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丧礼重生 耳边是敲锣打鼓的声音,阵阵哀凄的哭声响在耳侧。 林疏月迷茫的望着帐顶,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回十七岁这年。 这一年,林家以十里红妆,将她嫁进谢府。 却在新婚当日,新郎官谢知凛坠马而亡,她被千夫所指,落了个克夫不详的名声。 新妇变寡妇,谢家人对她日夜讥讽,婆母怕她年轻耐不住寂寞,用烧红的烙铁烫花了她的脸。 整整十八年。 她枯守后院,因为对亡夫的愧疚,在谢家有难时屡次出手相助。 家中无银钱可支,她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嫁妆。 族中子弟需要用人脉开道,她便修书回家,用娘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人脉当谢家子弟的垫脚石。 她付出一切,兢兢业业,就是想当好这个谢家妇。 可直到最后才知道,谢知凛根本没有死! 新婚前夜,谢家人忽然知道谢知凛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而是恩国公府遗失在外的嫡支贵子。 林家祖上虽有功勋,到了这一代,却以经商为生。 一个商户女,嫁进谢家已属高攀,又怎堪配国公府的贵子? 于是谢家便来了这样一场偷龙转凤,假借谢知凛坠马而死,让他回到国公府,顺道与指腹为婚的宰相之女成亲。 她拿出的嫁妆,成了谢知凛迎娶宰相之女的聘礼! 她用万贯家财铺出来的青云路,实际成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儿子的踏脚石。 至于她的娘家,也在谢知凛成功袭爵后,以一纸罪状直接被诬陷入狱,全家都死在了牢里。 而她…… 直到临死前,还心心念念她的丈夫,想着她守了半辈子的谢家。 却不料弥留之际,才看到谢知凛携着他的妻儿走到她的床前,告诉她真相,末了还补了一句。 “你虽受了委屈,但这些年谢家并未休弃你,还将你荣养一生,你也该知足了。” 知足? 林疏月红着眼眶,痴痴的笑起来。 十八年的寡妇生涯,她付出一切,被蒙骗被欺辱,大好年华却葬送一生,到头来就换来一句,你该知足了? 她不甘心! 也许就是这强烈的不甘心,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竟没有让她入轮回,而是一睁眼,又回到了大婚之后的第二天。 “春晓,碧柳。” 两个婢女打着帘子走进来,惊喜的问:“少夫人,您醒了?” 昨日大公子坠马而亡的消息传回来时,已是半夜。 林疏月坐在床上,连喜帕都还没揭,满心的柔情蜜意在听到谢知凛出事的那一刻心如刀绞,当即就晕了过去。 一整夜,她都陷在梦魇当中,怎么叫都不醒。 如今人终于醒了,怎么能让人不开心? 林疏月看着走进来的两个婢女,低声道:“我没事,待会儿你们换身衣服,春晓,你帮我送封信回蜀州。” 她的娘家在蜀州,离冀州有八百多里,虽说山路崎岖又距离颇远,但只要快马加鞭,半个月的时间一个来回怎么也够了。 春晓有些意外,“少夫人,您要做什么?” “别问。” 林疏月起身,很快就找到笔墨纸砚写了一封家书,就着喜烛上的蜡油封了递给春晓。 随后又吩咐碧柳:“你去城中问问,看看谁家最近丢了尸体,问到了直接让他们报官来谢府寻人。” 两个丫鬟都是一惊。 碧柳面色发白,直觉告诉她府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林疏月不说,她也不敢追问。 “好!奴婢这就去。” 春晓见状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等她们走后,林疏月这才坐下来,整理了下脑海中的思绪,确定他们今天已经在为谢知凛办丧事了,这才冷冷一笑,换了身衣服往停灵的前院走去。 前院。 院子里跪倒一大片,大多都是谢知凛的弟弟妹妹以及子侄辈。 谢家曾是京中望族,后来因犯了事被贬至冀州,现在的谢家主事是大爷谢道远,也就是林疏月的公公,虽是个从五品的官,但在冀州的地位已经很高了,是以谢府人丁众多,光是旁支的晚辈就占了十几个,此时全部跪在那里,哭得伤心欲绝。 林疏月穿着孝服刚踏进前院,就引起了老夫人邹氏的注意。 她沉着脸皱眉,“她怎么来了?” 大夫人秦氏也有些意外,低声道:“许是得知凛儿走了,特意来送他一程吧,毕竟是结发夫妻,虽没有入洞房却也是拜了堂的,以后她就是谢家的少夫人了,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听着这个解释,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既然来了,那就让她跪到前面去吧,别让她扰乱了丧礼。” “是。” 秦氏快步走到林疏月面前,“月儿,你终于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着林疏月看过来。 院中有不少前来吊唁的宾客。 谢家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红事变白事,大家在为谢知凛扼腕叹息之余,说得最多的就是林疏月的克夫之名。 此时看到她,一个个窃窃私语。 “原来她就是林疏月,就是她克死了谢家大公子?” “进门第一天就守寡,这也太惨了吧!” “惨什么呀?这种灾星就该拉去浸猪笼,否则她今天克死了谢家大公子,明天还不知道要克死谁呢,要是将来把谢家人都克光了,那岂不是作孽?” 秦氏听着他们的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谢知凛的事并非他们故意要瞒着林疏月,实在是事发突然,恩国公府又是那等门弟森严的人家,凛儿流落在外二十几年,再回府本就比同辈兄弟差了一截,若再有个商户出身的妻子,那他还有什么希望坐上世子之位? 所以,只能苦一苦林疏月了。 ------------ 第2章 说谁克夫 秦氏温和的笑着拉住林疏月的手。 “你来了就好,别听他们的,他们的话不代表谢家的意思,别的不说,就说你婆母我,在凛儿这件事情上就从来没有怪过你。” 林疏月看着眼前的婆母。 前世,就是这位面容和善的婆母在她最艰难绝望之际,诬陷她与外男有私,然后用烧红的烙铁烫花了她的脸。 当时她只以为是婆母怕她耐不住寂寞,无法为谢知凛守节。 可直到死才知道,婆母只是想让她自惭形秽,不敢出府罢了。 她不出去,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也不知道这途中谢知凛其实回来了很多次,有好几次甚至都从她的院外经过。 她被关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墙之中,就如同坐井观天,看到的只有自己头顶那片天空。 林疏月忽然笑了。 她微微勾唇,露出一个天真到人畜无害的笑容,“婆母这话好生难懂,人本来就不是我害死的,又何谈怪不怪?” 秦氏一愣。 其余人也怔了下,有些讶异。 传闻林家女虽出身商户,但知书达礼、矜持内敛,居然也会顶撞长辈? 身后传来老夫人的怒喝声:“放肆!” 林疏月微微屈身,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祖母,孙媳只是说出事实,若婆母不听,硬要将谢知凛坠马一事扣在孙媳身上,那孙媳也无话可说,只是孙媳心中不服。” “你!” 眼看两人就要争执起来,秦氏连忙笑着打圆场。 “好了,是我顾及不周说错话了,今日是凛儿的丧礼,咱们就先不说别的事,先把丧事办了如何?” 她这招以退为进,倒显得林疏月太较真了。 林疏月淡淡一笑,“倒也不必这么急,婆母刚才的话,其实不仅是你这么想,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 宾客们面面相觑。 林疏月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祖母,敢问我夫君确实是坠马而死对不对?” 老夫人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面对这个问题,也只能应是。 林疏月朗声道:“既是坠马而死,那就只能称意外,意外每天都会发生,仅昨日整个大胤就不知道有多少人遭遇意外,难道都是我克的?” “你们不过是觉得我和谢知凛成了亲,就将这个罪名安到我身上,可扪心自问,马是我让他去骑的吗?酒是我让他喝的吗?大半夜新娘子还在房中等着,他却打马出府,这难道也是我逼他的吗?既然都不是,那为何出了事就偏偏怪到我头上?” “在场的诸位大人家中也有女眷,如果有一天你们家的女眷也遇到这种事,你们是否也希望她面临我今天的境地?如果不希望,有一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宾客们:“……” 所有人都惊住了。 尤其是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令人振聋发聩。 在场也不乏有道德底线比较高的人,忍不住就思索起来。 难道他们真的错了? 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而女眷则是觉得,若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不会希望被人家说克夫,是以再看向林疏月的目光就不再是嫌弃了,而是带了一丝同情。 林疏月见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见好就收。 谢家人也不想她在丧礼上大闹起来,以免耽误了谢知凛下葬的吉时,是以心中虽不高兴,却也没有说太多。 秦氏道:“行了,你既然来了,那就到前面跪着去吧,你是凛儿的妻子,为他服丧也是应该的。” 林疏月点了点头,却低声道:“婆母,我想先看看谢知凛,可以吗?” 秦氏一愣。 看谢知凛? 外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那棺材里躺的根本不是谢知凛,而是从外面买来的尸体。 尸体虽然被砸烂了脸,看不清面容,但难保不会被人发现端倪。 她忽然说要看谢知凛,难道是起了疑心? 秦氏的心跳乱了几拍。 “这……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林疏月低头抹起了眼泪。 “我和谢知凛自小便有婚约,却没想到他会先我而去,如今他要入土为安了,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出去岂不可笑?” “我不求别的,只求看他一眼,等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我也知道该怎么找人了。” 秦氏面色僵硬。 老夫人道:“他摔坏了脸,你就算看了也认不出,倒不如找张画像聊表哀思吧。” 林疏月抿唇,看向老夫人。 “那我可以和他说说话吗?” 她眼眶泛红,一副单薄又可怜的样子,仿佛她们要是不答应她随时都可以晕过去。 别说谢家人语塞,旁观的宾客都忍不住了。 “就让她看看吧,少夫人一片赤诚之心,这也是谢公子的福气。” “是啊,难得有这般重情重义的女子,成亲之后却连自己的夫君都没见到,岂不是遗憾?” 老夫人面色发青。 秦氏尴尬的笑笑,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对她微微示意,她便低声道:“那你过去跟他说说话吧,切记就站在旁边说,别挨太近了,免得惊扰了亡魂。” 林疏月连忙点头,“是,婆母,我知道的。” 她朝着“谢知凛”的棺木走去。 今天是停灵的第一天,棺椁的盖子是没有盖上的。 饶是如此,因为灵床太高,一般人也看不到他的遗容。 林疏月特意搭了个凳子踩上去,看着躺在棺木里的“谢知凛”,果然,虽然谢家人弄了不少冰镇在下面,尸身还是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臭气。 如今才刚进六月,天气虽然有些炎热,却也没有昨晚人才死,今早就臭了的道理。 林疏月掏出帕子假装拭泪,却暗暗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往尸身的脚底看去。 前世临死前她才知道,谢知凛的脚底有七颗小痣,排列成七星凌云之象。 听说也是因为这个,恩国公在一众儿子们中徘徊犹豫后,才会选择谢知凛当世子。 而现在,尸身的脚底也有七颗黑痣,却是墨水点上去的,林疏月趁着没人注意拿手指往脚底一抹,黑痣顿时消失不见。 林疏月大惊。 “这、这遗体有问题!” ------------ 第3章 遗体有变 众人一惊。 什么?遗体有问题? 谢家人也变了脸色,快步跑过去。 “胡闹!遗体是你公爹亲自打理入殓的,能有什么问题?你胡说八道也就算了,还不赶紧下来?!” 林疏月委屈的道:“婆母,我没有撒谎,这遗体真的有问题!定亲的时候媒人曾经和我说过,夫君的脚底有七颗黑痣,是七星凌云之象,还说这样的公子以后大有出息呢!可您看,这具尸身的脚底根本没有黑痣,他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我夫君!” 谢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谢知凛被替换出府的事情只有嫡支的几个人知道,旁支都是不知情的。 此时见林疏月说得有模有样,一位叔奶奶不由捂着心脏,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这不是凛哥儿的遗体?” 秦氏都快被气死了。 她不由分说,派了两个婆子将林疏月拽下来。 “什么黑痣不黑痣的?一派胡言!” 林疏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婆子的手,一把将尸体的脚举起来。 “不是我胡说,不信你们看!这脚上真的没有黑痣!” 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看着她手上抓着的那只脚。 人死大约一个时辰后,尸体会出现僵硬,形成尸僵,却在十二个时辰后开始软化。 尸僵的脚是举不起来的,而林疏月却轻而易举的将尸体举起来,从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证明,棺木里躺着的不是谢知凛。 谢老夫人和秦氏的脸色都白了白,旁支一众人更是惊得瞪圆了眼。 “真的没有黑痣哎,大伯脚上的黑痣我见过的,很明显,可这只脚是干净的。” “他真的不是凛儿,天!那凛儿的遗体去哪里了?” 老夫人头晕目眩。 秦氏连忙一把将她扶住了,怒喝道:“来人!还不快去把她给我拉下来!人死为大,难道你们就要这样看着她侮辱遗体吗?” 立马就有婆子上前,要拉林疏月。 这次林疏月不挣扎了,乖乖下来走到秦氏面前。 秦氏心中又惊又怒。 尸体脚底上的黑痣是她吩咐人点上去的,为了不被人发现,还特意找了一具和凛儿身材差不多的尸体,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还有,那黑痣怎么就没了?! 可不管她怎么想,目前所有人都知道了,遗体出了问题。 那躺在棺木里的人,竟然不是谢家大公子! 那他是谁?谢家大公子又去哪里了? 林疏月听着外面宾客们的议论纷纷,以及谢家旁支众人的惊疑,淡定的拿帕子擦了擦脸,问道:“婆母,躺在棺材里的真的是我的夫君吗?” 秦氏:“……” 这时,谢道远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秦氏苍白着脸色看着他,老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幽幽转醒,气若游丝的道:“遗、遗体有问题……” 谢道远变了脸色。 * 因为这场变故,谢家主支的几个人全部离席。 林疏月被请到了内堂,宾客们则是被留在外面,吹鼓手还在敲敲打打,院中的哭声让人觉得悲情而哀恸,林疏月的内心却动摇不了分毫。 她冷静的问:“公爹,我进门第一天就为谢知凛守寡,我毫无怨言,可你们为什么要用一具假尸体来糊弄我?” 谢道远额角的青筋突了突。 这件事他已经计划得万分周全,却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 他沉声道:“你误会了,数月前凛儿伤了脚,大夫在为他治伤时不小心用了祛腐生肌膏,所以他脚底的黑痣在那时就被祛掉了。” 说完,吩咐身边的随从。 “还不去把墨童叫过来!” “是。” 随从很快出去了,没过多久,就叫来了谢知凛生前的近侍墨童。 墨童低垂着脑袋低声说:“两个月前大少爷的确伤了脚,也的确是大夫用去腐生肌膏祛掉了他脚底的黑痣。” 谢道远眉眼舒展,“这下你相信了吧?” 林疏月却冷笑。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才祛了痣,后脚人就死了,先不说那么重的伤会不会留下疤痕,就说这么大的事情,祖母和婆母竟然毫不知情?” 秦氏尴尬的扯了下嘴角。 “前些时日你祖母身体不好,家中大小事情都没有告诉她,我又在张罗你们的婚事,一时间无暇顾及也是有的。” 林疏月沉了沉眸,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孙管家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陈知府忽然带着仵作及一帮庶民村妇闯进灵堂,说、说咱们府上有人窃尸!” “什么?” * 前院。 一群官兵拦住看热闹的宾客,陈知府站在院中,身姿挺拔,几个面容或粗犷或沧桑的农户站在他的面前,苦着脸哀求:“陈知府,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他们都是城外的自耕农,祖祖辈辈都从地里刨食,生活本就不易,举全族之力才培养出一个秀才,却不料天公不作美,前些日子染上一场大病死掉了。 家人伤心之余给他办了场法事,原本想等着吉日下葬,却没想到第二天尸体就不见了。 他们找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正心灰意冷,忽然有人来报信说尸体在谢家。 一群人哪儿还坐得住,连忙跑去官府,报了官就直接往谢家寻来。 陈知府被他们吵得脑仁疼,问仵作:“验得怎么样?是他们家铁柱子吗?” 仵作正在验尸,没有回答,过了半响才从灵床上下来,沉声道:“确定了,就是城外农户家的秀才,肖铁柱。”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观的宾客们震惊出声。 “怎么会这样?先前林家小姐说尸体不是谢家大公子,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这农户家的秀才,怎么会跑进谢大公子的棺材里?” 谢道远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如被坠了千斤巨石,不断的往下沉。 “陈大人。” 陈知府也看到了他,拱了拱手说:“有人报案说你家窃了他家儿子的尸体,我已经派仵作查明,这棺材里装着的的确是肖家秀才肖铁柱,谢大人,这件事你怎么说?” 谢道远心如擂鼓,面上却冷静下来。 “不可能!这明明是我儿子的遗体,怎么会是他?” 仵作道:“肖秀才是病死,令公子却是被马摔死,这两种死法呈现在尸体上会有天壤之别,如若谢大人不信,也可传唤别的仵作来勘验一番,自会证明小人说得不假。” 谢道远:“……” 他一时语塞,气氛便如滴入油锅的沸水瞬间炸了起来。 肖家人开始哭闹。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那么惨?!生前缠绵病塌,连死后也不得安生!” “这天杀的恶鬼竟敢盗你的尸,简直目无王法啊!” “陈知府,您一定要为我儿作主,您要是不作主,我就算敲登闻鼓,就算告上京,也一定要为我儿讨回公道啊……” 一群人哭天抢地,一时间整个前院都充满了肖家人的哀嚎。 ------------ 第4章 各执一词 林疏月从堂内走出。 陈知府拉下脸道:“谢大人,看在我们是同僚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你最好尽快解释清楚,否则真闹大了,恐怕你讨不了好。” 谢道远又何尝不知? 众所周知,冀州作为淮南道首府,一直被朝廷监管得极严,尤其最近出了布政使司谋逆一案,朝中更是紧盯着冀州,这时若传出他欺压百姓的流言,于他仕途有碍也就罢了,恐怕还会让家族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向秦氏。 只见秦氏正好搀扶着老夫人从内堂里出来,对上他的目光,面上闪过一抹心虚。 她是个内阁妇人,这事虽说是由她经手,但她又不会亲自去买尸,事情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办的,她怎么知道手底下的人怎么办事? 秦氏只能走到一边,叫来刑妈妈。 刑妈妈告诉她,她是让外院的张管事去办的。 刑妈妈是秦氏的心腹,张管事又是刑妈妈的女婿,这事交给他也不算出格。 可叫过来一询问才知,这六月的天,想要找到一个刚死还没腐烂,身高身材又和谢知凛差不多的男子何其艰难? 能找到肖铁柱已殊为不易,肖家虽是农户,却也算耕读之家,要这样的人家卖儿求财他们肯定不愿意,说不定还会走漏风声,于是张管事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天黑无人的夜晚,悄悄摸进去把尸体盗了。 反正到时候尸体装进了棺材里,埋进谢家祖坟,也无人察觉是他们盗了尸。 秦氏听完,气得头晕眼花。 老夫人也在一旁,气得狠狠拄了拄拐杖。 “作孽啊!这点事都办不好!都是一群废物!” 秦氏也知道,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扶着老夫人走上前,磕磕巴巴的说:“或许、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事实就是你们盗了我儿子的尸!这件事难道你们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 “这谢家太过分了!” 就连有些看热闹的宾客也忍不住正义出声。 林疏月走到谢道远面前,声色冷然:“公爹,这就是你说的尸体的脚是因为受过伤,所以才没有那些黑痣?” 谢道远:“……” 他面色胀红,只觉得半辈子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刚才有多信誓旦旦,现在就有多被打脸! 他顶着满院疑窦的目光,盯着那些言辞凿凿的肖家人,半响才怒声说:“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们呢!” “我儿子刚死,尸骨未寒,我谢家要把他风光大葬,可是谁?是谁偷换了我儿子的尸?” “今天既然你肖家找上门,那我倒想问问,你一介农户,凭什么入我谢家的祖坟?我谢家又有什么理由,放着自己的儿子不葬,要来偷一个你穷秀才的尸体?” 这话一出,肖家人顿时怒不可遏。 “你、你欺人太甚!” 林疏月也在心里冷笑。 不愧是谢道远,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 肖家人冲了过来,他们确实身份低微,可人死为大,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会允许谢家人侮辱他们的儿子! 谢家也有家丁护卫,一时间两帮人缠斗在一起。 眼看着院中即将大乱,陈知府喝令官兵制止住他们,怒声道:“够了!都给我停下!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林疏月见状,走上前。 “既然大家各执一词,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陈大人吧,我相信陈大人一定会查明真相,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大家面面相觑,肖家人很快反应过来,大声附和。 “对,交给陈大人,请陈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陈知府看向谢道远。 “谢大人,你怎么说?” 谢道远的眉骨跳了两下。 私心里,他不愿意陈青锋插手此事,虽然陈青锋的官阶只比他大上半级,但两人平日里素来不和,今天被他抓住这个机会,他肯定会往死里查。 可转念又觉得,这件事是恩国公府做的,一定不会留下痕迹,所以就算让他查,他也查不出什么,说不定还能帮他堵住悠悠众口。 于是他答应了。 “好,我也希望陈大人能秉公查明,还我谢家一个清白!” 陈知府见状,便立马吩咐人下去查办,而肖家人见状,也没了闹事的理由,很快便在陈知府的安排下带着儿子离开了。 * 暮苍阁。 老夫人自打从前院回来以后,就一直头疼。 丫鬟扶着她吃下一颗从清凉寺求来的药丸,又替她按了会儿额角,她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睁开眼,只见秦氏和谢道远都在屋里。 “前院怎么样了?”她有气无力的问。 谢道远恭敬的道:“已经让老二老三把宾客送出去了,灵堂的一应物什也先撤了下来,对外就说,等找到凛儿的尸体再办也不迟。” 老夫人点了点头。 丧事办成这样,自然没法再继续下去。 谢家如今算是丢了大脸,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谢知凛的身世和去向,绝不能为外人所知。 秦氏低眉瞧着她,犹豫着问:“母亲,您说今日闹成这样,会不会被林疏月知晓……” “不可能!” 话音落,老夫人掀开眼皮,苍老的眼中冒出一抹精光。 “这件事我们瞒得极紧,连二房和三房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晓?你别自乱阵脚。” 秦氏还是很担心。 她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是对上林疏月的时候,对方眼睛里那种深沉像黑暗中的礁石,沉静、冷冽,仿佛能剜见人的心底。 但秦氏识趣的没再开口。 屋中静默片刻,老夫人对谢道远道:“你回头去找陈知府,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揽过来,再想办法寻一具新的尸骨,好在现在天气渐渐热了,拖上几天,找回来的尸骨哪怕腐烂了也不要紧,关键是要坠伤,届时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们说那是凛儿他就是凛儿,在认尸骨这件事情上,我们比她更有资格。” “是。” 谢道远应声,很快去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刑妈妈忽然着急忙慌的跑进来。 “不好了!” 老太太眉心一跳,“又怎么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导致她都有些应激。 刑妈妈看了眼坐在屋中的秦氏,对老夫人道:“回禀老夫人,少夫人带着下人在收拾东西,说是、说是要离府别居!” “什么?”老夫人从塌上坐起来。 ------------ 第5章 离府别居 止澜院。 老夫人带着秦氏及一众婆子家丁赶过来时,就看到林疏月刚带人收拾好东西,正要走人。 她愤怒的道:“林疏月,你在做什么?” 林疏月见状,蹲身行了一礼。 “祖母,婆母,我回来后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在谢知凛的尸身找回来之前,我还是住在别的地方为好。” 秦氏僵硬的笑了笑,上前握住她的手。 “好孩子,这就是桩误会,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偷走了凛儿的尸体,今日的丧礼办得如此难看,外面本就议论纷纷,你再这样一闹,岂不是让外面的人觉得我谢家真有什么问题?” 林疏月看着秦氏。 秦氏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若是不认识她的人,定会觉得她慈爱宽和。 可林疏月却很清楚,那慈爱宽和的表面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阴狠歹毒如蛇蝎般的心肠! 林疏月也笑了笑。 “谢家难道没问题吗?” 秦氏一僵。 老夫人也瞪圆了眼。 就听林疏月道:“你们先是让我跟谢知凛成了亲,成亲之后就跟我说他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尸体又出了问题,当我指出脚底没有黑痣的时候,公爹又说黑痣是治伤的时候被祛掉了,我正要相信,结果呢?那被言之凿凿被确认为我夫君的尸体,忽然就变成了城外的肖秀才!” 她看向老夫人和秦氏,眉眼清冽,“祖母,婆母,你说就这样的出尔反尔,我还如何敢相信你们?” 老夫人气得手抖,秦氏也是一噎。 “我都说了,那是误会。” “那就等误会解除再说吧,祖母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官府门口张贴告示,但凡能提供有关我夫君线索的人,我都会悬赏百两黄金,相信不久后就能找回我夫君的遗体了,等我夫君的遗体找回来,我再搬回谢家也不迟。” 她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谢府,当初嫁进来时有多少关注,现在就有多少唏嘘。 老夫人的身子晃了晃,被秦氏一把扶住。 “母亲。” 她摆了摆手,脸色苍白的道:“我没事,你听到她说什么没有?她要悬赏……” 秦氏的心也在往下沉。 今日闹得这般大,一个陈青锋已经不好对付,若悬赏的事再散播开来,真被人找到蛛丝蚂迹…… “母亲放心,这事咱们处理不了,还有恩国公府,我这就给他们写信。” 老夫人点了点头。 “对了,她那些嫁妆……” “嫁妆并没有带走。”秦氏刚才就注意到了,林疏月身边人手不够,只带走了些生活用品,其余的一应还在谢家。 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 马车上。 林氏商行遍布全国,在冀州自然也有自己的产业。 林疏月先是让马车在一家商铺前停了停,然后让人去城中赁了一处别院,赁好后才带着人过去。 “少夫人,今天这些事……” 碧柳犹豫半天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林疏月正翻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布料,闻言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棺材里的人不是谢知凛,又为什么要搬出来住,是不是?” 碧柳点头。 虽然她帮着少夫人做了很多,但实际上,直到现在她的脑袋还是懵的。 根本搞不清楚情况! 林疏月手中的动作一顿,认真的看向碧柳。 和春晓不同,春晓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丫鬟,感情自来就深厚,而碧柳却是临出嫁前母亲才拨到她身边的,先前一直跟随在母亲身旁。 所以面对碧柳,她虽然也信任,却不会推心置腹。 可那是前世。 前世,她曾亲眼看到碧柳为救她被人砍断了双手,然后坠入大火,被烧成焦碳,她从不怀疑碧柳的忠心,却也从没想到她会为她牺牲至此,那时有多痛彻心扉,重生后再见到春晓和碧柳,她的心里就有多激动。 只是这些都不宜外露,被她深深掩藏在了心里。 “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林疏月没有瞒着她,便将谢家人的计划以及谢知凛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碧柳听得瞳孔放大。 “这、这也太过分了!他们怎敢这样?!” 林疏月虽然身为商户女,但林氏商行遍布全国,甚至做到过北越,说富可敌国夸张了些,但买下几座城池还是绰绰有余。 谢道远不过一个五品官,还是从的,谢知凛更是毫无功名,纵然他们觉得小姐嫁进谢府是高攀,真不愿娶退婚就算了,怎可把人欺辱成这样?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此时,她都不愿意叫林疏月为少夫人了,这狼心狗肺般的谢家,他们不配! 林疏月淡淡一笑,“也许是老天垂怜,不忍让我受苦,所以托了个梦给我吧。” 碧柳心疼到不行。 光是想想林疏月要在梦中经历那些,她的心都要疼碎掉了。 “可咱们无权无势,您现在跟谢家撕破了脸,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这里可是冀州,说得难听点,她们人生地不熟,谢家真发了狠把她们弄死,往庄子上一抛,届时就算林家查起来,也于事无补。 林疏月看向她,似笑非笑,“所以我这不是搬出来了吗?” 前世,她一直住在谢府。 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开谢家人的耳目。 她带过来的人更是被打的打,杀的杀,卖的卖,到了最后所剩无己,就算有剩下的,也早已经被秦氏收买,背叛她了。 所以这一世,她既然刚占据主动权,自然要趁热打铁,避开谢家人的耳目,然后等着谢知凛回府。 只要谢知凛不回来,她就一日不会搬回去。 而等他回来了,一切就由不得谢家了。 林疏月弯起唇角,紧接着又想到什么,对碧柳道:“对了,你去城中的镖局帮我办件事。” 没过多久,碧柳出门后就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四个五大三粗的镖师。 林疏月看着他们,先是检验了下他们的功夫,发现功夫还行,但远远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标准。 但目前时间紧迫,也只能先将就着用用,便道:“接下来的几天,就有劳各位拱卫我院中的安全,不管来了什么人,只要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一律叉出去,明白了吗?” 镖师们齐声应道:“明白!” ------------ 第6章 上门找打 第二日。 谢家的事传得满城风雨。 尤其是林疏月搬出了谢府,这件事在外人看来,便觉得谢家是得把人欺负成了什么样儿,才让人宁肯担着风险住在外面,也不愿意住在谢家。 大胤朝虽吏治清明,但民间的治安还是有些乱的。 尤其林疏月是一个女子。 这要是碰上什么歹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谢令仪回城时,就听到街边有人在议论。 她皱起眉,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她是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前些时日染了天花,所以才被老夫人送去庄子上养病,结果病才刚养好,却听说哥哥死了。 着急忙慌的跑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府,就先听说了林疏月的事。 丫鬟恭敬的回答:“听说是大少爷的尸体被人偷了,少夫人怀疑咱们府上作假,所以一气之下就搬了出去。” 谢令仪一愣。 紧接着愤而失笑。 “她一个商户女,居然也敢跟我们家拿乔?她现在住哪儿?” “城东,梧桐巷。” * 梧桐巷里。 靠近巷尾的一座民宅前,林疏月握着笔,看着牌匾上自己亲手提上去的名字,满意的勾起唇角。 澹月居。 是她为新宅取的名,取洗尽铅华,如月之新生的意思。 前世她眼瞎心盲,被人蒙骗一世,但愿这一世能眼明心亮,护好身边的人,也护好自己。。 碧柳高兴的道:“我去找人把它挂起来。” “嗯。” 一群人正开心着,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林疏月!” 只听一声娇叱,林疏月回头,就见有人驾着马车疯狂的朝她撞过来。 她瞳孔一缩,已经来不及避退,却在这时,有一道身影比马车更快,碧柳下意识护住林疏月,马车撞到她的后腰,将两人齐齐撞倒。 “碧柳。”林疏月急得喊了一声。 “我没事。”碧柳摆了摆手,扶着后腰艰难的站起来。 林疏月连忙过去查看她的伤势,伸手一摸,虽然没有见血,却也肿了好大一块,可见伤得不轻。 她顿时神色冰寒,扭头望向来人。 只见马车已经停下,谢令仪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条软鞭。 “真是抱歉啊,马儿不认得人,看到你们还以为是它的同类。” 林疏月就要上前,被碧柳给拦住了。 “小姐,算了。” 她身为婢女,为主人挡伤本就是应该的,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姐才刚得罪谢府,这时候不宜再惹上什么麻烦。 林疏月沉了沉气。 久远的记忆回笼,她忽然莞尔一笑。 “也是,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畜生,你是睁眼瞎,它当了你的马,自然也是半个瞎子。” “你说什么?” 谢令仪陡然变脸,从车辕上跳下来。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谢令仪,难道谢府没有教你规矩?” 谢令仪一愣,“你认得我?” 林疏月没有说话,心中却想,何止认得? 前世谢令仪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来止澜院看她的笑话,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提醒,说她是个不祥之人。 甚至后来她被关到庄子上,谢令仪还带着城中的贵女来羞辱她。 她永远也不会忘了,当她饥肠辘辘快要饿死时,谢令仪举着一个馒头像逗狗似的跟她说:“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把馒头给你。” 她太饿了! 尊严在饥饿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她求了。 可是谢令仪却把馒头丢给了旁边的大黄狗,然后哈哈大笑:“想吃就去跟它抢啊,抢到了就是你的!” “对,快去抢啊!” “去把它从狗嘴里抢下来!” 她们不把她当人,让她与狗争食。 所以这一世,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林疏月微眯起漂亮的双眼,玩味的道:“当然认得,你是谢知凛的妹妹,我岂有不认得之理?” 谢令仪有些意外。 但想来是家中给她看过她的画像,所以便没有多想。 她冷哼一声:“既然认得我,那你还不给我道歉?!” 敢贬损她,她分分钟让家里人把她休了! 林疏月低眸,仿佛真的怕了,“好啊,那你过来。” 谢令仪不疑有他,走过去。 下一秒——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谢令仪的脸上。 谢令仪不敢置信的捂住脸,“你敢打我?” 林疏月这才抬起眸,漆黑凛冽的眸子里盛着寒光,“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两个巴掌。 谢令仪被打懵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后,尖叫着冲身后的人大喊:“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给我上!” 几个家丁奴婢懵懵的应了一声,连忙冲过来。 林疏月却扯着碧柳后退几步,冲院内大喊:“陈师父张师父,人家都打上门了,你们还不出来吗?” 话音落,四个镖师大跨步而出,三下五除二,就把谢令仪带来的人给打趴下了。 谢令仪变了脸色。 她没想到林疏月这么厉害,初来乍到,身边竟然有武功高手。 “你、你……” 林疏月冷笑着上前。 她一把推倒谢令仪,然后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用力碾压。 谢令仪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叫起来:“疼……疼!” “原来你也知道疼吗?你驾着马车撞我的时候,你拿着马鞭习惯抽人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别人也会疼?” 前世,她为了从狗嘴里抢下那个馒头,生生被咬断了两根手指。 那时的她已经四五天没吃饭了,即便之前有吃的,也只是一些发了臭的泔水。 所以那个馒头,于她来说是绝世珍馐。 可就是这样,她还要作弄她,羞辱她。 谢令仪的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林疏月,你这样对我,我家里人不会放过你的!” 林疏月却丝毫不怕。 直到谢令仪痛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才松开她,对身边的人说:“把她给我丢出去!” “是!” * 谢令仪被丢出了巷子。 林疏月找来治跌打损伤的药,替碧柳处理后腰上的伤。 碧柳担忧的问:“小姐,我们这样做,谢家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即便知道小姐有本事,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林疏月淡淡的道:“我们不打谢令仪,谢家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吗?” 碧柳一怔。 说得也是哈。 谢家看中的是小姐的嫁妆,那谢大公子诈死还没回府,只要小姐一日不妥协,谢家就一日不会放过她。 这样一想,碧柳就放心了。 谢府。 秦氏正在院子里看账簿,忽然有门房匆匆来报,“小姐回来了。” 她面色一喜,然而当看到从门外抬进来的人时,却变了脸色。 ------------ 第7章 死要见尸 “仪儿,你这是怎么了?”秦氏快步上前。 谢令仪身边的下人多多少少也都受了伤,但都不及她严重。 一个丫鬟委屈的道:“大夫人,小姐被人打了。” 秦氏满脸惊讶:“谁?谁敢打我的女儿?” 谢令仪总算见到娘亲了,当即就大声哭了起来。 “娘,是林疏月,是林疏月!” * 暮苍阁。 秦氏匆匆赶来,老夫人听说了此事,也是大为光火。 “岂有此理!这个林疏月,青天白日的就敢把人打成这样,她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还有没有谢家?” 秦氏一想到谢令仪身上的那些伤,就心疼得直抹眼泪。 “可怜我仪儿病才刚好,好心去看望长嫂,哪料到会被打成这样?母亲,您一定要为仪儿作主。若说林疏月心里有半点谢家,她也不敢这样,我瞧她分明就是想离开谢府,她不想给凛儿守寡!” 老太太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秦氏:“……” 她抹了抹眼泪道:“我也就这么一猜。” 老夫人:“……” 她却觉得极有可能。 观林疏月的行事,做事从不留退路,也就证明她真的毫不在意谢府。 她人走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把那些东西留下…… 这样想着,老夫人道:“明天你带几个人上门,她做事没有章法,你这个当婆母的就教训她,别让外人以为我们谢家真的没有规矩。” “是。”秦氏喜形于色。 * 早上,林疏月刚要出门,就听外面的人说秦氏来了。 她美眸微微一转,当即就明白了什么,这是谢令仪找的帮手。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有意思。 林疏月微微勾唇,对下人道:“让她在前厅等着,我马上就来。” 洗漱上妆换衣服,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 等林疏月到达前厅时,秦氏早就不耐烦了。 “你们家主子怎么还没过来?” 林疏月如春风般迎进门,“婆母见谅,月儿来晚了。”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件绯色绣桃花暗纹长裙,外罩浅色长衫,头上戴着一枝金步摇,端得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秦氏的眼角狠狠抽了抽。 当即就不悦的拉下脸。 “林疏月,你这是什么打扮?” 林疏月歪了歪脑袋,不解:“我这打扮有什么问题吗?” 秦氏简直要被气笑了。 “凛儿才刚死,你身为他的未亡人,就应该披麻缟素,哪像你现在这样打扮得花枝招展?” 林疏月挑眉。 “哦?谢知凛死了啊?” 秦氏眉心一跳,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就听林疏月说:“那他的尸体呢?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让我为他守孝,总该让我见见他的尸体吧,我一没见着人,二没见着尸,让我对着一团空气守孝,你觉得合理吗?” 秦氏:“……” 胸腔里有一口气,卡在半路,上不去也下不来。 林疏月倒是想得很清楚。 前世她乖巧听话,却被欺侮一生,这一世她要怎么高兴怎么来。 不就是想让她服丧吗? 那就拿谢知凛的尸体来。 没有谢知凛的尸体,那她就不是未亡人,她就不用服这个丧! 秦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燥。 她厉声说:“好,这件事先不提,我且问你,昨天为什么要打令仪,还把她打成这样?” 说完,将身后的谢令仪推了出来。 谢令仪今天本不用来,可她知道母亲要为她出头,想来看林疏月的笑话,所以也屁颠屁颠的跟来了。 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娘,就是她打得我,你看,我的手到现在还肿着!” 她说着,露出自己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 秦氏顿时心疼不已。 林疏月冷眼看着她,“婆母只听说我打了人,可有听说,我为什么要打她吗?” 秦氏红着眼睛,“你打人还有理了?” 林疏月冷笑,唤来碧柳。 让她掀开上衣,露出腰间的伤。 “昨日她驾着马车要来撞我,我的丫鬟为了保护我被马车撞伤,难道我连教训她一下都不可以吗?” 秦氏吃惊,扭头看向谢令仪。 谢令仪也有些心虚,嘟囔道:“她和我能比吗?” 她可是千金大小姐,那个丫鬟算什么东西! 秦氏也反应过来,怒声道:“不过是个丫鬟,你要多少我赔你多少,可我女儿被你打伤,这件事你总得给我个说法!” 林疏月讽刺。 “如果我的丫鬟没有帮我挡,那她昨日撞伤的就是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长嫂,都说长嫂如母,她既欺压到我的头上,我打伤她又有什么错?” “你!” “母亲,别跟她废话,你不是带了人来吗?直接把她绑了就是!” 她就不信,等到了谢府,林疏月还有这么多话要说。 秦氏当即道:“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 一时间,从外面呼啦啦涌进来不少人。 林疏月这才发现,自己请的四个镖师不知何时已经被控制住了。 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不敢真在明面上得罪了谢家大夫人,所以都没怎么反抗,此时见林疏月看过来,个个都低头愧疚的道:“对不起。” 林疏月没有怪他们。 她沉声道:“不用捆,我跟你们走就是。” 碧柳急声抓住她的手,“小姐……” 林疏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谢令仪心里激动坏了,狠声道:“给我捆紧点!” 等待会儿到了谢府,看她不打死她! 一群人押着林疏月往外走去,却在这时,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陈知府带着几个属下从外面进来,当看到林舒月被绑着的双手时,大吃一惊,“你们在做什么?” 秦氏也有些意外,“陈知府,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知府皱着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林疏月。 林疏月笑道:“今早我派人通传陈知府,我愿捐出五万两白银为城中百姓修路,陈知府已经答应了,想必现在是来找我商谈细节。” “可是不巧,我婆母因为我教训了几下小姑子,就要抓我回府问罪,陈知府,真是对不住了,看来有关修路的事,我们只能下次再谈。” 陈知府一愣,立马拉下脸来。 开什么玩笑?! 修路铺桥可是大事,还是利国利民的那种。 平日里他们想要那些巨商富贾捐出些银钱来造福百姓,都比登天还难,现在好不容易有人主动捐钱,又岂能让人跑了? ------------ 第8章 借力打力 陈知府正色道:“谢夫人,这当嫂子的教训下小姑子不是很正常吗?你又何必大动干戈至此?” 谢令仪急的上前,“哪里是教训?她分明想要踩死我!” 说着,就将自己是如何被打了几个巴掌,又如何被林舒月踩断手指的事一一说了。 陈知府眼皮一跳,眸光斜睨向林疏月。 心中暗忖:难道林疏月真是个心狠手辣,欺负小姑子的狠人? 林疏月见状,微微一笑。 “你别光顾着说我打你,也说说我为什么要打你啊?” 谢令仪一噎。 秦氏见状不对,就要开口,陈知府却已经出声:“为什么?” 林疏月道:“因为她驾着马车撞我,如果我真的被她撞到,就不是断根手指那么简单了,轻则残废,重则身亡!”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陈知府愤怒的道:“岂有此理!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你父母有没有教过你怎么做人?!” 这句话几乎是指着秦氏的鼻子在骂,秦氏只觉得愤怒又难堪,偏偏在她来之前,谢令仪并未告诉她真相,她还真以为是林疏月仗势欺人。 现在闹成这样,搞得她都无话反驳。 陈知府是什么人? 那可是在衙门里能和谢道远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的,连谢道远在他那里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是秦氏? 所以过了半响,秦氏还是败下阵来。 “令仪我会带回去好好调教,但是林疏月,你也别猖狂,再怎么说你也是我谢家的人!” 她说完,就带着人匆匆离开。 陈知府还想再看会热闹,林疏月有些好笑的说:“陈大人,别看了,她们都走了。” 陈知府这才反应过来:“哦哦。” 搓了搓手,看向林疏月。 “你没事吧?” 林疏月摇了摇头,让人给她解开绳子,这才揉了揉手腕,伸手道:“请,我们进去再谈。” “好。” 前厅。 林疏月让人上了茶。 陈知府将身边的人一一介绍给她:“这是张主薄,这是刘县漕,这次你要捐献的那条路就在他的管辖区域内。” 林疏月点了点头。 她的确想要捐条路,一是昨天谢令仪挨了打,她算准了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今天说不定就会来。 二也是因为她的嫁妆还在谢府,那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与其便宜了谢家人,还不如拿出来做点善事。 林疏月道:“我相信陈大人,待会儿就奉上五万两白银,只是我还有件事想麻烦陈大人,不知可否帮忙?” 陈知府一愣,“什么事?” “我想用官府的渠道去其他州县也广发告示,寻找有关我夫君的线索。” 陈知府思忖:“这倒是件小事,只是……” “您放心,所有费用皆由我自己出,绝不让您费心。” 陈知府立马笑起来,“那当然没问题了。” * 林疏月和陈知府相谈甚欢。 离开时,林疏月亲自带着人去谢家取了五万两白银,那些都是她的嫁妆,锁在止澜院的库房里。 别问林疏月为什么不把嫁妆一并带走,她嫁过来的时候,十里红妆,光是挑嫁妆用的挑夫就用了上千个。 那时候有谢家帮忙,可现在即便她寻来了人,谢家也不可能同意她现在就把嫁妆带出去。 暮苍阁的刘妈妈亲眼看着林疏月打开库房拿银子。 她急得直跺脚,跑回去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真的拿了钱,整整五万两啊!那可是五万两,就这样打了水漂。” 老夫人也很气愤。 在她眼里,林疏月的钱就是谢家的钱,她居然拿谢家的钱出去送给别人。 这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吗? 陈知府为了政绩也是忒不要脸,明明和谢道远不对付,暗中却觊觎他儿媳的嫁妆。 “不行,这林疏月的主意越来越大,我若再不管,指不定她哪天把家都当了。” 老夫人暗自思忖,该想个什么样的办法管住林疏月。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办法,第二天下午,秦氏就带回来一个惊天噩耗。 “母亲,不好了。” “什么事?” 秦氏急声说:“我手底下的马大娘去隔壁府办事,听说在那边看到了官府出的告示,林疏月不仅在冀州张榜寻人,在其余几个州县也张贴了榜单,皆说可提供有关凛儿线索的人,皆赏银千两!” “什么?” 老夫人惊得从塌上坐起来。 “怎么办?再被她这样找下去,会不会……”秦氏急得冷汗都从额角冒出。 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却很快镇定下来。 “别怕,不过是张贴几张告示而已,回头我就派人去撕下来,倒是这个林疏月……” “她手里有钱,又攀上了陈知府,如今是越来越胆大妄为,看来我得想个法办,至少先拘着她。” 另一边。 林疏月听说今天外面有活佛游街,遂带着碧柳出去逛了逛。 活了两世,她在冀州生活的时间比在蜀州还长,可要论这样自由的出门,这还是第一次。 大胤朝民风开放,女子平日里也可出门,只需要戴上幕篱,再在宵禁之前回去即可。 林疏月看到了活佛游街,碧柳笑道:“听说再过几天就是佛诞,宏光法师会在清凉寺举办法会宣扬佛法,这个活佛就是清凉寺的僧人装扮的,现在就有这么多人,到时候说不定会更加热闹。” 佛诞? 林疏月想起什么,眼眸冷了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林疏月?” 林疏月回头,就看见两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带着丫鬟站在那里。 是谢家的二夫人曹氏和三夫人秋氏。 谢家共有三房,大房谢道远,二房谢道齐,三房谢道亨,只有谢道远当了个从五品的通判,谢道齐和谢道亨都无官身,如今要么闲赋,要么就是帮家族打理生意。 林疏月挤出人群,走到她们面前。 “二婶,三婶。” “你也出来看热闹啊。”二夫人曹氏笑着说。 秋氏抿唇笑着和她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了。 林疏月道:“闲来无事,随便逛一逛。” 谢家虽然没有分家,但大房行事向来避着其他两房,老夫人行事也总有偏颇,所以三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可这不代表着,二房和三房就是好人了。 想起前世二房从自己身上占去的好处,林疏月面容疏冷。 曹氏笑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人太多挤得热死了,我们要去前面的熟水铺,你跟我们一道去吧。” 熟水铺里主要经营冰果甜茶,在这炎炎夏日里很受贵妇小姐们的喜欢。 林疏月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熟水铺,各点了一道果茶。 曹氏转着眼珠笑笑:“因为凛儿遇难,大婚之后我们都没有喝到你敬的改口茶,今天这两杯就算你请我们了。” 这是要她买单的意思? 林疏月笑道:“那婶子是否准备了红封?” ------------ 第9章 趁火打劫 曹氏一僵。 秋氏温声道:“准备了,只是没带在身上,回府就让人拿去给你。” 林疏月勾了勾唇,“多谢三婶。” 曹氏的脸面有些挂不住,遂说:“我没准备,不过我待会儿就去买,月儿你想要什么?” 林疏月歪头,“都可以啊,金银首饰,胭脂香粉,我都喜欢。” 曹氏笑道:“好,那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你自己挑。” 喝完果子茶,秋氏表示她有些累,要先回府,林疏月便独自跟着曹氏去了隔壁的金银铺。 店里的伙计十分热情。 “二位夫人小姐请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店里的饰品都可以随意试戴。” 曹氏笑道:“月儿,你挑吧。” 林疏月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真让我随便挑?” “当然。” 曹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故作随意的说:“正巧,我也准备换套首饰头面,说不定我们一起买,店家还能给我们便宜点儿。” 林疏月便没客气,指着店中的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珠牡丹步摇说:“那我要那个。” 曹氏看了眼那支步摇,嘴角一抽。 这死丫头,还真会选! 挑的都是最贵的! 不过想到待会儿的事,她又笑起来:“好,那就选那个吧。” 店小二欣喜若狂,连忙将步摇给林疏月捧过来。 “小姐真有眼光,这支步摇出自南离国匠人之手,只因价格昂贵,在咱们店里放了许久都没人买,您今儿个算是它的贵人了。” 林疏月问:“多少钱?” 店小二道:“诚惠您四十两银子。” 一支步摇就要四十两,这年头普通人一家全年的开销也才二十两左右,光一支步摇就够他们花两年了。 林疏月抚摸着步摇上的宝珠,温声道:“帮我包起来。” “好咧。” 店小二兴高采烈的去了。 曹氏见状,笑笑没说什么,对着另一名店小二吩咐道:“带我去看看头面,我要选套最好的。” 两人在店中挑选忙活着,大约过去两个时辰,方才忙完。 林疏月站在一旁,等曹氏付钱。 曹氏吩咐身边的丫鬟:“翠儿,拿钱。” 翠儿往怀里掏了掏,却是脸色大变,望向曹氏,“夫人,不好了。” 曹氏皱眉:“怎么了?” “我、我把钱袋弄丢了,不、不知道掉去了哪儿。” 林疏月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心里暗叹,来了,又来了! 前世就是这样,数不清有多少次,曹氏找各种理由约她出门。 出门后就是逛街,逛完街要么是钱袋掉了,要么就索性忘记带钱,每一次都由她出,每一次都没有还,年岁日久,她都记不清借出去多少了。 曹氏愤怒的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翠儿苦着脸,都快哭了。 “对不起……” 林疏月叹了口气:“算了二婶,别骂她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曹氏尴尬的笑看着林疏月:“你看这……” “您身上没钱,我借给您吧。” 她说着,掏出了钱袋子。 曹氏连忙摆手,“那哪儿能行?” “没什么不行的,只不过我有一个规矩,但凡向我借钱的人,都得给我打张借条,您放心,这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如果您没意见,我就找店家去借纸笔?” 曹氏:“……” 只是找她借二百两,就要打借条? 这林家不是商富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她这么小气?! 不过曹氏也不怕。 她知道大房的打算,林疏月既然已经嫁进谢家,她那**房的财产将来都是谢家的,就算打了借条又怎么样?将来还不还,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于是,曹氏尴尬的笑着说:“不介意不介意 ,就是太麻烦你。” “不麻烦。” 林疏月说着,让店家把纸笔拿过来,写好借条以后,又让双方按了手印,这才把钱给她。 曹氏拿着林疏月的钱,心安理得的付了款。 等出了店门,她笑呵呵的道:“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二婶慢走。”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了视线。 碧柳皱眉无语:“我瞧这二夫人怎么像是打秋风?” 不愧是跟在母亲身边学习过的人,碧柳一眼就看穿了曹氏的把戏。 林疏月笑了笑,看向手中的金步摇。 “本来就是打秋风。” 碧柳惊讶,“那您还把钱给她?” 林疏月挑眉,“急什么,好戏在后头。” 她叫来随行的两个镖师,对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 两人立马点头,然后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宽水巷。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这条路直通谢府,曹氏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中捧着的崭新头面,满意的弯起唇角。 林疏月那个傻货,还真以为她要给她改口礼,眼巴巴的就把银子送上来,这样的蠢货,就她的城府,数百万两的嫁妆迟早要被大房骗完! 她不过是提前取走一些,不算什么。 哼。 曹氏这样想着,心里越发得意。 却在这时,头顶却忽然响起了鹧鸪声。 她一惊。 这大街上,哪儿来的鹧鸪?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试探着喊了几声,皆没人回应。 心里打鼓,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去掀马车帘子,然而还没有触摸到车帘,帘子就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了,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见车帘前停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 “啊——!” 曹氏吓得尖叫一声,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镖师张放取下脸上的面具,看了看面具上的红色大嘴,又看了看马车里被吓晕的曹氏,挠了挠头。 陈虎低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取东西走人!” “哦。”他应了一声,按照林疏月说的,把曹氏怀里的头面抱了过来,又取下旁边丫鬟的钱袋,这才走了。 澹月居。 林疏月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头面,以及从丫鬟身上搜出来的钱袋子,对张放和陈虎道:“辛苦你们了,回头就给你们加工钱,今晚的事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明白了吗?” 两人应道:“是,明白了。” 林疏月挥了挥手,两人出去。 碧柳高兴的走过来。 “活该,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身上带了钱,还说钱袋掉了,活该她们被人打劫。” 林疏月笑了笑,没说话。 前世,这些人欺她面软,对她使劲压榨。 这一世,她就算当只铁公鸡,也不会给谢家人花一毛钱! 翌日。 金鸡破晓,刘妈妈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低呼道:“老太太,不好了。” 老夫人最近听这三个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心里一烦,语气就不太好:“又怎么了?是不是林疏月又作出什么妖?” ------------ 第10章 玉酬知己 刘妈妈一顿。 低声嘟囔道:“这倒没有,是二房出了事。” 老夫人一愣,有些意外。 “二房怎么了?” 刘妈妈低声道:“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夫人回来时遇到了贼人,据说新打的一套黄金头面和丫鬟身上的钱袋子全不见了!” “二夫人回来就嚷嚷着要报官,大老爷嫌丢人就让二老爷把她拉回去了,还说咱们家就是官,再跑出去报官多丢人呐。” 老夫人一愣。 这倒是,谢道远既是冀州通判,便肩负着守卫一方百姓之责。 如果连他的家眷都遭了贼,那普通百姓该怎么想? 指不定会引起恐慌,觉得冀州不安全。 听说锦衣卫近日到了冀州,不管是为了政绩,还是为了不引起锦衣卫的注意,这件事都应该低调处理。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二夫人,回头我把库房里那支凤戏牡丹金簪给她送去,叫她别闹了。” “是。” 刘妈妈正要走。 老夫人却忽然想到什么,把她叫住:“哎,你等等。” 她皱眉思索了一番,问道:“二房哪来的钱打头面?” 府上所有开支都是由公中出的,二房和三房未分家,所有的财产也都归公中所有。 最近没听说曹氏去公中支了钱,要她拿私房钱出来打首饰,只怕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她哪来的钱跑去给自己打头面? 刘妈妈也有些懵,“这个老奴不知情。” “你去问问。” “是。” 福云楼。 林疏月没有把那套头面放在手里,转手就拿去当了。 当然,她去的是林氏当铺,走的也是特殊路子,估计今晚东西就会被送出城,谢家想查也查不到。 当完头面,她正准备出门。 忽然看到货架上放着一个玉坠子。 林疏月瞳孔一缩,脸色剧变,几步走到那个玉坠子前。 “姑娘要买玉坠吗?这块成色很好,是上等货,您要的话我给您打八折。” 林疏月并未表露身份,再加上她戴了幕篱,所以掌柜的并不知道她是林家的人。 她沉声问:“这块玉坠是从哪儿来的?” 掌柜的不知道她的态度为何忽然变成这样,老实说:“是前几日一个更夫从路边捡的,在我们这儿是死当。”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询问:“姑娘,您还要吗?” 林疏月沉默了两秒。 “要。” * 给完钱,林疏月拿着玉坠出了福云楼。 若说前世她有没有遇到什么温暖,是有的。 这玉坠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个。 那时的林疏月已经被谢家彻底榨干了利用价值,扔在城外的别庄里,谢家对外说她染了疯病,其实她只是太饿了,饿得发了疯! 谢家人不给她饭吃,只每隔两天送来一桶发了臭的泔水,她像无间地狱里的饿鬼一样被锁在深宅大院里,出不了门,每天饿得眼冒绿光。 直到这时,隔壁搬来了一个人。 林疏月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他跟她一样也是被囚禁的。 她听到那些人对他的羞辱,听到半夜他传来如笼中困兽一样的低吼声,听到他打碎了杯盘碗盏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他想绝食。 他不想活了。 可林疏月很想活。 哪怕身陷囹圄,哪怕满身疮痍,她还是想活下去。 于是有一天,她悄悄爬了两座院墙之间的狗洞,本意是想捡些他不要的饭菜回来,可没想到,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浑身是伤,两条腿都断了,整个人呈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床上,头上还戴着刑制的面具。 面具两端都被锁在床铺上,也导致他只能硬挺挺的躺着,根本无法翻身。 林疏月有些害怕。 她抱着饭菜想走,对方却看到了她。 他手里握着一根袖箭,声音沙哑的说:“你过来。” 林疏月战战兢兢,生怕他一怒之下就杀了自己,正想解释什么,就听他道:“杀了我。” 他把那支袖箭递过来。 “啊?” 林疏月睁圆了眼。 男人冷喝道:“杀了我!” 林疏月吓了一跳,只能接过袖箭,可是看着床上的男人,却怎么也无法下手。 她没有杀过人,更何况,是一个和她无冤无仇的男人。 所以最终,她还是把袖箭扔下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杀了你我肯定会有麻烦,我才不杀!” “再说,好死不茹赖活着,我都这样了还想活,你有吃有喝,不过是断了两条腿,干嘛不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完,抱着饭菜匆匆离开。 从那以后,她时不时就去隔壁偷东西吃,男人看到了,也权当没看见,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就那么想活?” 林疏月道:“是啊,有人把我关在这里,想让我死,我偏不死,我要好好活,活到能手刃仇人的那天。” 那时,她已经知道谢家是在骗她了,也知道全家都因为谢知凛而死。 所以,她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想为全家报仇。 男人扯了扯嘴角,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只是从那以后,他不仅不阻止她,还会主动给她留东西吃。 他给她留了烧鸡,烤鸭,甚至还有烈酒。 她就给他讲些外面的趣事,讲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北越做生意时遇到的趣闻。 两人不知道对方的背景、身份,甚至连名字和长相都不甚知晓,却如同世间最信任的两人,彼此陪伴,彼此宽慰。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掏出一枚玉坠对她说:“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已身无长物,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你拿着它,以后别过来了。” 林疏月愣愣怔怔,当晚就失魂落魄的爬回自己的院子里,第二天,就听说他被带走了。 然后没过多久,就听说皇帝在金銮殿上被刺杀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但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因为那些看押他的守卫她认得,是皇宫内苑中的东厂太监。 林疏月从始至终不知道他的姓名。 但不妨碍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胸口压抑沉闷,有种快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 碧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魂不守舍,关心的道:“小姐,你怎么了?” 林疏月回过神。 “哦,没什么。” 她定了定神,想到那终究是前世,这一世的他肯定还没死。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倘若她此行顺利,将来也许会找到他,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不要再赴前世的苦难。 马车就停在路边,车夫取来马凳,林疏月和碧柳一起往路边走。 却在这时,一群锦衣卫骑着马从街上狂奔而来。 “让开!快让开!” 林疏月一愣,被碧柳及时往后拉了一把,她们没有被马撞到,其中一个锦衣卫却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见过这个人没有?”他拿出一张画像,冷声问。 林疏月连忙摇头。 碧柳和车夫也将头摇得像波浪鼓。 锦衣卫打量了她们一番,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马车上。 “把车帘掀开。” 车夫毫不犹豫,掀开了车帘子。 锦衣卫见里面空空如也,就骑马走了。 碧柳吓得长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锦衣卫在找什么人?” 林疏月道:“别问了,不关我们的事。” 她转身走向马车,却在踏上马凳后掀开车厢帘子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她的脖颈。 “别动。” “坐上来。” ------------ 第11章 万事皆始 林疏月觉得,人倒霉的时候,可能真的喝凉水都会塞牙。 否则谁跟她解释,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车厢,为什么转头就多了一个人? 林疏月默不作声的钻进车厢,为了不让碧柳也陷入危险,还让她去前面和车夫坐在一起,自己则是借口要在马车里休息。 碧柳不疑有他,在前面和车夫一起赶车。 林疏月道:“好汉,你能不能放了我?我保证不会喊,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男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到街上走动着许多锦衣卫。 林疏月瞥了一眼,低声说:“我若是你,就不会选择坐马车逃跑,毕竟锦衣卫要寻人,第一目标就是过往的马车,你躲在我这儿,岂不是等着他们上来抓你?” 男人冷哼:“多谢你的提醒,看来锦衣卫待会儿要来查人时,我能只杀人夺车了,否则这天罗地网,没马怎么逃得出去?” 林疏月:“……” 怪她多嘴! 她暗暗抽了抽嘴角。 虽然因为男人在她的身后,她看不清他的伤势,却也能从他略显粗重的呼吸以及鼻端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中判断出,他应该伤得不轻。 林疏月好声好气的商量:“别啊,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安全,只要你肯相信我,我保证带你逃出去。” 前提是他先放了她。 男人却没跟她搭话,先是掀起车窗一线,观察了下外面的情形,然后才将手中的匕首用力往她脖子上抵了抵。 “叫他们去鸿顺医馆。” 林疏月很听话的吩咐。 很快,马车便调转方向,到鸿顺医馆的后门前停了下来。 碧柳还有些纳闷。 “小姐,好端端的你来医馆做什么?” 话音落,就见车帘掀开,一个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碧柳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他身形极快,几个飞纵就跃过院墙,翻进医馆里了。 碧柳:“……” 她被吓得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张圆了嘴。 林疏月这才揉揉肩膀从马车里钻出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车。” 碧柳看看林疏月,又看看医馆…… “小姐……” “嘘,别说话。” 她往后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说:“快上来。” 要是让锦衣卫看到是她帮了这个贼子,她就死定了! 碧柳面色煞白,“哦哦”应了两声,这才连滚带爬的爬上马车,跟着林疏月一起走了。 而此时,鸿顺医馆内。 裴行渊刚进去,就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给拦下了,“谁?” 他虚弱的道:“钱叔,是我。” 老人看清了他的脸,登时大惊:“大人?!” 内室。 钱伯扶着裴行渊坐在床上,又拿来药箱亲手替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怎么伤成这样?皇上派王文泰和您一起来冀州调查时我就心知不好,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 “您背后毕竟还有厂公大人,虽说厂公现在遇到点困难,但又没死!他却连案子都还没查清楚,就急着跟您抢功,还把您暗算至此,简直太过分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给裴行渊上药。 裴行渊却面色漠然,靠在床上仿佛不知道疼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重生。 金銮殿上洒热血,他不人不鬼的被囚禁三年,和那个小疯子一起,最后终于杀了那个人,可一睁眼,却又回到了最初。 懵懂无知,万事皆始的时候。 裴行渊讽刺的笑起来。 钱伯一愣,“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 裴行渊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替我告诉余舟和青玄,今晚子时,我要清理门户!” 钱伯心头一颤,盯着他的脸,半响才道:“好。” * 澹月居。 林疏月回来后,就让人锁紧院门,关门闭户。 虽说锦衣卫来冀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像今天这样大肆搜查,还是头一次。 她担心有什么情况,所以这两天能不外出还是尽量不要外出了。 正想着,门忽然被人叩响。 “少夫人,少夫人在吗?” 林疏月皱眉。 碧柳看了她一眼,得到她的示意后,才走过去把门打开。 “刘妈妈,你怎么来了?” 只见站在门外的赫然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她的脸上盛着讨好的笑容。 “碧柳姑娘,我奉老太太的命令,给你们家少夫人送人来了。” “送人?” 碧柳惊讶,错开身把她让进来,就看见她的身后果然带着一大群人。 林疏月走过去,“不知道刘妈妈是送什么人?” 刘妈妈挥了挥手,身后的一群人立马上前给林疏月见礼。 “奴婢见过少夫人。” “小的见过少夫人。” 在林疏月疑惑的目光中,刘妈妈笑着解释。 “最近城中不太平,老夫人听说,锦衣卫到处抓人,我们府中高门大户又有家丁看守倒还好,就是少夫人您这儿……形单影只,恐怕会被贼人盯上。” “所以,老夫人就特派老奴给您送了几个丫鬟和护卫过来,一是伺候少夫人的起居,二也是看家护院,拱卫少夫人院中的安全。” 林疏月挑了挑眉。 白天锦衣卫才在城中寻人,晚上,老夫人就把丫鬟家丁送过来了。 呵,动作倒还真快。 “我院中已经有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妈妈打断了。 “老夫人知道您请了几个镖师,可那到底是外人,说个不好听的,您孤身守寡……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所以老太太就派几个丫鬟过来,不仅能照顾您,也是维护您的清誉。” 林疏月:“……”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林疏月扯了扯唇角,“那就帮我谢过祖母了。” “不客气。” 子时。 夜上阑干,月影稀薄。 院中烛火通明,王文泰带着一干人等大马金刀的站在院中,冲旁边的锦衣卫喊道:“喂,你们主子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是锦衣卫中的北镇抚使,虽说职位没有裴行渊高,但有实权,也有兵,所以他一点也不怕裴行渊,不仅不怕,甚至想要取而代之已久。 只可惜…… 啧。 这次刺杀又失败了。 可他也不怕,他的干爹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姨表家的舅舅是督察院左督御使,他的远房叔叔刚升任吏部右侍郎,就连普通的官员看到他都不敢得罪,裴行渊一个太监养的…… 呵,就算知道了是他做的又能怎样? 王文泰正志得意满。 这时,有人低声提醒:“大人,他出来了。” 只见两行锦衣卫从室内鱼贯而出,裴行渊穿着一身绯色织金飞鱼锦服走出来,身姿挺拔,剑眉星目。 ------------ 第12章 清理门户 他走到王文泰面前,“王大人,辛苦了。” 王文泰看了他身上的绯色官服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嫉妒。 “听说裴大人遭遇刺杀,能从那么多人手中逃出来,你真是福大命大。” 裴行渊笑了笑:“还得多谢王大人让锦衣卫到城中四处搜索,若没有你,恐怕我也没办法活着回来。” 王文泰:“……” 他嘴角一抽,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裴行渊挥了挥手,立马有人上茶,王文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沉声道:“裴大人有话就直说吧,我公务繁忙,恐怕没时间在裴大人这儿停留太久。” 裴行渊也端起茶,却没有喝,而是轻轻把玩着茶盏。 “昨日我遭遇刺杀,经过盘查,发现身边潜入了细作,你说这事奇不奇怪?我原以为他们是来自南离国或者北越的人,再不济就是朝中某个和我有仇的大臣,可没想到,他们却口口声声说,是王大人你指使他们的。” “我自然相信王大人的清白,你我同在一个衙门里当差,都是替圣上分忧,互帮互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同室操戈?” “所以,我把他们都带过来了,一是想还王大人一个清白,二也是听说王大人擅长审讯,就想让王大人帮帮忙,审问出他们的幕后真凶。” 他说着,旁边的人立马出去,没过多久就将那几个细作带了上来。 王文泰皱紧了眉。 只见那几个细作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没一块好肉,看到王文泰,他们立马哭着求救:“王大人,救救我……” 青玄狠狠踢了那人一脚。 “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胡乱攀诬?” 王文泰心头一沉。 他总算明白了,原来今晚是场鸿门宴。 可裴行渊这样就想让他承认? 呵,可笑! “我看他们不像知道真凶的样子,顶多就是几个小喽啰,就算问了也是白问,不如直接杀了,也好过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裴行渊却幽幽笑道:“那可不行,我这人记仇的很,他们在我身上捅了三刀,我非要在他们身上捅三十个窟窿不可。” “我听说王大人最近研究出一种新的刑具,叫做鱼鳞刀,那刀刮在人的身上便可使其肉如鱼鳞片片刮落,我倒想试试,看看是这几个人的骨头硬,还是王大人的刀硬。” 说着,便让人将鱼鳞刀拿上来。 几个犯人被褪去衣裳,刀身锋利,陷入皮肉如烈火烹油,几人顿时痛得惨叫起来。 王文泰有些坐不住。 裴行渊却气定神闲,“我听说王大人这刀可保人七天不死,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你们谁先说,我就可以先送谁上路,至于剩下的人……除了这鱼鳞刀,我诏狱大牢还有更多好东西等着你们呢。” “我说!我说!” 立马就有人忍不住。 “是王大人,真的是王大人!我房间的暗阁里藏有一封书信,正是从王大人的书房里偷出来的。” 青玄立马拎着他去了他的房间。 没过多久,当真搜出一封书信。 只见那书信上赫然写着这次的刺杀行动计划,上面还戳了王文泰的私印,想否认都难。 裴行渊幽幽的看向王文泰:“王大人……” 王文泰面色发沉,呼地站起身,“一片胡言!”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一软。 “你……”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裴行渊,终于变了脸色。 身子怎么会这么软? ……那杯茶有问题! 裴行渊笑眯眯的走过来,笑容如淬了毒的弯刀。 与此同时,王文泰的属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下意识就要过来维护主子,却被裴行渊的属下三下五除二给杀了个干净。 他走到王文泰的面前,蹲下身,掏出一把柳叶刀缓缓将刀刃推进王文泰的脖颈。 王文泰大骇。 “裴行渊!有本事你就真刀真枪跟我干一场,用下药这样的手段,算什么本事?” 裴行渊微微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拜你所赐我身受重伤,这时候和你动武折损身体,你也配?” 王文泰:“……” 他竞然无话可说! “我求你,求你别杀我……我可以跟我叔叔说,让他给你升官,还有我舅舅,对了,你不是一直想救你义父裴炎吗?我让我叔叔跟皇上求情,让皇上放了他……我保证,他一定不会害你的……” 裴行渊目光微冷。 他嘴角勾着笑,眼神却是冰寒入骨,灯火明灭下,半张脸隐入黑暗,如地狱被剥了皮的恶鬼,另外半张脸却清俊如谪仙,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我倒忘了,等你死后我就用鱼鳞刀把你的肉刮下来,一碗送去给你舅舅,一碗送去给你叔叔,还有你那些大姑小姨,都各送一碗,你说怎么样?” “你……” 刀身锋利,渐渐割断了王文泰的喉管。 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眼睛,鲜血咕噜咕噜的从嘴巴里冒出来。 一个还没死透的属下见状想要爬起来,裴行渊却如同身后长了眼睛,随手一挥,柳叶刀扎入那人的胸口。 当场毙命。 “大人,口供都录好了。” 余舟拿着几份口供走过来。 裴行渊接过看了看,又就着王文泰身上的鲜血让他按了个手印,这才交给旁边的青玄。 余舟问:“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裴行渊淡淡的直起身,扫过满院堆积如山的尸体,沉声道:“其余人拉去烧了,王文泰的尸体剁碎了送去京城。” 余舟和青玄拱手:“是!” * 澹月居。 碧柳想要出门,被守在门口的护卫劝了回来。 “碧柳姑娘想要什么吩咐我们就好了,我们去帮您买。” 碧柳只能勉强笑了笑,将要买的单子交给他。 她刚回院子,一个丫鬟却又拦住了她。 “以后少夫人的事情交给我们负责就好,您作为她的陪嫁,就负责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别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说完,就拿走了她身上的库房钥匙。 碧柳呆若木鸡。 “小姐,她们也太过分了。” 吃过午饭后,碧柳实在忍不住跟林疏月吐槽。 “表面看是为了您好,好像还减轻了我的负担,实际上就是把我们架空,现在咱们院里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这和住在止澜院里有什么区别?” 林疏月笑了笑,抬眸看着她。 “这就沉不住气了?” 见碧柳还是气鼓鼓的,她温声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 第13章 夜半守灵 “但也必须说,现在还不是让他们走的时候。” 碧柳好奇的问:“为什么?” 林疏月道:“你忘?,我救的那个人。” 她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能被锦衣卫追捕,想来不是什么好身份。 锦卫衣没找上门也就罢了,一旦找上门,她势必要把谢家拉下水,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宁愿让谢家背锅,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谢家。 老夫人尚不知道林疏月的如意算盘。 秦氏恭维道:“还是母亲有办法,那林疏月现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再也不能出门作妖,我这心里才总算踏实了一些。” 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啊,就学着吧。” “是是是,多谢母亲教我。” 谢令仪捧着自己还上着夹板的手指,满脸的不太高兴。 “这就算惩罚她啦?母亲,我手还疼着呢,林疏月踩断了我的手指,从小到大您都没罚我这么狠过,我也要把她的手指踩断,不,我要砍断她两只手!”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秦氏叹道:“你就是小孩子心性,手指断了可以接,但若坏了你哥的事情,再想弥补就难了。” 谢令仪心里一惊,有些犹豫。 “我哥……是不是还活着?” 其实她也只是猜测,因为她知道哥哥在父亲母亲和祖母的眼里有多么重要,所以当哥哥死后,她狂奔回家,却发现家里人并没有多伤心,再加上遗体为假…… 要说心里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秦氏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老夫人笑笑:“这些事你不必多问,总之你听话就好,有祖母和你母亲帮你筹谋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谢令仪:“……” 她真是讨厌死了家里这种什么也不跟她说的感觉。 但老夫人都已经这样说了,母亲又一直对她使眼色,她只能按下心中的不快,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 澹月居。 林疏月这两天难得悠闲。 重生后她步步紧逼,谢家忙着应对,如今骤然停下来,她还有些不习惯。 人一闲,就爱瞎琢磨。 林疏月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珠开得正盛的月季花出神。 她在想,如果前世她所知的信息为真,谢知凛不是秦氏的儿子,那秦氏的亲生儿子是谁,又在哪儿? 是死了吗? 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丢了,抑或是被人藏起来? 还有,谢知凛若真是恩国公的嫡子,就为了一个世子之位,蒙骗她一生,还杀了她全家,值得吗? 倒不是说谢知凛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什么问题,而是大费周折,谋算十八年,就为了…… 一个爵位? 在大胤朝,爵位不等于实权。 除了荣耀加身,也就多些食碌和封地而已。 林家能给他的钱财不比爵位带来的少,他若真要钱,直接朝林家要就是了,又何必毁了林家,杀鸡取卵? 林疏月想不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这时,碧柳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刑妈妈来了。” 林疏月抬眸,就看到刑妈妈随着一个丫鬟走进来站在廊檐下。 她起身道:“让她进来吧。” 碧柳出去带了刑妈妈进来,刑妈妈跟她见了礼,笑道:“大夫人派我来通知您,大少爷的头七到了,您身为他的妻子,要回去为他洒灰引路。” 林疏月问道:“可他的尸体并没有找到,没有棺椁灵柩,也没有停灵,如何引?” 刑妈妈皮笑肉不笑:“左右是个过场,您且回去就是。” “既然是过场,又何必要我亲自来?” 刑妈妈:“……” 碧柳笑道:“你且回去问过你们大夫人再说。” 刑妈妈只得走了。 下午,换了刘妈妈过来。 “老夫人说,大少爷没有子嗣,所以头七的一应洒灰守灵之事还需要您来,您若不回,外界便会盛传谢家少夫人不敬亡夫,不孝长辈,虽没有犯七出之条,但若真追究起来,休妻也够了。” 林疏月心头嘲讽。 休妻? 分明是想霸占她的嫁妆。 她淡声道:“你回去禀告老夫人,就说我等会儿就过去。” 刘妈妈笑了笑:“是。” * 傍晚。 林疏月终于施施然跨进谢家的大门。 灵堂已经布置好,但洒灰的地方除了灵堂,还有谢知凛生前所住的止澜院。 林疏月换上孝服,按照谢家人所说的在棺椁和灵床周围都洒上一圈草木灰,一边洒一边念念有词。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 老夫人皱眉。 “你在念些什么?” 林疏月扬起头,冲她一笑。 “招魂咒啊,今天不是夫君的头七吗?他的尸体被偷,我想招了他的魂回来问清楚,看看是谁偷了他的尸。” 老夫人:“……” 她没好气的道:“别念那些。” 好端端活着的人,被念招魂咒,别真被念出什么毛病了。 林疏月却很固执。 “反正头七的目的也是引亲人的亡魂归家,我念招魂咒有什么问题?” 老夫人:“……” “祖母莫不是怕?” 秦氏轻轻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角。 她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林疏月想念就让她念,反正她的凛儿有贵人的身份镇着,又岂能被一个小小的林疏月所影响? 老夫人不耐烦的道:“那你念吧,念完就在这里守灵,要守一夜,不许离开,知道了吗?” 林疏月淡淡的道:“知道了。” 老夫人没有停留多久,看着她洒完灰就带着秦氏一行人离开了。 就连谢道远也跟着离开。 万籁俱寂,寒雾遮挡月梢。 碧柳因为身份不便被留在了外面,说是怕惊扰亡魂,只有她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 林疏月跪在灵堂外的走廊里,百无聊赖的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却在这时。 嘎吱—— 树枝擦过地面的声音与后方异响同时响起。 她心头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样。 她回过身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嗒嗒’两声从后面传来。 林疏月惊得再次扭头,却依旧只见风摇树影,枝条交错间似有一道黑影穿过。 “……谁?” 她惊疑交加的起身,试探着往那边走。 却在这时,阴冷黏腻的气息如跗骨之蛆从身后探来,五根湿漉漉的冰冷手指猛然搭上她的肩膀。 ------------ 第14章 略通拳脚 夜静更深。 秦氏匆匆走进暮苍阁,“母亲,您见过仪儿没有?” 今晚是谢知凛的头七,谢家人虽然不用守灵,却也都没有早睡。 秦氏刚刚跑去听雨苑找谢令仪,却发现她根本不在屋内,问了她院中的下人才得知,从傍晚开始,她就没有回来过了。 老夫人疑问:“她不在自己的房里吗?” 秦氏焦急的道:“不在,说是晚饭后就出去了。” 老夫人倒是十分淡定。 “左右不过是在府中,派人去找找就是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秦氏也是关心则乱,此时闻言只能派人出去找。 没过一会儿,身边的刑妈妈就神色古怪的进来了。 她走到秦氏身旁,对她耳语了几句。 秦氏神色一变。 老夫人抬眸瞥向她:“怎么了?” 秦氏勉强的笑了笑:“有下人说,傍晚看到仪儿拿着凛儿的衣服和假发,去止澜院了。” 老夫人:“……” 谢知凛的衣服、假发…… 一听就能联想到她要做什么。 她无语的道:“去把她叫回来。” “是。” 下一秒,老夫人却又想起什么,忽然把她叫住了:“等等。” 秦氏和刑妈妈都回头望着她。 老夫人思忖了两秒,笑道:“算了,就让她做吧,林疏月不是一直对凛儿的死抱有怀疑吗?让她亲眼看到凛儿的‘魂魄’,也许就打消她的疑虑了。” * 林疏月的确看到了谢知凛的‘魂’。 五根湿漉漉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蓬乱的头发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脏臭,漆黑的眼珠掉出了眼眶。 一张嘴鲜血淋漓的歪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煞白如纸,鼻子塌了半边,鲜血带着腐肉从上面翻卷下来,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滚动的蛆虫。 ‘他’嗡声嗡气的说:“月儿,我死得好惨啊,救救我……” 林疏月僵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鬼魂’投在地上的影子,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延伸至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直接被气笑了。 再看向眼前的‘鬼魂’,就不是害怕,而是像看小丑般的讥讽。 “好啊,我救你。” 说完,就猛然握住对方的手腕,狠狠就是一个过肩摔。 林疏月小时候跟着二哥身边的武师父学过几天拳脚。 虽然不懂武功,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毫无防备的谢令仪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疏月把她压在地上,又一把捂住她的嘴。 随后,就是几个巴掌狠狠招呼在她的脸上。 谢令仪被打得满口血沫。 脸上的妆花了,连做出来的假鼻子也歪到了一边。 林疏月看到她假面下裸露出来的半张真实的脸,冷酷的笑了起来,就当谢令仪抬手准备抓她的脸时,毫不客气,一把握住她的手狠狠砸在旁边的廊柱上。 “啊——!” 谢令仪痛呼出声。 脖子上青筋暴起,发现自己打不过林疏月,她就推开林疏月往外逃跑。 然而,林疏月怎么会让她逃脱? 想要装鬼吓她,就要承受吓她的代价。 她伸手抓住了谢令仪的后衣领,将人拖回来,压向回廊外的栏杆。 栏杆外是静谧的湖。 湖水很深,月光在湖面上洒下一层碎银,眼看着她就要被推入湖中,谢令仪顾不得暴露身份,拼命摇头道:“不要、是我……” 然而林疏月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伸手一推。 “噗通——!” 谢令仪被推入了湖中。 咕噜咕噜…… 人在水中用力扑腾起来,这时,几个家丁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林疏月拍了拍手,眼尾瞥向湖面荡漾起的浅波,淡淡的道:“没事。” 说完,便理了理袖子,转身往回走。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只见月光下,女人一身雪白的孝衣,与夜色静谧的黑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再加上廊檐下白幡飘动,莫名就让人想起那地府里的黑白无常,几人吓得头皮发麻起来。 “你、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吧,你别吓我。” “我听说头七亡者的魂魄会回来,会不会真的是……” 几人对视一眼,皆白了脸色,再也不敢多说,相携着快步离开了。 半柱香过后。 黑压压的湖边终于传来“哗啦”一声,谢令仪破出水面,一把抓住岸边的岩石,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她累得几近虚脱,要不是小时候学过凫水,今晚就真的要被淹死在这里了。 “林-疏-月!” 谢令仪缓过来以后,咬牙切齿的出声。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千娇万宠,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又何况是这样接二连三的受伤?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起来,手指上的伤口更是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 谢令仪捂着手,咬牙道:“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跟你势不两立!” * 翌日。 林疏月来到正堂,就看到老夫人和谢道远夫妇都在,连二房和三房也来了。 她蹲身行了一礼。 老夫人问:“昨夜可还顺利?” 林疏月道:“前半夜还算顺利,后半夜出了点岔子。” “哦?”老夫人想到什么,心虚的喝了口茶。 林疏月看着老夫人,笑道:“您说奇不奇怪,夫君的头七,回来的竟然是一个女鬼。” 