夫人,奴婢这就回去跟殿下复命了。” “安嬷嬷慢走。” 看着安嬷嬷的背影远去,吴氏一把将楚明月扯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 楚明月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扫了一眼旁边一脸好奇的众人,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听她救了小郡主一命,还以此为裴景川换来了一个六品校尉的官职,众人纷纷面露惊叹。 “天呐,你家这娶的是什么神仙媳妇?这也太能干了!” “可不是吗!以六品校尉为起点,又有长公主殿下帮衬着,日后这裴家二郎怕是要前途无量了!” “好姐姐,你家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我们呐!” 吴氏被这一番一番的话哄得笑眯了眼睛,看楚明月是从未有过的顺眼:“早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竟这么能干!” 楚明月羞涩地低下了头:“多谢婆母夸赞,不过儿媳见小郡主危在旦夕,也没想这么多,等儿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到长公主殿下眼前了,说起来也是万幸,还好小郡主没事。” 她一番话说完,众人又不禁感叹她的善心。 御苑人多口杂,这件事很快就在传了开,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几乎人人都知道楚明月救了小郡主的命,还为自家夫君争取到了六品校尉的官职。 众人见楚明月入了晋阳长公主的眼,一个个的连美景也顾不上欣赏了,都往楚明月身边凑。 楚明月终于体会到了众星捧月是什么样的感觉。 往日总是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如今都对她笑得温和极了。 而这,只是个开始! 日后她获封诰命,定会比现在还风光千百倍! 很快黄昏降临,众人如来时一样乘着各家的马车,离开御苑往京城而去。 楚明月上了马车,见裴景川已经在马车里坐着了,不过面色不好,便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裴景川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今日你是出尽了风头,我可惨了,我那些朋友啊,一个个都笑话我是靠着你才得以入官场的!” 今天楚明月被捧了一天,他就被笑话了一天,虽然也有人上来奉承,但他总觉得这奉承里也带着股阴阳怪气,叫他怎么能有好脸色? 除此之外,裴景川其实还有一种隐秘的……不服气。 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连官场的门槛都还没摸着,偏楚明月能轻而易举地办成此事,叫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他这一番话,楚明月别的没听出来,只听出来一股孩子气。 楚明月失笑:“管他们怎么说,反正夫君你如今是进官场了,而且还是六品的校尉,那些人说的话,不过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夫君怎么能放在心上呢?” 六品的官职听着好像不算什么,但多少人费尽千辛万苦走过科考,大多也就得个七八品,甚至八九品的官职,而且或许还要去往外地,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回京。 而能以六品官职为起点的,唯有状元。 裴景川的起点,等同状元! 而且,是她为他挣来的! 一想到这儿,楚明月的腰都挺直了。 但裴景川却并不这么想:“你好歹也救了小郡主的命,晋阳长公主怎么就拿了个六品的官职打发你?莫不是你无意间说错了什么话,惹了晋阳长公主不快吧?” 若非如此,他一个侯爵之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发了? 区区六品官,他平日都不稀得赏去一个眼神,如今他自己倒成了六品官了,真是憋屈。 楚明月一愣。 她犹记得前世,楚明昭只给他争来一个七品的官阶,但裴景川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上任了啊。 怎么前世他不嫌七品低,如今却嫌六品低了? 见楚明月说不上话,裴景川便当她是默认了。 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裴景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 他的夫人如果能再聪明一点,如今他有的,绝不仅有六品的官职而已! 裴景川深深地看了楚明月一眼。 触及他眼中的失望,楚明月的脸都涨红了,心里尽是说不出口的憋屈。 回了家,面对晋阳长公主着人送来的丰厚谢礼,楚明月才重拾了几分欢欣。 —— 侯府,世子院。 早上还清幽雅致的世子院,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各处都堆放了夯土的材料,几乎叫人无从下脚,不过世子院里却没人嫌弃。 尤其是楚明昭,仿佛已经看见裴景淮陪着自己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散步时的样子,嘴角一整天都没落下过。 裴景淮瞧着也很开心。 这时,外头传来消息,说裴景川已经成了六品校尉,待皇帝回銮,便会下发圣旨。 听到这个消息,楚明昭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既然裴景川已经得了官职,就说明小郡主没出事。 不过……楚明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前脚救了小郡主,后脚就为裴景川求官职,半点都不为自己想想? 原来楚明月是个这么无私的人吗? 裴景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楚明昭的思绪:“初入官场就得了六品,看来侯府的未来有指望了。” 楚明昭扯了扯唇角,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 有个屁。 一旁默默观察自家夫人的裴景淮忍不住面露疑惑。 怎么感觉自家夫人的表情像是在骂人? 好像还骂得很脏的样子? 他……没惹自家夫人不开心吧? 裴景淮陷入沉思。 ------------ 第21章 真是无时无刻不忘给他挖坑 次日,世子院开始动工整修。 施工的时候难免脏乱,所以裴景淮和楚明昭提前一晚就搬到东跨院的书房去了,既清静又方便。 当然,清静是留给裴景淮的。 楚明昭闲不下来,早起在主院转了一圈,裙摆沾了一层土,却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见她眉眼生辉,裴景淮也跟着勾起了唇角,却在楚明昭又要出去看的时候,一把将人拉住了。 “叫云水暮山去看着就行,外面日头大了,别晒着你。” 云水暮山:…… 二人齐齐出去了。 自家主子向来不喜欢人贴身伺候,这台阶一改成,他俩估计就得守马厩去了。 二人心情沉重地离开,但是很快,又一起从外头回来了:“世子,圣旨到了,侯爷和夫人叫您和少夫人赶紧过去。” 裴景淮看向楚明昭:“应该是给二弟封官的圣旨,跟咱们没关系,过去露个脸就是。” 楚明昭点点头。 出了门,见来接他们的竟然是朱妈妈,楚明昭不由挑了挑眉。 朱妈妈可是吴氏的心腹,今天怎么做起接人的活儿了? —— 与此同时,前院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香案已经设好,除了裴景淮和楚明昭之外,人也都已经到齐了,而且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传旨太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宣平侯赔着笑道:“大人见笑了,实不相瞒,我那儿子自从伤了腿以后,性子越发孤僻了,这不,前两天的花朝盛会他都没去呢!今日劳烦大人久等,实在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大人海涵。” 传旨太监回去以后要去皇帝面前复命,万一对他们侯府不满,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什么,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传旨太监嘴上说着“不敢”,眉头却皱了起来。 当年裴景淮的事闹得很大,甚至传进了宫里,传旨太监也听说了一二,天之骄子骤然跌落泥潭纵然叫人惋惜,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心生不满。 腿废了又如何?他今天过来传旨,代表的可是皇家颜面,裴景淮爬也应该爬过来! 但是眼看着时间慢慢过去,吴氏都已经派人去请了三四次了,却还没见着裴景淮和楚明昭的人影,传旨太监不悦至极,心中打定主意要回去好好告他一状。 见传旨太监愈发不快,吴氏忙道:“大人放心,我叫我身边的妈妈去请了,这次……应该可以把世子请过来。” 话虽如此,但吴氏的语气仍不敢确定。 幸好正如吴氏所说,这一次,终于成功地把裴景淮和楚明昭给请过来了。 二人行进正厅,一看正厅里布置得如此妥当,传旨太监和宣平侯更是一脸不耐烦,楚明昭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脸上的笑意也一瞬间就收敛了起来。 她强作镇定上前,朝着宣平侯和吴氏行礼请安。 宣平侯冷哼一声:“逆子,还知道来!” 吴氏连忙上前打圆场:“侯爷,世子好不容易来了,您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裴景川和楚明月没有说话,这会儿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传旨太监可不愿意惯着裴景淮和楚明昭,当即就毫不客气地开了口:“依咱家看,侯爷说得不错,这二位真是好大的架子,竟让陛下的圣旨等着,这满京城,世子和世子妃也是头一份儿了!” 宣平侯脸都青了。 这逆子废了腿,他不嫌弃逆子累赘,一直养着他,没想到,这逆子竟然给他找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听着众人的话,云水暮山忍不住对视一眼,脸上除了茫然就是委屈。 他们今早上一直都在主院守着,朱妈妈一传话他们就来了,哪让圣旨等着了? 而且就是怕让圣旨久等,这一路上云水暮山抬着轮椅健步如飞,可半点都没敢耽误啊! 裴景淮心底一片冰冷。 他这位继母,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给他挖坑。 以前种种他都能忍,但牵扯到楚明昭就不行。 裴景淮正欲开口,直接戳破吴氏的虚伪,一只手却轻轻地落在了他肩上。 他下意识地住了口,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靠在椅背上。 楚明昭在厅里环顾一圈,眼神彷徨中带着无措,无措中带着失望,最后,她却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着宣旨太监道:“大人,我不知道方才我家婆母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不过……我们这做晚辈的,总不好叫长辈下不来台,所以婆母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今日……的确是我们二人错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我们以后决计不会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微颤,委屈之色溢于言表。 吴氏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什么叫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明昭这番话表面上好像是在维护她,实际上不对劲极了!传旨太监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 果然,传旨太监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探究。 吴氏刚要解释,楚明昭却抢先了一步道:“大人,因为我们夫妻二人,已经叫您等了许久了,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何况这些家里的事,还是不要闹到人前了,不如先传旨吧?” 见她如此识大体,传旨太监的态度温和下来:“世子妃说得有理,请吧。” 不管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也只能依次跪好,连裴景淮都被云水暮山从轮椅上扶起,跪在了地上。 楚明昭本来还担心裴景淮跪不稳,时刻准备扶着他,没想到裴景淮竟十分稳得住,还朝她递去一记不必担心的眼神。 众人俯首,听传旨太监宣读圣旨—— “朕闻裴家二郎裴景川德武兼备,今命其为金吾卫六品校尉,望其今后恪尽职守,不负朕之所望。” 传旨太监将圣旨仔细合上,往前一递,裴景川连忙膝行几步,双手将圣旨接过:“臣谢陛下隆恩!” 众人依次起身。 传旨太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见吴氏一副心慌想要解释的模样,又见裴景淮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眉眼温和,并无半点孤僻阴暗的神色,心里对这家的情况也就有了底。 他一甩拂尘,止住了吴氏的话:“咱家还得赶着回宫复命,侯夫人,不必相送。” 吴氏脸色一僵,却不敢得罪他,只好道:“那、那您慢走。” 传旨太监走了,吴氏脸色难看地看向楚明昭。 楚明昭却没看她,而是俯身跟裴景淮说着什么。 吴氏正准备收回目光,裴景淮突然眼珠一转,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 那双凤眸里一片漆黑,透着无尽的冷意,恍若深渊。 吴氏竟后背一凉,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跟着脸色紧绷的宣平侯一起走了。 ------------ 第22章 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哎,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楚明昭不满地看着跟自己说话都能走神的裴景淮。 裴景淮收回目光,眼中哪里还有半分寒意,尽是无奈:“听见了,一会儿回去就让云水把人叫过来。” “这还差不多。” “大嫂,你怎能这么跟我大哥说话啊,我大哥虽然残了腿,但到底也是个男人,你这么欺负他不好吧?”一道声音响起,楚明昭转头一看,原来是裴景川和楚明月正朝他们走过来。 裴景川手里还举着圣旨,笑得一脸得意,楚明月在他身边,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楚明昭唇角勾起:“恭喜你啊,二弟。” 裴景川得意一笑:“大嫂客气了。” 说完,裴景川扫了裴景淮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大哥放心,如今我既然已经得了官身,一定会好好干,不辜负陛下所托,日后也一定能扛起侯府,大哥你就放心吧。” 你就放心地去吧。 在场的没一个蠢人,如何听不出他未说出口的恶意。 楚明昭脸上笑意不变:“依我看啊,二弟此生最大的造化就是娶了明月为妻,我记得寻常权贵子弟要进金吾卫,事先也得通过一番考校才行,而且未必能有六品,但咱们二弟命好啊,自己什么力气都不用出,只靠着明月就能得六品的官职,只怕京城里有不少人都在暗中羡慕二弟的福气吧!” 她这一番话说完,楚明月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朝裴景川看了过去。 “夫君……” 楚明月下意识地去捉裴景川的衣袖,却被他无情甩开。 楚明月暗暗咬了咬牙。 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裴景川毕竟是个男子,最是要强,对于靠着她才得来官职的这件事肯定觉得别扭,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哄着他,没想到今天一个照面,楚明昭竟然张口就直戳裴景川的要害! 裴景川果然是恼了,竟一句话也不再说,转身就走了。 楚明月咬了咬牙,转过头不甘示弱地道:“大哥才是呢,要不是娶了我大姐姐,只怕现在还在世子院龟缩不出吧!大哥才是要对我大姐姐好点才是啊!” “嗯,”裴景淮面上带笑,“我也觉得能娶昭昭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楚明月:…… 她也甩袖走了。 看着那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楚明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巴掌拍在了裴景淮肩上:“真是没看出来,你也挺会气人的嘛!” 裴景淮无奈。 他只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实话而已。 但显然自家夫人不这么想,她这会儿只顾催着赶紧回世子院。 虽然裴景淮也不知道自家夫人找木工师傅要干什么,不过还是叫云水尽快把人带了过来。 很快,之前给裴景淮做轮椅的木工铺的掌柜就来了。 “小的给世子、世子妃请安。” “快坐吧,玉兰,上茶。” 周掌柜依言坐下,静等着楚明昭开口。 “这次请掌柜过来,是想问问掌柜能不能做一辆马车。” 楚明昭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愣住了。 云水犹豫片刻,还是道:“少夫人,世子不是有马车吗?” “那辆马车中看不中用,坐着还不够憋屈的,再说了,抬上抬下多吓人呐,”楚明昭道,“所以我想着,新的马车从后头开个门,最好再配上木板搭成缓坡,这样一来就不用大费周章地抬来抬去了。” 每一次大费周章,都会为裴景淮引来他不想要的注视,所以,虽然裴景淮不爱出门,但楚明昭觉得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听着楚明昭的话,云水暮山对视一眼,眼中光彩大盛。 他们之前竟然全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得是少夫人啊! 周掌柜下意识地去看裴景淮,但见他只顾看楚明昭,便知道该听谁的了:“少夫人思虑如此周全,小的心里已经有数了,小的这就回去画个草图给少夫人过目,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月内就能做出来。” “那太好了,”楚明昭笑着道,“还有世子的轮椅,这不是马上天气热了吗,你看看能不能换成更轻薄透气的材料,最好多做几个。” 不知怎的,她说完这番话以后,周掌柜眼眶通红,眼里竟然还有泪光闪烁:“小的这就回去研究!” 楚明昭愣住。 她这些要求很过分吗?竟然都把人给难为哭了? 楚明昭眼一闭心一横:“给你加钱!” 听见这句话,玉兰面上毫无波动,心里的算盘已经飞快地打了起来。 “不!”周掌柜豁然起身,“不要钱,小的免费给您做!少夫人您放心,小的一定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 说完,周掌柜生怕楚明昭非要给他塞钱一样,拱了拱手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裴景淮抬了抬下巴,云水连忙追了上去。 楚明昭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才收回了目光,欲言又止地看向裴景淮。 她直觉这位掌柜的身份不简单,但……她也不知道要不要问一句。 “是我母亲留下的人。”裴景淮道。 