老夫人:“……” 她轻咳了一声,与秦氏对视一眼。 秦氏尴尬的揉了下帕子,“也许是走错了吧。”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就把那位女鬼好好的‘送’走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 “既然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最近多事之秋,回去后不要乱走。” “是。” 林疏月带着碧柳离开了。 她这边前脚一走,后脚,一个小丫鬟就快步跑了进来。 “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小姐发了高热……” * 听雨苑。 秦氏和老夫人带着一众婆子丫鬟快步走进院子,秦氏边走边急声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发了高热?” 小丫鬟委委屈屈的回答:“奴婢不知,不过昨夜小姐回来的很晚,回来时身上还湿答答的,奴婢问她去了哪里,她也没说,结果半夜就发起了高热,嘴里还一直胡乱的喊,说、说……” 秦氏扭头瞪着她:“说什么?” “说她要掐死少夫人。” 秦氏:“……” 老夫人皱着眉,跨进门槛,直奔内室走去。 床上。 谢令仪双眼紧闭,唇色苍白,脸上还印几个清晰的巴掌印。 秦氏面色大骇。 “混账!这是谁打的?谁敢动我的仪儿?” ------------ 第15章 装腔作势 老夫人也沉下脸。 她万万没有想到,谢令仪不仅是发热,还受了伤。 “府医呢?人都弄成这样了,怎么没叫府医来?” 话音落,外面立马传来府医的声音。 “来了来了。” 大家立马让开,府医替谢令仪诊了脉,又翻看了下她的眼睑,最后才检查起她手指上的伤。 只见她原本已经逐渐好转的手指,此刻肿得像两根胡萝卜。 府医紧锁着眉,将绷带解开,检查好以后又重新给她上了药,这才用夹板固定好重新包扎起来。 “回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话,大小姐落了水,本就受了风寒,再加上意外受惊,惊惧交加之下导致昏迷不醒,这才发起了高热,至于她的手指……” “应该是受外力打击所致,小的已经将她的伤口重新处理过了,暂时没有大碍,但想要恢复到之前那么好,恐怕不太可能了。” 秦氏惊怒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女儿以后会变成残废?” 府医连忙摇头。 “不至于,只是关节受损,日后若碰上阴雨湿冷天,恐怕会关节难受,疼痛不止。” 秦氏:“……” 她眼眶眨红,狠狠捏紧了手指。 老夫人沉声道:“你先下去开药吧。” “是。” 等府医走后,秦氏哽咽道:“我的仪儿怎么这样多灾多难。到底是谁伤了她?” 老夫人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难以启齿。 难道林疏月真的这样胆大包天? 这时,床上传来一声嘤咛。 秦氏面色一喜,连忙跑过去,只见谢令仪幽幽醒了过来。 “仪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令仪被秦氏搂在怀中,看向屋中的母亲和祖母,眼泪忍不住唰唰地滚落下来。 “母亲,祖母……” 她呜咽哭着,秦氏慌忙给她擦眼泪,“别哭,快告诉母亲,是谁打伤了你?母亲绝不放过她。” 谢令仪道:“是林疏月!她不仅打我,还把我推入湖中。” 秦氏:“……” 谢令仪哭的伤心不止,秦氏只觉得怒气溢满了胸腔,血液直冲脑门,愤怒的道:“又是这个林疏月!” 上次踩伤她女儿的手指,她因为理亏都没计较,结果这次又是她! 老夫人道:“具体怎么回事?你老实说来。” 谢令仪便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可她却往死里打我,还把我丢进湖里……” 老夫人皱眉:“她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 “不!她知道!我还出声了,可她依旧打我……” “祖母,你要为我做主,我刚才都听到大夫说了,我的手指落下了病根,还有我的脸,您看……昨晚要不是我运气好,今天您就要去湖里给我捞尸了,就这样您还不惩罚她吗?” 谢令仪情真意切,哭的伤心不已。 秦氏咬牙道:“母亲,林疏月目中无人,您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 老夫人沉默了两秒,想到昨晚到底是她同意了让谢令仪吓人,闹成这样她也有一定的责任,遂对刘妈妈说:“去把林疏月给我带过来。” “是。” 林疏月走到半途,还没有进澹月居的大门,就被赶过来的刘妈妈给拦住了。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 她挑挑眉,也没问什么原因,就跟着刘妈妈回去了。 谢府,听雨苑。 老夫人重重拍了下茶几,沉声道:“跪下!” 林疏月却没有跪,反而问:“不知我又做错了什么?惹得祖母如此生气。” 秦氏道:“你还装!” 谢令仪尖叫着从床上爬起来,“林疏月,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我要杀了你!” 她说着,就如发了疯一般跳下床朝着林疏月扑过来。 林疏月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后退几步,让老夫人和秦氏挡在她的身前,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谢令仪一般,惊讶的问:“令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谁打的你?” 谢令仪气的面色胀红,银牙都要被咬碎了。 秦氏愤怒的道:“你别装了,昨天晚上难道不是你打的令仪,还把她推下水?” 林疏月恍然大悟。 “原来昨晚我打的女鬼是你啊?可是好端端的,你扮成女鬼去止澜院做什么?” 谢令仪:“……”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哭丧着脸求助秦氏。 “母亲……” 秦氏心疼的不行,将谢令仪搂入怀中。 老夫人道:“你不必装腔作势,昨晚你打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令仪了不是吗?” “令仪装鬼吓唬你固然有她的不是,可你心狠手辣,想要置她于死地也是事实,这件事你认还是不认?” 林疏月冷嘲的勾了勾嘴角。 “我不知道昨晚有什么谢令仪,只知道那是一只女鬼。” “呵,很好,你不承认也行,那么从今天起,你就跪去祠堂给我抄家规,你身为谢家妇,无论我还是你婆母,都从来没有给你立过规矩,今天让你抄五百遍家规,不过分吧?” 林疏月:“……” 碧柳急声道:“老夫人,这件事与我们小姐无关,你别……” “放肆!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儿!给我掌嘴!” 刘妈妈大跨步过来,给了碧柳一巴掌。 下一秒,林疏月抬手就给了刘妈妈一巴掌。 刘妈妈捂着脸不敢自信。 “少夫人,你……”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了,在府里别说大夫人,就算老夫人也没打过她的脸,这林疏月算什么东西竟敢打她的脸面?! 老夫人和秦氏也惊怒出身:“林疏月!你要翻天了吗?” 林疏月冷声道:“你们拿捏着长辈的身份,想要罚我,没问题,想要我跪祠堂抄家规,也没问题,可碧柳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吃的是我林家的饭,你们谢家的人凭什么打她?” “纵然她有差错,失了规矩,也该由我罚她,而不是任由一个老叼奴来掌掴我林家的脸!” “你!”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她如此伶牙利嘴,秦氏气白了脸,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指着她,气的脸色发青。 “好,好啊!你有底气,我倒要看看,罚你跪上三天三夜,你还敢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她吩咐道:“把她给我拖出去!” * 林疏月和碧柳一起被关进了祠堂。 碧柳从地上爬起来,急声道:“小姐,你没事吧?” 都怪她,要不是她无能,小姐又怎么会受欺负? 林疏月笑了笑:“好碧柳,别伤心,我是故意的。 ” “啊?”碧柳惊讶的瞪圆了眼。 林疏月看了看四周,想起自己心中的猜测,暗戳戳兴奋的搓起手来。 ------------ 第16章 纵火行凶 已知,谢知凛不是秦氏的亲生儿子。 二十一年前,秦氏应该真的生下过一个孩子,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孩子没有留下来,要么活着,要么已经死了。 按照林疏月的猜测,如果他还活着,谢家不太可能抛弃他。 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 可如果死了,按照大胤朝的祖制,夭折幼儿即便不能葬入祖坟,也应该在祠堂立有牌位,不然孤魂野鬼,何处安放? 林疏月就是为了找这个牌位而来。 碧柳似懂非懂。 “可我们找到这个牌位又有什么用?” 总不能去昭告天下所有人,这牌位的主人才是秦氏的亲生儿子。 林疏月笑了笑。 “当然有用,毕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 她就不信,发现自己亲生儿子的牌位不见了,谢家人会没有半点反应。 然而,林疏月和碧柳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属于小孩子的牌位。 林疏月皱了皱眉。 不会这么狠吧? 真的连一个牌位也不留? 还是说……秦氏的这个儿子,根本没有死? 她正想得入神,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疏月一愣,拉住碧柳。 碧柳看向她,林疏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一起往窗边走去。 “小姐,还是不要吧,这里毕竟是祠堂……” “别拦着我,林疏月敢伤我,不烧死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林疏月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就看到谢令仪正拎着火油,一桶桶浇在周围的门框上。 她的身后还插着一只火把,而旁边的婢女劝谏不成,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烧祠堂是大罪,若没人发现还好,一旦有人发现,大小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碧柳惊呼:“她要烧……” “嘘。” 林疏月制止住碧柳,低声道:“让她烧。” “啊?” 碧柳彻底不解了。 却见林疏月转身,走到放置牌位的那面墙壁前四处敲了敲,很快就敲到一块松动的砖。 她把砖块取出来,只见里面有一个圆形的按扭,用力按下去,就听旁边传来一阵轻响,原本完整的墙壁从中间露出一个小型拱门,而小型拱门内赫然别有洞天。 碧柳惊得瞪圆了眼。 “这……” “快进去。” 林疏月拉着碧柳,弯腰走进去。 里面曲径通幽,一条极为隐秘的通道蜿蜒驶向前方。 碧柳心里打鼓,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条密道,密道的前方又是什么,林疏月却非常清楚。 前世,她也被关过祠堂,也有人想纵火烧死她,那一次,她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密道,走出去后才发现是通往谢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子谢承运是她前世唯一没见过的谢家人。 尽管他还活着,但听说十年前就去了五台山,出家为僧,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她有种直觉,这条密道,或许连谢家人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走走停停,大约过了一刻钟,才走到书房。 林疏月吹灭了蜡烛,拉着碧柳悄悄出了门,等她们再回到祠堂的时候,就看到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谢令仪站在院中,手里还举着火把,脸上的笑容得意又狰狞。 “林疏月,敢得罪我,我让你变成一具焦尸!” 林疏月低眸,想了想,对碧柳耳语了几句。 碧柳很快走了,林疏月等了等,方才走进院中。 “你要烧死谁?” 谢令仪一惊。 转身,就看到林疏月淡笑着朝她走来。 她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 而她身后的婢女则是直接尖叫出声。 “啊——你是人还是鬼?!” 林疏月偏了下头,挑眉:“你说呢?” 婢女:“……” 这时,碧柳带着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 “快,就是她!大白天的纵火想烧死我家小姐!” 只见来的不仅有老夫人、秦氏,还有谢道远及一众家丁婆子下人,个个看到谢令仪举着火把站在院中,皆是不敢置信。 秦氏脸色苍白,“令仪,你在做什么?” 谢道远则是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救火!” 说完,当先第一个朝里冲去。 “老爷,危险!”有人拦住了他。 然而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祠堂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里面供着谢家所有祖宗的牌位,若真被烧了,那他谢道远还有什么脸面去地下面对列祖列宗? “快!救火!” 老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吩咐道:“去五城兵马司,叫潜火队,快!” 立马有人去了。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救火的救火,搬东西的搬东西。 谢令仪站在院中,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发冷,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疏月。 “你、你没在祠堂里?” 林疏月微微一笑:“对啊,惊不惊喜?” 谢令仪:“……”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应该就在祠堂,她应该被烧成一具焦尸,然后事后查起来,她就买通潜火队说打翻了灯油,届时林疏月即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她就是谢家的罪人! 好在这里离池塘不远,火势很快被控制住,没过多久,潜火队的人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祠堂的火给扑灭了。 饶是已经扑灭,谢家的损失也不轻。 整个祠堂被烧了一大半,差点就烧到右边的东厢房,要知道,东厢房过去,就是老太太的暮苍阁。 饶是老太太纵容谢令仪,此时也气得浑身发抖。 她抬手就给了谢令仪一个巴掌。 “混账!你是想烧死林疏月,还是想烧死我?” 谢令仪委屈不已。 她肯定没想烧死祖母。 她早就算计好了,等火势烧起来就去请潜火队,而且东厢房离暮苍阁还有一段距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烧着了,大白天的老太太又不是死人,她肯定会跑出来。 顶多就是损失一些财务罢了。 秦氏见状,连忙打圆场。 “母亲,仪儿不是故意的,您就看在她受了伤又受到惊吓的份儿上,原谅她吧,她肯定是病糊涂了。” 谢令仪连忙哭道:“祖母,对不起。” 老夫人盯着她半响,到底心软了。 谢知凛去了京城,大房身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更何况当初…… 唉!也罢也罢。 她无力的摆了摆手,“把她送回房里,闭门思过。” 秦氏欣喜:“多谢母亲。” 谢令仪:“多谢祖母。” 两人正要走,这时,林疏月忽然出声:“慢着!” ------------ 第17章 绝不原谅 她走到老太太的面前。 “谢令仪纵火行凶,还差点烧了祠堂,难道祖母就这样算了吗?” 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你还想如何?” “我不过是把她误认成女鬼推下水,祖母就罚我跪祠堂抄家规,谢令仪可是想烧死我,您却轻拿轻放,传出去岂不说祖母过于偏心?” 老夫人拧紧了眉。 秦氏沉声道:“令仪只是烧糊涂了,并非有意行凶。” 林疏月挑眉:“婆母是说谢令仪得了疯病?” 秦氏:“……” 她没好气的道:“你别胡说!” 在场有这么多人,若真传出谢令仪得了疯病,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就连今日之事都要想办法堵住这些人的口,以免他们出去乱说,影响了谢令仪的名声。 林疏月笑了笑,“既然不是,又何故厚此薄彼?” 秦氏急声道:“仪儿只是暂时闭门思过,又不是不罚,你何必如此着急?” 林疏月看向老夫人:“是这样吗?祖母,不知您打算怎么惩罚谢令仪?” 老夫人沉着脸:“这事我自有定论,你不必过问。” 林疏月却摇了摇头。 “若谢令仪只是烧了祠堂,祖母和母亲要偏袒维护我自然无话可说,可她今天是想烧死我,我作为苦主,难道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了?” 老夫人:“……” 谢令仪尖声叫:“林疏月,你别得意!” 今天是她失手了,来日一定不会让林疏月好过! 林疏月冷嘲:“看来妹妹是真的疯了。” 秦氏心里一慌,连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疏月的手上还拿着一本家规,正是老夫人之前让她抄的,她冷淡下眉眼,平静的说:“按照家规,不敬祖宗者,仗六十,逐出家门。” 秦氏目眦欲裂:“想得美!我仪儿是谢家骨血,岂有让你逐出家门的份?!” “我还没说完呢,这只是烧祠堂,按照我大胤律法,纵火行凶者更是要刺面,徙千里。” 谢令仪:“!!!” 她愤怒的道:“你做梦!我们家不报官,没人能判得了我。” 林疏月却讽刺的笑起来。 “晚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陈知府的声音。 “有人报案说这里有人纵火行凶,是谁?” 所有人都大惊,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陈知府领着一众衙役进了月亮门,当看到站在那里的谢道远时,露出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谢大人,府上出事,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呢?” “你放心,无论是谁纵火行凶,身为同僚我都会帮你秉公处理,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谢道远变了脸色。 “谁报官?我们没有报官,陈青锋,你……” 林疏月站出来,“是我。” 刚刚她吩咐碧柳去叫人时,就让她找了院中的另外一个小厮,往衙门里去了。 谢令仪要放火,那她就不介意再添一把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林疏月走到陈知府的面前,沉声道:“谢令仪想放火烧死我,还请陈大人为我做主。” * 谢令仪被带走了。 谢道远虽然也是官,却只是一个从五品的通判,分管的是粮运和水利之职,于刑案上根本没有话语权。 而林疏月报了官,这件事情势必会被闹大,到时候谢令仪会不会被判刑还不好说,但名声肯定是毁了。 没有人家会想要一个敢放火烧祠堂,还想烧死长嫂的新妇进门。 秦氏气得几乎昏了头,老夫人也连连柱着拐杖喊作孽! 林疏月要照规矩去衙门里做笔录。 老夫人冷声叫住她。 “你去把令仪带回来,她一个姑娘家,怎可呆在牢房那种地方?她放火烧祠堂是一时糊涂,只要你不追究,陈知府就不会定她的罪。” 林疏月淡淡扯了下嘴角。 “我为什么不追究?” “她要杀了我,祖母不为我做主,我只好去官府报案,这难道不是谢家一手导致的结果吗?” “你……”老夫人气得身子晃了晃。 秦氏连忙扶住她,愤怒的道:“你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仪儿却被关进了大牢。” 林疏月道:“我没事是因为我运气好,谢令仪放火的时候,我刚好去了茅厕,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原谅她了,何况她今日放火,明日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 她说完,便不再理老夫人和秦氏二人。 “祖母和婆母若没别的话,我就先走了,陈知府还在衙门里等着我。” 林疏月带着碧柳一行人离开。 老夫人恨得拄了拄拐杖,“冤孽啊,这可如何是好?” 谢令仪的行为虽然也让她恼怒,但不止至要送去衙门。 何况这事一传开,谢令仪名声尽毁,她谢家的名声又岂能好听? 秦氏道:“母亲,仪儿不能坐牢,更不能被刺面流放,您要帮帮她啊。” 老夫人看向秦氏,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儿孙债,父母还。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 澹月居。 林疏月去完衙门后,就没有再回谢家,而是直接回了这里。 碧柳扶着她进门,低声道:“真是大快人心,只要一想到刚才谢令仪那张吓得煞白的小脸,我就觉得解气。” 想放火烧死她家小姐,就活该落得个刺面流放的下场! 林疏月却并不乐观。 谢令仪被关进大牢,谢家不可能坐视不理。 在冀州这块地界,她虽然靠着洒钱攀上了陈知府,但谢家想做些什么,还是很轻松的。 林疏月想了想,对碧柳低语了几句。 碧柳眼睛一亮,点点头,很快就出去了。 第二天。 城内开始沸沸扬扬传播起谢家大小姐纵火行凶,结果把自家祠堂烧了的事。 前一晚秦氏因为担心谢令仪而没有睡好,第二天火急火燎去找谢道远想办法的时候,就看到刑妈妈从外面进来了。 “大夫人。” 刑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氏大惊。 “怎么会这样?” “听说城中现在到处都在传播,大小姐放火烧人,还说是您纵女行凶,传得什么难听的都有,我刚才去衙门看了,陈知府说要午后才升堂,只怕到时候所有百姓都要去围观了。” 秦氏眼前一黑。 林疏月…… 一定又是这个林疏月! 上次就是这样,她借着凛儿的事,将舆论闹得沸沸扬扬,害得他们谢家不得不假装四处寻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寻’到,如今她故技重施,是想把仪儿往死路上逼? ------------ 第18章 上门求人 她不敢再耽搁,也不去找谢道远了,扭身就往暮苍阁走去。 “母亲,救命啊!您一定要救救仪儿。” 此时,老夫人坐在塌上,已经听说了外面的事情。 她有些头疼,正揉着额角,就听到秦氏哭天抢地的跑了进来。 “出一点事就乍乍慌慌,你看你,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模样?” 这些年谢令仪都是由秦氏教导,好好的一个孙女,被教导成这样,老夫人不由恨屋及乌,也牵连到了秦氏。 秦氏的哭声一噎,停下道:“母亲,那林疏月恶毒至极,您一定要帮帮仪儿。” 老夫人又何尝不想帮? 但这件事已经闹开,陈青锋又和他们谢家不对付,想要从他的手上捞人,除非大出血一笔,否则压根没那个可能。 “你先别慌,先让老大去找那姓陈的谈谈,看看他怎么说。” 顿了顿,老太太看向秦氏,眉心微微皱起。 “林疏月那边,你也尝试去跟她说说看,你到底是她的婆母,硬的若不行就来软的,她不可能不给你几分面子的。” 秦氏愕然看着老夫人。 “您要我去求她?” 老夫人冷哼道:“要救的是你的女儿,你不去求,难道我去?” 秦氏:“……” 她再一次哭了起来。 午后。 谢令仪纵火一案在衙门公开审理。 谢道远着急忙慌,赶在开堂前找到了陈青锋。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官场人情通达,以前也只是暗戳戳的在背后说对方的坏话,从来没有正面红过脸,近日陈青锋却动作频出,次次逼得谢道远手足无措,谢道远也心中微恼。 “陈兄,你我同在冀州为官,你管司法刑案,我管粮利水运,本应该守望相助,互惠互利,又何必同室操戈,针尖对麦芒呢?” 陈知府喝了口茶,慢悠悠的看向他说:“你这是想保下你女儿?” 谢道远连忙点头。 陈知府笑道:“若放在往日,有谢兄求情,这人我小惩大诫一翻放了也就放了,为官不易,互相体谅嘛,可这次却不一样。” 谢道远用力皱起眉。 “有何不一样?” 陈知府道:“锦衣卫近日来了冀州,调查布政使郭代松贪污谋逆一案,你知道吧?” 这样大的事情,谢道远当然知道。 他点点头。 陈知府捊了捊胡须,“锦衣卫常驻在冀州,对冀州的一应事务监管极严,不瞒你说,令爱的事情刚出,锦衣卫就派人来盘问了,毕竟是事发于通判府,堂堂通判府的千金竟然纵火烧屋,烧的还是祠堂,还是自己的亲嫂子,你说这事……” “我也想为谢兄遮掩,可无奈事情闹得太大,遮不住啊,你可知这次锦衣卫带头的是谁?” 谢道远眼皮一跳,身子凑近了几分,“是谁?” 陈知府压低了声音道:“姓裴的那位。” “裴行渊?裴指挥使?”谢道远惊恐的瞪大了眼。 “嘘。”陈知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甚至还往外看了一眼,确定安全以后,才低声说:“那可是位活阎王,被他盯上的人,不行差踏错都怕没命,更何况徇私舞弊?” “我反正是不敢,且我也要劝劝谢兄,令爱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难保裴大人不会觉得谢兄家风不正,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届时回京往圣上面上参上一本,只怕谢兄这官位不保,连带着整个谢家也被令千金连累啊。” 谢道远瞬间白了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下子,他这不孝女可害死他了。 谢道远不敢再求情,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陈兄相告,我这就回去,必要整顿家风,不让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至于谢令仪…… 他有心无力,只能让她自求多福吧。 陈知府却又拦住了他,笑道:“谢兄且不急,你想救令爱,其实还有一条路。” 谢道远充满求知欲的看着他。 陈知府道:“只要你能求得贵府少夫人的原谅,让她主动撤案,这桩案子自然也就消了。” 谢道远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是,下官知道了,多谢陈兄。” 谢道远走后,林疏月从堂屋的屏风后走出来。 陈知府笑道:“少夫人,我可是按照你说的,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了谢家,这下你可满意?” 林疏月笑了笑,将一叠银票交给陈知府。 “多谢陈大人,我很满意。” 陈知府看着那足足有五千两的银票,见牙不见眼的笑了起来。 * 谢道远回去以后,秦氏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陈知府答应放人了吗?” 谢道远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放什么放?你女儿干的好事,连锦衣卫都知道了,要陈青锋为了我们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你当你是谁?是他爹吗?” 秦氏一噎。 她焦急的缠住谢道远,“也不需要耍手段,只是把人放了而已,他一个知府,难道连这点权利也没有?实在不行,暂缓审理也好啊。” 只要暂缓开堂审理此案,她就还有时间去运作,哪怕动用恩国公府的关系,也要把仪儿安全无虞的救出来。 谢道远懒得理会她,抽出袖子甩开她往屋里走去。 走到堂中坐下,喝了口茶,方才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氏一脸期待。 谢道远抬眸审视着她说:“你去找林疏月,让她去衙门撤销此案,陈青锋自然也就不用再审理了。” 秦氏:“……” 说到底,还是要她去求林疏月! 这怎么可能? 她是婆母,是长辈,林疏月已经几次下了她的面子了,因为没找到凛儿的尸体,她更是离府别居,完全把她这个婆母当成空气。 现在她又跑去求她,那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谢道远却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当甩手掌柜。 他沉声道:“求不求看你自己,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时间有限,若真等判了案,你再去找林疏月就晚了。” 说完,就再也不理秦氏,起身回屋了。 秦氏站在原地,僵硬了半响,最后恨恨的道:“求就求,我就不信,她还能真让我给她跪下!” 澹月居。 林疏月回来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听说秦氏来了。 她勾了勾唇,让碧柳给她梳妆,拖延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去见秦氏。 “婆母。” 秦氏就站在正厅中,看到她来了,神色十分不自在。 “月儿,你来了,我今日来,是为了你妹妹的事,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婆母我这些年忙着执掌中馈,对她疏于管教,以至于她得罪了你,婆母在这里代她给你赔不是了。” 林疏月并没有回答。 丫鬟早早就上了茶,碧柳亲自给林疏月端了一杯。 她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 第19章 先礼后兵 秦氏说完以后,就等着她的回答。 可林疏月喝了半天,眼见着一盏茶都喝完了,还是没有开口。 秦氏不由急了,同时心生不满。 这林疏月小门小户的出身就是不懂礼貌,她都说完了,也不知道回答,难道还真想让她低三下四? 她也配?! 然而林疏月的定力何其足,秦氏不再说话,她也就一直不吭声。 碧柳想着她刚午睡完起来还没吃东西,便又上了一叠点心,那点心看着软糯可口,林疏月拿起一块尝了下,果然不错。 她的眼睛亮了亮。 秦氏的脸却黑了。 “林疏月,你……” “婆母,这是碧柳亲手做的芋泥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秦氏的话音刚起,就被林疏月打断了。 她所有的话顿时都被噎在了喉咙里,看向林疏月手里的芋泥糕,想了想,既是上门求人,便要投其所好,尝尝就尝尝吧,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于是,秦氏便接过来,尝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 她老实的道:“还可以,就是你妹妹的事……” “婆母,我这园中景致还不错,您吃完后去逛一逛吧。” 意思是,逛完就可以走了,别的事免谈。 秦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林疏月,你耍我是吧?” 她站起身,愤怒的道:“你就直接说,你妹妹的事情,你到底撤不撤案?” 林疏月抬眸看着她。 所谓先礼后兵,她自认为已经做到了。 秦氏既然不懂知足,那她就成全她。 林疏月沉声道:“不撤。” “你说什么?”秦氏不敢置信。 她都亲自登门了,刚才也算好声好气的跟她求情,她居然不撤? “你可知道,这堂审一开,你妹妹的名声就毁了!” 林疏月勾了勾唇,面色玩味。 “婆母不是早就应该猜到这个结果吗?毕竟当初谢令仪纵火行凶时,您可是站在她那边的,若当初婆母愿意给我主持公道,我又何需要报官,本就是家事,不闹到官府面前,令仪又何必面对这个结果?” “你……”秦氏气极失语。 林疏月站起身。 “既然婆母不愿意逛园子,瞧着也不像喜欢吃这点心,那就请婆母回去吧,我还有事,恕不远送。” 她说完,径自起身离开。 秦氏快要气疯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林疏月会这样嚣张。 眼看着开堂在即,她又不可能真的不管谢令仪,在林疏月这儿吃了瘪,她只能又回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听说了她在澹月居的所作所为,只觉得两眼一黑。 她生气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端你的婆母架子。” 秦氏委屈不已。 “您是没看见,那林疏月太过分了,整个就一小人得志,我实在看不惯她那嚣张的态度。” 老太太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下午。 堂审一开,谢令仪被带上来。 尽管她一直叫冤,但她拿着火把烧祠堂是事实,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辩无可辩。 谢令仪拿前一天晚上,林疏月把她推下湖的事情来说事。 但那一晚,她的身边没有人见证,且林疏月并不知道她就是那女鬼,装神弄鬼本就很可恶了,何况是扮成自己的亲哥哥来吓长嫂,这事一传出,不仅没能让她减刑,更让谢令仪背了一个目无尊长的恶名。 谢令仪恨得牙根痒痒。 秦氏见状,知道拖不下去了,再这样,陈知府可能真的会判罚。 届时她即便能用恩国公府的权势让陈知府更改判决,可谢令仪吃苦受罪是一定的,她不能让林疏月毁了她的女儿。 于是,当陈知府宣布明日再判的时候,秦氏再次登上门。 这一次,她的态度就比昨天要好很多了。 甚至还带了礼。 “月儿,我知道这点东西不值什么,这事也的确是你妹妹的错,可她真的年纪还小,不管是刺面还是流放,都不是她能承受的,你就看在过世凛儿的份上,放她一马好不好?凛儿就只有她这一个亲妹妹,而我失了凛儿,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秦氏说完,就呜呜哭了起来。 林疏月看着她,面色淡薄。 “可我受到惊吓,至今还没有缓过来。” 秦氏心里恨不得撕烂了林疏月。 瞧她好吃好睡,这两日面色红润的模样,哪像没有缓过来? 只怕心里正得意呢。 但这些话,她不敢直说,只是噗通一声跪下道:“婆母跪下来求你。” 林疏月所住的梧桐巷,并不算偏僻,更何况秦氏早就安排了人。 是以她这一跪,立马就有许多‘过路’的行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一个个指指点点。 刑妈妈见状,也在一旁帮腔。 “天杀的,大夫人您快起来,哪有婆母给儿媳下跪的道理?” “少夫人,您就让婆母这样跪着,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林疏月的确挺怕天谴的。 尤其她重生过后,对鬼神之说并不完全相信,却也不像以前那样完全不信了,她觉得这世间一切自有玄妙之法,非凡夫俗子所能窥探,但就秦氏这样的…… 呵,她还真不觉得,上天会罚她。 老天有眼,否则不会让她重生复仇,而秦氏蛇蝎心肠,让她跪一跪又怎么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生喝其血,生啖其肉。 眼看着周围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林疏月沉下脸道:“婆母这是在逼我?” 秦氏抹了抹眼泪,心想你不是最爱用舆论吗? 今日就让你也试试,被千夫所指的痛苦! “月儿,不是我要逼你,实在是你妹妹不过是无心之失,我歉也帮她道了,你要什么只要提出来,我都满足于你,只是想求你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放她一马而已,你又何必死揪着不愿?” 周围人见状,也忍不住动容。 “是啊,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再大的事,坐下来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毕竟是你婆母,世上只有儿媳跪婆母的,哪有婆母跪儿媳的?” “冤孽哟,这样做,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林疏月冷笑道:“意思是,即便我被烧死也是活该,你的女儿金贵,犯错了可以不认,我就活该受罚,是这样吗?” 秦氏一僵。 ------------ 第20章 再次请罪 就见林疏月上前一步,看着所有围观的百姓,朗声道:“诸位替我婆母说话,我且信大家是古道热肠,心怀正义,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紧接着,她便将自己这段时间在谢家所受的委屈一一道来。 “我初入婆家,就死了丈夫,丈夫尸骨不见,我并未刁难,而是全心全意拿出赏金寻找我丈夫的尸身,小姑子上门打人,我出手教训也全是念着夫君早逝,或许婆母管理府中诸事繁杂,愿为婆母分忧而已。” “可婆母非但不谅解,还说我多管闲事,这也便罢了,小姑子在我夫君的头七之夜,装神弄鬼吓我,我不过是失手把她推下池塘,她们便要罚我跪祠堂抄家规。” “我身为儿媳,自是不敢与婆母顶撞,默默受罚,偏偏我都忍成这样了,她们还要纵火行凶,不把我烧死就不罢休。” “敢问各位,这样的婆家,这样的婆母,今日登门请罪,我是不是可以不原谅?而她当众跪我,明为替女求情,实际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我可以撤案,也可以原谅谢令仪,可这样的婆家,这样的婆母,又有这样的小姑子,我实在无言以对,不如就请婆母拿出一份和离书,既是和离,我自然不用担心以后再有人对我行凶,到时候,谢令仪也可以安全无虞的归家了。” 林疏月的一番话,顿时博得了周围许多人的同情。 在场虽然有秦氏安排的人,但也就那么两三个。 她身为婆母,当众跪儿媳,这事本在公理上就说不过去,所以她以为只要安排两三个人,稍稍带一带话头,那些人自然就会被带跑了。 却没想到,林疏月如此伶牙利嘴,竟然几句话就带偏了风向。 只见所有人都指着秦氏,无语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纵女行凶,还逼着人家撤案,有没有道理?” “不是说,这冀州城的千金我们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家这样的,还放火烧自己的长嫂,这就是你谢府的家教吗?” “还通判呢,我瞧着,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家教好。” “这种人,被关进大狱都是活该,今天放出来,谁知道明天她还会做些什么。” “就是……” 群众们议论纷纷。 秦氏急得煞白了脸。 “这事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走开!都走开!” 此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起身推搡那些人,“谁让你们看热闹的?滚!都给我滚!” 秦氏恼羞成怒,林疏月却很淡定。 “婆母,大家只是说出实话而已,难道您敢做,不敢让大家说吗?” 秦氏:“……” 她扭头瞪着林疏月,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林疏月挽了挽唇。 “看来婆母是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碧柳,送客。” 碧柳笑了笑,将人赶走,直接关门。 “小姐,您太厉害了。”她忍不住笑,悄悄对林疏月竖了个大拇指。 林疏月勾了下唇角,低声道:“别急,晚上还有重头戏。” 果然,当天晚上,老夫人听了秦氏绘声绘色的描述,只觉得气得脑袋一阵一阵嗡嗡的疼。 她早就猜到秦氏办不成事,却也没有想到,她会办得这样差。 这个当口,就算没有办法说服林疏月放人,却也不可能再让矛盾恶化啊。 先稳住对方才能谈判,这个道理她到底懂不懂? 但到底,看着秦氏那哭得通红的眼眶,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罢了,儿孙债,父母还,你下去准备些东西,我去替你跑一趟吧。” 秦氏有些懵。 “准备什么?” 老夫人看着她,直接给气笑了。 “你说准备什么?林疏月这般拿乔,你以为她是真的想让仪儿坐牢流放?” 秦氏还是不懂。 “不为这个,她为了什么?” 老夫人都被气得无语了。 “我问你,仪儿坐牢流放,于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秦氏:“……” 可以解气啊。 老夫人一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道:“说你猪脑子没有半点城府,你还真是,整天别光顾着会说漂亮话,也好好想想,这林家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我们谢府,我们是官,她是商,想要求人,就只有打中她切实的利益,她才会动心,明白吗?” 秦氏似懂非懂。 老夫人也不指望她能立马明白,直接说:“你让你男人去准备几份行商文书,交给我,晚上我亲自去找林疏月。” 秦氏明白了,连忙道:“好,我这就去。” 当天晚上。 老夫人亲自登门,林疏月倒是很给面子,也亲自去前面迎接了。 进了内堂,老夫人方才道:“白日你婆母行事不端,我已经罚她了,你也别与她一般见识,她娘家是蜀州乡下的一个小县令,没什么见识,所以言行举止便小家子气了一些。” “我谢家虽然如今运道不好,可你也清楚,咱们祖上有多荣耀,远的不说,就说你祖母我,多少年前也是京中贵妇,曾拿过诰命夫人的。” 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 “可惜啊,自从你祖父被贬,咱们就只能蜗居于冀州,但你相信祖母,咱们不会一直在这儿的,早晚有一天,你公爹会回到京城,我谢家会重现荣光,届时你这位少夫人,也就不仅仅是通判家的少夫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夫人说得很隐晦。 但她相信,林疏月听得懂。 林疏月喝了口茶,也确实是听懂了,事实上,前世谢家的确再现荣耀,靠着谢知凛。 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 喝着她的血,踏着林家的累累尸骨,爬上那样的荣耀,现在却来跟她画大饼,这人不觉得太讽刺了一点吗? 林疏月微微笑道:“祖母,我不懂您的意思,您是说,公爹会被起复?” 谢家早年被贬后,这二十多年,就一直没再入过皇上的眼。 林疏月虽然不知道谢家为什么被贬,但谢老爷子遁入空门,谢道远这些年在冀州通判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跟头老黄牛似的闷头干活,自然也少不了上下打点,政绩还算不错,却依旧没有受到重用,就能想见,不是他们升不上去,而是龙椅上那位,不想让他们升了。 既然如此,老夫人现在又跑来这样跟她说,难道就不怕她怀疑? 林疏月暗暗觉出了不对劲。 ------------ 第21章 裴小阉狗 老夫人笑道:“这事你不必过问,我只写你说,你公爹要走好运了,所以月儿,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最重要的就是一家团结,和和气气,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你公爹的仕途,知道了吗?” 林疏月微微垂下眼眸,借着手中的茶盏,掩去眼中的狐疑。 “是,月儿知道。” 老夫人又掏出那几份行商文书。 “我知道你娘家做生意有时多有不便,这是我让你公爹开给你的,虽说我们的手伸不到蜀州,但你家也并非在蜀州一处做生意,大家都是一家人,将来有什么需要行方便的,就直接说,你公爹自会帮你。” 林疏月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一些。 “那就多谢祖母。” 她毫不客气的将文书收下了。 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最低,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便有钱,谢家还是瞧不上她的原因。 这行商文书,林家若有需要,自然也有办法能搞得到,只是要花费大力气,现在谢家肯主动拿出几份来,她不要白不要。 老夫人满意的道:“那令仪……” “祖母,孙媳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道:“你且说。” 林疏月道:“令仪行事过于任性,相信即便我不说,您也发现了,这次我之所以揪着不放,不是真的为了惩罚她,而是为了谢家的前途。” 老夫人皱起眉。 林疏月接着道:“所以家族兴衰,一荣俱荣,当然也一损俱损,令仪行事乖张,今日敢放火烧我,焉知她来日不会放火烧别人?” “我是谢家妇,可以原谅她,但别人呢?或许哪天惹到了身份更贵重的,谢家无法替她兜底,届时祖母又该如何?” 老夫人不以为意的道:“你多心了,令仪居于内宅,即便将来嫁作人妇,自有婆家担当,不会犯下大错。” 林疏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夫人:“……” 她算是明白了,即便她放低了身份讨好,又是画饼,又是给了实打实的好处,林疏月仍旧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老夫人的脸色也冷淡了几分。 “那你说该如何?” 林疏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道。” 说完又补了一句,“若不施以小惩,只怕她难以改过。” 老夫人:“你说的小惩……” 林疏月道:“祠堂已毁,那就罚她在祖宗画像前跪上三天三夜,再抄五百遍家规吧。” 老夫人:“……”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敢情还在报复那天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夫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她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疏月勾起唇角,“祖母慢走。” 秦氏听说老夫人回来后,急匆匆就赶去了暮苍阁。 当听到老夫人说,要罚谢令仪跪在祖宗像前抄上五百遍家规,还要跪上三天三夜,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个林疏月太过分了!母亲,您怎么能答应她?” 仪儿刚被人踩断手指,又落水受寒,又去牢狱走这么一遭,回来还要跪上三天三夜抄家规,她怎么受得了?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 “不同意?要不就放她流放?” 秦氏:“……” 她恨恨的道:“我不会放过林疏月。” 老夫人冷笑。 “事情若成了,你想怎么折磨她都随便你,但在事情没成之前,你就是得让着她,至少,等凛儿在京城站稳了脚根再说。” 秦氏点点头。 这边,谢令仪被放了出来。 那边,林疏月还在想牌位的事。 当年谢家将谢知凛抱过来,这件事恩国公府到底知不知情?瞧前世谢家飞黄腾达的模样,恩国公府应该是不知情的,或许还很感谢谢家养大了谢知凛,可是…… 她还是觉得很怪。 此时,林疏月只暗恼自己前世太老实,一直坐井观天,对外面的信息知道得太少。 以至于她现在重生了,对谢家的行为和具体计划,除了谢知凛诈死一事以外,其余的还是全然未知。 她又想到老夫人的话。 谢道远走好运了,什么运? 她不由想到最近的淮南道布政使司一案。 这个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倒也简单,淮南道是大胤地处东南的一个大省,布政使郭代松掌管着一省大权,几乎集军政财三权于一手,很得皇帝信任。 而就在几个月前,却被爆出他贪污受贿,勾结外敌。 林疏月不知道其中内情,只记得前世,这位郭大人确实被送入京城砍头了,郭家满门抄斩,女丁全部流放,而操办这件事的,就是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裴行渊。 不过朝中也有不少人为郭家叫屈,都说这事是污蔑,锦衣卫草菅人命,还给主掌这事的裴行渊安了个绰号,裴小阉狗。 当然,骂他阉狗不是说他真的是太监。 据林疏月所知,这位裴指挥使应该是个正常男人,只是他是太监养大的,他的义父是当朝东厂大都督裴炎,这位裴炎也不是什么好人,滥杀无辜草菅人命都是轻的了,听说当年他权势正盛的时候,甚至连皇子也敢杀。 裴行渊被他养大,众人叫裴炎老阉狗,那自然就叫他小阉狗了。 想到这儿,林疏月不由有些不安。 难道,老夫人所说的好运,是指谢道远也参与也清查郭代松一案,攀上了这位顶顶大名却臭名昭著的裴大人? 她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刚沐浴完毕从内室走出来的裴行渊忽然‘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皱眉。 近日也没有受寒,连前几日受的伤都包扎得严严实实,难道就因为昨日下了场雨,他就受凉了? 不行,老天既让他重活,那他就要自我珍重。 回房,再添件衣服。 * 夜黑风高。 谢道远悄摸摸来到一处民宅前,轻轻叩响朱漆色的大门。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他就满心紧张。 谢家谋事过大,但他却坚信,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 况且若想帮助凛儿,在锦衣卫中有人,必定要比没人更加容易,所以他早早就请人牵好了线,只要能求得那位锦衣卫大人帮忙,他凛儿的大业就更容易完成了。 谢道远紧张的等待着。 终于,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冷若冰霜的脸。 ------------ 第22章 为她出气 青玄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的谢道远。 “你找谁?” 谢道远一愣,夜色太深,仅借着门沿下的灯笼,他看不太清青玄的脸,只隐约觉得这次开门的人与上次不太一样,但也不敢多想,遂腆着脸笑道:“我找王大人。” 青玄居高临下,打量了他一眼。 随后对院中喊道:“又来一个。” 说完,就转身走了。 谢道远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两个锦衣卫从院中走出,抓着他的胳膊一架,就把他架进去了。 院中。 裴行渊穿着一身飞鱼锦服,外罩杭绸披风,手里端着热茶,正斜坐在以金丝楠木制造的太师椅上。 而他旁边的地上,只见横七竖八的已经躺了不少人,个个皆是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看着就十分狼狈。 青玄走到裴行渊面前,看着他身上的披风和手里的热茶,忍不住嘴角一抽,拱手道:“大人,这次来的是冀州通判,谢道远。” 裴行渊喝了口茶,悠悠的道:“把他带上来。” “是。” 青玄去了,临走前还看了眼他手中的热茶,暗暗想,大人这次回来真不一样了。 以前有什么事都是身先士卒,也不怎么爱惜身体,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跟没事人一样,比他们这些小的还要拼命。 可这次,瞧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只是被人捅了几刀,就又是披风,又是热茶的,生怕受了寒,就连上次抓捕王文泰,他宁愿给人下药,都不愿亲自动手…… 啧啧! 莫不是心里有了意中人,想为意中人修身养性? 青玄没敢继续深想。 很快,就拎着谢道远走到裴行渊面前了。 谢道远不认识裴行渊,却认得他身上那一身绯色飞鱼锦服,顿时吓得脸色大变,磕头道:“下官见过指挥使大人,不知指挥使大人在此,未曾远迎,请指挥使大人恕罪。” 裴行渊也不认识谢道远。 却不妨碍,他记得这个谢家。 想到前世,那抹倔强又瘦弱的身影,裴行渊微微眯眼,眼中盛着一丝寒光,“你就是冀州通判谢道远?” 谢道远连忙点头,连头都不敢抬。 裴行渊道:“拖下去,杖责四十。” “啊?” 青玄愣住了。 不是,前面几个来找王文泰的,大人还审问一下给他们安排个罪名才打人,这一个,怎么连审都不审了? 不过裴行渊的命令无人敢置喙。 青玄拎着人就拖下去重重打了起来。 “啊——!啊——!” 院中很快响来谢道远的惨叫声。 裴行渊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道:“太吵了,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是。” * 暮苍阁。 秦氏担忧的看向老夫人。 “令仪回来了,正在院中跪着抄家规呢,母亲,咱们真的要这样罚她?我瞧她这次受了大罪,身体本就糟糕,再这样罚下去,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是真心疼。 老夫人道:“不罚不足以平愤,林疏月要看到,我们就做给她看就好了,至于身体,你这几天多注意着点,多给她滋补下就是。” 秦氏咬唇,虽然心里还是有不甘,却也只能咽下去了。 老夫人却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秦氏。 “老大还没回来吗?” 她听说谢道远今天要去见那位贵人,按理说这个时辰,早该见到了,可怎么还没有听到消息? 秦氏摇了摇头:“傍晚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 老夫人皱眉。 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 可应该不会啊。 听说那位王文泰王大人来冀州后就有不少人上门巴结,她只是让谢道远捧着银两上门去混个脸熟,也没求对方办事,不至于发生什么差错才是。 老夫人暗暗的想:或许是相谈甚欢,把他留下了吧。 她叮嘱道:“你派两个小厮去门口守着,若是明天早上还没回,你便叫上二房的去寻他,明白了吗?” “儿媳明白。” * 谢道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本是想锦上添花,巴结下那位王大人,没想到他钱都还没送上门,王文泰就死了,还被锦衣卫指挥使裴行渊抓了个正着,不管他怎么说他不是王文泰一党都不相信。 不由分说打了他一顿,还把他关起来。 此时,谢道远看着周围面无表情的锦衣卫,摸着疼痛的屁股,毁得肠子都青了。 翌日。 东正院。 “你说什么?老爷被抓起来了?!” 秦氏看着进来禀报的小厮,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饭碗直接落了地。 小厮道:“没错,确实是小人亲耳听见,说王文泰已经伏法,老爷登他的门,就是他的同党,除了老爷,这几日所有去找王文泰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秦氏眼前一黑。 她颤抖着手指道:“快,快去找老夫人,必须得把老爷救出来。” 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别慌,老大只是去给王文泰送钱,并非与他办事,且之前从未有交集,现在就算被误会,也会很快就查清的,等查清后就能送回来了。” 话是这样说,但秦氏还是担心。 谁都知道,那裴小阉狗的手段有多狠毒,入了他手的人,就算放回来,那还能有好的呢? 谢道远此时的确不太好。 他被打了四十大板,本就受了伤,锦衣卫还不给他吃喝,更别提上药了,仅仅关了一夜,他就觉得自己出气多进气少,小命就要休矣了。 他挣扎着来到一个锦衣卫的面前,张了张自己干涸的唇,央求道:“这位大人,能不能帮我告诉你们指挥使,我真的不认识王文泰,我不是他的同党,昨晚上门也只是想上门拜访一下,我们之间并无勾结啊,还请指挥使大人放了我。” 锦衣卫冷声道:“急什么,我们大人正在查,等查清了你若没事,自会放了你。” 谢道远欲哭无泪。 等查清了再放,届时他还有命在吗?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大人,我有些渴,请你……” “放肆!” 那锦衣卫小哥当场脸色大变,指着谢道远道:“都被关起来了还想行贿,看来你仍不知错,来人!” 谢道远又被打了一顿。 而此时,另一边。 林疏月并不知道冀州城另一端所发生的事情。 她还在琢磨秦氏亲生儿子的事,想来想去,仍旧觉得不妥,如果谢家真的攀上了裴行渊,那她再想和离可就难了。 哪怕谢知凛被逼回府,只要有裴行渊罩着,谁敢忤逆他? 所以,她必须要趁着谢家有动作之前,先发制人,找个让谢家无可辩驳的理由。 这样想着,林疏月便换了身装扮,叫上碧柳,准备出门。 却在这时,被人拦住了。 ------------ 第23章 软饭硬吃 “少夫人要去哪儿?” 一个婢女站在林疏月面前,林疏月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秋桐。 秋桐是老夫人的人,当初随着那群护院和丫鬟们一起被送到澹月居,这几天她明里暗里揽权,俨然是澹月居最大的丫鬟了,连林疏月出门都要过问。 林疏月道:“我有事要去找陈知府。” 秋桐沉声道:“少夫人若有事,可交予谢家,想必大夫人自会遣人帮您办妥。” 林疏月皱眉:“什么意思?” 秋桐笑了笑。 “您身为谢家女眷,自是要遵守三从四德,譬如这些抛头露面的事,还是交给我们下人做吧,以免传出去说少夫人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规矩,白白坏了少夫人的名声。” 林疏月:“……” 她气笑了。 碧柳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小姐想出门就出门,哪轮得到你置喙?” 秋桐不卑不亢的道:“我当然无权插手少夫人的事,但老夫人既然安排了我来伺候,我便免不得要多说几句。” 林疏月冷冷的看着她。 “我看你不像伺候,倒像是管教。” 秋桐仍旧挡在林疏月面前,“少夫人误会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少夫人好。” 说完,还看了一眼碧柳,眸中略带讽刺。 “既然来了少夫人身边,自然无时无刻都要为少夫人着想,不比某些人,当了主子的心腹,却不懂规范主子的言行,只一味迎合,表面上看是哄得主子高兴了,实际上就是尸位素餐,届时若外界的人议论起来,她自然没什么影响,但主子就不一样了。” 碧柳顿时瞪大了眼。 “你说谁呢?” 秋桐却并不再看她,只是再次面向林疏月,态度恭敬而强势。 “请少夫人回房吧。” 林疏月没有吭声。 她静静的看着秋桐,一双如古井般的眼眸深而沉静。 片刻,她才轻扯了下嘴角,“你很好,我记住你了。” 说完,径自回了屋。 碧柳跟在她身后,气冲冲的。 “小姐,她也太过分了,一个婢女,她凭什么……” “碧柳。”林疏月打断她,淡淡的道:“咬蛇咬七寸,打狗看主人。”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与这些丫鬟护院们为难,因为她心里清楚,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影响到她,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大不了到时随意寻个理由打发了他们。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狗也是随主人的。 主人怎么想,她们就怎么叫。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 林疏月眸光微冷,招手叫碧柳凑到跟前,对她耳语了几句。 当天下午。 林疏月还没来得及去找老夫人,老夫人带着秦氏倒先找上门来了。 原来,是为了谢道远被关押一事。 林疏月有些意外。 她试探着问:“你们说……他是被裴行渊关起来了?” 老夫人急得直跺脚,“是啊,你公爹本意上是要找王文泰,可谁知不等他登门,王文泰就先死了,锦衣卫内斗,那姓裴的非说你公爹是王文泰的同党,把他关了起来,听说还挨了板子,你公爹身子骨不好,这样下去他怎么受得了?月儿,你还是快想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吧。” 不得不说,林疏月听到这个消息是高兴的。 原来是她想多了。 谢家并没有搭上裴指挥使,所谓的机运,原来是王文泰。 林疏月不认识王文泰,甚至前世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不这妨碍她很快在脑海中补全了前因后果。 心中庆幸的同时,差点笑出声来。 “祖母说笑了,这事关官场上的事情,我一介内宅妇人,能想到什么办法?” 老夫人和秦氏对视一眼。 眼睛里有心虚一闪而过,却又很快变得理直气壮。 “我们倒是有办法,就是需要你帮忙。” 林疏月挑眉。 “哦?说说看。” 老夫人清咳一声,“所谓财帛动人心,想来那裴指挥使也不能免俗,你公爹虽身陷囹圄,但他肯定是清白的,只要我们拿出多多的钱财打点裴指挥使,他肯定会放了他,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谢家铺出一条好路。” 林疏月讥讽的扯了下嘴角。 “祖母是要我拿钱?” 说起这个,饶是老夫人的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由面上发烧。 “呃……当是我们借的,等你公爹出来后,必定还你。” 林疏月只觉得无比讽刺。 一边口口声声瞧不上商户女,却又一边盯着她的嫁妆,她冷声道:“想来那裴大人光风霁月,也不一定会收受贿赂。” 老夫人不耐烦的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把钱拿出来就是。” 软饭硬吃。 林疏月不惯着她们了。 “抱歉了祖母,今日上午您派过来的婢女还说,我身为内宅妇,当安分守己,少管外面的事情,所以从那时我就决定,以后就安心守在这澹月居,至于外面那些闲事,我就不插手了。” 老夫人一愣,看向秋桐。 秋桐也是一脸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少夫人,老爷是您的公爹,再说他的安危关系着谢家的前途,您也算是谢家人,这怎么能叫闲事呢?” 林疏月笑了笑。 “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咯,反正谢家的荣辱也与我无关,总不能谢家发达了,你们还能送我十里红妆允许我再嫁?” “既然不能允许,那谢家无论好坏,我都是个枯守于后院的寡妇,那公爹回不回来,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钱财我是拿不出了,毕竟我没了夫君,这些钱我还要留着傍身呢,谁知道将来是什么光景?万一谢家真不行了,你们不管我这个寡妇,我至少还有一口饭吃不是?” 她说完,就笑着坐回了椅子上。 俨然是一副摆烂的态度。 老夫人都惊呆了。 秦氏也是不敢置信。 她伸手指着林疏月,指尖都在颤抖,“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林疏月冷笑一声,乜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算是想通了,虚与委蛇也就那样,既然如此,不如撕破了脸,谢家有什么手段她前世就见识过了,多活一世,难道她还被她们算计不成? 能痛痛快快打这群人的脸,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 第24章 打包送走 老夫人愤怒的拄了拄拐杖。 “你确定不拿钱出来是不是?” 林疏月道:“实在没钱可出。” “好,好得很!” 老夫人也没想到,她能做得这么狠,连面子也不顾了。 想到止澜院里那满满几大库房的嫁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只要林疏月还活着,那些嫁妆她就不能随意支取,既然如此…… 老夫人沉声道:“我们走。” 秦氏有些慌,“母亲,那老爷……”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跑过来了。 “老夫人,大夫人,老爷回来了!” “什么?”秦氏一喜,老夫人也是精神一震,连忙道:“在哪儿?” 家丁道:“已经回府了,小的们知道您和大夫人不在家,就特意赶来通知您。” 老夫人连忙摆手,“快,快回去。” 一群人匆匆走了。 离开前,秦氏回头看了林疏月一眼,眼中充满了怨毒。 * 澹月居。 林疏月瞧着他们匆忙离去的模样,心中思忖,谢道远既然能回来,看来是没事了? 她咂摸了一下嘴,有些遗憾。 还以为这一世能有天降奇运,提前把谢道远弄死,就免得她动手呢。 看来是她想多了。 林疏月转身往回走,路过秋桐身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秋桐心慌的低下了头。 “碧柳,帮她们收拾收拾东西,把她们送回谢府。” 碧柳高兴的道:“是。” 秋桐脸色一白,立马跪了下来。 “少夫人,不要啊!不要送我回去……” 她是奉老夫人的命令来监视林疏月的人,如果就这么回去,老夫人不会放过她的! 林疏月看着她,心中闪过一抹嘲讽。 在今天之前,她还想着虚与委蛇,用别的方法把秋桐送回去,可就在刚刚,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她根本不用怕,只要谢家一天没有拿到她的全部嫁妆,就一天不会把她怎么样,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她寒了神色,道:“碧柳,送她走。” “好的,小姐。” 碧柳再不顾秋桐的求情,拉着她就往房间去了。 连同那几个护院和别的丫鬟一起,但凡是谢家人送过来的,全部都打包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谢家。 老夫人和秦氏等人看到被打包送回来的秋桐,又是气恼不已。 “这个林疏月,给她几分脸面,她还真当自己是谁?连母亲您的面子都不给,她这是要反了天了!” 老夫人的脸色也是阴沉如水。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林疏月不受掌控了。 从一开始,林疏月嫁进谢家时,她对她的那种全然掌控,到现在的慢慢失控,她总觉得,如果再这么下去,或许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也幸好这次谢道远没事,他与王文泰本就没有勾结,毕竟是朝廷命官,锦衣卫那边对他敲打一阵,自然也就把他放回来了。 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谢令仪从外面进来。 “母亲。” 经过了这几天的折腾,她小脸煞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看上去如风中柳叶,摇摇欲坠。 秦氏一瞧见她的样子,就心疼得不行,连忙迎过去。 “仪儿,你不在屋里好好养着,怎么跑出来了?” 都怪那该死的林疏月,她的仪儿从牢里出来后,就忙不迭的罚跪抄家规,弄得一身伤不仅没有养好,还越来越严重了。 要知道,以前她的仪儿可是最生龙活虎的那个。 谢令仪没有理会秦氏,而是走到老夫人跟前。 “祖母,是嫂子又做什么事了吗?我刚刚看到很多下人从爹的院子里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现在学聪明了。 虽然心里仍旧看不上林疏月,甚至比以前更加憎恨,但在其他人面前,她已经学会伪装,会叫林疏月嫂子了。 她发誓,她会将林疏月踩在脚底,总有一天,会报了这段时间的仇。 老夫人沉声道:“没事,一点小问题罢了,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到底还是关心道:“你的身体怎么样?” 谢令仪见状,连忙掩唇咳了两声,一张小脸显得越发苍白。 “祖母,我没事的,这次是我错了,就算嫂嫂罚我,我也毫无怨言。” 她这副委屈求全的样子,落在秦氏眼里,可把秦氏心疼坏了。 她握着谢令仪的手,低声道:“好孩子,你快回房歇着吧,只要你把身体养好,其余的什么也不重要。” 谢令仪微微低眸,掩去眼底的狠意,低声道:“是,仪儿知道了。” 谢令仪走了。 秦氏走到老夫人面前。 “母亲……” 她还没有说出什么,老夫人已经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想说的话我知道,放心吧,仪儿也是我的孙女,我不会让她白白受苦。” 秦氏松了口气。 却还是不甘心。 “那林疏月怎么会变得如此刁钻蛮横?我瞧着,她不像是对咱们家那件事毫不知情的样子,母亲,我真的很担心,她会不会已经知道凛儿没有死,实际是回京城了?” 老夫人闻言,目光闪了闪。 其实,她也隐隐有这个猜测。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林疏月的胆子太大,行动太明显了。 步步紧逼,让她们谢家退无可退,这摆明了就是要逼着凛儿回府。 老夫人正沉思着,这时,刘妈妈疾步从外面进来了。 “老夫人,门房来报,有京城送来的信。” 老夫人精神一震,面上欣喜。 “快,拿给我看看。” 刘妈妈将信递过来,老夫人接过,看了看,一颗心微微往下沉。 秦氏道:“母亲,是凛儿的来信吗?他说什么了?” 老夫人没有说话,直接将信递给她。 秦氏接过来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去你男人房间吧,这件事咱们没法做主,要跟他商量商量。” “是。” 秦氏和老夫人来到谢道远的房间里。 此时,谢道远正躺在床上,虽然只关了一天一夜,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拔掉了,再加上那四十大板,他虽然仕途不顺,却也算多年养尊处优,什么时候被这样打过? 是以,他躺在床上不住的哼哼,显然是痛苦不已。 秦氏一进门,就道:“老爷,您没事吧?” 谢道远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让你被打四十大板再关上一天一夜,你试试你会不会有事?” 秦氏:“……” 老夫人放下心来。 还有力气吵架,看来没什么大碍。 她也懒得多说,直接把信递给谢道远。 “你看看吧。” 谢道远一愣,伸手接过信纸,展开看完后,也变了脸色。 ------------ 第25章 去不夜天 “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信上所说,赫然是谣言已经传到京城,所有人都在寻找谢知凛。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谢知凛如今换了身份,打扮气质自然与往常不同,所以他有把握,不相熟的人应该认不出他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事闹得越大,留心他的人就越多。 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份被拆穿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他正要与宰相府的小姐成亲。 宰相府的千金姓沈,名唤沈纤纤,谢知凛虽然才刚回京城,但在早前曾有通信,他对沈纤纤其实钟情已久,若不是为了大业,为了拿到林家的财产,他也不会与林疏月虚与委蛇,非要等着她嫁进门,才能诈死脱身。 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宰相府已经有所察觉。 前几日,沈纤纤就曾问到他的面前。 他无奈之下,只能编了个借口暂时把这事圆过去,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这次谢知凛给谢家来信,就是让他们把这件事解决掉,别再让流言蔓延。 谢道远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凛儿说得对,我谢家的大事,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上,需要尽快想办法堵住林疏月的嘴。” 老夫人愁眉不展的道:“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现在就……” 她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道远道:“现在自然不行,风口浪尖的,太引人注目了,更何况现在锦衣卫正在城中,那裴行渊本就对我不满,如果再闹出什么动静引得锦衣卫追查,对咱们就太不利了。” 老夫人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毕竟,林疏月是林家的掌上明珠。 那林家人虽然没什么权势,但都有些死心眼儿,如果林疏月真的死了,他们肯定会上门来闹,到时候想要不引起锦衣卫的注意都难。 若谢家能攀上锦衣卫这条线倒也还好,顶多是送些钱财让他们帮着遮掩,只可惜…… 王文泰一死,这条路也断了,此时他们只能束手束脚。 秦氏忽然想到什么,眼珠一转。 “我倒有个主意。” 老夫人和谢道远都看向她。 秦氏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老夫人眼睛一亮。 谢道远也捋了捋胡须道:“虽说有些阴损,但为了大局,也顾不得什么了。” 说完,看向秦氏。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务必办好。” 秦氏微微一笑:“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 澹月居。 林疏月一直等到晚上,才拉着碧柳换了身装束要出门。 碧柳有些不解。 “小姐,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儿?” 虽说自从上次谢家人吃了瘪以后,就没来找她们的麻烦,可她还是觉得,太晚了出去不安全。 林疏月笑道:“好碧柳,别怕,我也不想这么晚出去,但我们今晚要去的那个地方,只会等到晚上才营业开门,这我也没有办法。” 碧柳一愣,更好奇了。 “是什么地方啊?” 林疏月望着茫茫夜色,勾唇道:“不夜天。” * 谁都知道,大胤国有个最神秘的地方,那就是不夜天。 听说这个组织遍布全国,但统一的,全都是到了晚上才开门,一开门就是一整夜,昼伏夜出,天光现,大门关,那幕后之人俨然成了夜间皇帝。 而那里面,做什么的都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在那里买不到的。 林疏月听说不夜天里有一个百晓生,百晓生通闻世间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秦氏的亲生儿子这一块有些说不通,所以,她想查查二十一年前秦氏生产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她的亲生儿子,又被送去了哪里。 林疏月和碧柳驾着马车出门,为了安全,这次把四个镖师都带上了。 自从上次秋桐等人过来,解雇了镖师后,林疏月就一直觉得不太得劲。 这次把秋桐等人赶走,她自然要将人叫回来的。 陈虎和张放等人也很乐意帮她办事,实在是林疏月太过大方,他们跟着她,也能捞得不少好处,而且说是危险,林疏月也并不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顶多是护卫她们两个的日常安全,这一点,陈虎和张放等人还是能做到的。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来到了不夜天。 林疏月让张放等人在外面守着马车,她带着碧柳进了门。 与此同时。 不夜天二楼。 裴行渊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了从外面进来的林疏月,微微一愣。 虽然为了方便,林疏月今晚特地女扮男装,但裴行渊还是认了出来,她就是那天在街上被他挟持的那个女人。 怎么是她? 她来这里做什么? 裴行渊微微垂眸,没有说话,而是选择来到了二楼一个视野及其开阔,几乎能将整个一楼都尽揽眼底的位置坐下。 与此同时,一楼。 林疏月进来后,就有人过来招待。 “客官,请问您需要什么?” 林疏月微笑着回答:“我找百晓生。”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疏月掏出一个银绽子,递给店小二。 “还请代为通传。” 店小二立马喜笑颜开。 “好的,客官这边请。” 他说着,带着林疏月去了后院。 不夜天是一个组织,但容纳这个组织的,却是一栋极其豪华又宽敞,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冀州城的巨大宅院。 这座宅院坐落在冀州城郊,平常没人往这边来,尤其白天的时候,看上去就很荒凉又偏僻,再加上破旧的外观,门外枯黄的树干,整个看上去就像是被人遗弃的一座巨大荒宅。 可是一到晚上,这里才人声鼎沸,繁华似锦,倒更像是另外一座夜间版的冀州城。 林疏月跟着店小二过了二门,然后往里走,没多远,就走到一座小院。 小二敲了敲院门,道:“先生,有人来做生意。” 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让她进来。” 店小二这才推开门,让林疏月进去了。 林疏月带着碧柳踏入其间。 只见院中景色还算雅致,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坐在院中间,明明是晚上,他却泡着一壶茶,对月饮茶,倒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某个赶考的书生。 林疏月勾了勾唇,道:“听闻百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知道我求的这件事,能不能从先生这里得到答案。” 她说着,坐了下来。 而对面的男人在她坐下的时候,也微微转过头,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 第26章 故人相见 林疏月没见过这张脸。 但不妨碍她被这张脸惊艳。 传说中无所不知的百晓生,原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竟是个年轻男人。 “姑娘想知道什么?”男人勾着唇角轻声问。 林疏月敛了敛心神。 “我想知道二十一年前,谢家大夫人秦冰妍生产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微微挑眉。 一双如狐狸般的瑞凤眼微微上挑,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两。” 二百两,这个价格对林疏月来说不算贵。 她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男人收了,起身时说了一句稍等,然后便往外走去。 穿过拱门和游廊,去藏宝阁取了答案写在纸条上,回来时,在拱门外碰到了裴行渊。 “她问什么?” 男人毕恭毕敬的将纸条呈上,低声道:“谢家。” 裴行渊蹙眉,将纸条展开,瞳孔一缩。 “她是谢家的人?” 百晓生勾起唇角:“据我所知,是谢家少夫人,林疏月。” 裴行渊:“……” 俊朗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他又想起那座又脏又旧的别院里,女人满脸疤痕,堪称丑陋的面容,身材瘦如枯槁,蓬头垢面,眼睛却晶亮。 她说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她一定会活到手刃仇人的那天。 裴行渊的心脏闷闷的疼痛起来。 他看着手中的纸条,默了片刻,忽然说:“我去送。” “嗯?”百晓生愣住了。 裴行渊皱眉:“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百晓生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裴行渊看出他脸上的揶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迈步去了。 庭院中。 林疏月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 碧柳站在她的身旁,对这座神秘又古怪的地方始终心存忌惮。 “小姐,您说他能给咱们想要的答案吗?” 这么久了都不见人,会不会拿钱跑了啊。 林疏月也心里打鼓。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来。 听说不夜天起源于大胤朝的开国时期,随着时间一代代传承下来,据今已经有上百年。 没有人见过它背后的主人,也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它的全部力量,只知道这是一个地下王国,没有它没有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在这里,无论什么交易都能达成,只要你有足够的钱。 可这到底是传说,具体是不是这样,林疏月也不敢确定。 她抿了抿唇,道:“应该不会吧,区区二百两,不夜天闻名已久,应该不会为了这点银子,砸了自己的招牌。” 主仆俩正低声说着,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只见一个穿着玄色锦衣,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面具的男人正朝里走来。 不是刚才那个? 林疏月有些错愕。 “你……”她犹豫了下,问:“请问刚才那位呢?” 裴行渊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娇美清丽的脸。 心里暗忖:原来她没被毁容前,长这样? 他淡淡的道:“他有别的事要忙,由我拿答案给你。” 林疏月不太高兴。 这不夜天里的人也太没规矩了吧,一个客人还没招呼完,就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虽然她的单子小,可难保她以后不会来买别的消息啊。 她压根不知道,此时坐在她面前的,正是不夜天背后的主子,也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裴行渊。 林疏月压下心中的不满。 “好吧。” 裴行渊将纸条交给她。 林疏月接过,看完以后皱起眉。 只见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 “二十一年前,辛亥年冬,通判之妻秦氏冰妍产子于深夜亥时三刻,弃。” 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向对面戴着面具的男人。 “就这些了?” 裴行渊点头。 “你的意思是,秦冰妍当时生下孩子,把孩子抛弃了?” 裴行渊又点了点头。 林疏月有些无语。 “怎么没头没尾的?如果是弃,她把孩子弃在哪儿了?还有,谢知凛是怎么被抱回来的,这上面也没说?” 如果这个男人给的消息是真的,那么可以确定,二十一年前,秦氏的确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被抛弃的同时,谢知凛被抱到了她的身边,以谢家大房长子的身份在谢府生活下来。 所以,想要揭穿谢知凛的身份,就必须搞懂二十一年前那晚发生的事。 而要搞懂那晚发生的事,就必须找到那个被遗弃的孩子。 林疏月目光灼灼,裴行渊有些不自在。 实在是前世之事于他来说恍如昨日,明明昨天看到的还是她那张丑陋的脸,现在就变得这样明媚娇艳,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林疏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压根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前世自己在别院里日夜相伴的那个人。 过了半响,裴行渊才说:“有,是另外的价钱。” 林疏月倒不意外。 甚至松了口气。 能买到消息就好,如果对方真能回答她刚才的几个问题,那二百两确实太便宜了。 “多少?” 裴行渊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林疏月点点头,正在掏银票。 裴行渊却说:“一万两。” 林疏月:“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裴行渊,气笑了。 “你怎么不去抢?” 一万两买一个消息,还不知道真假,那她还不如自己去查。 林疏月不高兴了,站起身:“那我不买了,碧柳,我们走。” 裴行渊一愣,有些慌。 他也紧跟着站起来。 “你要不看看答案再决定?” 林疏月扭头看着他。 裴行渊也没办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不夜天向来是活人遵守死规矩,否则这么大的组织,随时都能乱套。 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确就要这么多钱。 林疏月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先看答案。 裴行渊在过来的时候,就猜到第一个答案她不会满意,所以在来之前,就把第二个答案也带上了。 这个答案果然比较详细,连写着答案的纸张都要大很多,拿在手里很有份量。 林疏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越看,脸色越沉。 “原来如此。” 她微微怔忪,碧柳站在她的旁边,十分好奇,林疏月也没有瞒着她,看完就将信纸递给她了,然后掏出一万两银票,交到裴行渊的手里。 “谢了,这个答案我很满意。” 一万两,花得值。 裴行渊的嘴张了张,面具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林疏月,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算了。 此一时彼一时,他虽然重生了,却不能奢望人人都和他一样重生。 她不认识他,此时即便他张了口,也不可能与她相认,自然,也没办法说出前世所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言? ------------ 第27章 二婶三婶 至于前世她被人毁容又囚禁的事…… 他既然已经重生,自然不会让身边的人重蹈覆辙,区区谢家,在他的仇人面前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有前世之缘,他自会护着她,就当报前世之恩了。 林疏月总觉得,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可她等了半响,对方也没有说,反而选择紧紧的把嘴巴闭上了。 她有些无语。 这不夜天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但她也没有多想,拿着答案离开后,就吩咐碧柳:“时间不早了,先回澹月居吧。” 碧柳也看过了信纸上的内容,心中正气愤着呢。 闻言皱眉,道:“小姐,那这信纸上的事情……” 林疏月勾了勾唇,“不急,明日再说。” 见她都这么说了,碧柳只能道:“是,小姐。” 马车快速往澹月居而去。 * 翌日。 林疏月刚起床,淮南商会的人就给她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几天前,她让陈知府帮她去其他州县张榜悬赏的同时,也让碧柳悄悄给淮南商会的人送了封信,让他们帮她从冀州到京城这一路,注意一行人。 这行人应该是低调打扮,有马车,有随从,外表其貌不扬,但仔细辨别应该都是练家子,他们保护的人轻易不下马车,但所有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林氏商行遍布全国,林疏月的父亲林北望和淮南商会的现任会长江海岳是八拜之交,按辈分林疏月还要叫他一声世伯,所以这点小忙他不会不帮。 果然,这才几天过去,商会的人就告诉她,这行人他们应该找到了。 对方已经进了京城,还进了恩国公府,淮南商会的人是一直跟着他们进京的,所以很清楚的看到,其中一个长相斯文,很像是林疏月要找的人。 林疏月回信问了下他们的特征。 江海岳想了想,说有一个护卫的脖子上长了刀疤,样子很凶,他的人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就好像恨不得把他们杀掉。 林疏月的手指一抖,手中的信纸差点被她撕烂。 是他! 是谢家的人! 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前世那人想杀掉她时,谢知凛曾阻止,可他却并没有听谢知凛的,没有哪个下人会不服从自己的主子。 难道是恩国公府的人? 或许是,但林疏月又隐隐觉得不像,她拧紧眉,因为想得入神,连碧柳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小姐?” 林疏月回头。 “您怎么了?”碧柳关切的问道。 林疏月回过神,默了一下才道:“我没事。” 她让碧柳端来桌上的香炉,将信纸点燃,然后扔进了香炉里,直到亲眼看到那张纸烧成灰烬,这才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醒来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很吵,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 碧柳往外看了一眼,不屑的道:“您可别说了,那位打秋风的又来了。” 林疏月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碧柳说的是谁。 果然,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丫鬟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少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 只见二夫人曹氏和三夫人秋氏走了进来,在她们身后,除了丫鬟以外,还带了一群孩子。 林疏月微微敛眸,很快便隐去眼中的情绪,站起身。 “二婶,三婶。” “听说你没起,我硬是按捺着这帮小子不让他们进来打扰你,没吵到你吧?”曹氏进门后便笑嘻嘻的说。 林疏月摇了摇头。 “没有,三婶太客气了,应该让碧柳及早叫醒我。” 她在家里便不被拘着,所以有睡懒觉的习惯。 前世住在谢府,她被秦氏立规矩,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这一世,既然是自己住在外面,又何苦累了自己。 所以,有天大的事情,林疏月都是睡醒再说。 曹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 “不错不错,你身上是云锦斋的料子吧?听说一匹得要好几十两呢,也就你财大器粗。” 说话间,语气不无羡慕。 秋氏站在她的身后,倒是有些尴尬。 她原本不想来,但无奈曹氏硬要拉着她,再加上她上次承诺了林疏月,也想挑个时间兑现,所以便跟着一起来了。 曹氏招手叫来孩子们,“快过来,见过你们婶婶嫂子。” 只见一群参差不齐的小萝卜头都站了过来,全是谢家二房和三房的孩子,齐齐的望着她。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婶婶嫂子好。 林疏月微笑着回应,然后让丫鬟上了些茶水果子点心。 曹氏一边坐下一边埋怨道:“你可不知道,上次你借给我钱打了一套首饰和头面,结果转头就遇到了鬼,那鬼长得可凶了,长着血盆大口,我回去以后跟你二叔说了,他还不信,非说是我在幻想。”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鬼,指不定就是哪路的劫匪在装鬼吓我呢,所以我就要报官啊,可你二叔还非不让,说什么丢人,害我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真是气死我了。” 林疏月正准备喝茶,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曹氏。 她的嘴角闪过一抹揶揄,却是道:“那二婶确实有些不走运。” 曹氏笑笑,尴尬的道:“所以啊,我这不是来找你吗?一是带你弟弟妹妹们来见见你,除了新婚那日和办丧事的时候,他们私底下还没有正式见过你呢,另外就是,改天有空了,咱们再一道上街,上次那套头面被抢了,我还挺舍不得的……” 这意思,又想打林疏月的秋风。 旁边,秋氏看不过去了,轻轻扯了扯曹氏的衣角。 曹氏推开她,“你干嘛呀?有话说话,别把我的衣服扯皱了。” 秋氏:“……” 算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也不想和曹氏在这儿多待,便勉强笑了笑,站起身,将一个装着玉佛牌的锦盒递过来。 “上次说好的改口礼,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前些年我在鸿恩寺里求来的佛牌,不值什么钱,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 林疏月接过,“谢谢三婶。” 曹氏仿佛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瞧我,光顾着说话,竟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就把自家的两个孩子推到林疏月面前。 “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在家时就天天嚷着要见你呢,今儿个总算见到了,还不快叫堂嫂。” 两个孩子顿时脆声声的又唤了声堂嫂。 林疏月看向曹氏的两个孩子。 曹氏一共生了三个,大的叫谢知进,已经17岁了,不适合带来这里,小的一个10岁,一个6岁,10岁的男孩叫谢知安,6岁的女孩叫谢荷雨,此时都眼巴巴望着她,仿佛能从她身上望出金子来。 ------------ 第28章 鹿死谁手 林疏月淡淡笑了笑,“我也很喜欢弟弟妹妹们,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送你们的,碧柳。” 碧柳应声,很快便从里屋的箱笼里捧了几个锦盒出来。 “一点小玩意,不值什么,弟弟妹妹们拿去玩儿吧。” 她说着,碧柳把锦盒打开,只见送给女孩儿的是几珠现下时兴的漂亮头花,皆是绢绒的,可戴在头上也可绣在衣裙上,男孩儿则是一人准备了一只普通的狼毫笔。 曹氏皱眉,脸色拉了下来。 “凛儿生前一直说,他娶的新妇必是大方的,会和他一样疼爱弟妹子侄,我瞧倒是与他说的不同。” 曹氏语带机锋。 林疏月装听不懂。 其实前世,她没少和二房三房打过交道。 三房倒是还好,三老爷谢道亨虽然没有官身,但领着外院生意的差事,脑筋灵活,捞了不少油水,手头宽裕之下便不会时常到她这儿来打秋风,二房就不一样了。 二房的谢道齐没什么本事,读书不行,做生意更不是那块料,没事就爱斗鸡走狗。 二夫人在他身上贴补不少银子,早就没剩下什么嫁妆,知道林疏月出身商户又顶着个克夫的名声好拿捏,便时常上门讨要。 那时的林疏月不懂,每次二夫人送来一朵绒花,她便回以一块璞玉,时间长了,送了多少东西出去连她也记不清,这也就罢了,若最后二房能记她一些人情她也不算太亏,可偏偏最后是二房落井下石,那这一世就别怪她当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林疏月淡定的喝了口茶。 秋氏觉得丢脸,她不想再呆在这儿了,或者说,不想跟曹氏呆在一起,遂站起身。 “我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月儿你下次得空再到我那里玩。” 林疏月点点头。 起身相送。 曹氏没想到秋氏会先跑了,暗暗啐骂了一声,还想坐会儿再多说些话,却在这时,碧柳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少夫人,老夫人让奴婢来看您在家没有,如果在,就让您现在回谢家去,她有事要和您商谈。” 林疏月道:“劳烦回禀祖母,我现在就去。” “是。” 丫鬟走后,林疏月看向曹氏。 饶是曹氏脸皮再厚,也不好继续再呆下去了,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起身。 “既然你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林疏月坐着没动,“碧柳,帮我送送二婶。” 曹氏:“……”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轻哼了一声,扭身离去。 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了正慢悠悠往回走的秋氏。 曹氏追上去没好气的问:“你怎么回事?说好的要让那林疏月大出血一回,结果就打发了几朵绢花竹笔,这还没我上次送她那根步摇值钱呢。” 秋氏停下来道:“第一,我没有和你说好;第二,身为长辈算计晚辈的钱财本就不应该,月儿还打发了几支绢花竹笔,我瞧着已经算疼爱弟妹了。” 曹氏气笑了,“哈?你清高!说我算计她的钱财,阖府谁不知道大房才是……” 说到这儿,她忽然住了嘴,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旁边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大嫂为什么要让凛儿娶个商户女?还不是看中她手上的钱财!呵,可惜她运气不好,刚嫁过来凛儿就死了,这些钱我们不要,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大房?” “大房这些年在族中占尽好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你家知纬,将来他要考科举要入仕,难道还指望大房托举他不成?” “虽说凛儿已死,可大房还有知节呢,那可是块读书的料,若是知节和知纬同时考中,你猜大房会优先拖举谁?” “哼,别怪我没提醒你,虽说我也看不起商户,可这钱啊确实是个好东西,不仅能买到金银首饰,更能给儿子买个好前程,所以只要有机会,我肯定会狠狠刮上她一笔的,反正都成绝户了,给谁不是给呢,呵呵……” 曹氏咯咯一笑,秋氏的脸色白了白。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曹氏走了,她才若有所思的离开。 暮苍阁。 林疏月到的时候,老夫人还没起。 她坐在厢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老夫人,却等来了曹氏和秋氏。 曹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反倒是问老夫人房中的婢女:“老太太呢?不是说叫我们来商议事情,怎么没看到她人?” 婢女恭敬的回答:“老夫人正在更衣,马上就出来了。” 秋氏看了眼林疏月,神色有些不自在。 没过多久,老夫人出来。 “大家都坐吧。” 三人依序坐下,自有丫鬟上了茶,老夫人对林疏月道:“你婆母今天去茶庄上检验收成,不在家,所以今日就由你为大房作主了。” 林疏月道了声是,心中却已经猜出老夫人叫她们过来的目的。 果然,就听老夫人说:“再过几日就是佛诞,清凉寺准备了素斋,无相大师的座下弟子慧闻法师也会在清凉寺宣扬佛法,按照惯例,买的斋宴越多,离法师的位置也就越近,越能聆听佛法的教诲。” 曹氏笑道:“往年我们都买三桌,今年老太爷病重,凛儿又出了这种事情,我看倒能多买点。” 老夫人点点头。 “按我的意思,今年买六桌,一是取六六大顺之意,二来也是为亡者积福,月儿,你说呢?” 林疏月道:“一切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舒心的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安排了,老二老三还是如往年一样,各一桌,今年我买两桌,一桌为凛儿,一桌为你们祖父,另外两桌,就由大房承担了如何?” 这种斋宴虽然价格不菲,但在林疏月这儿却不算什么,因此她点点头。 “没问题。” 出了暮苍阁,碧柳冷笑。 “老太太倒是算得精明,她买素斋的钱大概率是从公中出,二房三房如往年一样,偏偏就您要买两桌,凭白多出三十两银子,吃相也太难看了一点。” 林疏月神色淡淡。 “三十两银子不算什么,怕就怕她们另有打算。” 碧柳一愣,“什么?” 林疏月停下脚步。 前世隔得太久,导致她就算亲身经历,也要回忆一下才能想起那些事情。 如果她记得没错,就是在清凉寺的佛诞上,她被诬陷与外男有染,秦氏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将她绑在柱子上,用烧红的烙铁烫花了她的脸。 想到这儿,林疏月摸了摸自己的脸。 此时的脸还柔嫩光滑,仅是用手摸着,就能感觉到它是如何美得不可方物。 林疏月转头,看向路边湖上垂下的清丽倒影,她勾了勾唇。 “且看着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第29章 替她绑人 暮苍阁。 傍晚,秦氏终于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先到暮苍阁看了老夫人,先是说了下茶庄上的营收,然后才聊起佛诞法会的事情。 老夫人递给她一张纸条,“你看看吧。” 秦氏疑惑,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 “有人认出了凛儿?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冷笑:“这有什么意外的?我早就猜到了。” 这几日林疏月与谢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城离冀州的距离不算近却也不算远,谢家的事以及林疏月张榜寻找线索,很快就能传到京城。 谢知凛先前在冀州无人见过也就罢了,偏偏他是通判之子,见过他的人可不少。 若放在以前,老夫人根本不担心。 就算有人认出来了,大不了就说长得像。 可现在不一样了,疑心已起,这事有林疏月在背后操纵,就如沸水滴入了油锅。 若他此时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国公府,被外面的人认出来了,再告诉林疏月…… 老夫人头疼。 “我们之所以瞒着林疏月,无非是想攀上宰相府那门亲,你要记得,凛儿要当的可不仅仅是恩国公府世子,那只是个障眼法,他实际的身世……” “总之,凛儿的大业不可以被影响,拿到林疏月手上那笔钱财只是第一步,林家万贯家产,若他们肯拿出来,何愁不能帮凛儿铺平道路?” “所以这次的佛诞法会,我们要做的就是蒙上她的眼,捂住她的耳朵,让她以后只能全心全意信赖谢家,你明白了吗?” 秦氏脸色煞白,片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当晚。 秦氏身边的刑妈妈悄悄出了府。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也悄然出了澹月居。 林疏月想起前世,就猜到谢家是准备动手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件事还是会交给秦氏,前世因为她被囚禁太久,很多信息都不明朗,而今晚,就是弄清楚这些事情的好机会。 于是,她跟着谢府的马车,一路来到了乌衣巷。 乌衣巷里。 谢府的马车晃悠悠停在了一户姓刘的人家家门前。 刘成是倒夜香的,家中除了一个六十岁的老母,并无别人。 他没有成过亲,膝下自然也没有一儿半女,活了三十几年了依旧穷困潦倒,前段时间甚至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所以当秦氏身边的刑妈妈来找他帮忙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反正于他来说,怎么活都是活。 能睡到貌美如花的谢家少夫人,又能得到一大笔钱,还不用担心事后追究,何乐而不为呢? 刑妈妈瞧他满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心中直犯恶心。 寻思着大夫人能找到这样的人,也不容易。 这一次若被她们得手,林疏月算是毁了。 不过这都是她自找的,谁让她不老老实实当谢家的儿媳,非要去作那些妖呢? 刑妈妈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同时,语气中带了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你拿了钱就闭好嘴,今晚给你的药,到时候你一定要给她用上,切记前后不可超过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后被发现,这药可消散于无形,就算大夫查也查不出来,但半个时辰内被发现,那铁定能被人察觉出来,届时你便难以脱身,明白了吗?” 刘成不耐烦的道:“明白了,你就放心吧。” 刑妈妈看着他,还想叮嘱些什么,但瞧刘成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又不想说了,总觉得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反正她们想要的也是毁了林疏月的名声,至于事后这刘成能不能脱身…… 按照她们说的做,肯定能。 但如果刘成不愿意按照她们说的去做,非要马虎出了纰漏,那也怪不得她们了。 这样想着,刑妈妈冷哼一声,扭身就走。 她并没有走出太远,反而等到刘成家的门关上以后,方才脸色一变,偷偷摸摸来到了乌衣巷的另一端,走到一家人门前。 那是整个乌衣巷里算最干净整洁的院子了。 刑妈妈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站在院墙外面,用力扔了进去。 只听哐当一声。 银子砸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院子里立马传来男人的怒骂声。 “是哪个狗娘养的又在乱扔东西,让老子抓到,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门被人拉开,刑妈妈连忙躲到了一个漆黑的角落。 只见从门内出来的,赫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左右,皮肤黝黑,浑身腱子肉,大夏天的上半身仅穿了一件布衣马褂,下半身则是一条长裤。 因为干粗活,长裤的裤腿被挽起,露出两条强健有力的小腿。 而再往上,却只见他的脸有些歪斜,赫然是一只独眼。 刑妈妈紧张的缩在角落里,没有出声。 过了半响,或许是没找到人,男人骂骂咧咧的进去了。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兴奋又苍老的声音。 “大壮子!是银子,又是银子。” “真的?到底是哪个傻子老是往咱们院子里扔银子?难道是老天?” “管他呢,反正咱们发财了。” 刑妈妈听到这兴奋的声音,方才松了口气,紧张着又想起什么,抹了抹眼角,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乌衣巷。 殊不知,就在巷子一角。 一颗巨大的榕树背后,林疏月特意让车夫熄了灯笼,这样对方就无法注意到马车的存在,也就不会注意到马车上有人。 她眼睁睁看着马车驶上长街,去向谢府所在的方向。 那是谢家的马车,她认识。 而刚才上马车的刑妈妈,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想到刑妈妈刚才的所作所为,林疏月玩味的勾起唇,对坐在车辕上的陈虎和张放道: “陈师父,张师父,今天晚上我要你们做的事,非常隐秘,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做了这件事,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人,同生死,共荣辱,再也没有下船的机会。” 陈虎和张放互相对视了一眼。 其实,他们认识林疏月的时间并不长。 满打满算,也才十来天。 但是林疏月给他们的印象非常好,且林疏月给钱大方,做事果断,他们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林疏月这样做事聪明利落的女娘。 且他们还有一个私心。 他们都是出身镖局,但走镖是个辛苦活儿,很耗费身体,年轻还能走得动,年纪稍微大一点,再想接佣金高的单子就很难,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其他方面都比不过年轻人。 他们也想安定下来,不想四处奔波,试问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愿意风雨无阻,四处走镖? 所以,林疏月如果肯接纳他们,长期雇佣他们,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如果能通过林疏月进入林氏商会做事,那就更好了。 于是两兄弟犹豫了一瞬,很快答应下来。 “小姐请放心,您既然选择了我们兄弟二人,我们兄弟二人自会全心全意,辅佐您完成想完成的事,只希望事后小姐别抛弃我们,给我们二人一个安身之所,我们便再无所求了。” 林疏月笑道:“那就说定了。” 她看向前方的茫茫夜色,只见夜色中刘家门口的两盏灯笼就像黑暗中两只野兽的眼睛。 她微勾起唇角,沉声道:“今晚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我绑一个人。” ------------ 第30章 以牙还牙 林疏月曾经以为,她没有见过何大壮。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她从不夜天拿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也仅仅知道秦氏的儿子没有死,叫何大壮,住在乌衣巷而已。 可是等她真正到了乌衣巷,看到了那个被刑妈妈丢银子,后又追出来的男人时,她一切都明白了。 可笑的是,这个人她前世见过。 尤记得那时她还没有被关进别庄,但也已经被烫毁了脸,因为自卑自己的丑陋面容,她整日躲在后院里不敢出去。 直到现在,林疏月还记得那大约是成亲的三年后吧,有一天她正在屋中洗澡,忽然有一个男人闯了进来,这个男人是个独眼,好像喝多了酒,看到她就朝她扑过来。 幸好那时候春晓和碧柳都还在,春晓替她打了那个男人一巴掌,把他推了出去,碧柳把门紧紧的关上,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被人拖走了。 林疏月当时很气愤,后来倒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她打听到那个男人是秦氏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人,说是庄上的伙计,有一次秦氏出去视察庄子,不小心遇到了劫匪,男人为了救秦氏替她挡了一刀,从此就被接到府中,当了个外院的管事。 林疏月当时虽然还没有被囚禁,但日子也过得不太好,所以也不敢去细想为什么一个外院的管事,会闯进她的内院,只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是,没想到几天过后,就听说外院张管事的外甥看中了春晓,要春晓嫁给他。 张管事是刑妈妈的女婿,刑妈妈又是秦氏的心腹。 当时,秦氏来找林疏月说这件事的时候,林疏月是不肯答应的。 因为那张管事的外甥不仅是个傻子,根本不通人事,春晓自己也不喜欢。 可没想到,过了没多久,春晓就死了。 死在谢家人的板子下,罪名是偷东西。 直到现在,林疏月再想起来,还是无比悔恨。 那段时间已经入了冬,林疏月身休不好,受了风寒,病在床上起不来,迷迷糊糊的就发了烧,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等她病好起来后,就得知春晓因为偷盗被他们打死了。 她不是没有争辩过,也不是没有找谢家讨要个说法,但当时的她已经成了那副样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她气愤,又有什么用呢? 再后来,她因为“感染疯病”被关去了城外的别庄,才从下人们的嘴里陆陆续续的听说,当初春晓不是因为偷东西被打死的。 而是被人侮辱,受不了自尽而死。 而侮辱她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独眼的何大壮! 林疏月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夜,他闯进她的房中,遇见她正在洗澡,当时他虽然喝了酒,但并非全然没有意识,他盯着她的眼神就像野兽盯上了猎物,而春晓及时出现,给了他一巴掌,还把他赶了出去。 春晓的这一举动惹恼了他,所以他就对春晓下了手…… 谢家的人怕这事传开,就诬陷春晓偷东西,以此来遮掩…… 想到这儿,林疏月的心就一阵抽痛。 如果是普通下人,谢家人当然不会为他做到这个样子。 可如果这个人是秦氏的亲生儿子呢? 林疏月也是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秦氏才刚生下这个儿子,谢家就能狠心把他抛弃,不再认他。 只因为他是天生独眼。 林疏月长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碧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的脸色不对,才低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 林疏月暗暗攥紧了手指,对陈虎和张放道:“事情我已经交给你们了,能不能成,全看二位师父。” 陈虎和张放也明白,上了林疏月的船,就没有了回头路。 所以两人都重重点头,拱手道:“放心吧,我们这就去。” 两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这边,林疏月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等到了陈虎和张放二人。 只见他们拖着已经晕过去的刘成,将他五花大绑,丢进了马车里。 林疏月和碧柳都不由往后让了让。 刘成是倒夜香的,身上自然也沾染了那种味道,即便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而林疏月看着刘成,则是目光冷了冷。 若说前世何大壮是毁了春晓的劫,这位刘成,就是毁了她的劫。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就在前世离现在不久之后,她与老夫人她们一起参加一场法会,随后她就被迷得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中只记得有人在脱她的衣服,紧接着清醒过来,就看到无数人闯进了房中,对她指指点点。 而与她苟合的人,就是这个倒夜香的刘成! 刘成一口咬定说是她勾引他进房的,他只是定力不够,没忍住诱惑…… 呵。 堂堂谢家少夫人,竟耐不住寂寞,勾引一个倒夜香的上床。 林疏月名声尽毁,谢家却并未休弃她,而是毁了她的容,把她锁进深宅大院之中。 自此,也开始了她的被囚禁之路。 想到这儿,林疏月看向倒在马车里昏迷不醒的刘成,道:“先把他送回澹月居,陈虎师父,你带人守着他,别让他跑了。” 她说完,当先下了马车。 陈虎一愣,“小姐,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林疏月笑了笑。 “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陈虎见状,就不多问了。 陈虎带人回去,张放自然就得留下来保护林疏月。 林疏月却并没有留在乌衣巷,而是让张放凑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张放越听脸色越是精彩,随后看向林疏月,重重一点头,抱拳去了。 林疏月和碧柳站在榕树下等他。 大约过了两刻钟,张放才出来,还边走边揉了下手指。 “果然是个不听话的,害我费了一番拳脚才让他答应下来,小姐,您确定他不会出尔反尔吗?” 林疏月道:“他想要钱,就不会,除非他不是个贪的。” 可就凭林疏月对这人的了解,他怎么会不贪? 呵,前世他们利用这两个人将她名声尽毁,这一世,她就以牙还牙,让她们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 第31章 再见大哥 林疏月把银子给老太太送去后,就由老太太派人统一去清凉寺订素斋。 吃过早饭,林疏月正准备看会儿书,碧柳忽然从外面进来,眸中暗藏喜色。 “小姐,蜀州那边来消息了。” 林疏月一震,起身,“真的?这么快?” 她预计的时间是春晓一个来回也要半个月,没想到这才第十二天,就有消息了。 碧柳点点头,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外面院子里的丫鬟们听不到,才附在林疏月的耳边说了几句。 林疏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们现在就出门。” 林疏月出门后,乘坐着马车,直奔城中最大的成衣坊——国色天香楼。 国色天香楼内。 三楼雅间,一个穿云灰色织锦长衫的男子立在窗前,身姿颀长,负手而立。 春晓站在他身后,惊喜的指着街上喊:“小姐来了。” 只见街上一辆挂着“谢”字的马车缓缓驶入眼帘,穿过人群后,停在国色天香楼的大门前。 男子俊容沉着,内敛的眸中却闪过一抹暗光,沉声道:“去门口迎接。” “是。” 一楼。 林疏月对身边的丫鬟小厮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楼上试衣服。” 说完,就带着碧柳往楼上走去。 国色天香楼共有三层,一楼是平价成衣,材料普通价格也相对亲和,二楼是时下新兴的款式,质量和价格相对更高些,三楼则是雅间,只有在国色天香楼交钱入了会的贵人才有资格享用,当然,除了碧柳这种贴身丫鬟,基余小厮和丫鬟都不能带上去。 林疏月上去以后,就看到春晓等在楼梯口。 “小姐!” 春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林疏月分开这么多天,当下便激动不已。 林疏月握住她的手,当看到站在雅间门口长身玉立等她的那张俊朗面容时,顿时眼眶一红,鼻子发酸,松开春晓就快步朝他奔了过去。 “大哥!” 林霁寒身姿沉稳,接住了飞扑过来的林疏月。 日月昭昭,银汉迢迢,于林霁寒来说,他与林疏月不过分别了数日,于林疏月来说,却与大哥分别了一生。 “大哥,我好想你。” 林疏月扑在林霁寒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己。 林霁寒失笑。 他性子内敛沉稳,不擅言词,更不擅长于哄妹妹,当下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林疏月抬起头。 大哥现在年方二十五,已经说了亲,却因为女方的母亲忽然病逝,要守孝所以才耽误下来。 林疏月撒娇,“不管多大,只要大哥还在,我都能抱着你哭。” 林霁寒:“好,等你八十岁了到时还抱着我哭鼻子。” 说着,却是转身回到雅间内,命人守好门口,坐下道:“说说吧,谢家怎么回事?外面又怎会传出那些流言?” 林疏月整理好情绪。 她让碧柳重新泡了壶茶,这才道:“先别说我,父亲母亲呢?” “父亲母亲都出门做生意去了,你二哥随同,三弟在家里,我接到信时他们不在,听你说婚事有变,就先过来看看。” 说着,唤人进来。 只见两个身穿劲装的女子和一个面容粗犷的男人走到林疏月面前。 “见过小姐。” 林疏月眼睛一亮。 “追影?流霜?还有万全师父?” 追影和流霜是林家从小训练的人,平日里负责保护林母的安全,毕竟女子在外行商不比男人,很容易遇到危险,而女护卫又避免了男女身份的尴尬,是已林母用得十分称心。 这次她和夫君林北望一起出门,要走水路,能乘坐的人有限,就把她俩放在了家里。 万全则不同了,万全是林家的武师父,林家三兄弟的武功都是他教的。 也就林疏月小时候躲懒,不肯学,这才不会武功。 “你在信上说得不清楚,单凭一句‘婚事有变’我实在很难猜出发生了什么,难道真如外面流言所说,谢知凛没有死,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她私奔了?” 说到这儿,林霁寒的目光寒光闪闪。 若真是这样,那把谢知凛大卸八块也不为过! 林疏月冷笑:“算是,也算不是。” 紧接着,她便将谢家人的谋划和谢知凛的身世说了出来。 “他舍不得我的钱财,又想高攀上宰相府的权势,鱼与熊掌兼得,不能委屈了相府小姐,自然就得委屈我。” 林霁寒听得面色铁青。 “岂有此理!”他重重一拍桌子,“谢家如此欺辱你,他怎么敢?!” 林疏月讽刺一笑,“有何不敢?官高一级大过天,更何况我们是商户?” 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平静的说:“大哥,你看这街上,茶楼酒肆,香铺银楼,哪一样不是我们商人做的?可即便再有钱,哪怕这城中首富,见了官老爷都要低眉顺眼的唤一声大人。就拿我们林氏来说,每年在各州府为了顺利行商,所交的孝敬有多少,可那些人把我们放在眼里过吗?” 林霁寒:“……” 胸腔里像堵了团棉花,憋闷得很。 “对不起,都是我们害了你。” 当初若不是谢家非要求娶林疏月,他们也不会相信谢家,准许他们的婚事。 林家虽为商户,却并不想高攀。 林疏月不嫁人,他们兄弟三人也能把她护得好好的。 林疏月宛尔。 “大哥,我说这些不是怪你,而是想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林霁寒皱眉,“你不想让我去跟谢家交涉?” 林疏月摇了摇头,“你把人借给我就好,其余的我自己去办。” 林霁寒更不解了。 她去办?办什么? 在林霁寒眼里,她与谢知凛大不了就是和离,可他不知道,在林疏月这儿,那是血海深仇! * 半个时辰后,林疏月方才从国色天香楼出来。 她挑选了几件素净的成衣,碧柳跟着她回府,春晓则先是留在大哥这儿。 毕竟她跟谢家人说的是春晓回了青州,总不能现在就带她回府。 三楼雅间里。 春晓看着林疏月的马车渐行渐远,满脸担忧。 “大少爷,您说小姐不让我们插手,让我们三天后的法会再出现,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啊?我好担心小姐。” 林霁寒的目光深邃而冰寒。 就在刚刚,林疏月走之前交待他先隐居在城中,不要让谢家人发现,一直要等三天后的法会再现身,到时候她自会跟他道明缘由。 他并不知道为何,小姐也不肯说。 但他能隐隐感觉到,小妹和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妹妹,既然她想自己处理,那他这个做大哥的应承就是,大不了等她处理不了的时候,他再出手。 林霁寒道:“走吧。” 他起身,春晓连忙跟上,几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 三天后。 佛诞在即,谢家除了谢承运早就出家不在以外,其余人全部要去清凉寺。 谢知仪的身体总算被养好了一些。 就这么短短十几天,她接连被打,又陷入牢狱,好不容易从牢狱里出来,又被罚跪三天三夜,还抄了五百遍家规……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怎么过的! 而这一切,都是拜林疏月所赐! 想到这儿,她转头朝着林疏月的马车看过来,眼中满是憎恨。 ------------ 第32章 参加法会 林疏月不可能一个人出门,所以她先是从澹月居来了谢家,再和谢家人一起出发去清凉寺的。 感受到谢令仪的目光,她微微转头,对上谢令仪憎恨的眼神。 林疏月并不恼,甚至还对谢令仪露出一抹微笑。 偏偏就是这抹微笑,让谢令仪瞬间就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脚一迈就想冲着林疏月冲过来。 这个贱人!还敢挑衅她! 她要弄死这个贱人! 然而她的步子还没有逛出去,就被秦氏给拦住了。 “你做什么?” 秦氏皱着眉,微微沉下脸。 谢令仪红着眼眶,委屈和愤怒在她的眼中交织,让她愤怒不已。 “娘,您看到她的样子没有?她在挑衅我!我要弄死她,我一定要弄死她!” “够了!” 秦氏没有跟谢令仪说过自家的计划,而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能低声道:“你别闹,回头惹恼了祖母,小心祖母罚你。” 谢令仪:“……” 她咬紧下唇,更恨了。 林疏月……都是这个林疏月,自从她嫁进她们家,一切就都不顺了,连祖母也不再一味偏着自己。 她早晚要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这样想着,谢令仪的眼眸狠了狠,也不再跟秦氏多说了,转身上了马车。 秦氏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真是冤孽。 谢府的人太多,浩浩荡荡的坐了六辆马车,一起往清凉寺而去。 这几日是佛诞,不仅是谢家,城中其余官家富户也都买了素斋参与,是以没过多久,官道上就挤满马车了,原本只需要半天的路程,硬是走了一天才到。 一行人到达清凉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黄昏了。 清凉寺的小沙弥就站在山门口迎接着他们。 “贵人这边请。” 马车不方便进去,所以早在山脚下,一群人就下了马车,林疏月难得步行,进入山门以后,便自有迎客的小沙弥先带她们去厢房修整。 小沙弥走在前面,温声说:“这几日香客多,几位贵人皆在本寺订了素斋,所以才为你们预留了厢房,只是香客实在太多,房间有些腾不过来,所以其中两间就有些逼仄,还望贵人们不要介意。” 谢令仪不满的撇撇嘴。 “我肯定不住小的那间,我要住大的。” 秦氏看了她一眼,到底心疼女儿受了苦,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一群人就被带到女眷所住的厢房前。 谢令仪首先就占了较大的一间,另一间更好的留给老夫人,其余的几间,除了两间稍微还不错的,另外两间就不够看了。 曹氏笑道:“月儿,你年轻睡眠好,要不你睡小的?把大的留给婶母?” 林疏月倒不介意这些。 毕竟只是住两天,又不是长住,所以她没有反对。 另外一间小的,被秋氏住进去了。 于是,厢房就这样分配好。 至于男人,外院那边自然也有他们专门的房间。 现在距离开饭的时间还比较早,小沙弥让她们先在房间里休整,待开饭的时候会有人来叫她们,说完以后,就径自去忙了。 林疏月回到房间里。 发现这间房除了空间小一点,其实视野位置都不错。 除了前门以外,后面竟然还有一道小门,从小门出去是连着一个走廊,走廊挨着一片荷花池,绕过走廊往上走,是一片后山,后山上有许多不知名的树,上面结了果儿,看着就格外喜人。 碧柳打了水来给林疏月洗脸,林疏月洗完后,只觉得车马牢顿的疲惫尽消,想着在房间坐着也没有事,便拉着碧柳去后面的山坡上逛逛。 碧柳无奈,只得随着她出门。 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个男人。 “啊?你、你是谁?” 碧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将林疏月护在身后。 要知道,这一大片全是女眷住的院子,所以她们到处走并没什么不妥,对方一个外男,万万不应该只身来到这里。 男人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 却是让林疏月微微一愣。 怎么是他?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脸上戴着面具,不是那晚在不夜天遇见的神秘男人又是谁? 林疏月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是你?好巧。” 男人没有动,却是盯着她说道。 林疏月顿时抬手捂住脸,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我们也不认识。” 说完,拉着碧柳就要走。 身后,男人轻笑出声。 “不认识你还给了我一万两?看来是做贼心虚,还是贵人健忘?” 林疏月:“……” 她的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又几步回到那个男人身前,咬牙切齿的道:“闭好你的嘴!钱我都给你了,我们银货两讫,所以你不许在别的人面前提起这件事,明白了没有?” 顿了顿,怕他不愿意,她又低声补充:“这叫为商的道德。” 在商言商,不管哪个行业,都有那个行业要遵守的规矩。 她就不信他们不夜天没有一条规定,就是不准出卖客人的隐私。 男人微微挑眉,面具下一双桃花眼笑得璀璨。 “我并没有说,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林疏月:“……???” 你那刚刚还不叫说? 不过她转念便反应过来,他的确没说出什么。 仅仅说她给了他一万两银子,林家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她的陪嫁当中也有很多铺子钱庄,光是这一句话,确实代表不了什么。 林疏月松了口气,同时,也意识到了对方是在耍自己,顿时有些恼怒。 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裴行渊有些窘,他没那个意思,只是在他的视角,好像前几天才见着面容丑陋满脸疤痕的她,两人还在说说笑笑,转头就要跟年轻了十几岁的她当陌生人。 他的心里有些别扭。 一时间心态还无法扭转过来。 林疏月却不打算再理她,径自道:“碧柳,我们走。” 碧柳应了一声,两人便往回走。 然而就在这时。 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漆黑的足有手腕粗的大蛇,那蛇一看到林疏月,顿时就像发了疯一般朝她爬过来,还支起高高的脖子,想要咬她。 “啊——!” 林疏月吓得尖叫,下意识后退。 碧柳也快要吓疯了,别的东西她都不怕,可偏偏蛇…… ------------ 第33章 事发前夕 眼看着那条蛇就要咬向两个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手瞬间抓住了蛇的七寸,狠狠一捏,蛇立马软了下来。 裴行渊将蛇丢进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回头问林疏月:“你没事吧?” 林疏月吓得惊魂未定。 旁边的碧柳也白了脸,她抬起头,哆哆嗦嗦的说:“多、多谢壮士。” 裴行渊没有说话,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林疏月。 林疏月刚刚还和人家割席,现在就被对方帮了,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到底也不是拉不下脸来的人,于是也稳了稳心神,对他蹲了一礼道:“多谢了。” 裴行渊勾了勾唇,没说什么。 正巧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也不想让人说林疏月的闲话,便迅速走了。 只见过来的赫然正是谢令仪和秦氏两人。 谢令仪看到林疏月,顿时笑了起来。 “哟,嫂子也在这儿呢,我们刚才还说去找你玩,结果你不在房间。” 顿了顿,她的目光在地上梭巡起来,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微皱起眉心。 林疏月却从她的动作中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瞬间沉了下来。 “咦,这里怎么有条蛇?” 这时,同样出来游玩的另一位官家夫人忽然出声。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路边的草丛里赫然躺着一条黑色的毒蛇,蛇身足有手腕那么粗,一看就很吓人。 “啊——!” 顿时有胆小的夫人和小姐被吓得惊叫起来。 那位夫人连忙道:“不用慌,好像是死的。” 说着,她捡起一根木棍往蛇的身子上戳了戳,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后山上怎么会有蛇?也太吓人了吧。” “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万一蛇爬到我们的房间去了怎么办?” “这清凉寺的待客之道也太差了。” 倒也有明事理的夫人及时出声。 “这个季节就是容易有这些东西的,就算打理得再仔细,也免不了有漏网之鱼,我瞧着这蛇既然死了,定是寺中僧人发现了才把它弄死,大家就放心吧,实在害怕的话,去寻寺里要一些硫磺洒在房间外面便也无事了。” 一群人听完,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逛后山的兴致被弄没了,一个个都悻悻的往房间走去。 林疏月看了眼谢令仪,没有说话。 碧柳拉住她的手,低声说:“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嗯。” 她没有拆穿谢令仪,一是因为她没有证据,二是懒得和谢令仪撕扯。 她知道,谢家人让她参加法会,不是为了眼前的小打小闹,真正的算计在后面,所以她也就不介意这会儿让谢令仪得意一下了。 林疏月往房间的方向走去,谢令仪看着她的背影,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可气,蛇居然没有咬着她。 这蛇是她特意派人从山下弄上来的,听说有剧毒,可吓人了,她原本以为,就算咬不死林疏月也能让她吃个大亏,却没想到她好端端的,一点事也没有。 谢令仪皱着眉,上前用木棍扒拉了一下那条蛇。 只见蛇的七寸有被人捏扁的痕迹,一看就是会武功的人。 到底是谁呢? 她望向四周,皱眉思索起来。 回房休息片刻后,寺里的僧人过来叫大家去饭堂用素斋。 这一次谢家人倒没有作妖,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气氛甚至称得上其乐融融。 秦氏笑着问林疏月:“你可看过了你住的那间房?可还满意?” 林疏月微微笑了笑,“很幽静,我很满意。” 秦氏笑道:“那间房最靠里,小是小了点,但胜在环境清幽,我就猜到你是会喜欢的。” 林疏月笑了笑没再说话。 可不是很清幽吗? 房间在走廊最靠里一侧,后面除了一片荷花池,接壤的再没有别的房间,就算晚上发生了什么,再挣扎哭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林疏月默默敛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第二日。 法会正式开始。 慧闻法师师从京城五台山上的宏光大师,也是大胤得高望重的高僧,座下信徒数不胜数。 按理说,这样的得道高僧普通人应该很难见到才对,但慧闻法师与别的高僧不同,他广开讲座,四处普渡众生,所以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少。 甚至于,对林疏月来说,他还算半个熟人。 想到前世他给自己批的那些谶言,林疏月的目光冷了冷。 因为买了六台素斋,所以谢家人的位置很靠前。 几乎是邻近慧闻法师的座下。 谢令仪等一行仪听得十分虔诚,林疏月回忆着前世这老秃驴所做的一切,只觉得越看他越觉得虚伪。 前世,她之所以会被人说是疯子,以犯了疯病的缘由被关进别庄里,就是因为这老秃驴说她是灾星降世,会毁了谢家。 当时,她身上本就背了克夫之名,被视为不祥,老秃驴又那样说,世人自然以为她真的是灾星祸星,所以要将她关起来。 而她只要一反抗,这疯子之名,也就此落下了。 “月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秋氏见她脸色不对劲,关心的问道。 林疏月回过神,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没事。” 顿了顿,又道:“也许是山上比较凉,有点伤风。” 秋氏道:“如果不舒服就先回房休息,不用在这儿硬撑。” 左右这佛法渡的也是有缘人,心中有佛,自然处处都是佛,不是非要在这儿才能受到佛法熏陶的。 林疏月点点头。 也没有客气,朝老夫人那边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老夫人和秦氏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但两人都没有阻止。 一是现在在法会上,闹出太大的动静影响不好,二也是她们的心思本就不在法会,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毁掉林疏月,所以林疏月是否照规矩全程在这里听完,对她们来说就不重要了。 林疏月回了房,确实感觉有些着凉了,便睡了一觉。 碧柳一直守在她身旁,睡到傍晚时分,她方才醒来。 醒来时,看到屋里坐着秋氏。 “你醒了?”秋氏微笑着问。 林疏月有些愣怔,紧接着不好意思:“三婶,您一直在这儿?” “听说你回来后就睡下了,猜到你肯定是不舒服,所以就过来看看。” 说着,她掏出一枚荷包,递给她。 “也许不仅是受凉,也有昨日一路颠簸,受了暑热,这山上没药,和尚们也忙,估计腾不出人手来照顾你,我这荷包里别的没有,倒是有些解暑清热的草药,你如果不嫌弃就戴着,若能让你舒服点,也算它发挥了些用处。” 林疏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她倒是不怕三夫人害自己。 因为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秋氏和谢道亨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他们最擅长做的是作壁上观,绝不会亲自下场,脏了自己的手。 林疏月笑道:“谢谢三婶。” 秋氏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林疏月看着秋氏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第34章 太不识趣 碧柳低声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林疏月摇头。 她刚才只是在想,前世她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三房的人,谢家几房不合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但无论如何,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再不和,也比外人要好。 可奇怪的是,前世,当她被接回谢府,亲眼看到荣归故里的谢知凛时,谢家其余人都在,唯独不见了三房的所有人。 是他们分家了不在现场?还是别的? 林疏月不知道。 再一次悔恨,前世只顾着震惊谢知凛没死这件事,忘记关注别的了。 既然想不起来,林疏月便也没有再去硬想。 反正这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再加上这一世几房会怎么发展还尤未可知呢,现在压根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 这样想着,她便对碧柳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碧柳点点头。 “追影和流霜都混进来了,大少爷也上了山,就在外院呢,只是春晓没有进来。” 想来也知道,林霁寒作为男客上来只能住在外院,追影和流霜会功夫,自然不同,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混进香客之中,而春晓武功不到家,又是女客,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厢房爆满,自然是没办法进来了。 所以,春晓只能被留在山下。 不过就算这样,也够了。 林疏月勾起唇角。 “既然准备妥当,那就等着吧,好戏即将开始。” 夜黑风高。 林疏月用完晚饭后,就照常回房休息。 老夫人叫住秦氏,低声问道:“准备得如何?确定不会出岔子吗?” 秦氏胸有成竹的笑道:“您放心吧,我让刑妈妈亲自去办的,这次绝以示会有问题。” 老夫人点了点头。 她看向林疏月离开的方向,目光深而冰冷。 “不是我非要狠心毁了她,实在是她太不识趣。” 一个商户女,都嫁进她们谢家了还不满足,非要追根究底,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那都是她自找的! 秦氏也跟着笑道:“母亲说得是,这林家身为商贾,见识有限,即便跟他们说出真相,他们也不会理解,否则咱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母亲您给他们的可是一个通天的好机会,偏偏他们抓不住,还非要破坏凛儿的好事,那咱们只能不客气了。” “退一万步来说,咱们就算毁了林疏月的名声,她毕竟还好好活着,等将来凛儿大业成功,说不定她林家还能混个皇亲贵胄,到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林疏月今日的牺牲是值得的了。” 老夫人满意的笑起来。 转头,嗔了秦氏一眼。 “就你小嘴会说。” 秦氏也呵呵笑了起来。 两人打趣了两句,然后各自回了房。 这边。 林疏月确定所有人都已经回房休息后,这才悄悄出了房间,在廊檐的一个拐角处见到了刘成和何大壮两人。 自从上次林疏月见到大哥以后,就把他俩从澹月居里提出来,交给大哥处理了。 这几天,两人被追影和流霜狠狠修理了一通,已经从刚开始的不情不愿,到现在的恭敬顺从,甚至带着讨好了。 “小姐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帮您办妥。” 他们望着林疏月,笑得讨好又谄媚。 林疏月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悄悄对追影和流霜竖了一根大拇指。 厉害! 不愧是她娘亲带出来的人,果然是有些手腕在身上的。 追影和流霜有些不好意思,两人挠了挠头后,选择一脚踢在何大壮和刘成的身上,斥道:“老实点。” 两人立马噤声。 林疏月也没有浪费时间,将一包迷香拿出来,交给他们。 “还认得这东西吗?” 刘成一愣,接过来闻了闻,微微变了脸色。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林疏月一眼,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惊恐。 他哪里会不认识这个东西? 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刑妈妈交给他的,让他下在林疏月喝的茶水里的东西吗? 林疏月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认出来了。 她微微勾了微唇,笑道:“你认出来就好,那天晚上,刑妈妈教你怎么做的,你今晚就怎么做,只是要换个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成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可是他明白了,何大壮还一脸懵呢。 毕竟他连刑妈妈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 林疏月看着何大壮,眼睛里就闪过一抹恶劣。 她真的很想看看,当秦氏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躺在自己身旁时,会有什么反应,谢家又要如何向外面的人交待? 林疏月道:“你什么也不用想,他做什么,你跟着做就是了,刘成,你管着他。” 刘成一听自己还能管人,顿时来了底气,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你放心吧,就跟着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出错的。” 何大壮只能懵懵的点头。 吩咐完以后,林疏月就放他们走了。 追影和流霜自然是跟着监督他们,等他们走后,她才带着碧柳往回走。 却在这时,她忽然感觉不对劲,猛地回头。 却见身后空空如也,除了廊檐下的灯笼在随风晃动,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林疏月皱起眉。 碧柳不解:“小姐,怎么了?” 林疏月沉默了几息,道:“没什么。” 或许是她多想了。 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 她刚才出门时,特意观察了四周,确定没人发现,所以……或许真的是她的错觉。 林疏月带着碧柳朝前走去。 而就在她走后没多久,裴行渊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闪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望着林疏月离开的方向,满脸不解的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 他这次之所以来清凉寺,就是因为前世与她闲聊时,听说了她在清凉寺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林疏月和裴行渊,虽然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但他们无话不谈,林疏月几乎将自己在谢家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跟他说了。 重生后,他很快就查到她的身份,原本想着她既然来了清凉寺,或许会发生和前世一样的事情,所以他特意赶过来帮她规避这次的危险,却没想到,还不等他出手,林疏月已经先自己动手了。 男人的目光中罕见得闪过一丝迷茫。 难道……重生的不止他一个? ------------ 第35章 私会外男 裴行渊向来不愿意胡乱猜想。 既然心怀疑窦,那就追上去弄个清楚。 所以,他很快就朝着林疏月所住的方向追过去。 然而,就在他拐过一个弯时,忽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 裴行渊反应很快,几乎就在对方出招的同时便做出了反应,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只是轻轻一拧,就将手腕拧了个方向,然后将藏在暗处的人抓了出来。 “放开我!” 林疏月咬牙道。 裴行渊一愣。 “怎么是你?” 他连忙松开了林疏月。 林疏月后退两步,被碧柳搀扶着冷眼看着他。 其实就在刚刚,她真的以为自己感觉错了,背后压根没什么人,所以她抬脚准备回房,可就在这时,却看到地上有一道影子。 那是离她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的地方,对方藏匿了身形,却忘记月光投在地上会现出人的影子,影子修长,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的脸上戴着面具。 数遍了整座清凉寺,男人,长得高,还戴着面具的,除了她知道的那一个再也没有其他人。 所以,林疏月才会等在这儿,抓对方一个现形。 见被她发现了,裴行渊虽然有些郁闷,但也没有再隐瞒了。 “抱歉,不是故意要跟着你,是我刚刚看到一些事情,想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疏月就忽然欺身上来,手里的短刀猛然横上他的脖颈。 明明是个柔弱的娇女娘,可此刻,她神情冷肃,盯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杀意。 林疏月压低了声音说:“你看到了什么?” 裴行渊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想到,如果林疏月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那他今日在这里说出实情,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有着前世记忆的她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飞蛾扑火,到那时,她会不会也跟他一样,怕对方陷入危险,然后互相牵绊,最终导致把她也拖入危险的泥淖之中? 她的仇人,比起那位高居于庙堂之上的伪君子来说,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所以,他真的想好了,要告诉她吗? 裴行渊忽然就住了嘴。 林疏月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 只是看到他住了嘴,眼中闪过一抹暗色,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碧柳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帮腔道:“大胆贼子,这里是女眷内院,你竟敢闯入这里来,难道就不怕我们大声呼喊,叫人把你打出去吗?” 话说得理直气壮,可若是仔细听,就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微颤,还有那紧紧拽住生怕林疏月遭遇危险,而准备随时上来为她挡刀的手。 裴行渊的目光暖了暖。 “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从善如流的举起双手。 林疏月当然不敢真的杀人,何况这个人虽然让她不喜,却也没犯什么大错,最重要的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武功很高。 之所以刚才没有对她出手,完全是对方让着她,并不是她真的能杀得了对方了。 这点自知之明,林疏月还是有的。 所以,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林疏月把短剑收了回来,插回剑鞘。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 碧柳怕她真的把对方惹毛了,对方不肯放过她们,所以扯了扯林疏月的袖子。 林疏月没有动,又盯了对方几眼,这才离开了。 离开时,还小声跟碧柳说:“别害怕,追影和流霜他们都在寺里呢,大不了就喊人,咱们不一定打不过他。” 碧柳:“……” 她恨不得封上林疏月的嘴。 小姐,你可别说了! 好在有惊无险。 那个神秘面具男虽然发现了她,却并没有声张,也没有把她交待给刘成和何大壮的事情给抖落出去。 夜半子时。 夜已经很深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睡梦中,没有人发现,有两道黑影悄然潜入了秦氏的房间里。 老太太的房间内。 谢令仪今晚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吃完晚饭后,她就来到老夫人的房间,美名其曰陪伴老夫人,实际上就是想从老太太这里套出一些话,想看看她们今天晚上究竟准备做什么。 老夫人哪能看不出谢令仪的心思? 这个孙女被秦氏惯坏了,想做什么都写在脸上,哪怕想伪装,都伪装不好。 不过想到秦氏惯宠谢令仪的原因,老夫人眸光一暗,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了,你也别缠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 老夫人被谢令仪磨得没办法了,只能无奈的说道。 谢令仪心上一喜。 “祖母,我也是关心你们,你们做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万一我不小心坏了你们的事怎么办?再说我也是谢家人,又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呢,对不对?” 老夫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饱含疼宠和嗔怪。 “你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拒绝的?行了行了,你坐好,我告诉你就是。” 老夫人说着,让谢令仪坐到对面,然后说起了谢家今晚的计划。 谢令仪越听,瞳孔瞪得越大。 听完后,整张脸上全是欣喜。 “原来如此,难怪母亲不告诉我,原来你们早就想好了要为我出气!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林疏月岂不是再也没脸见人?那我们就能休了她,把她赶出我们家!哈哈……” 谢令仪高兴的笑起来。 老夫人瞧着她的样子,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多说什么。 算了,就让她这样认为吧。 反正事后怎么处理,也不由她说了算。 谢令仪兴奋的站了起来。 “祖母,我要请缨,明天早上由我带人去林疏月的房间,我要亲眼看看,她被几个男人糟蹋过后百口莫辩,生不如死的样子!” 老夫人没有拒绝。 “你可以去,但要顾及你女儿家的体面,别亲自跑进去看,明白了吗?” 谢令仪毕竟还是未嫁女,有些画面太脏污了,让她看到了不好。 谢令仪的脸色也红了红,连忙道:“祖母,我知道的,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翌日。 林疏月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一想到待会儿要发生的事,心里甚至还有些期待。 碧柳从外面打了水进来给她洗脸,刚洗完脸,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就在这里面,我亲眼看到的!她在房间里私会外男!” ------------ 第36章 立下赌约 两人都是一愣。 林疏月给了碧柳一个眼神,碧柳快步走出去。 “是谁在外面大声吵闹?” 只见谢令仪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看到碧柳出来,谢令仪立马道:“林疏月呢?叫她出来!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吗?躲在屋里当什么缩头乌龟?” 碧柳皱眉。 见谢令仪冲着门内指指点点,她抬手打掉了谢令仪的手指。 “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我家小姐毕竟是你的长嫂,难道你忘了前几次你大言不惭所受到的教训?”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谢令仪更加来气。 她堂堂谢府千金,什么时候轮到被一个丫鬟教训了? 于是,她下意识就要人抓住碧柳。 却在这时,屋内的人出声:“发生什么事了?碧柳。” 只见林疏月施施然从屋内走出,当看到站在门口的一群人时,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令仪?你怎么……大家怎么都站在我的门口?” 谢令仪也挺聪明的。 她今早叫过来的并不是秦氏一早安排好的人,而是与她交好的冀州城内的夫人小姐们。 她深知这些夫人小姐们的脾性,如果真的亲眼看到林疏月和一个陌生男人躺在床上,她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说很久,一直说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到时候,林疏月就算不被休妻,也会因流言蜚语而被沉塘! 想到这儿,谢令仪的眼中闪过一抹痛快。 她冷声道:“别装了,林疏月,你不是在房间里藏了个男人吗?赶紧把那个男人交出来,否则待会儿等我们闯进去,亲自把那个男人揪出来时,你的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林疏月一愣。 清晨刚起床,她的脸上未施粉黛,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色衣裙,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如清水出芙蓉的美。 她迷茫的看着谢令仪,不解的问道:“什么男人?令仪,你到底在说什么?” 碧柳也冷声道:“谢令仪,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否则无故败坏我们小姐的名声,就算你是谢家的人,我们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 谢令仪冷笑。 “你们主仆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我亲眼看到你昨夜在房间里私会外男,怎么,一大早醒来你就不承认了?” “林疏月,你克死我哥哥在先,又私会外男在后,何况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难道你就不怕我哥哥的冤魂半夜爬上来找你,不怕玷污了这满殿神佛最终遭到报应吗?” 林疏月的目光冷了冷。 她沉声道:“谢令仪,你满口污言秽语,可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私会外男?昨夜我一直和碧柳呆在房间里,连门都没出过,哪里来的外男?你别仗着有祖母和婆母的疼宠,就一再胡作非为,满嘴胡话!” 谢令仪直接给气笑了。 装! 林疏月就给她装! 她倒要看看,林疏月能装到什么时候! 谢令仪问:“你说你没有私会外男,那你敢打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这时,一直跟着谢令仪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声了。 “就是啊,既然心里没鬼,那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呗,堵在门口做什么?” “我看啊,她分明就是心虚。” “先前就说她克死了谢大公子,还有人不信,现在瞧见了吧,谢公子才死多久啊,尸骨未寒,她就忙在这儿偷人,简直……啧啧。” “都说这商人重利轻别离,现在一看还真是哈,要我说,像这种贱人就该拉她出去沉塘,而不是在这里听她废话,浪费时间!” “对!沉塘!” “拉她去沉塘。” 谢令仪听着周围人的话,激动的笑了起来。 她终于可以扳倒林疏月了。 这个贱人,害她被打,被罚,还让她跪着抄家规,今天她就要把之前的账加在一起,通通找她算回来! 林疏月瞧着她们众口烁金的模样,仿佛还没进去看呢,就已经笃定她确实偷人了似的。 她玩味的笑了笑。 “你们言之凿凿,这是确定,我在房间里藏男人了?” 谢令仪道:“当然,不然我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林疏月看向谢令仪,正了脸色。 “可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你没有?哈,谁信?” “你说你亲眼所见?有个男人在我的房间?” 谢令仪一噎。 她有些心虚,不过想到这事是祖母和母亲亲手布置,肯定不会出错,林疏月现在一直挡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就是事实,她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不敢让她们进去?于是一时间就更笃定了。 谢令仪道:“当然,你赶紧让开,让我们进去搜查,等查出了那个男人,你自然百口莫辩!” 林疏月冷笑着勾了勾唇角。 “好,我可以放你进去,但要提前说好,如果我的房间里没有男人,该怎么办?” 谢令仪一愣。 这怎么可能? 她抱起胳膊睥睨着林疏月,道:“如果你没有私藏男人,我就跪在这里跟你磕一百个响头,怎么样?” 林疏月道:“不够,我还要你从这里跪着走到寺庙门口,向天下所有人诉说,你冤枉我了,还我一个清白。” 谢令仪一滞。 这个林疏月,还真是贪得无厌。 不过她笃定房间里肯定有男人,所以也无所谓了,直接道:“好啊,林疏月,你可别后悔。” 林疏月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侧开了身,让出路。 一时间,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谢令仪看了她一眼,当先带着人冲了进去。 房间里虽然有一道后门,后门连着外面的走廊,走廊后是山,但是走廊上有一道铁门,这道铁门晚上是会上锁的,所以如果房间里真的有人,想要逃出去除了从前面那道门以外,从后面并不能逃出。 谢令仪带着人进去以后,就开始四下翻找。 床上,床下,柜子,窗外,到处都找遍了。 却一无所获! 她有些惊讶。 随时的一群夫人小姐们也惊讶出声。 “令仪,你不是说她的房间里藏了个男人吗?怎么没有啊?” “是不是你看错了?这房间这么小,如果藏了男人,我们一眼就看到了,可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啊,这是不是一桩误会?” 不、不可能。 怎么会是误会呢? 谢令仪苍白着脸色,想到祖母的话,更回笃定,一定是林疏月搞了什么鬼。 对,一定是她醒得早,趁着大家没来时,把那个男人藏起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谢令仪疾步走到林疏月面前,一把拽住了林疏月的衣领,怒声吼道:“林疏月!那个男人呢?你把那个男人藏到哪里去了?” 林疏月笑了笑,并不生气,只是一根一根用力掰开她的手指,沉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倒是你,莫名其妙就污蔑长嫂,还想毁我清誉,这笔账,你说我该怎么算?” 谢令仪:“……” 一颗心,像被坠上了千斤巨石,缓缓的往下沉。 众人也是不敢置信,再没有了刚才看热闹的嚣张,一个个嘀嘀咕咕,都不明白这对姑嫂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啊!大、大夫人!” 所有人都惊讶回头,有反应快的已经跑了出去,待看清了不远处一间厢房内的情况时,顿时惊呼出声。 “不、不好了,出事了!” ------------ 第37章 两极反转 谢令仪听到那道声音,就是心头一坠。 她听出来了,刚才叫第一声的是秦氏身边的小丫鬟,名唤香儿。 母亲出事了! 她顾不得什么,快步往外走。 随着她的跑动,其余人也跑过去了,个个都秉着看热闹的心态。 林疏月带着碧柳也往外走去。 秦氏的房间与林疏月的房间隔得比较远,走路大约有百来步的样子。 只见此时所有人都围在秦氏的房间门口,没有人进去,林疏月却能听到围观群众们因为吃惊而发出来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天啦!这玩得也太花了吧。” “夜御两男,更何况听说谢家大爷还住在外院呢,啊这……” “太炸裂了,原以为谢家夫人是个本分守礼的,却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 谢令仪早在听到众人的议论时就心知不好了,她脸色惨白,拼了命的扒开众人,吼道:“让开!让开!” 也没有人想挡她的路,大家都喜欢看热闹,看到她来,还高兴得不得了呢,就想看看,这亲生女儿抓了自己亲娘的奸,到时候该怎么办? 果然,谢令仪很快就挤到了前面,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况。 只见偌大的厢房中,竹质的屏风倒在地上,而床上赫然躺着三个人,刘成睡在最外面,光着身体,最里面躺着的是何大壮。 而躺在中间那个衣衫不整的,不是秦氏又是谁? 秦氏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 昨天晚上,她原本想等着把事情办妥再睡,却不知道怎么的,回到房间后就觉得眼皮发沉,越来越困,还不等她走到床上,就睡过去了。 一晚上,她都感觉自己浮浮沉沉的,很想醒,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这会儿,听到刺耳的尖叫声,她才总算疲惫的睁开眼皮。 “怎么了?这、这是发生什么事?” 秦氏还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所以只觉得外面很吵,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当她的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劲。 门口、门口怎么那么多人? 再转头看向身边。 “啊——!” 她如兔子一般跳起来,下意识拉过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休,惊叫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下一秒,她就看到了何大壮。 何大壮是独眼。 长得黝黑彪悍,很容易辨认。 秦氏的嘴唇抖了抖,瞪大了眼睛,盯着何大壮眼眶腥红,不敢置信却没能发出声音。 这时,林疏月走了进来。 “我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婆母的好事啊,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夜御二男,恭喜恭喜啊。” 随后,又转头看向谢令仪。 “令仪,私会外男的人分明是婆母,你怎么能说是我呢?这下好了,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没看到我的笑话,倒是……” 说到这儿,她似乎是为了顾及秦氏的面子,没有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掩唇一笑。 然而那笑容却生生刺痛了谢令仪的眼,比她直接说出来效果更好了。 “林疏月,你!” 她抬起手,要打林疏月的巴掌。 却被林疏月抬手给挡住了。 林疏月握住她的手腕,敛去眸中的笑意,冷声说:“谢令仪,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多行不义必自毙!” 谢令仪:“……” 这时,老夫人和谢道远等人也赶过来了。 老夫人原来是掐着时间过来替林疏月“作主”,却没想到,等她走过来时,发现林疏月的房门前没什么人,反倒是秦氏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了一大堆。 她顿时意识到不妙,立马吩咐随从,将围观的人扒拉开,然后走了进去。 待看清屋内的情况里,脸色一变,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倒过付出。 “这、这……” 谢道远是外男,原本不应该进入女眷的住处。 只是因为出事的是他的夫人,大家便也不在乎这些了,个个都让开了道路。 当谢道远也看清屋内的场景时,别说意外了,简直是涨红了脸。 他怒声道:“秦氏!你、你在做什么?” 秦氏觉得冤啊! 她分明什么也没做,昨天晚上,她是最早一个回到房间的,就是怕第二天出了事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结果怎么会……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反应过来。 不敢置信的盯着林疏月。 “林疏月,是你……” 是她算计了她! 林疏月睁着一双无辜的美眸,眨了眨眼,“婆母,你在说什么?儿媳听不懂。” 说完,还故作羞耻的拿手帕挡住半张脸道:“婆母你也太过分了,婆门清净之地,你怎么能做这样污秽的事情呢?” 说完,又咬了咬唇,故作好意的去劝谢道远。 “公爹您千万不要生婆母的气,我相信婆母只是一时糊涂,这、这两个登徒子,一定是他们故意勾引婆母的,对,一定是这样。” 谢道远:“……” 他早就知道母亲和妻子的计划,所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秦氏会偷人,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让他怎么相信?怎么冷静! 谢道远冷冷盯着秦氏,狠声道:“来人,把这几人给我捆起来,我、我要杀了他们!” 说完,转头就去拔剑。 却被老夫人给拦住了。 “慢着。” 相比于谢道远,老夫人到底还是冷静一些。 她深知事情发展成这样,想要掩下去是不可能了,唯令之计,只能尽力弥补,不让事情恶化到更坏的地步。 所以,老夫人强压下心头的恶心,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太过蹊跷,冰妍平日侍奉我尽心尽力,我也从不知她与外男有染,一定是有人从中陷害。” 她说着,转头看向旁边的小沙弥。 “请小师傅转告你家主持一声,鄙人家中发生这样的丑事,实在有愧佛祖,接下来的法会就不参加了,但你们寺中出现此等歹人,坏我家女眷声誉,也请主持大师将此事查清楚,必要还我儿媳一个公道。” 秦氏没想到,这个时候老夫人还愿意为她做主,顿时愧疚的哭出声来。 “母亲。” 谢令仪也感动得直流眼泪。 “谢谢祖母,我母亲一定是被陷害的,她不可能背叛父亲。” 谢道远终于冷静下来。 虽然觉得丢脸,心中也不愿意,但此刻找主持要个说法,确实是最正确的解决办法。 于是他冷哼一声,扔下长剑,沉声道:“今天若不调查清楚,我便与这清凉寺没完!” ------------ 第38章 东窗事发 小沙弥也知道事情过大,他处理不了,所以早就派人去寻找主持了。 没过多久,主持便被找了过来。 清凉寺的主持法号叫慧音,是个修为很高的老和尚。 在几个小沙弥的带领下,他快步走进人群,当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时,也是脸色一变,紧接着连忙敛去目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谢道远冷声道:“慧音大师,你这寺中藏污纳垢,名为法会,实际却有人毁我谢家女眷清白,这事你怎么解释?” 竟把所有锅都扔到了清凉寺的头上。 慧音大师脸色再次一变,却不敢抬眸观屋中景色,只低眸又道了一句佛谒:“阿弥陀佛。” “今日发生此等事情,清凉寺确实难辞其咎,但施主所说藏污纳垢之言,却委实冤枉了贫寺,贫寺并不知这两人从何而来,若施主愿意,可给贫寺一些时间,定会查清真相,还夫人一个清白。” 慧音大师已经很给谢道远的面子了。 毕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再说这次的法会出了这等事情,若传扬开来,对清凉寺的名声也不好,接下来几天各家女眷若心有惶惶,这法会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所以,慧音大师几乎是多方综合考虑过后,才给出了这个结果。 谢道远沉着脸,老夫人道:“那还不快把这两人带下去!” 慧音大师又道了一声佛谒,这才挥手,派了两个武僧来想要将何大壮与刘成带走。 刘成与何大壮全程清醒,见状都变了脸色。 好在他们还算聪明,没有去看林疏月,林疏月自然也不会真的就这样任由他们被带走,所以及时站出来,喊道:“慢着。” 所有人都看着她。 只见林疏月落落大方,走到谢道远面前,微笑道:“公爹,我认为这事没什么好调查的,婆母向来本分守已,自然不会做出有违妇道的事情,更不会背叛您。” “所以,出了这种事,自然都是这两个外男的错,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迷了我婆母的心智,竟与他们在这清凉寺中苟合。” “但不管什么手段,既然把主意打到我谢家头上,还坏了我婆母的名声,这两人都留不得。” “依我所见,与其费尽心力的去查,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们,重刑之下必有真话,或许为了保命,他们会说出实情。” 她说完,就看向谢道远。 谢道远紧锁着眉头,周围看热闹的人,倒觉得她说的方法也不错。 要知道,女人清誉这种事情,自然是越早澄清效果越好。 这会儿既然抓了个现形,那便当场把真相逼问出来,若秦氏真的无辜,现在就还了她的清白,总好过等事情传开以后,再私下调查发现她是清白的,又无法到处澄清较好。 谢道远有所松动。 却在这时,秦氏脸色一变,道:“不行!” 林疏月有些意外的看向秦氏:“婆母,为何不行?” 秦氏无论心里还是脸上都一片惊慌。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在她看到何大壮的第一眼,她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亲生儿子。 秦氏当然是认识何大壮的。 不然,不会叫刑妈妈半夜去给何大壮送钱,还不止一次。 只是她知道,她现在还无法认回何大壮,这件事在谢知凛的大业成功之前,都只能当成一个秘密被埋在心里,所以现在林疏月追问起来,她也无法说出口。 林疏月却好似发现了真相,掩唇大惊。 “婆母,你、你该不会真的……” 秦氏一慌,抬起头对上她充满疑窦的眼神。 “婆母,你该不会真的与他们有私,你、你想包庇他们?” 秦氏:“???” 她愤怒的道:“你胡说!我没有。” “那你为何不愿让我们惩处他们?” 秦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指着刘成道:“你、你要如何处置这个人都可以,但另外一个不行!” 刘成的脸色一变。 凭什么? 都是恶人,凭什么他就该死,何大壮就该活? 何大壮也是一脸懵。 林疏月立马“明白”过来,“啊?所以这两个情夫当中,婆母更喜欢这位独眼的壮汉,不喜欢另一个吗?”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让他坏了婆母的声名,我婆母都是因你才变得糊涂犯下大错,今日你不死在这里,我婆母难保清誉!” 林疏月说完,拔出剑就朝着何大壮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秦氏竟然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奋力扑过去挡在了何大壮的身前。 幸好林疏月收手及时,那剑尖就离秦氏的心脏差了半指宽的距离,林疏月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氏,道:“婆母,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要护着她?” 秦氏都快要急死了。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知道,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能让林疏月刺死她。 又急又慌之下,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般倾泄下来。 “不、我不是……” “还说不是?我已经一而再再二三的给你下台阶,可你……真是作孽啊。” 林疏月说完,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扔了长剑,走到一边。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议论起来。 “看来这谢家大夫人与外男有染是事实了,瞧这护着的劲头,若说她不喜欢那个男子都说不过去。” “这也太糊涂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在法会上。” “这下谢大人只怕要被气疯了吧?” “以前还当谢家大夫人是多么中正克已的人物,现在一看,私下竟玩得如此花,事情被掀穿后,不顾自身的名誉与安全,也要救下那个男子,真不知道该说她不要脸,还是说她与那男子是真爱。” “哈哈哈……我倒觉得,那男子一身腱子肉,相比起谢大人弱不经风的模样,我还是更喜欢那男子的样子,嘻嘻……” 有人忍不住白了那位说话的夫人一眼。 却见那夫人是一位城中富商家的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却浑不在意,见大家看过来,还得意的挑眉看了大家一眼,眼神中挑衅意味明显。 林疏月悄然勾起了唇。 ------------ 第39章 骑虎难下 “秦冰妍,你!” 谢道远不知道真相,还真当她护着那个奸夫,顿时气得怒发冲冠,恼恨不已。 秦氏脸色煞白,望着谢道远,有苦难言。 林疏月趁机火上浇油。 “婆母,你当真对公爹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你们夫妻二十多年,又何必到了这时……唉!” 说完,作无可奈何状。 秦氏愤声道:“林疏月,你闭嘴!” 都是她。 都是她在这里胡说八道,才惹得老爷怀疑了她,要不是她从中作梗,那两个男人早就被带下去了,她又怎会还在被里被众人围观,被当众审判? 林疏月一脸伤心的盯着秦氏,手里紧紧攥着帕子。 “婆母,我这样帮你,你还凶我?” 秦氏:“……” 谢道远看着秦氏,心中也不由一阵惊疑。 原本以为今日之事是场误会,如今看来,难道真如林疏月所说,秦氏与这两个外男有染,她确实背叛了他? 否则,事情都已经被揭穿,她又何故护着那两人? 秦氏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喷出一口老血。 她颤声道:“老爷,可否先屏退众人,稍后我再向你解释?” 老夫人此时也瞧出了不对劲。 再这么闹下去,谢家的脸丢干净了不说,说不定还会扯出更大的麻烦。 于是她沉着脸开口:“来人,把这两人先带下去。” “是。” 自有随从家丁上前,然而还不等他们拿住何大壮与刘成两人,林疏月就出声拦住了。 “等等。”她看向老夫人,“祖母只关押他们两个,不处置婆母吗?” 老夫人皱紧了眉。 “林疏月,你什么意思?” “我是要保住谢家声誉的意思。” 林疏月此时满脸正色,她沉声道:“这两人有错不假,可有些事,确实是独木难成,既然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祖母处置的时候,又何必避重就轻有失偏颇?没得传出去说我谢家家无家规,府中的女眷连犯了这种有违妇德的大事,都能被包庇下来,那要将来谢府的其他女眷怎么做人?又要人如休评说?” 老夫人气恼不已。 “你婆母是被迫……” “刚刚我已经问过了婆母,若她被迫,我当场杀掉这两人正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也能还了她的清白,可祖母您清眼瞧见,她并没有让我杀死他们,反而还竭力维护,不是吗?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婆母是真的与他们有私?” “你!” 老夫人恨不得封上林疏月的嘴。 偏偏林疏月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依我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婆母咎由自取,不如遂了她的心愿,将她与这几人一起押下去,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话都说到这儿了,老夫人根本就是骑虎难下。 她看了眼秦氏,心里知道她很委屈,但也只能让她委屈着了。 “来人,把这三人都给我押下去!稍后再处置。” “是。” 三人终于被带下去了。 看热闹的香客们,也不由低声议论不已。 要知道,这秦氏被带走和没带走,可是有区别的。 没有带走,就代表着谢家要维护她,哪怕后来名声不好听,她也总还能活下去,不算是被钉死了偷人的罪名。 可若现场就被带下去了,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将来无论怎么说,无论她还能不能在谢家呆下去,偷人这两个字,她是摆不脱了。 林疏月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前世,自己没有做那些亏心事,尚且被她害得有口难言,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这一世,她又凭什么清清白白,在谢家人的庇护下而活? 她就是要以牙还牙,让对方也尝尝,她曾经经历过的,被千夫所指,众口烁金,有苦难言的滋味! 到底是一桩丑事,清凉寺的人也不会想要将事情越闹越大,所以当秦氏和刘成还有何大壮都被押下去以后,便出手让大家都散了。 屋中瞬间只剩下了谢家的一众人。 就连慧音方丈也避嫌的离开了。 把所有空间完全留给他们谢家。 老夫人此时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脸上的怒意不用说也能看个真切,谢道远也阴沉着脸,谢令仪则是满脸懵逼和恐慌,根本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二房和三房则是轻松多了。 这些年,大房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秦氏这位大儿媳更是处处压她们两个一头,对于秦氏的落难,她们没有半分同情,有的只是看好戏的神情。 林疏月淡淡的道:“祖母,这件事您看要怎么处置?”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如冰封的毒蛇,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只恨不得将她剜心剖肝,将她五马分尸,再碎尸万段。 林疏月挑了挑眉。 她理解老夫人为什么这样恨她。 老夫人毕竟不像谢道远那样没有脑子,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她会有些懵逼,但她应该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这件事是林疏月动的手脚。 秦氏想要害她,想要利用外男来毁她的清白,结果却被林疏月反将一军,这是秦氏自食恶果,也是老夫人心术不正所导致的结果。 林疏月微微勾唇,问道:“怎么了?祖母这眼神,莫不是还在怪我,刚才不应该对婆母太过狠心?” 说完,她又佯装着伤心,拿起帕子抹眼泪。 “我也是为了全家的声誉着想,婆母做出这种事情,若我们只一味包庇,不当众惩处的话,将来我们谢家的名声可全完了。” “我是出嫁妇,这辈子注定了守寡,我倒是无所谓的,可令仪呢,还有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弟弟妹妹们,他们怎么办?” “令仪将来还要嫁人呢,被人知道,她有这样一个行为出格的母亲,我谢家又是如此家教,将来令仪怎么做人?她还要不要找婆家了?” “所以祖母,真的对不起,我全是为了顾全大局。” 她这一番惺惺作态,落在老夫人的眼中,只觉得无比刺眼。 谢令仪当先忍不住站起来道:“够了,林疏月,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林疏月丝毫不惧,偏了偏头看着谢令仪问:“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呢?嗯?” 最后一个尾音,微微上翘,在此时这样人人皆心中悲愤的情况下,莫名便会让人听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来。 ------------ 第40章 亲生儿子 老夫人忽然道:“够了!” 她止住谢令仪的出声,冷声道:“这件事我自会查明真相,无需你再管,你们都先回房。” 林疏月却半步不让。 “祖母觉得还有什么真相需要查?婆母偷人,罪证确凿,莫不是您真要让外人戳我们谢家的脊梁骨?称我们家风败坏,让我们也再难抬起脸来做人?” 老夫人气急一噎。 “那你说该如何?” 林疏月步步紧逼。 “照我说,就应该立马拉出去沉塘,妹妹今天早上不还在说吗?敢背着夫君偷情的女子,就应该沉塘处理,总不能在我这里适用,到了婆母身上,就不能用这样的标准了吧?” 谢令仪:“……” 她愤恨的盯着林疏月,实在没忍住,愤声道:“林疏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的母亲会在外面找男人的。 何况是把男人带到清凉寺里来,当众苟合? 这根本就是应该发生在林疏月身上的事情! 虽然谢令仪不知道,原本应该发生在林疏月身上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到秦氏身上,但她就是笃定,这一切都是林疏月算计的,一定是林疏月用了什么诡计,算计了她母亲,才害得她母亲这样。 真真是有口难言! “祖母。” 谢令仪不能让秦氏被沉塘,只能转身跪下来对着老夫人哀求道:“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您相信她,您不让她被这奸人所害啊。” 老夫人也很无奈。 她相信秦氏吗? 自然是信的。 何况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怎么可能秦氏原本安排好的,要送到林疏月床上的人,最后反而出现在了她的床上? 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秦氏这是被算计了。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各出手段,全看谁棋高一着,手段高的人自然能赢,手段低的人也要认输,没有人会将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因为摆到台面上,只能让输的人输得更惨,赢的人,也赢得更多。 老夫人觉得头疼。 她揉了揉额头,道:“我现在脑子里有些乱,先让我休息一下,容后再说吧。” 谢令仪一噎,想要再继续求情,这时,秦氏身边的刑妈妈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便也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老夫人让众人散去。 林疏月倒也没有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她这边刚走,老夫人就让人把秦氏带了过来。 虽然只过去了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但此时的秦氏,满脸灰败,身上落了尘土,连头发也因为在一系列骚乱中被弄乱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哪还是之前那个风光无限,八面玲珑的谢大夫人? 老夫人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就满肚子都是气。 “你自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屋中被屏退了众人,连谢令仪也被勒令回房间了。 所以,房间里只坐着老夫人、谢道远,还有老夫人和秦氏的心腹,刘妈妈与刑妈妈。 出了这种事,除了谢令仪以外,刑妈妈是最着急的那个人。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刘成与何大壮的身份。 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亲自去与刘成接洽的,可到头来,刘成害的人不是林疏月,却变成了她家大夫人。 秦氏知道老夫人会保她,所以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她整理了下思绪,才道:“母亲,我没有偷人……” “我知道。”老夫人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沉声说:“你先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怎么会在你的床上?你不是交待了刑妈妈,让指使人去找林疏月的吗?” 刑妈妈见状,连忙站出来。 “没错,老奴确实这样做了,还给了那姓刘的一大笔银子呢,没想到他转头就反咬一口。” 此时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秦氏闭了闭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昨天晚上,我只觉得十分疲倦,所以回来后没多久就睡了,一晚上我都睡得很沉。” “直到今天早上,我忽然听到外面有吵吵闹闹的声音,等我再睁开眼,就是母亲您所看到的那样了。” 老夫人拧紧了眉。 谢道远却尤还不信。 他阴侧侧的盯着秦氏冷笑:“既是如此,你为何那样护着那个独眼?你敢说他不是你的奸夫?” 秦氏听到这话,气得真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她眼眶腥红,满眼含泪,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道远,嘶声道:“老爷,您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亲生儿子,我们的亲生儿子就是一只独眼吗?” 谢道远狠狠一震。 只觉得如遭雷击,从天灵盖一直麻下来。 “你、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氏再也撑不住,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他是我们的儿子啊!二十一年前,我生下长子,却是一只独眼,你说他不祥,把他扔到了荒郊野外,我不忍亲生骨肉就这样被野狗分食,所以我就派人去悄悄把他捡了回来。” “这些年,我知道你要在乎凛儿的身份,就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的亲生儿子另有其人,所以我一直小心的将他藏着,为了不让人怀疑,甚至都不敢亲自去见,每一次都是让刑妈妈悄悄送些银子便作罢。”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做得十分小心了,哪知道还是会被人察觉,我被人发现,被算计,是我棋差一着,我认,可是夫君,你看看他,那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就算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你又怎么能因为他是一只独眼,就弃他于不顾,为了我们谢家的名声,而害了他的性命呢?” 谢道远已经被这个如惊雷般的消息给劈懵了。 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呐呐不能言。 秦氏又继续道:“他这些年流落在外,缺衣少食,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我没有你们那么狠心,可以真的对亲生骨肉弃之于不顾,今日若我的命交待在这里,是我运气不好,我认,可你们想杀了我的亲生儿子,那是我万万也不能答应的,他已经受尽苦楚,这次又因为我们的原因惹祸上身,我不求别的,只求给他一些钱财,将他悄悄送走,可好?” 她说完,乞求的看向老夫人和谢道远。 ------------ 第41章 得知真相 老夫人和谢道远此时都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两人一脸震惊,根本反应不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老夫人嘶声道:“你说什么?他、他是那个孩子?” 秦氏满脸泪水的重重点头。 谢道远也嗫嚅了一下嘴唇,然后道:“所以,他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对。” 这一道像是在问秦氏,更多的,其实是在问自己。 原来他的亲生儿子没有死! 二十一年前,当秦氏生下长子以后,他发现那个孩子是一只独眼,觉得不祥,便让秦氏丢弃掉了。 再加上他当时已经有让谢知偷龙转凤的想法,所以这个孩子的存在,更是挡了谢知凛的路,他只能让人把他处理掉。 可这些年来,他不是不后悔的。 因为谢道远原本以为,没有了那个孩子,他和秦氏都还年轻,后面肯定还会生下更多的儿子。 却没有想到,从那以后,除了后面又生下一个女儿谢令仪以外,他竟然再也没有与秦氏生下儿子。 十几年前,他倒是与一房小妾生下了庶子谢知节,但那毕竟是庶子,且那小妾的身份不光彩,虽说因为膝下无子,他也确实将谢知节看成了唯一的儿子来培养,但那与他的嫡子到底是不同的的。 谢道远闭了闭眼。 秦氏哭着道:“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被人找到的,可我能笃定,那人把他送到我的身边来,就是吃定了我们不敢爆出他的身份,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林疏月!” 谢道远:“……” 老夫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情,怎么会有人刚想算计她,找来的人就是她的亲生儿子,这一看就是有人刻意操纵。 观林疏月刚才的言行,那个人必定是她无疑。 老夫人紧锁起眉心。 “若这样看来,她知道那人是你的亲生儿子,必定也就确定了,凛儿没有死了,或许,她连凛儿的真实身份也已经知晓。” 谢道远脸色一变。 “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摆了摆手。 “那事极为隐秘,她自然是不知道的,恐怕她所知道的,也只是凛儿是恩国公府的嫡子。” 谢道远松了口气。 不知道就好。 那件事若是被爆出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至少在他们准备充分之前,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 秦氏问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老夫人也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办法。 她头疼的揉着脑袋道:“你们先出去吧,给我些时间,让我仔细想想。” 与此同时,另一边。 林疏月来到了关押何大壮与刘成的那间牢房。 牢房里阴暗而潮湿,也难为能从清凉寺找出这样的地方,听说这里以前是犯戒的僧人所住的,此时四下都没有人,只有何大壮与刘成龟缩在角落里。 刘成看到她,有些害怕。 他急声道:“我可什么也没说,你答应过我的,事成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我。” 林疏月勾了勾唇。 瞧着刘成那一脸恐惧的样儿,不明白前世自己怎么就被这样的渣滓给害了呢? 她没有说话,而是径自看向何大壮。 不得不说,如果仔细看的话,何大壮的眉眼确实与秦氏有几分相似。 此时,他正冷冷的朝着林疏月盯过来,那眼神剜如一条毒蛇,冰冷刺骨。 林疏月却丝毫不怕,只是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何大壮当然不知。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卷进这件事情当中来。 林疏月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丹蔻。 语气慢悠悠的,却仿佛重雷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击中何大壮的心口。 “因为二十一年前,有人嫌弃自己生下的是只独眼,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偷梁换柱,收养了别人的儿子。” “这些年,她把那个儿子当宝,如珠似玉的养着,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呢?却住在乌衣巷那种地方受苦,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何大壮一愣。 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乌衣巷是城中最贫穷的良民才会住的地方,在那个地方生活的人,都是一些苦劳力,靠着一把子力气艰难求生的人。 要不就是像刘成这样,倒夜香,走到其他地方都被人嫌弃的。 这些年,何大壮生活得很不容易。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却苦于没有什么门路,这么大的年纪了,别说娶媳妇,连混个温饱都难。 要不是这些年时不时有好心人给他送些银钱,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何大壮死盯着林疏月,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林疏月莞尔一笑。 “这还听不明白?你猜刚才我要杀你时,秦氏为什么要替你拦着?她为什么宁愿自己被辱没清白,也不肯让你死?” 何大壮:“!!!” 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是他万万不敢相信的。 