楚明昭“哦”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 —— 皇宫,御书房。 殿中一片静谧,处处都充斥着龙涎香独特的香气。 传旨太监弓身行入,对着那道坐在龙案之后的玄色身影行了一礼:“陛下。” “嗯,怎么这么慢?”这道声音低沉浑厚,犹如古钟。 “陛下恕罪,实在是那宣平侯府关系复杂,奴婢这才耽误了点功夫。” “哦?”皇帝来了兴致,连手里的奏章也不看了,“你且说说。” 皇帝年过五十,两鬓斑白,不过他眼神明亮,显然精神极好。 传旨太监便将宣平侯府的事情一一说来。 皇帝听后半晌没有说话,传旨太监大着胆子抬头看去。 这位人间帝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传旨太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般复杂的神色—— 像是愠怒,又像是遗憾,似乎又有什么别的情绪。 传旨太监心中暗惊,连忙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 又静了半晌,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孩子自然是机灵的,毕竟是……她的女儿。” 传旨太监心中疑惑,却仍顺着皇帝的意思道:“是,世子妃机敏伶俐,今日若不是世子妃,只怕奴婢也要被那位侯夫人蒙蔽了去。” 皇帝笑了笑,摆手叫他下去了。 传旨太监退出御书房,还是一脸的纳闷。 一直贴身伺候皇帝的德善见了,便招手叫他过去:“这是怎么了?” “德善公公。”传旨太监朝他拱了拱手,将方才御书房的事跟他说了。 结果一说完,便见德善也是一脸唏嘘。 传旨太监更纳闷了:“德善公公,怎么您也——” 德善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嘱咐你一句,以后但凡是跟宣平侯府,尤其是跟那位世子妃有关系的事儿,你可得多上点心,咱们陛下……” 说着说着,德善的声音低了下去,传旨太监的眼睛却缓缓瞪圆了。 ------------ 第23章 望夫成龙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裴景川要进入官场了,这几天,宣平侯和吴氏忙着里里外外地打点,侯府上下忙成一片。 三日后,便是裴景川要正式上值的日子。 这日一早,裴景川天不亮就起床,换上了一袭深绿常服,腰束银带,脚蹬马靴,越发显得他意气风发。 但这样的打扮,对于穿惯了锦衣华服的裴景川而言还是太素净了。 裴景川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 这样的颜色,远远不如紫衣好看。 不过他既然入了官场,那凭着他的才能,迟早能紫衣加身!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裴景川推门出去。 楚明月亲自送他出去,路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金吾卫中郎将名为符清风,看似在朝中没有依靠,实际上是帝师亲子,前世,楚明昭就是跟他家夫人处好了关系,裴景川才得以入了皇帝的眼,进而步步高升的。 这么想着,她开口道:“夫君,你第一天上值,一定要跟同僚们处好关系,尤其是那位中郎将。” “中郎将?”裴景川眉头一皱,“区区四品而已,不是什么大员,我跟他处什么关系?” 楚明月暗暗叹了口气。 她有心想把自己重生一世和盘托出,但她若真这么做了,恐怕要被当成疯子。 无奈,她只好耐着性子道:“夫君,这官场上怎么能只以品级看人呢,就好比前几天那个过来传旨的太监,品级也就是六品,但他是陛下身边的人,公爹和婆母一个是侯爷,一个是侯夫人,不是照样要对他好声好气吗?” 裴景川陷入沉思。 楚明月望着他:“夫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在楚明月期盼的目光中,裴景川点点头道:“知道了。” 楚明月这才松了口气,亲自送裴景川出了侯府。 看着他的背影,楚明昭忍不住心神激荡。 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 世子院。 楚明昭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一睁眼,便见身侧已经空了,挑开床帐往外一看,裴景淮穿戴整齐地坐在外头,从窗户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他的身影。 春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落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耀眼极了。 楚明昭唇角微微勾起,随即懒懒地唤了玉兰进来。 “少夫人,今天二公子第一天上值呢,”玉兰一边给她挽着头发,一边说着外头的事儿,“二夫人一早上亲自送二公子出去,如今府里都在传那二位恩爱呢。” 一听这话,楚明昭就乐了。 “我那二妹妹,是望夫成龙呢!” 玉兰歪了歪头:“望夫成龙?” 窗外传来一声低笑。 望夫成龙…… 一点没错。 就是不知道他那二弟弟能不能让弟妹如愿了。 裴景淮心中念头刚起,便听见楚明昭道:“要我看,老二今天肯定要生事,就是可惜啊,咱们不能亲眼看见这热闹。” 裴景淮侧了侧头,叫来云水低声嘱咐了几句。 看不见,叫自家夫人听听还是能办到的。 —— 金吾卫府。 金吾卫负责皇城内外日夜巡查警戒,职责要紧,府邸也是庄严肃穆,来往之人皆神色凝重,步伐匆匆,叫人自从踏入府门的那一刻开始,便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 裴景川一大早过来点卯,又跟着人在府衙里转了一圈,熟悉了各处,便去找了中郎将。 虽然楚明月特意提起这人,但楚明月只是一介妇人,她能懂什么? 她觉得要紧的,或许无足轻重,所以他得亲自来试探一番,再说结交的事。 符清风本来正在处理刚送过来的公文,听见通传,便叫裴景川进来了。 “有什么事?”符清风手上不停,连个眼神也没给裴景川。 裴景川见他的态度如此倨傲,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这是什么态度?” 符清风手上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裴景川,眼神锐利如刀:“你现在是以校尉的身份跟我说话,还是以侯府二公子的身份?” “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问题都不用符清风开口,带着裴景川过来的那人就能回答:“若以校尉的身份,中郎将是上峰,您是下属,若……” 裴景川打断他的话:“若以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又当如何?” 符清风一记眼刀就扫了过来:“金吾卫府不接待闲人,滚出去。” “你!” 裴景川的脸色铁青,但符清风已经继续低头处理公文,显然,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校尉,咱们要不还是出去吧?” 带裴景川过来的这人,这会儿自抽耳光的心都有了。 他知道这位是侯府公子,本来是存了献殷勤的心才上赶着为其引路,谁能想到这位竟然是奔着挑衅符清风来的啊! 好在裴景川这会儿心中怒火正盛,也不想再看见符清风,于是转身就走。 区区一个四品的中郎将,竟敢如此辱他,待他来日位极人臣,定要让符清风跪地磕头! 裴景川这事火速传遍了金吾卫府,一时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符清风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出去走动,也听了一耳朵。 “咱们这可是金吾卫府,权贵子弟还少吗,不过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儿的,那位裴二爷还是头一个吧?” “可不是吗,听说他还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进来的,而是他家夫人救了落水的小郡主,用恩情给他换来的校尉之位!要不是他家夫人啊,他现在还不一定在哪喝酒呢!” “这位裴二爷真是彻彻底底的纨绔,这不,睡了半个上午的回笼觉,才刚醒呢!” 符清风眉头一皱,便朝着一早给裴景川安排的廨房走去。 金吾卫本就是世家子弟镀金首选,但是符清风不爱惯那些公子哥儿的脾气,像裴景川这样的,更得多叫他吃点苦头了。 —— 侯府,世子院。 玉兰从外头回来,径直走到了楚明昭跟前:“少夫人!奴婢听说二公子一过去就得罪了上峰,被罚扎马步了,听说中午饭都不能吃,得扎够两个时辰才行,下午还不能休息,要亲自去巡街呢!” 楚明昭有些惊讶:“金吾卫府里的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都传开啦!奴婢是从采买婆子那听来的。” 楚明昭眉梢微动。 这金吾卫府什么时候漏成筛子了,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得满大街都知道了? 不过也罢,看热闹嘛,管他怎么传出来的。 院子里,裴景淮听着自家夫人和玉兰叽叽喳喳的声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缓缓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 第24章 肯定有乐子看 黄昏将至时分,朱妈妈来了世子院。 “今日是二公子第一天上值,侯爷和夫人在松鹤院设了宴,请世子和少夫人同去呢。” 玉兰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怎么又劳烦您老过来了,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什么都准备好了,人也都到齐了,就等世子和少夫人了吧?” 玉兰这话一说完,云水暮山齐齐面露钦佩。 以前这朱妈妈偶尔过来总是趾高气昂的,裴景淮懒得计较,但云水暮山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 但是现在可好了,少夫人和玉兰都是一点亏也不肯不吃的性子,如今朱妈妈来了世子院,也再不敢像以前一样了。 朱妈妈讪笑着道:“玉兰姑娘,你这是说的哪的话?二公子还没下值回来呢,怎么就光等世子和少夫人了?夫人也是看重世子和少夫人,这才叫我亲自过来走一趟呢。” 实则是吴氏有意借这个机会好好刺激刺激裴景淮,又怕他像以前一样避而不出,这才派了朱妈妈过来。 玉兰冷哼一声;“那你等着吧,我回去问问少夫人的意思。” 说完,玉兰无视了朱妈妈的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连请朱妈妈歇歇脚的客套话也没说。 玉兰回了侧院,替朱妈妈传了话。 楚明昭惊讶道:“裴景川受罚的事情不是都传开了吗,咱们都知道了,那二位还能不知道?怎么还有心思请咱们过去吃饭呢?” 她话音落下,裴景淮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疏忽了。 “那谁知道呢,”玉兰道,“现在朱妈妈都到门口了,少夫人,咱们去不去啊?” 楚明昭自然是想去的。 今晚上肯定有乐子看。 她看向裴景淮,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想要看热闹的光。 裴景淮忍不住勾了勾唇:“走吧。” 楚明昭笑了开,叫云水暮山进来推着轮椅,一行人便往松鹤院而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楚明月已经在屋里了,跟吴氏坐在一起说笑着,远远看去一副婆媳和睦的模样。 见他们过来,楚明月朝二人点了点头:“大哥,大嫂。” 楚明昭点头回礼,随即远远地对着宣平侯和吴氏屈了屈膝,而后直接跟裴景淮坐在了一起,压根没往吴氏跟前凑。 不过吴氏出动了朱妈妈才把二人叫过来,自然不肯看着二人躲清闲,便笑着道:“如今景川有了正经的差事,眼看着是要日日忙碌了,不像景淮,还有的是清闲日子。” 楚明月笑了两声,附和道:“可不是吗,大哥这是天生的富贵命,什么都不用自己来,自会有人把一切都送到大哥面前!” 吴氏一听这话就乐了。 她看着被困在轮椅上的裴景淮,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宣平侯也目光复杂地朝着裴景淮看了过去。 这是自己与发妻的长子,曾几何时,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骄傲,但如今他废了腿,待自己也远远不如之前那般亲近了。 如今的裴景淮,真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远远比不上二郎了。 楚明昭正要开口,手却被裴景淮按住。 他轻轻捏了两下,朝她摇了摇头。 这些话他早就已经听习惯了,不愿意自家夫人浪费精力为他辩驳,何况若是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太僵,日后他若走了,自家夫人日后要如何在家中立足? 一时间,吴氏和楚明月言笑晏晏,越发显得裴景淮和楚明昭沉默。 一行人就这么在花厅里坐了许久,直到天都黑透了,裴景川才回来。 奇怪的是,裴景川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迈个门槛都得咬着牙,活像是经历了一番非人的摧残似的。 “哟,咱们家的顶梁柱回来了!”吴氏没注意到裴景川的异常,她心中大喜,起身就朝裴景川迎了过去,“景川,今日感觉如何?” 裴景川一听这话,心里压了一整天的火就烧起来了。 “什么怎么样,那中郎将公报私仇,罚我蹲了两个时辰的马步!连口喘气的功夫也不给,直接把我赶去巡街了!这一天下来,我差点没死在街上!” 他腿上本来就已经不剩什么力气了,还得亲自去巡街,跟他一起去的人名为陪同,实则监视,非要他一步一步走完那些大街,所以他耽误到了现在才回来! 一听他这话,楚明月心里咯噔一下。 她今天不是让裴景川去结交中郎将吗,这怎么上去就把人给得罪了,还挨了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明月心里疑惑,也就直接问出来了。 裴景川不耐烦地道:“我如何能知道他发什么疯!我一早去拜会,他却态度倨傲不肯理我,还叫我滚!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宣平侯和吴氏面面相觑,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裴景川被人如此对待,说到底还是侯府没落的缘故,他家若是如日中天,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而已,哪敢这么对待裴景川? 宣平侯在裴景川肩上拍了两下:“好了,那毕竟是你的上峰,以后见了人家还是客气一点吧。” 裴景川心中烦躁不堪,不由看向楚明月:“你看你给我找的是什么差事,辛苦就算了,上峰还是这样的人!如今我奉着圣旨过去,走也走不得,以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 吴氏最是看不得裴景川受委屈,当下也顺着裴景川的意思道:“明月,你也真是的,既然救了小郡主一命,怎么就不知道换个好一点的差使回来?你看把景川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楚明月脸色一白。 这意思,都是怪她不好了? 一瞬间,楚明月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被冰冷彻骨的湖水淹没,那股寒凉无孔不入,顺着她的骨头缝往心里钻。 楚明月张嘴想要解释,但是吴氏和裴景川已经双双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显然,没人想听她的解释。 “景川,你今天真是受苦了,快,咱们入席!” 吴氏心疼地扶着裴景川往饭桌走,楚明昭看了楚明月一眼便收回目光,推着裴景淮也去了饭桌。 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她也饿了呢。 倒是宣平侯落后了几步,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儿媳,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也抬步离开。 一时间,除了楚明月,众人都已经落了座。 楚明月还没回过神来,裴景川不耐烦地开了口:“还愣着干什么,叫我们都等你一个人不成吗!” 楚明月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木然地迈开了腿,坐在了裴景川身边。 “动筷吧。” 宣平侯话音还没落,吴氏就已经把肉菜一股脑地都放到了裴景川面前:“景川,好孩子,你实在是受苦了,快快多吃一点!” ------------ 第25章 “她应该去启蒙私塾。” 这一顿饭吃得,几乎没人心情愉快。 楚明月眼眶都红了,跟吃饭之前坐在吴氏身边言笑晏晏的判若两人。 回去的时候,她扶着裴景川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恍惚间,她想起前世似乎也见过这一幕。 那次家宴,裴景川似乎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大动肝火,情形跟今日差不多,不过当时,被母子二人联手指责的是楚明昭。 那时候,楚明昭是怎么做的呢? 她顺从地认了错,后来又主动出门走动,轻而易举地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思及此,楚明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不就是个中郎将的夫人吗,她如今背后站着的可是晋阳长公主,她亲自过去走动,定然也能像前世的楚明昭一样,把这件事情摆平的! 她一定能做得比楚明昭更好! 等着看吧! 那厢,世子院。 楚明昭推着裴景淮进了书房,不满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没看见她们两个的嘴脸有多恶心吗?” “看见了,不过我想二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你说多了饿得更快。”裴景淮如此道。 楚明昭眨了眨眼。 嗯,这个理由还挺充分。 她没话说了。 裴景淮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身体前倾,如玉脸庞此时涨得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楚明昭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扶他,又被他推开。 “别、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裴景淮说得异常艰难。 “什么时候了还管衣裳!”楚明昭气得恨不得打他,不过看他这样又下不去手,只好叫了云水暮山进来。 云水暮山匆匆进来,但是二人能做的也十分有限,只能给他递了一方帕子,给他拍背顺气。 “世子咳成这样,就没有药可以吃吗?” 前世她有段时间积劳成疾,也总是咳嗽,那时候玉兰为她请回来一个名医,名医给她制了一瓶药丸,咳嗽的时候服一粒,立马就能止咳,像裴景淮这样的,药应该更多才是啊! 二人齐齐摇头。 楚明昭看着咳嗽不止的裴景淮,心里难受极了。 但是没有药,就只能这么干等着他自己捱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裴景淮才终于止住咳嗽,楚明昭目光一转,见那方雪白的帕子上洇了些许深色,瞳孔猛地一缩。 裴景淮把帕子递给云水暮山,叫他们带出去处理,转头见自家夫人眼眶微红地看着自己,便扯了扯唇:“不是什么大毛病,夫人别怕。” 他虚弱得很,脸上本来就不多的血色这会儿彻底没了。 楚明昭上前几步,在他身边蹲下:“你刚刚……是咳血了吗?” 见裴景淮沉默不语,楚明昭继续追问道:“到底是什么病,请大夫看了吗?