林疏月却直接将他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因为你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二十一年前,因为生下来便独眼,所以被抛弃的那个!秦氏心中于你有愧,所以不能见死不救,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何大壮被这几句话震得往后一退,身子坐倒在地。 刘成也是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林疏月和何大壮的身上转了一圈,低声开口:“我去……” 大瓜啊。 林疏月冷眼看着何大壮。 “你可知道我的夫君谢知凛?” 何大壮当然知道。 两年前,他受人雇佣,来到谢府附近干重活儿,当时因为帮人家搬动东西,不小心磕到了一个角,被那家的主人拿着鞭子抽骂。 当时他远远的就看见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骑着马迎面走来。 那位公子瞧见他被人抽打在地上,起不了身,甚至还出言让那府的家丁住了手。 那府的家丁瞧见他的身份,便给了这个面子,没有再打何大壮,当时他心里感激不已,只觉得谢家这位大公子真是个好人,可原来…… 原来…… 一切都是错的,他才是谢府真正的大公子,而那位谢知凛,其实鸠占鹊巢,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身份和地位?! ------------ 第42章 昭示天下 “不,我不信!” 他不信是这样,他明明只是乌衣巷中人人瞧不起的一个落魄半瞎子,又怎么会是通判府的少爷? 他的母亲,是靠捡垃圾,替人浆洗缝补过日子的何家老太婆。 和谢府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何大壮煞白着脸,摇头道:“不可能,你是在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林疏月冷笑。 “我骗你做什么?骗你于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这些年是不是总有一个神秘人,悄悄的扔银子到你家?” 何大壮再次一震。 是的。 时不时的,就会有人扔钱进他家里,一年大概有两三次,虽然每次都扔得不多,但每次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当时他还感到十分幸运,想着也许是老天眷顾,不忍让他受苦。 可现在看来…… “那人就是秦氏身边的刑妈妈。” 何大壮瞪大了眼睛,仰头望向林疏月的目光,甚至有那么几分可怜。 林疏月却一点也不会怜悯他。 要知道,现在的何大壮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怜,但前世可不是这样的。 他现在之所以可怜,是因为他身居下位,还没有尝到权利的甜头。 前世,他还没有被谢家正式认回去,只是被秦氏接到了身边,都能仗势欺人,借着秦氏的威压,害死了她的春晓。 这一世,她又怎么会怜悯他,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林疏月沉声道:“你若还是不信,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帮你确定,你就是秦氏的亲生儿子,你敢不敢?” 何大壮缓缓收紧了拳头。 敢吗? 他自问没什么不敢,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林疏月又继续加码。 “我敢保证,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不仅能证明你的身份,还能让你安全无虞的回到谢家,真正成为谢家的大少爷。” 何大壮猛然抬眸看向她,目光紧锁着林疏月的脸。 “你为什么帮我?” 林疏月一愣,饶是她听说那么多笑话,听到这一句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我帮你?” 她盯着何大壮,只觉得莫名的讽刺。 “我怎么会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你应该听说了,谢知凛坠马而死,人人都说我克夫,可若我说,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死,只是回到京城的恩国公府继承爵位,迎娶贵女呢?” “他舍不得我林家的钱财,又舍不得国公府与宰相府的权势,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意,所以你回到谢家,不仅是帮你自己,也是帮了我,让我能够逼得谢知凛回来,让真相大白于世,你明白了吗?” 何大壮心头震动。 他明白了。 所以,他与林疏月是互惠互利。 “呵呵……”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半响,才收住笑声,道:“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林疏月微微抬眸,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两人的对话,全程没有避着刘成。 刘成听完后,也是一脸兴奋又震惊。 “诶,你们出去了,倒是帮帮我啊,告诉我,我能干什么?” 他说完,一脸讨好又谄媚的看着林疏月。 林疏月的目光倏冷。 前世之仇她可没忘记呢。 于是她冷笑着说:“你就先呆在这里吧,事后,自然会有人来救你的。” 刘成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好好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哈,事后一定要记得来救我。” 他想,经过这桩事,他也算是认识了谢家的两位大人物,事后就算他们为了让他替他们保守秘密,应该也会给他不少钱吧。 说不定还会提拔他一下,到时候他就不用倒夜香了,从此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 这边,刘成想得挺美。 而另一边,老夫人并没有休息多久,就听说前面出事情了。 她瞬间被惊醒,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丫鬟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少夫人把所有人都叫去了刑场,说是要当场烧死何大壮。” 老夫人眼前一黑。 “怎、怎么会这样?谁给她的胆子!”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起床以后,就换好衣服匆匆往刑场赶去。 所谓的刑场,其实是清凉寺的戒律堂。 清凉寺有许多武僧,寺规森严,犯了规矩的除了关禁闭以外,还要来这戒律堂受刑,所以这里万般刑法都有,并不比锦衣卫的诏狱差。 老夫人赶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谢道远和秦氏也过来了。 秦氏虽然是戴罪之身,但说到底,这种事是家事,只要谢家人不把她关起来,就算她犯再大的错,别人也不可能强行把她关进牢里。 此时,见何大壮被人绑在木架上,下面堆起了一大堆柴火,而林疏月举着火把站在旁边,秦氏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要晕倒了。 “林疏月,你在做什么?” 老夫人怒声吼道。 林疏月道:“祖母,真是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这人坏我婆母名声,让整个谢家尊严扫地,你们可以不计较,可以放过他,但我不行。” 她说着,眼眶泛了红,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就要落下泪来。 “我夫君早逝,这段日子,一直为他守寡,为的就是博一个家规森严的美名,可结果呢,我这边没有出错,倒是他,勾引我婆母,害我婆母做出那等丑事,她是我婆母身份在我之上,我没有办法,但这个人,绝计留不得。” “按照我大胤律例,勾引妇人犯罪者,也当处以火刑,所以我今天不过是代替你们秉公执法罢了,你们放心,杀了这人,我自当以死谢罪,哪怕到了地府再跟婆母磕头认错,也好过活着被人指指点点。” 她说完,举着那根火把,就要点燃木柴。 秦氏顿时目眦欲裂。 “林疏月!你要是敢烧死他,我绝不会放过你。” 林疏月不敢置信。 “婆母,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冥顽不灵?” 秦氏恨得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 直到这时,被绑在木架上的何大壮忽然出声。 “够了,你们别再吵了。” 他看着秦氏,那目光十分复杂,明明只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我说实话好了,我和这位夫人,确实没有私情,昨晚的事只是一个误会,至于证据……”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咬牙道:“其实我是她的亲生儿子!” ------------ 第43章 一出好戏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他、他是秦氏的亲生儿子? 这怎么可能?!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何大壮怕不是疯了,得了妄想症,想要编造谎言也不知道编个靠谱一点的。 谁不知道秦氏的儿子叫谢知凛,于半月前的新婚之夜坠马而亡了,他又怎么可能是秦氏的亲生儿子? 众人纷纷嗤笑起来,都嘲笑他是个疯子。 何大壮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秦氏。 他想看看,当他说出真相,秦氏会是什么反应。 会承认?还是否认他的存在,就像二十一年前那样,觉得他丢了谢家的脸? 秦氏的脸色一片苍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何大壮会这样说。 他、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秘密,她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极好,全世界只有天知地知,她知,连老夫人和谢道远也不知道,何大壮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 秦氏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 见秦氏不说话,围观的香客们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你是得了失心疯吧,那可是谢家大夫人,你勾引良家妇女不成,就改口认人家当娘,有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 “就是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儿,就你配也当谢家大公子?” “别以为谢家大公子死了,你就能胡说八道,咱们都是从小看着谢家大公子长大的,人家和你长得可不一样。” 说这话的,是冀州城的一位官家夫人。 她的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对啊,这人不仅道德败坏,还胡言乱语,我看还是不要听他废话,抓紧烧吧。” “烧死他,以儆效尤!” “对!烧死他!” “烧死他!” “……” 人群的声音渐渐齐整起来,所有人都举着拳头,想要烧死何大壮。 何大壮看着秦氏那张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心中一片悲戚。 原来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的亲生母亲。 二十一年前抛弃了他,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宁肯背着不守妇道与人偷情的罪名,也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 是为了那个谢知凛吗? 他不懂,不明白,一个已经“死掉”的儿子,为什么就是比他这个活着的儿子重要! 何大壮的眼睛一片腥红。 眼看着围观的群众越来越激动,老夫人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二十一年前既然能牺牲掉这个孙子,二十一年后当然也一样能。 有些事情,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不是她想承认就承认的。 这样想着,老夫人也站了出来,重重一拄拐杖,威严的道:“没错!我谢家清名,岂容你来污蔑?你先是蓄意给我儿媳下药,毁她清白,现在又胡说八道,想要搬弄是非,你真以为我谢家好欺负?” “来人,拿火把!” 瞧这架势,竟是要亲手点燃这团火。 何大壮狠狠的瞪着老夫人,若说他最恨谁,当然是这个恶毒狠辣的老虔婆! 要不是她作主,自己怎么会被扔掉?又怎么会流离失所在外二十多年,混成如今这副一文不值的模样? 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想到那个原本应该是自己所坐的位置,被别人鸠占鹊巢了二十一年,想到他低三下四在外面卖苦力的时候,那个抢了他位置的人,却在高高在上的怜悯他…… 何大壮只觉得胸腔里像燃了一团烈火,要将他的胸膛烧破,要脱离胸腔,从嘴里喷出来。 他咬牙道:“老虔婆,你闭嘴!” 林疏月见状,眼珠微微一转,倒是走了过来。 “祖母说得对啊,我婆母分明只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儿子早在跟我的新婚之夜就死了,你怎么会是她的儿子呢?” “呵,我看你就是信口雌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佛门虽不是什么杀生之地,但我也容不得你这样继续污蔑我的婆家了,去死吧。” 她说完,举起手里的火把,就往柴垛上扔去。 秦氏见状,目眦欲裂。 她没想到林疏月真的会烧,真的敢烧! 在她心里,林疏月既然安排了这么大一局,应该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她既然知道了何大壮真的是她和谢道远的亲生儿子,拿来威胁他们也就罢了,不会真的敢动手,可结果…… 她是真烧! 不仅秦氏,连何大壮也吓坏了。 两人之前的密谋中可没有这一环。 一时间,他也脸色大变,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秦氏已经当先一扑,直接将那火把扑倒在地,火把还顺势烧起了她的衣服,吓得她也在地上一阵哇哇大叫。 幸好有武僧匆匆赶来,见状连忙拎来一捅水,泼在她的身上,将那原本就不大的火势给扑灭了。 秦氏没有被烧伤,但衣服却被烧出来一个大洞,头发也被水淋湿,发髻歪斜,满脸是水,十分狼狈。 众人一阵惊奇。 “这秦氏怎么回事,她儿媳要帮她烧死这信口雌黄的奸夫,她居然还不让?该不会真的有奸情吧?” “我也觉得她的态度好古怪,莫不是那男人说的是真的?她……” “怎么可能?你们忘了?秦氏就生过一个儿子,谢知凛早就死了,她哪里来的另外一个儿子?” “这都把我看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 群众们议论纷纷。 老夫人和谢道远也变了脸色。 他们虽然也觉得这样做不妥,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牺牲何大壮一个,总比牺牲整个谢家强。 而且他们与何大壮没有相处过,小时候就丢弃过的人,长大了再见到他,或许心里会存有一分愧疚,可更多的却是恐惧。 面对感情上债主的逃避与恐惧。 面对他有可能将谢家真面目拆穿的恐惧。 面对他一只独眼,日后却要以谢家大少爷自居的恐惧。 这种恐惧战胜了情感,所以在他们心里,何大壮死了是比活着对他们更有利的。 眼看着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林疏月就要替他们把这事办了,可偏偏…… 唉!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而秦氏此时脑子里完全是懵的,一切行动都是出于一个做母亲的本能,就好像这些年,她明明知道何大壮的身份与下落,却不敢现身,只是凭借着本能想要尽可能庇护他一点,哪怕是一点。 林疏月却陡然沉了脸色。 ------------ 第44章 母子相认 “婆母,你为什么要护着他?” “这人出言不逊,败坏您的名声,让他受到该受的惩罚不好吗?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维护,儿媳就算想帮您,也帮不到您了。” “还是说,他真的是您的奸夫,您喜欢他,所以对他心有不忍?” “如果不是奸夫,总不能真如他所说,他是您的儿子吧?若真是那样,那谢知凛算什么?我这位谢家少夫人又算什么?” 林疏月面色冷沉,一字一句,字字诛讥,就好像一柄又一柄重锤,击打在秦氏的心口,让她只能微张着嘴,却哑口无言。 何大壮见状,便也明白了林疏月的意思。 并非真的想烧死他,只是一个激将法而已。 要说起来,何大壮其实不笨。 坏人也是需要智商的,否则前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把春晓给逼死了,还让林疏月无话可说? 何大壮也面色悲戚的道:“娘,难道您真的忘了我吗?” “您忘了二十一年前,您生下我的那一晚,我就躺在您的怀里,您说我是您的长子,您一定会对我悉心呵护。” “您说您会好好陪我长大,您会永远疼我爱我,会看着我娶妻生子,会等着我来孝顺您。” “他们嫌弃我是一只独眼,要抛弃我,可我知道,您是不会的,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母子连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抛弃我,不要我,您也不会抛弃我的不是吗?” “昨天晚上,分明是有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蓄意陷害,就算您现在不承认我,您觉得,那幕后之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放过你,会放过我吗?她一样会捅破我的身份,到时候,您又要如何自居?您又要如何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呢?娘!” 最后这一段话,是出自何大壮的肺腑之言,是他私自加上去的。 林疏月闻言,眯了眯眼睛,看向何大壮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寒光。 果然是前世就让她憎恶至极的人,就连这一世,也不让她完全如意。 要不是现在还用得上他,不能让他死,否则昨天晚上,她就让追影和流霜一起把他跟刘成都解决了。 林疏月步步紧逼着追问道:“婆母,您说啊!他到底是谁?” “是奸夫,还是儿子?” “是您的奸夫,还是您的儿子?” “……” 一字一句。 像勒紧的麻绳,一步步勒紧了秦氏的脖子。 她嘴巴张大,瞳孔涣散,面对林疏月的追问,只觉得胸口像塞了团湿棉花,紧紧的堵在她的心脏处,让她呼吸不过来。 “母亲……” “婆母……” 两个人,两道声音。 秦氏的脑子像是要裂开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远处有钟声轰然传来。 千年古刹的钟声如上古时代佛祖的悲鸣,远远的撞进秦氏的心中。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寒毛根根直竖,心头一震,立马清醒过来。 “是、是……” “住口!” 老夫人见势不对,连忙出声阻拦。 可这时已经晚了。 秦氏嘶哑着声音道:“他是我的儿子。” 轰—— 仿佛一滴沸水滴入油锅,四周的香客们顿时激动起来。 “什么?她承认了?那个独眼男人真的是她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她的儿子不是谢知凛吗?” “谢大公子光风霁月,才死没多久,怎么就冒出一个人来顶替他的身份了?” “她是不是被下了蛊啊,连这种谎话也能跟着说……” 这些都是不肯相信秦氏与何大壮的。 但也有一些眼明心亮的,已经看出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来。 再加上秦氏与何大壮相似的眉眼长相。 有人低声说:“你们发现没有?谢大夫人与那位独眼男人,五官其实有些相信的,尤其是鼻子和嘴巴。” “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他们该不会真的是亲生母子吧?” “有这个可能,我记得二十一年前,谢大夫人生产之后,我娘带我去府上拜会过,那时候就有传出谢大夫人不喜欢她那个亲生儿子,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世上有亲娘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吗?如果何大壮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谢知凛是假的的话,那这事就说得通了。”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以前有好几年都听说谢大夫人与谢大公子的感情很生疏,不怎么样,那个时候只以为是谢大夫人刚生产完,不会带孩子才传出的误会,现在看来,这确实是真的啊,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然不会喜欢了,如果是自己亲生的,哪怕第一次当母亲,也应该万分宠爱才对。” 这番话,顿时引起了一大批人的支持。 老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转头看向林疏月,只见林疏月唇角微勾,面对她看过来的眼神,连一个眼角的余光也不肯给,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老夫人气得心头冷笑,心里清楚,这个场面光靠她是无法收场了。 秦氏被迷了心智,谢知凛的身份被拆穿是早晚的事情,与其留在这儿,倒不如回房想想办法,看看后续该怎么办才是。 这样想着,她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老夫人这一走,谢道远顿时没了主心骨,看了眼秦氏又看了眼离去的老夫人,最终还是跟在老夫人的屁股后面离开了。 秦氏看到了这一幕。 更加觉得自己认亲生儿子认得对,谢家这母子俩就是没心肝的,冷血无情,她的儿子在外吃苦受罪这么久,如今都快要被人烧死了,他们无所动容也就罢了,竟然想再一次牺牲他! 二十一年前,她因为懦弱,耳根子软,不敢违抗婆母和丈夫,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二十一年前,她再也不要这样做了! 秦氏不管不顾的冲上台,扒开柴垛,解了何大壮身上的绳子,与他抱头痛哭起来。 她这样一做,再加上谢家老夫人和谢道远的态度,众人便知秦氏与何大壮所说不假,这俩人确实是亲母子无疑了。 香客们继续围着看热闹,林疏月想了想,知道这里已经没什么看头,再加上她还另有打算,所以没过一会儿也离开了。 * 后院厢房。 “岂有此理!”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一把拂掉了桌上的茶盏。 ------------ 第45章 子债母还 陶瓷的盘子和茶杯滚落在地,摔了个稀碎,杯中的茶叶与茶水弄脏了老夫人的裙摆。 谢道远的脸色也不好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轻易收场。 否则他们也不会任由那些人在外面胡说,而自己只能窝居到房间,坐在这里生闷气。 谢道远紧锁着眉头问:“母亲,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实在没了主意,如今除了听母亲的,他想不到别的方法。 老夫人气得面色阴翳。 “早知道这秦氏这么不中用,当初就不该让你娶她,更不该让她来办这么重要的事,害得她被人算计,自己糊涂倒也罢了,偏偏是要把凛儿也拖下水!” 谢道远一时讪讪,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谢家被贬至冀州时,他已经二十来岁,原本在京城订了一门侯爵家的贵女,偏偏还未成亲,谢家得罪新皇,被夺爵贬黜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举家搬迁的同时,那侯爵贵女也嫌弃他家被新皇厌恶,所以连忙割席,连带着订好的婚事也吹了。 秦氏是谢家在离开京城前,草草为他重新选订的一门婚事。 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但胜在家世清白,且她的父亲在当时任职于吏部,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但那时候的谢家,已经没什么可挑的了,也没有资格挑,所以最后还是欢欢喜喜的把秦氏迎进了门。 这些年,秦氏一直表现得很好。 孝顺公婆,伺候丈夫。 连老夫人都对她很满意,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谁成想,到了关键时刻,这么不顶事! 老夫人心里生起也一股厌恶的感觉。 谢道远也很无奈,只能道:“现在怪她也于事无补,关键是想想破局之法。” 老夫人又何尝不知? 事情闹成这样,谢家已经成了整个冀州城最大的笑话,名声脸面丢了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凛儿…… 想到谢知凛,老夫人又觉得一阵头痛。 “上次凛儿来信说,冀州的谣言已经传到了京城,恩国公很不悦,那沈相也在质问他为何没有处理好冀州的事情?” “我看这事是兜不住了,若早知道……” 若早知道,她就不该让谢知凛娶林疏月。 她就不该为了钱,走这么一步险棋。 谢道远叹道:“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千金难买后悔药,事情都出了,还是快想想办法吧。” 老夫人愤然瞪着他。 谢道远吓了一大跳。 “母亲,您瞪我作什么?” 老夫人气得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 “还问我做什么,问问你自己啊?出了事就只顾着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一个妇道人家,能为你筹谋至此已经尽了我做母亲的本份,你日也读书夜也夜书,官场混迹那么多年,都是白混的?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被一个小丫头玩弄成这样,就想不出一个应对的方法吗?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说出了老夫人这些时日以来憋在心底最想说的话。 她这个儿子,就是心比天高,福比纸薄。 当初年纪轻轻的,刚入了仕,就遇上新皇登基,全家被贬。 这些年靠上祖上封荫,在这小小的冀州蜗居多年,他倒是知道进取,可向来有心无力,眼看着才气平平,只能把希望全部放在凛儿身上,偏偏凛儿又…… 老夫人闭了闭眼。 再次想到自己那个中年出家,至今沓无音讯的丈夫。 又是一声长叹,只觉得无论心里还是嘴里都是苦涩的。 “罢了罢了,儿孙债,父母还,要不是你祖父当初触怒先皇,你父亲又得罪了圣上,我谢家何至于此?” 她睁开眼,看着谢道远,叹道:“去叫林疏月过来吧。” 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林疏月搞的鬼。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为今之计,只有从源头抓起,看看林疏月到底想要什么。 搞定了她,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 林疏月过来时,特地走了慢了一点,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秦氏与何大壮也一起走过来了。 何大壮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之前的粗布麻衣,而是一身蓝色织锦长袍。 头发也被干净利落的束了起来,头上戴了一只玉冠,脚下是黑色的软靴,连胡子都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清爽干净的面庞。 如果不去看他的那只独眼的话,单就这副身材的打扮,还真像极了谢家大公子应有的气派。 何大壮见到林疏月,微微错开了眼,就当没有见着。 倒是秦氏,面上多了一丝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和林疏月是仇人,若是之前见着,那定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的,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可现在,事情尘埃落定,她就像是忽然松了口气一样,那种被压仰在心底多年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破土而出,她反倒没有那么恨林疏月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秦氏低声说。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没有做什么回答。 秦氏或许因为亲生儿子的归来,不恨她了。 但她可不会忘了,前世秦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 有些东西,不是因为对方看开了就可以一笑泯恩仇的,她林疏月没那么大方,前世所受的苦楚,也不会允许她那样做。 所以,林疏月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径自进了屋。 屋内,老夫人坐在塌上,单手支着脑袋,仅仅过了半天,整个人看上去就憔悴不已。 而谢道远坐在旁边,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令仪则是不在这里。 想来是老夫人懒得应付她,也怕她再闹出什么事,所以派人把她拘起来了。 老夫人多少是有些迁怒谢令仪的。 昨天晚上,谢令仪缠着她说了那好些话,她一时心软答应下来,让她今天早上来戳破林疏月与外男私会偷情的事情。 原本确实是安排得极好,可谁知道会出现意外。 而谢令仪目下无尘惯了,丝毫没有应对突出状况的心理和能力,所以当发现事情有变以后,她只能呆愣愣的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老夫人有信心,如果当时是秦氏,或者她去处理那件事,定然不会让局面变得这样糟糕,哪怕谢道远…… 也不会蠢笨至此! 所以,她现在一想到谢令仪就头疼,压根儿就不想再看到她。 见林疏月和秦氏都来了,连带着何大壮也被带了过来,老夫人眼角一抽,无奈的道:“都来了?坐吧。” 说着,指了指下首的两个位置。 林疏月大大方方的坐了。 秦氏自然也有位置坐,但何大壮却没有。 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老夫人确实没有为他准备位置,因为她打心底里,压根儿就不想承认这个孙子。 大房的秦氏确实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不假,可他谢家不仅仅是只有大房,还有二房三房呢,那可都是生了儿子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大房不是还有谢知节吗? 虽然是个小妾生的,但那也是他们谢家的种。 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从小流落在外的,瞎了眼睛的来继承家业。 是的,在老夫人眼里,秦氏现在把何大壮认回来,就是来争家业的。 是以她对何大壮十分不喜,连带着对秦氏也有几分怨怼。 但人都来了,老让人家像根木杆儿似的杵在那儿也不像回事儿。 所以最终老夫人还是淡淡的道:“给他搬把椅子来吧。” 身边的婢女这才应声,连忙搬了把椅子过来。 何大壮也坐下,有人上了茶。 林疏月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这才眼波流转,淡淡的出声:“这到底怎么回事?祖母……还是婆母?你们谁能跟我说个清楚?” ------------ 第46章 当面质问 这话一出,屋中几个人都气闷不已。 她还好意思要说法? 满屋子的人,谁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她在背后操纵的? 如果没有她,谢家不会出现这样的丑事,秦氏还好好的,也不至于现在落得个声名败坏,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的下场! 但偏偏,这些话他们还不能说。 因为是他们算计林疏月在前,林疏月只是反击,如果说反击也有错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无错之人了。 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沉声道:“你想要什么解释?” 林疏月挑了挑眉。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老夫人还想跟她装糊涂,把这件事情囫囵混过去。 她丝毫不介意的笑出声来,那笑容有些夸张,一改她之前收敛的性格,此时显得张牙舞爪,无所顾忌,明明是大方明媚的笑容,可是落在谢家几个人的眼中,多少就有些刺眼了。 谢道远皱眉一拍桌子,怒喝:“你笑什么?” 眼看着就是恼羞成怒。 林疏月止了笑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我笑什么你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你还想拿着你通判大老爷的架子,以为我会如往常那样迁就你让着你?” 她讽刺的扯唇又笑出了声,只是这一次的笑容不再明朗,而是多了几分讥诮和凉薄。 “真是抱歉啊,我不会了,而且今天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我想明天就一定会有很多人来问,这何大壮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既然是,当初你又为什么要抛弃他啊?” “或许,还会有人问,既然何大壮是你的儿子,那谢知凛又是谁呢?他真的死了吗?都过去半个月了,他的尸骨找到了没有?” 说到这儿,林疏月的双眼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冷光。 她沉声道:“更或许,这件事会传到京城,你说如果远在京城的谢知凛忽然得知,他突然多了一个哥哥或者弟弟,他会不会安心的呆在恩国公然,又会不会安然若素的与宰相府的千金成亲?” 谢道远脸色一变。 连老夫人也惊得变了脸,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指着林疏月,手中还捏着锦帕,但那指尖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你、你怎么知道的?” 林疏月喝了口茶,微微抬眸。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露出以往任何时刻都没有见过的冷凛光彩。 “很意外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活该一辈子都不知晓,一辈子被你们蒙在鼓里,就像一个傻子,被你们骗得团团转,最后失人失财,这样你们才开心?” 老夫人:“……” 谢道远心头一震,许是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过大,他的身子重重跌落回椅子里。 而旁边,秦氏则是目光一闪,朝她看了一眼。 她心里早已清楚,林疏月大概率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面对她此时的发难,她并不觉得惊奇。 老夫人和谢道远自然也有猜测,只是猜测和真正面对现实是两码事。 她心里不愿意相信,多少也是觉得林疏月一个商户女,没那么大的本事看穿整个谢家的阴谋,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恩国公府的手笔。 可现在,真相就被她这样赤果果的揭穿了。 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老夫人沉着脸道:“一派胡言!谁跟你说凛儿在京城的?凛儿已经死了,你分明……” “行了。” 不等她说完,林疏月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 “您到底还要糊弄我多久?谢知凛是恩国公府嫡支贵子这件事,需要我清清楚楚的跟您说明白吗?还是说,您要跟我一起去京城,当着恩国公,当着满京城权贵的面,把这件事情当场拆穿?” 她说着,又冷笑了一下。 “我倒是不介意,就怕谢家丢不起这个人,更怕这事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圣上会觉得你们与恩国公府串通勾结,欺上瞒下,弄虚作假,到时候会不会罚你们不一定,可你谢家想要升迁,只怕就更加无望了。” 林疏月说完,对着老夫人笑了一下。 其实她也不敢肯定,把皇帝搬出来有没有用。 但不管有没有用,先搬出来再说。 毕竟对于前世的事情,她所知道的也很少,谢家到底在谋划什么,直到现在她也是云里雾里。 但至少,有一点她没有说错。 谢家怕被人知晓。 否则就不会大费周章,用这么拙劣的阴谋,还害得秦氏连亲生儿子都不敢认。 果然,就见老夫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想要站起来却又僵在那里,一时间瞪着林疏月,发火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林疏月轻轻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老夫人方才压下心里的惊怒,缓缓的坐了回去,随后看了秦氏一眼。 秦氏接收到老夫人的眼神。 她伺候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对老夫人心里的想法,那自然是很清楚的。 夸张一点来说,秦氏简直就像老夫人肚子里的蛔虫,老夫人想什么,只需要一眼她就能知道。 若是放在以前,她自然很乐意被老夫人当成枪使。 事实上这些年也一直都是这样,老夫人在背后操控,而她就去执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找到了亲生儿子,何大壮又刚好坐在这儿,她现在莫名的就不想去做那些事了。 所以,秦氏有些犹豫。 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不仅林疏月敢忤逆她,连秦氏也不再听她的话了。 一时间,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用力瞪着秦氏。 秦氏想归归,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更何况,后面何大壮想要回到谢家,进入族谱,还需要老夫人帮忙。 所以再三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再当一回老夫人手里的刀。 秦氏勉强笑了笑。 “月儿,这件事就是一场误会,你千万不要生气,其实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们也不想的,毕竟这对我们也没有好处是不是?” 她说着,抿了抿唇,看向旁边的谢道远。 谢道远倒也不蠢,见她看过来,就知道该怎么上场了。 于是也连忙腆着个笑脸,笑道:“是啊是啊,其实……呃,这件事吧,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 第47章 他回来了 谢道远不愧是文人出身,也不愧是中过探花的人。 一张嘴的厉害之处,林疏月算是见识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谢道远给林疏月编造了一个十分拙劣却又找不出任何纰漏的故事。 他说,谢道远现在的确是在京城,他的真实身份,也的确是恩国公早逝发妻的儿子。 只是那位恩国公夫人早年路过冀州时遇到大雨,在一间破庙中避雨时突然临产,恰巧那一夜秦氏也在那里,两个产妇走到了一堆,生产完后,孩子就抱错了。 他不知道恩国公府怎么会将何大壮丢下,只知道他们是一直以为谢知凛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抱回府中养起来。 后来谢知凛长大,与他说了亲,订了林家,也就是林疏月。 没想到新婚之夜,发生了意外,谢知凛为了出城去买林疏月喜欢吃的一家点心,不慎遇到雨天滑坡,坠了马,连人带马的摔到了悬崖下去。 他们也确实以为谢知凛死了,才给他办的丧礼。 至于那肖家秀才的尸体,也确实是秦氏派人去买的尸,是底下的人不懂事,办事没办法,买尸才变成了盗尸。 至于买尸的缘由,则是因为怕她新婚就死了丈夫,伤心过度,如果再没有看到丈夫的尸体,不愿意留在谢家为谢知凛守寡了,那谢知凛岂不是连死后给他上柱香的人都没有?更别说留后了。 只要林疏月还在谢家,就能帮谢知凛把大房这一脉给撑起来,大不了后面从旁支再过继个儿子给她就好了。 这样一来,谢知凛就不至于那么惨,他们这当父母的,心里也过得去了。 这些话乍然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 然后,谢道远又说,不久前他们忽然接到一封信,是从京城送过来的,原来谢知凛那晚坠马以后,并没有死,而是坠入了河里,被河水冲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被路过的相府千金救了起来。 那时候的谢知凛身受重伤,陷入了昏迷,相府千金沈纤纤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却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所以就一路把他带回了京城。 带回京城后,谢知凛失忆了,沈纤纤看中了他,当朝宰相也觉得他一表人才,是个不错的人,于是就同意两人成亲了。 与此同时,那恩国公在来吃喜酒的时候,也意外发现谢知凛与自己早逝的发妻长相十分相似,一查胎记才发现,他就是自己遗失在外多年的儿子。 这一下子,认了亲又成了亲。 亲爹和妻子都有了。 谢知凛在大夫人诊治下,又恢复了记忆,这才想起自己在冀州老家早已成了亲,一时惊慌之下,想要赶回来,但宰相和恩国公却不放人了。 他陷入了两难,写信告诉谢老夫人和谢道远,谢道远也觉得这件事比较棘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帮着他瞒了下来。 只等想清楚解决办法以后,再告诉林疏月。 谢道远说完以后,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的看着林疏月。 一副好像生怕她不信的样子。 林疏月心里觉得好笑。 这谢道远,当什么冀州通判啊,合该说书去算了,瞧这话本子编得,当代状元都未必有他这样的想象力和文采。 她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谢道远急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不信……” “我当然信。” 林疏月看向他,笑道:“可是公爹,照你这么说,谢知凛可是停妻另娶,这在我大胤律法上可是犯罪,要被处以极刑的。” 谢道远脸色一变。 他本就是官,对于大胤朝的各项律法自然十分清楚,可是…… “可是,不知者无罪。” 林疏月恍然。 “哦,也对,您刚才说了,那时候的谢知凛失忆了,是成了亲后才想起来。” “对对对。” 谢道远点头如捣蒜。 林疏月心中讽刺,觉得谢家人真是不要脸至极,可是事到如今,她暂时也没有想到各好的办法,只能道:“您先让他回来再说。” 谢道远与老夫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清咳一声,道:“京城路远……” “那总比蜀州近。”林疏月打断她的话:“实不相瞒,我大哥近日已经来了冀州,如果您觉得京城的路太远,我也不介意让我大哥带着我,远赴京城——寻夫。” 最后两个字,咬字尤为清楚。 摆明了的威胁意味。 老夫人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林家大郎来了?在哪儿?你怎么没有事先告诉我?” 林疏月冷笑。 “我大哥做生意四海为家,所去之处数不胜数,若要事事告诉您,老夫人岂不觉得烦心?” 说完,她径自站了起来。 “您还是给我一个答复吧,要么谢知凛回来,要么我去京城找他,就这两个选择,别无他路,我给您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答案。” 她说完,就带着碧柳走了。 老夫人呆立在当场。 谢道远急声道:“母亲,这林家大郎来了,事情就不可能再压下去了,您要早做决断啊。” 林霁寒若过来了,就代表着林家会知晓整件事。 林家若知晓了整件事,那他们想要安抚住林疏月的心思也就可以歇菜了。 毕竟,林疏月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是最容易被说动的。 到时候不管威逼还是利诱,总能把她压下来,可现在显然是不能了。 那谢知凛岂不就只剩下了回来这一条路? 想到这儿,老夫人恨恨的闭上了眼。 天意弄人啊! 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写信通知凛儿,让他回来吧。” 事实上,谢知凛并不需要她的通知,早在给谢家回信以后,谢知凛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再加上宰相府的施压,让他无从选择。 于是两天前,他便已经辞别了恩国公,启程回冀州了。 只是林疏月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个人。 那就是宰相府的千金,那位前世嫁给了谢知凛,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在她临终时来到她的床头,与谢知凛执手恩爱笑看着她离世的女人。 沈纤纤。 ------------ 第48章 再次相见 谢知凛是在清凉寺事发的第二天到达冀州的。 彼时法会已经结束,所有人都散去,谢家人带着秦氏以及何大壮回了谢府,至于刘成,则是被林疏月秘密带走了。 事情这么乱,谢家人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以致于刘成被带走他们都没有发现。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谢家人觉得这个人也不重要,左右是被人买通了来陷害秦氏。 至于买通他的那个人,他们也早已知晓,所以刘成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如果没有被人带走,他们也会想办法处理了他,现在被人带走了,正好省了他们的力气。 林疏月则是回了澹月居。 谢知凛回来的消息传到澹月居时,她正在修剪屋中窗前的一束绣球花。 蓝中带绿的花朵一簇簇开得紧密,虽不是鲜艳的颜色,却莫名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欢喜。 自从清凉寺的事情发生后,林疏月也不装了,直接跟谢家摊了牌。 如今春晓已经回到她身边,大哥带着追影和流霜还有万全师父,也住进了澹月居里。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林疏月那张嫩白精致的小脸上,她素指纤纤,捏着花茎,整副画面好似一副美人图。 林霁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样一幕。 他迈步进了屋子。 “大少爷。” 碧柳和春晓行了一礼,林霁寒抬手让她们起来,然后道:“谢知凛回来的消息,你可听说了?” 林疏月放下剪刀,转身坐回塌上,笑道:“听说了,说是还带回来一位大美人。” 林霁寒目光微冷。 “我去找谢家要个说法。” 在清凉寺,他听林疏月的退居身后,没有为她出头,让她自己解决了那件事情。 如今谢知凛已经被逼着现了身,他这个做大哥的再不出现,就说不过去了。 林疏月没有阻止。 “我和大哥一起去。” “好。” 事实上,不用他们主动上门,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家就派刘妈妈过来了。 刘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虽然如今林疏月和谢家撕破了脸,但老夫人还是要顾及谢家的面子,能把这件事以最圆滑的方式解决了最好,在没有不得已的情况下,她还是想两全其美。 所以,她派了刘妈妈过来,就是给林疏月面子,希望她能看在她这位老祖母放下身段请她上门的份儿上,在这件事情上作出让步。 刘妈妈站在屋中,恭敬的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回去,大少爷回来了。” 林疏月坐在椅子上,冷眸看着她。 林霁寒坐在一侧,冷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才瞧了一出大戏,这是又要上演另一出了?死人也能活过来,真是稀奇。” 刘妈妈微微抬眸,瞟了一眼林霁寒。 对于林家这位大公子,她是有些忌惮的。 虽说林家是商户,但这年头,做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听说这位林大公子很得林家夫妇的真传,虽然才年方二十五,但林家诸多事宜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中,俨然是要继承家业了。 刘妈妈客气的笑了一下,道:“老太太说了,若是林家公子在这儿,便也请林大公子一同前往。” 林霁寒讥诮的扯了下唇,没有说话。 林疏月倒没再对刘妈妈拿乔,实在没什么意义,便起身淡淡的说:“那就走吧。” 谢知凛平安归来,无论怎么说,对于谢家人来说都是一件喜事。 所以哪怕有清凉寺的乌云罩在头顶,整个谢府仍旧是披红挂绿,下人们忙忙碌碌,一片喜气洋洋。 林疏月到的时候,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前厅。 谢老夫人、谢道远、谢道齐、谢道亨、曹氏、秋氏,连带着谢令仪也都在。 谢令仪看到林疏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原本只是猜测大哥还活着,却没想到真活着,如今大哥平安归家,不仅能压住林疏月,还带回了一位新嫂子。 想到这儿,她悄悄瞥了沈纤纤一眼。 谢知凛站在前厅正中间,沈纤纤就站在他的身侧。 一身嫩黄色杭绸绣金色牡丹花襦裙,外面是通透的白纱,头上簪着青竹白玉,身姿婀娜,面庞清秀,当真玲珑花儿一般的漂亮人儿。 谢令仪觉得,自己这位新嫂子,虽然五官不如林疏月漂亮,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很舒服。 她端庄婉约,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最重要的是,她出身高门。 宰相沈括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是一国执宰,手中握着的权利别说他们谢家,就连锦衣卫只怕也是忌惮的。 大哥能与宰相府结亲,就证明大哥也是人中龙凤。 何况他现在可不仅仅是谢府之子,他还是恩国公府的二公子,听说他的生母以前生过一个儿子,也就是他血缘上的大哥,可惜死了,所以他这位二公子虽然名义上排行老二,可实际上,就等同于长子。 嫡出,又是长子,那以后岂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恩国公府的爵位? 如果大哥成了新的恩国公,那她这个妹妹,岂不就是恩国公之妹? 谢令仪一想到这个身份,就不由兴奋起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往上流,直冲脑门,让她的脸庞都带上了一丝红晕。 林疏月也看到了沈纤纤。 但她却只是一眼就错开了,转而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骗她两世的男人身上。 谢、知、凛! 谢知凛也听到了脚步声,再加上有下人在旁边提醒,他转过身来,不期然就对上了林疏月那双清凌凌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睛。 两世情仇,一朝相见。 林疏月恨得在袖中攥紧了手指。 谢知凛倒是有些意外。 他是见过林疏月的。 在还小的时候,他与林疏月订亲,是他亲自骑着马翻山越岭,带着人来到蜀州,给她下聘。 那时候的林疏月才十四五岁,虽然面庞没有长开,但已经初具美人模样。 谢知凛一直都知道,林疏月是美人。 但于他来说,美丽的皮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势。 所以饶是知道林疏月的美貌足以抹去她身份上的差距,但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还是选择了诈死回京,回到恩国公府。 只是,此时再见到林疏月,谢知凛却不由恍惚了一瞬,那一刻竟无法判断自己的对错了。 只见林疏月穿着一件素白衣裙,五官清丽而大方,她仍旧是那样美,却又与他记忆中的美不太相同,仿佛在那美丽的表皮下多了一丝清冷,一丝让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的恨意。 她恨他? ------------ 第49章 互为平妻 这怎么可能? 不过很快,谢知凛就想到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又释然了。 她确实应该恨他的。 毕竟是他违诺在先,若不是他诈死,她不必承担守寡的痛苦,更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克夫。 还有清凉寺…… 谢知凛回来后,就听说了清凉寺事情的全貌。 他只知道林疏月长得极美,却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手段…… 谢知凛是不喜欢心计过多的女人的。 林疏月要自保可以,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他的母亲。 他虽是恩国公府的嫡子,但谢家养育他,教导他,秦氏更是兢兢业业的照顾他这么多年,他必须感念恩情,所以林疏月可谓是踩到了他的底线上。 想到这儿,谢知凛的目光冷淡下来。 “月儿来了,快来和凛儿见一见,凛儿刚回府就念叨着你呢,他大难不死,很惦念你这位新婚妻子。” 林疏月走到谢知凛面前。 掩去了眼中的仇恨,只带着一些兴味,微微偏头,似玩味一般的说:“原来你真的没死?” 谢知凛有些尴尬。 谢道远所编的说词,谢家人已经告诉他了,所以他不需要绞尽脑汁想怎么应对,只需要按照谢道远所说的跟林疏月交待即可。 “对不起,天意弄人,我没想到只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林疏月觉得好笑。 “你当然想不到了,认了亲爹又多了个妻子,如果能想到,恐怕你早就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谢知凛:“……”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碰得他哑口无言。 林疏月却懒得和他多说,目光微微旁边一移,就落在了沉默安静的沈纤纤身上。 “这位就是……沈姑娘?” 沈纤纤当然也在看林疏月。 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谢知凛成过亲,也知道谢知凛的真实身份,许多东西,光是一个恩国公府和谢家哪敢成事? 只有手握重权的宰相府,方才能够有胆量,也有能力去做某些事情。 她对林疏月是有敌意的。 只是这种敌意不能明目张胆的表露出来。 所以,饶是心里再瞧不起,沈纤纤还是对着林疏月笑了一下,温婉的道:“纤纤见过姐姐。” “早就听闻姐姐美若天仙,温良贤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纤纤今日初来乍到,有得罪姐姐的地方,还请姐姐原谅,日后也劳烦姐姐多多照顾。” 说完,竟是伸出纤纤玉手来,要握林疏月的手。 林疏月毫不客气的缩回手避开了。 那动作,简直连一点掩饰也没有,把嫌弃和排斥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沈纤纤一僵。 就听林疏月讽刺的道:“谁跟你姐姐妹妹?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我可没听说过,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 沈纤纤那张如出水芙蓉般的脸上顿时血色尽褪。 谢知凛不悦的皱眉,上前一步将沈纤纤护在了身后。 “疏月,纤纤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你何必如此针锋相对,不近人情?” 林疏月都要被气笑了。 她看着谢知凛,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令人无比讽刺的笑话。 “我不近人情?谢知凛,你背叛我在先,欺骗我在后,假死逃婚也就算了,如今还带着个女人回来,我不与她针锋相对,难道是要握着她的手,高高兴兴的迎她进门吗?” 谢知凛一滞,怒气上涌。 “林疏月,你别太过分!” 这时,林霁寒走上前来,伸手一把将林疏月也拦到了身后。 “谢知凛,是你别太过分!” 他面色阴沉,英俊的面容在愤怒下自有一股威压,沉声说道:“你背信弃义,停妻另娶,如今还敢凶我妹妹,你凭什么?难道真要我告上京城,敲登闻鼓,告御状你才安心吗?” 谢知凛一震。 显然被林霁寒给震住了。 老夫人见状,微微皱眉,秦氏连忙笑着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吵什么呢?凛儿,你少说两句。” 说完,又看向林霁寒。 “林大公子,不是凛儿停妻另娶,实在是造化弄人,我们原本都以为凛儿已经死了,可谁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呢?” “再怎么说,凛儿能平安回来,也是一件喜事,虽说如今这样的局面有些尴尬,但总好过让月儿守寡是不是?” 她这话,瞬间引起了谢家所有人的赞同。 就是,如果谢知凛不回来,林疏月就要当一辈子寡妇,到时候她的日子指不定会过得有多惨呢。 现在谢知凛回来了,她不用当寡妇,仍旧是谢家的少夫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家沈姑娘要和她共侍一夫都没说什么,难不成,她比沈姑娘还要高贵吗? 这样一想,谢家人心中那最后一点心虚和愧疚都没有了,整个一高高在上,睥睨着林疏月。 林疏月见状,都快要被气笑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沉声道:“婆母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与谢知凛成了婚,自然可以勉强算一家人,但这位沈姑娘与我无亲无故,又是宰相府的千金,我可不敢当她的家人。” 沈纤纤又是一僵。 秦氏的心里也有些恼火,但碍于此时的场面属于谢家理亏,她只能勉强赔笑道:“可沈姑娘已经嫁给了凛儿,虽说是在凛儿失忆后与他成的婚,但那也是成婚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有多重要,总不能现在凛儿恢复了记忆,就不要她了吧。” 林疏月挑眉,看向谢知凛。 “哦?你真的失过忆?” 谢知凛平视着她,目光丝毫无惧。 “当然。” “呵,那确实不能怪你,也不能怪这位沈姑娘,只不过,既然双方都是明媒正娶,我倒想问问,如今你们要如何处置?” 秦氏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身后的老夫人。 老夫人没有说话,又看向谢道远。 谢道远也很尴尬,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麻烦事,只能将皮球踢回给谢知凛了,于是说:“凛儿,你觉得呢?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谢知凛眉目不动,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却透着一股笃定。 “自然是不分大小,互为平妻。” ------------ 第50章 让他选择 什么? 林霁寒一听这话,顿时就炸了。 他妹妹好端端的嫁进谢家,先是受尽污蔑与苦楚,好不容易逼得谢知凛回来,现在他带回来一个女人不说,还要让她妹妹与这个女人共侍一夫,当什么平妻? 呵,简直可笑! 林霁寒阴沉着脸道:“休想!” 老夫人沉着出声:“林大公子,你虽然是林疏月的哥哥,但也未必能替她作主,我看这话还是听听林疏月的意见吧。” 说完,又温和了脸色,看向林疏月。 “月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件事也非我谢家所愿,只是情势所迫,你与沈姑娘都对凛儿痴心一片,再加上天公作美,这事让凛儿辜负了谁都不好。” “好在沈姑娘不是个心眼小的,她贵为宰相嫡女,尚且能为了凛儿容下你与你平起平坐,你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凛儿好,只有他好了,你也才会好,你们的子嗣将来也会好,不是吗?” 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那就是,人家宰相千金都没嫌弃你出身低,你怎么还能嫌弃和她共侍一夫呢? 你应该好好的巴结她才是。 毕竟只有谢知凛攀上了宰相府的权势,你以后才有好日子过,你生下的孩子也能水涨船高,跟着抬高身份。 若是换了旁的人,或许真的会被老夫人说动。 毕竟,一届普通商户,与恩国公府和宰相府比起来,确实是云泥之别。 只可惜,现在她面对的人是林疏月。 经历过前世,又看清了谢家与谢知凛的为人,她又怎么可能以身伺虎?别说她不会与沈纤纤做平妻,就算是谢知凛休了沈纤纤,只要她一个,她也不会再要了。 “不用了。” 林疏月果断的出声,声音四平八稳,目光像海底沉静而漆黑的礁石。 “宰相府的门楣我高攀不起,你谢家要出尔反尔,停妻另娶,我无法阻止,只希望你能签下这纸和离书,从今往后,无论你要娶谁,都与我无关,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没什么关系。” 林疏月说着,掏出一份和离书,放在了谢知凛的面前。 谢知凛瞳孔一缩。 谢家其余人也是脸色一变。 都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决绝,居然连和离书都准备好了。 老夫人的脸色尤其难看。 “林疏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疏月冷笑:“我刚才说得不够明白吗?我不愿意与她做平妻,也不愿意再当这所谓的谢家少夫人,他既然已经娶了沈纤纤,那便不要委屈人家,把谢家少夫人这位置让给她吧,签了这和离书,我自会归家,不给你们谢家带来任何麻烦。” 谢知凛沉声道:“不行。” 他松开沈纤纤,大步走到林疏月面前。 谢知凛是好看的。 从一开始,林疏月就知道,他有着比普通男子更好看的样貌。 温润如玉,书生意气,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再加上风趣优雅的谈吐举止,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少女的她春心萌动,对他一往情深。 可是现在,她看着谢知凛那张温润俊朗的脸,却如同看到了一只苍蝇,只觉得无比恶心。 “怎么,你不想给你的沈姑娘幸福了?”她讥诮的问。 谢知凛沉着脸看她。 他不相信林疏月敢与他和离。 或许说,他不相信林疏月舍得离开他。 虽然两人自从订亲后,就少有往来,毕竟要遵从礼数,但无论是从以前的信件中,还是她看他的眼神,他都能感觉到她炙热的爱意。 那也是他享受的,愿意娶她的理由之一。 可是现在…… 他看着林疏月,却发现她的脸依旧那么美,可那双曾经装满了他的身影的炙热眸子中,却只剩下了冰冷,再无一点爱意。 谢知凛的心狠狠一沉。 他沉声道:“我们不能和离,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是我谢知凛的妻子,怎么可以说归家就归家?” 林疏月冷下眉眼嘲笑:“我是你的妻子,那你的沈姑娘算什么?” 谢知凛道:“我都说过了,那是意外。” “哦,她是意外,所以我是真爱?你舍得她,舍不得我?” 谢知凛:“……” 沈纤纤的身子晃了晃,精致的小脸一片苍白。 她本就生得瘦弱,不像林疏月这样大方,如果把林疏月比作那荷塘里向阳而绽放的洁白荷花,那沈纤纤就如同春日里随风飘动的柳叶,总给人一种弱不经风的气质。 她缓步走到林疏月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眼眶就先红了,身子似摇摇欲坠,更惹得人心中怜悯。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会让凛郎难做的,我知道,你心中有凛郎,凛郎心里也有你,是我不该半路加入。” “可是姐姐,我也是真心喜欢凛郎啊,而且我与他成亲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要怪只能怪老天造化弄人,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与我平起平坐,那我就做小妾,做侍女好了,只要你能原谅凛郎,只要你能让我留在凛郎的身边,你让我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姐姐,求您不要再和凛郎闹了,好吗?就当纤纤跪下来求你了。” 她说完,就要给林疏月跪下。 谢知凛脸色一变,连忙扶住她。 “纤儿,你做什么?你贵为相府千金,怎能跪她?” “她一届商户女……” 后面的话,谢知凛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林疏月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一届商户女,哪里配得上你的一跪? 呵,在谢知凛心里,她就是低贱的,而沈纤纤就是高贵的,只可惜,他所谓的高贵,也只是沈纤纤的身份,如果两人的身份对调,她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也对着沈纤纤说出那番话。 所以说到底,他既不爱她,也不爱沈纤纤,他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林疏月冷声说:“你们不必在我面前唱双簧,总之我心意已定,要么,谢知凛放弃沈纤纤,专心回来和我过日子,我可以既往不咎,要么,你娶沈纤纤,我们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说完,将和离书放下,然后道:“和离书我放在这儿,要怎么选,看你自己吧。”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谢知凛沉下脸道:“你要去哪儿?” 林疏月没有回头,只微微顿住脚步,冷嘲:“谢大公子回来了几个时辰,该不会还没有听说,我并不住在谢府,而是住在城东的澹月居吧。” 谢知凛一噎。 他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生气! ------------ 第51章 鱼与熊掌 他大跨步上前,拦住林疏月。 “你为什么要住在外面?” 林疏月还没来得及回答,林霁寒就上前一步,拨开了谢知凛的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谢知凛一滞,沉声道:“林大公子,这是我的夫人。” 林霁寒讥讽:“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夫人,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老夫人道:“好了,你们别闹了。” 她拄着拐杖上前,目光不善的盯了林疏月两眼,又看向谢知凛。 “她住在外面是我同意的,之前你没有回来,府中闹得很乱,她非要搬出去我也没有办法,不过现在凛儿回来了,林疏月,你身为凛儿的妻子,再离府别居就太不像样了,你确实应该搬回来住。” 林疏月皮笑肉不笑。 “搬回来,搬去哪儿?” 老夫人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是止澜院。” “哦?”林疏月微转着眸光看向谢知凛:“是这样吗?我……可以住在止澜院?” 谢知凛一僵。 他刚才只顾着生气,竟忘了谢府本来就占地不大,再加上几房没有分家,院子都被占满了。 他回来以后,就带着沈纤纤先住进了止澜院里,现在再叫林疏月住进去…… 二女共侍一夫确实无伤大雅,可都住在一个院子…… 谢知凛想想那个画面,也忽然感觉到了头疼。 “祖母,这事还是先搁置吧,等有空出来的院子后再说。” 老夫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色有些讪讪的。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林疏月离开了。 回到澹月居以后,林霁寒就先回房去换衣服了。 碧柳替林疏月沏了一杯茶,春晓拿了软垫过来让林疏月靠在身后,林疏月这才坐回了软榻上,轻啜了一口茶,只觉得浑身舒爽。 林霁寒很快就换好衣服过来了。 林疏月看到大哥,笑道:“大哥,快过来坐,碧柳刚泡的雨前碧螺春,味道还不错。” 林霁寒坐过来。 林家四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在家中时就没什么避讳,此时知道林疏月受了委屈,林霁寒更顾不得那许多劳什子规矩了,所以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嫌,在她近旁坐下后就喝了口茶,点点头道:“确实不错,碧柳的手艺越发好了。” 碧柳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端着托盘出去了。 春晓笑道:“公子和小姐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小厨房盯着,吩咐他们做。” 林疏月道:“老三样吧,给大哥再来一条蒸鱼。” 说完,转头问林霁寒:“大哥,你可还想吃什么?” 林霁寒并不重口腹之欲,便道:“把你们小姐那道辣子鸡去掉,她这两天有些上火,给她吃清淡点。” 林疏月顿时满脸不高兴了。 蜀州嗜辣,她出自蜀州,口味自然就偏重一点,家里二哥和三哥的口味都跟她差不多,偏偏大哥不是,用母亲的话来说,大哥年纪轻轻却像个老学究,吃得比八十岁的大爷还要清淡,生在山中内陆,却还偏爱吃鱼,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从哪儿投胎来的。 林疏月每次听到这儿,就拉着二哥的袖子偷笑。 二哥和三哥倒不敢跟着揶揄,实在是大哥的威压过甚,他们怕现在揶揄了后面要吃挂落。 但实际上,背后没少跟着林疏月一起蛐蛐,都说大哥不该做生意,合该读书去当老夫子。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现在几兄妹都长大了,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尤其林疏月出嫁以后,再想像以前那样相聚,就几乎不可能了。 林疏月无奈的叹了口气,见春晓盯着自己,只能道:“就按大哥说的,快去吧。” 春晓这才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扭身出去了。 林霁寒问道:“刚才你在谢家所说的话,是认真的?” 林疏月一愣,端着茶杯的动作缓了缓,眉眼掩在杯身之后,问:“什么话?” 林霁寒轻皱着眉头。 “就是你说,谢知凛若肯回头,你便和他好好过日子,他若不回头,你便与他和离,成全他和沈纤纤的话。”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林霁寒却总觉得不妥。 因为他太清楚自家妹妹是什么性子,她那样骄傲的人儿,被谢知凛这样欺骗定然是愤怒伤心,继而便是对这个人彻底失望。 谢知凛肯拿八抬大轿重新抬她回去,她尚且都还要考虑再三,未必肯跟他走,更何况只是他回心转意? 他总觉得,妹妹还有后招。 林疏月笑了笑。 她抿了一口茶,又拿手帕沾去了嘴角的茶渍,这才说:“大哥觉得,谢知凛会放弃沈纤纤吗?” 林霁寒紧锁着眉心,认真思考了一下。 从他的直觉来看,他觉得谢知凛不会。 毕竟沈纤纤是什么人?那可是宰相府的千金,虽然谢知凛回了恩国公府,从名认上来说,他也是恩国公的儿子,可据林霁寒所知,恩国公可不止他这一个儿子。 旁支的且先不说,就光恩国公膝下的儿子,就有好几个,更遑论除了庶子之外,在原配发妻也就是谢知凛的生母死后,他又续弦娶了一个妻子,那个妻子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所以,谢知凛现在可是有两个嫡亲的弟弟。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从哪方面考量,他都不会放弃沈纤纤。 于是,林霁寒老实摇头:“他不会。” 林疏月笑道:“那不就得了?明知道他不肯放手,我提出的这个条件,自然也就可有可无,而谢知凛想和沈纤纤在一起,只有与我和离这一条路。” 林霁寒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他就怕妹妹一时心软,真听了那谢知凛的话,让他放弃沈纤纤与他和好了。 “谢家现在不愿和离,你心里可有打算?”林霁寒问。 林疏月想了想,说:“他们会同意的,只是现在还抱有侥幸心理而已。” 林霁寒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侥幸心理?” 林疏月解释道:“谢知凛之所以娶我,是看中我们林家的钱财,而他诈死回京后,立马就娶了沈纤纤,自然是看中宰相府的权势,他钱权两样都要,其实我怀疑他另有图谋,不止想要恩国公世子之位这么简单。” “但是如今我揭破了他诈死的阴谋,逼得他不得不回冀州,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钱财和权势他只能选择一样了。他不肯与我和离,无非就是打着我会心软,能拖一时是一时的心思,等他哪天发现我并不会心软,而他也再不可能鱼与熊掌兼得,他自然就会放手了。” 林霁寒的眉心皱得很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疏月没有将心底的话完全说出来。 ------------ 第52章 以防万一 林疏月确实没有将真话完全说出来。 倒不是她不信任大哥,而是怕说出来以后,会吓到他。 毕竟,她的重生之事实在太过诡异玄妙,其实直到现在,有时候她半夜惊醒,还是会感到害怕。 害怕自己眼前所处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等她梦醒了,她又回到了别庄那个破旧的小院里,被人囚禁,殴打,侮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好在,事实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 但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大哥。 一是她无法向大哥解释重生的事情,二是她怕大哥担心,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大哥有多疼宠她她心里知晓,正因为知晓,她才要努力张开羽翼,将那些风霜箭雨挡在外面,不让它们伤了大哥分毫。 林霁寒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探究林疏月心底真正的想法。 他相信小妹,也尊重小妹。 他想,小妹有什么话不说,肯定有她不说的缘由。 他这个当大哥的,只要能守着她护着她,出了什么事替她挡着就够了,至于别的,她爱怎么样,只要她喜欢都可以去做。 这样想着,林霁寒便道:“这谢家贪婪自私,你今日不同意他们的做法,他们定然还要来烦你扰你,谢知凛更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回头他若找上门来,你只管派人把他打出去,出了什么事大哥替你负责。” 林疏月笑道:“有大哥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两人正说着,这时,万全师父却快步从外面进来。 “大公子,蜀州来信。” 林霁寒连忙伸手接过。 待看清那信上的内容后,却是微微一怔,变了脸色。 “怎么了?” 林疏月关心的问。 林霁寒将信纸交给她,说道:“家中出事了,你看看吧。” 林疏月接过来一看,也皱起了眉。 信上所说,林家在蜀州的商铺出了大事,商铺起火,烧死了人,那人还是当地县令的侄子,具体什么情况信上说得并不清楚,只知道这么大的事,家里的老管家和掌柜的都无法作主处理。 而林父林母刚出门做生意去了,这次去的还是南离国,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否则这次来冀州的就不会是林霁寒,而应该是林家夫妇了。 至于留守在家中的林家三少爷,那就是个半大孩子,根本什么也不懂,且他出面的话,蜀州县令不免要欺负他脸嫩,许多事情就不好交涉了。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要由林霁寒回去处理才最保险。 林疏月果断的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自己能处理。” 林霁寒却满脸担忧。 “可是谢家……” “我与谢家的事说来说去最后就两个字,和离,换了别的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所以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安心回去处理家中的事,然后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林霁寒却仍旧不放心。 “我怕他们用强。” 林疏月一笑。 “那就把流霜和追影留给我吧,有她们保护我,你总该放心点。” 林霁寒道:“万全师父也留 下。” “不行。”这一次,换作林疏月不同意了。 “万全师父必须跟你一起回去。” 她心里清楚,家中的商铺起火烧起了县令家的侄子,这件事不是小事,大哥回去处理时一定非常棘手,再加上这里离蜀州并不近,这么远的路程,虽然大哥会武功,但是有万全师父在身边保护他,她多少会安心一点。 “你就放心吧,大不了再有什么事,我再让人回去找你就行了。” 林疏月跟着林霁寒撒娇。 林霁寒拿她没办法。 “好吧,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好。” 因为家中催得急,林霁寒也不便吃晚饭了。 当天下午,就收拾好行李,带着万全师父离开了。 等林霁寒走后,林疏月用完晚膳,并没有休息,而是让碧柳和春晓守在家里,自己则是带着追影和流霜出了门。 追影和流霜还没有晚上跟她一起出去过,有些好奇。 追影问:“小姐,您要去哪儿?” 林疏月笑道:“你们听说过不夜天没有?” 追影点头:“听说过,那是大胤最大也是最神秘的地下组织,听说里面什么都卖,也什么活都接,就连刺杀朝廷命官的差事他们也敢干。” 林疏月道:“我想去买 一些毒粉。” “毒粉?”流霜睁大了眼睛,“小姐,您要毒谁?” “不毒谁,就是备着。” 林疏月想,依谢家的尿性,定然是要先来软的,等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了。 她虽然有流霜和追影在身边保护,但总有无法周全的时候,买些东西备在身上,以防万一,总比什么准备也没有得好。 这样想着,马车便直接往不夜天驶去。 而此时,不夜天内部。 裴行渊又来了。 他依旧是那 身玄色锦衣,脸上戴着黑色面具,坐在一张梨花木制的书案之后,看着手里的帖子,沉声问:“那些人交待出实情没有?”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的年轻男人,名唤青玄,是他的左膀右臂。 青玄沉声回答:“交待了,只是有些地方对不上。” 裴行渊抬眸。 一双漆黑的眸子如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的黑宝石,问:“哪些地方对不上?” 青玄道:“据郭代松旗下的门客所说,那间院子虽在他的名下,里面的兵器却并非他们私藏的,而是另有其人。” “谁?” “谢道远。” “谢道远?”裴行渊一怔。 “你是说,通判那个谢家?” “正是。”说到这儿,青玄没忍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就是上次来王文泰的住所找他,最后被您打了两顿的那个,据郭代松的门客交待,那谢道远与郭代松之前并不相识,只是在某次的春日宴诗会上见过,也就是那次的诗会,郭代松见谢道远颇有诗才,对他十分欣赏,两人渐渐有了往来。” “也正是因为他与郭代松有了往来,那门客才渐渐与谢道远认识,因为他的老家在冀州,在冀州颇有产业,有一次回乡探亲时遇见谢道远,谢道远便面露难色,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借住,他不知原因,但想着他是布政使欣赏的人,便也就大方帮助了,没想到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裴行渊沉吟了一下。 随即露出一抹冷漠的笑容。 “这么说,还得把这位谢大人传过来审问?” “是。” “去吧。”裴行渊挥挥手。 青玄立马道:“小的这就去办。” 他这边刚出去,下一秒,一个长得阴柔漂亮一身白衣的男人就与他错身进来了,进门时,甚至还对青玄抛了个媚眼,不过被青玄给无视了。 裴行渊看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进来做什么?” 百晓生娇娇柔柔的笑道:“我好心来提醒你,你却对我这副态度,人家要伤心了。” 裴深渊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心底想要将他扔出去的冲动,道:“有话快说。” 百晓生轻哼一声,道:“谢家少夫人来了。” 裴行渊一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谢家少夫人是谁,登时微变了脸色,起身道:“在哪儿?带我去。” ------------ 第53章 让他脱臼 不同于上次的生疏,这次林疏月来到不夜天,已经熟门熟路。 ***的人名叫孟瞎子,是个半瞎了眼的老太婆。 听说林疏月要毒粉,她掏啊掏,从兜里掏出来好几样,一一摆在林疏月面前。 “这一瓶,叫见血封喉,只消半盏茶的功夫,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这一瓶,名叫行尸走肉粉,只消往那人身上一洒,保证他精气全无,半死不活,就跟那行尸走肉一样。” “还有这一瓶,名叫听话粉,你把它下在对方的吃食茶汤里,喝下去的一柱香时间内,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保证比你孙子还听话,你指东他不敢往西,你指西他不敢往南。” “还有这,痒痒粉,顾名思义,中者浑身其痒难忍,就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还有这个……” 孟瞎子一瓶一瓶的介绍着。 林疏月听着她的介绍,越听,眼睛越亮。 她只觉得,每一瓶都很对她的胃口,每一瓶她都很有兴趣。 反倒是追影和流霜对此不屑一顾。 “小姐,你要是看不惯谁,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杀了就是,又何苦要劳烦你自己动手。”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这你们就不懂了,所谓百密尚有一疏,我知道你们很厉害,不然也不会叫大哥特意带你们过来,可万一哪天咱们走散了呢?没有你们在身边,我还有这些东西,不至于叫人害了我不是?” 追影和流霜一顿,倒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那小姐你全都要吗?” “全都样,每样各来一瓶。” 她说着,就开始掏钱。 就在这时,裴行渊也到了百蛛院。 百蛛院就是专门售卖毒粉毒液的院子,除了这些,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害人的东西。 总之,不夜天只管做生意,在里面卖东西的也并非全是不夜天的成员,有许多都是江湖上的散客,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寻个地方做生意而已。 而不夜天也不会管他们,只需要他们交易完过后留下相应的中介费就可以。 裴行渊远远的就看到林疏月捧着一大堆毒药,装进身边婢女所牵着的布袋子里。 他眉心一跳,有些好奇。 “你买这么多毒药做什么样?”他走近几步问。 林疏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过身对上男人那双黑色琉璃一般的眼睛,才认出他是谁,顿时没好气的说:“要你管?” 说完,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的地盘,又缓和了语气。 “你不在百晓生的院子里为人家解疑答惑,在这儿做什么?” 她并不知道裴行渊的身份,上次是在百晓生的院子里看到他,就下意识到为他是分管那座院子的。 众所周知,百晓生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一种身份。 在不夜天,有许多位百晓生,他们都知道这世间许多常人所不知的隐秘之事,只需要给出相应的报酬,他就能给你满意的答案。 林疏月上次找那位长相阴柔的白晓生买答案,得到的答案不满意,后来眼前这位让她花高价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自然也就认为,他也百晓生中的一员了。 裴行渊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解释,反倒从善入流的说:“我那边没生意,就随处逛逛,刚好逛到这里。” 顿了顿,他瞄到林疏月手上其中一瓶毒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鹤顶红,顿时瞳光一紧。 “你要杀人?” 林疏月轻哼:“关你什么事?” 裴行渊笑道:“你好像对我有敌意。” 林疏月一顿,想了想,倒也不觉得自己对这人有什么敌意,只是潜意识里有一种直觉,那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 她不想遇见他,更不想与他接触,可他却如同鬼魂一样,三番四次出现在她面前,虽说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可她还是本能的感到不安。 “我没有,你想多了。” 她说完,束好布袋的口子,让追影将东西拿好,然后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儿?” 裴行渊下意识伸手搭上她的肩。 说时迟那时快,追影腾出一只手猛然握住他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裴行渊的手腕顿时脱了臼,软软的垂倒在一旁。 林疏月吓了一跳。 追影冷冷的道:“敢对我们小姐不敬,该死!” 裴行渊目光微谙。 他当然不是打不过追影,只是下意识就不想反击,除了存在试探她身边这两个丫鬟的功夫以外,也是不想与林疏月生出更多误会。 更何况,小小脱臼,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他面上却表现出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虽然戴着面具导致林疏月看不见,但光是那双水凌凌乌黑的眼睛,就已经盈聚起一团水光,仿佛无声的控诉。 “我只是想跟她说句话,你那么凶做什么?” 追影:“……” 林疏月也觉得不好,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她倒不是怕了眼前这个男人,只是这里是不夜天,她在来之前就打听过这里的规矩,在这里,你想交易,卖什么都可以,买什么也没人管,但你要是在这里闹事打架,那可不是轻易能走掉的。 地下朝廷,不是说着玩儿的。 想到以前听过的有关不夜天的那些传闻,林疏月狠狠咽了口唾沫,伸手悄悄拉了一把追影,然后道:“对不起,我的丫鬟太紧张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她说完,凑近了去看男人的脸。 男人脸上的面具只遮去他大半张脸,还剩下半截白皙的下巴露在外面。 只见那原本白皙的下巴此刻已染上一抹嫣红,就好像因为疼痛所刺激的。 林疏月顿时生出一股愧疚。 “我没事。”裴行渊故作委屈的说着,声音有些闷:“就是好疼,我的手腕好像脱臼了,你可不能就这样走掉,你得帮我把它接回来。” “啊?” 林疏月讶异的睁大眼,看着男人垂下的手腕,好像确实脱臼了。 她转头看向追影。 “你弄的,你会接吗?” ------------ 第54章 被他碰瓷 追影也是一脸懵。 她是从小被训练的暗卫,学的是杀人技,这救人的本事可没学过。 流霜也连连摇头,一副别找她,她不行的样子。 林疏月有些无语。 裴行渊的眼中倒是闪过一抹暗光,随后便故作痛苦的大声嚷嚷:“啊啊啊,好疼,疼死我了,我的手要废了啊啊啊……” 他痛苦的样子不似作假,林疏月也慌了起来。 就连追影,也生平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偏偏这时,一位穿着青衣的中年男人还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他是这不夜天的一位管事,原本是听到声音才走过来询问,待走近了才看清是裴行渊,顿时神情一震,连忙后退一步恭肃的弯腰行礼,道:“参见主……” “啊,廖管事,你来得正好,我的手断了,你快帮我看看,还能不能接上?” 裴行渊一边说着,一边往廖百成那边挪动,同时背对着林疏月疯狂给他使眼色。 廖百成有些懵。 完全搞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 主上这是怎么了? 主上平常很少来不夜天,有事都是派手下的几位心腹代为通传,最近一段时间,他频繁出现在不夜天不说,如今还打扮成这副模样,还…… 他看向裴行渊垂着的右手。 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脱臼了,可……脱臼这种小问题,在主上那边,应该不是啥大事吧? 他自己用手拧一下不就接好了? 至于…… 虽然只有短短两息时间,但廖百成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最终,他眼角的余光将信将疑的落到林疏月的身上,试探着开口:“这脱臼……要找专业的大夫,廖某……” “你也不会啊?那糟糕了,这不夜天里杀人越货行,可没谁会救病救人啊,怎么办怎么办?” 廖百成:“……” 他嘴角一抽。 不夜天没有大夫? 主上您自己听听,这话像样吗? 别说是大夫,不夜夫里的神医,光是百草院那几个,恐怕就连宫中的御医都没那么厉害。 不过裴行渊的反应,更加证实了廖百成心中的猜测,他便也不再多言,顺着裴行渊的话说道:“你别慌,从这里出去左拐进了北大街就有一家药堂,那边的大夫可以为你诊治,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你得先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说完,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不夜天里的规矩,向来是和气生财,若有人敢闹事……” “没有人闹事。”林疏月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您相信我,我、我们是朋友,呵呵,只是几人玩玩闹闹没注意好分寸就给他的手拧脱臼了,真的没有闹事。” 说完,还挪过去用力拧了下裴行渊的后腰。 裴行渊只觉得后腰上的软肉一疼,转头,就对上林疏月半是威胁半是哀求的目光。 他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委委屈屈,低声道:“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廖百成:“……” 不行了,没眼看。 也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谁,能让主上装出这副德行,主上少年老成,都多少年没露出这副生动活泼的样子了? 廖百成心中感慨,便也没有追究。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带他去看大夫,晚了这手可接不回来。” “是是是。” 林疏月不敢多说,也不敢让裴行渊再多说,拉着他就往外走去。 裴行渊不情不愿的被她拖着往外走。 好在北大街离这里不远,出了不夜天,一行人上了马车,没几步路就到北大街的善药堂。 此时已经夜深了,善药堂的门早就关了,林疏月和裴行渊坐在马车上,让追影下去敲门。 此时追影也意识到,是自己给小姐惹了麻烦,所以动作飞快,几步就跑到门边用力叩了下门,没过多久,里面有人把门打开了,追影道:“有大夫吗?有人的手断了,急需看诊。” 那人皱眉看了追影一眼,又看了眼停在她身后的马车。 毫不客气的道:“没有,打烊了。”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追影却抬手一把挡住了他的动作,转而从腰间摸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给那个门童。 “这样呢?” 门童眼睛一亮。 善药堂因为离不夜天不远,所以生意还不错,但也极少见到这么大方的客人。 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于是他一改之前不耐烦的神色,欢欢喜喜的把门打开道:“进来吧,我这就去叫师父。” 追影这才来到马车边,告诉林疏月可以下来了。 林疏月当先下了马车。 裴行渊走到后面,慢吞吞的跟着下来,明明他伤的是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是止不住的往林疏月那边偏,好像痛得连站也站不住一样。 林疏月无奈,想到到底是因为自己,他才会被伤到,只能仁慈的伸手扶住了他,几人一起往里走去。 裴行渊闻到了林疏月身上好闻的栀子花香。 很清淡,不像是香粉或胭脂所带来的,倒像是与她浑然天成从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一样,他很喜欢这股味道,尤记得前世,与她在破院里相识时,她的身上也有这股味道。 只是那时的她一身褴褛,面容丑陋,除了这股味道,身上还有一股子长年呆在潮湿环境下的阴湿霉味,没有现在这样好闻。 裴行渊干脆将头一歪,靠在她的肩头。 林疏月垂眸看了一眼,忍了。 没过多久,一行人来到内堂,大夫是位发须花白的老头子,替裴行渊看过以后,便道:“没什么大问题,接上抹两天药,最近十天不要用重力就可以了。” 说完,趁着裴行渊和林疏月对视没注意的功夫,“咔嚓”一声,就替他接上了骨。 裴行渊都还没来得及装作大叫一声。 骨头就被接上了。 他幽怨的看了老大夫一眼,老大夫一脸莫名,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接的位置不对? 低头看了眼,这位置是对的啊? 怎么这年轻后生还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林疏月倒是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瞧刚才那位廖管事对眼前这男人的态度,或许他在不夜天的地位还不低,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职位,总之,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为好。 于是,林疏月付了诊费以后,谢过了老大夫,又对裴行渊道:“实在对不住,接下来的两天还得麻烦你自己来这边上药,至于诊费,我会帮你预付。” 裴行渊挑眉:“这样就算了?” 林疏月:“???” ------------ 第55章 请他吃饭 她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裴行渊。 不这样……还要啥? 这人该不会是想讹上她吧? 想到这儿,林疏月的面上流露出一丝警惕。 裴行渊吊儿郎当的道:“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丫鬟伤了我,让你请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林疏月:“???” 她更加不敢置信了,看向裴行渊的目光仿佛在说:你有病? 追影也沉了脸。 举起手中的短剑,往裴行渊的胸前一横,挡住他倾过来的上半身。 “登徒子!” 眼见她就要动手,林疏月眼皮一跳,连忙道:“追影。” 她伸手将追影拉了回来,目光警惕的盯着裴行渊:“我给你钱,你自己去吃行不行?” 她不想和这个男人有过多接触,总觉得,他目的不纯。 裴行渊的语气凉幽幽的:“你觉得我真缺这顿饭?” 林疏月皱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饶是她再讨厌谢知凛,此时也不得不拉他出来挡枪了,“如果你真的心怀不轨,那么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我成过亲了,是有丈夫的人,所以你最好规矩点。” 裴行渊:“……” 这一次,换他无语了。 想起前世,那个女人被囚禁在别庄里的可怜样儿,又看看现在她理直气壮的样子。 裴行渊不由暗自揣测,难道她没有重生? 否则,不至于还这样没心没肺,把谢知凛当成丈夫。 裴行渊道:“你放心,我对有夫之妇没兴趣,单纯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自向我斟茶认错,表达一下你对我的歉意而已。” 林疏月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就好。 一顿饭而已,吃就吃。 于是她冷声答道:“好,现在外面到处都关门了,明天上午,如果你有空,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裴行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言为定。” 他伸出手掌。 林疏月却没有跟他击掌,给了掌柜的十两银子药钱,然后就带着流霜和追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追影面色不善的道:“小姐,您不该拦着我,刚才那小子对您绝对不怀好意,您就应该让我宰了他!” 林疏月知道追影是个爆脾气,但不管怎么说,她全心全意都是为了她好。 她无奈的安抚:“追影,杀人是要偿命的,以后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跟人动手,更不许把人打伤,知道了吗?” 追影皱眉。 意识到自己真的给小姐惹了麻烦,她愧疚的垂下头道:“对不起。” 林疏月笑眯眯的道:“没关系,你学学流霜,你看,她就比你稳重多了。” 追影听到这话,目光古怪的看了流霜一眼。 流霜确实要比追影稳重不少,可那是林疏月不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她跟追影不同,追影是林家养的,脾气虽然不好,但至少还算是听话,但流霜以前是行走江湖的,被林母救了以后,才跟在她的身边来到林家。 她讲的是江湖上那一套,不动手则已,一动手,那必是要人命的。 追影猜想小姐还不懂流霜的为人,所以扯了扯嘴角,笑道:“好,以后都听小姐的。” 林疏月没再说话,主仆三人直接往澹月成而去。 翌日。 林疏月来到北大街,如约在善药堂又见到了裴行渊。 今天,裴行渊倒是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再穿他那件常年不变的玄色锦袍,而是换了件深蓝色绣飞鹤纹的袍子,看上去要华贵不少。 只是他的脸上还是戴着那张面具。 林疏月有些好奇,下意识伸手去揭:“大白天的,你总戴着个面具做什么?是长得很丑不敢见人吗?” 她心中其实有些赌气,这个动作就不免带了故意作弄他的成分。 果然,就见裴行渊往后一躲,扶住了脸上的面具。 “别乱动,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乱摸男人的脸?” 林疏月不敢置信。 “你少胡说,我只是想碰面具,什么时候摸你脸了?” 裴行渊笑眯眯的。 “我知道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魅力非凡,你很想看看我的真身,但很可惜,我曾经发过誓,只有我未来的妻子才能看到我的真实面貌,你要看吗?” 说完,主动将脸凑过来。 林疏月瞬间没了兴趣,收回手。 “我才不要看,祝你打一辈子光棍,一辈子别将这面具从脸上摘下来。” 她说完,就大步往前走去。 裴行渊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失笑。 几人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华云楼。 虽然是上午,但酒楼的生意已经极好了,二楼雅间没了位置,林疏月便在一楼要了张桌子,虽是一楼,却也靠窗,景色不差,林疏月让店小二将楼里的特色菜都上一份,又看向裴行渊。 “你身上有伤,我就不请你喝酒了。” 裴行渊道:“这里有米酒,不醉人,少饮些不误事。” 林疏月便又帮他要了二两米酒。 她自己是不爱喝酒的,倒是给追影和流霜要了一些,她知道,像她们这种习武之人,大多都是爱酒的,果然,只见流霜和追影的眼睛都亮了亮,只是碍于还要保护她,怕喝酒误事,所以神色间有些犹豫。 林疏月道:“少喝点不会醉,何况吃完饭咱们就回家,今天都不一定会再出门,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喝吧。” 两人这才兴奋的点点头。 菜很快被端上来,不愧是冀州城内最大的酒楼,这里的菜色看上去就好,简直色香味俱全。 林疏月原本不算饿,但看着这些菜,也不由动了胃口。 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就听到裴行渊问:“听说你没有和谢知凛住在一起?” 林疏月皱眉。 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心里又生了警惕,生怕他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又拿着谢知凛当挡箭牌,“不管住不住一起,他都是我的丈夫。” 裴行渊一噎。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一口一句“丈夫”,他的心里莫名就有些窝火。 心里寻思着,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吗? 前世受那样的苦,她不知情被人蒙在鼓里也就算了,这一世,谢家摆明了就是在骗她,谢知凛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她竟然仍旧上了谢知凛的当。 这是打算与他玩一出伉俪情深,不离不弃,还是想要重蹈覆辙? 裴行渊的脸色不太好看。 与此同时,外面的长街上。 沈纤纤刚来到冀州,对这边的一切都不太熟悉,所以今天特意央求了谢知凛把时间腾出来,陪她出门好好逛逛。 却没想到刚逛到祥云楼,正准备进去吃饭,就看到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 第56章 规矩体统 沈纤纤一愣,下意识攥住了谢知凛的衣袖。 谢知凛不明所以。 “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 ”她神色不自在的收回了目光,心想林疏月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身为有夫之妇,就应该谨守妇德,她不住在家里也就算了,居然跑出去跟别的男人吃饭?这若是让认识她的人看到了,心里该怎么想? 不愧是商户出身的,果然没有规矩…… 虽然沈纤纤没有说,但因为林疏月所坐的位置实在太显眼了,所以谢知凛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谢知凛迈步就往酒楼走。 沈纤纤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说:“凛郎,你要做什么?” 谢知凛气愤的道:“林疏月在外面私会男人,我要去质问她!” 因为他的声音太大,周围有不少人都朝他看过来。 北大街挺热闹的,因为靠近城门,所以来来往往有不少从各地而来的行商,在街上闲逛的百姓也很多。 谢知凛毕竟是谢府的大公子,虽然平民百姓不认识他,但若稍微有一点身份的人,认出他这张脸并不难。 沈纤纤尴尬的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祖母说了,我们最近不宜再引人注意,能低调就低调点。” 谢家最近出了太多事,不仅是官家后院,连普通百姓也知道了,俨然已经成了冀州城内最大的笑话。 所以,在这个关头,夹紧尾巴做人等风头过去,比什么都重要。 谢知凛心知是这个理,却仍旧忍不住生气。 “可是她……” “我瞧她既然敢在大街上与那男人共餐,想来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我们先回去,大不了等她回来了,你再问她就是。” 沈纤纤这么说,倒也不是为了帮林疏月。 实在是不想再引人注目,她嫌丢人。 谢知凛好不容易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了,最终握住沈纤纤的手说:“纤纤,还是你善良温柔,善解人意。” 在他看来,沈纤纤与林疏月是竞争关系。 后院女子,不背后说别的女人的坏话就算了,哪里会帮对方? 可他的纤纤就是这样善良大方,林疏月都当街做出这种丑事了,她不仅不怂恿拱火,还帮她解围,让他消气。 沈纤纤僵硬的笑了一下。 心想她才不是为了帮林疏月解围。 要不是谢家最近闹出太多丑闻,她身为谢家的儿媳,免不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在这街上贸然去找林疏月争吵暴露身份,除了给她自己也惹一身腥,又能让她得到什么好处呢? 反正谢知凛已经看到林疏月与别的男人吃饭了,她在谢知凛心里的形象已定,别的就不重要了。 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而在祥云楼吃饭的林疏月,丝毫不知道大街上发生的事情。 陪裴行渊吃完饭后,她便称要打道回府。 裴行渊没理由再留住她,心中有些遗憾,却也知道以两人此时的身份,不宜有过多接触,便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谢家不是什么好地方,谢知凛更加不是值得你托付终生之人,有机会还是尽早离开吧。” 林疏月一愣,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没有多问,只点点头,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回到澹月居,林疏月回房休息了一下,没过多久,谢府忽然来人了。 来的还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 刘妈妈的脸色不太好。 “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有要事过问。” 林疏月虽然与谢家不和,但她名义上还是谢家的少夫人,老夫人有令,她不得不从。 林疏月只得从塌上起来,唤来碧柳和春晓给自己换了身衣服,这才往谢家而去。 谢府。 老夫人坐在正中间,而秦氏坐在旁侧下首,再往下面就是谢知凛和沈纤纤。 沈纤纤今日穿了一身淡杏色的长裙,外罩浅色比甲,头上插了一支金簪,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婉约,颇有种温良贤淑的气质。 看到林疏月进来,她以帕掩唇,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像是幸灾乐祸。 林疏月并不知道谢知凛看到了她与别的男人吃饭,进来后,便照常给老夫人和秦氏行了个礼。 “见过祖母,婆母。” 老夫人没有叫她起身,却是当先将一只茶盏掷了过来。 茶杯滚落在她的脚下,因为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杯子倒没烂 ,但那茶水泼湿了林疏月的裙角,连带着她的一双浅粉色绣鞋,也被茶水浸湿。 林疏月的目光冷了冷。 也不待对方叫她起身,径自站直了身子,冷声道:“何事让祖母发这么大的火?” 老夫人怒声道:“说说看,你今天都去了哪儿?” 林疏月眉梢一挑。 目光瞥向旁边的沈纤纤与谢知凛,只见谢知凛也是一脸怒容,俊脸阴沉,而沈纤纤倒是神色温婉,只是那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刻薄笑意,显而易见,她的内心并不如她表面表现出得那样温柔善良。 林疏月勾了勾唇。 并不隐瞒,照实说:“出门逛了会儿街,请朋友吃了个饭。” “朋友?哪个朋友?” 林疏月道:“萍水相逢的朋友。” “胡说!”老夫人再次忍不住,又将一个鼻烟壶从桌上扫下来,鼻烟壶滚落在地,那是老太太心爱之物,时常拿在手上把玩,可见这次是气狠了。 只听她愤怒的道:“分明是私会外男,行为不检,身为有夫之妇不仅和别的男人同桌进食,还说说笑笑,林疏月,你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体统?” 林疏月目光微冷。 碍于身份与礼制,老太太叫她来,她不能不来,但也不代表她就会乖乖站着听训。 她沉声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这话,倒是让老夫人一噎。 就听她冷着眉眼嗤笑:“是身为婆母却与外男私通,被捉奸在床,是一家主母明明该德高望重秉公执法,却徇私包庇,哪怕被捉了个现形也不追究,还是如这对不知廉耻的野鸳鸯一样,一个诈死另娶,一个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却还不要脸的倒贴,祖母,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样?” ------------ 第57章 心知肚明 这番话一出,谢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老夫人气得涨红了脸,秦氏则是面色惨白,身子如大受打击般摇摇欲坠。 沈纤纤则是皱紧眉头,而谢知凛怒发冲冠,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林疏月怒声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疏月丝毫不惧,转头迎面直视着谢知凛。 “是我胡说吗?难道不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她饶有兴致的转头看向秦氏:“我倒忘了,何大壮还在府中吧?不知婆母把他安排在了哪儿?是要正式认亲呢,还是继续送回乌衣巷?”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他和谢知凛是同一天生辰吧,那他们谁是哥哥,又谁是弟弟啊?” 秦氏闻言,脸色更是苍白一片。 清凉寺的事情过后,谢家有意将事情的舆论压下来,所以何大壮虽然被接回了谢府,却一直没有让他出来见人,眼看着就是想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何大壮说的,让何大壮也同意这样敷衍了事。 但总之,这事如果被谢家人糊弄过去,那林疏月前期的辛苦将会白费,想要再一次利用舆论折起波澜,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老夫人气得手抖。 谢知凛沉声道:“这件事不用你管,你不如还是先交待,今日在酒楼的那个男人是谁吧?” 要知道,所谓七出之条,有一条就是不守妇德。 林疏月若真的被谢知凛抓住与外男有私,那是可以休妻的。 若她被休,她带来谢家的百万嫁妆,将会成为谢家的私产。 想到这儿,林疏朋微垂了下眼眸,到底还是缓和了语气道:“我与他并不相熟,是我身边的追影不小心伤到了他,作为赔礼,我请他吃了一顿饭而已。” 谢知凛不相信,“就这样?” “当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 她神情认真,不似作假。 其实谢知凛也不相信林疏月会背叛他和别的男人厮混,不过是亲眼见到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故意寻了这个由头来找林疏月发难而已。 现在见她好声好气的解释,胸腔里的怒火这才稍微降下去一些。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说清楚?害得我们所有人都误会。” 林疏月冷笑。 “你们给我机会说了吗?我一进来,你们就三堂会审,知道的是我和别的男人吃了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在清凉寺被当场捉奸的人是我呢。” “够了。”秦氏再也忍不住,腥红着眼眶站起来。 “林疏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搞的鬼,那天……” “那天怎么了?”林疏月的一双眼睛清凌凌的望着秦氏,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秦氏:“……” 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要她说什么? 说刘成原本是她收买的人,是她想坏林疏月的名声,却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成被林疏月策反,反过来害了她? 这话别说秦氏说不出口,就连老夫人也不敢说。 只能成为几个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老夫人见状,只能出声道:“行了,你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凛儿就行了。” 秦氏心里无比委屈。 清凉寺的事情过后,虽然老太太嘴上没有说,但显然对她有了成见。 倒不是真以为她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主要是觉得她没脑子,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办砸了,后面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不会再信任她。 而谢道远,更是很久都没有到正院里来了。 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哪儿鬼混。 秦氏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走了。 屋中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林疏月身为儿媳,不好一直逼迫老太太惩罚秦氏,只能这样时不时给她上眼药,就算伤害不了她什么,但只要能让她心里不舒服,她就是开心的。 老夫人看着林疏月。 丫鬟已经重新上了茶,她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忽然说:“这两日我让人把西跨院收拾出来,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林疏月挑眉。 谢府旁边确实有两个跨院,但那院子年久失修,能不能住人还不好说,光是收拾两日,怎么收拾得出来? 林疏月道:“我住惯了好地方,住不惯那偏僻的院子。” 这话说得,简直一点也不掩饰。 老太太现在已经摸清了她的性子,知道她是个混不吝,都懒得跟她计较了。 “那你总不能一直住在外面?之前凛儿没回来,你要离府别居都还好说,现在凛儿都回来了,哪有丈夫住在家里,妻子却一个人住在外面的道理?实在不行,就让凛儿跟你一起去澹月居,这两条路,你自己选。” 林疏月:“……” 谢知凛阴沉着脸道:“自古以来只有夫唱妇随,还从未听说过丈夫跟着妻子走的道理,这次你搬回来得搬,不搬回来也得搬,除非你想犯七出之条。” 林疏月:“……” 她有些头疼。 果然,没拿到和离书,就是要处处受人掣肘。 可是想让谢家人答应她和离,哪儿有那么容易? 林家就是谢家嘴里的一块肥肉,没到嘴都能垂涎三尺,更何况已经到嘴了? 林疏月只能无奈的道:“要我搬回来可以,我不住西跨院,我要住止澜院。” 谢知凛皱眉道:“难不成你要纤纤住西跨院?” 林疏月皮笑肉不笑,“我可没那么说,不过你要这么安排,我也没意见。” “你。” 沈纤纤拉了拉谢知凛的袖子。 她笑容温婉却也勉强。 “都说先来后到,我本就是后来的,姐姐要住止澜院,我让给你就是了,凛郎,就让我住西跨院吧,只要能让姐姐归家,我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谢知凛顿时心疼不已。 “纤纤,你何必处处迁就她……” 沈纤纤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下,示意他不必多说。 谢知凛只能道:“行,这事就依你,不过我不会和你一起住止澜院,我会和纤纤一起住到西跨院去,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林疏月冷笑。 心想她后悔什么,她巴不得呢!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当天下午,谢府就派了人来帮她搬家。 林疏月倒也没有拒绝,有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不过她也没让人搬什么东西,实在是她根本就没打算在谢家住多久,所以也就带了些平时需要用的,其余东西一应还是全部放在了澹月居,专门留了人看守,其余人就跟她一起回谢府了。 ------------ 第58章 铺张浪费 到了谢府以后,林疏月就吩咐人开始搬东西。 所有止澜院里被谢知凛和沈纤纤碰过的东西,都被搬了出去。 再把她自己的东西搬进来。 日用品是随身带上的,但床和桌子这些家具,却需要现买。 这笔钱,林疏月不想出,派了春晓去找谢知凛要钱。 谢知凛皱眉不理解。 “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春晓一脸漠然的神色,“奴婢不懂,奴婢只是个传话的。” 谢知凛一噎。 他看了春晓一眼,只觉这丫头跟她的主子一样不懂规矩,脾气还又臭又硬。 无奈之下,他只能来到止澜院里找林疏月。 不来还好,一来才发现林疏月不仅把被子床褥换了,连床和桌椅都让人搬了出来。 他顿时大惊。 “你这是做什么?要抄家吗?” 林疏月淡淡的道:“这些都是你和沈纤纤用过的东西,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继续用吧?” 谢知凛皱紧了眉,“那又如何?谁规定我们用过的东西,你就不能用了?” 林疏月冷笑:“我嫌脏。” “你说什么?”谢知凛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别说是嫌弃他,就算是见到他一面,她都开心得很。 现在怎么会…… 谢知凛压下心头的火气,沉声道:“我知道你在与我赌气,可你身为我的妻子,应该贤良淑德,敬爱丈夫,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再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新婚时才置办的,一应物什皆是新的,我与纤纤也不过才入住两日,哪里谈得上弄脏?你这样做,和大街上无理取闹的无知妇孺有什么区别?” 林疏月看着谢知凛,看着他言之凿凿,正义凛然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讽刺。 “谢知凛,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嫌东西脏,我是嫌你们人脏。” “这些东西,有些人用过三年五年我都不会嫌弃,可有些人,哪怕只是碰了一下,我便觉得如碰见蛆了一样恶心!” “你!” 谢知凛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进京这一路又都是被人吹捧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他的脸色一时间阴沉无比,如风雨欲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沈纤纤的声音。 “凛郎。” 所有人转头,就看到沈纤纤穿着一袭素色长裙正朝这边走来。 谢知凛满腔的怒火在看到沈纤纤那端庄婉约的面容时,顿时熄灭了下来。 他快步几步,握住沈纤纤的手。 “不是说要收拾新院子吗?你怎么过来了?” 沈纤纤微微笑了笑,道:“那边自有仆人收拾,我知道姐姐这边人手少,所以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帮忙的。” 说着,微笑着看向林疏月。 “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林疏月冷淡着眉眼。 如果不是经历两世,恐怕她会真的被沈纤纤蒙骗,以为她是那种善良好说话的女人。 可是经历过前世,她才知道,佛口蛇心是可以具象化的。 不过也不意外,能和谢知凛狼狈为奸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林疏月并没有拒绝,反而也笑盈盈的说:“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沈纤纤有些意外。 她这样说,不过是客气,这林疏月…… 只见林疏月挥了挥手,立马就有婢女将一大包东西拎了过来。 林疏月拎起那个大包裹一下子重重砸在沈纤纤的怀里,毫不客气的道:“这些都是你和谢知凛用过的床幔等物,我刚才特意让人拆下来,想着或许你们还用得着,这就拜托沈小姐拿回去吧。” 沈纤纤:“……” 她的脸色突变,一阵青又一阵白。 谢知凛气愤的道:“林疏月,你别太过分了。” 林疏月道:“谢知凛,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想好你要怎么选择,半个月过后,如果你还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那么我介意将咱们之间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世人自有公道,怕就怕你谢家与沈小姐难做人了。” 她说完,最后看了沈纤纤一眼。 然后再没有说什么话,转身进屋了。 谢知凛和沈纤纤被扔在原地,气了个半死。 谢知凛转头就去了暮苍阁。 暮苍阁内,老夫人也听说了止澜院里发生的事情。 最近事情闹得太多,她一大把年纪了,已经感到自己疲于应付,此时听说林疏月又在闹,不由揉了揉疼痛的额角,让刘妈妈拿了颗从清凉寺求来的药丸,服下以后,方才悠悠的说:“不过是要钱而已,置办些床柜家具,能花得了多少钱?给她就是。” 谢知凛仍旧不悦。 “祖母,她在家向来如此铺张浪费吗?” 老夫人的眼珠微微转了转。 秦氏冷笑着说:“这就叫铺张浪费了?那你是没看过她的吃穿用度,那才叫日用斗金,别说是我们谢家,就算是王公贵府,恐怕也养不起这样的媳妇。” 秦氏说的并不假。 之前她去澹月居的时候,悄悄打量过那边的吃穿用度。 发现不管衣食还是打赏下人,出手阔绰得都令人咋舌。 秦氏心中隐隐是嫉妒的。 同样都是谢家妇,凭什么林疏月过得这样优渥,而她无论大小开支,都还要经过老太太的同意,手里连一万两银子都没有。 老太太闻言,看了秦氏一眼。 随即轻咳一声,道:“咳,她到底年纪轻,不知精打细算也是有的,不过这事不能怪月儿,毕竟她从小生活奢靡,大概是习惯了。” 谢知凛的眉头皱得更紧。 那眉心的川字纹,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沉声道:“祖母这话说得不对,无论她之前在娘家有多奢靡,现在既然已经嫁进我们家,就应该谨守本分,把先前那些铺张浪费的坏习惯给改掉。” “祖母和母亲身为长辈,也应该时常劝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纵容,须知浮游尚可憾树,许多大家族要败起来都是从内里败起,她今天这样奢靡无度,纵然我们谢家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花费,到时候若惹出什么祸事,岂不是家门不幸?” ------------ 第59章 全是假的 老夫人微微垂眸,淡淡的道:“我若能管得住她,便不会让她闹成这样,还在新婚第二天就离府别居了。” 谢知凛:“……” 秦氏也尴尬的笑了一声,低声说:“凛儿,要不这钱还是给她吧,她本就介意你和纤纤的事,如今这样闹起来,若是被人传到外头去,难免又要有人说我们谢家的闲话了。” 谢知凛当然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让谢家成为外人眼中的笑柄。 但心里又确实气不过。 最终,谢知凛还是同意了给林疏月出钱,但怎么想心里怎么不得劲。 傍晚时分。 林疏月没有与谢家人共进晚餐,倒是谢知凛带着沈纤纤一起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连同谢道远和秦氏一起,一家人欢欢乐乐的共进了晚膳。 吃完饭,老太太别有深意的道:“凛儿,如今我谢家在冀州城内算是扬了名,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官员富户,甚至是锦衣卫都紧盯着我们谢家。” “如今这个风口浪尖,最重要的是克已守礼,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只要我们不出差错,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谢知凛微皱了下眉,沉声道:“我知道。” 老太太笑了笑。 “既然知道,那今晚你就宿在止澜院吧,纤纤,委屈你一晚,为了大局,想必你不会介意的是不是?” 老夫人说着,微笑看向沈纤纤。 沈纤纤身子一僵。 置于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脸色微微发白,却也知道这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情。 虽然心中百般不情愿,甚至只要一想到谢知凛要与那个粗鄙不堪的女人睡在一起,她就只觉得浑身难受,就像有一百把一千把刀在她的心上刮一样。 但她还是低垂着眼眸回答:“纤纤知道了,纤纤不会影响凛郎的大事。”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像是他们谢家应该有的孙媳妇儿。 温柔,懂事,识大体,能受得了委屈。 不像那个林疏月,整个就一市井的刁钻泼妇,亏她在嫁进谢家前,外面还传她知书达礼,虽出身商户但如清风朗月不染铜臭。 现在看来,全都是假的! 都是林家放出来沽名钓誉为了攀高枝的谎话! 想到这儿,老太太心中又有些愤愤不平。 等着吧,林疏月得意不了多久了。 等这阵的风头平息下去,凛儿顺利带着沈纤纤回到京城,到时候她再来好好收拾林疏月。 必让她服服贴贴,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老太太心中发狠,谢知凛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老太太要他今晚去找林疏月,而向来维护他的纤纤还同意了,顿时很是不悦。 “祖母,从今天起,我和纤纤就住在西跨院,您让我去止澜院做什么?” 老太太一噎。 无奈的看了自己这位“孙儿”一眼。 虽说不是秦氏亲生的,身上也没有流谢家的血脉,但这二十一年的疼爱与教导却是实打实的,所以老夫人对谢知凛是有祖孙之情的,甚至相比于二房和三房那几个更甚。 毕竟,谢知凛是整个谢家的希望。 “你啊你,让祖母说你什么好,都是老大不小成过亲的人了,这点都不懂?” “你猜猜,那林疏月为什么直到今天,还在跟你闹矛盾,甚至越闹越凶?” 谢知凛皱眉,满脸不解。 “不就是因为我骗了她,又带回了纤纤吗?” 老夫人笑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谢知凛好奇的问:“其二是什么?” 老夫人道:“这其二就是,她身为你的新婚妻子,你们却未曾同房。” “这女人啊,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耳根子软,她现在气你无非就这两件事,第一件事,咱们已经无力回旋,但这第二件事,你现在尚还可以补救啊。” “女人心虽说是海底针,但只要仔细些,也是可以琢磨透的,你今晚去好好哄着她,与她圆了房,哪怕她心中还是不满,却也会将一心系在你身上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闹着要和离。” “男人不要脸皮薄,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尽管把脸皮放得厚些,死缠烂打的哄着些,她本就喜欢你,早晚会对你消气的,到时候再慢慢劝解,一应事情也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谢知凛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要对他说的是这个。 尽管他已经体会过夫妻之事,此时被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也不由面红耳赤,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沈纤纤的脸色却更是惨白。 秦氏注意到了她的神色。 心中有些不忍,她伸手握了握沈纤纤的手。 沈纤纤回眸,对秦氏露出惨白的一个笑意,低声道:“婆母不必忧心,纤纤都知道的,纤纤会为夫君着想。” 秦氏顿时对她更满意了。 瞧瞧,这可是堂堂宰相府的千金。 那林疏月真是连她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谢知凛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她现在视我如仇人,恐怕不会让我近身。” 老太太笑道:“这有何难?刘妈妈。” 她说着,唤来刘妈妈。 只见刘妈妈的手上捧着一个红漆木的匣子,快步走过来。 老太太将匣子打开,先是取出一套珍贵的红宝石头面,交给沈纤纤。 “纤儿,你才是我们谢家最看重的媳妇,这套头面是当初我还在京城时,先皇后娘娘赏赐的,这些年我一直珍藏在匣子里,从来没有戴过,如今你来了,我便把这份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辅佐凛儿,也希望你们百年好合,恩爱一生。” 沈纤纤一愣,没想到老太太会送她礼物。 她站起身,珍重的接过那套精美的红宝石头面,心中感动不已。 “谢谢祖母。” 老夫人对她笑了笑。 虽说这套头面对出身宰相府的沈纤纤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它毕竟是先皇后的东西,再加上老夫人明显的偏心,沈纤纤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对于谢知凛要去找林疏月这件事,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老夫人见沈纤纤脸色好转,这才又从匣子里拿起另外一套翡翠材质的头面,交给谢知凛。 “这一套,你拿去给林疏月吧。” “虽说她不想见你,但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都捧着礼物过去了,她不会那么不识好歹的,无论如何,今晚先圆了房再说。” ------------ 第60章 找她圆房 谢知凛深深的皱起眉。 心里似有不愿,但最终,他还是接过了。 “是,谢谢祖母。” 止澜院内。 晚饭后,林疏月才勉强把整个院子收拾好。 因为时间太紧促了,来不及找匠人重新打家具,所以她派人去采买的家具都是品相稍次的成品。 但无所谓了。 反正她在谢家也住不了多久,而且她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委实不想用沈纤纤和谢知凛用过的东西之外,也是想出口气而已。 现在气出了,东西差点就差点吧。 反正等和离以后,她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就不需要用这些劣质家具了。 忙了整整一天,林疏月饥肠辘辘。 碧儿过来问她晚饭摆在哪里,林疏月抬起头,看今晚月色很好,再加上夏夜屋中闷热,外面倒是有徐徐凉风吹过,便道:“就摆在院中吧。” 碧柳应了声是,就连忙下去了。 没过多久,饭菜被摆上来,林疏月见四个丫鬟都还饿着,便抬手招呼道:“你们四个别站着了,过来坐下,一起吃,反正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四个丫鬟都有些犹豫。 “小姐,这不合规矩。” 林疏月不满的竖起了柳眉。 “什么规矩不规矩?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那么多规矩。” 林家是商贾之家,虽然敢分尊卑,但出门在外行商的时候大多是以方便为主。 所以主仆同桌吃饭什么的,只要能节约时间,大家也都习惯了。 见她这样说,四个丫鬟对视一眼,随即嘻嘻一笑,当即真的不客气,一个个搬了凳子坐过来。 林疏月让人上了壶酒,主仆五人边吃边喝着。 正觉得惬意,忽然听到院外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少夫人可安顿好了?” 仆人恭敬的道:“已经安顿好了,这会儿正在用晚膳呢。” 谢知凛便推开院门,朝里走了进来。 林疏月没想到谢知凛会来,一看到他那张脸,顿时倒了胃口,脸色不善的放下筷子。 “你怎么来了?” 春晓碧柳和追影流霜四个丫头也没想到他会过来,连忙起身,连嘴里的饭菜和酒都还来不及咽下去,连忙行礼道:“大公子。” 虽说她们个个心里都憎恨谢知凛,但该有的礼数清空是要有的。 以免被人传出去,说她们林家没有家教。 谢知凛见院中摆了宴席,林疏月居然不分主仆与丫鬟们同桌而坐,还一起喝酒,心里的厌恶顿时更加了一层。 但想到老太太交给他的任务,他的面色又缓和下来,沉声道:“怎么这么晚才用晚饭?” 林疏月转了转眼珠。 心里寻思着,这谢知凛怕不是有病吧? 这个时间点,他不去陪着沈纤纤颠鸾倒凤,跑来她这止澜院里做什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里还是道:“收拾好东西时间晚了,就随便吃点。” 谢知凛嘴角一抽。 看向她桌上摆着的大鱼大肉,这可不像随便吃点。 不过他也不计较那些,道:“那你继续吃,我在旁边等你。” 林疏月道:“不用了。” 看到这个人,再好的胃口也没了,更别提吃饭。 左右她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挥挥手,让人把饭桌撤了下去,然后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知凛看向旁边的几个丫鬟。 丫鬟们丝毫没有眼色,也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 既不给他拧帕子,也不提醒林疏月,迎他进屋去坐。 就那样呆愣愣的站着…… 谢知凛:“……”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想到林疏月或许早就习惯了这样,而自己则要守着这样的女人过一生,一时间心里头更加烦乱不已。 幸好,还有沈纤纤…… 纤纤是个极善良懂规矩的女子,就说说今晚,明明她心里那么爱他,对他情深意重那样不想放手,可是为了顾全大局,她还是放手了,任由他来找林疏月。 这事若放在林疏月身上,恐怕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那样自私自利,又鼠目寸光的一个女人,和纤纤比,当真是显得小家子气又上不得台面! 谢知凛心思千回百转。 林疏月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能想到,他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不耐烦的道:“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时间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说完,转身进屋。 谢知凛连忙拉住她的胳膊,“诶,等等。” 然而,许是因为林疏月脚下没站稳,又或许是谢知凛没把握好力道,他这样一拉,林疏月的身子一个趔趄,竟堪堪栽倒。 谢知凛眼皮一跳,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揽住她,林疏月顿时跌倒在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抱满怀。 谢知凛微怔。 连林疏月也怔住了。 此时凉风习习,月光洒满了庭院,而他低头看着她,女子清丽的五官和眉眼撞入他的眼帘中,其实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虽然不像沈纤纤那样柔美婉约,却又另有一种英气洒脱的魅力。 林疏月不习惯用香粉,所穿的衣物都是用特制的香料熏过的,此时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气,并不浓烈,却在这样的夏夜显得有些醉人。 不知道为何,谢知凛的心猛然悸动了一下。 而林疏月,则是头皮发麻。 活了两世,她和谢知凛都没有过这样亲密的距离,此时别说是心动了,她只觉得浑身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如附骨之蛆,让她难受又不自在。 她猛然推开了谢知凛,站直身子后退两步。 谢知凛一愣。 手中的温香软玉消息了,他发现,他的心里竟闪过一抹怅然。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事发突然,哪怕追影和流霜也没来得及上前补救。 所以此刻见她推开了谢知凛,连忙围上前来,关心她的情况。 林疏月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她抬眸看向谢知凛。 只见谢知凛已经从怔然中缓过神来,意识到林疏月对他的警惕和排斥,他抿了抿唇道:“你别误会,刚才我不是故意要那么用力的,我没想到你没站稳……” 事实上,不是林疏月没站稳。 而是她太不想看到谢知凛,走得太急,所以才不小心绊倒了。 林疏月懒得听他的解释。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今晚过来是有事吗?” 谢知凛一顿,只能将手里的红漆木匣子拿出来,伸手递到林疏月面前。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 第61章 就他也配 林疏月一愣。 她看向谢知凛,目光中满是狐疑。 “这是什么?送给我的?” “嗯。”谢知凛不好说这是从老太太的库房里拿出来的,只笨拙的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疏月接过,打开匣子。 只见那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套翡翠头面。 款式并不算多新颖,但胜在材质还不错,翡翠玲珑剔透,对于谢知凛如今的身份来说,也不算是敷衍了。 林疏月皱眉看向谢知凛。 “好端端的,你送我首饰做什么?” 谢知凛的神色有些不自在。 院中还有许多下人,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拉下脸来的人,更别提在这么多人面前了。 于是他攥着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能进屋说吗?” 林疏月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进屋后,她开门见山的道:“有话快说,时间不早了,说完我还要睡觉。” 谢知凛有些无奈。 “难道你每次见到我,都要这样急赤白脸的吗?我们好歹是从小到大的情谊,难道现在连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都办不到?” 林疏月冷漠的看着谢知凛。 “如果你没什么话要说的话,那就请回吧。” 说完,就想出去叫碧柳进来送客。 谢知凛连忙拉住了她。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情况,此时他不敢用太多力只是手指虚虚扶住了林疏月的手腕,低声放软了语气。 “月儿,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那声音,竟似想软言哄她? 林疏月微微偏头,盯着谢知凛那张曾光风霁月,在她心中如诗如画的脸。 而今看来,五官分明还是那副五官,连鬓角的发丝都未曾改变,可她为什么却不觉得他长得好看,反倒是面目可憎,令人见之作呕了呢? 她微微笑了笑:“你求我原谅?意思也就是,你承认是自己做错咯。” 谢知凛一噎。 今晚他抱着目的而来,就算不想承认,此记得也得承认了。 于是点了点头。 “对不起,月儿,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疏月的笑容越发明朗。 “知道错了就好,想让我原谅,很容易啊,你改正错误就行了。” 谢知凛见她语气好转,眼中闪过一抹希望,可紧接着又目露迷茫。 “改正错误?要如何改正?” 林疏月淡淡的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你懂吧?” 谢知凛倏然沉下脸来。 虚虚握住林疏月的手腕的手指也松开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容不下纤纤?” 林疏月冷声道:“我应该容下她吗?” 谢知凛皱眉:“纤纤不是个坏女人,甚至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工于心计,她很善良也很好相处,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 “我知道你现在排斥她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这段时间你受了很多委屈,你放心,我现在回来了,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谢家少夫人该有的尊荣,你一样也不会少,甚至你想随我进京都可以。” “到时候,即便纤纤是宰相之女,我也不会因她身份贵重就看重她而冷落了你,无论在谢府还是国公府,你俩都是不分大小,平起平坐的,这样还不够吗?” 林疏月瞧着他着急的样子,倏然笑了起来。 “平起平坐,说得容易,她可是宰相之女,即便我同意了,难道她就不会觉得委屈吗?” 谢知凛神色骄傲的道:“纤纤有容人的雅量,她不像你。” 说到这儿,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林疏月一眼,那一眼分明是说林疏月没有容人的雅量,可她沈纤纤有。 林疏月又笑道:“既然她这么好,那你只要她不就行了?沈姑娘深明大义,又懂得隐忍,最关键的是,她堂堂相府小姐,纡尊降贵嫁给了你,你怎好让她委屈与一个商户之女平起平坐呢?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在背后笑话她?” “依我看,你还是写一纸和离书给我,咱们和离以后,她沈纤纤就是你谢知凛明媒正妻的发妻了,不会有人跟她争抢,你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不是?” 林疏月说着,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桌上有沏好的茶,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着。 谢知凛又拧起了眉心。 “纤纤确实对我很好,也确实堪为我的夫人,可是月儿,我心里是有你的,你还记得我们订亲的时候我送给你的那副字贴吗?” “上面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也真的想这样做,虽然后来有了纤纤,但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改变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试一试呢?” 林疏月觉得很好笑。 她当真笑了起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谢知凛,你也配说这句话?” 前世,他的确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 只可惜,他执的不是她的手,也不是与她偕老。 她只是他登上高位的踏脚石,是他成功以后,连看一眼都嫌弃的糟糠之妻! 不,她或许连糟糠之妻都算不上,因为他从始至终根本没把她当成妻子! 林疏月冷淡的回答:“话我只说一遍,我和沈纤纤,你只能要一个,有她没我,有我就没有她,权势和富贵你也只能挑一样,谢知凛,你要是真的不想鸡飞蛋打,我劝你尽快做出选择,否则拖到最后,小心鱼与熊掌你都拿不到。” 林疏月说完,就再也懒得应付他,对门外的追影和流霜说道:“追影,送客!” 追影一身深色劲装打扮,束了个高马尾,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冷硬又肃杀的。 她大迈几步进来,冷峻着眉眼伸手指向门外道:“大公子,请。” 谢知凛气得胸腔都一起一伏。 林疏月的性子,当真应了那句话,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用热脸来贴她的冷屁股,他就不信,身为已嫁妇,只要他不签那和离书,她还能一直跟他冷战不成! 这样想着,谢知凛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殊不知此时的冀州城,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 第62章 无亲无故 城内一处会馆之中。 锦衣卫办事处。 裴行渊看着面前的折子,沉声问:“查清楚了?确定是谢家所为?” 青玄立在跟前,拱手道:“是谢道远,却不知算不算是谢家。” 裴行渊抬眸,“怎么说?” 青玄笑道:“说来也巧,咱们派人去查的时候,正好碰上谢道远悄悄去那座宅邸,可您猜怎么着?原来他当初找边玉泉借那住宅邸,是因为他在妓院看上个女人。” “那个女人叫春莺,和他勾搭到一起后,就哄着他为自己赎了身,因为出身不光彩,没法纳进府中为妾,谢道远估计也不敢和家里说起此事,索性就在外面弄了处宅子,把她养起来。” 边玉泉就是先前所说的,冀州布政使郭代松的门客。 裴行渊一愣,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件事。 “那他为什么还要找边玉泉借宅子?自己买处宅子养女人,不是更容易保密?” “呃。”青玄摸了摸鼻子说:“大抵是他没有钱。” 裴行渊皱眉。 没钱还养女人? 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青玄呵呵笑道:“这普通人家,家中中馈都是由女人掌管,谢道远或许有些私房钱,但替那春莺赎了身,想必也不剩什么了,他又不敢把这件事往家里说,可不就只能求助朋友了吗?” 裴行渊冷笑。 “这么说,你觉得那些私藏的兵器,和他无关了?” 青玄连忙摇头。 “这属下可不敢保证,但从目前查到的情况来说,春莺的嫌弃比谢道远的大。” 裴行渊冷下眉眼。 “不管有没有嫌弃,宁可错杀,都不能放过!” 青玄一震,道:“那属下即刻就行动。” 说完,就要转身出去,叫人一起跟他去抓人。 然而还没走出门口,就被裴行渊叫住了。 “回来。” 青玄不明所以,回到裴行渊面前站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裴行渊却沉思着,没有出声。 过了半响,他才道:“郭代松一直喊冤,幕后主使之人也没有抓出来,之前我们一直没有查到线索,如今查到这个春莺,你说她会不会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十分明显。 裴行渊挑眉看向青玄。 青玄一怔,脑袋里灵光一闪,立马亮着眼睛道:“有可能!” 裴行渊笑道:“那便先不抓,派几个脑袋灵活的人在暗中盯着,再把这事捅给谢家,我倒想看看,若真闹起来,会不会有人给她收拾局面。” 青玄呵呵笑道:“要怎么捅给谢家?要不我派人给谢家那位大夫人去一封密信?” 裴行渊一言难尽的看了青玄一眼。 “去密信,好让谢家怀疑这事在背后有人主导?” “呃。”青玄当然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可他这不是没招了吗? “那您的意思是……” 裴行渊的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人。 他微微勾起唇角。 “这事我自有办法,你不用管了。” 青玄不明所以,不过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是低低哦了一声,拱手告退了。 林疏月没想到,她仅仅是出门买个东西,就能再次碰见裴行渊。 男人的脸上仍旧戴着那个黑色面具,她不知是什么材质,但面具表面很光滑,看着流光溢彩的,倒像是上等玄铁。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疏月没好气的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当街拦着良家妇女,信不信我喊人了?” 裴行渊笑道:“上次我们在祥云楼吃饭,可是所有人都看到的,现在你说我们不认识,有人会相信吗?” 林疏月一噎。 继而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那天你早就看到了谢知凛?” 裴行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林疏月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她倒不是有多在乎谢知凛,而是觉得这个男人既然都看到了,还不提醒她,害得她回去以后就被人指责一通,还差点被扣上一顶不守妇德的帽子,真是想想都冤! 于是她也不管裴行渊了,越过他就气冲冲的往前走。 裴行渊连忙跟上。 “你生气了?” 语气讨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林疏月沉着脸,不回应,权当他是空气。 裴行渊又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这不是想着反正你们俩感情不好,他美人在侧,凭什么你就要为他守着三从四德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忽然扯了下她的袖角。 “要不你打我一下?打我消消气。” 他长得人高马大,至少有八尺的身高,这样微躬着身子讨好道歉的样子,倒真让人有几分心软。 林疏月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着他。 只见日光下,男人的眼睛漆黑而认真,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没好气的将袖子扯了回来。 “你倒是挺会为我着想!” 不过这人说得也对。 谢知凛对她不忠诚,凭什么她就要为他守着妇德? 不不不,也不对。 她守不守妇德,和谢知凛没关系,都怪眼前这个男人,差点把她带偏了。 林疏月没好气的道:“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真的不想和你说话。” 裴行渊立马站直了身子。 “行,那我手上有个消息,你总该感兴趣吧?” 林疏月皱眉,“什么消息?” 裴行渊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林疏月不愿意。 大街上的,挨那么近像什么样? 可男人仿佛偏偏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两人的关系亲密几分,有种莫名的诡异的被人认同的感觉。 见她不愿意,裴行渊只能主动凑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林疏月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说的是真的?” “如假包换。”裴行渊回到原来的位置,笑盈盈的道。 林疏月却仍旧狐疑。 “我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裴行渊一噎。 无亲无故吗? 前世,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说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假以时日,等她逃出去,她要带他看山看水带他逛遍整个大胤国,就算他想去南北和北越,那也是可以的。 那时的他身陷囹圄,如果没有她的精神支持,恐怕他也撑不到杀上金銮殿的那一天。 裴行渊目光幽深。 ------------ 第63章 落井下石 但这些,显然是不能说的。 裴行渊笑道:“相逢即是缘,我手里既有这个消息,告诉你总比告诉别人强,相信林姑娘也不会让在下白跑一趟是不是?” 林疏月了然,“你要多少?” 裴行渊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裴行渊道:“一千两。” 林疏月:“……” 她没好气的道:“你去抢吧,何必卖个消息这么迂回?” 裴行渊笑盈盈的道:“行,熟人打八折,八百两。” 林疏月眼皮也不抬:“二百两。” “六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不能再少了,否则下次有好消息,我就不告诉你了。” 林疏月让碧柳拿了银票出来,塞进裴行渊的手里,瞪着他道:“下次有事写张纸条通知我就事,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被人看到又要落人口实了。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他老这样……像什么样? 裴行渊接过银票,笑着没有回嘴。 林疏月坐上马车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舟不知从哪个旮旯角落里走出来,站在裴行渊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眺望,语气酸溜溜的道:“大人,把眼珠子收回来吧,人都已经走没影儿了。” 裴行渊收回目光,回头瞪了他一眼。 余舟摸了摸鼻子,连忙后退一步的同时,心中也纳罕。 自家大人有时候看着玩世不恭,实际是个最深沉内敛的性子,明明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无论是厂公还是朝中各大臣想给他说媒,最后都被他给挡回去了。 连陛下的赐婚他都不要。 现在,居然对一个普通女子感兴趣了? 偏偏那女子还是人家的夫人,难道大夫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余舟思维发散,裴行渊却懒得理他,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又取出上次林疏月给他的一万两银票,喜滋滋的放在一起,转身往旁边的一座银楼走去。 银楼内,生意极好。 来往客人摩肩擦踵,裴行渊却没有在一楼停留,而是径自抬步上了三楼。 三楼是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进来的地方,所售的珠宝首饰也皆是世间珍品,等闲人根本买不起。 裴行渊让掌柜的将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又看到旁边有一颗硕大的东珠,抬手将它拿起来。 “这个多少钱?” 掌柜的笑道:“这颗东珠是今年新到的极品,二千两银子。” 裴行渊看了掌柜的一眼。 没说什么,又点了几样首饰,总共花了近三万两银子,把所有东西都包起来带走了。 余舟问道:“大人,您买这么多首饰做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上啊。 裴行渊白了他一眼。 “没事就去干活,别多问。” 余舟还是好奇:“您是要送给林姑娘吗?” 裴行渊:“……” 思心被戳穿,他的耳根染上一抹诡异的绯色。 余舟就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瞠目结舌的呆站在那里。 裴行渊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道:“不许说出去!” 余舟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的“哦”了两声,急忙跟上。 谢府。 林疏月回来后,心情极好。 她没想到,只是出门逛个街,还能收获这样的好消息。 虽然花了五百两银子,她也没有轻信裴行渊,而是派流霜先出去打听一下,看看那座宅子里是否真的住着那个女人,又看谢道远究竟去过那里没有。 等打听清楚以后,确定裴行渊所说的消息是真的,林疏月这才派了两个人监守在那里,等他们传消息。 消息很快就来了。 这是第二天的下午,派出去监守的人回来说,亲眼看见谢道远下值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那处宅院,是那座宅院里的女子亲自出来迎接的。 两人亲亲热热,一看就不正常。 林疏月勾起唇角,心情极好的去了东正院。 东正院内。 令她没想到的是,不仅秦氏在院内,连二房的曹氏和三房的秋氏也在。 谢家三房不和,秦氏虽然身为长嫂,但曹氏和秋氏却是极少来她这里坐的,所以乍然瞧见她们,林疏月有些意外。 “二婶,三婶。” 她行了一礼。 曹氏当先笑道:“月儿来了,快请起,我和你三婶刚才还在说呢,你一个人在院子里,怕是会闷,没事儿便应该多走动,大家一起说说话。” 林疏月顺着她的手站起来。 秦氏坐在正中,看到她,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但面上却掩饰得极好。 “这还是第一次见月儿主动到我院子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这话,说得极隐晦。 表面是在关心询问,实际倒像是问责。 身为媳妇,从来不给婆母请安便也罢了,成亲这么久,竟是第一次主动跨足婆母的院子,说出去岂不是不孝? 林疏月笑道:“没什么大事,我来看看婆母而已,其实我心里一直挂念着婆母,要不是因为咱们家先前闹出了那种荒唐事,我也会像别家新妇那样,日日晨昏定醒,想来是家中怕我劳累,所以故意安排那一场闹剧,让我免了这些规矩是不是?” 林疏月边说边笑,还以帕掩唇,那话却是直接回应了秦氏话中的机锋。 不是我不孝顺你,是你们谢家自己要乱来,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秦氏面色微沉,心中升起一股火气,但因为不占理,也只能生生压在了胸口。 曹氏和秋氏怎么会看不出两人话中的机锋? 其实最近闹了这么大几场,曹氏和秋氏都是看戏的那个,只要谢家不倒台,她们的处境就不会变,大房倒霉关她们什么事? 说不定大房闹得越凶,秦氏越倒霉,她们的处境反而还会越好呢。 想到这儿,曹氏眼珠微转,也笑道:“可不就是?依我说,这凛儿的境遇未免也太神奇了。” “偏生那么巧新婚当夜坠马落崖,又偏生是被宰相府的千金救了回去,又偏生去了京城之后就发现自己不是谢家的亲生子,而是恩国公府遗失在外的嫡子。” “这种种巧合归纳到一处,可不就叫人多心吗? ” 秋氏则是勉强扯了扯唇,笑了笑,倒不落井下石。 秦氏的脸色愈发难堪。 ------------ 第64章 人多热闹 刑妈妈站在旁边,悄然看了她一眼。 秦氏接收到刑妈妈的讯号,用力掩下心中的不愉快,微笑道:“凛儿有这种际遇,也是咱们谢家的造化。” 言外之意,谢知凛若混得好,整个谢家所有人都能鸡犬升天。 这倒是正理。 不管大房对二房和三房好不好,哪怕看在同气连枝的份儿上,若谢知凛将来真的富贵发达了,也不可能完全不拉扯二房和三房一把。 想到这儿,曹氏倒没有再出声了。 刑妈妈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不提,不提,呵呵……对了,今日厨房新做了莲子糕,奴婢特意让人过去拿了点,几位夫人尝尝,看好不好吃,若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奴婢再让厨房改进。” 说完,亲手夹了一块莲子糕给秦氏。 秦氏接过吃了,曹氏和秋氏看向面前的糕点,也都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尝起来。 林疏月也拿起一块浅尝一口,但或许是她心中有事,所以倒没尝出这莲子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曹氏和秋氏也缄默不言,一时间,房中气氛尴尬。 这时,曹氏忽然开口。 “听说今晚有人在护城河边放河灯,还有人放烟花呢,你们要不要去看?”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林疏月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把秦氏哄出门呢,曹氏就把理由送上来了。 “放烟花?没节没庆的,怎么会有人放烟花?”秋氏不解的问。 曹氏笑道:“听说是张员外家的老爷子过大寿,为了与民同乐,就在城门口施粥,还拿了河灯给孩子们放,烟花也是他家放的。” 张员外是冀州城中最大的富户,富得流油那种。 张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无论放到哪儿都是高寿,家里人高兴的同时,自然也想庆祝炫耀一番。 是以寿礼置办得声势浩大了些,也能理解。 秦氏没什么兴趣:“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也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就是眼皮子浅。 曹氏有些不愉。 林疏月见状,安慰道:“夏日暑热,近几日天气稍微凉爽,听说过段时间便会热得白天晚上都出不了门了,二婶想去看烟花不假,可即便不看烟花,趁着现在还没热得厉害出门走走,透口气也是好的,省得下个月热得无法出门,再在府中闷坏了。” 秦氏和秋氏一听,倒是这个理。 “那也得吃完晚饭再去。” 曹氏道:“那能看得着个啥?还没走到护城河呢,就要宵禁了。” 林疏月也觉得不行。 她的目的是让秦氏撞见谢道远在外面养女人,晚饭时,谢道远都回来了,她还能看个啥? 于是她笑道:“不如这样,晚饭咱们也别在家里吃了,我知道城中有家新开的酒楼叫珍宝楼,那里的菜式还不错,不如今晚就由我作东,请二位婶婶和婆母一起到珍宝楼去吃饭如何?” “那边离护城河也比较近,到时候咱们就坐在楼上品着好茶,看看烟花,岂不美哉?” 曹氏和秋氏顿时心动了。 秦氏也有些意动,却又看了林疏月一眼,觉得她今天未必过分大方和善了。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你倒孝顺。”她不阴不阳的这样讽刺了一句。 林疏月微微低下了头。 “月儿承认,月儿的脾气不太好,所以先前多有得罪也是有的,可现在谢知凛回来了,月儿也想好好过日子,还希望婆母原谅月儿先前的过失。” 秦氏这才恍然。 原来是谢知凛的功劳。 想必是昨天晚上,他带去止澜院的那一套翡翠头面奏效了,原本听说他没有宿在止澜院,还以为计划失败,现在看来,倒是不然。 林疏月既然都这么说了,秦氏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吧,但也要事先问过你祖母。” 林疏月笑道:“自然是。” 一行人便起身,一起去了暮苍阁。 老夫人听说她们要出门去吃酒看烟花,摆了摆手道:“我老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年轻人一起玩玩。” 几人连忙称是。 出来时,又遇到了谢知凛和沈纤纤。 西跨院本就离暮苍阁不远,所以两人时常在这附近走动,遇见了也不稀奇。 谢知凛好奇的道:“母亲,二婶三婶,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秦氏笑道:“月儿作东,请我们出去吃酒,听说今晚那城楼上还有烟花放呢,凛儿和纤纤有兴趣吗?” 林疏月微微抬眸,对上沈纤纤审视的目光。 谢知凛也有些意外。 他看向林疏月,目光充满疑窦。 林疏月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不是一向与自已母亲水火不容吗? 曹氏笑道:“听说那边可热闹了呢,你们要是不去,可就损失大了。” 热情相邀。 沈纤纤故作为难的道:“纤纤倒是想去,只怕姐姐还在怪罪纤纤,不喜与纤纤同行。” 说完,黯然神伤的转向谢知凛那边。 谢知凛顿时又心疼不已。 林疏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道:“要去就一起,只是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喜不喜的?在沈姑娘心中,我就是那样斤斤计较的小人吗?” 沈纤纤一噎。 心里想说,你还不算斤斤计较? 连她和谢知凛睡过两天的床都要换掉,好像他们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就这还想让人夸一句她大方吗? 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能有机会给林疏月添堵,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于是也温婉的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纤纤就不客气了,凛郎,我们一起去好吗?” 她挽住谢知凛的胳膊,抬头看向他。 谢知凛点点头。 林疏月瞧见这一幕,心里早已没有任何波澜。 她才不管沈纤纤是不是想和谢知凛秀恩爱,在她眼里,今天这一趟出行,人越多越好。 只有人越多,才……越热闹! ------------ 第65章 谁更重要 想到这儿,她的眼中划过一抹暗光,道:“既然要去,那就赶紧走吧,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几人点点头,便一起出门了。 因为人太多,一辆马车坐不下,所以共分坐了三辆马车。 珍宝楼位于南大街,距离城门口有数百步的距离,酒楼的正门对着的除了长街以外,还有一条小巷。 从巷子里进去,便是几处民宅,而谢道远所养的那位外室,赫然就住在其中一栋民宅内。 这也是林疏月早就打听好的。 不然不会贸然提议来珍宝楼。 一行人进去以后,林疏月要了二楼一个靠窗的大桌子。 六个人坐了一桌,位置刚刚好。 林疏月叫人把店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直到这一刻,秦氏才真正确定,她是真的想请她们吃酒赔罪了,一时间心里也畅快,便举起酒杯,与众人对饮。 林疏月坐在旁边,沉默又安静。 沈纤纤与谢知凛坐在一起,恩爱和谐。 曹氏和秋氏则是时不时说几句闲话,看着关系也不错。 秦氏是几人中辈分最高的,是以从容自在,加上沈纤纤一直拍她的马屁,所以她也显得热闹。 反倒是林疏月一个人,形单影只,在热闹环境的衬托下,倒显得有几分凄凉。 谢知凛注意到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生出几分不忍。 她今天主动请大家喝酒吃饭,想必也是存着求和的心思吧。 那自己是否要给她一个台阶? 谢知凛想了想,偏头对沈纤纤低语了一句。 沈纤纤抬眸,看向林疏月的目光透着几分‘怜悯’,低声道:“凛郎,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姐姐的心情比较重要。” 谢知凛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随后起身,端起酒杯朝着林疏月走过来。 谢知凛和沈纤纤坐在靠窗的一方,而林疏月则是坐在左侧。 他这一起身,靠窗那方的视线顿时空旷起来,秦氏坐在正对窗户的方向,这样往下一眺望,一眼就可以看到对面巷子中的场景。 林疏月瞬间舒心了。 谢知凛走到林疏月身边坐下。 “月儿,今天谢谢你。”他低声道。 林疏月看了他一眼,罕见的没有赶走他,还在他端着杯子敬过来的时候,抬杯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杯中酒液入喉,谢知凛看着她红唇饮下这杯酒,心中十分激动,遂也将自己杯中的酒饮下。 “你早该如此,我们有自小的情谊,没什么事是说不开的,你放心,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闹脾气,我定会好好待你,纤纤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以后我们就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说着,抬手握住了林疏月的手。 林疏月的手正置于桌上,冷不丁被人握住,她蹙了蹙眉心。 “放开。” 她冷声低喝道。 谢知凛沉声道:“月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你又何必故作矜持?” 林疏月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冷意。 要不是想到呆会儿还有场大戏要演,她真想立马抬手给谢知凛几巴掌。 还心里有他? 他真以为自己是金子银子,人人都会喜欢吗? 不过想到什么,林疏月又看了眼对面的沈纤纤。 只见她将目光瞥向了别处,想来是眼不见心不烦,不愿看到谢知凛与她坐在一起。 她不由勾起唇角。 看来这位沈姑娘,也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大方嘛。 林疏月忽然就来了兴致,也不急着甩开谢知凛了,而是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微微偏头对他笑道:“你真想跟我和好?” 谢知凛点点头。 林疏月道:“那我问你,我和沈纤纤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谢知凛皱起眉心。 “你就非要分个高低?” 林疏月不悦的冷哼:“你要留下她我没办法,难道连问清楚谁比较重要都不行?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还有厚薄之分呢,你不说,就证明你心里没我,或者沈姑娘比较重要,既然如此,那你只娶她就好了?又何苦揪着我不放!” 说完,她直接抽回了手。 掌心的柔软落空,谢知凛微微怔了怔,随即皱眉道:“我不是心里没你,而是有太多苦处难言。” 说到这儿,他微微抬眸往秦氏和沈纤纤那边瞟了一眼。 意识到她们没有看这里,他才微微凑近,在林疏月的耳边用气音说:“我真的有苦衷,将来你一定会明白,也会明白我能带给你的,是这世间任何男子也无法给予你的荣耀和前程。” 林疏月一愣。 这么狂? 她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又不由得想,谢知凛回恩国公府,真的是为了争世子之位吗? 正走神间,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调笑。 “哟,我就说月儿怎么忽然想到请我们吃饭,原来我们是陪客,凛儿才是正主。” 只见曹氏以帕掩着唇,那双促狭的眼睛里满是调笑。 谢知凛顿时红了脸。 讪讪的退开了些许,与林疏月拉开距离,“二婶说笑了。” 林疏月倒是一脸淡定,心中仍旧笼着那团疑云,所以没注意到旁边的沈纤纤眼底划过一抹恨意,置于桌下的手指也狠狠蜷缩起来,指甲陷进了掌心。 “哇,烟花开始了!快看!” 秋氏忽然喊道。 所有人都抬起头,朝着窗外望去。 只见城门楼子上果然蹿起束束烟花,五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有一种瑰丽而绚烂的美。 城门下,护城河边,则是有许多人在放着一盏盏祈福的河灯。 那是在为张员外家的老太爷祈福。 希望他健康长寿,福气延绵。 饶是林疏月心怀算计,也不由得被这一幕繁华盛景给吸引了注意力,曹氏拉着秋氏起身,趴到窗边去看,秋氏就顺手将她也拽了起来,三人都趴到了窗边。 “哇,好美。” “谁说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瞧,那边也有大人在放河灯呢。”曹氏兴冲冲的说。 秦氏有些讪讪的,但也依旧站起来,走向窗边。 二楼的窗户外是一片开放式的走廊,走廊上有齐腰高的木质围拦,现在已经有许多食客跑到走廊上观看了,几人的视野顿时被阻挡。 曹氏不满,拉着秋氏和林疏月道:“走,我们也去外面看。” 秋氏和林疏月只能跟着她走。 沈纤纤低声道:“凛郎,我们也过去吧。” 谢知凛点点头。 所有人都出去了,秦氏自然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屋内,显得她多老土不合群似的,于是她也跟了出来。 所有人都靠在围拦上,看这盛世愿景。 林疏月想到自己远方的家人,想到父母哥哥,想到追影流霜碧柳和春晓,想到很多很多小时候交往甚密的人。 可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就想起那个被囚禁在别庄,浑身戴满镣铐的年轻男人。 ------------ 第66章 阁楼遇险 他到底是谁? 前世,她没来得及问清他的身份就被谢家人勒死了,以至于这一世想要再找他,也如同大海捞针,根本无从寻起。 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些想害他的人,现在在他身边吗? 这一世,他还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被人囚禁,最后惨烈而死? 林疏月忽然就很想见到这个人,想要告诉他一切。 然而,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今她自己的事尚未了结清楚,又谈何去找他? 她只能就着这璀璨的烟花,在心里默默许愿,这一世,愿我们都所愿皆能成,所行皆坦途。 所有灾难苦厄,千万千万不要再被他遇到了。 她闭上眼睛,虔诚的许着愿。 这时,后腰却有一股大力袭来,林疏月只觉得自己被人猛地一推,身子因惯力往前倾去,巨大的力道直接让她跌出了护拦。 “啊——!” “林疏月!” 曹氏就站在她的旁边,没想到她会忽然跌出去,下意识想伸手抓她,却抓了个空,不由脸色大变。 虽说是二楼,可这楼层建得高,真跌下去恐怕不死也得残。 其余人也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一道黑影从楼内飞身而出,下一瞬便搂住了林疏月的腰身,带着她稳稳落地。 林疏月自己是最懵的。 人在跌出围栏的那一刹那,脑袋是空白的,别说看清推她的人是谁,就连自己被人接住,她都没反应过来。 裴行渊眸色冷沉,等她站稳后方才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林疏月被吓飞走的三魂七魄这才回笼。 “我没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实在事发突然,太吓人了。 抬头看向高处,只见这二楼离地面至少也有三米多高,如果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她真的摔到地上,真不敢想象那是什么后果。 她看向裴行渊,真心诚意的道:“谢谢你。” 裴行渊没有说话。 很快,秦氏一行人也赶了下来。 谢知凛一眼就注意到了裴行渊放在林疏月腰间的那只大手,脸色顿时一冷,大跨步几步走到林疏月跟前,一把拿开了裴行渊的手,焦急的握住林疏月的肩膀,关心道:“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 裴行渊因为他的动作,往旁边退了半步。 面具下的脸色早已阴寒如水,漆黑的瞳仁却是平静的,带着一股海底般的深邃。 林疏月微微蹙眉。 被谢知凛握紧的肩头有些疼,她抬手,拒绝了谢知凛的热情,冷声道:“我没事。” “吓死我了,月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个烟花还能跌出围拦去!” 秦氏饶是再讨厌林疏月,此时也不希望她死。 她死了,林家必定找上门来,到时候又是大闹一番,她真的受够了,不想再横生枝节。 曹氏和秋氏也摸了摸心口,宽慰道:“好在你没事,确实太吓人了,下次遇到这种地方你还是小心点,别趴那么紧,围栏不算高,你趴太紧很容易跌下去的。” 林疏月闻言,抬眸看了曹氏一眼。 “二婶觉得,我是自己跌出去的吗?” 曹氏一愣,面带不解。 “不然呢?” 她就站在她的旁边,林疏月这话……该不会以为是她把她推出去的吧! 想到这儿,曹氏脸色大变。 “月儿,你别冤枉我,我可没有推你。” 林疏月冷嘲的勾起唇。 “二婶当然没有推我,我跌下去的时候,您双手正在围拦外高兴的挥舞着手帕呢,而且我看到了,我跌下去的时候您是想拉我来着。” 曹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的意思……” 林疏月转眸看向沈纤纤。 只见沈纤纤秀眉微蹙,见她看过来,吃惊的道:“姐姐,难道你以为是我推的你?” 林疏月似笑非笑。 “是不是你,你心里有数。” 沈纤纤顿时泪盈于睫。 “你这话什么意思?且不说我的人品有没有那么恶劣,就说刚才我站的位置,距离你那么远,我也推不到你啊?姐姐,我知道你深恨我与凛郎在一起,你觉得是我抢走了凛郎,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诬陷于我,陷我于不义啊!” 她说着,泪珠颗颗滚落。 那副如风中柳叶般的可怜模样,让人好不心疼。 谢知凛果然就心疼了。 他一把搂住沈纤纤,将她护在怀里,紧接着对林疏月不悦的道:“林疏月,纤纤生性善良,不愿与人相争,你就放过她好不好?” “刚才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跌下围栏,我们都很关心你,生怕你受伤,可你不仅不反思自己的过错,也不感激大家的关心就算了,还反过来诬陷纤纤。” “你……你怎能过分至此!” 林疏月只觉得好笑。 刚才还和她温情脉脉的人,此刻便如同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强势的将沈纤纤护在怀里,生怕她伤了她分毫。 林疏月道:“是不是我冤枉她,上天自有公道,我相信刚才即便所有人都在看烟花,但也应该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吧。” 她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因为她的这出意外,看烟花的人倒是少了,许多人都从楼上下来,瞧她这出热闹。 一个珍宝楼的店小二见状,微微回避了林疏月的视线,作势要往里走。 裴行渊抬步便跃过人群飞出去,来到店小二身边,一把抓住他将他拎回了林疏月的面前。 店小二被他这飞来飞去的功夫给吓死了,整个儿缩起了后脖颈,像极了一只缩头乌龟。 林疏月道:“这位小哥,我记得刚才就是你招待的我们那几桌客人,招待完以后,你就侍立在一旁了,所以想必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你也看清楚了?” 小二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珠往四下转了转,低声嗫嚅:“小、小的不敢说。” 林疏月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足有五十两的银锭子。 她拉过店小二的手,将银锭子放进他的掌心。 店小二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只是个跑堂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这只怕能抵他十年的工钱了。 林疏月道:“我不为难你,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说出真话,这银子都是你的,只是如果你愿意帮我揪出真凶,你不仅能拿这银子,还能去林家的商铺做事,我会派人教你做生意,至于那些被你揪出来的人,你放心,我也绝不会让他们伤了你。” 店小二哪里经过这么大的诱惑? 需知林家虽然也是经商的,但与他这珍宝楼可不同,在这珍宝楼内,跑堂十年也未必能混到个掌柜的,顶多也就现在混口饭吃,等年纪大了腿脚不够伶俐,或许东家就不要他了。 但去了林家商铺却不同。 林家商铺分布全国,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生意,铺子大了,晋升的通道也多,可选择性也就更大,更何况,刚才这位小姐说了,她会派人教他做生意。 做生意,对于士人或官宦子弟来说,或许是最下等的选择,是被人看不起的。 可对于他们这种身无长物也没背景的普通老百姓来讲,那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至少能混口饭吃,运气好还能挣个前程。 于是,店小二当即指向沈纤纤,道:“是她,就是她推的你。” ------------ 第67章 是她推的 “什么?” 所有人大惊。 虽然刚刚林疏月也指证了她,但大家其实并不相信。 现在这一看,难道是真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露怀疑的看向沈纤纤。 沈纤纤惊慌失措的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姐姐,你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你又何必买通一个外人来诬陷我的清白?” 众人一想也是。 他们刚才可是看到林疏月给那店小二钱了,还对他许以重利。 谢知凛也护着沈纤纤,对林疏月失望的道:“月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以前你多么知书达礼,可你瞧瞧你现在,只因嫉妒你让自己变成了什么样?” 林疏月面色一沉。 却不等她开口,店小二就道:“你们都误会她了,虽说我确实是因为她许了重利才站出来,但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说着,上前一步指向沈纤纤的衣袖。 “你们不信的话,我有证据。” 所有人都是一愣。 谢知凛也有些诧异,不知他说的证据是什么。 只见店小二走到沈纤纤面前,拉住她的袖子说:“因为咱们店是新开的,所以一应装修都是新的,其他地方的漆早已干了,但是刚才这位……” 他看向林疏月,裴行渊提醒道:“这位是林姑娘。” 店小二立马道:“这位林姑娘所站的位置,却有一块漆因为当时没涂好,所以脱落了,今天上午掌柜的才叫我们拿了漆来补,所以当时你们在外面看烟花的时候,那块漆还是湿的,你们看,林姑娘的衣袖上就沾了一些。” 众人看向林疏月的衣袖。 果然,只见上面有一些深红色的红漆。 店小二道:“而这位姑娘刚刚站的地方分明离林姑娘很远,可你们看,她的袖子上也有红漆,这说明什么?” 众人再看向沈纤纤的袖口。 果然,只见那上面同样有着些许红漆。 店小二继续说道:“只因为她刚才往旁边迈了两步,推了这位林姑娘,袖子摆动时不小心刮蹭到了栏杆上的漆,这才沾上了。” 沈纤纤今天穿的衣服是一件广袖式样。 若真的动作起来,袖子摆动的幅度确实很大,也确实容易蹭到红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得相信了店小二的话。 “原来如此,那这位姑娘也忒心狠了,这么高的位置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啊。” “就是啊,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她置这位姑娘于死地。” “我认出来了,这位是谢家的少夫人,那这位跟在谢大公子旁边的,岂不是……” “啊?她是宰相府的千金?” 谢家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谢知凛的“奇遇”更是城中百姓们茶于饭后的谈资,是以大家对谢知凛和沈纤纤都不陌生,只是以前只闻其音,今日才见其人而已。 沈纤纤的脸色一片苍白。 “你们别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谢知凛的心中也惊疑不定。 他不愿意相信沈纤纤是那种因为嫉妒就会对林疏月痛下杀手的人,可事实和证据却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谢知凛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沈纤纤转头抓住他的袖子。 “凛郎,你不会怀疑我的对不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推姐姐,这红漆、这红漆或许是刚才不小心从别处沾染上的,那店小二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他们的店是新开的,所有装修都是新的,总不能其他地方都干了,真的就只剩下那一处没有干吧,他又不会一寸一寸的检查!” 店小二见状,冷笑道:“这位姑娘,鄙店是半个月前开的业,除了这块栏杆,其余地方早在半个月前就装修好了,姑娘不会是说,咱们店里的漆,半个月还干不了吧。” 沈纤纤:“……” 谢知凛失望的看着她。 秦氏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误会,这肯定是场误会,就算是纤纤推了月儿,那她肯定也是不小心的,纤纤,你说是不是?” 沈纤纤咬紧了下唇。 此时,她多么希望谢知凛能站出来再为她说一句话。 哪怕只是把她护在怀中也好。 可谢知凛却毫无动作,甚至松开了揽着她的手。 她知道,这是谢知凛在生气了。 沈纤纤走到林疏月面前,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看着便让人觉得她柔弱又无助。 她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姐姐,我没想到你会掉下去,可能是我刚刚匆忙间不小心把你挤到了,我真的没想害你,请你原谅我……” 刚才走廊上的确有许多人。 沈纤纤说这话,倒也能说得过去。 只可惜:“……” “可你刚才不是还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吗?” 沈纤纤:“……” 林疏月似笑非笑,“改口改得这么快,沈姑娘,若相府有难日后你也不愁生计了,去街上摆个摊表演变脸,岂不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沈纤纤脸色大变。 谢知凛也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过火。 女人们之间的争斗计较,扯上相府做什么? 这话若传到宰相沈括的耳中,岂不会误会他谢知凛对相府不怀好意? 想到这儿,谢知凛上前一步,将沈纤纤扯到了身后,怒声道:“林疏月,你够了!” 林疏月抬头看向他。 就见谢知凛眉心紧锁,沉着声音说:“一码归一码,今日是纤纤对不起你,你不愿接受她的道歉是你的事,但这里是大街上,你能不能识点大体不要闹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林疏月直接嗤笑出声。 “谢知凛,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说的就是你和沈纤纤这种人。” “你!” 秦氏见谢知凛要动怒,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谢家的风波好不容易才被平息下来,现在又是在大街上,不管谁对谁错,闹开了也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到时候无论谁赢其实都是双输,秦氏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结果。 于是她劝道:“好了,你少说两句。” 又转头对林疏月道:“纤儿不是故意的,她那么心善,平常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又怎么会害你呢?” “既然她都已经跟你道了歉,那你就大度一点,原谅纤儿吧。” 林疏月瞧着她这惯会做好人的模样,只觉得无比恶心。 可想到呆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又觉得无所谓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她淡淡的回应了一句,转身往楼上走。 却在这时—— ------------ 第68章 心怀鬼胎 轰——! 身后有爆竹声响起,夜空中炸开大片绚烂的烟花。 护城河面被烟花染成一道道五彩的锦缎,倒映出河边两岸的商户,鳞次栉比。 有小孩儿从街上跑过,成群结队的嬉笑着去张府门前送贺乞食。 一辆马车就跟在小孩儿后面晃悠悠朝这边驶来,待到快近了,车夫才调拨马头,车轮转了向,驶向街对面的那条小巷子里。 林疏月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不枉她等候多时,谢道远总算来了。 她看向仍旧站在下方,背对着长街正低声安慰沈纤纤的秦氏。 唇角微勾,不轻不淡的讽笑了一下。 “筵席还没散场,婆母,叫大家都上去吧。” 秦氏闻言,松了口气。 她以为林疏月这么说就是原谅沈纤纤了,毕竟沈纤纤是相府千金,身份贵重。 即便行为有失偏颇,那也是因为她太在乎凛儿了,由爱生妒。 何况林疏月又没有真的伤到哪儿,只是惊吓一场,沈纤纤也道歉了,她这个当婆母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三下四向她求情,就算林疏月占着理,若再拿着这事不放,也不免显得太强势刻薄了。 所以,她现在顺坡下驴才是对的。 这样想着,秦氏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转而安慰的拍了拍沈纤纤的手背。 沈纤纤咬了咬唇,看了林疏月一眼,又看向站在街上并没有随他们一起上楼的那位黑衣男子。 只见那人一袭黑色圆领锦袍,脸上戴着面具,面具在灯火的照映下泛出温润的光泽,显然是上好的材质。 即便救了林疏月,他也并没有邀功,而是事毕后就默默退到了一边,目送林疏月上楼,那眸中竟似有化解不开的情意。 他是谁? 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在救了人以后,不邀功反而默默的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她记得没错,好像上次与林疏月一起吃饭的陌生男子也是他,他与林疏月是旧识吗?还是说,倾慕林疏月的人…… 沈纤纤一时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因为想得太多,导致没有注意脚下,踏上台阶时脚下一崴,就要跌倒。 “啊——!” “小心。” 谢知凛走在她的身后,扶了她一把。 沈纤纤吓白了脸,下意识拿手帕捂住胸口,对上谢知凛关心的目光。 谢知凛问道:“你没事吧?” 沈纤纤摇了摇头,“我没事。” 大约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或是被她的动静吸引过来,那黑衣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却将沈纤纤吓得魂飞魄散。 那目光……怎么会…… “纤儿,你在看什么?” 谢知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那男子已经转身朝着街上走去,谢知凛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沈纤纤回过神来,在心中不住的摇头。 不可能。 怎么会是他? 他万万不会在这儿,也万万不会出现在冀州,更不会救林疏月…… 谢知凛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微微蹙了蹙眉。 沈纤纤反应过来,低声道:“我没事,凛郎,刚才我……” 她说着,又咬了咬唇,眸中似有水光,泫然欲泣。 谢知凛沉默了几息,伸手拉住她的手,“我明白,好在她没事,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把她撞下去而已不是吗?” 谢知凛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眼中看出什么。 沈纤纤心头微颤,却仍旧装出一副柔弱顺从的表情,轻轻摇头。 “虽然是不小心,可到底伤了姐姐,姐姐若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可她万万不该扯上相府,扯上我爹……” 她说着,拿着手帕拭泪。 “凛郎,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生姐姐的气,大不了我把你让给她,我独自回京师……” “别胡说。”谢知凛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也顾不得是在大街上,便把她拥进怀里,低声安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更不会与她置气。” “纤儿,你放心吧,夫妻本为一体,你犯了错,为夫又岂能置身事外?回头我就寻两件好东西送去她那边,当是为你赔罪,月儿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相信她会原谅你的。” 沈纤纤这才敛了泪水,点了点头。 一行人又回到二楼雅座。 只是这一次,众人各自心怀鬼胎,气氛便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温馨和谐。 秦氏饮了杯酒,有些内急,便起身去了茅厕。 回来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投向街对面。 本是随意的一瞥,却忽地一怔。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虽然马车停靠在巷子里,但因为车头挨近巷口,巷口又与长街接壤,那一片被街上的灯火照亮,所以她很轻易就看清了马车上挂着的灯笼。 