大夫怎么说?” “时辰不早了,夫人,”裴景淮的声音很轻,“早点歇息吧。” 他明显不想说,楚明昭心中再急也不好进一步逼问他,便只好推着他的轮椅去了床边,如往常一样,帮他解开一件件衣裳,自己才转身去盥洗。 一夜难眠。 —— 次日一早,望舒居。 裴景川睡了一觉起来,下半身比昨天更酸更痛,起床都要了他半条命。 裴景川本来想着今天直接不去了,但是他提前没有告假,若是不去的话,日后不知又要被如何报复,无奈,只好硬生生咬着牙起来了。 楚明月如昨日一般为他更衣,送他出门,而后回了望舒居,从嫁妆单子里挑出来了几件贵重的物件。 丫鬟含珠满脸心疼:“少夫人,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送给那位符夫人啊?” 楚明月点点头:“你别觉得心疼,官场来往都是要送东西的,何况第一次嘛,就是得从我嫁妆里挑东西出去送,才会让婆母和二爷觉得我体贴啊。” 含珠叹了口气,只好依言去办了。 很快,楚明月就带着厚礼出门,去了符府。 符清风帝师亲子的身份鲜为人知是有原因的。 当年,帝师符阳舒准备让符清风娶一位重臣之女,但符清风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委身做妾,跟符阳舒大吵一架以后直接自立门户,再无往来。 当然,所谓再无往来是符清风认为的。 符阳舒对待这个孩子,还是很上心的。 那位符夫人是市井出身,想必是被出身所累,她嫁给符清风这么多年也没融入京城的权贵圈子,所以楚明月这次登门信心满满。 事实也如楚明月所料不错,即便她提前没有往符府递帖子,也轻易见到了符夫人。 符夫人很年轻,瞧着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穿一袭粗布短打,看着虽然利落,却不成体统。 楚明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符夫人,今日贸然来访,还请符夫人不要怪我失礼。” 符夫人笑得爽朗:“二少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不嫌弃我家门庭寒微就好了!” 楚明月笑了笑。 符夫人将她眼底藏不住的轻蔑看得清清楚楚,干脆开门见山:“二少夫人今日登门,可有什么要事?” 见她主动挑明了话头,楚明月干脆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实不相瞒,如今我家夫君在你家夫君手下做校尉呢。” “我家夫君出身侯府,被侯爷和侯夫人捧在手心,当眼珠子似的疼爱,这次去金吾卫府,也是奉了圣旨去的,可没想到,昨日刚去金吾卫府,就被你家夫君给罚了。” 符夫人眼睛一瞪:“竟有此事?我都不知道!” 楚明月微微颔首:“所以我今日过来,便是想托夫人给中郎将带句话,请中郎将对我家夫君多些耐心,他毕竟是奉旨去的金吾卫府,事情闹大了总归不好。” “二少夫人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那就最好不过了。” 事情尽在掌控,楚明月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又说了几句话,便留下礼物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到了厅里。 那人五官线条锋利,身穿一袭粗布衣衫,衣袖半挽露出一截肌肉健壮的小臂,正是休沐在家的符清风。 符清风走到符夫人身后,轻轻为她捏肩:“辛苦夫人出来应对了。” 符夫人放松了身体享受着,还不忘道:“这位二少夫人为了她家男人,也是煞费了苦心了,你看这礼单上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贵呢。” 符清风笑了笑:“只可惜,二少夫人来错了地方。” “嗯?” “她应该去启蒙私塾。” 他这中郎将可不是启蒙私塾的先生,哪有那么多好脸色给裴景川? 他本来是想公事公办互不招惹的,谁让裴景川坏了规矩在先?若不好好惩治,这金吾卫府还不反了天了。 符夫人忍不住轻笑两声:“不过这位二少夫人身后可是晋阳长公主,你以后还是收着点吧。” “都听夫人的。” ------------ 第26章 这样,就很好 自从这日楚明月去了符府一趟以后,符清风当真不再跟裴景川较劲了,只让他闲着没事儿别来自己眼前晃悠,便将他之前公然坏了规矩的事情揭过去了。 一时间,裴景川不明真相,只觉得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侯爵之子,这符清风怕了也是应该的。 于是,裴景川便心安理得地闲了下来,出门巡街只安排手下人去,自己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等着下值回家。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好几天,这日,裴景川在府里坐得累了,准备自己亲自去巡街,结果刚一出门,便听见了两个金吾卫在闲聊。 “这裴二郎还真是来咱这儿当大家闺秀来了,瞧瞧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等着谁来娶他不成?” “嗤!你可少说两句吧,你可知道为什么连咱们中郎将也不跟他计较了?” “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你知道?” “说到底啊,还是人家命好,娶了个有长公主撑腰的夫人!裴二郎刚来的时候不是被罚了吗,他夫人第二天就找上门去了,这不,咱们中郎将才不得不把他轻拿轻放呢!” 这人话音一落,另一人顿时爆笑如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合着这裴二郎是还没断奶的娃娃啊!受了欺负还得自家夫人出面!也怪不得咱们中郎将不敢管了,再管下去,人家爹娘爷奶不都得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来了?” “可说呢!”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另一边,裴景川脸色铁青。 过了半晌,他愤然转身离开。 —— 宣平侯府。 楚明月刚睡了个回笼觉起身。 这几日,裴景川显然没有再被为难,每天脸上都带着笑,甚至还会从坊间给她带新奇的玩意儿,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成亲的时候,时时缠绵。 一想起昨日二人那激烈的动作,楚明月忍不住红了脸颊,低头笑了起来。 前世她从未尝过的鱼水之欢,今生可是尝了个痛快,这滋味,也着实叫人着迷。 就在楚明月心神荡漾的时候,卧房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下一刻,裴景川大步走了进来。 “夫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楚明月连忙起身迎他。 裴景川开口便是质问:“你去找他夫人了?!” 楚明月微微一怔,便反应过来裴景川所说的他夫人是谁。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谁让你去找她的!这官场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瞎掺和什么?!”裴景川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一大截,“你倒是贤惠了,可我呢!那些人口口声声都说我是靠着你才有了现在,你满意了?!” 凭什么! 楚明月不过是运气好,碰巧救了小郡主而已!即便没有楚明月,凭他自己的筹谋,很快也可以入仕途! 如今楚明月打乱了他本来的计划不说,还屡屡出手干扰,她倒是踩着他成就了贤惠能干的名声,可他呢?他都被人当成没断奶的娃娃了! 见裴景川脸色涨红,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般温柔,楚明月失了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 她本意是为了裴景川好啊! 她是见不得他被上峰针对侮辱才去跟一个市井妇人结交,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嫁妆! 就……只落得如今这个结果吗? 楚明月的心情复杂极了。 裴景川见她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顿觉无趣。 他出来之前没有告假,不能在家中久留,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他把门摔得震天响,楚明月吓了一跳,手里的簪子随之掉在了地上。 屋里安静了许久,楚明月才伏低身子,将那只簪子重新拾了起来。 簪子入手冰凉,握在手里有些咯。 楚明月往窗外看去—— 外头春光灿烂,天空碧蓝如洗,一丝云彩也无,但是那阳光却半分也落不到她身上来。 她只觉得冷。 像那日,在湖水里一样冷。 “少夫人……”含珠犹犹豫豫地走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说。” 含珠咬了咬唇:“还请少夫人恕奴婢多嘴,奴婢其实也觉得,少夫人此举不妥。” 楚明月转头朝她看过去,苦笑一声道:“我就差把命给他了,还有什么不妥?” 含珠叹了口气:“少夫人,您忘了您出门前,夫人跟您说过什么了?” 楚明月一愣。 楚夫人说,外头的广阔天地都是属于男儿的,身为女人,就应该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后宅,不要贸然插手外面的事。 楚明月恍然。 竟是她被迷了眼了。 的确,她该把心思都放在内宅,只要内宅尽在她的掌握,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仔细想想,前世的楚明昭不也是先掌握住了家里这头,才开始跟外头走动的吗? 楚明月深吸了口气,重新振作了起来:“你说的不错,含珠,的确是我看错了地方。” 不过现在开始,她看清了。 楚明昭手里的管家权……她要定了! —— 此时,楚明昭还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又兴冲冲地去主院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满脸喜意。 主院进度喜人,几乎每天都是新的模样,照这样下去,只怕半个月都用不了就落成了! 裴景淮在院子里坐着,看着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的自家夫人,把自己的帕子给她递了过去。 楚明昭也不客气,接过帕子就把脸擦干净了,正要把帕子递给玉兰,裴景淮却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脏了。” “不脏。” 楚明昭扯了扯嘴角,还是把帕子物归原主;“你倒是节俭。” 裴景淮:……那倒不是。 “天热了,咱们回去吧。” “好。” 楚明昭推着他的轮椅就走,云水暮山在一旁面面相觑了一番,又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屋里,楚明昭把他的轮椅安放好,又绕到了他身前:“夫君,真的不要找个大夫吗?” 裴景淮摇了摇头:“不必。” 许是那日他在她面前咳嗽,这几日,楚明昭就总想要给他找个大夫。 但自己的身体什么样,自己是最清楚的,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没用了,既然如此,又何必给楚明昭添麻烦? 这样,就很好。 ------------ 第27章 待她如珍似宝 一连几天,楚明月都格外关注世子院的动静。 但楚明昭一心只想快点把台阶改了,根本不露面,甚至连点卯都免了,手下的事务也都是按照以前吴氏管家时那般运作,真要较起真来也不是全然没错,但楚明月即便发现了也不敢指出来。 她想着,或许等楚明昭整完院子,就会有别的动作了。 于是,楚明月只好将夺权的心思暂时收起来。 自打从御苑回来以后,便时时有人往她这儿送邀约的帖子,楚明月挑挑拣拣了一番,赴宴去了。 转眼间,工人们就已经在世子院里忙活了半个多月。 院中的台阶终于全数被改成了缓坡,上面铺着方砖,方砖上浮起的莲花纹既美观又可以防滑,为世子院添了一份富贵气象。 花园里那些为了看着美观铺设的鹅卵石,也都被整齐的青石板代替。 从此以后,在这片院子里,裴景淮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再没有东西能阻碍他。 “地基刚刚打好,得多让太阳晒晒,不要被水泡了,为保稳妥,最好晾足两个月再用。” 楚明昭连连点头,一旁的云水暮山也将工人的话记在心里。 裴景淮微微抬头,看着逆光而立的自家夫人,凤眸中晕着暖融融的光,仿佛是最虔心的信徒在仰望他的神明。 鬼使神差一般,裴景淮朝着楚明昭伸出手。 却又在即将碰触到楚明昭的时候突然顿住。 他命如浮萍,如何能去沾染高贵的神明? 裴景淮抿了抿唇,那只手最终无力地垂落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 用过一顿午饭,裴景淮发现,自家夫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驱着轮椅到她身边:“还有什么不妥吗?” “世子院现在是落成了,但是外面还没收拾呢呀,”楚明昭道,“我在想怎么改呢。” 即便她有管家权在手,外面也不可能任她说怎么改就怎么改,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应付那一大家子。 裴景淮眸光微动:“夫人,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这哪够啊!” “够了,”裴景淮定定地看着她,“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夫人。” 他的余生时常晒到太阳,闻闻花草的味道,还……有她相伴,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何况世子院外尽是冷眼嘲讽,他本就不愿意外出走动,没必要让楚明昭再劳心劳神。 见他目光坚定,楚明昭只好妥协。 毕竟从一开始,楚明昭就只是想要裴景淮剩下的这段日子开心一点,而不是给他徒增负担。 于是楚明昭亲自去给工人们发了赏钱,回来就张罗着搬回主院。 一番操持,楚明昭累极了,晚上草草吃了几口饭,回去倒头就睡。 裴景淮沐浴回来的时候,楚明昭已经睡着了。 她侧身躺着,呼吸清浅,睡容沉静,裴景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竟再也移不开,恨不得时间就在此刻静止。 过了良久,裴景淮终于舍得吹了灯,手在床上摸索片刻,轻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方才踏实地闭上了眼睛。 —— 夜逐渐深了,外头却突然起了风,吹得门窗呼啦作响。 紧接着惊雷炸响,楚明昭皱了皱眉,将被子蒙过了头。 裴景淮正又要去捉她的手,楚明昭却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地基! 工人交代过,不能泡水的! 楚明昭急着起床去看外头的情况,脚在床沿上没有踩实,整个人竟直接摔在地上。 “夫人!” 楚明昭回头,见裴景淮已经撑身而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已经递到了她面前。 借由外面一闪而过的电光,楚明昭将他脸上的焦灼尽收眼中。 她搭着裴景淮的手利索地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说完,她挣开了裴景淮的手,快步朝着房门而去。 房门被拉开的一瞬,风卷着些许雨丝落在楚明昭身上,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床上,裴景淮瞳孔一缩。 他正要开口唤她,楚明昭却已经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楚明昭关上卧房的门,正准备叫云水暮山过来,但是当她往前走了几步,能看清院子的时候,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风雨刚起,院子里的众人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丫鬟们分工明确,几人稳稳地站在屋檐上,把怀里的油布往下抛去,底下的人接住,油布上下皆用沙袋牢牢压住,如此一来,任凭风雨再大也影响不到刚刚夯实的地基。 院里各处,一模一样的场面同时上演,这些人的动作干净利落,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慌乱。 楚明昭看了一圈,心中暗惊。 事发突然,这些人的行动如此迅速,可见不是一般的丫鬟。 而且她这一圈看下来,一个梯子也没见着。 房顶上的丫鬟又是怎么上去的? 见楚明昭出来,众人齐齐停下手里的活,朝她拱手行礼:“少夫人。” 这时,暮山也跑过来了:“少夫人放心,属下早就有准备了,不会让地基受影响的!” 他们提前好几天就把该备的东西给备下了,防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楚明昭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不敢!” 暮山继续去忙活了,楚明昭看了一圈,便转身回去了。 她摸索着走到床边,把裴景淮换下来的衣裳扔到地上,在上头踩了两下,把脚底擦干净了,这才往床上爬去。 一片黑暗中,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摔到哪了?” 楚明昭的耳尖悄然泛起一抹红晕:“……已经不疼了。” 说着,她推开了裴景淮的手臂,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才长出了一口气。 三月份的晚上本来就还带着凉意,何况今晚风雨交加。 方才楚明昭出去得急,没有穿外衣,这会儿已然被冻透了,半晌也捂不热。 身侧响起一阵窸窣声,紧接着,她的被子被人掀开一角,一条温热的腿贴上了她的脚。 下一刻,她的手被一双大掌拢住。 那只大手轻轻揉搓着她的手,时不时呵两口热气,让她原本冰凉的手有了几分温度。 裴景淮的动作小心翼翼,待她如珍似宝。 不知为何,楚明昭突然觉得鼻腔酸涩,眼眶也随之开始微微发热。 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她有时淘气,在外面冻着了回来,母亲也是这样给她暖手捂脚。 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身体很快变得暖呼呼的,楚明昭安然睡去。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 第28章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次日日上三竿,卧房里才传出响动,守在外面的玉兰连忙进去伺候。 “少夫人,您这怎么一天比一天起得晚了呀?”玉兰忍不住道。 从前在家里做姑娘,手上只有先夫人留下的产业的时候,楚明昭还起得都比现在要早呢,如今成了世子妃,手里多了一份管家权,怎么反而比以前还要懒散了? 楚明昭笑笑。 以前少不更事,自然把手里的一切都看得十分重要,可是重来一世,她的心境成长许多,本事也长了许多,从前费尽心思才能掌控的事,她如今做来轻而易举,自然就显得格外闲适了。 “外面不是有你看着呢吗,我有什么可操心的呀。” 玉兰叹了口气:“少夫人,最近是在忙着修院子,底下好多事情奴婢都没跟您说呢。” “那你现在说来听听。” 玉兰又叹了口气:“这院子修下来,账上的银子用干净了不说,您自己还搭进去三百多两,马上夫人生辰,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得您去办,而且奴婢仔细想过了,这账本是夫人叫人送过来的,什么样子夫人最清楚,只怕往后这一大家子的开销,都要压在咱们身上了!” 其实光整修院子的话,玉兰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楚明昭也在这院子里住,银子确实该花,但是给旁人花,还是给对楚明昭不好的人花……玉兰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 楚明昭也深以为然:“你这倒是提醒我了。” 她一心忙着院子,都忘了吴氏生辰将近了。 既然吴氏生辰将近,那裴灵萱也快回来了。 想起前世这位难缠的小姑子,楚明昭一个头两个大。 楚明昭正沉思着,面前的窗户突然被人轻轻推开了。 是裴景淮。 他将一只紫檀木匣子递了进来。 楚明昭眨了眨眼,伸手接过:“什么呀?” 匣子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头竟然都是银票! 而且还都是百两面额的! 匣子不大,却塞得满满当当,粗略估计得上万两了。 楚明昭抬头看他:“你的私房钱啊?” 裴景淮笑着点了点头:“早先不知道侯府账目怎么样,还以为花的都是侯府的银子,多出来的这些……就算是给夫人的补偿吧。” 楚明昭扯了扯嘴角。 她拢共才花出去三百多两,这补偿得翻了十倍不止…… “这也太多了,把你家底都给掏空了吧?” “不多,夫人拿着吧。” 见楚明昭还要推拒,裴景淮干脆把窗户给关上了。 楚明昭:…… 得,这下说也没地儿说了。 她把匣子放到桌上,道:“一会儿你去跟林娘子说一声,今天世子院上下都吃好的,银子管够,叫她随便买。” 玉兰顿时笑了开:“是!” 窗外,裴景淮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云水压低了声音道:“世子,您就这么把银子给了少夫人,少夫人恐怕会觉出有什么不对吧?” “无妨,”裴景淮摇了摇头,“她未必没有察觉,只是不说罢了。” 上次夜里下雨,她出去的时候慌了神,回来的时候已然镇定下来,只怕那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 —— 很快,楚明昭收拾妥当出了门,推着裴景淮一起去了饭厅。 裴景淮早起自然是吃过了,不过,让他陪自家夫人用餐他也是乐意之至,甚至还一起又吃了一顿。 见他食欲好,楚明昭笑弯了眼睛。 一顿饭吃完,楚明昭正准备离开,却被裴景淮叫住:“夫人有什么烦恼吗?” 楚明昭一怔。 这么明显的吗? “烦恼谈不上,就是院子既然都整修好了,这管家权就成了烫手山芋,我想着怎么扔出去呢。” 闻言,暮山眼睛一瞪:“少夫人,这管家权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您怎么还往外扔啊?再说了,为了这个管家权,您……” 回想起祠堂罚跪那一日,暮山的脸色难看起来。 好不容易才把管家权握在手里,为什么又要扔出去? 云水也点点头:“是啊少夫人,如今府里的下人对您无有不从,好不容易才有如今这样的局面,要是放弃……也太可惜了吧?” “你们是不知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烂的账,”楚明昭一脸沧桑,“现在账上一文钱都没了,院子也修整好了,我才不乐意接着管呢。” 玉兰也道:“就是的,少夫人要是继续管着账本,那这侯府一大家子的开销都得压在少夫人身上了,何况那些外人也就是被少夫人吓着了,暂时显得听话而已,往后可不一定有这么听话。” 雷霆手段短时间内有用,但若想长久,必得用心经营,但楚明昭显然不乐意把自己的心血用在侯府。 裴景淮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的话,这管家权甩出去也好,反正我有银子,咱们这院子里也有小厨房,自给自足是没问题的。” 听他说起小厨房,暮山的眼睛又是一瞪:“少夫人,您不会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今天的准备了吧?” “是啊。” 亏什么都不能亏了嘴,不管她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小厨房必须有。 暮山一脸敬佩:“少夫人,您太厉害了!” 楚明昭笑得得意。 裴景淮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夫人,还是说正事吧。” “正事?” 楚明昭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对了,正事。” 玉兰扯了扯嘴角,朝着暮山飞去一记眼刀,暮山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再打扰楚明昭的思绪。 方才众人说笑的时候,云水一直蹙眉思考,这会儿开口道:“要不……少夫人故意做错一件差事,借此机会把管家权甩出去?” 裴景淮摇了摇头。 这是个主意,但不是好主意。 “松鹤院那头一直盯着咱们这边,咱们这边一丁点的错处都有可能被放大,”裴景淮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夫人可知,近来弟妹对咱们这院子可关注得很呢。” “楚明月?” 楚明昭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裴景淮微微一笑,“管家权对夫人而言是烫手山芋,但是对于弟妹而言,可能是宝呢。” 既然如今楚明昭不想要管家权,何不直接扔给楚明月? “你可真坏。”楚明昭语气嗔怪。 明明知道此举是在坑人,但还是眼睛也不眨一下。 “不过……我喜欢。” 裴景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笑意更深。 楚明昭眼里闪着光:“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心里应该已经有主意了吧?快说来听听呀!” “先坐。” 等她坐稳了,裴景淮才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微风轻拂,世子院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 ------------ 第29章 有了媳妇忘了娘 三日后,本该是晚辈去给长辈请安的日子,裴景淮和楚明昭却迟迟没有露面。 裴景川等得有点不耐烦。 他如今是官身,每日早起点卯就已经够烦了,好不容易休沐,竟又碰上了请安的日子,没想到光这还不够,那二人竟然还迟迟不来,叫他只能在这儿干等着。 吴氏哪里舍得儿子这么干坐着受苦,便道:“景川,要不你先回去吧。” 裴景川想了想。 亲生母子之间自不必讲究那么多,不然反而生分了。 于是他点点头,又看向楚明月:“夫人,咱们回去吧。” 那日他对楚明月大发脾气以后,刚去金吾卫府就后悔了,毕竟楚明月是自己的夫人,即便有踩着自己成全美名的嫌疑,但他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这不是大男子所为。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即便后悔,也不想轻易低头,好在他回去以后,楚明月像是全然把他发脾气的事情忘了一般,待他还是如之前那般温柔,于是裴景川借坡下驴,二人转眼间就和好如初。 裴景川心中歉意未消,如今对待楚明月自然是十分体贴。 但是吴氏的脸色蓦地难看起来。 她只叫裴景川走,可没说楚明月也能一起走! 她这个婆母都没动,楚明月这个做儿媳的凭什么离开? 再看裴景川眼中的关心,吴氏更是咬了咬牙。 真没想到,这楚明月也是个有手段的,这才成亲多久,竟然就把裴景川的心给拢住了! 楚明月犹豫片刻,摇了摇头道:“我还是留下陪婆母一起等吧。” 闻言,裴景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正要起身离开,便见暮山跑了进来。 暮山朝着吴氏拱手行礼:“夫人,我家少夫人一早起来发了高热,这才没来得及给夫人请安,还请夫人莫怪!” 吴氏眉头皱起:“既然是一早起来就发了高热,怎么现在才来说?” 白白叫她等了这么久! “还请夫人恕罪,如今世子院已经乱成一片了,所以才耽误了一会。” 吴氏不满地冷哼一声。 不过就是发个热,又不是什么大事,整个院子至于忙乱到这种地步吗? 吴氏不信。 “我从来不要求景淮媳妇晨昏定省,一个月只让来两次罢了,没想到景淮媳妇还是推三阻四不肯来,这是没把我这个做婆母的放在眼里啊!” “夫人恕罪,少夫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少夫人本来是想来的,但世子说什么也不肯,少夫人拗不过世子,这才叫属下过来跟夫人说一声!” 他出来之前,裴景淮特意吩咐过,要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他身上,不能把楚明昭牵扯进来。 果然,吴氏一听说是裴景淮的意思,心里那股火就发不出来了。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大姐姐怎么会平白发起高热呢,大夫怎么说?” 暮山转过头,见楚明月竟然面露关切,心里顿时打了个激灵:“有劳二少夫人关心,世子一早就着人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是风寒入体,接下来几日恐怕不能劳累了。” 一听这话,吴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马上是我的生辰,灵萱也要回来了,正是要她派上用场的时候,怎么这时候病倒了?” 裴灵萱是吴氏的女儿,前些日子去了外祖家,如今生母生辰,她自然是要回来的。 吴氏生辰赶上两个新妇进门,喜上加喜,吴氏本来是准备大办一场,让楚明昭出银子的,以表她对自己的孝心的,可如今楚明昭竟然直接病倒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楚明月眼珠一转,起身道:“婆母,我跟大姐姐毕竟是姐妹,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就由我去看看大姐姐吧。” 吴氏想了想,便道:“也好。” 见状,裴景川也不说回去休息了:“夫人,我陪你一起去。” 他也想看看楚明昭忙活大半个月,到底把世子院弄成什么样了。 楚明月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夫妻二人一起走了,吴氏忍不住咬了咬牙。 自己这个儿子,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刚刚还一脸不耐烦呢,媳妇一有什么事儿,颠颠地就跟过去了…… 太不像话了! — 那厢,楚明月夫妇二人到了世子院。 刚一进院门,便有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二人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暮山快步进了卧房,没一会儿就推着裴景淮出来了。 “二弟,弟妹,”裴景淮朝着二人点了点头,“你们怎么过来了?” 楚明月笑着道:“听说我大姐姐病了,就想来看看,这会儿方便吗?” 裴景淮微微颔首:“弟妹请吧。” 楚明月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朝着卧房走去。 一进卧房,一股比院子里更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楚明月给熏出去。 楚明月咬紧牙关,强撑着走到近前,便见楚明昭在床上半躺着,身后垫着厚厚的靠枕,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看着十分虚弱。 楚明月皱了皱眉。 真病了? 玉兰搬来绣墩,楚明月在床边坐下,试探道:“大姐姐,你怎么突然就病了?” 楚明昭虚弱地笑了笑:“前两天下雨,我在外面看了看地基的情况,当天就有点受凉了,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没管,没想到拖成了这样,让你见笑了。” 楚明月叹了口气,抬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倒是没什么,你是不知道,婆母生了好大的气呢。” “为何?” “还不是因为婆母的生辰快到了,灵萱也快回来了,婆母指望你风风光光地办一场,没想到你竟然在这时候病倒了。”楚明月叹了口气,“此事虽然不能怪你,但是婆母的生辰近在眼前,大姐姐,你准备怎么做?” 闻言,楚明昭苦笑一声道:“我就说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原来是婆母的生辰。” “婆母让我协理管家,可见对我的看重,我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婆母才是。” 说完,楚明昭就咳嗽起来。 这时,玉兰走上前来:“少夫人,如今您手中偌大权柄,家里银钱调度,丫鬟指派,您一句话的功夫而已,不必费什么心思的。” 听着玉兰的话,楚明月暗暗握紧了拳头。 一句话就能调动整个侯府的银子和人,这是何等的风光! ------------ 第30章 有鬼吧! “话虽如此,但总归还是得我出面。”话一说完,楚明昭就咳嗽起来。 见她这样,楚明月心中思忖再三,道:“大姐姐,你若信得过我,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去办吧。” “你?” 楚明月点了点头:“从前我在家里看着母亲管家,也算是耳濡目染,何况咱们是姐妹,这种时候,我理应帮大姐姐一把。” 闻言,楚明昭面露动容:“说的也是,不过这管家权的交接不可儿戏,我做不得主……玉兰,你亲自去婆母那走一趟,跟婆母说一声,把管家权移交给明月吧。” 听着楚明昭的话,楚明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就……给她了?! 怎么这么顺利?! 有鬼吧! 见楚明月的脸色几番变化,楚明昭不等她深思,叹了口气道:“明月,如今我这样,侯府上下都只能指望你了,而且以前在家里,也没少听你母亲夸你聪明,我想,你一定能把这件事情做好的,对不对?” “你也不要害怕,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管来问我,这件事之后,你要是觉得管家事太多,可以随时交还给我,只要帮我顶过这一阵,可好?” 楚明昭一番话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闻言,楚明月连忙开口:“大姐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既然敢自告奋勇,就一定能把事情办成,大姐姐就放心地把管家权交给我吧!” 楚明昭竟然还想着日后把管家权收回去? 做梦! 闻言,楚明昭面露欣慰:“如此便好,我也能放心了,玉兰,你快去吧。” “是。” 玉兰匆匆离开,很快又回来,还带着所有的对牌钥匙和账本:“少夫人,奴婢去跟夫人说过了,夫人也点了头,这些东西……” 含珠连忙上前,从玉兰手里接过了这些东西:“我拿着就好,辛苦玉兰姐姐了。” 将这沉甸甸的权力接在手里,楚明月才松了口气,起身告辞了。 外头,裴景川刚在世子院里转了一大圈,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裴景淮依旧不知道去哪了,楚明月不关心,上前挽着裴景川的手臂走了。 “我看这世子院修得还挺好看,夫人,要不咱们把咱们的院子也重新收拾一遍?反正管家权已经在夫人手里了,院子怎么样,还不都是咱们说了算?” 楚明月畅快地笑了两声:“好啊,都听夫君的。” 夫妻二人说笑着离开了。 世子院。 楚明月前脚刚走,楚明昭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下床,把脸上的胭脂给洗掉了。 为了装这一场,她用了足足半盒胭脂,本来澄澈的水都被染成了微红的颜色。 这时,裴景淮过来了,给她递去擦脸的帕子。 “顺利吗?” 楚明昭点点头:“当然,对牌钥匙都拿走了。” 说完,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无事一身轻啊! 裴景淮眼中笑意更深:“今天天气不错,夫人,咱们在院子里走走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楚明昭自然点头答应,让云水暮山将轮椅抬到院中的空地上,再由裴景淮独自驱动轮椅往前走去,楚明昭慢悠悠地跟在一旁。 —— 那厢,楚明月回了望舒居,就迫不及待地把账本铺开了。 但是她越看,脸色越差。 她从白天看到天黑,才终于把账本都看完。 看完之后,她只想一把火把账本给烧了。 楚夫人掌控着整个楚家,将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教她管家时更是不遗余力,所以楚明月不知看过多少账本,但是如今侯府的这账本,是她生平仅见的烂! 账目模糊就算了,上头的价钱高得吓人,每个月光是食材采买就得花出去五十余两。 五十余两! 侯府的下人的确不少,但现在太平盛世,米面粮油又不贵,五十余两的支出还是太夸张了。 光这一项支出就这么夸张,可想而知这账本里还藏了多少猫腻。 楚明月长出了口气,苦笑了一声。 她总算知道楚明昭为什么这么着急把管家权甩出来了。 可笑她竟然还傻傻地把这烂摊子给接了下来。 楚明月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紧蹙起。 就在这时,裴景川过来了。 “夫人,看得如何了?” 面对自己的夫君,楚明月强行勾起一抹笑意:“看完了,但是夫君,你之前说要整修院子……怕是不成了。” “怎么?” 楚明月叹了口气,道:“账上本来就不剩多少银子了,大姐姐把世子院整修了一遍,现在更是一丁点的银子也没有,所以……” 听着她的话,裴景川的眼睛都瞪大了:“不会吧!” 裴景川听不少一起喝酒的朋友说,各家新妇掌家,第一件事都是要往里填银子平账的,楚明昭这一文钱不出,纯往外掏啊! 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很快,裴景淮又反应过来:“那母亲生辰的花销,岂不是都要……” 都要楚明月自己出银子? 楚明月苦着脸点点头。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不过想想前世,楚明昭手握管家权以后一定也往里头填了不少银子,这么一想,楚明月的心情就好多了。 她哪知道,前世楚明昭接手的是侯府所有的产业,有盈有亏,楚明昭多花点心思把账册整理一下就成,几乎没往里头填什么银子。 不过,后续还是被吴氏以各种要走了不少银子也就是了。 楚明月叹了口气,认命地叫含珠下去清点自己的陪嫁了。 裴景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身边的那些朋友家里也都是这么做的,在裴景川看来,女子既然嫁进来,一应陪嫁之物自然都要归夫家所有,这是理之自然。 于是裴景川什么也没说,转头先去睡了。 楚明月则是忙到深夜撒,了几百两银子进去,才勉强把账目铺平了。 可是铺平账只是个开头,这管家权在她手上,日后这一家子的开销,或许都得她一力承担。 楚明月叹了口气。 “少夫人,依奴婢看,这未必是侯府真正的账目,”含珠道,“这么大一个侯府,怎么可能只剩下这几个破败的产业?” “我又何尝不知,但是婆母不给,我怎么能上赶着去要?”楚明月道,“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先尽力把侯府的事情处理好,希望婆母见我能干,早点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我了。” 含珠也叹了口气。 眼下也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楚明月强打起精神道:“你回去吧,明日点卯可不能松懈。” 明天是她第一次点卯,说什么也得一举震慑住那些下人才行! ------------ 第31章 装都不装了 楚明月本来已经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了,结果次日起来点卯的时候,那些管事竟然一个比一个听话,都不必楚明月敲打,连一个语气冲一点的都没有,各自乖乖地汇报完了自己管的事,就垂手而立,静等着楚明月吩咐。 