灯笼上用毛笔写了一个大大的谢字。 是谢府的马车? 谢家的马车,怎么会停在那里? 谢家人这次出来,皆带了各自的随从,刑妈妈就一直跟在秦氏身边,见她忽然不动了,也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顿时也是一愣。 “刑妈妈,你帮我瞧瞧,那马车是不是咱们家的?” 虽然看清楚了,但秦氏还是不太确定,所以让刑妈妈上前确认。 刑妈妈连忙往外走了几步,认真瞧了瞧,回来与秦氏道:“大夫人,我瞧清楚了,就是咱们家的马车。” 秦氏皱眉,“咱们家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刑妈妈道:“好像是眠花巷,您别瞧那看着像是一片正在民宅,实际上,都是些不正经的地方,听说咱们冀州城中的官员富户们若要养外室,十有八九都养在那里。” 秦氏一愣。 看了刑妈妈一眼。 刑妈妈也知后知觉的反应过来,眼皮微跳,当即脱口而出:“大夫人,难不成……咱们府中有人养外室?” 说着,两人的目光都扫向不远处的一桌人。 今日谢家所有女眷都出来了,连谢知凛这位大公子都跟着出来‘陪客’,留在家中的也就谢道远,谢道齐这两位爷们儿,至于谢道亨,前段时间就出门办事去了,还有半月才回府,是以他不在府中。 众所周知,谢道远清心寡欲,向来不好女色。 而谢道齐却是个惯会眠花宿柳的主儿。 加上曹氏善妒,是个炮仗性子,两人时常因为那些莺莺燕燕的风月之事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是以若谢道齐包养了个外室在眠花巷子里头,倒也不稀奇。 想到这儿,秦氏微微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促狭和幸灾乐祸。 ------------ 第69章 不过也罢 她偏头对刑妈妈低语了几声,等刑妈妈走后,这才带着笑回到桌上。 “二弟妹,好几日没见着二弟了,不知他今日在哪儿?”秦氏笑盈盈的问。 曹氏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谢家三房不和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秦氏虽然身为长嫂,又掌着中馈,但向来是不过问二房三房的去向的。 更何况内外有别,就算要问,也应该是谢道远这个当大哥的问。 秦氏问这个做什么? 虽说心里有疑惑,曹氏还是回答:“在家歇着呢,怎么了?” 秦氏以帕掩唇,唇角勾着一丝促狭的笑,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话都说尽了。 桌上除了林疏月以外,其余人都不明所以。 曹氏更是心里来了火气。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秦氏这副讳莫如深,又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其余人都是傻子似的! 曹氏当下就没好气的说:“大嫂有话不妨直说,这样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秦氏似笑非笑的道:“不是我不肯说,只怕说了二弟妹生气。” 曹氏闻言更来气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 秦氏转头,指向窗外长街的对面。 因为隔得远了,从这个角度,倒是看不见马车上挂着的灯笼,只能隐隐绰绰看到昏暗光线中停着一辆马车。 她微微勾唇道:“你看那是什么?” 曹氏没好气的回答:“大嫂是犯糊涂了吗?难道连马车也不认识?” 秦氏道:“我自然认识马车,可你瞧清楚了,那是谁家的马车?” 她这一说,曹氏顿时一愣,隐隐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外面的回廊上,果然看到那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毛笔写的一个‘谢’字那么明显,想看不到都难。 曹氏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身为冀州城内有名的‘妒妇’,她当然知道对面那条巷子叫眠花巷,是达官显贵豢养外室的居所。 再联想到刚才秦氏的意有所指,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哇,这个谢道齐! 今日出门前,她特意让身边的丫鬟回去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推脱说身子不舒服,想在家中休息,她信以为真,还让人专门在外面守着他,不许进去打扰,为的就是能让他清静清静。 结果他可好? 所谓的身子不舒服,都是假的! 为的就是趁她出门,背着她跑出来跟别的女人鬼混! 一时间,曹氏根本不疑有它,气得头顶冒烟,火冒三丈! 不怪曹氏如此笃定那人就是谢道齐。 只怪谢道齐平日的风评就很差。 谢客三兄弟当中,谢道远占着官身,奉公克己自不必说,大房也向来是老太太的心尖宠,无论什么好事都是排在第一位。 三房的谢道亨虽然没能混个功名,却也精明强干,掌管着家族中的大部分生意,为兄长分忧的同时,自己也积攒下不少的钱财,大的不说,至少一家几口人的开销,不必总是指望着从公中拿钱了。 唯有他们二房,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混着。 那谢道齐说句好听点的叫风流不羁,说难听点,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功名考不上,生意也做不来,每月只从大房手中乞食,要不是曹氏的娘家资产颇丰,曹氏又带了不少嫁妆过来,二房早就撑不住了。 所以前段时间,发现谢道齐又跟人去喝花酒,还在花楼里欠了一大笔银子,曹氏就跟他闹了! 扬言他再敢出去拈花惹草,欠一屁股债,那他们就和离。 这日子不过也罢! 那次闹过以后,谢道齐老实了些许,最近不仅出门少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曹氏买点小东西,哄她几句。 曹氏心里可开心了! 甭管自家爷们儿有没有本事,只要不出去乱找女人,又肯哄着媳妇儿,反正没有分家,平日里基本的支出开销都是公中出,曹氏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大不了,实在不够的,她再从娘家要点儿。 儿女都这么大了,她也想跟谢道齐好好的过日子,可谁想…… 谁想这才没坚持几天,他就故态复萌,甚至比喝花酒更过分,直接包养外室去了! 此时的曹氏被怒火冲昏了脑袋,也顾不上去细思谢道齐穷得一身叮当响,身上哪儿有钱来包养外室,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谢道齐又骗了她。 这个混账! 曹氏是个炮仗脾气,当下也没忍住,直接就转身朝着楼下冲去。 老夫人和秋氏几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她一脸怒火的往下冲,都有些懵。 “这是怎么了?” 秦氏幽幽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二弟,唉……” 说着,将谢道齐在眠花巷里包养外室的事情跟老夫人和秋氏几人说了。 老夫人顿时阴沉下脸。 “这个老二……真不争气!” 她自认为像老二这样的脾气,能为他娶上曹氏这种家底丰厚的,已经很好的,可老二偏偏不珍惜。 真要喜欢哪个女人,和曹氏好好沟通,正儿八经纳进房里来也不是不可以,怎么偏偏就…… 真是上不得台面! 气归气,可老夫人到底顾及着谢道齐的面子,生怕曹氏跑过去会把事情闹大,或是伤到谢道齐,于是连忙对谢知凛说:“你赶紧过去,拦着点你二婶,别让她伤着你二叔。” 谢知凛点点头,起身去了。 林疏月坐在旁边,挑了挑眉,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典型看好戏的表情。 她自然也不担心谢知凛去了会破坏这件事。 反倒觉得,谢知凛去了更好。 被自家夫人抓奸有什么意思?被夫人和儿子一起撞破奸情,这才有趣嘛…… 想到这儿,林疏月也站起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老夫人自然是要去的,是以点点头,便在曹氏和秋氏的搀扶下带领大家一起去了。 眠花巷里。 最中间的一栋民宅,厅堂中,春莺正坐在谢道远的怀里,跟他喝酒调笑。 夏日暑热,春莺被脱去外衫,上身只穿了一件肚兜,而谢道远也是袒胸露肚,一只手搂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在她的肚兜里作乱,惹得春莺一阵娇喘连连。 两人的脸都被酒精染得通红,春莺边喘边笑,时不时还痒得往后避让,两人竟然连卧房也不去,就在厅堂中迷乱起来。 这栋宅子里一共有八个佣人,对此也见怪不见,除了一个为两人斟酒打扇的贴身丫鬟,其余人全部避退到后厨,整个前院一个人也没有。 也因此,曹氏进来时才会无人阻挡,直接一脚踹开了堂屋大门。 “谢道齐,你给我滚出来!” ------------ 第70章 泼妇打架 这一脚,震懵了谢道远,也吓坏了春莺。 “啊——!” 她尖叫一声,从谢道远的怀里站起来,一把扯过落在旁边的衣服捂在胸前,躲到了谢道远的身后。 谢道远也反应过来,立时起身,伸手护住了春莺。 “曹氏?你怎么会在这儿?” 曹氏也懵了。 大哥? 不、不是谢道齐吗? 她的目光在屋中环视一圈,没有看到谢道齐的身影,下意识问:“谢道齐呢?” 谢道远的脸顿时黑了。 “胡闹!这里是我的宅子,二弟怎么会在这儿?” 曹氏:“……” 谢道远以为二房夫妻又吵架了,所以曹氏才会找过来,顿时没好气的说:“这里是民宅,你这样胡乱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若是平时,谢道远这样一吼,曹氏肯定害怕。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得知谢道齐不在这儿,她就放心了,然后看向躲在谢道远身后的春莺,神色有些古怪。 “大哥,你在这里包养外室?” 谢道远:“……” 曹氏不像秦氏那么有心机,见谢道远神色慌张,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笑道:“大哥别怕,我跑得快,所以才先过来,母亲和大嫂还有一会儿呢,你现在带这位姑娘藏起来,还来得及。” 谢道远双眼一瞪。 “你说什么?母亲和你大嫂也来了?” “对呀。”曹氏故作一脸无辜,“今晚月儿请客吃饭,我们就在对面的珍宝楼,瞧这巷子口停着咱家的马车,我们就过来了。” 谢道远:“……” 他这才想起今日街上热闹,连带着巷子里也有些拥堵,马车不好进得太深,怕离开时不好调头,于是就停在巷口那边了。 本想着看完了春莺就走,耽误不了多久,却没想到,这么巧…… 谢道远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曹氏也不是真想帮他,只是想卖他一个好。 她确实没有想到,平日里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中也说一不二的大哥,受尽母亲宠爱,连秦氏也整日里洋洋自得谢道远对她的专一和忠诚,可结果…… 呵呵,谢道远才是最不老实的那个! 只要一想到秦氏得知真相后的那张嘴脸,她就忍不住想笑! 谢道远此时已乱了分寸,丝毫没有注意到曹氏那佯作关心下幸灾乐祸的嘴脸,转身对春莺说:“你先寻个地方躲躲,待我应付了家中……” “大人……”谢道远的话还没说完,春莺已泫然欲泣。 “都说大人家中贤妻宽容随和,既已发现了,咱们坦白就是,相信夫人也不会容不下我,大人何必害怕?” 谢道远一时语塞。 春莺是他花了低价从花楼里赎出来的。 换个说法,其实就是他根本没钱为春莺赎身,只靠着“个人魅力”迷住了春莺,所以出了一部分钱,另外一部分钱是春莺自己出的,然后就跟了他,成了他豢养在这里的外室。 先前为了迷住春莺,让她跟了自己,谢道远跟她说过许多大话。 其中就有他家中妻室贤惠大度,即便知道她的存在,也不会因善妒就容不下她云云。 春莺信以为真,所以此刻除了羞赧之外,竟丝毫不慌。 这可急死了谢道远。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办法向春莺解释,这时,外面传来谢知凛的声音。 “二婶,您别冲动!” 随着话音落下,谢知凛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八目相对。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是一脸懵。 谢知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道远,看着他此时衣冠不整的模样,目光又扫向他身后面带羞红,轻揪着谢道远的衣袖微微偏头,身上只穿着清凉肚兜的春莺,浑身震了震。 “爹?你……” 谢道远面色发白。 “凛儿,你听我解释……” 然而,他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外面再次传来了急乱的脚步声。 “曹氏,你别胡来……” 老太太生怕曹氏因为生气,一时失了理智而伤到谢道齐。 所以即便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脚下跑得虎虎生风,没多久就跨进了室内。 当看到屋内站着的几个人时,老太太也懵了。 随后就是秋氏、秦氏…… “大、大哥?” 秋氏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此时却也惊得颤抖了声音,白了脸。 而秦氏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尤其是在看到春莺那张如花似玉,仿佛还对她带着挑衅的脸的时候,来之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茫然和愤恨。 “啊——!”她忽然尖叫一声,朝着春莺冲过去,“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我跟你拼了!” 春莺冷不丁被她推倒在地上,被秦氏善了两个耳光,又骑在身上打。 她顿时也尖叫一声,暗戳戳的还手,同时还不忘了向谢道远求助,“大人,救我!” 春莺的声音发颤,带着痛苦的哭腔。 谢道远浑身一震,看着春莺被撕打的惨痛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 秦氏不是小体格的女人。 相反,她的体格较大,明明才六尺半的身高,体重却有一百六十多斤。 再加上春莺的身材本就瘦弱娇小,两相映衬之下,更加衬得秦氏状若母虎,力大如牛,只打得春莺无法反抗。 “啊,大人,快救救我……” “小贱人,你还敢叫!” 春莺越是喊谢道远,秦氏就越发火大,下手自然更狠了。 而她身边的刑妈妈等人也没闲着,一些人拦住从其他地方跑过来的宅院仆人,另外几人也想上手帮秦氏。 就在这时,只听谢道远一声怒吼:“够了!都给我住手!” 秦氏哪里会听,本来想让曹氏丢脸,可结果是她的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今天不除掉这个小贱人,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怎么震住那些一门心思想爬谢道远床的小妖精?! 这样想着,她越发不愿停手。 直到手腕被人握住,一股大力袭来,谢道远猛地用力拉开了她。 因为力道太大,秦氏一个没稳住,被惯力往后一带,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刑妈妈等人吓了一跳,惊呼:“大夫人。” 说完,就过去搀扶。 而秦氏却是不敢置信,只见谢道远铁青着脸去把浑身伤痕的春莺扶起来,又从旁边寻来一件外袍罩在她的身后,然后才转身看向秦氏,怒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秦氏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仿佛是在看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推我?” 她颤抖着声音,红着眼眶。 虽说是她在单方面殴打春莺,可此时她的发髻和衣服也散乱开了,整个人就跟一个疯妇没什么区别。 这一幕落在谢道远的眼里,更添了几分厌恶。 秦氏却没有察觉到这些厌恶,只是心神俱震,颤抖着手指指向春莺。 “为了这个小贱人,你推我?谢道远,你还有没有良心?!” ------------ 第71章 动了感情 “住手!还给她!”琉星正想揪住真那时,黑衣男子插了进来,琉星一脚就把黑衣人给踹到墙里面去。 “谁?”凤玄日立即问到,他怎么不知道除了三皇嫂外,还有人能劝得了三哥? 双目游离,四下探索。可是怎么样也没有发现那位天级武尊在哪里,心里不由得发怵。 “麻烦把你的上衣撩起来,背对着我坐下!”林逸将一枚银针捏在手中吩咐道。 当狂三和真那都看着刚刚被真那切断的右手还在琉星的手上的时候,真那就以为自己的眼前肯定产生了错觉,但是再看着原本被真那切断的琉星右手的所在地,琉星的右手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马清风本想一掌结果了郑森,但又考虑到对方也是明门正派,眼下处于多事之秋,等五年大比再跟玄武门算总账。 此时,巧玉端了茶水进来,就看见他俩看似平静,但她却明显的感觉周身硝烟四起,剑拔弩张。 他这么一问,那几个家丁护院也都警惕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紫鸢,以及和她一道的莫思幽与金菱二人。 “现在我已经实现了我的诺言。虽然我攻击自己的心脏,我是死不了,但是下一次我将会攻击自己的头脑。”琉星慢慢的将刺入自己心脏的太刀拔了出来,再将太刀慢慢的瞄准自己的太阳穴,准备从太阳穴里面刺过去。 常乐在见到这个情况后,只好非常失望的将剩余的晶核都收了起来。看来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下们的进化度提升起来,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他再次看了看腿,发现,是从膝盖以下就不见了,转而,他又安慰了一下自己,知道这腿只要膝盖还在,那将来就算是长不出来,安一个假肢之类的,也是可以起来行走的。 嘎亚和艾琳的防御罩抵挡不住轩辕剑的剑气,击碎防御罩后的剑气余波震得她们退后数百米,险些从空中跌下。 却在这时,一柄飞剑擦破了她的上衣,手臂之上出现了一道血口。 古昊赶紧将轩辕剑收入储物袋中,清虚也将6001枚灵石收到自己的储物袋。 顿时间,天地震颤,风云变幻,真元巨力和防御法阵,在撞击之后,全部溃散消失。 “张总,我任生产厂长期间尽责尽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做不合情理吧!”杜宇明本想大声质问,有了严立飞的前车之鉴,语气软了很多。 期间,沃森部落的兽人换了两次守卫,毕竟不是在自己的部落里,基本的防备心还是要有的。 凤蝶非常配合的将攻击效果的画面呈现在众人面前,80辆战场一轮进攻后消灭了距离数千里之外,海外联合军1/4的部队。 那人见他镇定起来,心里又发虚了。他真不知道这位少年的实力有多强。他不敢向前,也不敢逃跑,跑是明显跑不过。 “直接覆盖全国的所有的城市吧!我就按这个价格卖一个星期,我看你怎么静观其变。”原皇甫家的别墅内,乔·特纳坐在主位上这样的说道。 如今的石昊战力之强,已经到达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在化灵境界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够和他正面搏杀。 第三层,情况再次一变,再也没有一二层那么明媚的阳光,而是阴森森,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雾气,阴暗得好像是坟墓一般的幽灵之地。 “你不会叫外卖吗?”凌秒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气球,只要苏煜阳多说一句,他就会“嘭”的一声炸裂。 秦逸云也弄不清楚,苏影湄为什么有那种十分恨那张床的感觉。忽然,这个大男人心头一窒,原来,苏影湄是要面子呢,不想躺倒床上去,是因为她觉得,那张床,是她耻辱的象征。在那上面,她没有自我,也没有自尊。 不知道咋的,听着这个珞珈好耳熟,好像之前在哪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只有宝宝最好,至始至终除了吃饭之外一直在她房间里陪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依旧捧着电脑搞着宝贝看不懂的程序,但能看着两个孩子她很高兴了。 苏无恙拉开门出去,视线所及,整个楼梯都是血,郑扬就趴在客厅的地面上,满身是血。她三步并作两步要下楼去,脚下一滑,直接从楼梯上翻了下去。 风纪“切”了一声,显然不相信苏煜阳的话——无论是苏煜阳的眼神还是语气,都让风纪无法相信。 孟宇委屈的神情,最是令人捧腹大笑了。此时,苏影湄却并不笑。这辈子能遇到他们,真的是他的福气。 ------------ 第72章 他要休妻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些惊讶。 要知道,这会儿的春莺是被剑刺中的心血,眼看着那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失了,鲜血如泉涌,若不看大夫,这是要她死在这儿? 谢道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 若说在此之前,他对秦氏还存着一些夫妻情份,此刻已荡然无存。 “毒妇!”他咬牙切齿的道:“你想害死莺儿,没门儿!” 说完,就吩咐在场的下人们:“把她给我拉开!” 那些人自然听谢道远的,就要上前。 秦氏却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她目光如电,看向周围的下人们,冷声道:“我是当家主母,老爷今日脑子不清醒,犯了混,你们也要跟着一起犯混吗?” 下人们一震,顿时就齐齐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了。 谢道远气得浑身发颤。 “好,好啊,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母亲!” 他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只觉得头疼。 她真的觉得最近谢家的运势不太好,怎么接二连三发现这样离谱的事情? 此时这样的局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温声劝秦氏道:“秦氏,人命关天,你夫君身为朝廷命官,若在他的手底下出了人命,传出去终究对他的官声不好……” 她希望秦氏能看在大局的份儿上,饶了谢道远这次。 然而,秦氏只是冷笑。 “官声?呵,他还有什么官声?” 老夫人一噎。 是啊。 谢家前面几次的事情传出去,谢道远早就成为冀州城各大官员中的笑话了。 就连其余州县,也把谢家的八卦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今就算再添一件,又有何妨呢?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所以,秦氏这是有恃无恐。 想到这儿,她知道劝秦氏肯定是劝不通了,于是又转过头去,打算再劝劝谢道远。 “远儿,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女子……唉,她勾你犯了错,现在既然为你挡了一剑,也算功过相抵,回头我会为她置一具上好的棺木,你有妻有子又有官身,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闹得妻离子散……” 谢道远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母亲,莺儿是为了我才被重伤至此,您要我放弃她的性命,弃她于不顾?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老夫人:“……” 这一个个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让她怎么办? 老夫人并不是个脾气好的,闻言虎目一瞪,索性撂下挑子不干了,怒声道:“那你就带她去治!反正我拿你们没办法,你们谁都有道理,那你们就自己去扯吧,我老婆子不管了!” 说完,竟是带着人直接往外走去。 这一变故,让秦氏和谢道远都僵住了。 他们俩公婆本就是仗着老夫人在场,才敢这样闹,现在老夫人一走,没有人为他们作主,这…… 秦氏和谢道远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愤恨。 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他们这样剑拔弩张,连老夫人都管不了,那其余人就更不会管了。 谢知凛倒是想管,可他一个晚辈,不管是在秦氏还是谢道远那儿,都不可能说通…… 想到这儿,他看向旁边的林疏月。 目光微闪。 他知道林疏月向来足智多谋,从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出来了,说不定她有办法让母亲和父亲同时消气。 这样想着,谢知凛走到林疏月跟前。 “月儿,你有没有办法劝说母亲,让她放父亲带那个女子出去?” 林疏月挑眉,似笑非笑,眼底却能清晰看到讽刺。 “祖母都劝不动的人,你让我去劝?” 谢知凛:“……” 他尴尬一笑,有些讪讪的。 然而下一秒,林疏月又话锋一转。 “不过这样僵持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谢知凛眼睛一亮。 “你有办法?” 林疏月笑笑:“你是堂堂恩国公府的大公子,你都没办法的事,我有什么办法?我又请不来大夫。” 她说完,便也不管堂中的事情了,施施然往外走去。 谢知凛一愣,很快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什么,顿时高兴起来。 对啊。 母亲只是拦着不让父亲出去,可并没有说不让他们把大夫请进来。 只要他让人跑快点,去请个大夫来,不就可以救那女子的性命了? 只要那女子不死,父亲母亲就只当闹了个小别扭,两人夫妻都当了二十多年了,这事肯定很快就能过去的。 而且这样还能替父亲母亲保密。 毕竟最近谢家出了太多事情了,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如果这会儿再让父亲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出门,就算没什么大碍,最后传出去了,也是一场风波。 如今的谢家,是真的经不得任何一点风波了。 如果换成他带着大夫过来,不仅能救人,也能掩下此事,简直是一举两得! 这样想着,谢知凛再也不敢耽搁,转身快步就往外走去。 而旁边,沈纤纤也看到了这一幕,先是怔了怔,紧接着便是皱眉,心中有些懊恼。 刚刚谢道远和秦氏僵持的时候,她看到谢知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帮谢知凛劝说他们俩。 却没想到,她这边还没想出办法,林疏月就已经帮他解决了。 她咬了咬唇,满脸的不甘心。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林疏月的点拨,谢知凛很快就把大夫找来,连外伤药都带过来了。 秦氏见状,也果真没再拦着。 毕竟谢知凛带大夫来,与谢道远抱着女子去寻大夫,意义又不一样。 她根本不在乎春莺的生死,她在乎的,是谢道远的态度! 没过多久,在大夫的治疗下,春莺伤口的血止住了。 谢道远紧张的问道:“大夫,她会不会死?会不会没命?” 大夫看着谢道远,又看了眼旁边冷着脸的秦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道:“目前老夫也不知。” 谢道远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大夫的袖子。 “什么叫你不知?你是大夫都不知道的话,那谁知道?” 秦氏抱着胳膊冷笑道:“贱人自有天收,她死了也是活该!” 谢道远愤怒得青筋爆起,起身怒指着秦氏:“秦氏!你如此恶毒,难道就不怕我休妻?” 秦氏见他这副样子,越发觉得心中悲凉,当下也不怕了,上前一步凄然的笑道:“休妻?好啊,你倒是休给我看看,我倒要瞧瞧你谢道远有多大的本事!” “反正忘恩负义,翻脸无情也是你谢道远的本色,你可以背信弃义在先,休掉发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我等着!谁不休谁是孬种!” “你!” 谢道远说的本是气话,可被她这么一激,倒真生出了几分休妻的心思。 大夫见他们闹成这样,无奈的说:“二位别急啊,我说不知道,也并不代表她就不能活。” “你说什么?” 谢道远顿时回过神,紧张的问:“大夫,您这话什么意思?” ------------ 第73章 半夜登门 大夫捊了把胡须,无奈的道:“这位姑娘伤到了心脉,好在离心脏的位置差了一点,运气好的话,用了药她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若是运气不好这几日发起高烧,那就难说了。” 见谢道远的神色又转为紧张,他安抚的拍拍谢道远的手,说道:“不过还有一个方法,你们若是能寻来那百年以上的老人参,倒是能吊她一命,届时就算发烧,老夫我一剂药下去,应当也无虞了。” 谢道远松了口气。 “好、好,老人参是不是?我这就去寻。” 他说着,派了心腹进来守着春莺,自己则是迈步往外走。 秦氏看了他一眼,也不拦着了。 因为她知道,人参好寻,可那百年的人参却不好寻。 别说是他们谢家,放眼整个冀州城,只怕也难寻来一株…… 不对。 秦氏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林疏月的嫁妆里,好像就有一株两百年的人参! 想到这儿,她急忙迈步往外走。 果然,刚走到院中,就看到谢道远站在林疏月面前,正在跟她低低说着什么。 秦氏猜得没错,谢道远果然也想起了林疏月那儿就有一株两百年的老人参。 那是林疏月出嫁时,林疏月的母亲特意从库房里搜出来给她,让她带着傍身用的。 就是怕她婚后若出了什么意外,需要用到这种稀有药材。 可现在,林疏月自己没用,反倒被谢家人惦记上了。 谢道远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求情有些过分。 但想到春莺挺身替自己挡剑的那一幕,他还是拉下了老脸,难为情的道:“月儿,你就当帮帮我,这株老人参,只要能救了莺儿的命,后面你要多少银子,我都会补给你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秦氏讽刺的声音。 “谢道远,你还要不要脸?两百年的人参别说是你买不起,就算买得起,那也是有价无市!” “殊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手里都没有这么一株呢,你现在却为了一个贱人,向月儿讨要那保命的人参,你简直恬不知耻!” “你!”谢道远气得脑壳发昏。 他指着秦氏,怒骂道:“我跟月儿说话,关你什么事?” 秦氏冷笑道:“我是她的婆母,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秦氏,你别太过分了!为人恶毒小心是会遭报应的。” “我恶毒?和你比起来我简直是天差地别!谢道远,你要我跟大家说说你当年干的那些事吗? ” 谢道远脸色一白。 林疏月顿时来了兴趣,故作不经意的问:“他当年干了哪些事啊?” 谢道远:“……” 秦氏一噎,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林疏月暗暗撇了撇嘴。 还以为他们闹翻了秦氏真能说出点什么呢,结果这么怂。 真没意思! 秦氏不说话了,林疏月自然也不会说话,谢道远见状便再次开口:“月儿,你看这……” 林疏月道:“公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左右为难呐。” “实不相瞒,那株人参的确在我的库房之中,可是您和婆母闹成这样,我若把人参给您,岂不是摆明了跟婆母作对吗?我若是不给您,您肯定又要记恨我了。”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您还是和婆母商量好了,看看谁更需要那株人参,再来找我拿吧。” 她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婢女施施然的走了。 谢道远一脸懵。 “诶,不是……” 秦氏却十分得意。 她原本以为林疏月会站在谢道远那边,就和老夫人一样。 现在看来,林疏月竟是支持她的! 这样一想,秦氏心里顿时舒服多了,看了谢道远一眼,冷哼道:“想救你的小贱人,做梦去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 谢道远气得脸色铁青。 * 夜深了。 奔波了一天,虽然看了场热闹还算尽兴,但此刻已接近子时,林疏月还是很累了。 她打了个哈欠,坐到床上等着婢女们端水进来服侍。 就在这时,窗户忽然‘啪嗒’一声。 林疏月一愣,好奇的转头望过去。 只见一枝带着翠绿叶子,俏生生的莹白花儿从开了一线的窗户伸进来。 那花儿上还带着露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着送过来的。 林疏月挑眉,垂眸想了想,起身走了过去。 花儿往里伸了伸,似乎又想到什么,往后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只见那枝花又被伸了进来,这次不同的是,花枝上被人用手帕打了一个礼节,倒更像是郑重其事的送人礼物了。 林疏月心中大约已经猜到了是谁,忍不住“噗嗤”一声,伸手就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打开窗户。 果然,就看到戴着面具的***在窗外。 与平常不同的是,他今晚穿了一身白衣,衣袖和腰间都有银线丝丝勾勒出低调的图案,看着倒越发有几分少年意气,不像之前那么老成了。 骤然被她抓住,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疏月盯着他手中的花,“除了你,没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她这句话,让裴行渊更加不好意思。 活了两世,他也确实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跳脱。 大约是因为她早已看过他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哪怕那个人不是现在的她,但在林疏月面前,他也会下意识祛除平日里的伪装,露出最真实的性格底色。 裴行渊尴尬了一会儿,见她淡定得很,索性自己也调整好心态不尴尬了。 他郑重其事的将花递到她面前,道:“送给你。” 林疏月没有接。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这时候喊人进来,你就是板上钉钉的登徒子。” 裴行渊勾唇笑了。 “你这不是没有喊人进来?” 林疏月一噎。 盯着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冷哼道:“有话快说!” 这人总是奇奇怪怪的,行事也不按套路出牌,眼中更没有半点男女有别的规矩,要不是念在几个时辰前他在珍宝楼前救了她一命,她这会儿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裴行渊见状,也就没废话,直接从后腰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交给林疏月。 “我来找你换样东西。” 林疏月一愣。 她狐疑的看着裴行渊,伸手接过。 那盒子的份量还挺沉。 她将盒子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登时脸色一变。 ------------ 第74章 好戏开始 “这是……五百年的人参?” 林疏月家中也开了药材铺,她从小跟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对药材的分辨也有几分心得。 像是不敢置信,她将盒子放在桌上,又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拿起来,放在鼻间仔细闻了闻。 确实没错。 就是五百年份的人参。 她诧异的抬头看向裴行渊。 “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裴行渊笑道:“你就不好奇,我哪儿来这么好的东西?”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林疏月顿时狐疑起来。 再看向他的目光,就跟看贼一样的。 要知道,人参五十年份的已经很不容易得,像林疏月那种上了百年的,就是有价无市,难得一见。 而这种近五百年的,除了大内宫中,寻常人别说普通百姓,就算达官显贵,王公贵戚只怕也难寻到。 这人怎么会有? 难道他是梁上高手,或者…… 林疏月不敢相信,她又拿起那株人参仔细观察了一下。 没错啊,真的是近五百年份的人参! 裴行渊见她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笑盈盈的也不开口,只等着她主动询问。 不得不说,他这也算是打蛇打七寸,不管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林疏月都拒绝不了这诱惑。 她清咳一声。 心中有了成算,脸色也就缓和了些许。 “呃,你刚才说要跟我换东西,是拿它换吗?你想换什么?” 林疏月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五百年份的人参,皇帝都不一定能吃到,既然到了她的手中,她就绝不可能放手。 只要裴行渊不叫她杀人放火,别的东西,她都愿意换。 裴行渊笑道:“把你那株二百年的给春莺,救活她。” 林疏月一愣。 有些诧异。 “你认识春莺?” 她说着,目前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怀疑的看着裴行渊。 “她是你的相好?” 裴行渊:“……” 男人难得的噎了一下,没好气的道:“别胡说!” 林疏月冷哼,“那你为什么救她?”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若没有交情,她才不信这男人会那么好心。 裴行渊笑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恶人?” 这话像是把林疏月也骂进来了,毕竟她手里有人参也没有拿出来。 于是林疏月瞪了瞪眼,道:“你别指桑骂槐,我有计划的。” 她不是不救,只是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去救。 如果她预料得没错,明天一早,谢道远就会撑不住了,春莺是为了替他挡剑才伤成那样,命悬一线,他不可能不管她。 而那时,他若再来向林疏月要人参,她便会向他索要更多的筹码。 裴行渊笑道:“那便好,你且将你那株人参给他,这一株,就当我赔给你了。” 说完,将那株五百年份的人参往她面前推了推。 林疏月皱眉,看向他的目光中狐疑更甚。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你赔给我?” 裴行渊支吾了一下,目光微闪,道:“这事终究因我而起……” “什么?” 林疏月没有听清。 裴行渊无奈,瞧她满脸问号的样子,他只能说了实话。 “实不相瞒,我是锦衣卫,最近在查一个案子,春莺是这个案子中很重要的一位证人,而她的身份来历也非同寻常……” 林疏月还没听他说完,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你是锦衣卫?你确定不是唬我吗?哈哈哈……” 裴行渊挑眉,饶有兴致的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当然。”林疏月毫不客气的说:“难道你忘了,我们第一次相见是什么情况,你又是在被什么人追杀?” “你若是锦衣卫,又怎么会被你的同伴们追成一条丧家之犬?难道他们都疯了不成?你这话也太假了。” 裴行渊:“……” 他想起两人这一世再次相见的情景,不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好吧。 确实够狼狈的。 倒不是他技不如人,只是那会儿刚重生,脑子还是懵的。 他一时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机遇,再加上底下人的背叛和王文泰的围剿,他一时反应不及,确实…… 裴行渊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林疏月瞧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却认真的道:“梁上君子,江湖大盗。”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如此高年份的人参,还有他老是戴着面具的行为,实在与江湖大盗的身份太契合了。 裴行渊一听,乐了。 “行,那就当我是江湖大盗,这人参你换还是不换?” “换。” 林疏月毫不客气的将人参抢过来。 这样有好处的事情,不换才是傻子,不过…… 她皱眉看着裴行渊,“官府的人不会追查过来吧?” 如果他真的是盗取的宫中之物,查到她的头上,那就不是福而是祸了。 裴行渊道:“你放心,我保证无人追查,这东西的来历也干净,绝不会让你惹祸上身。” 林疏月轻哼了一声,根本不信。 不过重生的事她都经历过了,要处理一株小小的人参,并不算难。 人参这玩意儿,跟银子可不一样。 若是放几螺银票在这儿,她未必会动心,可人参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年份越长能治的病就越多,她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为家人上一道保险,所以这人参她必须要。 林疏月道:“行,交易成功,明儿个我亲自把那株人参送到春莺的手上,若有没用完的,我自会寻机会给你。” 救命并不需要用一整株,从上面切一部分下来就行了。 这人既然跟她换了人参,她也不想占对方便宜。 剩下的自然应该交还给他。 裴行渊不置可否。 这时,只听外面有声音传来。 “小姐,该洗漱了。” 是底下的丫鬟们端着温水进来了。 林疏月眼皮子一跳,扭头看了一眼,正想吩咐男人快走,若被人发现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却没想到一回头,眼前空无一物,那男人早就飞身而去,不见了。 她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男人的轻功这么好,行事又诡谲,若江湖上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不应该是寂寂无名之辈。 回头她就给家里写封书信,让他们查查。 别到时候被人骗了才好。 这样想着,林疏月便不再多思,捧着那盒人参回房间藏好,然后就让丫鬟进来帮她洗漱了。 翌日。 谢道远果真来了。 向她索要那株二百年的人参。 虽然只过去短短一夜,却见谢道远脸色苍白,眼下一圈乌青,整个人形容憔悴,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林疏月倒也没有拿乔,只是笑盈盈的问:“公爹和婆母可商议好了?” 谢道远一噎。 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几丝不耐烦。 “我才是一家之主 ,她一个妇人懂什么?你且将东西拿给我就是,等莺儿好了,我自不会少给你好处!” 林疏月顿了顿,倒也没有拒绝。 扭头吩咐碧柳去将东西拿来,然后笑道:“公爹别生气,身为儿媳我也实在不好做,还请您谅解我的难处。” “今日我可以将这株人参给您,只是若回头婆母怪罪起来,还望您能维护我一二,否则……” 她说着,似是害怕又似是伤心,偏头以帕掩泪起来。 “婆母记恨磋磨,我在这家中怕是呆不下去了。” 谢道远见她松了口,当下脸色也好了些许。 他道:“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敢拿你怎样。” 说着,碧柳已经将东西抱过来。 谢道远面露喜色,连忙一把接过,林疏月不放心的道:“公爹,你可不要骗我,回头婆母怪罪起来,您一定要护着我啊。” 谢道远道:“放心吧,我保证。” 他说完,就拿着东西匆匆走了。 林疏月挥手:“公爹慢走。” 待人走出了院子,她才敛了笑意与恭敬,只见一张清丽的小脸冷若寒霜。 碧柳轻轻皱眉,低声道:“小姐,那人参给了他……” 那可是夫人给小姐的。 一想到夫人留给小姐保命用的东西,现在便宜了外人,碧柳就替小姐不值。 林疏月勾了勾唇角,笑道:“慌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怎么说,那春莺是无辜的,再说……” 她轻轻笑了笑,朝碧柳眨眼,“好戏才刚开始呢!” ------------ 第75章 蛇蝎心肠 果然,就在第二天一大早。 秦氏听说了谢道远拿到人参去救春莺一事,顿时气得早饭都不吃了,将桌子一掀,怒声道:“这个混账!他怎么敢?” 刑妈妈劝道:“夫人,我看就算了吧,这爷们儿在外难免拈花惹草……” “算了?”秦氏转头看向她,眼中盈满了泪水,说:“你让我算了?难道你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待我,对待我的儿子,他又是如何答应我的?” 刑妈妈目光闪躲,有些讪讪的。 当初秦氏生头胎也就是何大壮的时候,因为难产,伤了身子,大夫都说她以后不好再生孩子了。 偏偏她生出来的孩子,还是个独眼。 独眼是不祥的。 会给家族招来厄运。 于是,谢道远就要把他丢掉。 秦氏不肯,央求着他不要丢,哪怕拼着刚生产完的虚弱身子也抱着孩子不肯放,可谢道远铁了心要将他丢了,把谢知凛接进来,于是向她承诺。 这辈子不管她还会不会再生孩子,以后他都不会背叛她。 他会一辈子对她好,只忠诚于她一个人。 谢家大夫人的位置也永远都是她的。 秦氏在老夫人和谢道远的双重劝阻下,最终还是放手了。 孩子被扔了,谢知凛被接进来,对外就说谢知凛是她的儿子,她得到了一个健全的儿子,可这些年来,每每半夜做梦,总能梦到那个被她扔掉的孩子在向她求救。 那是她的儿子在哭。 每到这时候,她就很恨谢道远,恨他为什么这么绝情,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抛弃。 但是后来慢慢的,看到谢道远真的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她的那种恨也就渐渐释怀了。 后来,秦氏又拼着身子再生了一胎,只可惜,是个女儿。 也就是谢令仪。 那一胎,让她彻底伤了元气,后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曾怀上过。 而谢道远对她也从刚开始的深情与忠贞,到了后面的淡漠与不耐烦。 先是纳了个贱妾生下谢知节,她把那个贱妾处置以后,现在又来了一个春莺…… 想到这儿,秦氏不免觉得心寒。 “那小贱人还在眠花巷?”秦氏问。 刑妈妈点头。 “呵。”秦氏阴冷的笑了起来,“派几个人在那附近,等老爷一走,叫立马他们告诉我。” 刑妈妈一惊,“您这是……” 秦氏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寒意入骨,饶是刑妈妈跟了秦氏多年,也不由被这一眼看得打了个哆嗦。 “他不仁,我不义,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负了我,那我也没必要给他留情面是不是?” 区区一个春莺而已,她有的是手段对付。 刑妈妈有些犹豫,“可是……” 虽然她也觉得老爷做得过分,可老爷与夫人毕竟是夫妻,若是把事情做绝,会不会导致两人的关系越发恶劣? 老爷肯定会生气的! 秦氏沉下脸道:“难道连你也要站在他那边?” 刑妈妈连忙道:“怎么会呢?夫人,我自小就跟着您,自然是支持您的。” 秦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那就快去做,就像当初那样,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 就算发现了又如何? 找不到证据,只要她抵死不认,谢道远也拿她没办法。 她毕竟是堂堂正正的谢家大夫人,谢道远或许会生她一段时间的气,可就像那次那样,过不了多久,自然也就妥协了。 刑妈妈见秦氏一脸笃定,也知道没法再劝了,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领命出去了。 止澜院。 碧柳正在给林疏月梳头,春晓站在旁边,一边替林疏月熏着今天要穿的衣服,一边好奇的道:“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夫人会这么做了?” 林疏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乌发雪肤,颜如白玉。 真是赏心悦目。 丝毫不像前世她被关在城外别庄时,那形容枯槁,面容丑陋的样子。 林疏月满意的勾起唇角。 “你还记得雪娘吗?” 春晓一愣,想了起来。 “我听府中的下人说过,说是知节小少爷的生母,好像是被……” 说到这儿,她往外看了一眼。 确定没有人在看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被大夫人整死了。” 林疏月冷笑。 岂止是整死? 听说惨不忍睹,下场没比前世的她好上多少。 可见秦氏的心狠手辣并非唯独针对她,她骨子里就是个心如蛇蝎的人。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放过春莺? 林疏月早就猜到秦氏会做出的行为,所以才推波助澜,让她与谢道远离心。 但她到底不是秦氏,做不到她那样狠,尤其是对春莺这样的女人,虽有利用,却也不想害她性命。 于是,林疏月问:“追影呢?” 追影从外面大步迈进来,朝林疏月抱了抱拳,“小姐。” 林疏月吩咐道:“你去眠花巷盯着,一旦发现秦氏过去,就立马快马加鞭通知谢道远,一定不许秦氏伤她性命,知道了吗?” 追影点头,“知道了。” 追影转身离去。 林疏月想了想,忽地想起昨夜,那个男人的话。 她虽怀疑他话中真假,却又潜意识觉得,他不像说谎的人。 可不管怎么来说,这人的来历她都要查清。 如果他只是不夜天里的一个无名小卒也就罢了,若真与锦衣卫有关,或像她猜测的那样,真是兼任着什么江湖大盗,那她可就要离他远一点儿了。 这样想着,林疏月让人拿来纸笔,提起笔写了封书信,封好叫流霜送了出去。 这才又回到原位,继续梳妆更衣。 * 冀州城中的某一处。 锦衣卫诏狱。 虽然是大白天,但整个诏狱里光线阴森,长长的甬道两边分布着八间牢房,左右各四间。 每间牢房的墙上都挂满了各种刑具,里面时不时有犯人的惨叫和哀嚎声传来,如厉鬼嘶鸣,叫人闻之打颤。 裴行渊坐在最外间的明堂当中,面前是一壶上好的贡品春茶,他白皙修长的指节轻握着茶杯,看着里面清澈的茶水,话却是对对面的人说的。 “郭大人还真是块硬骨头,进了诏狱整整三个月还能活下来,且活得这么好,你是第一个。” 只见他的对面,一个浑身鲜血,头发蓬乱,胡子已经有些花白的老头儿正佝偻着背被两个锦衣卫押站在那里。 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有两条铁链从他的囚衣上方垂下来,而铁链的一端是两个大铜钩,铜钩精准无误的插进了他的琵琶骨,鲜血早已干涸,显然已这样维持多日了。 郭代松抬起头,奄奄一息的看着裴行渊,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半响,才咬牙“呸”了一声。 一口浓痰被他吐在地上。 刚好落在离裴行渊脚尖不远的地方。 “放肆!敢对大人不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立马有锦衣卫小校伸手,抓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郭代松的后背上。 “啊——!” 只听一声短促的惨叫,郭代松脑袋一垂,便晕死过去。 青玄站在裴行渊的身后,皱了皱眉,走上前抓起他的头发查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裴行渊说:“大人,他又晕了。” 裴行渊‘啧’了一声。 微微偏头,凤眸抬眼间便瞧向了那个行刑的锦衣卫小校。 只见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目光幽冷,像古井中藏了千年的冰剑,只是一个眼风,便冻得那人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 第76章 做个交易 “大、大人!小的不是故意……” 裴行渊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后退,然后起身缓步走到郭代松的面前。 认真算起来,郭代松也算是三朝元老。 虽然没有进入权力中枢,但至先皇时期开始,他就被派到了淮南道,从地方小官一步步做起,直到今天做成了正三品大员。 算起来,他在淮南道这块地界都经营将近二十年了。 裴行渊目光如矩,盯着郭代松满是皱纹沧桑又憔悴的脸。 片刻,他忽然轻声说:“郭大人英雄一世,临老了竟要用这种方法苟且偷生吗?” 郭代松没有反应。 他耷拉着脑袋,花白的头发上还染了些许鲜血,气息也很弱,仿佛真的要死掉了。 裴行渊轻轻勾起唇角:“只是进了趟诏狱而已,连四大刑法都还没用,郭大人应该不会撑不住了吧?” 郭代松仍旧没有动。 其余的锦衣卫都离得很远,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甚至因为逆着光,他们甚至看不清裴行渊的表情。 裴行渊眸光幽深。 盯着郭代松那张沧桑如枯树般的脸,忽然话锋一转。 “我听说你有个爱女叫郭莺莺,于半年前失踪了,你说如果让她看到你此时这副样子,她会如何?” 这话一出,郭代松的指尖忽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明明刚才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此时看向裴行渊的目光却炯炯有神,凌厉如寒剑。 裴行渊挑了挑眉。 “不装了?” 郭代松沉声道:“朝堂之事,成王败寇我郭代松无话可说,但裴大人仁心宽厚,又何必把一个无辜的弱女卷进来?” 裴行渊眸中闪过微光。 “仁心宽厚?郭大人莫不是在讽刺我?谁不知道我裴行渊臭名昭著,是士人耻于为伍的阉狗之后。” 郭代松皱眉。 显然对他的话很不赞同。 “我不评价你的出身,但你也别以为人人都是眼瞎耳聋之辈。” “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对于你们列出来的罪状,我也无可辩驳,我但求一死,只希望你放过我的家人,放过莺莺。” 裴行渊的眸子冷下去,唇角也紧跟着冷笑起来。 “你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凭什么觉得你的家人能活下去?” 郭代松眸色深深的道:“我有先皇赐的丹书铁劵,关键时刻,能保我家人一命。” 裴行渊的笑容越发讽刺。 “哦?你确定先皇的丹书铁劵,到了本朝能用?” 郭代松:“……” 裴行渊幽幽的道:“想让一个人死,方法有很多种,天灾,人祸,什么样的都可以,郭大人真放心让他们跟着一群毫不相识的人上路?” 郭代松狠狠一震。 他目光锐利盯着裴行渊,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这一世历经三朝,看过了很多人,也摸透了很多人的心事。 却从来摸不透裴行渊的。 这个人行事诡谲,太过古怪,让他即便死也心中很是不安。 他没有经受住诱惑,犯下大错,他死有于辜,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被他牵连。 裴行渊忽而又笑起来,道:“郭大人,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 谢府。 这几天整个谢家都很安静。 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事情已经过去。 春莺自从用了人参以后,命已经保住了,听说伤势也有所好转。 而谢道远自从那天与秦氏大闹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每天下值以后,就直接去了眠花巷,就仿佛和春莺才是正头夫妻一样。 俨然是还在和秦氏置气。 秦氏倒也坐得住。 一个人,在没有下决心的时候,或许会大吵大闹。 但当她心如死灰,下决心去做某一件事或放弃某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安静下来了。 秦氏就是如此。 果然,这天谢道远接到上级公文,要出城去公干,这一去,少说也要五六天的时间。 因为他身边统共就那么多人,平常可以放在春莺身旁保护她,但要出去公干,这些人就得带走了,否则谢道远自身的安危无法保障。 好在春莺的伤势已经好了,这几天秦氏也没有作妖。 谢道远便以为她是接受了春莺的存在,只是抹不开面子,不愿明说而已。 春莺也劝他把人带走,她在家中一切都好,倒是谢道远出门在外,安危最重要。 谢道远便没再坚持,除了留下照顾春莺的一干婆子丫鬟等,其余得力的小厮和护卫全都带走了。 秦氏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吃早饭。 闻言眼睛一亮,当即起身,连饭也不吃了,道:“带上人,赶紧走。” 刑妈妈仍旧有些不安,劝阻道:“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再怎么她也顶多是个外头的,与您无碍,您犯不着与她计较。” 秦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刑妈妈,目光有些伤心。 “刑妈妈,你是一直跟着我的,连你也站在她那边?” 刑妈妈都有些无语了。 我的姑娘哎,我哪里是站在他那边,我是怕您跟老爷因一个不重要的外室女而闹僵啊。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她要是一说,秦氏定然更带劲了,势必要和谢道远对峙到底。 她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人。” “快点。”秦氏不耐烦的催促。 没过多久,刑妈妈叫齐了人手,秦氏整了整衣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往外走去。 而另一边,止澜院。 正院这边一有动静,林疏月那边就知道了。 她吩咐流霜道:“去通知追影,要保护好春莺姑娘,别让她真的受伤,另外,记得去通知刚离开不久的谢道远。” “是。” 流霜抱拳去了。 春晓瞧着这一幕,蠢蠢欲动。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 知晓她的性子是坐不住的,最喜欢看热闹,便也笑道:“春晓也去吧,瞧瞧怎么回事,瞧完了回来禀告我。” 春晓眼睛一亮,面带喜色的蹲身,“是,小姐。” 她便也跟着流霜一起去了。 眠花巷里。 送走谢道远以后,春莺就回了内室,正准备再休息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是有人闯进来了。 她脸色一变,赶紧从床塌上坐起来,刚准备起身,就见贴身的李嬷嬷白着脸色,快步跑进来了。 “李嬷嬷,怎么回事?”春莺急声问。 李嬷嬷颤声道:“哎哟喂,出事了,我的姑娘啊,你赶紧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春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皱了皱细长的柳眉。 “为什么要跑?有人来了吗?是谁?” 李嬷嬷正要开口说,这时,房门已经被踹开了。 秦氏带着几个体型彪悍的婆子站在门口。 ------------ 第77章 他没出城 “把这个贱人给我捆起来!”秦氏一声令下。 几人顿时闯了进去。 春莺和身边的李嬷嬷都惊得变了脸,李嬷嬷连忙挡在春莺身前,春莺惊慌道:“大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秦氏的目光里满是怨毒,盯着春莺说:“贱人,你以为你哄骗了老爷,他就能永远保着你?我看你还是太天真了!” 说话间,几个婆子已经将李嬷嬷拉开。 两人把春莺押到秦氏跟前。 春莺含泪道:“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哄骗大人。” 然而。 不等她说完,秦氏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李嬷嬷都惊了。 “大夫人,您怎么能……” 不等李嬷嬷说话,秦氏再次扬手。 啪! 啪啪! 啪啪啪! 一连扇了春莺五六个耳光,直到她自己的手心都打疼了,整只手隐隐发颤,她这才痛快的停下来。 春莺本就脸皮薄,几个耳光扇下来,只见她那张原本俏丽如花的脸,此刻已红肿不堪,嘴角还溢出了一丝鲜血,双眼更是泪盈于睫。 秦氏只觉得憋闷了好几天的心情,这才松快下来。 “怎么样,你还有话要说吗?”她伸手捏住了春莺的脸。 啧,现在这副样子,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春莺凄然道:“夫人要打要罚,春莺无从辩驳,更无从抗拒,可夫人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么恨我?难道就因为我攀上了大人?” “可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难道在我之前,大人就从未对别的女子动过心吗?” 这话一出,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秦氏的心里。 秦氏再次恼怒,又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待她要再打第二巴掌的时候,李嬷嬷费尽全力挣脱开押着她的仆妇们,奔过来挡在了春莺面前。 只听“啪”的一声。 那一巴掌,直接打在了李嬷嬷的脸上。 春莺惊呼,“嬷嬷!” 她孤苦伶仃,被谢道远赎出青楼以后,身边就一个李嬷嬷算是心腹 。 这一巴掌打在李嬷嬷的脸上,赫然比打在她的心上还疼。 秦氏也没想到李嬷嬷会上前替她挡下这一巴掌,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只是一个奴才,打了就打了,又能奈她何? 因此,她冷声吩咐道:“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一起打。” “既然你忠心护主,我便成全你,也好让你知道,以后该跟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 说着,她手底下的仆妇们齐齐应声,“是,大夫人。” 一群人就要上来拉李嬷嬷。 李嬷嬷见状,急声道:“大夫人,您真的要与谢大人为敌吗?” 秦氏一顿,对她怒目而视。 她身边的刑妈妈更是奴随主意,立马上前踢了李嬷嬷一脚。 “好大的狗胆!竟然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老爷给你们几分好脸色,把你们当个猫儿狗儿的养着,你们就以为自己真的能和主人平起平坐了吗?” “瞧好了,这可是大夫人,堂堂正正的谢家主母,你们算什么玩意儿,竟然也会觉得老爷会因为你们而跟大夫人翻脸。” “不怕告诉你们,就算今日大夫人将你们打杀了,那也是你们活该倒霉!” “老爷就算生几天气,最终也不会和大夫人计较的,毕竟就算养条狗死掉了也要伤心几天呢,我们夫人胸怀雅量,会理解老爷的。” 刑妈妈的这翻话,可算说在了秦氏的心坎上。 她高傲的扬起下巴,看了李嬷嬷一眼。 “一群下贱东西,跟她们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缓和下来的面色。 刑妈妈连忙道:“是。” 她吩咐人将春莺和李嬷嬷拖了出去,也没多远,直接就在院子里摆了刑凳,让两个身材粗壮的仆妇操起板子就对着李嬷嬷打了起来。 一时间,李嬷嬷的惨叫响彻了整个院子。 春莺毕竟刚受过伤,病还没好,又被打了几个巴掌,此时狼狈不堪,瘦弱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见李嬷嬷挨打,她只觉得心如刀割,偏偏又被几个仆妇拦着,没法过去。 只能转头膝行到秦氏跟前,哀求秦氏。 “大夫人,我求求你放过李嬷嬷吧,她只是伺候我的下人,并没有错,您大人有大量,菩萨心肠,定不会跟一个下人计较的,您放了她吧。” 她说完,又不停的给秦氏磕头。 “就算春莺求您了,您恨的是我,要打就打我,又何必与她为难呢?” 秦氏闻言,微微低眸,看向脚边跪着的女人。 就在不久前,她曾那样高傲的依偎在谢道远的怀里,被谢道远视若珍宝的呵护。 可现在,瞧瞧,才过去几天? 就成了这副可怜样儿。 秦氏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心里一痛快,态度也就缓和了几分。 她微微笑着,勾起唇角,单手捏住春莺的下巴,冷声说:“急什么?还没轮到你呢。” “别以为我不打你,就是放过你了。” “你不是仗着自己皮相生得好,喜欢勾引男人吗?那我就让我勾引个够。” “哦……我记得你是从***里出来的来着?你既然委身青楼,想必对那里很了解吧?听说你之前卖艺不卖身,跟了老爷的时候还是个雏儿,啧啧……守了这么多年的清白,就这样便宜了一个糟老头子多不划算。” “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多多的男人,每一个都身强体壮,定会让你感到无比快活。” “到时候,你便会知道胡乱勾引男人的下场!” 她说完,一把将春莺推开。 春莺重重跌倒在地,白嫩的手掌被坚硬的地面擦出了一片红血丝,她却恍若未觉。 只是努力的站起来,看向秦氏的眼中含着眼泪,而泪水之下,却是无比深沉的恨意。 直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走到秦氏的身边,对她低语了两句。 秦氏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真的?” 丫鬟面色发白,重重点了点头。 秦氏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幸好被身边的丫鬟扶住了。 刑妈妈好奇的问道:“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氏看向刑妈妈,颤声道:“刚才外面的人来说,老爷、老爷并没有出城。” “什么?”刑妈妈也是一惊。 可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怎么会呢?我们的人明明亲眼看到老爷出了城,这才回来向我们禀报的,他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谢道远冷沉的声音。 “我会如何?”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谢道远带着一群人大步走了进来。 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刑凳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李嬷嬷,以及跪在秦氏身旁的春莺。 ------------ 第78章 她的孩子 他顿时脸色大变,愤怒的瞪着秦氏,道:“秦氏,你在做什么?!” 秦氏也懵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老爷,你不是出城公干了吗?” 要知道,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出城,她是万万不会趁这个时机来抓春莺,想要将她发卖出去的。 多的时间都忍过去了,她又岂会急这一时? 谢道远显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更是气得连连冷笑。 “很好,秦氏,你好得很!”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春莺拉了起来。 当看到春莺被打得红肿不堪的脸颊时,更是觉得胸腔里的怒火如野火燎原似的,止也止不住了。 “你竟敢打她?!” 秦氏原本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是背着谢道远做这件事情。 可是此刻,看到他如此心疼那个女人,为了她一点也不给她这个正妻半分面子,还当着别的女人吼她凶她,秦氏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怒声道:“我就打她了,怎么样?你是不要要休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谢道远怒声道。 春莺见状,连忙拦住谢道远。 “大人,我没事的,您别生夫人的气,我的脸、我的脸不是夫人打的,是我自己……” 她慌慌张张的,一副想要替秦氏遮掩的样子。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谢道远就越是生气,对秦氏也就越发失望。 “你看看你,小心眼,善妒又恶毒,春莺并没有妨碍你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把她带回去碍你的眼,你为何就是容不下她?” “你一直在针对她,可她却一心为你着想,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在维护你,秦氏,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说这些年你在我面前都是装的,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秦氏听到他这番话,眼眶也泛了红,眼睛里盈出一层泪水。 “我恶毒?谢道远,你别忘了,这是你答应我的!” “当初你扔掉了我们的孩子,说过这辈子都会守在我身边,再也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你忘了吗? ” “这是你对我的承诺,是我用一个孩子换来的,你凭什么不遵守?你凭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践踏我的心,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秦氏声声泣血的控诉。 谢道远狠狠一震,也有些恍惚。 当年,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那时的秦氏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他为了能尽快将谢知凛名正言顺的接到谢家来,对她许下过很多承诺,其中就有这一句,一生一世只要她一人这句话。 其实,他当时说的时候是真心的。 那时的秦氏年轻,美丽,因为没了孩子整个人又有种虚弱又无助的美。 他自觉对不起秦氏,虽然是为了大业,却要她一个弱女子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所以即便此生只有她一人,这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儿,谢道远的神色有些微松动。 却在这时,怀中的春莺忽然轻哼了一声。 谢道远立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紧张的看着春莺,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春莺捂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虚弱的道:“大夫,我的肚子,肚子好疼啊。” 谢道远一愣,看向她的肚子。 却看到一条腥红的血线,顺着她白色的襦裙溢了出来。 谢道远脸色大变。 “血,莺儿,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血?” 说着,就察觉到怀中的身子慢慢瘫软,他也连忙抱着她蹲下身去。 春莺疼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还是旁边的李嬷嬷泣不成声的道:“大人,姑娘她怀孩子了,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啊!” “什么?” 谢道远狠狠一震。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 半盏茶的功夫后。 春莺被放到了内室的软床上。 其余人皆被拦在了外边。 谢道远不敢置信的看着春莺的肚子,嘴唇颤抖了几下,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春莺面带羞怯,娇羞的回答:“就是上次受伤,您叫了大夫来看,初时大夫没瞧出来,后来因吃了几味药身子不舒服,再请大夫才看,才查出来的。” 谢道远一愣,急声道:“那对孩子没影响吧?我真该死,不知道你怀孕了,还害你受伤……” 他说着,就要拿手打自己。 春莺连忙心疼的一把将他拦住。 “不怪大人,是我大意了,自己都没有发现,您又怎么发现得了呢。” 说着,她又温婉的笑了笑。 “您放心,大夫说了,我受的是外伤,再加上当时发现得早,并没有吃什么药进去,所以一切无碍,只是因失了血,有些气血两虚罢了,大夫人只需好生将养,不会有事的。” 谢道远呐呐点头。 “气血两虚,那要多补些气血才行,没事,没事的,我回头就让人去拿上好的补气血的药材来……” 他说着,似又想起什么,看向春莺。 “我是不是忘记请大夫来看了?你刚受了刺激,还流了血,对大夫,赶快请大夫。” 他说完,这才着急忙慌的跑出去。 岂料他身边的小厮拦住了他,笑道:“大人,大夫我早就让人去请了,您请稍等,应该马上就到。” 谢道远这才恍然。 是了。 他身边的人不会那么没眼色,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早就去请大夫了。 瞧他,因为太过震惊兴奋,都忘了这事。 谢道远复又坐下来,一会儿捏捏春莺的手,一会儿看看她红肿的脸蛋,眼里满是心疼,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而站在门外的秦氏,就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刑妈妈望着她满脸呆滞的样子,心都要疼碎了。 这老爷也太气人,怎么能因为一个小贱人怀了野种,就把夫人置于不顾呢? 要知道,当年夫人怀孕时,也没见他这么高兴! 刑妈妈心中有气,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轻轻扶了下秦氏的手臂,低声道:“大夫人,我们回去吧。” 今天瞧这架势,是没办法收拾那小贱人了。 说不定从今天起,谢道远都会把春莺护得死死的,一点纰漏也不会给她们留,以后想再把人打发走,就更不容易了。 想到这儿,刑妈妈担忧的蹙紧了眉心。 而秦氏却没有动。 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屋内,望着那两个坐在一起紧紧相贴的人。 那是她的丈夫,还有…… 她忽然转头,呆呆的问刑妈妈:“你刚才听到了吗?她说她怀孕了。” 刑妈妈一愣 ,尽管再不情愿,还是只能点头。 “我听说了,您放心,贱人生贱种,就算生下来也大不过大公子去,您的孩子自是最好的。” 秦氏却痴痴的笑起来。 越笑,越是疯癫,就好像整个人都在抽搐一样。 “我的孩子?哈哈……我的孩子?哈哈哈哈……” ------------ 第79章 无怨无悔 她这一笑,顿时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春莺微微往后瑟缩了一下,谢道远见状,连忙把她搂在怀中。 春莺低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她好可怕……” 说着,她还往谢道远的怀中躲了躲。 谢道远也皱眉。 他当然知道秦氏在笑什么,只是…… 明明先前还有些愧疚的,可现在看看怀中的春莺,又想到她腹中的孩子,若不是他今天收到消息及时赶回来,春莺和孩子都保不住。 秦氏的行为,太恶毒了! 那点愧疚也因为这种种情绪而消失不见了。 “把这个疯妇给我捆起来,送回家去!”谢道远吩咐道。 手底下的人立马就要动手。 然而才刚碰到秦氏的胳膊,就被她甩手挥开,冷声道:“别碰我!” 她微昂着头颅,看着坐在屋中,怀里搂着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那样冷漠无情的脸,心像被冰锥刺入一样疼痛发寒,却仍旧一字一句的说:“我自己走!” 说完,就当真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氏没有回头。 那倔强的背影落在谢道远的眼中,让他的心微微刺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顺着指尖慢慢流走。 但是下一秒。 春莺轻轻的抱住了他,仰头道:“大人,我肚子好不舒服。” 谢道远立马回过神来。 “怎么了?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有一点。” 谢道远有些慌张。 “你别怕,大夫马上就到了,你和孩子一定都会没事的。” 说完,就开始往外喊:“大夫呢?怎么还没到?” 小厮立马匆匆忙忙跑过来。 “到了到了。” 说着,就看到另一个小厮领了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过来,谢道远立马让了座,急声道:“你快给她看看,她刚受过伤,身子还虚着,又见了红……” 大夫连连点头,连口气都没喘匀,就坐下来,开始给春莺看诊。 两刻钟过后。 好在结果是好的。 春莺虽然动了胎气,也见了红,但到底身体底子好,孩子没有落胎,只是有些滑胎的迹象。 老大夫很有经验,开了几副药,让人去熬了,说是几副保胎药下去,这胎应该能稳定住。 谢道远松了口气。 这些年,他和秦氏自从生了谢令仪之后,就再也没能要上孩子。 虽然后来他纳了房小妾,又生了谢知节,但到底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差了点意思。 尤其是在看到二房和三房的子嗣都那么多的情况下。 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尽管,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当初扔掉何大壮,选择把谢知凛接回来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要亲生儿子的打算。 可想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个时候,尤其是到了这把年纪,眼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膝下子女成群,他不可能不想。 一想,就容易蠢蠢欲动。 所以才会有之前的雪娘和现在的春莺。 雪娘虽然死了,但谢知节好歹保下来了,只是这些年一直被秦氏忌惮着,扔去庄子上读书,不许他出来见人。 谢道远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更怕的是秦氏将那事抖落出来,所以一直忍着任由她去了。 眼看着谢知节越来越大,也与他越来越离心,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平常就没有回来过,虽是面上恭敬着,他却感受不到他对他有任何父子亲情。 谢道远没有立场去指责谢知节,可是那一腔父爱热血,也就慢慢淡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子女缘浅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没想到,等他晚年,又等来了一个。 这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谢道远对大夫道:“你务必要好好调养她的身体,不许出一丝差错,知道了吗?” 大夫低声应是。 随后,他又嘱咐那些照顾春莺的丫鬟和婆子。 “你们都小心伺候着,平日里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闪失。” 其余丫鬟都恭敬应是。 唯有李嬷嬷,捂着自己被打伤的地方,勉强笑道:“大人,非是我们不听您的,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谢道远紧皱着眉。 “什么意思?” 李嬷嬷看了春莺一眼,然后委屈的道:“您可不知道,今天您没来的时候,大夫人不仅打了春莺姑娘,还说要发卖了她呢。” “要不是您及时赶到,咱们指不定现在在哪儿?奴婢知道您珍爱春莺姑娘,可她就在这宅子里住着,您能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大夫人位高权重,我们春莺姑娘无依无靠,甚至连个名分也没有,就这样跟了您,还不是任由人搓圆捏扁,随意拿捏?” “届时别说是孩子,只怕连大人也要保不住了,大人都不在了,那这孩子还能在吗?” 李嬷嬷的一席话,让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作声。 谢道远也意识到了李嬷嬷并没有夸张,如果他不想办法护住春莺,按照秦氏的性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寻机会把春莺发卖或是打杀了。 她自诩捏着他的把柄,他不敢把她怎么样,所以向来胡作非为。 如此下去,春莺住在外面,定然保不住。 谢道远紧皱起眉头。 “那你说怎么办?”他看向李嬷嬷,“我要去衙门当值,走不开,总是不能时刻守着她的。” 李嬷嬷笑道:“当然不用大人时刻守着,大人是男子,天生要建功立业,老守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大人有这份心,我们春莺姑娘就很感动了。” 说着,看了春莺一眼。 春莺适时的露出一个仰慕和依赖谢道远的表情。 谢道远见了更加受用,将春莺护在怀中,对李嬷嬷道:“你有什么方法尽管说来,别卖关子了。” 李嬷嬷当下便也不再藏着,老实说道:“听闻府中老太君慈悲为怀,恰巧咱们姑娘也最爱礼佛,不如就把姑娘接回府中,相信有老太君照顾着,大夫人定不会把姑娘怎么样,这样老爷每日回家也能见着姑娘,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春莺闻言惊呼一声,“万万不可。” 她仰头看着谢道远,柔弱的道:“夫人已经十分厌恶我,若我再去谢家,岂不是更要让她生气?” “因为我的存在,让大人和夫人失和,已经是我的不是,我又怎可再这样伤夫人的心?” “依我看,我就还是住在这眠花巷里,至于未来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一切都交由老天吧,不管老天做出什么选择,春莺能跟大人一场,都无怨无悔。” 说到最后,春莺的眼中已涌现出晶莹的泪花,显然是动了感情。 谢道远见状,大受震撼。 活了四十多年,他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仰慕,珍视的对待。 他的心里很受用,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 第80章 一举得男 春莺是他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 春莺可以住在这眠花巷里,委屈将就。 可是他的儿子呢? 谢道远可不想再像谢知节那样,把儿子养在外面,结果好不容易拥有的儿子却与他不亲,生下来和不生下来也没什么区别。 这一样,他是想带在身边好生教导的。 这样一来,就算百年之后,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如果把孩子接回府中,势必就要将春莺也接过去,所以…… 谢道远看向李嬷嬷,道:“你说的很对,是我疏忽了,一时太过高兴,竟忘了最重要的事。” 说完,他回眸拍了拍春莺的手,温声道:“你且等上半天,我回去同母亲说,她老人家最是慈爱宽和,定会欢迎你进门的,到时候我会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 春莺的脸上适时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同时又有些不安。 “这不好吧,八抬大轿,那可是正妻才该有的仪式。” 谢道远笑道:“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 吩咐这里的丫鬟奴婢们照顾好春莺,又留下几个自己的随从和护卫在外面保护她,然后才起身离开了。 等到谢道远走后,春莺原本还娇俏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她微微低眸,看着自己白如雪葱的手指,上面有一个成色极好的玉扳指。 她攥紧手指,将扳指紧紧的捏在手心。 * 止澜院。 林疏月吃完午饭后,又让碧柳泡了茶,没喝多少,就看到春晓,追影,还有流霜都一起回来了。 瞧见春晓脸上那激动的劲儿,她就知道计划应该成功了,唇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哇,雨前龙井,小姐又背着我们偷偷喝好茶。” 春晓一进门就笑着嚷嚷道。 碧柳瞪了她一眼。 “说什么呢,小姐喝自己的茶,还碍着你了?越发没规矩。” 春晓吐了吐舌头。 春晓和林疏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主仆,其实就是姐妹,两人从小就是没大没小的混在一起瞎胡闹。 因为林家生了三个儿子,就林疏月一个女儿,所以林母见状也没有拦着,任由她俩一块胡闹着,权当给林疏月多了个姐妹作伴,自然也就养成了春晓口无遮拦的性子。 好在林疏月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开玩笑开惯了。 她平常也习惯了和春晓开这样的玩笑,是以抬抬手,示意碧柳不必这么严肃。 然后又让人给春晓,流霜和追影一人倒了杯茶,端了小凳子给她们坐下以后,才问道:“怎么样?瞧见热闹没有?” 春晓喜滋滋的道:“好大一场热闹呢,小姐,您真应该亲自去看看,瞧瞧那老虔婆的脸色有多难看!” 自从知晓了谢家人的盘算过后,春晓和碧柳就对谢家人恨之入骨。 秦氏身为谢家人的帮凶,自然也算在其内。 何况,前世就是秦氏烫花了林疏月的脸,还将她囚禁于别庄之内,这又让她怎么能不恨她? 春晓眉飞色舞的将她在眠花巷里看到的一切跟林疏月说了。 林疏月神色淡淡,倒是没有幸灾乐祸。 春晓见状,很没有成就感。 “小姐,你怎么看着一点也不高兴啊。”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 “高兴什么?还早着呢。” 秦氏只是失了宠,又没有死,没必要那么高兴。 春晓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碧柳却是极有眼力见的,见状轻轻碰了一下春晓的胳膊,提醒道:“小姐让人炖了甜汤,你去小厨房看看好了没有。” 春晓觉得两人的反应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哦哦了两声便出去了。 林疏月紧接着问追影:“春莺受伤没有?” 追影道:“只受了点皮外伤,我瞧着于性命无碍,便没有出手。” 林疏月点点头。 她喝了口茶,低眸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们说,她怀孕了?” “是。”流霜轻轻笑道:“看样子,谢道远很在乎这个孩子。” 林疏月讥诮的勾起唇角。 可不是在乎吗? 毕竟,何大壮虽然被找回来了,却因为当年被抛弃的事情,与谢家人离了心。 谢家人似乎也并没有想让他认祖归宗的打算,否则不会过了这么久了,也没什么动静,一直将他暗暗养在府中,听说连单独的院子也没有,只在谢道远旁边的小跨院里分了个房间住。 何大壮倒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也不说不闹。 倒是与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些差别了。 想到这儿,林疏月不由又想到了谢知节。 作为谢家长房唯一的男嗣,谢知节却与谢家其他人不同,前世她虽然仅见过他两面,却对这个孩子记忆很深。 他长得并不出挑,也并不爱说话,沉默寡言得好似不喜与外界任何人往来。 但林疏月却知道,他是个胸有沟壑的孩子。 只是可惜了,投错了胎。 林疏月淡淡的道:“春莺若被接进府中,接下来肯定就更热闹了。” 她还真是有些期待了呢! 果不其然。 这边,谢道远将春莺怀孕的事情跟老夫人一说,老夫人也有些震惊,随即心头微喜。 长房子嗣不丰的事情,除了谢道远介意以外,其实也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毕竟谁不想自家孩子儿女绕膝,又有谁不想年老了被孙子孙女们承欢膝下? 二房和三房倒有孩子,但到底与长房不一样,老夫人对长房寄予厚望,也希望谢道远能有自己的儿子,这样将来百年之后,这偌大的谢家也就有人继承了。 至于二房和三房的,他们若有出息,她自然也会尽力托举,可谢知凛的事是她和长房一手策划,若因这得来的功名利禄,自然应该由长房的子嗣继承才好。 这样想着,老太太舒心的笑起来。 “这春莺是个好的,若真能一举得男,便是你长房的大功臣了。” 谢道远也很高兴,连连笑着说是。 不过紧接着,老夫人的眉间又闪过一抹忧虑。 “秦氏那边……” “母亲,儿子正要跟您说此事,秦氏太过善妒,您没瞧见,刚才若不是儿子去得及时,春莺就要死在秦氏手底下了。” “您还记得吧,上次她就是想拿剑刺死我,也是春莺替儿子挡了那一剑,到现在身子还虚着。” “幸好上天垂怜,没让她伤着莺儿腹中的孩子,否则我真是到了地下也难见祖宗。” 老夫人叹了口气。 “因当年的事情,她心中有怨,在这件事情上做得过激了些也情有可原。” 谢道远却不屑的冷笑,“有什么怨?她当年丢了一个孩子,现在不是找回来了吗?再说妻从夫纲,就算她再生气,也不能提剑伤人!” “要我说,她就是挟恩以报,知节就是因为她被弄得与我不亲近,否则我又何苦这把年岁了还要个孩子?” “母亲,您真应该好好管管她,这些年您放权太过,她也越发变得无法无天了!” 老夫人闻言,见谢道远一脸愤懑的样子,眸中闪过一缕微光。 ------------ 第81章 覆水难收 “那依你的意思……” 谢道远冷哼道:“我瞧母亲还是把这掌家之权拿过来吧,如她这般善妒定然也管理不好家事,有母亲看着,我才放心。” 老夫人连连摆手。 “不成不成,我老了,哪有那个精力?” 谢家虽说不大,却也不小。 各种内务外务,还有庄子上的事情,她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太婆,可不想揽着这些俗事让自己操心。 谢道远眉心微拧。 “那便让凛儿那边管,他娶了两个老婆,总有一个是能管事的,长房长媳管理家事,这本也是她们的义务。” 老太太微微颔首,“这倒是可以,不过凛儿有两位妻子,你是属意让哪一位管呢?” 谢道远眉心微动。 这倒是让他犯难了。 林疏月和沈纤纤,两人一个有钱,一个有权,其实不管让谁管于谢府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可就偏偏这好事太多了,倒让他一时难以抉择了。 毕竟不管选择谁,都代表了要得罪另一方。 最终,谢道远还是道:“要不这事您和曾儿商议一下,让他拿主意。” 毕竟是他的老婆,就算要得罪,合该也让他去得罪才是。 老夫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微微笑起来,“这就是了。” 紧接着,谢道远又跟老夫人说起把春莺接回府中,由她亲自照料一事。 老夫人对这事倒没有意见。 毕竟怀的是她谢家的子孙,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让她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她淡声道:“你尽管把她接来,秦氏要有什么话说,就让她来找我。” “是。” 谢道远喜上眉梢。 于是,谢道远大大方方接人去了。 而东正院那边,秦氏听说这件事以后,当下就红了脸,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刑妈妈也很愤怒,朝着暮苍阁的方向怒骂道:“老爷拎不清,如今老夫人的脑袋也被带昏过去了,什么样的小贱种都敢往府里领,我看他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骂完,又满脸心疼的看着秦氏。 “夫人,您一定要沉住气,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去找老爷,否则就是火上浇油啊。” “那小贱人即便进了府,到底也只是个没名分的,顶多算个小妾,大不过您这位正头娘子去。” 秦氏又何尝不知? 不管谢道远纳了多少女人,她终归还是谢家的大夫人。 可她就是气不过啊! 当年他答应得好好的,她有多痛心才舍得下那个孩子,可现在…… 秦氏微微闭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两人一愣,就听到外面传来何大壮的声音。 “是我。” 秦氏微微松了口气,擦干眼泪,让刑妈妈去把门打开了。 刑妈妈连忙过去,当开门后看到何大壮站在门外,顿时满脸堆笑,让开身子道:“是少爷啊,快进来,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说着,又赶紧吩咐丫鬟去准备何大壮爱吃的糕点和茶水。 何大壮却阻止了她。 “不必麻烦了,我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走。” 说完,走进屋内,将一摞纸页放在秦氏的面前。 “这是你前些天让我学的功课,我已经学完了,夫子也看过了,让我交给你看看。” 只见那一摞摞的赫然是三字经一类的字。 何大壮从小就被抛弃了,小时候日子过得苦,能混个温饱已经很不容易,又哪里上得起学? 所以,直到这么大了,他依旧胸无点墨,除了一把子力气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长处。 可谢家是什么家庭? 那是为官为宦的家族,往来无白丁,将来是要往荣华富贵处去的。 族中子弟功课差的便已经让父母抬不起头来,又何况像何大壮这般,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谢道远会厌恶他,老夫人也不愿意将他的身份公开,给他上族谱的原因。 看着那一摞摞字迹丑陋却写得无比认真的三字经,秦氏实在没忍住,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她伸出手,颤抖着将纸张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每看一张,就能想象出这些年何大壮受了多少苦。 何大壮面容平静的看着她,独眼之下,却是冷光烁烁。 秦氏看完以后,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情绪,对何大壮道:“写得很好,短短几天时间,你能学成这样,可见是下了苦功的,辛苦你了。” 何大壮唇角讥讽。 “我再努力,只怕也比不上兄长分毫。” 毕竟二十年的鸿沟不是短短几天可以跨越的,也不是靠他努力就能抹平的。 秦氏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越发心如刀绞。 早知道……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该同意。 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虽说是在怪谢道远,可有时候夜半惊醒,她又何尝没有怪过自己? 秦氏仰头望着何大壮刚毅的面容,凄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何大壮敛去面上的讥讽,冷漠的别开了脸。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他不愿意接受。 也不会因为秦氏说了对不起,就觉得她是个好母亲了。 他只会觉得他们虚伪。 虚伪得让人恶心! 秦氏却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听他这样说,只当他是原谅自己了,不忍看自己这般伤心落泪,当下更是心痛难挡。 好在还有刑妈妈在。 刑妈妈见这气氛,怕继续下去更难收场,便走过来笑道:“少爷累了吧,要不稍坐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里用晚膳?我让大厨房去做几道少爷爱吃的菜,定会……” “不用了。”何大壮打断了她,冷冷的道:“东西既已送到,我这就走。” 说完,当真不再理会秦氏与刑妈妈,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刑妈妈还要再张口说什么,却看到秦氏对她摆了摆手。 刑妈妈这才闭了嘴。 等何大壮走后,秦氏再次让刑妈妈把门关上,这才坐到桌边,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茫然道:“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见她失魂落魄,加上那一声妈妈,刑妈妈顿时想起秦氏小时候自己带她的场景。 大户人家的奶娘通称妈妈,她自己虽然生过孩子,可孩子却在幼时便夭折了,所以说句大逆不道的,秦氏在她眼中,与她的孩子无异。 刑妈妈一时也忍不住鼻酸,走过来握住秦氏的手,轻声宽慰道:“您别这样想,往事覆水难收,好在少爷是个懂事的,他必定理解您的无奈与苦心。” 秦氏呆呆的转头看向她。 见刑妈妈也是两眼通红,她更加觉得悲戚,想到过不了几个时辰,春莺就要进府。 她怀了孕,自是盛宠加身,而自己这位大夫人,倒更显得像具摆设了。 