对于楚明月而言,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诸位妈妈辛苦了,我刚接手管家,有很多事情不懂,还得诸位妈妈帮衬着,望诸位日后不吝赐教。” 众人忙道不敢。 楚明月叫含珠给她们发了银子,便打发她们走了。 管事婆子们结伴离开,直到出了望舒居的大门才敢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还以为这位跟世子妃一样是个难缠的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过这位跟世子妃可是姐妹,我看咱们还是悠着点吧,万一把这位逼急了,又把管家权甩给世子妃,等着咱们的可都是苦日子了。” “是啊是啊!我现在一想起来要面对世子妃,我这腿就发软!” 虽然楚明昭总是笑脸示人,但前车之鉴在那放着呢,她们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一个疏忽,就也被打发出去倒夜香了。 望舒居。 楚明月靠在椅背上,脸上神情凝重。 今天虽然很顺利,但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如今的侯府积弊深重,等她彻底把管家权握在手中之后,必定要大力整治一番! 不过眼下,还是先办好吴氏的生辰为重才好。 只有把吴氏的生辰宴办妥了,才有可能从她手下接过侯府所有的产业。 楚明月仔细回想了一番,前世楚明昭是如何办的这次生辰宴。 想着想着,她就皱起了眉头。 侯府可用的下人虽然多,那些管事看着也都还算老实,但是这账册上的猫腻太多,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些下人。 毕竟这场宴席的银子都是要她自己出的,万一那些下人对油水不满,糊弄差事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在吴氏面前露脸,她赌不起。 良久,她列下一份单子,带着含珠亲自出门置办了。 —— 一连几天,楚明月忙得热火朝天,楚明昭则是与她相对的另一个极端。 楚明昭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除了吃饭就是跟裴景淮在一起散步聊天晒太阳,日子赛过活神仙。 但是好景不长。 吴氏的生辰还没到,裴灵萱先回来了,吴氏把楚明昭叫去了松鹤院,叫她明日亲自去京城外的长亭接裴灵萱。 于是从松鹤院回来,楚明昭就开始挑衣裳。 “少夫人,咱们可要好好打扮,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过得好!”玉兰握紧了拳头。 楚明昭却摇了摇头:“傻玉兰,咱们自己知道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没必要让旁人知道。” 更没必要让裴灵萱知道。 “挑个素净的衣裳,首饰……也素净一点吧。” 楚明昭低头看了看,随即把自己手上那对金丝阳绿的镯子取了下来。 上辈子跟裴灵萱打了个照面,这对镯子就被抢走了,所以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它! “少夫人,这镯子多好看啊,您怎么给收起来了?” 楚明昭扯了扯嘴角。 就是因为好看才要收起来的啊。 “那位跟咱们家世子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可不能真当一家子对待,还是别露富了。” 玉兰点点头,继续转身去挑裙子。 这时,裴景淮过来了。 看着满屋的锦衣华服,裴景淮提醒道:“夫人,还是不要打扮得太……富贵的好。” “我刚听说,她在外祖家认识了个嗜赌成性的纨绔子弟,要是在她面前露了富,日后只怕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一听这话,玉兰顿时打了个激灵。 她刚刚还因为楚明昭不想打扮自己而觉得不情愿呢,一听这话,她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火速扔了手里的华服,又到衣柜前头翻找起来。 楚明昭则是把自己头上身上的首饰一股脑都取了下来,收进了匣子里,转而开始挑比较素净的首饰。 幸好她前些年不爱出门,的确有很多素净的首饰,现在正好能派得上用场。 那厢,玉兰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出来一件没什么刺绣的。 这样一来,总算是能对付过去了。 这时,云水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世子,少夫人,周掌柜来了。” 裴景淮和楚明昭对视一眼,便朝外走去。 周掌柜这次过来,是送马车的。 楚明昭先过去里里外外地看了一圈。 马车通体以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自带一股幽幽的檀香,马车底部比一般的马车要厚实许多,后门处有个拉手,往外一拉就能将马车底部的木板抽出来,与此同时,几根用做支撑的柱子也会跟着放下来,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缓坡,支撑轮椅上下。 马车里面则是分为两厢,后头是专门安放轮椅的,左右打了几个柜格,里头能放些茶点之类的东西,裴景淮伸手就能够到。 靠近前门的地方设了座位,如此便互不干扰,更显得宽敞。 不过…… 紫檀木名贵得很,一个小摆件都价值百金,何况是这么大一个马车,这是装都不装了,生怕她不知道裴景淮背后有什么猫腻? 云水推着裴景淮上去又下来,又拉着暮山上了缓坡,二人连连点头:“这马车不错!” 他们两个习武之人站上去都稳稳当当,可见牢固。 如此一来,裴景淮上下马车就不必像之前那般狼狈了! 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的周掌柜终于松了口气。 他最近连觉都没怎么睡,总算是没白忙活。 “少夫人,关于轮椅小的也已经想好了,轮椅的靠背和坐的地方可以替换成藤编的,这样就不用担心不透气了。” 楚明昭点头:“都听您的。” 话音落下,楚明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裴景淮就这么在轮椅上坐着,会不会不舒服? 楚明昭下意识地看向裴景淮,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明日,我陪夫人一起去。” 楚明昭默默看了一眼这紫檀木制成的马车,良久才道:“说好了不露富呢?” 这么一辆紫檀木马车出去,说他们没银子,谁信呐! 裴景淮失笑:“她总不能把马车给偷了吧?”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周掌柜已经开始悄悄抹眼泪了。 ------------ 第32章 就好像……十岁之前的他一样 次日一早,裴景淮和楚明昭穿戴整齐出了门。 这辆马车低调奢华,裴景淮的衣裳也是一水儿的锦袍,若是楚明昭再刻意穿得素净,反而显得突兀,于是楚明昭干脆照平日那般打扮了。 上了马车坐好,楚明昭再度嘱咐:“你妹妹要是朝我伸手,你可得拦住她啊。” 裴灵萱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何况她的首饰贵重,又都是花自己的银子买的,自然不愿意被裴灵萱给抢走。 裴景淮笑着点点头:“放心,我要是拦不住,回来就给你补上。” 有了裴景淮这句话,楚明昭才放了心。 长亭远在十里之外,过去得半个多时辰,楚明昭习惯了晚起,上车不久就昏昏欲睡,干脆往后一靠,就这么睡过去了。 马车经过特殊的隔音处理,连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都不甚明显。 暖融爱意顺着裴景淮的目光落在楚明昭身上,安静无声。 过了良久,马车缓缓停住。 跟车夫一起坐在前室的玉兰推开车门,轻声唤醒了楚明昭:“少夫人,您醒醒神儿。” 楚明昭强撑着坐直身子:“……她们来了?” 她的声音酥软慵懒,格外好听。 “还没呢,”玉兰左右看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从外地到京城,这么远都过来了,区区十里还叫咱们来接!” “谁知道呢。” 楚明昭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裴景淮,关切道:“这一路上还坐得住吗?” 裴景淮微微颔首:“要喝点茶吗?” “好啊。” 裴景淮伸手,从一旁的柜格里取出早已备好的温茶,倒了一盏递给楚明昭。 楚明昭接过,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见状,玉兰非常有眼力见地关上了马车的门。 —— 没等多久,一辆轻便的蓝蓬马车在不远处停下,紧接着,两个衣着光鲜到与这马车并不匹配的少女相继下了马车,朝着这边而来。 两个少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俏皮可爱,步伐轻盈,眉眼间跟吴氏有七八分相似,一袭娇俏的粉衣更是显得灵动,另一个则是与年纪不符的成熟,身上衣裳的颜色也是偏向沉稳的黛色,不过身上该带的首饰一个也没少,远远看去也是一身珠光宝气。 裴灵萱拉着吴月瑶走到近前,看见了马车上挂着的侯府牌子,眼中精光暴闪。 她有一个紫檀木梳,因此认得这种名贵的木料,此时见这马车通体竟然都是由紫檀木打造而成,她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那个紫檀木梳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之一,就连这次去外祖家,她也不离身地带着,平日每次用完都得精心擦拭一番,可裴景淮和楚明昭这夫妇两个,竟然直接用这么宝贵的木料做马车! 这得多少银子啊…… 玉兰不认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便下意识地看向云水暮山。 见那二人朝着眼前的姑娘拱手行礼,玉兰连忙下了马车,屈膝行礼:“奴婢参见裴姑娘。” 裴灵萱收回目光,将玉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的打扮比一般的丫鬟要体面,便惊讶地道:“咦?我大哥身边有通房了?” 她这话音一落,吴月瑶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看向玉兰的眼神也莫名带上了几分敌意。 玉兰脸色一僵:“姑娘误会了,奴婢不是通房,是少夫人的陪嫁。” 听了她的话,裴灵萱一拍脑门道:“对了,大哥和我哥前段时间娶妻了来着!” 她话音刚落,马车的门就被推了开。 楚明昭笑着看她:“你就是灵萱吧?婆母叫你大哥和我来接你呢。” 她一露面,裴灵萱和吴月瑶齐齐朝她看了过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才抬步上了马车。 二人在车里坐定,楚明昭见裴灵萱看自己的眼神狂热,便往裴景淮身边挪了挪。 她这小动作里无意间透出一股对裴景淮的依赖,裴景淮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裴灵萱盯着她发间的簪子,眼神闪烁:“大嫂,你这簪子得多少银子啊,品相这么好的红宝石,还有这做工……估计得要我半年的月银了吧!” 知道裴灵萱的意思,吴月瑶适时开口:“说起来,灵萱,你跟表嫂是第一次见面吧?” 第一次见面,楚明昭这个做表嫂的,理应给一份见面礼。 裴灵萱闻言眼神更亮,目光直直地落在楚明昭的簪子上。 这见面礼要送什么,显而易见。 这个借口实在是合情合理,楚明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这簪子,到底还是保不住了。 好在这支前年六月份在琳琅阁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金累丝镶宝簪不是她最喜欢的。 她不心疼。 ……一点也不。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嫂嫂早就给你备好见面礼了。” 众人纷纷朝裴景淮看去。 裴景淮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朝裴灵萱递了过去。 裴灵萱打开,只见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支累丝鎏金嵌宝华胜,通体流光溢彩,仿佛连马车都被它的光彩照耀得亮堂了几分。 裴灵萱眼睛一亮。 就在这时,吴月瑶的声音响起:“这见面礼是表嫂给的,还是表哥给的?如果是表嫂要给的,怎么会在表哥那呢?” 她睁着眼睛,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这样的神情,裴景淮见过。 自家夫人气吴氏的时候,常常就是这样的表情。 不过差不多的表情由楚明昭做来,裴景淮只觉得可爱灵动,换个人做,裴景淮的眉头就忍不住微微皱起,连带着声音也冷淡下去:“夫妇本为一体,你如此急切地想把我和我家夫人分开而论,是何居心?” 吴月瑶连忙道:“瑶儿没有这样的意思,表哥误会了!” 裴景淮才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他已经将目光移了开,见自家夫人朝自己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吴月瑶愣住。 裴景淮本就生得俊美无俦,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矜贵的疏离感,但随着这一笑,疏离感消融殆尽,透出些许温热来,更叫人移不开眼。 就好像……十岁之前的他一样。 吴月瑶在被察觉之前移开了目光,暗暗攥紧了帕子。 ------------ 第33章 “是你先对我好的。” 吴氏之前虽然只是妾室,但在宣平侯心里份量极重,所以在吴月瑶很小的时候,跟着家人来过几次侯府。 吴月瑶是家中庶女,当时被几个刁仆欺负,自己最珍爱的荷包被那些人使坏挂到了树梢上,那些人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笑得越发猖狂,也就是这一阵笑声,把裴景淮引了过来。 那时的裴景淮也就才八岁,穿着一袭利落的玄色劲装,手上还提着一杆木枪,显然是在附近练武。 他脸上没有那个年龄该有的稚气,反而透着一股老练稳重的意味,身上的气势更是迫人,那些刁仆见了他,一个个都连忙低下了头。 裴景淮三两句赶走了那些刁仆,又将长枪掉了个个儿,用枪柄挑起那被挂在树梢的荷包,转而递给了她。 长枪稳稳地停在半空,待吴月瑶鼓足勇气,伸手将荷包取了下来。 取荷包的时候,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枪柄,上面似乎还带着属于他的余温。 裴景淮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但就这么一个照面,吴月瑶就深深记住了他。 后来听说裴景淮残疾,她心里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一阵惋惜。 惋惜之后,又是庆幸。 裴景淮没有残疾的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自己一辈子也走不到他身边,但他若是残了,自己就未必没有机会了。 但是没想到,吴家人又觉得裴景淮废了,不肯同意他们两个的事,竟给她定下了亲事。 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裴景淮,这次费了好大的功夫说服裴灵萱带她进京,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思及此,吴月瑶悄悄抬眸看向他的夫人。 明知道裴景淮坐着轮椅不方便,也不舒服,楚明昭还是只顾自己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关心裴景淮两句的意思,想来……这人跟别的女子一样,都只是看中了世子妃的位子,而非裴景淮这个人。 吴月瑶深吸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裴景淮知道什么才是真爱。 —— 回程漫漫,裴灵萱抱着华胜新鲜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匣子,收进怀里,跟吴月瑶一起头挨着头睡着了。 楚明昭也如来时那样,靠在硬邦邦的墙上睡了。 如此到了侯府,众人都是昏昏欲睡,下了马车没说话就各回各的院子了。 这么一路走回去,楚明昭的瞌睡全醒了,又来了精神:“你什么时候备下的见面礼啊?” “昨日叫人去了一趟首饰铺子,今早上送到的。”裴景淮道。 楚明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倒是裴景淮坐不住了:“夫人怎么不问问,我叫人去首饰铺子买了什么?” 楚明昭眨了眨眼:“不是给你妹妹的见面礼吗?” 这下,就连云水暮山也齐齐无奈了。 云水道:“少夫人,咱们世子平时可不会随便差人出去买东西,既然出去了,又怎么可能只买一样?” 对上楚明昭疑惑的目光,裴景淮叹了口气,催着走快点。 回了世子院,楚明昭准备回卧房去把首饰换下来。 见她进了卧房,裴景淮坐在外头,姿态闲适地端了盏茶,却没急着喝。 过了不久,便听见屋里传来一道惊喜的欢呼声。 裴景淮唇角勾起,终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下一刻,便见楚明昭快步走了出来,直直地朝他而来了:“那么多首饰,都是你买的?” “喜欢吗?” “喜欢!”楚明昭毫不掩饰。 大大小小的锦盒把她的妆台都占满了,连铜镜都遮住了一大半,打开一看,里头尽是用各色玉石和宝石镶嵌而成的首饰,华贵又不显得浮夸,正对楚明昭的喜好。 “还叫人订了一批料子,不过从外地运送过来,估计要等上半个月。” 听了这话,楚明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给我送了这么多东西,但我还没为你做什么呢。” “是你先对我好的。” 裴景淮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在了楚明昭耳中,叫她耳尖微红。 楚明昭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就是可惜,没什么能用得上的机会。” 裴景淮不爱热闹,那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他从来不参与,这些首饰即便到了她手上,也全无用武之地。 “日后那些宴会,我都会陪夫人去,只要夫人不嫌弃。” 听着裴景淮的话,楚明昭又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这样……不会勉强吗?” “不会,”裴景淮摇了摇头,“能跟夫人在一起,我很开心。” 楚明昭登时笑了,朝着裴景淮抬了抬下巴:“跟我在一起,你是该开心。” 玉兰:…… 裴景淮失笑,驱着轮椅上前,帮着楚明昭一起收拾妆台。 —— 过了午后,松鹤院传了消息,叫他们都去松鹤院用饭。 等到天黑了,裴景淮和楚明昭才一起往松鹤院而去。 他们到的本来就已经不早了,不过裴景川依旧没有回来。 吴氏正说起这事儿:“景川怎么还不回来?” 楚明月道:“夫君很是上进呢,许是下值以后去应酬了吧。”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为吴氏办生辰宴的事上,只知道最近裴景川总是跟人家应酬往来,每天回来都醉醺醺的。 楚明昭扯了扯嘴角。 应酬? 她曾有幸见过裴景川的应酬。 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光顾着畅想光明的前途,至于该怎么走上这条前途,他们是一个字也不聊。 吴氏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罢了罢了,他知道上进就好,咱们不等他了,朱妈妈,去请侯爷过来吧!” “是。” 很快,宣平侯过来,众人纷纷起身入席。 “月瑶如今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总听你父亲夸你,如今一看,果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吴月瑶做什么事情总是畏畏缩缩的,跟人对视一眼都得脸红,如今见她游刃有余的模样,跟以前相比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吴月瑶抿唇一笑:“姑父过奖了,这几年得家中栽培,总算是练出了几分胆气,出门在外不给家里丢脸就是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周全极了,宣平侯和吴氏相对一笑,道:“怪不得,你父亲肯把他最得意的学生许给你当夫婿!你若是嫁过去,你父亲真是什么心也不必操了!” 听宣平侯提起自己的亲事,吴月瑶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下意识地看向裴景淮,眼底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听说自己定亲的消息,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 裴景淮没看她,只顾着将自己夫人方才夹错的菜默默吃下。 ------------ 第34章 什么时候惹上的桃花债? 吴月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她还没说话,一旁的裴灵萱就把话接上了:“吴家可是官宦之家呢,舅舅把个穷学生许配给月瑶姐姐算哪门子的看重?要我说啊,就该在京城给月瑶姐姐挑门亲事才对!” 宣平侯和吴氏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月瑶都知道京城里的亲事好,旁人能不知道吗?这京城里头各家自己都不够分,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外地的吴家? “灵萱妹妹,我父亲给我挑的那位家中虽然只是贫农,但他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长远看来,日后的成就肯定不会差的。” 吴月瑶这一番话说完,宣平侯和吴氏连连点头。 瞧瞧,这才是看得长远的! 说起来,自家女儿跟她也就相差几个月而已,这眼光怎么一天一地呢? 夫妻二人有点愁。 就在这时,吴月瑶突然起身,朝着楚明昭和楚明月款款走去。 “在老家的时候,听说两位哥哥成了亲,所以我亲手绣了些东西,给两位哥哥和嫂嫂当见面礼,针脚粗陋,也不值钱,还请哥哥嫂嫂不要嫌弃。” 说着,吴月瑶转过身,从丫鬟手里拿了几样东西。 给楚明昭和楚明月的是团扇,绣着花鸟,针脚细腻,用色雅致,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二人接过,各自跟她道了谢。 给裴景淮和裴景川的则是香囊,上头绣着修竹和磐石,里头填充了艾草,可静心安神。 “二哥哥不在,二嫂嫂,劳烦您代为转交吧。” “好。” 余下一个香囊,吴月瑶则是双手捧着,转身朝裴景淮递了过去:“大哥哥,这个……是给你的。” 她长睫低垂,掩住了眼中的期盼之色。 裴景淮看了一眼:“有心了,夫人,帮我收一下吧。” 楚明昭转过头,皱眉看着他—— 没长手啊? “不方便。”裴景淮道。 沉默片刻,楚明昭终于还是伸出了手:“那我就替你表哥多谢你了,表妹。” 吴月瑶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在楚明昭的手即将伸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大哥哥,咱们两个是亲戚呢,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她话还没说完,香囊的另一头就已经被楚明昭捏在了手里。 见吴月瑶没有松手的意思,楚明昭眉梢微动:“怎么,妹妹是觉得我这个大嫂嫂不亲近,不愿意把东西交给我?” 吴月瑶扯着嘴角笑了笑:“不、不是……” 她不得不松了手,楚明昭将香囊跟团扇放在一起,又将一个匣子递给她:“来,这是给你备的见面礼。” 一旁楚明月也早有准备,递了个见面礼, 吴月瑶将匣子收过来,强撑着笑意道了谢,回去坐下了。 一顿饭,裴灵萱撒着娇,宣平侯和吴氏哄着她,其余人只要时不时地笑上两声就好,气氛还算和谐。 很快到了散席的时候,众人各自离开。 今晚月色朦胧,清风拂面,正适合散步。 裴景淮和楚明昭正准备就这么一路慢悠悠地回去,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手挽住了楚明昭的手臂,将她拉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自家人面前,楚明月是一点也不装,直接将楚明昭扯了个趔趄。 楚明昭吓了一跳,看清了来人才松了口气:“二妹妹,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人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楚明月冷笑一声,“大姐姐,那账本……果然是你故意甩出来的吧?” “你说管家权啊,那不是你上赶着要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楚明昭一脸无辜。 楚明月磨了磨牙,随即脸上竟扯出了一抹笑:“大姐姐,别说我不念姐妹情分,提醒你一句,方才吴姑娘送过去的香囊里有惊喜呢,大姐姐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香囊里的秘密,她是在前世裴景淮身故以后发现的,那时候可是恶心得不行,现在,该楚明昭尝尝这恶心的感觉了! 说完,楚明月便抬步离开。 楚明昭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香囊? 香囊里能有什么东西? 这时,裴景淮驱着轮椅过来了:“怎么了?” 楚明昭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云水暮山,抬着你家主子,咱们快点回去。” 说完,楚明昭就大步往前走去。 云水暮山上前两步,二话不说就抬起了裴景淮的轮椅,跟上了她。 裴景淮:…… 罢了。 自家夫人的吩咐。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了世子院,楚明昭叫人关上院门,就把香囊给拆开了。 里头填充的香料很是充足,都被挤压成了一团,楚明昭将其拨散,便瞧见里头藏了一张纸条,上头用娟秀的字迹写下了一行小诗——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楚明昭指尖一缩,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罢了,反正她跟裴景淮本来也没什么感情,何况裴景淮的身子这样,他们不会长久。 楚明昭故作轻松地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夫君,什么时候惹上的桃花债?” 裴景淮起先怕她吃醋,还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但见她笑得一脸揶揄,仿佛是在看一桩与她无关的热闹的时候,心底反而冒出一丝不快:“我没有。” “时辰不早了,夫人,安歇吧。” 留下这句话,裴景淮驱着轮椅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楚明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囔道:“用情这么深吗,说都不能说一句了。” 这时,玉兰凑上前道:“少夫人,怎么了?” 楚明昭把纸条递给了她:“诺。” 玉兰看完,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不会吧!那位表姑娘对咱们世子——这也太过分了!难道不知道世子是有妇之夫吗,怎么能在香囊里塞这种东西啊!” 这香囊里放了艾草,眼看着天气暖和了,这香囊正好能派上驱赶蚊虫的作用,若是楚明昭没有发现这个纸条,那么这个香囊要么会被裴景淮时时带在身上,要么会挂在屋里,总之时时可见。 一想到这儿,玉兰就忍不住一阵恶寒:“亏得奴婢之前还觉得表姑娘人不错呢!” 楚明昭笑笑,将那团香料连同纸条一起重新收回了香囊:“这香囊且好好收着,过两天蚊虫多了就挂起来。” “少夫人,您……” 玉兰真不知道楚明昭是怎么想的了。 人家都已经挑衅到这个份儿上了,楚明昭竟然还能忍?! 这不是她家姑娘的做派啊! 楚明昭将香囊塞进玉兰手里,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的身子不好,叫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嘴唇翕动,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是,奴婢知道了。” 楚明昭离开以后,玉兰转过头,看向客居的方向。 ------------ 第35章 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给您办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世子院外就响起一阵动静。 “大哥哥,大嫂嫂!起了没呀!” “哎,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来找我大哥大嫂的,你们这群下人,好没规矩!” 喧闹声传进屋里,惊扰了楚明昭的美梦。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脑袋埋进一个怀抱,又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世 ------------ 第36章 这世上女子都是浮萍 隔壁雅间。 桌上摆着三个匣子,里头的首饰是个顶个的金碧辉煌,叫人移不开眼。 与裴灵萱相对而坐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生得俊朗,以一顶玉冠束发,身上穿的虽然是锦衣,但是袖口处已经磨破了边,腰间的香囊倒是簇新的,不过针脚粗陋,不像是买来的。 时玉鸣两眼放光地看着匣子,手都伸到一半了, ------------ 第37章 让裴景淮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 侯府,世子院。 楚明昭不在,即便阳光终于能落到裴景淮的身上了,也驱不散他身上的死气。 暮山悄悄扯了扯云水,压低了声音道:“世子今中午就吃了两口,这不行吧,你去劝劝啊!” 云水扯了扯嘴角,把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你胆子大,你上去说啊。” 暮山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双手合十祈祷楚明昭 ------------ 第38章 自有她派上用场的时候 吴氏的生辰宴是楚明月一手操持,提前两天,楚明月就让下人给各家发了邀帖,请的都是平日里跟吴氏关系好的妇人,摆明了是要大办一场。 对此,吴氏自然喜不自胜,生辰宴这天,一早起来就开始挑衣裳首饰,恨不得把自己的好东西都堆到身上。 院子里一派忙碌,楚明月亲自盯着下人们布置春园,誓要将一切都打点妥当 ------------ 第39章 没有楚明昭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 侯府春园。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春园中早就已经提前在各处设好了灯盏,此时一一点亮,反而比白日里更显得富贵热闹,贵妇人们身穿锦衣华服穿梭其中,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楚明月也被众人簇拥着,听着众人话里话外对她的羡慕,目光却不自觉地环绕一圈,迫切地寻找着某个身影。 楚明昭怎么还没 ------------ 第40章 “我……是你家的。” 楚明昭看着裴景淮主仆几个离开,便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楚明昭起初不以为意,直到那人叫住她,她转身见是个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夜色昏暗,灯火朦胧,楚明昭见他身穿一袭华服,便道:“你是哪家的?” “我……是你家的。” 时玉鸣上前 ------------ 第41章 这会儿倒是机灵了 吴月瑶强作镇定地起身,朝着吴氏屈了屈膝道:“姑姑,这人是时家的二儿子,时家主君名为时正则,跟我爹是朋友,您……应该也认识吧?” 听她提起时正则,吴氏便点了点头:“原来是正则的儿子,怪不得我瞧着有点面熟。” 吴月瑶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终于现出几分笑意:“姑姑,时公子是跟着我过来的,听说 ------------ 第42章 ……他不能 有裴灵萱相护,吴氏一时间还真不能拿时玉鸣怎么办。 不过,放时玉鸣出去也是不可能了。 吴氏再三思忖,最后让人把前院空着的客舍收拾出来一间,让时玉鸣住进去,这样一来,可以说是对他的照顾,又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是两全了。 过了子时,这场热闹才终于落幕,众人离开了松鹤院,各回各处。 ------------ 第43章 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什么区别? “补药?” 如今他们的生活起居已经不再依赖侯府,何况这么久了,楚明昭也没见裴景淮服用过什么补药。 思及此,楚明昭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 那婆子咽了咽口水,正欲开口,裴景淮却已经驱着轮椅出来了。 看见他,那婆子连忙止了话头,把药碗给他递了过去。 裴景淮正要喝药,一道声音突 ------------ 第44章 以秽乱后宅之名休出侯府 世子院。 裴景淮仿佛不知疲倦,楚明昭不叫停,他手上的动作便没有片刻停歇。 如此按摩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楚明昭终于良心发现,叫他停下了。 楚明昭又握住他的手,像模像样地帮他按摩起来。 裴景淮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此时被一双素白柔荑捧住,在他的手上四处游走流连按 ------------ 第45章 他的夫人啊……太可爱了 裴灵萱脸色煞白,一时间连跟吴氏对视都不敢。 见状,吴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景淮和楚明昭说的,分明是事实! “跟我回去!” 吴氏拉着裴灵萱就走,她手上力道极大,裴灵萱下意识地挣扎了好几下也没挣开。 “婆母等等。”一道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楚明昭身上。 楚明昭 王彪和岳山郝均是眉头一皱,随后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好了,给我拿四个猪肉包,四个豆沙包,给我分开包好,两个猪肉和两个豆沙一起包。”夏末儿不等那老板说完,打断道。 “茉儿,用肃杀之气。”秦傲风一边护在夏末的周围,一边说道。 郑宇的剑招,在这一刻几乎是达到了极限。他一剑向前猛的挑起,广场之上的风势在这一刻都骤然之间紊乱了起来,更是急速的旋转,如同一阵飓风扫来。 黑月看起来却并不焦急,也不悲伤,而是忽然间黑黑的脸庞上有了一点点红光,有一点点像是那种兴奋的红光,又有些像是那种大姑娘脸上才会泛起的娇羞的红光。 她微微凑过身看着夏末怔中正哇哇大哭的婴儿,眼中露出一丝慈爱之光,“他怎么突然哭的这么厉害?”姚紫云说道。 说完,他双手用力强大的力量从长棍中喷涌而出,他身形一闪,直接挥舞长棍敲击在这薄薄的冰晶薄片之上。 熊倜回身一剑,已经刺穿方无奇咽喉,方无奇临死也不知道这一剑是如何发出,更不知自己死于何人剑下。 一个时辰在李海再次的聚jīng会神中悄悄溜走了,抬起头,疏松了一下筋骨,李海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发现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汗水竟是布满额头。 一想到这么厚的资料要在一星期看完,王强不仅留下一丝冷汗,在心里不停的为韩某祈福。希望他不要死在资料里。 坤平真君面上没什么表情,放在袖中的手捏得紧紧的,连拳头上的青筋都蹦的老高,他心中觉得屈辱暴怒,却不得不竭力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清玄还想封住自己的金丹,不让其自主吸收灵气,但是被其他人阻止了。。 绣着彼岸花的极长裙摆拽地,与地上铺着的红绸相互辉映,漫天灯火跳动间,她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若隐若现,只单单凭借一个背影便可令在座旁观的鬼魂们心神晃荡。 她又哭又笑,声音悲怆到了极点,最后慢慢蹲下身去,抱成了一团——这是她最喜欢做的动作,每次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她都会将自己团成一团,仿佛这样不开心的事就没办法惊扰到她一般。 老实说,此时此刻刘铭是彻彻底底的高看了对方一眼。接下来的聊天,刘铭真心了许多。 程导吹嘘着自己当年拍的武侠片,那叫一个牛逼,这一代人都是看着他的武侠片长大的。 再看前方床榻前,纱幔低垂,珍珠为帘,将帘后景象演绎的如梦似幻,神秘莫测。珠帘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带动了那低垂着的纱幔,又为此多添了几分神秘。 大比设有十个擂台,所有的号码有两个,一到五十号在第一个擂台处比试,五十一到一百号在第二个擂台,以此类推。 任务完成了,储物袋里的回春丹和补灵丹也已经用光了,此时已经不适合再在巨灵山脉待下去了。 ------------ 第46章 他走得倒是利落 夜深人静,侯府各处的烛火几乎都已经熄灭了,唯有世子院偏院之中的一间厢房里还亮着一盏如豆灯火。 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二人的商量声。 “世子已经喝了好几年的药了,我怕即便跟少夫人说,也已经晚了。” “那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干吧?那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世子少喝一天是一天,要是能找回莫老,没准还有 幽冥护法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前俯后仰,仿佛张震在讲一个笑话。 张振坤看向大家,所有人眼中也尽是犹豫,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天玑星君的时候,天玑星君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然后张振坤转眼看了眼万东伟,点了点头。 一声轻响,沅身上的衣服全部爆裂开来,几个呼吸间就完成了华丽的变身,一个浑身长满毛发,手指甲粗长,带着白色眼球的怪物出现在了周立的眼前。 张伟收起手中的极剑,目光极为柔和的看向金朵朵,跟之前那冰冷的张伟,完全就是两个模样,让金朵朵一时反应不过来。 “雷电堂?”柳逸风眉头微微一皱,这才看见青年右胸口绣着一头雷马。右雷马,左苍鹰,正是苍鹰家族雷电堂的弟子。 天璇星君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宣布道:“第一场,天璇峰黎欣胜!”黎欣对着天璇星君行了礼后退下场。 灰太狼这时看着萧狂在四头实力恐怖的天地异宠之中肆无忌惮,狂妄不羁,眼中充满了佩服之色。 苍老婴儿笑眯眯道,说完这句话,他的笑容也跟着收敛,变得郑重,眼底藏着忌惮与恐惧。 “风大师,你在吗,把门开一下,我有要事找你。”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鲁飞的声音也紧跟着传了进来。 如此一来,直接是让本就经验落后的杰斯,遭遇更加雪上加霜,在等级经验上被塞拉斯越拉越开。 说完这句话后,玄凛似是想起了什么,眼角缓缓地流出了一滴泪水。 而这个男的,长相不如人意不说,做起事情来畏首畏尾,摆个货品都手忙脚乱。 “没有,只是感觉心里怪怪的。”沐菀之微微皱眉,轻轻按了按胸口。 这阵好奇心过去之后,她又在浮云间窜来窜去,赏月赏星光,直到斗转星移,东方渐渐泛鱼肚白后,才一个纵身,飞向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阳台。 角落的周泽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恐惧,就在屠夫的攻击又要落下的时候,一个滑铲从屠夫的双腿之间穿了过去。 终于,在无数人的期待之中,中国赛区这边也是在正式比赛开始之前,将三位选手一起邀请到了舞台之上。 作为球队的球员,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球员,王超也有权利在假期继续使用球队的训练馆。 狂风刮起安云袖的长发,她眯起眼睛,抱紧了江晨的胳膊,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这两人哪像道家的传人呀,简直就是两个流浪汉,要是玄凛的师傅看到他的好徒儿穿着满身油渍的道袍还不得气昏过去。 杞人忧天的性格还真不符合他们两个,但是却很适用在澹台璃的身上,这样突兀的消息他刚听到的时候也觉得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但是等到他亲自派人去看了之后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四两拨千斤的动作,苏婉看的极其仔细,被姑苏控制的身子,这会儿虽然没有办法动弹,可是他能控制住她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她的脑子。 ------------ 第47章 因为楚明昭,裴景淮想活 这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指责她之前的几天她没有关心孩子在哪里睡觉吧? 收了灵鹿和星船,荀天放目四顾,见神识视野当中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生物,于是将头转向了地表一座山峦之地。 如果没有车内的灯光辅助,身处这里,连视野的大半都会被黑暗的幕布占据。 唐三当然不知道,修罗神要倒大霉了,他带着复杂的心情,赶往史莱克学院。 “你就知足吧,我动脑子的时候很少,愿意给你动脑子的时候你就听着。”黑无开口说道。 因每天坚持这样独自练习的缘故,泷一的身上时常会出现青紫的部分,看在别人的眼里会甚是觉得心疼。 感觉整个山顶赛场,从最燥的夜场,瞬间变回它应有的那种墓地般的静寂。 夏莹早早吃完,回来转过头看着睡着的陈信,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帮他买来的早餐放到了韩磊那边的桌上。 本场比赛,唐正龙跑动明显积极了很多,因为现在系统里只有门前救险卡这一种技能,这是防守技能,而要进球的话,那么唐正龙只能靠自己。 显然,南宫鸿信对于陈信所说的话语,根本完全不了解什么意思。 等欧阳樱琦目光望向远方的时候,千默冷不妨的向她靠过来,脸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们没有说不赔,就想让古爷说个实价出来,免得我们这么猜测,大家都累的很!”陈鱼按住朱青,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但眼神却一直落在楼凤鸣的身上,里面含着深沉的意思。 “估计是一趴上去,就软了,呃哈哈哈……”袁术那些奴才们,平日里就嚣张惯了,见董卓不出声,还以为他怕了呢,笑的更加放肆起来。 但星辉佣兵团加入了佣兵行会,那所有成员就成了佣兵行会的直属佣兵了,这时候要是有别的佣兵团想来挖星辉佣兵团的墙角,可就要考虑清楚了,佣兵行会可不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的。 “对,那是当然,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克里斯坚定的说完回头一笑走开。 三人都是全力以赴的战斗,她们早感觉有人在接近,可是‘激’烈的战斗,使得她们不得分心。此时,郭临一句话,中断了这场战斗。 “少爷,你是不想要,可人家挖空心思的倒贴,可不是你随便说说就行的!”黎妈狠狠的剜了人家一眼,善意的提醒着。 夏海桐在别墅的不远处整理着她种的雏菊,与其说是花,倒不如说是花苗。这些都是她与叶承志刚种下的,现在才刚发了芽还没长大,但她还是想带点苗子到乡下里种,毕竟这是他们的一个回忆,也是一种见证。 但‘金冠孽蟒’这回沒有继续扑上來,它像是很难受的样子不住的甩头并在拼命的扭动着身子,巨大的尾巴把周围的大树都抽倒了,森林中完全是地动山摇。 当时,众羌氐首领、豪帅们一听到此策,纷纷大赞,认为这个汉人献的策略相当的高明,是对羌人最有利的上上之策。 当然,他这番话只是为了掩饰对人脉运用的后知后觉,自然不可能真的耐住心思等电话。 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这样冒失地介入她的生活,好吗? “爱德华、萨兰德,你们俩是实力最强的,有事要多帮忙!”莫云认真的看着两人。 “咦?刚才也不知是谁对人家横眉竖眼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成好人了?”斯颜取笑他。 我脸有些烧红,第一次被别人夸好看,我偷偷瞄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有好看了一些。 一旁的杨曦雯见韩风的心思似乎并没有在这里,连忙轻轻地碰了碰他。 段家无人,夏家不愿意掺合,身为大梁的核心,以后的国都,会亭这个大梁最大的衙门竟然无人可用。 他手中还有两支部队可以调动,一个是由武将张枫统领的500重甲兵,一个是由阿飞统领的二千西凉铁骑。 一夜之间,绛城挂起黄巾阵营旗帜。无数黄巾阵营玩家沸腾欢呼,纷纷涌入绛城,庆贺这个对于黄巾玩家来说非常巨大的胜利。 当然,并不是太子和周丞相大意没让他把虎符交回去,而是纪寻离京前齐恒帝又把虎符交还给了他。 自从肖卓被青龙帮带走后,叶菁一直在想办法托关系试图把肖卓救出来,此刻她来到警局的王局长办公室。 路上,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李婷婷身上游走,时不时地还把手伸向她的美腿。 想了想林夏锦就把红酒收到了空间里,虽然现在没有喝酒的几乎,也不会在让自己处于醉酒的状态,但是还是想要留下来…。 ------------ 第48章 利落得甚至不像是个男人 暮山就在门边站着,得令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沿着门缝探入其中,随即轻轻一挑,便直接将门闩挑落。 屋里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暮山将门推开,退到了一旁。 裴景淮自己驱着轮椅进去,云水上前两步,又将门给关上了。 楚明昭没有一生气就随意摔砸东西的习惯,这会儿屋里还是干干净净的,裴景淮顺顺当当地驱 龙风看着龙飞熊那尖酸刻薄的表情便是一阵恼火,愤怒的反驳了一下。 想起刚才古越将玄天拳融会贯通,明明没有修,却能把张挺的脸颊打的肿胀,玉儿心中实在太好奇了,很想知道这个家伙究竟有什么秘密让他可以这般无所谓。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掳走夏瑾柒之后的第三天,阎君就发现了他的踪迹,而且成功混进他的私人专机。 南宫月惊魂万千,她重重喘息着,美艳的容颜苍白无一丝血色,古越的声音传来,她想动,却不敢,是的!她不是不想动,而是真的不敢,内心深处全然被恐惧占据主导着,仿佛只要她一动,那紫黑色烟雾便会让她灰飞烟灭。 陈阳尽是疲劳,双腿发软地回到苏家。李湘云已经在酒店就睡过去,无奈陈阳还得回来向老婆交差,所以多累他都得回家。 说着,洛千帆身上气势一震,一道道更强的杀意,犹如刀子一般向华子安席卷过去,犹如一头沉睡万古的庞然巨兽骤然苏醒。 她虽然很想回去,但并不是说没有任何原则地回去,雪凌是一心为她着想,她不可能一下子就什么都不再计较的。 “傅姑娘,你现在可有什么话要问我?嘿嘿,现在我心情好,只要你问我就给你回答。”张易看着一直坐立不安的傅君婥说道。 “玥姐姐……”单婉晶没听不出林玥是在开玩笑,她还以为是林玥拒绝了眼里瞬间闪出了泪花。 风越来越大,门窗哗啦啦的响,仿佛要被吹散了一样,凡是院子里的东西,除了大树之外,全都被吹的到处乱滚,连那石磨都有些挪地儿,足见这风有多大。 在吕晓萌又是掐脸又是拧大腿的时候,又是一千个星际飞船在钟佳薇的分屏直播间升空。 毕竟谁都知道当年东梁之战打地有多么激烈,一万五千少梁军卒与七千元里魏卒拼死抵挡二十万秦军,最后杀到只幸存七千人——这剩下的七千人,哪怕是秦军都感到忌惮。 看到建德皇帝亲自来迎接,原本闷闷不乐的李靖父母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结果刚走开没几步,就听见后面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尖叫声传入耳中。 再一次差点跪倒在喻斯然的高定裙下,看看大佬这气魄,看看大佬这心胸,就不是我等凡人能比的。 孔胥的这一番话,让魏征明下意识的起了一丝疏离,不再似先前一般热切,就连看向孔胥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看着悬浮在空中的两个至宝碎片,王牧若有所思,一次机会是帝俊的判断,根由应该是因无法彻底镇压着两种大道。 罗砂商量的目的是为了木叶崩溃计划的万无一失,而大蛇丸商量的目的也是为了木叶崩溃计划的万无一失,只可惜二人心中的计划,并不完全相同。 而作为引入楚国芋头的人,许行的弟子陈辛也因此得到了嘉奖,不过这个喜好冒险的家伙在少梁呆了没多久,便带着干粮与随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去寻找李郃所暗指的土豆、番薯、辣椒等物。 ------------ 第49章 这世上,谁还没点秘密了? 断刀庭苦笑一声,别过头去,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精芒,不再说话。 ”算了,先不管你犯傻的事情,你是从哪裡听说五大皇族是一脉单传的?”乔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夜冥道,乔儿所说的话,虽然说意思上差不多,但显然乔儿还是误会了夜冥其中表达的意思。 「……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东西。」夜冥突然喊了一声,旋即从自己的空间背包裡又拿出了一卷皮纸,这正是玄天诀的抄本。 “可以顺产了。”秦帅从容的转身,把位置让给了负责接生的助产医生。 “妍儿,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索性我就成全你这一次,就算是这些年我对你的……你好自为之吧。下次遇见你和王新振,就是你们的死期!”尊上摇了摇头,眼中也有一抹伤感。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也怀疑自己会不会接受这个导演的位子。与其拍摄出自己不喜欢的作品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拍。 而这还只是前兆,紧随着,一波一波的音浪在前方传递出来,杂乱无章,就好像是一个不会弹琴的猴子抱着一具琴在那里疯狂的乱弹着,偏偏这具琴还能发出可以造成物理效果的音刃,那感觉简直是比酒下毒药还要难受。 ”我可不是在这裡当摆饰的阿,你们这些人可别想插手!”夜冥说完,将三缕妖魂吞噬而入,顿时,全身气势大涨。 观众座上,众人通过两人的对话也知胜负如何,从而皆向二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回到魔族大营后,兄弟几人神情都很失落,心中被浓浓的悲痛充斥,都不发一言,坐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任由酒麻醉着自己,似乎要逃离那种窒息的痛楚。 太平洋上空,上百悬空的强者,在这一刻,化成四股,分别冲向第五大陆。 这两个男人也难得很体贴,林冉下楼,两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过来,王睿还走向她。 一秒钟、也许都不到半秒钟,当白赢意识到对方的真正身份时,刹那间全身的汗毛可就都不受控制的竖了起来,后脊梁一下就冒出了一片冷汗。 门砰的被关门,一想到王兵凉飕飕的眼神村委会主任一巴掌拍额头上,完了完了,这次彻底把王家得罪了。 鲁可可正在做饭,室内飘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林东嗅到这股味道,就钻进了厨房。看到鲁可可撅着屁股在忙碌着,动感的臀部,一下子让林东激动了起来。 “神医,你是不是睡了?”王颖又发过来的信息,而且一条一条的,十万火急。 不过在下一刻,他目光突然瞪大,一动不动的看着原来祝融所在的地方。 林冉见到季少涵的那一刻心脏就忍不住狂跳,四个月没见他,连他的信息也听不到,她知道男人要回来了,心里一直在期盼,之间还怕他看不上自己今生第一次上台,没想到他赶回来了。 圣院危机再度化解,圣院元老均现身,飞临听风湖上空,一同看着离去的紫金龙马,所有高手的表情都分外严肃。 冰爆弹:凝聚出一颗内部狂暴的冰弹射向目标,冰弹在碰触到目标后会炸开,对周围冰冻*10米范围内造成冰爆伤害。 释天魔皇的大手刚探入其中,就觉得一股恐怖绝伦的空间撕扯力涌来,要将他的肉身与神魂绞碎,当即吓得抽身疾退。 至于里面的内容,其实是为庾亮准备的。庾亮愿不愿意凭此而放弃张家,从而示好方镇、流民帅以重归台城,就要看他自己是如何决定了。 觉醒主魂后,极炎魔神血脉也彻底与他契合,为了让他崩溃,主魂封印了不少关于前世姬永生所会的神通、法术,等他逐渐变强后,才一一解封。 大概过去一炷香时间,大道功德才散去,最终他还是止步于圣人境圆满。 虞玥也被骂的呆在了那里,而后流下了委屈的眼泪,对着密室门喊道:“我讨厌你!”然后就跑开了。。 娍魔仙虽然觉得被插话心内不爽,但是碍于雨辰城,她选择沉默了,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一位青年路过此地,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胸口绣着一头金眼巨猿,正是当初目睹柳逸风跳下悬崖的苏家人。 还没走近城门,一股宏大的气息迎面而出,让人由不得心声膜拜之感。 茶作为一种饮品,真正风靡于南北,肇始于唐,茶道大行,王公朝士无不饮者。及至宋时,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盐酱醋茶,饮茶之俗已是覆及市井。 柳心茹并不知道,她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柳家一直压抑着的平静。 令狐鸿深吸了一口气道:“狮吼功,天阶极品,一吼震天彻地,令人心魂震荡,妙用无穷。 而要是自己掌握,不仅参赛,还要统领整个江南市的武馆界,打打杀杀,历来是自己所追求的。 “是。”苏灵露出更委屈的样子,看了一眼大魔王后,转身进了洞中。 千羽道:“魅王一打入这杰皇身边,这杰皇后宫一众妖姬黯然失色,这杰皇得到美姬,这两天几乎寸步未让魅王离身,都是让其伺候在身边,可谓盛宠。 艾斯训练的成果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瞄准精确直接扫到了两人的眼睛,反应敏锐夺走了两把枪,这时候萨博也跟了上来,抢走了另外两把枪,跑之前他还把手里的其中一把枪扔给了一个贼眉鼠眼的流氓。 ------------ 第50章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此地也没有白昼黄昏,江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山下,他看到了一条石阶,蜿蜒直上,没有多想,江寒顺着石阶开始登山。 当然漕船体大,轻舟不是,不过因着空了粮,有顺水顺风的,不过才一天的功夫,也就路过了他们上船的夹子沟。 二年之前,犹如流星般横空出世的章邯挽救了秦国的命运,而二年之后,他果然如同流星般坠落原野。没有人记住了他之前的六十年人生,因为那太过平庸,却所有人都记住了他这两年来的跌宕起伏,因为太过于戏剧性了。 吴杰道:“没想到你还活着,今日我必要讨还昔日之血债,为佳虹报仇!”两人在断崖边缘继续缠斗起来,扎罕一时间脱身不得,只能发出呼喝让那帮武士继续追赶卓一手。 这次的爆炸自然是卓一手所引发,他也没料到这次的行动居然会如此顺利,爆炸引发了山洞坍塌,落石将身后的洞口堵塞,就算那些天庙武士再有本事,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挖通洞口追上自己。 脑闪过先前的幻相,夜凰有些怔,便呆呆的捏着那宝石,思想着这里面有什么相关。 看着手中的印鉴,李婉晴伴随优美的音乐,开始了一段内心独白。 “砰!!!”时崎狂三本体向天鸣了一枪,似乎是想要宣泄出自己被背叛了的愤懑一般。 突然间,一道若有若无的吟唱声响起,那声音是如此的纯净,充满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让人感觉到生命的美好。 她坐在长桌的主位上,拿起银质餐刀轻轻敲了敲盘子,下一刻微弱的法术波动浮现,眨眼间长桌上就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丰盛美食。 跟着聂磊一起的侦察员于力也是第一次现场观察203毫米舰炮的效果,看到这种状况,一时间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失声说道。 他们同炮兵联队相距并不太远,也就是2公里不到,整个师团拉出来5、6公里的样子,正常来说,大旅长根本做不到突袭炮兵联队。 许晓甩甩手,来不及想太多,上头的烈鹰的速度可不会停,许晓看到岩石后面有一个漆黑的山洞之后,也顾不了那么多,连忙钻了进去躲了起来。 傻柱看着突兀出现的何雨水,有些头疼,这姑娘现在可是心野了,一个月才回家一趟,还总是惹他生气。 陈照帆在旁边看得直摇头,看来自己这个入室关门弟子,是要将低调进行到底了。 反弹攻击只是双生镜的能力之一,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反弹的攻击落在目标身体,就会在无声间将对方侵蚀和同化。 曲展如山一般的身子动了动:“你也看上他也看上,我一块料子总不能卖两家。 那东西开始用力挣扎,翅膀翻腾,光团变幻,形态伸展不开,犹如被绳束缚,竟似己失去人形。 高建武当然不会惯他毛病,此刻虽然相距200多米,但是高建武依然枪响鬼子倒,一点意外都没有。 此外,他们派出的,跟雷纳德联络的奴仆还没传出音讯,如果能得到老伯爵的支持,他现在也就放心多了。 不过,这种提升来的力量,还有一个方面,就是林狼的使用并不运转如意。 或许,帝国在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带领下,昔日中正平和的对外政策,可能会转变为相对激进和张扬。 姜离环顾着四周,目光从茶几、沙发、冰箱上掠过,看向阳台,又看向那两间挨着的屋子,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扇关着的房门上。 初冬的脚步渐近,寒风刮着街边枯叶笼飞而起,又席卷过黑夜里的浓云,深蓝色的云随之更替,开始变幻成各种不同的形态。 它认得,就是这个东西,它们的王服用了之后,力量一下子变得更加强大了。 PS:这章本来觉得没必要写,但又觉得不写往后跳转太突兀,好歹得交代一下,好了好了,终于码完了,我要睡觉去了。 李学鹏把自己刚刚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王北欣这才事无巨细地告知。 男人说罢拦下一旁的工作人员,告知他们自己需要这一台手机,结完账后拿着手机就离开了。 罗泽南连捷,胡林翼大喜,即遣陆师三千,驻防东埠,切入武昌、蒲圻之交,防韦俊南援。 从爱染他蒂丽亚的记忆里,沐轻枳她可是有了解过红世那边的情况,和现世相比,那边的世界本身就已经被破坏的千疮百孔了,生活相当苦困,否则的话,也不会那么多红世之民千方百计的也要背离故土来到现世。 她们明明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准备享用甜点后再一起去第七迷雾的。 黑色的射线从身旁擦过,避开这些发泄般的攻击对泽拉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无形的震动之后,陈浩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四周的冤魂却纹丝未动,眼神更是变得越来越怨毒。 张怀英还想杀云凤一家呢,刘家要是起诉,她就得蹲起来,还怎么杀人? 秦阳在谈起这事的时候,说了八个字,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除此以外,再没多说。 刘兰云看她的狼狈样儿心里可是惬意极了,这个疯婆娘,可算解决了,要不然,怎么能逃过她的魔爪? 母亲不说祖母好,孩子就不喜欢祖母,母亲说姥姥好,孩子就喜欢姥姥。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陈浩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继续赶路。 冬日的夜晚有些凉,夏时光出门的时候衣服穿的不多。在外面奔波一天,回去之后,她发烧了。 “不欢兄亲手酿的桃花醉,为何满堂没喝过?”金满堂一边收拾手边东西一边问,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感情。 可如果加上那些刚学会抽烟,就比他烟瘾还大的人来说,估计顶多也就半个来月就抽没了。 大黑狗看到了虎头一转头,立刻趴了下来,脑袋顺着地便准备给虎头来一下子,不过虎头这边一蹲下来,便让大黑狗的想法落了空。 ------------ 第51章 这个儿媳的确不错 吴氏忙着准备行头,吴月瑶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咬咬牙,将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水头最好的玉镯拿了出来。 这是吴月瑶最宝贵的东西,就连吴氏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怎么舍得拿这么好的东西给我?” 吴月瑶脸上挂着笑意:“以前姑姑回家,总是给我带数不清的礼物,平时对我们这些小辈也向来出手大方,只是一 西风骑士团,火花骑士!永远伴随闪光与爆炸出现! ——然后在琴团长严厉的目光注视下默默消失。 虽然新炸药的配方,很多都是在被关禁闭的时候想出来的…… 但如果不被关禁闭的话,就更好了。 西园寥寥在望,跑出了一百多米,那嘹亮的警笛声已经从模糊变得清晰。一阵一阵地发着警报,让人听得心里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我确实没有想过,难道他的能力不仅仅只是飞行么?”段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她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害怕,越是甜蜜越是温暖,她就越是害怕疼痛那天的到来。爱情能让人欢喜也能让人忧愁,她害怕自己总是沉浸在甜蜜幸福之中,而忘记曾经的伤痛。 瞟到了尹碧蔚和尹泽,尹碧蔚乖乖的跟着尹泽,但两人之间却没有任何言语。尹碧蔚明显一脸的郁闷脸上却只能挂着笑容,见惯了男人的目光,她也毫不在意,相反的尹泽解开西装外套,套在了尹碧蔚的身上。 红色超跑在几百米外开始减速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看着他,苏念安瞪了他一眼,她好像被他卷入到那漩涡之中,她紧紧咬着嘴唇,身子不停的扭动,却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的控制。 之前天丰城有三个势力,除去城主府不算,傅家,甄家,钟家三家鼎立,都拥有着天丰城的部分产业,现在钟家却是天风城唯一独大的家族,这和钟家家主的王兄弟王谋离不开关系。 熙和这分明就是拿定了主意是要吊胃口,以及拿着这个事儿拿捏杨云溪了。 “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不知道冲过这里的防线之后,我们后面还需要面对多少这样的敌人。”从这里开始,他们应该算是进入战场的腹地之中去了。 得知有人要买门口的大缸,那服务员心下纳闷不已,看向顾叙的眼神有些怪异,但是还是依言给老板打了电话。 这些天,林浩宇那张还算是俊美的脸,已经长时间的维持着猪头的模样,被乔楚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他,只能憋屈的躲在房间里不出门,而一向高傲的林浩宇又如何能够忍受这样憋屈的生活? 想到这里,北冥影眼底的深紫色陡然一沉,悄然生出了几丝暗红的色泽。 “可总比随便配了人好!”杨凤溪断然言道,语气竟是有点尖锐。 “三十块灵石呢!”杨氏肉疼得很。这几个月,江家赚了不少钱,可这三十块灵石,已经是他们大部分财产了,现在手头也就十几块灵石。如果江少乐进了门派,这十几块灵石还要给他带走,方便打点。 “你也好意思说讲理,我都替你臊得慌!”花婆子哼了一声,却明显没了刚刚的气势。 后来渐渐有传言传来,说他们两家人根本没逃出裕和县就被债主混混们捉住了,给分开卖到了外地为奴为婢。 ------------ 第52章 这里对于她而言,是束缚。 上首没有传来让她起身的声音,楚明月低着头,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道目光里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楚明月死死掐着手,这才没有失态。 皇帝很快将她打量了一遍,叫她起来了:“朕已经好奇很久了,能舍身救人的夫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晋阳长公主叫人给楚明月赐了座, 只是,她现在心里只有着一个疑问,那个多次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杏林山,到底怎么了。 甚至连同去参加过剑师试炼营的安擎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与安冉一同前往参加晚宴。 那个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子,消瘦的脸颊有着些稚嫩的痕迹,五官柔和中带着坚毅,比上官冷逸略微欠缺些成熟和严谨,倒是有种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的死亡,所换来的结果是,一个男人终身未娶,一个男人远走他乡。 真要和庞元军打起来,单独一人,顶多就是因为气血不足,弱庞元军一筹,但二人合力,也绝对是能和武皇顶峰的强者抗衡。这也是庞元军努力拉拢两人的关键。 柏杨看到安冉开心的样子,有些疑惑,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她垂涎已久的食物。 “冷逸这不是也可以去吗?”李雨不愉,脸色很是难看,明明上官冷逸就在他们的一行人当中。怎么就限制人类进入了呢? “我有事要忙,你就在忘魂殿等我,记住,不要到处乱跑。”卫飒刮了刮她的鼻尖,见她点头,心情大好似的离开了。 紫烟也终究放下心来,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啃了起来,可是她并没看到团子的眼睛中那阴狠的眼神一闪即逝。 “告诉我区别。做不做得到是我的事。说不说取决于你。”路胜安静道。 与此同时,在光幕内,当神像碎掉的刹那,所有噬魔门之修,全都仰头望天,没有惧怕,全都露出一抹视死如归之意,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和使命,这一战终归是无法避免。 墨宸是坐在副驾驶上,满满就坐在后座里,车里开了顶灯,车内昏黄一片。 “你、你是流氓!呜呜……”靠着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体,李婷婷朝着石青骂了一句就哭了起来。 要是这建设能成功,全市的财政收入不需要领导‘操’心,钱都多的用不完,不过这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据说是要十年完成,在自己手上是没有希望了,但是这也是自己手上的一个政绩,是自己上进的一个有力的武器。 74-743-604三道伤害从偶尔轻狂头上飘起,他并不惊慌这点伤害对于合体成熊猫后的他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们四人都战斗也开始打响。 一直等到最后一秒,姜维尼始终都没有出现,老师只是给了一个官方解释,说姜维尼身体不适,今天缺考。 “前面就是精灵森林了!”秦枫看着不远处茂密而有美丽的森林,可是在距离森林三米外有着一层青色的薄膜,任凭秦枫等人是使用技能轰炸,还是拿起斧头劈砍,结解竟然没有丝毫的破坏。 满满之前是与凤炎在统一位置上,但是现在凤炎却是赶到了红衣的身边,就胜利满满落最后面垫底了。 “恩?赤炎的‘高端战力’不认识我?这也太扯了吧?”冷淡的对着这个还坐在地上没起来的骑士说到同时,李风手中阎魔刀急甩,刷刷两声,两道魔光斩就刷中了那两个打算用驻地传送功能逃跑的特种兵。 ------------ 第53章 这样,也挺可爱的 她不会当场就把人吸干,而是吸到一定的程度,让人会死,但却不会马上死。 “我拿淬骨丹和养神丹找黎婆婆兑换一些学分行吗?”李一鸣又问道。 华夏地带的飞头蛮,既是搜神记里面记载的妖怪,又是大唐贞观年间的一种民家杂耍,想来应该是日本人学习唐朝术数的时候,把这两样东西杂糅到了一起,然后再用邪术演变成了如今眼前这个飞头蛮的样子。 第二页暗淡无光,并未被激活,在它的上方,则是静静漂浮着一缕黑光。 棠棠明白自己无法和顾野一起并肩战斗,她只想不给阿野添麻烦。 胤祥虽一直在跟底下的人说话,余光却没漏了她的动静。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不经意地按住了她的手。 而恰巧此时,守候在矿山地带的日本特务来信,张启山秘密乔装打扮,带人下矿山去了。 回去的路上,姜疏才发现自己和湛寒霆上了热搜,她的账号涨了不少粉丝。 践行宴的最后变成了篝火晚会,留守儿童要送别大人,懵懵懂懂地知道,以后这些大姐姐大哥哥不会再跟自己玩,缠着要玩最后一次丢手绢。 酒温时,叶青篱又取出一套白玉杯,她倒了酒,与陈容轻轻碰杯。 可问题又来了,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作为在现场的他并没有见到对方究竟是怎么出手。 王赢突然之间有些愤怒了,眼看着莫名其妙的就要发火了,大嘴从边上一拉王赢,连忙伸手。 不过即使这样,水间月还是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之中,眼睛里面只有各种各样的美和子在天旋地转。 萨木撒哈显得有些疲惫,毕竟这么大年龄的人了,从山城的城主府,到狼图腾,再回到这里,一直没有闲着,他这边还在发愁以及担忧的时候,边上一个声音传出。 “阿姨不要着急,这才刚开始。”话音刚落,舞台前的西江月啪的一声按了灯,转头,连接着西江月座椅的那条灯光带也亮了起来,就像是西江月向这歌年轻人打开了大门一样。 就在这会儿。一个心腹士兵进入了房间,走到亚当身边,轻声细语的嘀咕了两句。 “药剂里用的配料没什么问题,还是手法上有些欠缺。”云希希把瓶子猛然往墙壁上一扔,一股浓烟随着爆炸声猛然的迸发了出来,刺鼻的味道布满了整个房间,呛得卡诺直咳嗽。 “滚,那丫头已经跟离云派脱离了关系,尔敢再来打扰吾休息,吾便取你狗命。”说着,红龙张大了嘴,辰屠以为它要发动法术,使用神遁之术逃遁而去,那里还有刚才凶煞的样子。 约什的声音在黑暗里扩大,带着些微的痛恨和低沉,让人颇为不适。 当然,也有一些人,心怀不甘,疯狂的寻找变强的方法,以使登上天梯的人,也能有自己一个。 “判官大人,能够为你做一点事情,尼雅就算是死了,也无怨无悔,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尼雅将乾坤袋塞到寒雪的手里,突然像发疯一样,朝光头男急速冲了过去。 脸上的傲慢立即消失,楚辰惊恐的大叫着,仿佛是被扔到了兽潮之中,哪有半分少城主的样子。 此刻吴易的脸上也被秦风的鲜血所溅到,配合上他狰狞的神色显得更加的可怕。 在一股股拳风的滚动之下,杀拳宛如恶魔一样朝着杰伦苏的头部咬去,势必要一击必杀。 这男子,也是跟在楚辰身后的守城军之一,不过在楚辰发号施令,围杀萧阳之时,并没有冲上来,所以保住了性命。 它看得出主播和工作人员全都被‘人’精神控制住,才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那么,作为拯救者,李亚的意思就是,把他们收入新秦帝国,让他们成为这里的人,成为新秦帝国的人。 翠青细细的观察这林福儿的反应,见林福儿并未露出什么古怪的反应,眼珠子已转,微微点了点头。 比县城要大那么三四倍,而这人流量,自然也是比县城更多上那么十来倍,马车进入街道之中,能清楚的感受到人流的涌动。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惧意,风华心中了悟。是她的错,一直都是他在付出,都是他在用语言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表示过。 “……我知道了。”元岁没有抬头,所以并没有窥见凌夙诚的眼睛是如何像刚刚的她一样一点点黯淡下去的。 要知道秦浩轩布下的雷霆,可是能够引发天劫的劫雷,如此轻易的就避了过去,难道,那伞把竟然是仙物不成? ------------ 第54章 跟掌柜的相拥而泣 “你瞧见他就对了。”德妃缓缓点头,嘴角浮上一抹讥诮,连她这个德妃都派人出去打听,皇后娘娘怎么能坐得住?不过派出的是张才这个坤宁宫总管太监,真不知她是蠢呢?还是蠢呢? 四周陆续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几个干活的士兵全然不知危险悄悄靠近。 这个男人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继续贴在何思耀身上,没错!微微落后半步的莫若看在眼里就是贴,这个男人似乎十分喜欢自己丈夫,在带他们去餐桌的路上,总是用他身上各个部位有意无意地去碰撞何思耀。 这股碰撞的力量爆发力惊人,特别是在唐罗的道境被压缩到三丈程度后,已经有了某种不可侵犯的威能。 跪在地上的丫鬟一听,如释重负的便纷纷站起来,秩序井然的走出院子。 “哈哈哈!虽然部队不能戴,但是我买来放在盒子里压箱底。”林舒开玩笑道。 没办法,当初李茹结婚,严博良手下的特种兵爬楼翻窗户的事,实在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又惊悚的印象,这回要防火防盗防二哥。 唐子言想要帮自己的弟弟说点什么好话,但是显然会长大人已经不打算听了。 刚刚吃完面,各自默默的收拾了自己的垃圾,屈燃就瘪着嘴离开了锦鳞园,因为他有一种感觉,他好像一直在被万祈的那个哥哥说无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无视。 北冥舞望着脚下那朵迎着风雪孤傲绽放的莲花,她不由的一惊,眼底漫漫的都是惊艳,甚至都忘了自己方才的委屈。 叶翊尘见都弄得差不多后,目光淡淡对着远处那两名魔法师的尸体看了看,而后,便见那两名魔法师的随身之物全部漂起,朝着叶翊尘这边漂了过来。 此时,玲玲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吓的我差点喊出来。她连忙一扑,捂住了我的嘴巴,对我打了一个眼色。 得到了无数精神大师的力量后,虚空化身出一张面孔的怨恨魔主秦天玑,浑身上下威势暴涨,吐出的流光轰击之下,直让太阳星系防御圈第一次清晰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王道生自虚空中跨步而出,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凌渡虚,大声笑着。 “各占半壁江山,都想要对方那一半,又怕丢了自己那一半。弗罗斯特营长信心十足,正准备发动全面抢攻。”温柔大声回答。在这炮声隆隆的世界里,哪怕贴着耳朵说话都得用喊的。 “砰”那人话音未落,脑袋已经猛然炸裂,红的白的喷洒周围人满身满脸。甚至喷到不少人的嘴里去了。 因此随着楚升一声令下,沈奕指挥着二十台终结者与黑蚂蚁一起向其余霸天虎冲去。终结者的实力虽然无法与变形金刚相抗,但是加上沈奕的激活,拖上一段时间却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不行,现在我们五个都要上去,但是要预防坏人偷袭,所以上面下面都要有人保护才可以。”我转移话题道,身为一个保镖,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 随着那股刺鼻之极的臭味散发开来后,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危险要降临一般。 法宝无奈的叹了口气,此事的确是他太过焦急了,还没带自己喜欢的魔兽让肖叶见见。就让肖叶赞同。这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窗外寒风呼啸,仿佛猛兽咆哮着撕裂苍穹,我的声音淹没在这裂锦般的长夜里,单薄得全无力量。 然而,陈宇又开始担心了,这件事没法坦白,一旦坦白,那萧名轩肯定会知道他在扮老虎吃猪。 再次听到陆尘发言,听闻这一句,原本是要骂娘的洪荒众生,纷纷震惊了。 陈宇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这下她没有反抗,甚至像是金鱼一样发呆。 悬崖像一道锋利的刀锋直接没入了海中,崖壁光滑,如果从上面爬上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陈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往后坐一点,把垫子给占了大部分,黄舒雨只能轻轻拉着他的衣角。 大胡子大副率先挑选了人鱼之后,剩下的海盗们一拥而上,数名婀娜美丽的人鱼,瞬间就瓜分一空。 段家的凝金丹灵药炼制完,叶景诚也开始了一次比较长的闭关了。 丛林的树木特别高,不知道是不是限制的问题,姜渝一开始没发现这些问题,还是这次丛林之行才察觉修等人虽然拥有翅膀,却飞得不是很高,最多也就二十多米,一栋楼那样。 要知道,崆峒印可是承载了历代人皇的气运,蕴含无限功德,其威力无穷。 从这一点上,如此迅速的反应!让铁血旅的弟兄们眉头紧皱,不得不严阵以待!这里的守门士兵,并不是他们影响中那种容易捏的软柿子。 过河拆桥是黑手一贯的做法,他曾经寻求过古尔丹的帮助,不代表他要一直臣服,做古尔丹的走狗。 季夏送进来热水,姬无镜换了条帕子浸了热水避开顾见骊身上的伤,给她擦洗,之后又用帕子浸了药汁仔细给她一一点擦过伤口。 几个月前,一支全副武装的不知名舰队,企图突袭翡翠岛的游客,以此打乱翡翠岛举行科技博览会的计划,并造成毁灭性的舆论灾害。 早已过了用膳的时辰,顾见骊也没了刚进屋时的紧张,如今林嬷嬷一说,顿觉得有些饿了。林嬷嬷急匆匆去外间吩咐,等膳食端上来,她进来扶着顾见骊绕过十二扇屏风到了外间。 二人好奇探头去看,街上一人高举着一个状纸一样的东西,满大街的叫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