或许是为了应合她的心境,这时,外面有人声传来。 ------------ 第82章 夺权禁足 “刘妈妈,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隔着纱窗往外看去,只见院中,一个小丫鬟快步跑到门口,刘妈妈笑着走进来,对丫鬟道:“老夫人吩咐我来办事,你家大夫人呢。” “大夫人在房中呢,您且稍等,我去帮您叩门。” “好。” 刘妈妈在台阶下立住,小丫鬟快走几步上前,敲了敲门。 “大夫人,刘妈妈来了。” 秦氏早就看到了,只是她此时有心无力,就算想起身迎接刘妈妈,也觉得浑身都没力气,因此只道:“让她进来吧。” 刑妈妈快走了几步,拉开门。 刘妈妈走了进来。 “母亲有何事吩咐?”秦氏淡淡的说。 对于把春莺接进府这件事,老夫人是赞同的。 因此,也算是在秦氏心里种下一根刺。 毕竟,这些年老夫人虽然不怎么管事了,将家中大权全部交由了秦氏,但只要老夫人有令,秦氏向来是恭敬顺从的,甚至可以说唯老夫人马首是瞻。 她以为这样就能讨好婆婆,在谢家立稳脚根。 可没想到,都这把年纪了,婆婆却还给了她这么大个没脸。 公然越过她,抬一个小妾进府。 让她成了阖府的笑话! 想到这些,秦氏又怎么再恭敬得起来? 刘妈妈瞧见她的态度,也没有计较。 毕竟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她们这位大夫人可不算是泥人。 刘妈妈照着老夫人的吩咐,转告道:“禀告大夫人,我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 秦氏沉默了一下。 片刻,到底还是按规矩站起身来,道:“说吧。” 刘妈妈微微一笑,说:“老夫人有令,近日大夫人身子骨不好,让您在院中好生休养,这府中一应事务就且暂由他人代管,等大夫人什么时候身子养好了,再出门管事也不迟。” 秦氏一僵。 连刑妈妈也不敢置信。 这话什么意思? 身子不好……院中休养…… 这是不仅要夺她的管家之权,还要将她禁足? 秦氏微微瞪大了眼睛,刑妈妈也是两眼喷着怒火。 如果目光能杀死人,她丝毫不怀疑刘妈妈已经被她杀死了。 刘妈妈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她只是个下人,老夫人有令,她照本宣科的转达就是,其余的她也控制不了。 虽然是这样想,她但还是略微偏头,错开了秦氏的目光。 不敢与她对视。 “大夫人,还请您将对牌钥匙及府中的一应账薄交出来吧,老奴好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秦氏的身子晃了晃。 差点栽倒。 刑妈妈惊叫了一声,“夫人。” 眼中已是噙满了心疼的眼泪。 秦氏只觉得发笑。 她当真低低的笑起来。 只是那笑声越来越大,便如同苟延残喘的母兽悲鸣,让人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她笑得浑身颤抖不止,泪水也连连滑落。 刑妈妈实在忍不住,愤怒的对刘妈妈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夫人兢兢业业,这些年对谢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能……” 刘妈妈打断了她的话,“老夫人这也是为大夫人着想。” 说完,别有深意的看向秦氏。 “老夫人说,谢家只会有一位大夫人,还请您放宽心,不管大房有多少孩子,将来也都是您的孩子。” 是啊。 按照名份来说,确实是她的孩子。 可她哪里需要那么多孩子?! 她又不是不能生,她明明生了一个啊! 一想到谢家其余子嗣所接受的资源,再对比何大壮二十几岁了却如启蒙小儿一样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三字经,秦氏便只觉得悲从中来,心痛得像要无法呼吸一样,竟是一声悲鸣,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吓到了刑妈妈。 “大夫人。” 刘妈妈也是一惊,快走几步上前,见秦氏满脸乌青,顿时皱眉。 “快,叫大夫!” 东正院里一片兵荒马乱。 而止澜院里。 林疏月听到流霜飞回来报的讯,有些惊讶。 “什么?她晕了?” “对。”流霜笑道:“属下躲在房顶上,看着真真的呢,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下就直接晕了。” 林疏月笑道:“这下没病也要变成有病了。” 是啊。 老夫人本来就想夺她的权,她这一晕,可不就是给了人家的把柄吗? 她微微垂眸,想了想,道:“谢知凛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流霜摇了摇头。 “秦氏一晕过去,刘妈妈立马命令院中丫鬟封锁了消息,外院和内院还是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这段时间府中事多,如果她真的有意要隐瞒,谢知凛或许还真不知情。” 就算后来知道秦氏病了,老夫人也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毕竟男女有别,哪怕亲如母子,又不是亲生的,谢知凛也不可能时时都往东正院里跑。 林疏月勾唇笑起来。 “想个办法,把这事传给谢知凛,让他也尽尽孝。”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养了他二十几年嘛。 瞧谢知凛如今出落得人模狗样的样子,也知道这些年秦氏是尽了心的。 所以,让他尽个孝,不算过分。 流霜点点头,立马去办了。 这件事要办起来并不难。 只需要找个小丫鬟,假装不经意的说给谢知凛院中的下人知道就行了。 那些人自然会传给谢知凛。 果然,没过多久,谢知凛就急匆匆进了后院。 他来到暮苍阁,当下便质问老夫人。 “祖母,您为何要夺了母亲的管家之权?您知不知道,母亲为了这事,都气病倒了。” 老夫人一惊,愤怒的拍了下桌子。 “放肆!是谁在外面胡说?” 顿了顿,又敛下脾气温和的对谢知凛道:“你别听她们胡言乱语,我就是看你母亲病了,才不忍心让她再辛苦操劳,且这管家之权也是让人暂代,等她身子好了,自然也是要还给她的,这哪算什么夺权?” 谢知凛皱眉,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 说到这儿,老夫人又笑了起来,看向沈纤纤。 “说起来我正准备找你们商量呢,你母亲病了,暂时无法管家,我又一大把年纪了,没精力再操劳这府中琐事,二房三房毕竟是小的,让她们来管家也不像样,且更没经验容易出错。” 她顿了顿,盯向沈纤纤的目光越发热切。 “所以我寻思着,这事儿最后还是要落到你们长房头上,纤儿,你看这段时间就由你来管家如何?” ------------ 第83章 一颗弃子 沈纤纤一愣,有些诧异。 她虽然嫁给了谢知凛,可这中间到底有些差错,关系不正,位份不明,所以即便不让她管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正因为如此,面对老夫人提出的建议,沈纤纤才会那么惊讶。 但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和谢知凛的事情被公开后,一直饱受外界议论。 对于她和林疏月到底谁大谁小这件事,也一直没论出个章程来。 而如今,如果她接受了管家之事,那她自然就可以在权利上压林疏月一头。 时间长了,府中下人们不管巴结也好,或是习惯也罢,自会人人奉她为谢知凛的正头娘子,而林疏月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在这偌大的谢府之中,又有婆母和她压着,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时日长久,那位份的尊卑,自然也就区分出来了。 是以沈纤纤微微勾起唇角。 “我自是愿意为祖母分忧的,只怕姐姐不同意,毕竟姐姐可比我先进门。” 老夫人笑道:“那无妨,我把她叫过来,你们商议商议就是,反正不管你还是月儿管家,我都是放心的。” 说完,就让人去叫林疏月过来。 林疏月施施然进了暮苍阁,与老夫人见过礼,见谢知凛和沈纤纤都在,心中就大约猜出了是因为什么事。 但她还是佯装不知,只道:“祖母叫我过来,是有事吗?” 老夫人笑道:“你母亲病了,近日不能管事,可都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家中也是,我决定在你和纤纤之间选出来一个人掌管家事,你看看选谁才好?” 沈纤纤紧张的攥住了手帕。 她生怕林疏月跟她抢。 毕竟,只有掌了家手中才有权利。 到时候收买人心,上下打点,无论如何她都能在府中立稳脚根。 把林疏月踢出局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然而,林疏月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热衷。 她只是淡淡的道:“巧了,我近日身子也不爽利,看来是不能为祖母分忧了。” 老夫人挑眉,也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林疏月向来淡漠的脾气,倒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只是对沈纤纤道:“看来这事要劳累纤儿了。” 沈纤纤忍住心里的激动,连忙站起来,笑着回应:“能为祖母分忧是纤儿的福气,只是纤儿第一次掌家,或有不懂的地方,还请祖母调教。” 老夫人很喜欢她这样恭敬谦卑的脾性。 明明身份高贵,却总是能向她这位老祖母低头,一点大小姐的架子也没有。 换了谁家的高官千金能做成这样? 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林疏月这位商贾之女越发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了。 老夫人看沈纤纤越发顺眼,当即就笑道:“说不上调教,有什么不会的或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就是,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了,却还能为你们出三分力。”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都笑起来。 林疏月也微微勾唇,却与她们的笑不同,是带着讽刺和冷意的。 她无意与这群人虚与委蛇,站起身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 觉得她当真是不识趣也没眼色,一点也不懂得分场合。 要不是知道她还有用,老夫人当真是一点也不想应付她,今天更不该叫她过来。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去吧。” 林疏月毫不客气,转身就走。 谢知凛看到这一幕,微蹙了下眉心。 而这边,秦氏晕倒过后,经大夫看了诊,没过多久就醒过来了。 大夫说她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急火功心,好好将养一下,再吃几副安神静气的药就好了。 刑妈妈给了大夫诊费,又亲自送他出去。 然后才回来,对秦氏说:“夫人怒归怒,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否则您辛苦二十几年经营的这个家,当真要拱手让人了。” 秦氏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她就是气不过啊。 想到老夫人拿了她的对牌钥匙和账薄,她顿时半支起身来,抓住刑妈妈问道:“老夫人把掌家之权交给了谁?” 刑妈妈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秦氏不甘的道:“说啊!你不说我更难受。”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贱人,敢跟她抢权! 刑妈妈叹了口气,道:“是沈姑娘。” 因为沈纤纤和谢知凛是在京城成的亲,在谢家可还没有办酒拜堂呢,因此府中下人都习惯了叫沈纤纤为沈姑娘,而林疏月才会被称为少夫人。 秦氏一怔,整个人呆坐在那里。 刑妈妈坐起来握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夫人,您且看开些吧,无论如何,这掌家之权还在我们大房手中,沈姑娘是您的儿媳,您还怕将来她不把权利还给您吗?” 秦氏却摇了摇头。 似乎想起什么,她脸色更灰败了一层,低声呐呐道:“不,你不懂……” 刑妈妈不懂谢家人的恶毒与狠心,她却是亲身体会。 这些年,秦氏如此泼辣善妒,做了不少她不应该做的事,为什么却能屡屡得到老夫人的维护? 那是因为,她对谢家有用。 她牺牲了一个儿子,换来谢知凛光明正大在谢家活了二十多年。 老夫人与整个长房死守的那个秘密,既能带谢家人飞黄腾达,却也能让他们全族跌入地狱。 所以,老夫人才会重用她,包庇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在后面帮她擦屁,股。 可如果她的位置被人顶替了呢? 如果有一个更有权势,更有价值,更能帮到谢家人和谢知凛的人出现,他们会如何? 自然是舍弃她,就如同现在这样,将她禁足在院子里,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更或许…… 秦氏忽然想到什么,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认输。” 她必须夺回她应有的地位和权利,否则再这么下去,她就当真荣光不在,甚至性命难保了! 刑妈妈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是不解的看着她。 秦氏抓住刑妈妈的袖子道:“你去帮我找林疏月,叫她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刑妈妈有些惊讶,却也知道这会儿不应该多问,便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她快步出去了。 然而,到了止澜院,却直接被拦在了门外,连院门都没让她进。 春晓阴阳怪气的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姐今日累了,身子很不舒服,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妈妈有什么事还是晚点再来吧。” 刑妈妈有些着急。 “就不能叫少夫人起来吗?大夫人好歹是她的婆母,婆母有事,她怎能不到?” 春晓目光古怪的看着她。 看得刑妈妈都有些心虚了。 紧接着,就见春晓笑道:“刑妈妈,您还当今时同往日一样呢?这府中的掌家之权如今可不在大夫人的手上,说句不中听的,咱们小姐就算要见,也该去见那位沈姑娘或老太太,您家大夫人……” 她摇了摇头,似感叹又似同情的说:“一颗弃子而已,有什么好见的?” 这话已说得十分不客气。 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往刑妈妈与秦氏的脸上扇。 刑妈妈气得脸色一阵红又一阵青,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春晓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你、你……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碧柳端了盆水出来,往刑妈妈的脚下一泼,只见刑妈妈的鞋立马被泼湿了。 碧柳惊呼一声,道:“唉呀,您老还没走啊?真是对不住,我这就让人给您换双鞋。” 说是这样说,却没见她动。 刑妈妈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 顿时更加愤怒了,跺着脚道:“不用了!” 说完,转身就走。 碧柳和春晓对视一眼,皆得意一笑,回屋复命去了。 屋中,林疏月正淡定的喝茶看书。 听到她们进来,她淡声问:“人走了吗?” “走了。”春晓笑道:“我照小姐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您没瞧见,刑妈妈的脸都气绿了呢。” 碧柳问道:“小姐这样做,是要挑起东正院与沈纤纤那边内斗?” 林疏月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碧柳有些不好意思。 林疏月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微勾起唇角。 这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 ------------ 第84章 知情识趣 东正院内。 秦氏听了刑妈妈带回来的消息,果然被气得不轻。 她原本以为,沈纤纤拿了掌家之权,林疏月应该会慌,到时候她可以利用林疏月,把掌家之权夺回来。 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没骨气的。 见风使舵,沈纤纤都快骑到她头上了,她不思如何进取,竟然还想要讨好沈纤纤。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废物! 秦氏气得一阵咳嗽。 刑妈妈见状,连忙拿了一件披风围在她的肩上,低声说:“您且顾着些自各儿的身子吧,别真病倒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沈纤纤从暮苍阁出来以后,也有些担忧。 她对谢知凛道:“凛郎,你说我接过这掌家之权,会不会得罪婆母?” 毕竟,在她之前一直由秦氏管家。 谢知凛想了想,道:“应该不会的,母亲向来大度,对晚辈更是慈爱有加,再说你只是暂时掌管,等她病好了就会还回去的,相信母亲不会妒忌你。” 沈纤纤松了口气。 “那就好。” 两人说着,就相约去东正院看望‘生病’的秦氏。 却在这时,一群人快步从外面进来。 “哟,沈姑娘,总算找到你了。” 为首的是个婆子,对沈纤纤来说有些面子,实际也是府中的老人了。 春莺既然进了府,总不能让她身边一个可用的人也没有,李嬷嬷被打了板子受了伤,暂时也伺候不了春莺,是以谢道远便让老夫人先随便拨了一个给春莺用,好歹先顶替一下。 被拨给春莺的这位嬷嬷姓孙,是跟谢道远一起去接春莺回来的。 回府以后,得知现在由沈纤纤掌家,就到处找她。 沈纤纤不认得对方,疑惑的问:“你是……” “我是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现在伺候春小娘。” 春小娘? 沈纤纤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指春莺。 她恍然大悟。 “有什么事吗?” 孙嬷嬷笑道:“刚才老爷已经去把春小娘接回来了,听说现在由您掌家,便派老奴来问问您,春小娘进府以后,要安置在哪儿?” 沈纤纤皱眉,一时犯了难。 她入谢家不久,本就对谢府的布置不熟,再加上谢府本就不大,否则她和谢知凛就不会因为把止澜院让出来,就要去住偏僻的西跨院了。 但春莺怀有身孕,又被谢道远如此重视,万万不能怠慢。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一个好地方来安置春莺。 幸好谢知凛提醒:“祖母的院子旁边有个小佛堂,佛堂后面的几间厢房倒是安静,适合修心养病,春小娘既然怀有身孕,住那边倒是合适的。” 沈纤纤这才想起来。 她连忙道:“多谢凛郎提醒,孙嬷嬷,那就让春小娘住小佛堂吧,相信有佛光庇佑,她腹中的孩子定然能安然生产。” 孙嬷嬷笑道:“是,多谢沈姑娘了,那老奴就先带春小娘下去安置了。” “嗯。”沈纤纤点点头。 等孙嬷嬷走后,又有小厮来报,称前院有点急事要找谢知凛。 谢知凛皱了皱眉,道:“看来我这会儿不能去看母亲了。” 沈纤纤温柔的笑道:“凛郎尽管去忙,我代你去看母亲就是,想来母亲也会理解的。” 谢知凛便点了点头,温柔的握了握沈纤纤的手说:“辛苦你了。” 沈纤纤笑着,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倾慕。 “为凛郎尽孝,不辛苦。” 谢知凛也笑了笑,然后才随小厮一起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沈纤纤便亲自去了东正院。 可没想到,秦氏压根儿不愿意见她,只称自己病了,不便见人。 沈纤纤吃了个闭门羹。 因为没能见到秦氏,她越发肯定秦氏是生她的气了,或许还会觉得就是她夺了她的权。 沈纤纤心中满是担忧。 然而秦氏不肯相见,她也不能勉强,只能忧心忡忡的出了东正院。 刑妈妈倒是没觉得沈纤纤会故意夺权,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再加上谢知凛将来会大展宏图,沈纤纤就算要管,也是管国公府的后院,又哪能看得上谢府这一亩三分地? 但这些话,现在的秦氏是听不进去的。 所以她也就没有说。 只是客客气气的将沈纤纤送出了院门,还低声赔笑道:“沈姑娘千万不要生夫人的气,夫人身子不爽利,近日又生了许多闲气,这才病倒了呢。” 沈纤纤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 刑妈妈意有所指的道:“若是老爷来看看夫人,或许会让夫人的病情好上许多。” 刑妈妈其实也没有私心。 就是想着,如今秦氏在谢府的地位岌岌可危。 归根到底,就是因为谢道远与她吵架,夫妻俩离了心。 可那春莺是什么人?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也值得夫人为她那样? 夫人就是想不开,一时脑子转不过弯,走进了死胡同。 夫人可以和老爷置气,但她们这些下人可不能,应该思夫人所未思及之处,帮夫人与老爷缓和关系才是。 她自己不方便去找谢道远,便想着借沈纤纤的口,将这意思传达给谢知凛,再由谢知凛传给谢道远听。 若沈纤纤是个懂事聪明的,听了她这话,便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事实上,沈纤纤也确实听懂了。 她点点头道:“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刑妈妈立马脸上笑开了花。 “那就多谢沈姑娘了。” 沈纤纤走后,刑妈妈回身进了屋。 秦氏根本没有病重,因为怒火攻心导致有些暑热是真的。 此时靠在床头,额头上还覆着凉巾,冷冷的问:“她走了?” 刑妈妈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额头上的凉巾揭下,放在旁边的水盆里泡了泡,然后拧干又重新覆盖在她的额头。 这才低声道:“当然走了,但我总觉得,沈姑娘不是那样不知情识趣的人,这件事当中定然有误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氏打断。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秦氏激动的说:“有什么误会?摆明了就是他们谢家人合起伙来对付我,现在人人都把那春莺当宝,我算什么?!我算一头没人要的老黄牛罢了!” 说完,竟是气得直接将凉巾扯下,一把扔在地上。 ------------ 第85章 使苦肉计 刑妈妈脸色微变。 她原本还想多劝几句,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也就好了。 可秦氏这副态度,让她瞬间闭了嘴,一时间也不敢多说。 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人将凉巾捡起来,又重新换了块帕子给秦氏降温。 另一边。 沈纤纤离开东正院以后,就琢磨着刑妈妈跟她说的那句话。 听刑妈妈的意思,秦氏是有意要跟谢道远和好的,只是这话由她去传终归不合适,还是得找谢知凛。 于是,等谢知凛忙完以后,她就将这事跟谢知凛说了。 谢知凛点点头,身为儿子,他自然也是希望父母和好的,因此便也就趁晚饭过后谈论公事的时间,将这事跟谢道远说了。 谢道远倒没有说什么。 虽然没答应立马去看望秦氏,瞧着那神色,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于是,谢知凛放下心来。 岂料第二天,他就听说谢道远和秦氏又吵架了。 原来,昨天晚上谢道远听了他的话就去看望秦氏了,秦氏的脸色也的确有所缓和,却不料才坐下没多久,春莺的肚子就开始痛了。 小佛堂里的下人慌得六神无主,立马跑来找谢道远。 谢道远就赶紧去了小佛堂。 秦氏本就介意春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当着她的面被叫过去,她岂能高兴? 一时间,将东正院主屋里的东西都打砸了一通,喝令谢道远若敢这时过去,以后就再也不要到这东正院里来。 谢道远又岂会受她的威胁?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管不住,那他这个男人也不要当了! 于是,谢道远头也不回的就去了小佛堂。 事后查出是春小娘晚饭时误饮了一碗绿豆汤。 绿豆本是寒凉之物,夏日常用来熬汤降暑。 若是换作平时,春小娘即便怀了孕,小量服用一碗也没事。 但偏偏她前不久才受过伤,后来又受了惊吓,胎都没坐稳,就食用这寒凉之物,半夜发作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在这一次,大夫来得及时,胎象总算是险险保住了。 但谢道远却发了大脾气。 因为这绿豆汤不能给孕妇服用是常识,下人在安排膳食的时候,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将这东西端过来? 再去一查,老夫人安排给春小娘的晚膳单子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而端这碗汤过来的丫鬟,竟是东正院里刑妈妈的女婿张管事的远房表侄女。 虽然这关系有点远,但不妨碍谢道远将目光放到秦氏身上。 怀疑秦氏仍旧贼心不死,要害死春莺和他的儿子。 想到上次她就提剑想要杀他,谢道远气得也直接提起剑,扬言今天他就要清理门户。 幸好被老太太拦下了。 老太太并不怀疑秦氏有这个手段,只是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 既然春莺腹中的孩子没事,那以后就多加小心就是了。 至于秦氏,罚肯定是要罚的,却不能喊打喊杀。 毕竟是一府主母,如今闹成这样她已经很没有脸面了,再闹着要打杀了她,那岂不是太过分了? 老夫人对秦氏还是有些感情的,是以话里话外都在袒护。 谢道远自然也不是真的想杀妻,只是一怒之下口不择言而已。 于是在老夫人的一顿规劝之下,便也顺从下来,只是从那以后便再也不去东正院了。 秦氏听说了这个消息,只觉得无比冤枉。 她承认她是恨春莺,恨不得她去死,如果她当时想到了,她也毫不怀疑自己确实会用这种法子让她落胎。 可关键是,当时她只顾着生气去了,确实没想到啊。 现在人人都怀疑她,她岂不是凭白蒙冤? 但不管秦氏怎么解释,这个罪名算是安在了她的身上。 大家表面都回应相信她说的,不会是她害了春小娘,但背地里,人人都觉得就是她做的。 只是在给老夫人和谢道远面子,才不揭穿她而已。 秦氏简直快要呕死了。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就是春莺那个贱人的苦肉计! 这贱人是真狠啊,为了能扳倒她,竟然不惜用这种下作的法子,冒着落胎的风险也要陷害她! 秦氏气得不行,这下是真病倒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刑妈妈见她这副样子,急得嘴上都燎起了泡,却无计可施。 她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老夫人和谢道远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好歹把沈纤纤和林疏月笼络过来,让她俩陪着秦氏说说话,总比她一个人闷着强。 于是,她就将这个想法跟秦氏说了。 秦氏却冷声道:“不许叫她们,我现在看到她们就心烦。” 刑妈妈也很无奈。 “可是夫人,您这样憋着也不是个法儿呀,您心里有怨有气,总要撒出来,再说您没办法反抗老夫人和老爷,但您身为婆母,喊两个儿媳过来说话解闷,她们总不敢拒绝的。” 秦氏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帐顶。 听着刑妈妈的话,忽而想到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她眼珠微转,冷笑道:“你说得没错,我身为她们的婆婆,成亲这么久以来,都没给她们立过规矩,这一次,是要叫她们过来好好学学了。” 说完,就让刑妈妈把她们叫过来。 刑妈妈不疑有它,只以为是秦氏想通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秦氏肯见人,肯跟外面的人说话,就总比她一个人憋在屋里生闷气强。 这样想着,她便跑去把林疏月和沈纤纤都叫过来了。 林疏月虽然没有料到秦氏会叫她过来,却也不意外。 两人在东正院门外碰了头,沈纤纤倒没想过秦氏会给她们立规矩,只当是过了这几天,秦氏终于想通了,肯相信她没有夺她的权,所以找她缓和关系来了。 因此,她今天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甚至带上了一套珠宝当礼物,想着要讨好秦氏。 却没想到,两人刚进院门,还没见到秦氏,倒当先看到一个丫鬟走出来了。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明晃晃的晒在人的身上,晒得人脸皮发疼。 丫鬟没有出来,就站在屋前的廊檐下,居高临下看着林疏月和沈纤纤说:“大夫人有令,她现在正在午休,两位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等会儿吧,等大夫人休息好了,自然会召你们进去见她的。” 说完,也不理会她们的表情,直接转身进去了。 沈纤纤一惊。 林疏月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之意。 ------------ 第86章 宠妾灭妻 丫鬟进去以后,两人就站在院中,也没有人管她们。 此时正是大中午的时候,连下人们都找个阴凉地儿躲暑热去了,却要她们站在院中。 沈纤纤心中有些气愤,同时也有些惊疑,不明白自己又是什么地方惹到了秦氏,遂转头问身旁的林疏月。 “这是怎么了?” 林疏月没有回答。 她穿着一身素色浅淡衣裙,发髻扎得有些高,衬托得她脊背挺拔,身姿修长漂亮,如兀立在骄阳下的一把利剑。 脸上的肌肤雪白,绒毛清晰,粉唇薄而不淡,眉眼干净利落。 是结合了美艳与英气的长相。 好看得让人嫉妒。 沈纤纤没有得到答案,却因为转头而受到了一波美貌冲击,顿时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虽然也长得不差,却是脂粉里堆起来的,是那种氛围美。 真要认真比起来,无论外貌还是身型,她都比不上林疏月。 沈纤纤深吸了口气,见她不回答,也就不问了。 径自笔直的站在院中。 站了大约一刻钟,沈纤纤就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又不傻,秦氏非要大中午的把她们叫过来,却又不让她们进去,要不是秦氏脑子有病,那就是她故意的。 她要给她们立规矩! 这在大户人家,本就是难以避免的,可沈纤纤以为,自己身为相府之女,能嫁给谢知凛已经算是低嫁。 谢家对她客客气气才是应该的,又怎么会给她气受? 而今看来,竟是她太乐观了。 沈纤纤心中藏着委屈。 林疏月倒是淡然得很。 她站了一会儿,因为太阳越发毒辣,便假装站不住了。 “婆母若还未醒,那就等她醒了再叫我过来吧。” 说完,转身就走。 那个给她们传话的丫鬟其实根本没走,一直躲在屋里盯着她们的动静。 见她居然转身离开,立马走出来道:“站住。” 林疏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丫鬟道:“大夫人没让你走,你敢走一步试试?” 林疏月讽刺的勾起唇角。 “你家大夫人还有权利吗?” 说着,目光瞟向沈纤纤。 “真正的当家主母在这儿呢。” 说完,竟是再也不理那丫鬟,径自离开。 那个丫鬟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沈纤纤的脸色也是一阵苍白。 林疏月这话,让她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林疏月话里话外,好像承认了她的身份,甚至以她为尊。 这证明她留在谢家,嫁给谢知凛成为谢知凛夫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再也不容人否认。 而不高兴的是,她生怕秦氏因为这件事再忌惮她。 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夺秦氏的权啊,她一个堂堂相府千金,还瞧不上谢家这一亩三分地,之所以要把掌家之权拿过来,纯属是想压林疏月一头。 结果现在压是压住了,她自己也遭了反噬。 沈纤纤面容僵硬的看向那个丫鬟。 丫鬟心中不愤,为秦氏抱不平的同时,看到沈纤纤居然没走,心里顿时又舒服了许多。 “这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区别的,出身就决定了教养这话果然没有错,沈姑娘,你是个好的,我现在就进去为您通报。” 沈纤纤的嘴角挂着勉强的笑,心里已经恨不得毒死这没规矩的婢女了。 她算什么东西! 也敢评价起她来了? 要不是现在她还需要笼络人心,就凭这婢女的态度,她就能让她死八百回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面上她还是笑盈盈的说:“那就麻烦姐姐了。” 屋内。 丫鬟走到秦氏身边,跟她说了外面的情况。 当听说林疏月不管不顾的走了以后,秦氏大怒,拍了下桌子骂道:“没教养的东西!” 丫鬟也跟着煽风点火。 “老太太就是太纵着她,太让她这样无法无天。” 秦氏心中也觉得是。 然后她问道:“你说沈纤纤还在外面?” “是呢。”说起这个,丫鬟就更加得意了,“沈姑娘一直在等您起床,而且态度恭敬,哪像那个林疏月,摆明了就不把您放在眼里。” 旁边,刑妈妈都快要急死了。 她原以为大夫人是想通了才叫她们过来,哪儿知道是想给她们立规矩? 要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提出那个建议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正午,又是夏天,天上明晃晃的还挂着太阳,人在屋中若没有置冰都会嫌热呢,又何况是站在太阳底下? 林疏月身份低贱,要被晒出什么事倒还好说。 沈纤纤可是相府贵女。 若她被晒出个好歹,这整个谢府可怎么跟人家宰相老爷交待哦。 但偏偏无论她怎么劝秦氏,秦氏都不肯听。 她就是想把在其他地方落下的面子,从两个儿媳身上找回来。 立了威,这阖府的下人才不会轻看她。 才会知道,她仍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好在秦氏也没想把沈纤纤怎么样。 听说她态度不错,她才淡淡的道:“让她进来吧。” 丫鬟立马去通传。 沈纤纤进来时,一张脸已经晒得通红。 但她却不敢有任何怠慢,进来后,就给秦氏行了个礼。 “纤纤见过婆母。” 秦氏对她的恭顺很满意,不冷不淡的点点头,“起来吧。” 她淡声道:“底下的人没规矩,知道你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害我睡过了头,这时才叫你进来,你不会怪我吧?” 这话就是说笑了。 今天这一场戏,摆明了是秦氏故意为难她与林疏月。 但聪明人就是看破不说破,沈纤纤微微一笑,道:“儿媳孝顺婆母本就是应该的,又何谈怪不怪?” 秦氏顿时更加满意。 她让人搬了凳子来,让沈纤纤入座。 然后才缓缓的道:“听说你安排春小娘住住佛堂,怎么不单独给她弄个院子?” 沈纤纤道:“儿媳以为分给她几间佛堂的厢房已经很好了,她是受婆母宽容大度,又沾了祖母的光才能住在那儿,否则连府门都进不来呢,又哪有资格挑剔住在哪儿。” 秦氏挑眉,对这话显然很受用。 “你是个懂事的。” 沈纤纤温婉的笑了笑。 只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秦氏说:“你既然如此孝顺,想必会忧我所忧,春莺那小贱人勾得老爷理智全无,谢家名声显赫,又是多事之秋,他竟在这档口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想来你也是不赞同的,对不对?” 沈纤纤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 第87章 被人举报 这话让她怎么说? 不管说什么,都是得罪人。 不是得罪秦氏,就是得罪谢道远。 沈纤纤勉强扯了下嘴角,道:“这……纤纤身为儿媳,没资格评价公爹的事……” 秦氏淡声道:“有没有资格别人说了不算,你自己说了才算,至少,对于宠妾灭妻这回事,你应该是不赞同的吧?” 她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沈纤纤。 沈纤纤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她很想笑,但笑不出来。 此时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原本她以为秦氏是叫她来说说话,结果发现是立规矩,立完规矩也就罢了,为了能和谢知凛在一起她忍了,可现在这算什么? 鸿门宴吗? 沈纤纤心中再懊恼,面上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恭顺的表情。 “婆母说得是,这、我肯定是不赞同的。” “你不赞同就好。” 秦氏淡定说着,吩咐刑妈妈:“去把我妆台上匣子里的那个玉镯子拿来。” 刑妈妈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没过多久,就捧过来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玉镯。 秦氏拖过沈纤纤的手,一边将那镯子套在她的腕间,一边温声道:“这镯子是当初我进门时,你祖母赏给我的,说是谢家的祖传之物。” “你也知道,谢家以前在京城做官,也是很风光的,不说封侯拜相,至少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 “只可惜时运不济,到了这一代,竟落魄至此。” “但这镯子是好的,谢家先祖第一代传下来的,向来只传长房长媳。” “林疏月进门时,我都没有把它交给她,如今交给你,只希望你能和凛儿好好的,别步了我的后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氏譐譐教诲。 沈纤纤又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换了平时,收到这个镯子,她不知道该多高兴才好。 可现在,却只觉得心情沉重。 她太明白秦氏把这个镯子送给她的意思了。 这是要她当马前卒。 沈纤纤深吸了一口气。 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婆母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从东正院离开以后,沈纤纤的心情就很沉重。 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低声问她:“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您帮她对付春小娘?还是让您把春小娘赶出去?” 沈纤纤微沉着脸。 “赶出去?你觉得我有那个资格吗?” 别说她现在只是暂时帮着管家,就算她真成了谢家主母,把手伸到公爹的后院里,也不是一个贤妇德妇应该做的事。 但秦氏的要求,又不能不顾虑。 沈纤纤只觉得左右为难。 这时,只听前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是林疏月带着两个丫鬟正在荷花池旁赏鱼玩。 谢府的后院里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如今正值七月,荷花盛开,景色十分漂亮,再加上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外面又不是很热。 荷花池边秋风习习,主仆三人弯着腰拿着鱼食,逗着池中的鱼儿玩,竟也美得像一副画卷。 沈纤纤的心中顿时生起一股嫉妒。 凭什么她在这里忧心为难,而林疏月却能活得那般快活? 她咬了咬唇,抬步就想走过去。 这时,却听林疏月身边那个叫春晓的丫鬟忽然问:“小姐,您说这大夫人被禁了足,春小娘又那么得意,咱们是不是应该多去春小娘那儿坐坐?免得将来大夫人失了宠,您这位儿媳也跟着受牵连了。” 沈纤纤的脚步顿时停在原地。 因为她站的位置有几株扬柳,对方看不到她,于是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婢女往后退,自己也往柳树后藏了起来。 就听林疏月说道:“得意什么?一个青楼雅妓,就算进了府,也红不长久。” 春晓一脸不赞同的样子。 “小姐,这您就不知道了,您是没瞧见老爷心疼她那样儿,我还从来没见老爷对大夫人那样过呢。” 林疏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呀,就是见识太少了,老爷再心疼她有什么用?架不住她出身低,你好好想想,她在进府以前,是什么身份?” 春晓想了想,道:“青楼雅妓啊,小姐您刚才不是说了吗?” 林疏月又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大胤律法中有一条,官员不得狎妓?” 春晓恍然大悟。 “您是说……” 林疏月道:“老爷去青楼赎她,本就是失错之举,大夫人是看在夫妻情份上不愿意举报他,否则现在别说是纳她为妾,就是进府都不可能。” “而大夫人这样做,不是因为她有容人雅量,而是因为她知道,不管那春小娘怎么耀武扬威,等生下了孩子,她也越不过自己去。” “所以你们且等着看吧,花无百日红,牡丹真国色,大夫人不会被她压多久的。” 春晓立马笑嘻嘻的道:“还是小姐聪明。” 三人说着,便嬉嬉笑笑的继续逗起鱼儿来。 而沈纤纤听了这席话,却是心中一动。 官员不得狎妓。 她倒是听说过这个条例。 只不过大胤律法是开国先祖皇帝定下的,经过这么多代传承,有些条例早就成了一纸空文,没人遵守了。 就比如这一条。 试问哪个官场男儿没有逛过青楼,没遇到几个红颜知己? 她贵为相府嫡女,尚且还要忍着谢知凛身边有个林疏月,又何况其他? 只是…… 沈纤纤咬了咬唇,忽然心生一计。 她转头,低低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什么。 丫鬟越听越是心惊,对沈纤纤道:“姑娘,这样怕是不好吧,万一……” 沈纤纤满脸淡漠。 “我只是给她出个主意而已,做不做是她的事,就算最后出了什么差错,又不是我们做的,怕什么?” 丫鬟拧了拧眉,架不住沈纤纤的吩咐在那儿,也只能下去照办了。 果然,第二天。 一群锦衣卫忽然闯进了谢府。 原来是有人举报谢道远在任期间公然狎妓。 因为锦衣卫来得早,谢道远才刚换上官服,都还没来得及去衙门当值呢,就被他们带走了。 一时间,阖府震惊。 “怎么会这样?这、是哪个天杀的敢举报我家远儿?” 老夫人气得手抖。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又是锦衣卫上门,老夫人一时慌张之下,便把秦氏和二房三房都叫过来商量拿主意。 秦氏听了老夫人这话,眸光微闪,默默的低下了头。 春莺倒是一副担忧的样子,眸光盈满泪花。 “老夫人,都怪我,是我害了老爷。” 老夫人此时心里正烦燥的,也没心情应付她,要不是看在她怀了孩子的份上,就凭她成了谢道远的把柄,老夫人也定是不会容下她的。 她只是不耐烦的道:“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没你的事。” 春莺见状,也不多言,站起身行了一礼过后就默默走了。 而林疏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只见老夫人坐在上首,秦氏、曹氏、秋氏,以及沈纤纤分坐两边,谢知凛也在场,最后一个位置空出来,是留给她的。 林疏月挑了挑眉,当下也没说什么话,坐了下来。 老夫人拧眉看向她,忽然问:“林疏月,是不是你?” ------------ 第88章 拿钱救人 林疏月一愣,故作不解。 “什么?” 秦氏见状,眼珠子一转,也连忙道:“别装了!一定是你举报的老爷,是不是?” “你恨我们谢家,也恨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你就举报老爷公然狎妓,你这是公报私仇,好狠的心啊你!” 秦氏这样一说,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这事是她干的了。 毕竟谢道远是她的丈夫。 谢道远若出了事,对她来说没有好处。 果然,听了秦氏的话,大家都朝林疏月看过来。 那目光带着不满与愤恨,仿佛这事真是她干的一样。 谢知凛更是直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沉声道:“走,跟我去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传设在各州县处的办事衙门,谢道远就是被带到了那里。 林疏月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谢知凛,又看向满堂坐着的人。 对上她们一个个或惊疑或不满的目光,片刻,忽然冷笑起来。 “我以为今天叫大家过来,是为了商议对策,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你们是来审判凶手的。” 谢知凛面色铁青。 “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林疏月冷声道:“我敢说,你会信吗?” 她仰头对上他的脸。 那张清丽的脸孔就这样不期然的撞入他的眼帘。 那倔强的眼神,眼中清澈如井水,无波无澜,但偏偏就是透着一股让人动容的气质。 谢知凛不由心头一动,微微发软。 就在这时,沈纤纤忽然开口。 “凛郎,我也相信姐姐不是那种人。” 她站起来,温和的笑着说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把公爹救出来再说,至于是谁举报的……我想事后自然会查出来的。” 她这副识大体的态度,顿时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赞赏。 “纤纤说得有理,还是先把大哥保出来再说吧。” “实在不行,就把春莺那个小贱人交出去,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得大哥心花怒放,如今好了,肚子里揣的是不是个儿子还不知道呢,大哥倒先被抓起来了。” 说这话的是曹氏。 她本来是看不惯秦氏的,谢道远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也乐得看秦氏的笑话。 谁让秦氏以前没少笑话她呢? 可换个角度说,她又确实很憎恨外面的莺莺燕燕。 因为她就饱受其苦。 谢道齐不老实,这些年别说在外面嫖妓,就算外室也是养过的。 好在她手段高明,不像秦氏那样孤傲,只会一味撒泼,所以那些女人都被她收拾得服服贴贴,最后谢道齐也乖乖回到她身边来了。 若是今天之前,谢道远没有被抓,她也不会站出来为秦氏说话。 因为那压根儿不关她的事。 可谢道远被抓以后,就不一样了。 毕竟她也是谢家的,她的孩子也都姓谢,眼看着长房现在越来越好,谢知凛又高攀上了国公府和相府,正是整个家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的日子。 哪怕给他们二房一口汤喝,也比什么都捞不着的好。 所以,谢道远不能出事,这是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共识。 秋氏见状,也道:“或许去找人打点疏通一下,要把人放出来并不难,我听说这大胤律例上虽然有这一条,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没人遵守了。”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冀州城的地方官,出入青楼那也不是头一遭了,大哥更是去那边应酬了好几次,怎么以前都没事,就偏偏这次出事了呢?” 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也道:“三夫人说得有理,老夫人,您若允许,老奴可说一句,那春莺既然被赎了身,便不属于娼妓一流,锦衣卫这次抓人抓得有些没道理了。” 老夫人拧着眉,又何尝没想到这些?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最后,只能道:“先派人去探探消息吧,至于春莺那儿,刘妈妈,你派几个人把她看管起来,别让她那边再出什么差错,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只能拿春莺换谢道远出来了。 毕竟孙子再重要,也没有谢道远的命重要。 刘妈妈闻言,应了声是,便下去办了。 而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给老夫人行了一礼,便各自离开。 林疏月回了止澜院。 碧柳和春晓全程跟着,等远离人群到了僻静之处,春晓不满的道:“分明就是沈纤纤和大夫人举报的,谢大公子倒说是您,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瞎了他的狗眼!” 林疏月神色淡淡。 谢知凛这个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是她也没想到,秦氏的动作会这样快。 想到这件事,她不由微微攥了攥袖口。 没有人知道,她的袖子里藏着一张纸条,那是前几日裴行渊亲自送来的,托她办了这件事。 她不知道裴行渊为什么要把谢道远关进锦衣卫的大牢,只是这件事于她来说也有利,她便这样做了。 想到这儿,林疏月对碧柳和春晓道:“以后这件事不许再议论,你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两人都低声应是。 林疏月回屋以后,就将那张纸条烧掉了。 而此时,另一边。 谢知凛左想右想,仍旧觉得不对劲。 这件事不会是空穴来风,锦衣卫来了冀州这么久,别的大事不抓,为什么非要抓官员狎妓这一件小事? 况且逛过青楼的可不止谢道远一个人。 他们别的人都不抓,就抓了谢道远,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沈纤纤见他坐立难安,便道:“凛郎如果实在担心,不如拿些钱财,去锦衣卫那边疏通疏通,或许就能探听到公爹的消息了。” 谢知凛也正有此意。 只是…… “那些锦衣卫向来眼高于顶,他们这次抓了父亲,不像是寻常公务,我担心……” 说到这儿,谢知凛露出几丝难为情的神色。 说起来没人相信,他贵为谢家大公子,又被国公府认了回去,外人都觉得他风光无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是囊中羞涩,身上根本没什么钱。 国公府那边子嗣众多,他刚回去,不宜给他太多钱财,以免引得其他兄弟嫉妒。 而谢家这边的账面本来就是一团糟,若用小钱还能拿得出,大钱实在不行。 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他们没有。 沈纤纤见状,温柔一笑。 进了里屋,从自己的箱笼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递给谢知凛。 “喏,凛郎拿去吧,或可解你燃眉之急。” 谢知凛还是第一次这样堂而皇之的从女人手上拿钱,一时没憋住,闹了个大红脸。 他尴尬的道:“纤纤,这些钱当我借你的,我、我会还给你……” 沈纤纤却温柔笑道:“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还分什么你我?凛郎若再这样跟我见外,我可要伤心了。” 说完,竟是当真扭过身去,不再理他。 谢知凛顿时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笨拙的哄着,沈纤纤没忍住噗嗤一笑,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说完,又温柔的道:“你快去办正事吧,我在家里等着你和公爹回来。” 谢知凛见状,松了口气。 同时也觉得沈纤纤实在帮助他良多,又如此温柔识大体,此生他绝对不能负了沈纤纤。 谢知凛很快去了。 然而,到了北镇抚司,才发现谢道远早已挨了刑。 根据大胤律法,凡官员狎妓者,杖责四十,囚三天。 谢知凛气得不行。 当下就要跟几个锦衣卫理论。 却被谢道远拦住了。 “别、别说了,赶紧带我回家吧。” 谢道远颤颤巍巍的挥手,然而,不等谢知凛把他扶出监牢大门,另一群人就进来了。 领头的赫然是裴行渊身边的得力副手,青玄。 ------------ 第89章 无中生有 谢道远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微变。 谢知凛不认识青玄,只当他是普通的锦衣卫,顿时不耐烦的道:“钱我都交了,你还拦着干什么?让开。” 谢道远却是知道青玄的身份的。 脸色有些发白,条件反射便要跪倒。 “青玄大人。” 谢知凛一惊,看向身旁跪倒的父亲,又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男人。 男人一身青衣,上面有飞鱼暗纹,却与别的锦衣卫不同,那暗纹是暗金色的。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或许身份非凡。 谢知凛不自在的缓和了下脸色。 “你们还有什么事?” 青玄冷冷勾唇,并不计较他的态度,只拿出一份公函文书。 “接到举报,冀州通判谢道远收受贿赂,勾结外敌,遂命吾等拿下。” 说完,就吩咐手底下的锦衣卫。 “把他带回牢房。” “什么?” 不仅是谢知凛,谢道远自己也呆了。 眼看着两个锦衣卫押住了他,他惊声道:“青玄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勾结外敌,我没有啊。” 收受贿赂他无法否认。 毕竟为官二十多年,水至清则无鱼。 就算小贪,那也是贪了。 何况谢道远所贪数目并不小。 自从进了这锦衣卫的诏狱,他就一直担心会被人查出此事,大胤律法严苛,如果真被人查出来,他这顶乌纱帽是保不住了。 所以刚才青玄带人拦住他们的时候,他就暗道不好。 原本以为,只是查出他收受贿赂一事,却没想到,还牵扯出什么……勾结外敌? 谢道远不是傻子。 若只是收了贿赂,顶多是个贪官,就凭他所贪的数目,顶天也就是个革职查办,发回原籍了。 可勾结外敌却不同。 那是通敌叛国的大罪,真被人扣上这顶帽子,不仅要杀头,整个谢家恐怕都会保不住。 一时间,谢道远惊惧无比,挣扎得也就越发用力。 谢知凛反应过来,连忙拦住那两个锦衣卫小校,正色对青玄道:“青玄大人是吧?我知道你们锦衣卫权势滔天,满朝文武皆慑于你们的强威之下。” “可我背后是恩国公府,就算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你也不能无中生有,无故抓我父亲吧?” 谢知凛也是急了。 他生怕谢道远被他们抓回去屈打成招,所以连恩国公府的名头都搬了出来。 原本以为对方会惧怕,却不料,青玄冷笑了一下。 他微微偏头,看着谢知凛。 一双冷冽如寒剑的眼睛,漫上肆意的嘲讽,明明什么也没说,却无端让谢知凛感到不安,甚至是羞愧。 奇怪,他在羞愧什么? 明明他与眼前这人素不相识,但对方好像认识他,并且知道他所有的底细。 不过他们是锦衣卫,朝廷密探,知道一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这样想着,他再次抬起头来,直视青玄的眼睛。 只见青玄也抬了抬手。 身后的一个属下立马识趣的上前,将一份折子用双手恭敬的递到他的手上。 青玄将折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递给谢知凛。 “谢公子不妨自己看看,瞧瞧我有没有冤枉谢大人。” 谢知凛一愣。 带着疑惑的目光,打开了那份折子。 随着他的目光在折子上从右往左移动,脸上的血色也一寸寸尽数褪去。 谢道远不知道折子里写的是什么,只看到谢知凛逐渐变幻的脸色,心中也浮起一丝不安。 “凛儿,怎么了?” 谢知凛抬起眼来。 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道远。 “父亲,你、你真的……” 谢道远更加惊惧,也顾不得什么了,挣扎了一下。 青玄抬手示意手底下的人将他松开,谢道远连忙抢过那本折子,看完以后,脸色巨变。 “胡言!全是一派胡言!我根本没有,我甚至不认识郭代松,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同党……” “你不认识?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青玄冷冷的道:“三年前的春游诗会,你在诗会上认识了郭代松,随后向他的门客借了一处宅子,于宅中藏了兵器,伺机谋反。” “只可惜啊,郭代松的阴谋早就被我们识破,所以你们的计划失败了,你也自然将那些兵器尽数销毁,再从青楼赎了个女子藏于宅中,以期能掩人耳目。” 青玄勾起唇,又拿起一个折子,递给他。 “这是你藏于宅中那女子所录的口供,你要看看吧?” 谢道远迫不急待的将折子接过来,打开看完以后,只觉得天崩地裂。 这、这怎么可能? 他根本没有谋反,更没有与郭代松勾结,这一切都是诬陷! 春莺…… 春莺她怎么会? 此时,谢道远的脑子已经彻底懵了。 他根本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谢知凛的脑子还算清楚。 “就算有人证,也不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这件事牵扯甚大,你们总该详查!否则这样胡乱定罪,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青玄笑道:“谢公子说得对,所以我们这不正是把嫌犯扣押起来,再仔细详查么?” “哦,对了,忘记告诉谢公子,这事儿你也有一份,作为谢家长孙,虽然如今你已回了恩国公府,但当年兵器藏于宅院时您还在谢家呢,所以……得罪了。” 说完,一挥手,“将谢公子也绑起来。” 谢知凛脸色大变。 一边喊着‘你们不能随便绑人’,一边被人堵住嘴,绑住身子连同谢道远一起拖下去了。 青玄看着被拖下去的两人,“啧”了一声。 然后便转身,去给裴行渊复命了。 * 夜幕降临。 红色的灯笼被门房支起来,挂在了谢府的门廊下。 正厅当中灯火通明,老夫人难得出了暮苍阁,来到正堂中坐在上首,沉着脸望着门口的方向。 而她的旁边,分别坐着秦氏、曹氏、秋氏,连同二房的谢道齐和三房的谢道亨都过来了。 只因为下午谢知凛身边的小厮回来禀报,谢家出了大事! 谢道远因狎妓被锦衣卫抓了后,谢知凛拿钱去赎人,人没赎回来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老夫人是久历风浪的人。 当年谢家被贬,她随同夫君一起从繁华的京城来到这偏远的冀州,对官场的嗅觉不可谓不敏锐,又怎么能察觉不出来,是出了意外。 果然,就见派出去的小厮又匆匆跑回来。 “怎么样?问清楚了吗?他们到底为了何事扣押老爷和凛儿?” 饶是心中再有成算,此刻,老夫人也不由感到心慌。 不等小厮说话,她便当先站了起来。 小厮也是一跑急跑回来的,气都还没喘匀,狠咽了口唾沫,仰头望着老夫人艰难的道:“老夫人,问清楚了,锦衣卫那边说扣押他们是因为、是因为他们……通敌叛国!” ------------ 第90章 让她掏钱 “什么?!” 这话一出,不仅是老夫人,就连二房和三房的人也惊得站了起来。 通敌叛国,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就算再没见识的人,也知道被冠上这个罪名的严重后果! 当先发言的是二房的谢道齐。 “不可能!是谁说的?谁下的这道公文?”他愤怒的瞪着小厮道。 小厮战战兢兢。 “听说是、是北镇抚司的裴行渊裴大人。” 裴行渊? 谢道齐又是一懵。 谢道亨紧皱起眉头,微搓着食指,疑惑的道:“我们与北镇抚司向来没有过节,他为何要针对我谢家?” 他可不相信,他那位大哥有胆子通敌叛国。 就算想,他也不够格啊。 一个小小通判而已,别说是通敌了,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让他拉马上梁山他都不敢。 小厮道:“锦衣卫的口风很严,具体情况,当时小的没跟进去,所以也不知,只打听到说老爷被卷进了郭代松郭大使一案。” 众人皆是一愣。 郭代松是淮南道布政使,他那桩案子在近半年内确实闹得沸沸扬扬,也确实因此牵扯了不少人。 听说不管锦衣卫的诏狱还是刑部大牢,都因为这事而囚满为患。 皇帝连下三道旨意,总共已斩杀数千余人。 如果真的是因为郭代松而被牵连,那倒是有可能的,可这样一来,谢家就岌岌可危了。 老夫人沉着脸,看向秦氏问道:“你平常照顾着老大,他与郭代松有没有往来,你可知道?” 秦氏一愣,脑袋里是空白的。 平常她管内,谢道远管外,两人老夫老妻的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她又哪里知道谢道远是否认识郭代松? 况且如今谢道远因为春莺的事,早已与她离心,他在外面的人际往来,她就更无心去管了。 秦氏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老夫人大约也意识到,这次的事情让秦氏寒心了。 见问不出什么来,她的脸色极为不好看的转向另一头,对谢道齐和谢道亨道:“你们大哥绝不会做出那等事情,都是一家人,你们要相信你们大哥。” “我看大抵还是受了那郭家人的牵连,这样吧,道齐,你这两日多去城中各官员处走动一下,道亨,你脑子活泛,也去锦衣卫那边疏通疏通,最好是能让我们见上道远一面,把事情弄清楚,一切就都好说了。” 谢道齐与谢道亨皆点了点头。 老夫人吩咐完毕,便让众人散去。 她却招了招手,示意林疏月和沈纤纤留下。 林疏月并不意外,淡定的坐在那儿,沈纤纤见状便也坐下了,只是眉宇间不由多了几分忧心。 人刚走完,她便忍不住道:“祖母,这到底怎么回事?凛郎他是万万不可能勾结外敌的,一定是有人诬陷他。” 老夫人沉声道:“你说得没错,我也相信他们没有,所以这事除了让你们二叔和三叔出力,你们俩也要帮忙,知道吗?” 沈纤纤一愣。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祖母放心,回去后我就修书一封,送与我爹,让他帮忙叫锦衣卫放人。” 老夫人见她一点就通,颇为满意的笑着点头。 “辛苦纤儿了。” 沈纤纤温声道:“不辛苦,身为凛郎的妻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夫人闻言就更满意了。 她又看向林疏月。 只见林疏月一脸冷漠与淡定,从始至终,不管是刚刚所有人商议,还是这会儿她被单独留下来,她的脸上都是波澜不惊。 既没有因为谢知凛的遭遇而幸灾乐祸,却也看不出半点为他担忧的样子。 老夫人顿时心生不满。 “林疏月,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们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同心协力,同度难关,这点你知道吧?” 林疏月掀眸看了老夫人一眼。 眸中划过一抹讽刺。 “老夫人说得是。” 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既然如此,那你就拿些银钱出来,不管疏通锦衣卫,还是官场上下打点,这需要的银钱可就多了,凛儿是你的夫君,既是要救她,你也应该出一份力的。” 林疏月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关。 谢家人之所以留着她,不就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吗? 否则,谢知凛为何不与她和离? 前世她傻乎乎的将所有钱都给了谢家,最后落得个身无分文,一家人还因谢知凛的构陷而惨死狱中,这一世她不会这么傻了。 “祖母,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虽然老夫人并不想听她说话,但想到还要从她口袋里掏钱,便也忍着不满问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林疏月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既然都相信夫君和公爹是清白的,不会同流和污,那又何必上下打点?” “或者说,公爹并非清白?如果他真的与那叛贼郭代松有所牵连,即便我们上下打点,又有何用?” “孙媳不才,虽然一直深居于内宅,却也听说过,那位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裴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秉公正直,相信他一定不会让公爹白白含冤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当即大怒。 “林疏月,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用力拍了下茶几。 沈纤纤也跟着劝道:“姐姐,裴行渊的名讳你或许只是听说过,我却是见过他本人的,他这人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铁面无私,秉公正直,相反,在官场上他的名声尤其差。” 像是想到什么,她微微犹豫了一下。 看了眼老夫人,又看了下四周,想到这儿终究是谢府的内宅,锦衣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应该也不可能把手伸到人家的内宅里来,偷听到她说的话。 这样一想,她安下心,便如实劝道:“在京城,人人都叫这裴行渊为裴小阉狗,姐姐可知是为何?” 林疏月抬眸。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被困在冀州这个小地方,对于京城里的事情,还当真知道得不多。 既然沈纤纤愿意讲,那她自然是洗耳恭听。 林疏月勾了勾唇角,适时的捧了一句,“为何?” 沈纤纤面露讥诮道:“只因他是个孤儿,从小由东厂的掌事太监裴炎养大,裴炎这人深谙官场之道,迎高踩低,媚主欺下是常有的事,所以官场上人人皆喊他老阉狗,而由他养大的裴行渊,自然也就被人叫作裴小阉狗了。” 林疏月微微皱眉。 “所以,他的名声由此传出?未免有些过分。” 一个人的出身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她也确实不认同,由出身去判断一个人的品行。 沈纤纤闻言,脸上的讥诮就更大了。 “如果真的仅是如此,便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憎恶讨厌他了,除了他的出身,还因为他行事乖张,甚至青出于蓝,比他的父亲更会媚主而欺下。” “姐姐别看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满京城谁人不知,锦衣卫的正指挥使姜大人年事已高,加上慑于裴炎父子的权势,早已形同虚设。” “裴行渊在锦衣卫中一人独大,原先还有个二皇子一派的王文泰可与之抗衡,可我听说,就在前不久,王文泰也死了,皇上对此竟然还不予追究,可见这裴行渊的手段。” “既然如此,那锦衣卫中自然就由他一个人说了算,锦衣卫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整个大胤全是他的耳目,姐姐说,如果他要给一个人定罪,这个人还跑得掉吗?” ------------ 第91章 高下立判 林疏月闻言,心中确实有些惊诧。 也怪她对朝堂的关注不够多,竟不知道,那位裴指挥使的权势竟然大到如此地步。 不过…… 这与她有何关系? 林疏月微微勾起唇角。 “照沈姑娘所言,那谢知凛和公爹被救出来的几率就更小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白白浪费钱财,既要打点,不如就打点那位裴指挥使一个人,不必左右绕弯,省得再被人敲了竹杠。” 沈纤纤一愣。 有些没好气的道:“姐姐真是不出门不知天下事,我们倒是想打点裴行渊,可打点得到吗?他行踪诡谲身份又尊贵,照谢家的身份,恐怕连见他一面都没资格。” 林疏月冷冷的笑起来。 “可沈姑娘刚才不是还说,你见过他吗?且听你所言,你对这位裴大人极尽了解,毕竟是相府千金,即便拿着相府令牌,想必只是见裴大人一面,应该还是不难的。” 沈纤纤:“……” 她气得差点怄出一口鲜血。 她之所以能见裴行渊,那是因为宫中办年尾宴,有一次她随同母亲一起入宫,远远的瞧见了一眼。 裴行渊虽然名声不好,但人长得也可以说是龙章凤姿,英武不凡。 她一个继室女,虽说也是嫡女的身份,但终究还没有资格走到裴行渊的跟前去。 围在裴行渊跟前,被他所伺候的,哪一个不是王公贵族之女,或是公主郡主什么的。 她一个小小的相府继室女算什么? 再说她的父亲虽然也是二品大员,但说到底,背景还是薄弱了些,算是清流一派,若她能与公府搭上线,有了王公贵戚那一脉的相助,那她何愁…… 想到这儿,她就更加坚定要把谢知凛救出来了。 “姐姐不必说话激我,若我有办法,我定会想办法去见那裴行渊一面,如今是说姐姐出钱的事,姐姐家财万贯,到底愿不愿意拿钱出来救夫君和公爹?” 老夫人闻言,也连忙看向林疏月。 这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林疏月默然想了想。 这件事确实出乎她的预料之外,所以后面到底要如何,她也得仔细斟酌。 毕竟她还没有拿到和离书,如果谢知凛真的被判了个通敌叛国,身为他的妻子,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她是想让谢家人不好过,却也万万没想过要把自己搭进去。 这样想着,林疏月便道:“你们先去找人吧,到时候需要多少钱,具体再说。” 这话便是松口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些,便扬扬手道:“既然如此,那都下去吧,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 两人都起身,沈纤纤懂事的道:“不辛苦,祖母早些歇息。” 林疏月却只是礼节性的福了福身,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走了。 老夫人看得又是一肚子气。 不过想到林疏月要出钱,她便也没有说什么,任由她这样走了。 止澜院。 林疏月回来时,正好遇到碧柳里面出来。 她挑了挑眉,问道:“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 碧柳看到她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派了刘妈妈过来,找我们拿银子呢,说是你答应的。” 说着,碧柳的眉宇间浮现几分担忧。 若是放在以前,她们皆不知道谢家人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要拿钱救谢知凛,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态,她们也是不会阻止林疏月给她们钱的。 可现在不同了。 满院子的人,谁不知道谢家只是把林疏月当成掏钱的工具? 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林疏月既然生了和离的心思,那这钱就不应该再掏出来。 毕竟,谢家要恢复荣光的那份计划里没带上她,她又凭什么为谢家人花钱? 林疏月当然知道碧柳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怕她如‘梦境’中一样,被谢家人牵着鼻子走。 到了最后,人财两空。 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她挽了挽唇,轻声道:“给,怎么不给?” 只是要怎么给,就不由谢家人说了算了。 想到这儿,林疏月抬步去了库房。 果然,只见库房门口,刘妈妈就守在那儿呢,身后还带了两个婢女。 算算时间,她从正厅里回来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刘妈妈就已经提前在这里等着了。 那只能说明,刘妈妈比她出发更早,老夫人摆明了是吃定了她。 不管她答不答应,老夫人都要从她这里拿钱。 林疏月讥讽的扯了扯唇角。 刘妈妈像是没看到她脸上讥讽的表情,挂着温和的假笑上前一步道:“少夫人,老夫人派我来取银子。” 林疏月却没有动,而是反问道:“不知祖母要多少?” 刘妈妈乜斜了她一眼。 “老夫人,既是要做官场上的打点,便越多越好。” 林疏月冷笑起来。 “越多越好?那只怕是把我这库房搬空了都不够。” 刘妈妈道:“倒也无须这么多,左右先取五万两银子便是。” 林疏月:“……” 五万两? 好大的口气! 她的眉眼冷淡,并没有拒绝,而是让碧柳取来了纸笔,交给刘妈妈。 “五万两不是问题,刘妈妈请写字据吧。” 刘妈妈一愣。 字据? 什么东西?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林疏月,就见林疏月表情疏冷,那副样子,仿佛是真的要公事公办一样。 刘妈妈直接给气笑了。 她提醒道:“少夫人想必没弄清楚,这笔钱是给老爷和大少爷花的。” 林疏月挑挑眉:“所以呢?” 刘妈妈:“???” 最终,刘妈妈还是灰溜溜的走了。 没有拿那笔钱,也没有立林疏月要的字据。 因为这事儿老夫人没有提前和她说,所以她不敢做主,要等她回去和老夫人商议了再做决定。 林疏月倒也没有说什么,让她回去了。 反正急的是谢家人,不是她。 借不借这笔钱,她都无所谓,她没跟谢家人算利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白拿她的钱?门儿都没有! 暮苍阁。 老夫人听了刘妈妈的回话,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借?” 刘妈妈苦着一张老脸道:“可不是?还要老奴立字据呢,老奴哪儿有那个胆?这不赶紧回来问您了吗?都说少夫人家财万贯,可我瞧着,竟还不及沈姑娘大方呢。”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交给老夫人。 “这是刚才我回来时,路上碰到沈姑娘,沈姑娘拿给我的,说是不多,只有二千两,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老夫人瞧着那银票,脸色一片铁青。 好啊。 都说宰相府是清流一派上位,官职虽大,却因为顾惜名声从不大肆敛财。 再加上沈相是从普通士人爬上来的,背后没有大家族的底蕴,因此即便为官二三十年,家资也并不算丰。 但林家就不一样了。 林家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林疏月的嫁妆就足够买下半座城池了,就这,她找她拿五万两银子救凛儿和谢道远,她竟然还要让他们打借条。 而沈纤纤却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银票。 高下立判,谁对凛儿是真心的,一眼便知。 ------------ 第92章 请君入瓮 刘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忐忑不安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您瞧这……” 老夫人也是一脸阴沉。 可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谢道远和谢知凛救出来再说。 等他们出来…… 老夫人的眼眸狠了狠。 到时候,定要林疏月好看! 有老夫人发话,刘妈妈自然代为写了一纸借条,又由老夫人亲自签了字画押,这才交给林疏月。 林疏月倒也不含糊,让碧柳收了借条后,才把银票给她。 刘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看来这话果然不假,如今大老爷和大公子皆身陷牢狱,阖府上下谁不指望大老爷和大公子平安?偏生只有少夫人,把这事当作生意来做,简直叫人寒心。”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刘妈妈这是在暗示我,应该收利息?” 刘妈妈:“……” 林疏月微微笑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也不介意,就按市场上的行情,收你两分利钱如何?” 刘妈妈一时间慌了神。 “我、我哪有那个意思?” 林疏月道:“既然没这个意思,那这句把这事当生意来做,又是什么意思?” 刘妈妈:“……” “你们负我在先,诈死另娶之事还没给我个交待,倒是先要我掏钱,我念在夫妻情份上掏了钱,只是要你们立张字据,以免事后推委而已,你却又说我把它当生意来做,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了,不如刘妈妈你教教我,该如何做好不好?” 刘妈妈一时间冷汗都滴下来了。 她平素并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只是今天看老夫人气得太狠了,且林疏月在这件事情当中反应太过冷漠,所以才忍不住有了刚才那些讥讽之言。 可她忘了,确实是谢家负林疏月在先了。 若没有谢知凛的诈死另娶,林疏月现在与谢知凛也算和和美美的一对夫妻。 谢知凛若有难,她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刘妈妈尴尬的扯了扯唇角。 “是、是老奴唐突了。” 说完,也不敢再多言,带着手底下的婢女匆匆离开了。 交了钱打点,锦衣卫那边总算放出一点风声。 称不是他们不肯放人,实在是一旦涉及到谋反逆案,便要严查重查,从重处置。 这是圣上的命令,谁也不敢阳奉阴违。 否则到时候被处置的就不是谢知凛和谢道远,而是他们了。 谢家人不肯就此罢手,求锦衣卫那边给条明路。 至少,不能让他们像现在这样,如一只无头苍蝇般乱撞。 那边犹豫了半天,好歹是说了。 叫他们与其在锦衣卫这边想办法,倒不如回去查查,是谁举报的谢道远,害得谢道远入狱。 对方没有将话挑明,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不是锦衣卫那边的人要害谢道远,是谢家内部出了问题。 有内鬼! 传话的小厮将这话带回来说与老夫人听。 老夫人一惊。 回想起来,谢道远之所以会被人抓起来,是因为官员狎妓之事。 难道,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原本以为的后宅吃醋风波,实际是有人蓄意算计,想害他们谢家? 老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也顾不得什么,当下便叫人去查,家中最近谁人派人出去报过信,又是谁举报了谢道远。 这不查还好,一查,就查到了秦氏。 先前老夫人便怀疑过这事是有人蓄意为之,被秦氏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还把脏水泼到了林疏月的身上。 现在真相被查出来,那个替她去北镇抚司举报的小厮被揪到老夫人面前,四十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 竟然是秦氏因为争风吃醋,为了除掉春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想出来的诡计。 老夫人当即大怒。 叫来所有人,竟然要公审秦氏。 秦氏也收到了消息,一时间六神无主。 她的确因为吃醋听取了沈纤纤的建议,偷偷派人去公府那边举报了谢道远。 可她没有说什么勾结外敌啊。 还有那郭代松,她连见也没见过,更别提认识,又怎么会诬陷老爷和他有关系呢? 然而,这一切都不容她解释。 证据摆在眼前,就是她派人举报的。 先前老夫人是想着先把人保出来,所以暂时没有彻查,实际上,秦氏的行为根本瞒不了人,府中大权已经移交,她院中全是纰漏,想要抓她的把柄,简直轻而易举。 老夫人确实是很震惊的。 虽说最近她对秦氏十分不满,但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年,她对这位大儿媳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也很重用她,几乎将府中所有权利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以为,即便是两夫妻如今有些摩擦,那也是后宅小事。 只要等春莺把孩子生下来,把春莺打发了,再把孩子抱到秦氏身边养着,到时候管家之权仍旧交还给她,她会明白自己这个老婆子的苦心的。 可没想到…… 没想到她因妒生恨,竟然恶狠至此。 老夫人没忍住,一拐杖狠狠打在秦氏的身上。 “大夫人。” 刑妈妈惊呼一声,就要去拦,却被刘妈妈派的几个婆子一把拦住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秦氏,我自问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如此害我们谢家?” 秦氏在短暂的惊慌过后,也很快镇定下来。 她惨白着脸色道:“母亲,我承认我是因妒生恨,向人说起来了老爷狎妓一事,但我没有诬陷他通敌谋反啊!” “您想想,我还是谢家妇,我是他的妻子,如果他被扣上一顶通敌的罪名,我又岂能好过?就算不为我,为了令仪,我也不会这么做啊。” 老夫人当然相信她不会这么做。 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秦氏不会真的去害谢家。 她只是气。 气秦氏的糊涂与无脑,气她被人当成了一把插向谢家命脉的利剑! 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又怎么会还没看清,这事就是有心人做的一场局。 一场引君入瓮,再痛打落水狗的局! 想到这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林疏月。 只见林疏月正端起杯子,淡定的喝着茶。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她微微抬起头来,微笑道:“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跌跌撞撞两步,走到她身边,颤声问:“是你对不对?是你算计了道远和凛儿?” 林疏月皱了皱眉,故作不解。 “祖母这是在说什么呀?孙媳怎么听不懂?” 谢道齐和谢道亨也觉得不可思议。 “母亲,您怕不是想岔了,这事布置周密,虽说是借了大嫂的手,但前后脚的布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远的不说,就说裴指挥使那边,就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支使得动的。” “所以我仍旧觉得,咱们这是受了郭代松的牵连,有人嫌郭代松一案牵连的范围不够大,想要借机生事,再掀波澜。” ------------ 第93章 邪不压正 是这样吗? 老夫人有些惶惶。 凭心而论,她也不愿意相信林疏月有这么大的事情,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看向林疏月,狠声道:“如果被我查出来真是你做的,我饶不了你!” 林疏月讥讽的扯了扯唇,道:“祖母硬要往我身上栽赃,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们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径自起身离开。 老夫人瞪大了眼。 “这个林疏月,实在太不像话!我们话都还没说完了,她怎么就先走了?” 曹氏见状不满的说。 秦氏微微低眸,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沈纤纤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秦氏没有供出她。 如果被老夫人知道,是她给秦氏出主意,让秦氏举报谢道远的话,那恐怕她与谢知凛的感情也保不住了吧。 但秦氏现在不说,不代表以后都不会说。 为了保险一点,沈纤纤还是提议道:“祖母,为今之计,还是先把公爹和凛郎保出来再说。” 老夫人当然知道这一点。 她皱紧眉头。 看了秦氏一眼,面露厌恶。 “先把这个毒妇押下去,关押起来。” “是。” 立马就有人过来,把秦氏带下去了。 等带走了秦氏,她才看向沈纤纤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们俩救出来?” 沈纤纤道:“我没有办法,但只要公爹和凛郎没有犯事,锦衣卫抓他们就只是为了求财,我想,只要奉上多多的钱财就行了,到时候我再给我爹修书一封,让他向裴行渊求求情,相信让他把公爹和凛郎放回来不难。” 老夫人点点头。 “也只能这么办了。” 说着,又有些烦燥的揉了揉额头。 “看来还是要去找林疏月。” 谢家的账目,她虽然没有经手,却也知道个大概。 公中根本拿不出太多钱来。 至于指望二房和三房…… 还是算了吧。 一个比一个自私精明,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还不如指望林疏月呢。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 对沈纤纤道:“走动的事就麻烦你和宰相大人了,另外,我也会给国公府去一封书信,凛儿现在到底也算国公府的人,相信老国公知道,不会不管的。” 沈纤纤点点头,众人又坐着说了一席话,这才离开了。 当天晚上。 两封书信快马加鞭的从谢府寄出,大约四日后,便有了回复。 国公府和沈相皆表示此事比较复杂,不好操作,要她们静心等待,切不可轻举妄动,他们那边会想办法把谢道远和谢知凛保释出来。 老夫人看着回信,心中又是一沉。 竟然连国公府和相府都没有办法吗? 夏日闷热,即便到了深夜院中也一丝凉风也无。 老夫人屏退下人,只留了刘妈妈一个人在身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道:“刘妈妈,你说,他们会不会把那事儿查出来?” 刘妈妈正帮她打着扇,闻言眼皮一跳。 她脸色微变。 “您是说……” 老夫人微眸,看向手中的一串佛珠。 这串佛珠,她带在身边很多年了。 还是当初她嫁进谢家时,第一次随婆母到宫中觐见,当时的太皇太后赏赐给她的。 曾经的谢家,也是有无上荣光的啊。 只可惜…… 想到什么,老太太狠狠的攥紧了佛珠,脸上浮现一抹痛色。 刘妈妈见状,宽慰道:“您别多想,恩国公那边不是说了吗?他们自会想办法的,还有沈相,虽说如今朝中奸臣当道,全是东厂和锦衣卫的爪牙,但奴婢相信,邪不压正,沈相一定会找到办法救老爷和大公子出来的。” 老夫人缓缓松开了手指,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何尝是不相信他们,只是……” 她不怕谢道远被冤枉通敌叛国。 她怕的是,锦衣卫顺着谢道远和谢知凛查下去,会查到他们的大计,到时候他谢家与恩国公府筹谋多年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想到这儿,老夫人闭了闭眼,叹息道:“明天再去找林疏月拿点钱吧,另外送一封拜帖,我要亲自去见裴大人。” 刘妈妈觑着她的脸色,低声应道:“是。” 第二日。 老夫人亲自带着刘妈妈过来,找林疏月拿十万两银子。 林疏月并没有拒绝,却也公事公办,让她们画押签字,借了多少一应打上借条。 老夫人神色不愉,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都一一照办了。 随后,她又道:“今日我要去北镇抚司拜访,你随我同去吧。” 林疏月挑眉。 “祖母约沈姑娘一起去,不是更好?” 毕竟,那可是相府千金呢。 老夫人神色一僵。 她自然知道,沈纤纤的身份更有份量。 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这次上门,是去求人的,能不能把谢知凛和谢道远救出来不好说,受些折辱是难以避免的。 沈纤纤身份尊贵,哪里能吃这个苦? 唯有林疏月,都说商人重利,是最不要脸皮的,这种事当然应该由她跟着一起出面。 老夫人心中这样想,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 “她还有别的事,这次就不同我们一起去了。” 林疏月微微敛眸,到底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出门,坐上马车,往北镇抚司而去。 到了北镇抚司,却听当值的人说,裴行渊不在。 老夫人准备充足,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有料到人不在衙门里,脸色顿时不太好。 “那你们裴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面容淡淡,“那可说不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半个月后,咱们家大人的行踪谁敢打听?” 老夫人一噎。 但她清楚,对方并没有夸张,这是实话。 锦衣卫向来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裴行渊更是行踪不定,这次之所以会在淮南道呆这么久,还来了冀州,无非是接受皇帝的命令,清查郭代松乱党一案而已。 她想了想,道:“见不到裴大人,是否能请官爷开恩,容我们见见我家老爷和少爷。” 那位锦衣卫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老夫人顿时会意,转头从刘妈妈手中拿了一叠银票出来,亲自塞到那位小哥手中。 “麻烦你了,帮帮忙。” 那人翻了翻手上的银票。 总共有五张,整整五百两。 算是很阔绰的大手笔了。 饶是他们锦衣卫权势滔天,可像他这种地位低下的小兵,也很少收到这么大数额的贿赂。 可见老夫人是铁了心要见谢知凛和谢道远。 锦衣卫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诱惑,道:“行吧,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你们把握着点儿。” “诶,好好,多谢小哥了。” 老夫人连连道谢。 锦衣卫带着她们来到大牢。 ------------ 第94章 他的图谋 只见四周光线昏暗,牢房里的潮湿与血腥气自不必说,远处的刑房还时不时传来犯人痛苦的惨叫。 他们每惨叫一声,老夫人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饶是她历经坎坷半生,也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地方,见过这种场面。 好在,路途并不算远。 过了两条甬道,又经过两间审讯堂,很快,就到地方了。 锦衣卫掏出钥匙打开牢门,道:“诺,进去吧。” 老夫人连忙道谢,等锦衣卫离开后,她才带着刘妈妈快走两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牢房里的人。 只见那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背对着她,穿着一身囚衣。 头发蓬乱着,明明只有几天时间,原本乌黑的一头长发此时便已生出几根白丝。 老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远儿,是你吗?” “母亲?” 谢道远早就听到了声音。 只是身上疼得很,再加上这段时间,外面的过道上时常有人经过,或是锦衣卫拖押犯人,或是到点放饭,他懒得看,是以也就背对着门口,没有转身。 直到听到门锁被人打开,他才转过身来,却看到了日思夜想熟悉的人。 “母亲,您怎么来了?” 谢道远快步跑过来。 只是没跑两步,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老夫人这才发现,他的脚上竟戴着一对足有二十公斤重的镣铐。 她气得脸色大变。 “是谁?是谁敢这么对你?” 一边说,一边将谢道远扶起来。 短短几天时间不见,谢道远已经苍老了许多。 尽管锦衣卫没有对他用刑,但这几天他胆战心惊,吃不好也睡不好,再加上时时听着隔壁犯人受刑,那种内心的折磨,简直比他自己受刑还要难受。 生怕哪天一群人进来,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是以虽然他是老夫人的儿子,这样一通下来,看着竟是与老夫人差不多大了。 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 谢道远安慰道:“母亲别哭,我没事,你们可去看过凛儿了?” “看完你就去,道远,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道远又哪里知道? 直到现在,他的脑子都是懵的。 老夫人倒也不强求。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几分本事。 有些事,问他还不如问谢知凛。 于是,老夫人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说了。 又宽慰了他几句,给他留下一些衣物和吃食。 这些都是经锦衣卫提前检查过的,可以放心留下。 谢道远满脸不舍,好几十岁的人了,这会儿拉着老夫人的袖子,哭得像个孩子。 老夫人万般无奈。 “你放心,我已经给国公府去了信,他不会不管你的,纤儿也拜托了沈相,我就不信有恩国公和沈相两人在皇上面前周旋,那裴行渊还能把你扯进这桩谋逆案里去。” 谢道远连连点头。 “母亲保重身体,切勿太记挂儿子。” 老夫人微微颔首,带着一群人出去了。 紧接着,她们又来到隔壁牢房。 谢知凛就关在里面。 “祖母!” 谢知凛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此时看到老夫人,一双眸子顿时变得腥红,双手紧握着栏杆道:“祖母,您快想办法救我们出去!我们是被冤枉的!” 老夫人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小点声,我们打通了关系才进来的。” 她说着,让人打开牢门。 进去以后,先放下酒菜。 谢知凛倒不像谢道远那样在乎衣食,因此没有动,只目光灼灼的盯着老夫人,问道:“祖母,您可见过裴行渊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 她若是见到,就好办了。 谢家没有做勾结乱党的事,她不相信裴行渊不知道这个,之所以还抓了谢道远和谢知凛,无非就是求财罢了。 想到财,她眼珠微转,叫来林疏月。 “纤儿在忙别的事,没法过来,今天我特意把月儿带过来了,你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吧。” 说完,自己倒是带着刘妈妈退了出去。 刘妈妈十分诧异。 “老太太,您不是有话要问大公子?为何……” 老夫人冷嘲的勾了下唇角。 “我问不问不重要,重要的是,林疏月和凛儿的感情如何,这节骨眼儿上,若裴行渊真的是为了求财,这钱只能由林疏月出。” “先前的事情,我们对林疏月多有得罪,依照她的脾气,她未必肯出这笔钱,没瞧见我们仅仅是找她拿了几万两银子,她就要我们打了借条么?” “所以这个时候,唯有让凛儿与她和好,方才能让她心软,全心全意救出凛儿与道远。” 刘妈妈闻言顿悟。 “还是老夫人聪明。” 老夫人淡定的笑了一下,走出去了。 牢房中。 林疏月满脸莫名。 但她也不是傻的,很快就猜出了老夫人的用意。 心中谩上一丝嘲讽,却也没有离开,反而道:“为了救你,老太太从我这里拿了八万两银子,这钱你得还我。” 谢知凛:“……” 他差点没气出一口老血。 双眸赤红,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疏月。 “在你眼里,钱就那么重要?如今我身陷囹圄,无论纤纤还是祖母都在想办法为我奔走,而你呢?不过是找你拿了区区八万两,你就谈借?林疏月,你还有没有心?!” 林疏月挑眉。 觉得有些好笑。 “谢知凛,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负我在先,我还没答应让沈纤纤入门呢,你在这里跟我鬼叫什么?” 谢知凛:“……” 新婚当夜诈死的事,是横亘在林疏月心中的一根刺。 也是让他这段时间在林疏月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 他知道,如果这件事不说清楚,林疏月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 自然,也就永远不会真心实意的帮他。 想到这儿,他的眸中划过一抹暗光。 其实,他并不担心自己不会被救出去。 因为他有更大的图谋和靠山,站在背后。 他怕的是,林疏月这颗棋子不按他的计划走,那么他的那位靠山,可就不一定能成为他的靠山了。 想到这儿,谢知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原本阴沉下去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沉声道:“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且不说你不尊祖母,不敬长辈,对我这位夫君也没有半点爱重之心,就说你这副态度,你走出去看看,满冀州城,有哪一位嫁作人妇的小娘子,是如你这般泼辣,得理不饶人的?” 谢知凛说着说着,到了后面,话虽然还是责怪,语气却已经变得平缓,甚至还略含几分轻嗔。 林疏月丝毫没觉得亲近。 反倒被恶心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警惕的看着谢知凛,脚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知凛微微笑道:“我能说什么?如今我是阶下囚,还要靠娘子搭救才是。” 林疏月皱起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 第95章 好不要脸 林疏月没空跟他打花腔,遂直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谢知凛顿了顿。 林疏月果然是商户女,虽有家财万千,却言行粗鲁。 连纤纤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仍旧按下性子,温声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皆因为我新婚之夜坠马,害你差点守寡,后来又带回了纤纤。” “你的心里有个疙瘩,所以不愿意搭理我,甚至闹到要和离的地步,我都理解。”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无法忍受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你现在的情绪,态度,我都是能理解的,先前的话,我也并非是要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既已嫁作人妇,关起门来,你如何打我骂我都使得,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这是我应该承受的,但在人前,还是希望你能谨遵一下为人妇的本分,免得被人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他似是苦口婆心。 满嘴满脸都是为她着想的样子。 林疏月却只觉得恶心,这男人当真虚伪至极。 她不耐烦的道:“这些场面话你就不用说了,直接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谢知凛微微勾起唇角。 “没有让你做什么的意思,我已经对不起你,又哪里还敢支使你?若从心而论,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搭救于我的,可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我只是想说,经此一难,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重要性,也认清了我心中最爱的人是谁,月儿,如果我能出去的话,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吗?” 林疏月皱眉。 她不解的看着谢知凛,瞧着他满眼真挚的神色。 若不是活了两世,只怕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有急着拒绝,而是似笑非笑的问:“哦?这么说,你不娶沈纤纤了?” 谢知凛一噎,道:“纤纤已委身于我,同为女子,你应当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我不可能再抛弃她,否则我便是不仁不义的负心汉了。” 林疏月翻了个白眼。 “那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知凛上前一步,轻握住她的手。 他满脸珍视的道:“虽然不能抛弃纤纤,但我与她,是责任,与你才是情义,你能明白吗?” 林疏月都要被逗笑了。 就像看那傩戏摊上的小丑,扮演着他的曲目,而她也乐得配合。 “哦?当真如此?” 谢知凛郑重的道:“自然如此。” 林疏月道:“那你怎么证明?” 谢知凛道:“等我出去以后,我便去找族老证明,从今往后,你为大,她为小,她若愿意,自会留在我们身边,若是不愿意,我也当做出相应的赔偿,放她归家,一切选择都在她。” 这番话说出来,倒像是他真的回心转意,在尽力弥补。 毕竟在谢知凛所编造出来的故事里,他与沈纤纤成亲时,是失了忆的。 造成如今的局面,也委实不能怪他。 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若林疏月对他还有半分情意,就应该体谅他的难处,不要再紧紧相逼,然后夫妻俩言归于好,最好是再大度一点,主动让沈纤纤留下。 偏偏,林疏月没他想象的那么傻。 她将手抽了回来,道:“那就等你出来再说吧。” 谢知凛:“……” 见她没有半分动心的神色,他心中憋闷,像被堵了团棉花,却也知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林疏月性情越是刚烈,他就越要把这匹马儿征服下来。 早晚有一天,整个林家都得为他所用! 想到这儿,谢知凛的眸光再度缓和,对林疏月道:“我没什么话要说了,麻烦你帮我叫祖母进来吧。” 林疏月半刻也没停留,抬步往外走去。 没过多久,老夫人就进来了。 谢知凛又与她商议了一会儿,直到锦衣卫进来催促,这才离开。 回到谢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老夫人回了暮苍阁,二房与三房得知她去北镇抚司见人了,这会儿都跑过去打探消息了。 倒是秦氏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疏月没有管这些,更没有随老夫人一同过去,而是回了自己的止澜院。 今日她出门,特意只带了追影和流霜,就是为了以保万一。 碧柳和春晓都留在了家里,此刻见她回来,两人都迎了上来。 “小姐,你回来了。” “怎么样,见到裴指挥使了吗?” 林疏月摇摇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上壶茶来,再上些点心。” 碧柳连忙道:“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就在小厨房温着呢,直接吃饭吧,这个时间吃了点心就该吃不下晚饭了,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林疏月其实没胃口吃饭。 但听碧柳这样说,还是应了。 “行吧,端上来吧。” 碧柳便连忙下去招呼人上晚膳。 止澜院的小厨房是林疏月第二次搬进来时,强烈要求下面的人做的。 前世,她在吃食上被谢家人坑得很惨。 中间还有好几次都中了毒。 幸好她命大,再加上对方没想置她于死地,这才逃脱一劫。 可这一世,她是绝计不会将这些交给别人了。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林疏月先前不觉得饿,这会儿看到碧柳竟准备了清香的莲子粥,还有一应开胃爽口的小菜,这才觉出几分饿来。 她也没客气,招手叫来流霜与追影,让她们坐下一起吃。 流霜与追影经过上次林疏月的调教,在这方面已经十分大方了。 反正屋中都是自己人,两人便也不推拒,都坐在下首的小凳子上,端碗吃了。 春晓和碧柳就站在林疏月的身后为她打扇。 夏日暑热,虽然屋子里镇了冰,但人刚刚从外面走回来,还是很难一下子感觉到凉爽。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 林疏月总算吃好了。 追影与流霜比她更快,见所有人都放下碗筷,她才让人把桌子撤了下去,然后拿过一把扇子自己摇着,示意春晓和碧柳都到旁边去坐着休息,这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 “总算能好好休息了,跑这一趟累死我了。” 碧柳笑道:“天热,跑来跑去就是要比平日里累一些。” 林疏月冷哼。 “这倒还好,就是见着了恶心的人,听到了一些恶心的话,让我觉得更累。” 碧柳一愣,与春晓对视一眼。 春晓道:“是谢知凛?” 林疏月点点头。 “他跟小姐说了什么?该不会还想着与小姐重归旧好吧?”春晓讽刺道。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岂料,正中林疏月下怀。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春晓,道:“你该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春晓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我下辈子就算去做那茅坑里的蛆,也比做他肚子里的蛔虫好。” 这话一出,满屋子丫鬟顿时都笑了起来。 林疏月摇着扇子道:“你干嘛就非得要做虫子呢?花儿鸟儿鱼儿猫儿的不好吗?再不济咱们继续做人也行,何必非要去投那虫子道。” 这一笑,虽是插科打诨,但也将屋中原本有几分沉重的气氛给活络开了。 春晓后知后觉,也憨憨傻傻的笑起来。 林疏月没有瞒着她们,将天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她们说了。 得知谢知凛真如自己所说,有和好的打算,春晓‘呸’了一声。 “真不要脸,自己做出那种事,还想着咱们小姐能与他和好?他算哪根葱?” 林疏月勾起唇角。 “倒也不必如此,人家堂堂谢大公子,现在又是恩国公府的人,看得上咱们一届商户,已经算是给我们面子了,我们又岂能给脸不要脸呢?” 春晓一怔,脸色微变。 “小姐,你该不会真动心了吧?” ------------ 第96章 没个正经 林疏月没有说话。 碧柳没好气的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道:“你糊涂了?小姐若愿与他和好,今日回来又何必如此生气?” 春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对对对,小姐,你可不能再对他动心。” 林疏月知道她们皆是关心她,笑了一下,没跟她们计较。 “我知道,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谢知凛如此纠缠她,必然不会是因为对她有情。 从前世的记忆判断,她只知道,他不肯放她走,是为了她手上的钱。 可她一直不明白,谢知凛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按理说,他回到恩国公府,已经是恩国公的嫡子,就算因为从小没长在恩国公身边,疼宠不及其他兄弟,也万万不该是缺钱的人。 再加上,他又娶了沈纤纤。 林疏月曾经了解过,沈纤纤的父亲也就是当朝宰相沈恬,虽然是清流一派,家资也不算特别丰厚,但他的座师可是前任宰相,也就是当朝的太师太傅柳文松。 柳文松是大胤历经朝代最多的国之重臣,出身淮北柳氏。 淮北柳氏是大胤五姓七望中名声最大的一支,家族中曾出过四位皇后,还有两位开国重臣,皆被封了国公。 而柳文松那一脉,则是镇国公柳爽一脉。 因为传了三代下来,到了柳文松这一代,爵位虽然已降为伯,但家族势力却不容小觑。 再加上柳文松的妹妹也正是先朝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是以柳家荣光更盛。 而作为他得意门生的沈恬,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步步高升了。 谢知凛既然已经娶了沈纤纤,无论权势还是前程,都应该繁华似锦。 绝计不会为了区区百万两的嫁妆,就因小失大,一直揪住她不放。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疏月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丫鬟见她正在认真思索事情,便也不再打扰她,都默默收拾好东西,安静的退下去了。 整个屋中就只剩下了林疏月一个人。 她坐在窗边,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正想得出神。 这时,只听几道“布谷布谷”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就看到窗叶下,一只布谷鸟的影子,正在地面的青砖上晃动。 林疏月挑挑眉。 又抬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双手往前举着,做出布谷鸟的姿势,操纵着地上的影子,明显是想引起她的注意,逗她开心。 饶是心中有再多烦思,此刻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半夜的,又跑过来,你是真不怕我喊人。” 裴行渊从暗处走出,单手撑着栏杆长腿一跳,就跃过了屋外走廊上的栏杆,往这边走来。 “那你会喊吗?”他笑盈盈的问。 林疏月眉梢微扬,“你说呢?” 裴行渊道:“我猜不会,因为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 说完,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 林疏月有些意外。 只见那些银票被叠得齐齐整整,赫然就是老夫人从她那里借过去,打点锦衣卫那些。 她惊愕无比。 “这些银票怎么会在你手里?” 裴行渊笑道:“我说了我是锦衣卫,你不信。” 林疏月皱眉,仍旧有些疑惑。 “如果你真是锦衣卫,为什么还会被锦衣卫的人追?” 裴行渊一顿,知道这件事儿在她这里是过不去了。 如果不跟她解释清楚,说不定她会一直误会下去。 裴行渊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人缘不好,有人想混水摸鱼,趁着我办案子受伤的功夫,趁机弄死我。”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笑,即便戴着面具,林疏月也能从那张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他笑得有多灿烂。 “可惜我命大,遇到了救苦救难的小仙女,所以就从他们手中逃脱了。” 林疏月没忍住红了脸。 她微微偏头,不自在的道:“谁要救你了,自作多情。” 要不是当时他拿刀挟持了她,她肯定一脚把他踹下去。 才不会留他这个祸害。 裴行渊道:“当然是不夜天的福仙姑姑啊,福仙姑姑治好了我的伤,自然是救苦救难的小仙女。” 林疏月:“……” 她咬牙切齿,“你……” 裴行渊嘻嘻一笑。 林疏月很快想起什么,问:“不夜天也是锦衣卫的?” 裴行渊道:“算是,也算不是。” 林疏月还想再问什么,裴行渊却打断了她,“这个中情况太复杂,不适合你多问。” 她立马明白了。 所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有时候做人也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尤其是面对锦衣卫的时候。 但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上次追影不小心把你的手弄伤,不是说不夜天那边没有大夫吗?那这位神仙姑姑是谁?” 裴行渊:“……” 糟糕。 失策了! 他一时嘴快,只记得逗弄林疏月,竟忘了还有后面的事情。 裴行渊笑容僵硬。 林疏月微微眯起眼,假笑的样子像话本子里要毒死继子的后妈。 裴行渊举起双手。 “我错了,是我骗了你。” 林疏月冷哼一声,倒也不是真的怪他。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哪里会不知道,眼前这人看着与她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私底下,他绝不会是这副模样。 这是个双面人,而这种人,通常都有非凡的身份。 所以……他是谁呢? 林疏月看向他的目光里颇有几分兴致。 裴行渊道:“你这样看着我,好像花楼里要调戏小女娘的恩客。” 林疏月没来由就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瞪着他。 “你说话一向这样荤素不忌吗?” 裴行渊道:“也不尽然,看跟谁说。” 林疏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跟我说话才这样?” 裴行渊笑盈盈的,“看来你感觉到了我的情意。” 林疏月:“……” 她翻了个白眼。 这人就是这样,永远没个正经。 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能接上,且永远让你哑口无言。 林疏月懒得跟他兜圈子了,叹了口气道:“说吧,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什么?还有,你把这些银票给我,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觉得,天下有白掉的馅饼。 上次裴行渊把那株五百年的人参给她,已经让她赚了一个大便宜。 但当时姑且还能说,他要借她的手救春莺的命,所以用那株五百年的人参换她那株二百年的,好让她能名正言顺的把人参交到春莺手上。 那这一次,就说不通了。 总之,如果他不给出个说法,林疏月是不会轻易收下这笔钱的。 说起正事,裴行渊便也不再嬉皮笑脸了,正色下来。 “我要放了谢道远和谢知凛。” 林疏月一愣。 这句话委实让她有些意外。 就在刚刚,裴行渊说出他是锦衣卫,又确实拿出了这些银票之后,其实她对他的身份已经没有怀疑。 但她也只是猜测,或许他是锦衣卫中的一个小头目,或干脆就是普通的锦衣卫,却没想到…… “你到底是谁?” 她的神色警惕起来。 裴行渊深深的看着她。 仿佛要透过她这张完好的脸,看到前世,她衣衫褴褛,满脸疤痕,狼狈又枯瘦的样子。 林疏月被他的目光盯着,心中一颤,莫名的有些发寒。 他的目光…… 为什么那么熟悉? 就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 裴行渊微微倾身,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是这面具,要你自己来揭,你敢揭吗?” 他将脸凑到了她的面前。 ------------ 第97章 引蛇出洞 林疏月莫名的心悸。 她后退了一步。 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那一刻,男人凑过来时,她竟闻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气息。 好像……他。 是他吗? 不可能。 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而且那人虽被困于囚笼,骨子里却是光风霁月。 又怎么会是阴狠如狼爪的锦衣卫? 林疏月不自然的别过脸,沉声道:“我不想知道。” 裴行渊一顿,眸中闪过一抹遗憾。 他微微后退,站直了身子。 “真可惜。” 他轻轻说出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可惜林疏月没兴趣看他的脸,还是可惜自己没办法在林疏月面前露出真身。 林疏月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她的心更加慌乱了。 她只能努力将思绪拉回正事上。 “你刚刚说,你要放了谢道远和谢知凛,为什么?还有,你有那么大的权利吗?” 如果老夫人猜得没错,这次针对谢道远和谢知凛的,应该是锦衣卫的现任副指挥使裴行渊。 她对裴行渊这个人不了解,可上次听沈纤纤说完,大约也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这人阴狠歹毒,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总之,不是个好人。 谢家这块肥肉,眼见已经被叼在了嘴中,他没有从中获取到巨大的好处,能这样把人放了? 还有,他这些银票,到底从何而来?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裴行渊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就是裴行渊?” 林疏月一愣,直接就给逗笑了。 “你?裴行渊?你觉得你像吗?” 裴行渊皱眉,面露不解。 “我不像?” “当然不像。”林疏月淡淡的道:“传闻中,裴行渊是阉狗裴炎的义子,长得五大三粗,虽不说青面獠牙,至少也应该是个面容粗犷身形强壮的壮汉,你?” 林疏月瞧着他挺拔劲瘦的身子,颇为嫌弃的摇摇头,“不像。” 裴行渊:“……” 第一次被人当面打假,他直接给气笑了。 “你又没看到我的长相,又怎么知道,我不是面容粗犷?” 他不服气的道。 林疏月笑道:“我看不见你的脸,我还看不见你的脸型吗?” 她说着,倒还当真仔细打量了一下裴行渊脸上所戴的面具。 那是一副极薄的,像是用玄铁制成的面具,面具上做了抛光,所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看上去质感都极好,像一匹黑色的绸缎。 因为面具极薄,就很贴合脸型,是以即便他没有露出面容,她也能分辨出他凌厉的脸部轮廓,是那种俊美的瓜子脸,下颌角很清晰,与传统的国字脸壮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裴行渊无奈,“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林疏月想了想,道:“应该是裴指挥使身边的一个随从吧,副手什么的,毕竟我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对他挺崇拜的。” 裴行渊:“……” 见他忽然间沉默下来,林疏月的眼睛一亮,兴致高昂的问:“我是不是猜对了?” 裴行渊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嗯,猜得很对,我的名字叫青玄,正是裴指挥使座下右统领一职。” 林疏月顿时高兴起来。 “原来如此,看来我猜得真没错,所以你这次给我送银票过来,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裴大人的意思?” 裴行渊又扯了扯嘴角,笑容难看。 “当然是裴大人的意思,我一个副手,哪敢私自作主。” 林疏月不解的皱起眉心。 “那我就搞不懂了,你家大人为什么辛辛苦苦的抓了人,又要放人啊?还有这银票。” 她指了指手中的银票,道:“都喂到你家大人嘴边了,他居然不收?还让你给我退回来?” 裴行渊活了两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无语过。 要不是确定林疏月不知道他的身份,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露出一副摆烂的神情,无奈的道:“是啊是啊,我家大人恶名在外,其实**亮节,从不贪污,所以这些银票他不会收,特意让我退回给你。” 林疏月自然不信。 “你家大人肯定还有别的要求,否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裴行渊:“……” 他心累,但不能说。 裴行渊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打算一股脑的告诉了她。 “行吧,也算你聪明,猜得对,谢道远和谢知凛既然被抓进去了,自然不会轻易放人,但我家大人本意就不是想抓他们,而是要引蛇出洞。” 林疏月一愣:“引谁?” 裴行渊道:“恩国公严四海,和当朝二皇子赵行钰。” 林疏月一愣。 “恩国公和二皇子?” 谢知凛毕竟是恩国公的儿子,谢知凛被抓,引出恩国公这事她能理解,可是二皇子? 这件事与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裴行渊见她一脸震惊,冷漠的笑了笑。 那笑容里,透出几分凉薄与讥讽。 “我听说你与谢知凛提了和离?” 林疏月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瞒着他,点了点头。 裴行渊道:“你可知道,谢知凛为什么不答应,明明有了沈相之女在怀,却依旧缠着你不放?” 林疏月皱起眉心。 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 裴行渊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谢知凛答应了二皇子,要赠他白银五十万两,这些钱谢家凑不齐,恩国公府与沈府更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所以,这钱只能由你出。” 林疏月脸色一变。 原来竟是如此? 所以,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谢知凛之所以要害她,都是因为二皇子? 但她仍旧有些疑惑。 “二皇子身为皇家贵胄,难道还缺银子?” 裴行渊讥诮的笑了笑。 “若是平日,自然不缺,可三个月前朝廷严查漕运贪腐之案,这桩案子涉及到了二皇子,中间所需填补的亏空,正好是五十万两。” “他手里拿不出那么多钱,自然就会有人想方设法帮他筹钱,可五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等闲人拿不出,谢知凛能拿出来,因为他娶了你。” 富甲一方的林家,别说五十万两,就算五百万两,他们也是拿得出的。 如果能把林家的财富攥在手中,无论对谢知凛还是二皇子来说,都是一个足以让人动心的助力。 林疏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托她前世一直被幽禁于后院的福,活了两世,她对这些竟然一无所知。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一个谢家,已经难以应付。 再加上一个二皇子,如果他真的看中了林家的财富,就凭她一个人,能守得住吗? 林疏月陷入了迷茫之中。 裴行渊看了她一眼,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 林疏月回神。 “没什么。”她敛去面上的忧色,不让裴行渊看穿她的心思,只正色问道:“你家主子既然让你把银票交给我,难道是想与我合作?” ------------ 第98章 算无遗策 不怪她这样想。 实在是裴行渊表达得太过露骨。 就差没把“合作”这两个字,明晃晃的写在脑门上了。 林疏月虽然自知自己的身份与锦衣卫指挥使太过悬殊,可俗话说得好,金砖有金砖的用法,泥瓦也有泥瓦的用处。 对方既然找上她,自然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裴行渊失笑。 倒也没有再绕弯子了,说道:“的确如此。” 林疏月挑眉,示意他说下文。 裴行渊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去。 林疏月皱眉,有些不情愿。 但在对方的眼神下,她到底还是屈服了,微微倾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裴行渊对她低声说了几句。 林疏月的眼睛越来越亮,渐渐便如那繁星绽放在夜空。 等到裴行渊说完,饶是她再淡定,心中也不由有些激动了。 “只要你按照我的方法,定能让你心想事成。” 裴行渊笃定的道。 林疏月点点头,却又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裴行渊被她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我干什么?” 林疏月道:“我在想,出这个主意的一定是个损人,幸好是你的上司,不是你,否则,我可不敢跟你打那么多交道,保不齐哪天就被你坑了。” 裴行渊:“……” 他一时沉默无言。 半响,才摸了摸鼻子,不自在的嗯嗯了两声。 “总之,虽然我们会放了谢道远和谢知凛,但也没那么快,你这边只要按计划配合就行了,知道吗?” 林疏月道:“知道了。” 裴行渊这才朝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夜色渐浓。 裴行渊走后,林疏月思忖了一下,走到桌边,给家里人写了一封书信。 随后,她唤来追影。 “要辛苦你一趟了,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回蜀州。” 追影点点头,却又有些忧虑。 “如果我走了,那您……” “还有流霜呢,怕什么?再不济,我就去报官,光明正大的,谢家不敢拿我怎么样。” 追影松了口气。 她也是关心则乱,怕她走后,谢家欺她身边无人,越发欺负她。 林疏月拍拍她的肩膀,追影这才抱了抱拳,快步出去了。 第二天。 林疏月心中有了成算,自然也就不慌了。 当老夫人及二房三房都为谢道远和谢知凛急得团团转,嘴上燎泡,脚底生疮的时候,她在院中优哉游哉喝茶,赏荷,气得老夫人恨不能立马叫谢知凛写休书给她。 这日,老夫人终于叫她过去。 “林疏月,关在牢里的那始终是你夫君,难道你看着他吃苦,自己就好意思在这儿无动于衷?” 林疏月心中想的说是,那当然。 但嘴里却道:“祖母是想到解救公爹和夫君的办法了吗?若祖母想到,孙媳立马去办。” 老夫人:“……” 气得柳眉倒竖,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她若有办法,还把她叫过来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吗? 林疏月似乎也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唇角翘了翘,温声道:“如果祖母实在心急,孙媳倒可以上门一问,只是问不问得出结果,就不是孙媳所能控制的了。” 老夫人皱眉,不悦的道:“你多带些钱去,怎会问不出结果?是生是死,总有个说法,老把人这样关着,不审讯也不问罪,算是什么意思?” 没错。 谢知凛和谢道远被关押直到现在,也没有被审讯过。 这显然不是锦衣卫正常的逮捕流程,是以不仅老夫人,所有人都瞧出不对劲了。 那些原本同谢家交好,想要帮他们求情的人,见状也都打消了这个想法,生怕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到时候人没有救出来,只怕还要引火烧身。 甚至连二房和三房,刚开始都为谢道远和谢知凛着急,现在也不着急了。 两房人都龟缩在一边,连院门都很少出,像是生怕锦衣卫的大刀砍在大房身上,会溅他们一身血一样。 以至于昨晚刘妈妈去二房传话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听到谢道齐与曹氏的吵架声。 曹氏生怕被大房牵连,嚷嚷着要分家,谢道齐觉得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谢知凛毕竟是恩国公的儿子,又做了宰相的乘龙快婿,这两个人都没有出手,事情怎么会那么快落幕?说不定很快就有转机。 两人就着这事大吵起来,言辞间全是对利益的算计,竟没有半分手足血脉之情。 刘妈妈把这事传达给老夫人以后,老夫人气的不轻,也就显得主动请缨的林疏月,越发难能可贵起来。 林疏月倒也没有拖沓。 答应了老夫人以后,立马就让人备轿,去了锦衣卫衙门。 她在衙门那边说了些什么没人知晓。 老夫人也并没有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她亲自带着钱去,都没办法说动锦衣卫放人,又何况一个小小的林疏月? 她不过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在狱中受苦,林疏月却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享受,心理不平衡罢了。 唯有折腾得她跑来跑去,不得安生,她心里才会舒服。 是以,每天早上林疏月出门,晚上回去,老夫人再派刘妈妈过来问上一嘴,得到一个对方还没答应放人,她会继续努力的答案,也就回暮苍阁了。 如此反复,过了六天。 别说谢道远与谢知凛熬不住牢狱生活,老夫人也坐不住了。 她主动找到林疏月。 “你也跑了这么些天了,锦衣卫那边到底怎么说?有没有拿到个说法?” 林疏月低眸敛目,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他们不肯放人,还说、还说我不配和他们谈话。” 老夫人:“……” 或许是因为对方贬低了林疏月,所以饶是一起贬低了谢家,老夫人心中竟然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甚至隐隐有些痛快。 她乜斜了林疏月一眼,道:“没用的东西!” 林疏月心中乐了,脸上却装出唯唯诺诺的表情。 “祖母说的是。” 老夫人:“……” 这林疏月,吃错药了吧? 是被人换了芯子不成? 怎么之前张牙舞爪的,现在忽然收了爪子,变得低头顺目,她还有些不习惯了。 老夫人正了正脸色,清咳一声,道:“那他们有没有说,让谁去见他们,他们才肯谈?” 林疏月微微抬眼,轻声说:“说了,他们要见恩国公,还有、还有……二皇子。” 这话一出,老夫人顿时脸色大变。 ------------ 第99章 见不得光 “你说什么?”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疏月,“他要见谁?” 林疏月郑重的道:“二皇子。”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往后坐倒在椅子上。 刘妈妈心慌的叫了一声,“老夫人。” 却见她抬起手,低声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谢家与二皇子的联系,一向是暗中进行,锦衣卫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们与二皇子有勾结? 如果他们知道了谢家与二皇子有勾结,那是不是也知道了…… 想到什么,老夫人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尤为难看。 “刘妈妈,给我备纸笔,我要写信。” 说完,才意识到林疏月还在,顿时没好气的道:“你先回去吧,家里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否则我唯你是问。” 林疏月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是,孙媳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暮苍阁。 流霜跟在她的身边,讽刺道:“她还真当小姐是软柿子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林疏月缓步走着,慢悠悠的道:“反正我话已经传了,要怎么做,随他们意就好。” 她本身处旋涡,而今,倒成了看客了。 也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也不是做不来渔翁。 锦衣卫的要求很快就被老夫人用一纸书信送到了京城。 沈纤纤倒没什么反应,相比背后的阴谋,她更担心谢知凛的安危。 只要能把谢知凛救出来,其余的一切好说。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倒是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大事。 春莺的孩子流产了。 原因是秦氏跑到小佛堂找她,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忽然撕打起来。 春莺一个没注意,滑倒在地上,肚子磕到了屋前的石阶,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次,尽管谢家把冀州城内最好的大夫全部请过来了,还拿出了当时林疏月交给他们,没有用完的那半截老人参,却也没能把她的孩子留住。 春莺哭得伤心欲绝。 醒来后,就指着秦氏骂她是杀人犯。 秦氏也怒火冲天。 “我根本没有推你,是你自己倒下去的,你休想诬赖我!” 春莺痛哭流涕的道:“你是没有推我,可如果不是你在外面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找到府上来,我又怎么会想要拦住你?我不拦住你,又怎么会摔倒?” “见不得人的事?” 老夫人敏锐的捕捉到了春莺话里的关键词,皱起眉来。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氏神色一慌,作势想要阻止。 春莺连忙道:“老夫人,今天我正要出门,遇见一个乞丐,乞丐递给我一封信,说是给大夫人的,我本来没想看的,但见那人鬼鬼祟祟,神色也颇有些张惶,一时好奇之下便看了。” 她说着,顿了顿。 “我承认,私下偷看人家的信件,是我不对,可这会儿我却无比庆幸,幸好我看了,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否则若这信真的到了大夫人的手中,只怕这整个谢家,还不知道要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她说着,将那封书信交给老夫人。 秦氏神色大变,见阻止不了,只能怒声道:“春莺!你胡说八道,这封信是假的,根本就是你蓄意伪造,再栽赃嫁祸于我!” 春莺微微偏头,冷笑。 “我嫁祸你?不惜牺牲掉我肚中的孩子吗?所有人都知道,我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他就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会仅仅为了嫁祸你,就牺牲他?你也太可笑了!” 秦氏:“……” 她一时无言,急得如锅上的蚂蚁。 老夫人打开信件,沉着脸色看完,然后大怒。 “混账!” 林疏月倒是有些好奇,便就着老夫人拍桌时掉落的信件,捡起来看了看,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只见信上所说,皆是一些污言秽语之词。 来信的人叫段绍元,上面写尽了对秦氏的相思诉苦之情。 除此之外,竟有让秦氏把祸水往谢家身上引的意思。 对方似乎颇有钱财,又有些地位,大意是,只要秦氏能按他说的做,他不仅能保自己平安,还能保秦氏与谢令仪的平安。 到时候他把她接过去,一家三口团聚,她不必再伺候那个老东西,而他也能圆年轻时的梦,抱得美人归了。 信到最后还说,如果她不愿意也没关系,之前所做之事,他会帮她瞒下,今生无缘,来世再与她做夫妻。 林疏月觉得有些意思。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段绍元,好像是郭代松的一个属下。 地位确实挺高,因为郭代松一案,现下也受了牵连,但因为他手里握着一批盐铁矿,那边要加紧练造兵器,为南疆的一批将士们赶制装备,所以暂时没有抓他。 而且他虽然早年是郭代松的属下,但五年前就已经离开郭代松,自立门户了。 锦衣卫就算想把他和郭代松连在一起,也得先查出证据,才能行动。 事实就是,半年了,他们还没有把证据找出来。 而如今,没有把段绍元与郭代松牵连到一起,倒先出现了一封段绍元指使秦氏陷害谢家,让谢家给郭代松陪葬的信件。 这让林疏月怎么会不震惊,怎么会没有兴趣? 老夫人气得脸色都发了白。 “你、你……证据在此,你还不赶紧老实交待?!” 老夫人对秦氏是有感情的。 养只猫儿狗儿,二十几年还有几分恩情呢,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这段时间的冷待,也皆是因为她好几件事都办砸了,老太太不待见她而已。 但那不代表,她彻底放弃她了,或者说彻底厌恶她了。 秦氏慌乱不已。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林疏月见状,微微勾起了唇角。 脑海中闪过许多前世的画面,那些痛苦的,破碎的,不堪的画面如刀尖般向她涌来。 想到秦氏的所做所为,她的眸中浮现出汹涌的恨意。 “婆母,您真的不认识这位段绍元吗?可我怎么记得,他是你的远房表兄?听说你在嫁给公爹之前,还和他订过亲呢,不过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士,身上别说官衔,就连个百夫长也不是,所以秦氏就毁了你们之间的亲事,这件事,是也不是?” 秦氏脸色一变。 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疏月。 半响,才哑然出声。 “你、你怎么知道?” ------------ 第100章 瞒天过海 林疏月勾起唇角。 她当然知道。 因为前世,秦氏与她的这位远房表兄就关系匪浅。 有一次,林疏月无意中撞见秦氏与段绍元抱在一起。 两人在看到她以后,虽然惊慌失措的分开了,但那一幕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后来,秦氏派人把她关去了郊外别庄。 她想过要把秦氏与段绍元的关系捅出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是她心软,而是她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论她说什么,谢家人都不会相信。 当时的她对于谢家人来说,只是一颗被榨干了利用价值的废棋。 把她丢去别庄自生自灭,已经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想要扳倒秦氏,谈何容易? 重生后,她其实也一直在等这个段绍元出现。 但或许是时机未到,或许,因为她的重生,这一世许多事情的发展都出现了些许偏差,所以段绍元并没有出现。 如果她有耐心,再等一段时间,或许会抓到秦氏与段绍元私下勾结的证据。 但是她等不了了。 和离,她迫不急待。 所以前世秦氏害她之仇,这一世,她也只能另辟蹊径来报了。 好在,终于被她抓住机会。 段绍元虽然没有出现,但他的书信出现了。 其实,段绍元原本的书信,并没有提及陷害谢家一事。 是林疏月拦截了那封书信,又更改了内容,把信传到春莺手中。 这才有了今日这样一幕。 至于信中内容的真假? 呵,她不怕谢家查,就怕谢家不查。 只要谢家人去查,就会发现,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秦氏与段绍元订过亲,这些年也并没有断了往来。 光是不守妇德这一条,就足够让谢家人彻底厌弃了她。 秦氏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苍白着脸,因为流泪太多而略显干涸的嘴唇上没有丝毫血色,跪下膝行几步来到老夫人的身边,攥着她的裙摆痛哭流涕道:“母亲,母亲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道远……” 老夫人此刻惊惧交加。 惊的是秦氏真有如此胆量,背叛谢家。 惧的是如果真被他们谋算成功,那不仅是谢道远和谢知凛,整个谢家都岌岌可危了! 与此同时,一股被背叛和羞辱的恼怒感也从心中油然而生。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秦氏的解释? 当下便一脚踹开了她,愤怒的道:“你还敢狡辩?!证据摆在眼前,一查便知!你是要我去查查这段绍元,是不是你的表兄,与你有没有关系吗?” 秦氏一僵。 她不能让老夫人查。 一查,这些年她与段绍元的关系,便全部曝光了。 林疏月见状,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这信上说,如果谢家倒台,他可以帮助你和谢令仪……嘶,他怎么单独只提出帮你和令仪呀。” 林疏月并没有把话说完。 却恰巧是这种要说不说的态度,更令人遐想。 谢家其他人也在,见状都面面相觑。 脑海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 秦氏一慌。 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那是不同于之前,更深的恐惧与担忧。 林疏月一愣,微微眯了眯眼。 不会吧! 瞎猫碰上死耗子,难道真被她蒙对了? 老夫人最了解秦氏。 瞧见她那副慌乱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要往后栽倒。 “老夫人!” 众人惊呼。 刘妈妈将一颗救心丸喂到她的嘴边,就着水吞了下去,过了好片刻,老夫人才缓过来。 她苍白着脸,颤抖着指尖,指着秦氏道:“混账!你这个混账!” “把她给我绑了,关起来,关起来!” 她要开祠堂,她要请宗族耆老,一起来审判这个贱妇! 竟然敢瞒天过海,诓骗她的儿子,甚至连她也骗了,害得他们谢家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简直无耻! 秦氏已经呆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抖出来,她将平安一世,可一旦抖出来,无论她怎么狡辩都没有用。 因为事实就是事实。 很容易就能查证。 在铁证如山面前,所有的狡辩,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以与其垂死挣扎,最后被谢家人用证据钉死,倒不如痛痛快快。 想到这儿,秦氏呵呵的笑起来。 她越笑越大声,到了最后,那笑声便如同野兽的吼叫,充斥着一股苍凉的绝望与悲戚。 “没错,令仪的确不是谢道远的女儿,可那又怎么了?” “谢知凛,不一样也不是他的儿子吗?” “我有亲生儿子的,被他毁了,被他亲手抛弃了,他为什么要扔掉我的儿子,仅仅是因为他是独眼吗?真的是这样吗?哈哈哈哈……” 她像是想起什么悲凉的往事,笑着笑着,眼中便涌现出了泪花。 老夫人脸色铁青,指尖忍不住发颤。 “你、你还敢胡说八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她吃喝,也不许放她出来!” “是。” 一群人立马上前,将秦氏用绳子绑起来。 秦氏似乎已经认命了。 没有挣扎,只是冷冷盯着老夫人。 嘴唇张合,一字一句的道:“你们会遭到报应的,我等着你们的报应!” 老夫人怒声道:“愣着干什么?拖出去!” 秦氏被带下去了。 林疏月微微皱眉。 她隐隐觉得,秦氏刚才的话没有说完。 那些未尽之语,仿佛藏着更深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望着秦氏被拖走的背影,她的眸色深了起来。 谢令仪最近一段时间被打发到了绣庄去学刺绣,此时刚好回府,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 刚跨入门槛,就看到秦氏被人带走了。 她有些惊讶。 “祖母,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刚发落了秦氏,就看到谢令仪,哪里还忍得住? 哪怕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女,此刻也生不出半点情意。 “来人,把她也给我拖下去,都关起来!等候发落!” “是。” 一群仆妇把谢令仪也绑起来了。 谢令仪不敢置信。 “祖母,您这是干什么?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捆我?” 说着,又挣扎着去骂要绑她的婆子。 “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出我是谁?老夫人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是不是?竟然连我也敢绑?” 若是之前,婆子肯定怕她。 可现在,亲耳听到也亲眼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小野种,婆子们自然就不怕了。 正绑着她的仆妇冷笑了一下,道:“就是因为认得你,才要绑的,大小姐若有任何疑问,不妨去问问你那位好母亲吧,老夫人今天气大了,您若是再在这儿生事吵着闹着不走,哪怕是为了老夫人的身体着想,也别怪老奴们不客气了。” 谢令仪脸色巨变。 ------------ 第101章 各有打算 在老太太的威压下,谢令仪和秦氏都被带下去了。 两人被绑着,一起丢进了柴房。 谢令仪自然是一脸懵的,但已经无人想为她解释了。 抛开谢家大小姐这个身份的光环,她就是一个没什么教养,无法无天张扬跋扈,又不体恤下情的骄纵女子而已。 没有人同情她,自然,也就没有人愿意为她解惑。 好在老夫人是将她与秦氏关在一起的。 那就由秦氏慢慢告诉她真相吧。 这个插曲对如今的谢家来说,并不算最大的事。 因此,除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多少人去关心秦氏与谢令仪的死活。 如果谢道远和谢知凛救不出来,谢家要遭的难可比这事儿严重多了。 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心中各怀打算。 林疏月回到止澜院时,收到了从蜀州寄回来的家书。 她心中一喜,回屋拆开慢慢看了。 心中也有了成算。 * 西跨院。 距离谢知凛被关进大牢,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了。 从刚开始的笃定,到现在,沈纤纤的心里已经越发不安了。 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好端端的,锦衣卫竟莫名其妙针对谢知凛。 写了好几封家书回京,除了第一封,沈相叫她稍安勿燥以外,其余的皆没有回信。 被关进去的那个人,可是她的夫君。 这让她怎么能不急躁? 一时间,沈纤纤竟然也有些怪起沈相来。 偏偏这时,下人来报,说春莺打包了行李,偷偷走了。 沈纤纤一愣。 紧接着皱起眉心。 “她可有卷走什么财物?” 下人摇头。 “奴婢们发现她逃跑了,就立马清点了房间内的一应物品,发现除了她自己的随身衣物,其余的皆没有带走。” 沈纤纤松了口气。 “走就走吧,不用管她。” 一个没名没份,甚至连姬妾也算不上的女人,走了又如何? 想必定然是看到谢道远被关进锦衣卫大牢,这么久了还没有归来,害怕谢家会出事牵连到她,所以提前溜了。 呵,先前在谢道远面前,她装得那般重情重义,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沈纤纤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甚至派人去门房传话,春莺既然在谢家最艰难的时候走了,那以后就都不要回来了。 消息传到林疏月这儿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 林疏月略一思忖,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来这个春莺,也大有来头。” 她记得,当初春莺中了那一剑,性命难保的时候,是那个男人拿了人参过来,让她去救春莺。 当时,他说春莺与他正在办的一件案子有关。 难道…… 春莺是郭代松的人? 林疏月皱起眉,觉得这里面的线越绕越乱了。 想不通,她索性不再去想,只是叮嘱追影和流霜,“秦氏最近或许会有动作,你们盯着她的同时,也记得盯一下何大壮。” 追影和流霜齐齐点头。 “是。” 月色当空。 夜黑风高时,谢家的柴房内。 秦氏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抹布,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垛上。 老夫人虽然没有派人对她用刑,架不住下人憎恨她。 秦氏管家时,对下人颇为严苛。 虽然没到动辄打骂的地步,但只要犯错,那是绝不留情,皆是从重处置。 在她管家期间,被打死或者打残的下人不少。 有些人是真的心术不正,犯了大错,但有一些人,却是因为不小心,或者是遇到不可抗的因素,实际上错并不在他们。 但不管是哪一种,在秦氏那里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遵循家规,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绝对不容许任何一个人求情。 在如此严苛的治家氛围下,家风确实清正了,府中下人们做事都万分小心,生怕犯错,可也因此都憎恨上了秦氏。 如果这次秦氏犯的是别的错,他们或许不敢落井下石。 但秦氏是偷人! 不守妇德啊,哪个男人忍得住这个? 听说就连大小姐都不是老爷的种,谢家白白帮你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儿,这不管换在谁家,都是要被打死或沉塘的事儿。 下人们都知道,秦氏这次翻不了身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吧。 她们倒也不敢弄出什么明显的伤,但暑热的天,故意是柴房附近烧火,或者不给水喝,这种事情还是有能力办到的。 果然。 只用了短短两天,秦氏就病了。 而且病得很严重。 谢令仪和她关在一起,也饱受折磨。 可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她更在意的,是内心的恐慌。 “母亲,母亲你醒醒啊。” 谢令仪好不容易才吐掉嘴里的抹布,挪到秦氏的跟前,咬掉她嘴里的抹布后,又用力撞了撞她的身子。 秦氏呓语了两声,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里露出谢令仪狼狈又憔悴的面容。 “令仪。” 她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可是听到谢令仪的耳朵里,却是无比欣喜。 “母亲,您终于醒了,您等着,我这就帮您解开绳子。” 她说着,又用力的挪到秦氏身后去。 之前,秦氏是因为晕倒了,没有意识。 谢令仪的力气又小,没有办法在手脚全部被绑住的情况下推动她,让她把手露出来,所以才没能帮她解开绳子。 这会儿有了秦氏的配合,她很快就牙手并用的帮她把绳子解开。 秦氏的绳子解开以后,自然也帮谢令仪解了。 只是这一番动作下来,她的力气全部被耗光了,瘫倒在草垛上,别说是逃出去,就连动动手指,都很费力。 谢令仪无比焦急。 “母亲,您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秦氏只是觉得很热。 她虽然出身不高,但家中也颇有些薄产,从小到大,也是被娇养长大的。 后来嫁给了谢道远,进门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学着掌家,更是没有吃过生活上的苦。 以往每到夏天,屋中的冰都是没有间段过的。 宁愿少吃点饭,也不能少用点冰。 可是现在,她却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感受到任何凉快的气息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要将她煮熟。 “令仪,我好难受,好热。” 谢令仪又何尝不热? 她想过找那些看守的仆妇们要冰,可她们怎么说的? “一个野种,也想用谢家的冰,门儿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们甚至吝啬于给她一碗水。 导致她这两天,喝的都是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污水。 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她是绝对不会忍受这种屈辱的。 “母亲,您别睡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令仪啊,是你的女儿谢令仪。” “你快告诉我,祖母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 第102章 惊天秘密 谢令仪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这几日,她和秦氏被关在一起,外面看守的仆妇们闲聊时说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 只是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母亲会背叛父亲,更不敢相信,自己不是谢道远的女儿。 谢令仪不停的推着秦氏,带着哭腔道:“母亲,你醒醒啊。” 在她的不停推搡下,秦氏总算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强打着精神,没有昏睡过去。 看着谢令仪那双与段绍元有六分相似的眼睛,低声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令仪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她摇着头,“不可能,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可能不是爹爹的女儿。” 秦氏讥讽的扯了下嘴角。 声音虽然是有气无力的,但语气却很笃定。 “你怕什么?虽然你不是谢家的女儿,但你的亲生父亲是段绍元啊。” “你还不知道吧,段绍元如今升任了淮南道总兵,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儿,但比你爹大。” “身为郭代松的下属,这次郭代松出了事,他都没有被卷进去,可见他背后是有靠山的。” “所以就算我们离开了谢家,也有去处,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不管你的。” 谢令仪却仍旧在哭。 她拼命的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认事实的存在。 “母亲,我不要当什么总兵的女儿,我是谢氏女,我的父亲是一个五品通判,你告诉我,这才是对的是不是?这才是对的……” 她不停的推搡着秦氏。 秦氏不耐烦了,重重一挥手,“不是!” 谢令仪一个不察,被她推到了一边,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秦氏见状一顿,下意识想到伸手把她拉起来,不过下一秒,她又忍住了。 她看着谢令仪,冷嘲的勾起唇角。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不会容你继续呆在谢家的。” “你放心,在被关进来之前,我就已经派刑妈妈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段绍元了。” “我估摸着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书信了吧。” “谢家不会杀了我,更不敢杀了你,所以,我们性命无碍,等段绍元来了,他就会接你回家。” 谢令仪的脑子是懵的。 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下意识呆呆的回答:“那你呢?” 如果她被段绍元接走了,那母亲怎么办? 秦氏微怔。 她啊…… 或许,会找个地方自我了断。 或者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此残生吧。 秦氏微微垂眸,没有回答。 谢令仪却仿佛猜到了一样,心中涌起一股愤怒,爬起来用力推了她一把。 “你休想!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把我交给那个什么姓段的,你自己就想偷偷溜走,门儿都没有!” “我不管,你生了我,就应该对我负责,你不许离开,更不许死,呜呜……我要你一直陪着我,我要我娘亲……” 她说着,骂着,最后哇哇大哭起来。 十七八岁的人了,竟然哭得像个小孩子。 秦氏瞧见她这样,哪里还忍得住? 她本来就很爱自己的儿女,刚刚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是怕谢令仪知道真相后会厌弃她,不想认她,所以才自暴自弃的故意说那种话而已。 如今看到女儿哭了,她也忍不住泪流而下。 伸出手,一把将谢令仪抱到了怀里。 谢令仪扑到秦氏的怀中,用力搂着她的腰,呜咽道:“娘亲,怎么办啊?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更不想当那劳什子的总兵的女儿。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由她改变。 她现在只想母亲不要出事,能够一直陪着她,跟她一起好好活下去。 秦氏感受到了她心中所想,紧紧抱着她低声道:“我知道,娘亲都知道……” 她亲吻着谢令仪的发顶,安慰着她。 “令仪别怕,娘亲在这儿呢,娘亲会永远陪着你。” “呜呜呜……” 谢令仪哭得更大声了。 过了许久。 等到谢令仪哭累了,秦氏方才松开她,替她擦干眼泪,慈爱的道:“令仪,你先别哭,乖乖听娘亲说。” 谢令仪抹了抹眼泪,红肿着眼睛望着她。 秦氏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温软一片。 她更加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今天我告诉你的话,今生今世,都只能由你一个人知道,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亲爹,你能做到吗?” 谢令仪愣了愣,目光中露出一抹迷茫。 “娘亲,您要和我说什么啊?” 秦氏抿了抿唇,沉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你保身,关于谢家的大秘密!” “……” 夜色更深了。 林疏月今晚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十分困倦,可是躺在床上,脑海中却如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画面。 有前世的,也有这一世的。 那些画面像一面面小鼓,不停的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心头无比烦乱。 睡不着,她索性坐起来。 今晚是春晓和流霜值夜。 听到床上的动静,两人都起身,朝这边走来。 “小姐,怎么了?” 春晓掀开蚊帐,替她掌了灯。 林疏月朝窗边看去。 因为夏夜太热,窗子用薄纱糊了一层,并没有完全关上,透过薄纱,还能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 她忽然想到什么,对流霜道:“柴房那边有动静没?” 流霜摇了摇头。 “追影一直盯着呢,没什么动静。” “何大壮呢?” 流霜一愣,随即蹙紧眉。 “已经派人去盯着了,不过因为是男丁外院,我们这边的人不方便,所以可能盯得不太紧。” 林疏月捏了捏眉心,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替我更衣,我要出去转转。” 她说出去转转,就真的是出去转转。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碧柳也没有惊动,就只带着春晓和流霜,经过后院的二门,往前院走去。 最近是由沈纤纤掌家。 沈纤纤毕竟年纪小,又是从京城来的,对府中一应事务和人员都不太熟悉。 所以,府中的下人表面上对她恭敬,实际上,却不以为然。 再加上秦氏以前管家颇为严苛,就如那弹簧一样,过度的重压之后,一旦松开,便会引来大弧度的反弹。 谢家的下人便是如此。 只见此时的二门,黑漆漆的,别说点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远处靠近后厨的方向,传来隐约的笑闹声,还有赌牌时的唱喝。 林疏月以前在闺中的时候,母亲要忙着在外做生意,家中只有她一个女眷,所以从十二岁开始,府中一应事务都是由她打理的。 她当然清楚这些下人们的秉性。 瞧这样子,应该是趁着无人管束,聚在一起吃酒赌钱去了。 她也没有在意。 跨过二门,一直往外面走。 流霜与春晓也没有阻拦,更没有觉得这有丝毫的不对。 以前在家中时,林疏月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整个家里,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林疏月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来到何大壮的住处。 只见屋子里没有点灯,从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林疏月想了想,对流霜道:“你去敲门。” “是。” 流霜点点头,走上前,轻叩了下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 她又加重了力气,连叩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林疏月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不再等待,大步上前,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 第103章 秦氏跑了 “砰”的一声重响。 一个板凳倒在地上,低头一看,赫然是用来抵住门的板凳。 再往旁边一看,屋中的一扇窗户大开着,用鼻子想也能想到,何大壮应该不在屋中,是从那扇窗户跑出去了。 但她还是让春晓进里屋看了看。 春晓进去搜查一番,果然,出来后就摇了摇头。 “小姐,人不在。” 林疏月这才冷笑起来。 她弯起唇角,一身月牙白的长裙,在黑暗中仿佛幽冥天使,沉声道:“春晓,你去叫老夫人,流霜,跟我一起去柴房。” “是。” “是。” * 夜色浓黑如墨。 一弯下弦月挂在如幕布般的夜空,随着春晓的禀报,老夫人被刘妈妈从床上挖起来了。 老夫人都起来了,其余人自然也要被叫起来。 所有人都齐聚在主宅的后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睡眼惺忪,却强打着精神。 今晚的谢家,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柴房。 林疏月带着流霜赶到这里的时候,只见柴房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周围的地上,到处都躺着被派来看守秦氏与谢令仪的小厮的粗使婆子。 他们都被人用药迷晕了。 林疏月命令下人把他们抬到旁边,请大夫过来,先把人弄醒。 然而大夫还没到,老夫人就率先领着人来了。 “怎么回事?” 早在春晓去叫老夫人的时候,就已经将何大壮不见了的事情跟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又不傻。 这个紧要关头,何大壮半夜消失,会去做什么,用鼻子想都能想到。 她派人去叫了二房和三房的人过来,自己也匆匆穿好衣服赶到柴房,然而还是来晚了一步。 林疏月遵循礼法,对她福了福身。 老夫人苍白着脸色,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柴房,颤声道:“人呢?” 林疏月没有说话。 不管是不是何大壮救走的人,这话都不应该由她来说。 没过多久,曹氏与秋氏也赶到了。 同她们一起的,还有她们各自的丈夫,谢道齐和谢道亨。 四人看到柴房空了,也是一惊。 “大嫂和令仪怎么不见了?是谁胆子那么大,竟敢放走他们?” 他们是听到老夫人派人传话,才赶过来的。 所以还不知道何大壮不见了的事情。 刘妈妈便低声把这事儿说了,果然,他们四人也猜到了这个。 “该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三人都是没心肝的,我们又没打她们骂她们,至于跑这么快吗?” 曹氏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觉得秦氏这样的做法,很让人寒心,所以愤怒的骂道。 老夫人却阴沉着脸。 谢道齐见老夫人的脸色不对,也悄悄拉了拉曹氏的袖子。 曹氏立马闭了嘴,一双眼睛往左右看了看,看到秋氏也皱起眉以后,悄悄挪过去,低声问道:“母亲为何那样生气?” 秋氏看了她一眼。 对这个心眼儿多,却又没多到点子上的二嫂,颇有几分无奈。 她低声解释。 “谢家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哥和凛儿能不能平安回来还不好说,家中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种情况,自然是越低调处理越好,否则就凭老夫人的脾气,你以为大嫂为什么会只是被关起来,而不是从重发落?” “现在大嫂和令仪都不见了,何大壮也不见了,就说明他们三个早就串通一气,说不定就已经跑了。” “他们跑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将谢家的事情传了出去。” “若是放在以往还好,这事儿咱们家占理,任凭谁来说都不怕,可现在不是出事了吗?大哥和凛儿都没有回来,如果再传出后宅不宁的传闻,只怕咱们谢家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曹氏听完秋氏的话,也是脸色一白。 一时间,要多恨秦氏,就有多恨秦氏了。 “这杀千刀的,早不跑晚不跑,这个时候跑什么?” 谢道齐冷笑:“自然是看咱们家出事了,生怕连累到她,跑出去保命呗。” 老夫人怒声道:“闭嘴!” 一群人立马噤声。 沈纤纤是最后才过来的。 没办法,她住的西跨院离正院最远,再加上梳妆更衣的时间,走过来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 看到院中这么多人站在一处,她拧紧了眉心。 “怎么了?” 刘妈妈对她倒是殷勤,立马过去,将事情跟她说了。 再加上曹氏在旁边时不时插进去三言两语,沈纤纤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咱们立马报官,说不定还能把人追回来。” 老夫人沉声道:“报什么官?若是报官,全城人都知道了。” 秦氏不要命也不要脸没关系,他们谢家还要脸呢。 都怪她,念着这二十几年的感情,心慈手软,容秦氏多活了一阵。 否则,早在她奸情败露的时候,就用一杯毒酒毒死了她,又哪来今天的祸患? 老夫人叹了口气,仰头闭了闭眼。 沈纤纤当然也意识到了,微蹙着秀眉,想了想,说:“要不然,让咱们府中的家丁暗中寻找?他们是半夜跑的,城中宵禁,城门也落了锁,这会儿应该还没有跑出城去。” “只要还在这冀州城中,咱们家里人多,只需要打出一个寻找逃奴的幌子,相信也不难找到。” 老夫人拈了拈手里的佛珠。 片刻才道:“如今看来,只能这样了。” 说完,又吩咐道:“今夜之事,所有人都不许说出去,更不许私下议论,被我发现的,一律从重处置!” “是!” 所有人恭敬答道。 有了老夫人决断,当下便由谢道亨带人出去寻找,谢道齐留在家中顾着一大家子女眷,以免又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林疏月带着丫鬟们回了止澜院里。 碧柳原本睡着了,连林疏月出门都没有惊醒,但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后来又是到处点火把寻人,就算她不想醒,也要醒了。 此时,她就站在院门口,对着外面翘首以盼,等着林疏月她们回去。 远远的,她瞧见了灯笼的火光,顿时心上一喜,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小姐,你们回来了。” 林疏月点点头,‘嗯’了一声。 进了院子,她让人锁好院门,碧柳好奇的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府中乱糟糟的?” 因为老夫人下了禁口令,府中下人自然不敢随意传播,所以碧柳留守院中,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林疏月淡声道:“秦氏和谢令仪跑了。” “什么?!” 碧柳大吃一惊。 流霜道:“我瞧小姐并不意外,难道这在小姐的预料之中?” 林疏月微微点头。 她确实猜到了秦氏不会束手就擒,所以早早就派了追影出去盯着秦氏,只是…… 她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说不上什么地方,总之,就是有点怪怪的。 林疏月皱紧眉,这时,只听碧柳问道:“追影呢?” 林疏月一愣。 随着她的愣怔,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秦氏跑了,何大壮也不见了,看守秦氏的丫鬟奴仆们都被迷晕,可那些人当中,并没有追影的身影。 所以,追影呢?她去了什么地方? ------------ 第104章 旧友来会 冀州城中。 福康巷子里。 追影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如一只灵巧的狸猫在屋顶上飞奔跳跃,紧紧追着前方的身影。 前方不远处,一道劲瘦的身影也在疾速奔跑着,从身形上看虽然是男子,疾奔起来的动作,却不比追影笨重,反而更加轻巧,很快,就与她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追影脸色微沉,从袖中摸出一个飞镖,朝着对方掷去。 那人似乎听到了身后的破空之声,一个侧身,便避开了她的飞镖,然后纵身一跃,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追影自然是紧跟而上。 只是落地以后,却并不见那人的身影。 夜色深沉,周围万籁俱寂。 一轮皎洁的下弦月挂在夜空中,洁白的月辉洒向大地,即便没有灯火,还是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的场景。 这里是一片稍显破旧的民宅,几间商铺错落其中,不远处,能听到护城河涓涓的流水声。 如果她记得没错,刚才那个人,就是从这里消失了。 追影猫着腰踱着步子,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缓缓的将剑拔了出来。 锋利的剑身在夜色中闪过一抹寒光。 她警惕的朝着那人消失的民宅处靠近,只见那民宅的门是虚掩着的,她没有贸然推门,而是用剑尖慢慢挑开门。 随着“吱呀”一声,月光顺着她的脚步倾泻进屋内,让她看清了屋中的场景。 脸色微变。 忽然。 “嗖!”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 一支利箭朝她笔直射来,追影下意识旋身,只听“噗”地闷响,利箭钉入她身后的棺木之内。 她面色一沉,疾步往外追去,正好看到民宅对面的屋顶上,两个男人分前后而立。 站在前方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脸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而他身后的男子则是挽着弓,弓上又搭了一支新箭,满脸冷意的看着她。 追影心头一紧。 当即快步跑了起来。 然而那人手中的箭就仿佛长了眼睛,一直紧追着她的脚后跟,在她的脚下密密麻麻钉上一排箭雨。 终于。 追影身子一跃,跳上了房顶。 离那两人近了。 然而,却只见那人冷嘲一笑,忽地同时搭上三支箭在弓上,同时朝她射来。 因为距离极近,追影虽然极力闪躲,但锋利的箭矢还是擦过了她的左臂,溅起一丝鲜血。 与此同时,她也来到对方的一丈之内,随着身形逼近,她亮出手中长剑。 然而。 “叮!” 只听一声脆响。 为首的男人双指夹住她的剑尖,只是略一用力,就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剑给折断了。 同时他往旁边错开身,追影的身子因为惯力往前冲去,她只觉得后腰一痛,对方一脚踹在了她的腰上,将她踹下了房顶。 追影跌落在地。 她反应迅速的起身,然而已经迟了。 一截残剑指向她的咽喉处,那残剑,赫然就是刚刚折断她的那把。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追影心下微沉,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了,当下将心一横,就要自我了断。 然而手才刚举起来,就被对方用一颗小石子给打断了。 与此同时,那半截用来威胁她的残剑也收了回去。 追影有些诧异。 “你到底是谁?”她冷声问。 对方却没有回答,而是单手负于身后,冷漠的道:“转告你的主子,旧友来会,让她顾好性命乖乖等我。” 说完,他纵身一跃,飞身离开。 他身后的人自然也跟他一起走了。 追影脸色一变,追了两步,到底还是停下来了。 她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 想到什么,她又皱起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再次往刚才的民宅走去。 * 林疏月接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天边浮起了鱼肚白,由于昨晚这一场大闹,府中所有人都没有睡好,是以老夫人免了各房今早的请安,整个谢府里沉在一片寂静当中,就连下人往来走路,也都是静悄悄的,生怕吵醒了主子们。 林疏月却很早就醒了,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追影回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这才望向面前的人。 追影身子笔挺,跪在屋中。 而碧柳、春晓和流霜都站在一旁。 她皱了皱眉,道:“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示意春晓去拉她。 春晓早就想拉她起来了,连忙走过去,然而拉了拉,却没有拉动。 追影沉声道:“小姐,是追影没用,把事情办砸了。” 林疏月一顿。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怪你,而且这事本身也不是你的错,你快起来。” 听到她这样说,追影才顺着春晓拉她的手站起身。 也正是因为她站起来,林疏月才看到她衣袖上的鲜血,微微一惊。 “你手怎么了?” 追影看了一眼,道:“没事,昨天晚上追黑衣人的时候,和他们打起来,不小心伤了。” 说着,还将伤口往后藏了藏。 林疏月诧异。 “黑衣人?” “嗯。”追影点点头。 她作势就要将昨晚的情况向林疏月和盘托出。 林疏月却抬手打断了她,道:“先别急,碧柳,你去把柜子里的药拿出来,替她处理一下伤口,春晓,你去拿些朝食,我们一起坐着慢慢边吃边说。” 碧柳和春晓闻言皆应了。 两人各自去忙碌。 追影眨了眨眼中,心中涌起一股古怪的,陌生的,难以言喻却又温暖的感觉。 她的嘴角不由悄悄的弯了起来。 流霜注意到了她的模样。 唇角也跟着悄悄勾了勾。 小姐是个好人,对下人好,对她们几个更好。 这一生,她都要好好报答小姐,誓死效忠在她身边。 春晓和碧柳的动作很快。 没过多久,药来了,早饭也摆好了。 碧柳带着追影下去,处理好伤口,然后回来五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饭。 林疏月问了下昨晚的情况,追影便一一说了。 原来昨天晚上,她一直守在关押秦氏的那间柴房对面房屋的屋顶上。 那是视野最好,最全,也是最方便出手,且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原本一直安静无事。 可没想到,下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人来了。 如林疏月所料,是何大壮。 秦氏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且他现在入了谢府,谢道远和老夫人因为他的独眼,都不待见他,唯一心疼他的只有秦氏。 不管从亲情的角度,还是归于利益,秦氏有难,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追影亲眼看到他用迷药迷倒了看守的婆子和家丁,正准备出手,可这时,意外出现了。 ------------ 第105章 三人陨命 两道黑影出现在了谢家,不仅劫持了秦氏和谢令仪,连何大壮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是在追影的眼皮子底下带走的人,追影自然不能不管。 所以她追了出去。 可没想那,那两人的身形十分诡谲,无论她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而且对方似乎是在吊着她,她快,他们就快,她慢,他们也慢。 不像是在逃跑,反而像是故意要把她引出去。 后来,追影追到了福康巷。 在那里,她受了伤,但也是在那里,她发现了那几具棺材。 林疏月微微皱眉。 “你是说,秦氏和谢令仪,还有何大壮都死了?” 追影点点头,面色十分沉重。 虽然她不喜欢谢令仪,对秦氏更是称得上厌恶,那个何大壮即便没有做什么,但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但乍然看到他们的尸体,她的内心还是震惊的。 林疏月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 按理说,老夫人之所以把她们关起来,没有立马处置,应该是想等谢道远出来了再说。 谢家如今是多事之秋,无论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老夫人不会派人去暗杀他们。 是段绍元吗? 按理说,也不会。 她不知道秦氏和段绍元是什么时候勾搭到在一起,总应该是在生谢令仪之前,而这些年,他们一直有所联系,段绍元也应该很清楚,谢令仪是他的女儿。 就算他能狠下心,杀了秦氏,怎么会连同谢令仪一起杀了? 所以,到底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 会是他吗? 追影道:“对了,他还留下一句话,让我传达给小姐。” 林疏月回过神,问:“什么话?” 追影道:“他说‘旧友来会,让她顾好性命乖乖等我。’” 追影是一字不差的原句复述对方的话。 林疏月听完,脸色一沉。 “这么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追影想了想,点头。 “我觉得是这样。” 林疏月阴沉着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脱离掌控。 “我知道了,这件事别传出去。” 追影不安的问:“那他们的尸体怎么办?” 林疏月思忖了一下,道:“想个办法,通知谢家人吧。” “是。” 追影想的办法很简单。 直接把脸蒙上,引官府的人去了福康巷,让他们发现尸体就完事了。 尸体一经发现,官府的人自然会通知谢家,谢家所有人也就全部都知道了。 老夫人得知秦氏与谢令仪还有何大壮都死了的时候,也是十分震惊。 手上的茶杯都没端稳,“叭”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看着下方来禀报的丫鬟,过了好半响,才找回声音,颤抖着声音问:“你说真的?她、她死了?” “对。” 丫鬟也是听了官府那边过来通传的话,才代为进来告诉老夫人的。 她焦急的道:“听说城中很多人都知道了,还都看到了那三具尸体,都在福康巷那边看热门呢,官府的人已经把那处宅子围了起来,让我们派几个人过去,把尸体领回来。”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快要晕过去。 幸好,刘妈妈迅速拿来了护心丸。 她吃了一颗,方才感觉到胸口的绞痛好了一些,气也能喘上来了,摆摆手道:“带路吧,咱们这就过去。” 秦氏和谢令仪死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其他人。 所以,老夫人让人去通知了谢道齐和谢道亨,让他们把人带上,也跟她一起去。 好在秦氏偷人,谢令仪并非谢家血脉的事还没有传扬出去。 所以这件事虽然对谢家也有影响,但影响不会那么大。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谢家人的马车,终于停在了福康巷的外面。 只见那巷子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 都是来看热闹的。 官府的人虽然已经在尽力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老夫人有些头疼。 “去问问,看我们怎么进去。” “是。” 下人连忙去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班头领着两个衙差走了过来。 他们替老夫人清出道路,让谢家的人进去。 一群人下了马车,就这样在众人的围观中,走进了那座民宅。 因为是横死,所以尸体还放在那三具棺材里,原封未动。 知州陈大人已经在现场了。 他并不知道谢家内宅发生的事,看到老夫人,上前两步,对老夫人说了一句:“请节哀。” 老夫人心中哪儿有什么哀伤? 但为了谢家的颜面,她仍旧装出一副悲痛的表情,问道:“人在哪儿?” “在里面。” 陈大人让开道路,老夫人带着人上前。 只见棺木之中,秦氏双眼紧闭,脸色乌青,正躺在那棺材里。 左边的棺材里躺着的是谢令仪。 最右边的,则是何大壮。 当真是三个人,齐齐整整,没有一个疏漏。 仵作已经验过尸了,经过勘验,确定他们是被一剑封喉,死前没有挣扎。 追影等人陪同林疏月站在最后面。 听到仵作的话,她瞬间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武功极高的男人。 会是他吗? 林疏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和追影对视一眼,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陪同老夫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把秦氏几人的尸体带回去了。 因为是桩公案,所以照例要去官府录制文书。 不过这些不需要老夫人亲自去,是由谢道亨跟着去办理的。 仵作已经验完了尸体,尸体上的所有细节,全部都被记录在册,所以尸体拉回去以后,就可以下葬了。 七月流火,天气热得足以烤死人。 尸体放在家中也不是回事儿,时间久了,还容易发臭。 所以拉回去的当天下午,老夫人就命人在城外找了个地方,悄悄埋了。 至于想进祖坟? 门儿都没有! 秦氏以及谢令仪等人的后事,就这样草草办了。 林疏月对老夫人的处置方式并不意外。 她向来就是个刻薄寡恩的人,秦氏背叛了谢家,还让谢道远帮别人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能留她一副全尸,已经是老夫人格外开恩了。 天气越来越热。 林疏月让人往屋里又多加了一盆冰。 正准备随意找本书看看,这时,流霜快步从外面进来。 “小姐,府中来人了。” 林疏月抬起头,问道:“谁来了?” 流霜面带兴奋,“恩国公,和二皇子。” ------------ 第106章 神秘男人 林疏月有些吃惊。 “他们真的来了?” 流霜重重点头,道:“老夫人,还有二爷三爷,都在外面迎接呢,听说二皇子是代天子巡视四方,刚好走到这儿,至于恩国公嘛,估计是为了大公子的事。” 林疏月心中了然。 看来,那个人的计划成功了。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引二皇子与恩国公来冀州。 还有,那天晚上,那两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是那个人吗? 林疏月心中烦乱得很。 因为男女有别,府中除了老夫人以外,其余女眷皆守在后院里,没有被叫到前厅待客。 当然,沈纤纤除外。 沈纤纤是沈相之女,又是恩国公亲自任命的儿媳,既然来了冀州,自然是要叫她前去见上一面的。 这样一来,她与林疏月的高低差别就显出来了。 府中下人们都在流传,谢知凛既然被恩国公认了回去,以后自然是以恩国公府为重,沈纤纤是恩国公认定的儿媳,那么,她的地位也就比林疏月高。 林疏月还在府中拿乔,故作清高的模样。 殊不知人家恩国公根本没看上她。 到时候能不能进恩国公府的门,都不好说呢。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进了林疏月的耳朵。 她并没有在意。 活了两世,如果她还要被流言所累,那这两世都白活了。 她不在意,春晓却为她鸣不平。 “那些嘴臭的整天就只知道胡说八道,什么恩国公狗国公的,咱们小姐根本不稀罕,有本事就让那谢家人拿了和离书来!说得跟咱们小姐扒着他不放似的。” 碧柳推了推她的胳膊,给她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不要在林疏月面前乱说话。 小姐心中本就烦闷,别弄得小姐更加烦心。 春晓也知道,林疏月这几天心情不好,于是便也忍下了那些生气,走到林疏月身边,关心道:“小姐,要不咱们去郊外走走吧,郊外的农庄冬暖夏凉,比这城里住着要凉快许多呢。” 林疏月却听到农庄,就想起前世自己被囚禁的那个破院子。 她连连摇头,“我不去。” 春晓见状,又道:“那奴婢给您做冰酥酪吃?” 林疏月想了想,道:“这个可以有。” 主仆几人正在屋中忙活,这时,一个暮苍阁的婢女忽然过来了。 “少夫人,老夫人让奴婢来给您传话,让您去前厅见客。” 林疏月一愣。 奴婢却没有等她回答,传完话,就径自走了。 态度十分傲慢。 碧柳皱了皱眉,沉声说:“小姐,难道是国公爷要见您?” 恩国公身为谢知凛的生父,来了谢府,要见她这个谢知凛明媒正娶的儿媳,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林疏月心中无波无澜,起身道:“走吧。” 碧柳惊讶。 “您不换身衣服?” 小姐今天穿的,可是居家的常服呢。 林疏月道:“不用了。” 谢知凛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他的生父,也不是什么好鸟。 见这样的人,不需要盛装打扮。 然而,事实却让林疏月意外了。 只见前厅里坐着的男人,并不是恩国公严和风,而是一个身穿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 林疏月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不认识对方,她下意识就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就停住了。 转身问带路的丫鬟。 “是不是走错了?” 丫鬟摇头道:“没有,少夫人请进去吧,您要见的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 林疏月心中一惊。 她对这个二皇子没有丝毫印象,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和他打过交道。 无缘无故,他见她做什么? 抱着忐忑和疑惑的心,她提着裙摆,迈步跨过门槛。 二皇子名叫赵行钰,生母是当今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妃子,孟贵妃。 此时他正坐在厅中喝茶,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 林疏月刚进门,就对上一双锐利又清明的眼睛。 她心中一颤,脚下不由就慢了一步。 好熟悉的眼睛。 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不敢怠慢,快步走到赵行钰面前,蹲身行了一礼。 “民女见过二皇子。” 赵行钰微微勾唇,“平身。” 林疏月站起来。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 只见两个婆子站在角落里,厅中还有伺候的丫鬟和小厮,并不算单独相见,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位二皇子找她是做什么,但无论如何,她自己不能留人话柄。 二皇子看出了她的紧张与担忧。 但他好似浑不在意,直勾勾盯着林疏月道:“谢家人可有欺负你?” 林疏月一愣。 眉宇间闪过一抹诧异和不解。 二皇子仿佛也意识到,他这话问得唐突,微微扯唇笑了一下,沉声说:“在来冀州的路上,我就已经听说了冀州城内最近发生的事情,谢家很热闹,你与谢家……相处得好似并不融洽。” 林疏月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心中感觉怪怪的,但她仍旧微微低眸说:“多谢二皇子关心,我很好。” “是么?”二皇子忽然站起身来。 他朝着她的方向踱步而来,林疏月顿时紧张起来,想要后退,却又觉得这样太过明显。 只好僵立在原地。 幸好,屋中除了他们俩,还有许多下人,避免了她的尴尬与紧张。 二皇子走到她的身边,微微低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小声说:“如果很好,那你为什么要和离?又为什么……” 他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轻笑道:“会身陷囹圄,被囚禁在那荒芜破败的废庄上?” 林疏月倏然瞪大了瞳孔。 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二皇子长相俊美,一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似盛着水光,更像是两道旋涡,要将她深深的吸进去。 林疏月的嘴唇抖动了一下。 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自从重生以来,重生一事便是她手中最大的筹码与倚仗。 所以,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哪怕对自己的家人与心腹,也只是借做梦之说,才圆自己平日的行为逻辑。 她心里清楚,她的重生之事玄而又玄,一旦被人知道,她还能不能成功报复谢家,拿到和离书不好说,但她一定会成为众矢之地,或是别人眼中的怪物。 这个人…… 怎么知道? ------------ 第107章 国公见她 林疏月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二皇子的脸近在眼前,近得早已超过了他们之间应有的社交距离。 如果放在平日,林疏月肯定能立马反应过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但是此刻,她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双脚生钉,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只是脸色隐隐发白,错愕的对上他的眼睛。 二皇子微微笑了起来。 林疏月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好片刻,她终于反应过来,挪开了目光,低声道:“民女听不懂二皇子在说些什么。” 二皇子微笑看着她。 凭心而论,林疏月长得很漂亮。 不同于闺阁小姐的那般柔软娇美,她的眉骨略高,鼻尖挺,翘,整个人显露出来的是一种略带凛然的英气。 赵行钰很喜欢这种长相。 就像一匹外表温顺,内在却野性难驯的骏马,让人很有征服欲。 他沉声说:“你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是不愿听懂?” 林疏月微微皱眉。 她的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她再继续和二皇子拉扯下去,吃亏的人只能是她。 于是她便想找个借口开溜。 却在这时。 门外有声音传来。 “去他娘的,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早知道这冀州如此荒僻,我便不应该让我儿再次回来,该直接把他留在京城才是。”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一个长着络腮胡,面容粗犷,身材又很高大强壮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穿了一身水蓝色长裙的沈纤纤。 林疏月微微一愣。 赵行钰在她身边提醒道:“这位是恩国公。” 说完,人已经迎了上去。 “国公爷久经沙场,连北境的沙子都吃得,来这水土宜人的冀州城反倒不习惯了?” 他打开折扇,微微笑着,一副偏偏佳公子的模样。 恩国公名唤严和风,听到他的话,也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然后,他就越过赵行钰的身子,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林疏月。 微微皱起眉。 “这是谁?” 赵行钰面色古怪,笑容中带着一丝促狭。 “国公爷一门双喜,令子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娶了两位妻子,难道国公爷连自己的儿媳也不认识了?” 他这话一出,严和风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位就是谢知凛在冀州娶的那个商户女。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是你?” 他说着,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林疏月一番,然后走进屋内,径自坐到了上首。 毫不客气的吩咐林疏月道:“过来,给我上茶。” 林疏月挑了挑眉,看了二皇子一眼。 按理说,严和风虽然贵为国公,但站在他面前的,可还有一位皇子。 皇子要比国公尊贵得多,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居然毫不尊重二皇子,上首说坐就坐,而二皇子似乎也没有生气,好像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如此大而化之…… 林疏月暗暗勾起唇角。 她心中对局势有了些微的了然,便不再像刚见二皇子的时候那样一头雾水,行事也就笃定许多。 林疏月没有拒绝。 她走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亲自替严和风斟了一杯茶。 严和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看到她稳重的倒完茶,然后又恭敬的对他说道:“国公爷请用茶。” 随后退到一边。 举止礼数,应有尽有。 最重要的是,虽然是谢知凛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贸然叫他公爹,而是仍旧称呼他为国公爷。 这一点,让严和风十分满意。 哼,想他国公府门楣多高,区区一个商户女,又怎可高攀? 如果她知情识趣,愿意全力帮助凛儿,纳她回去做个侍妾倒也没什么。 可是听凛儿说,她却是十分不懂事,不仅不肯接纳沈纤纤的存在,还闹着要和离? 想到这儿,严和风的脸色又沉下去。 “我听说,这次凛儿出事,你非但不全力相帮,还让他打什么劳什子借条?” 严和风的浓眉微蹙着,一张粗犷的脸微微往林疏月的方向凑了几分,满脸的络腮胡随着他说话上下抖动,那模样,像极了话本子里的张飞。 林疏月没有急着回答。 她悄悄打量着严和风的这张脸,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加浓烈。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严和风之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谢知凛是恩国公嫡子的这件事情。 可是在见到严和风之后,这种笃定,却被她推翻了。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 就是这位恩国公,很奇怪,很不对劲。 都说子肖父,谢知凛既然是严和风的儿子,那应该长得与他极像才对。 可是眼前的严和风,却是国字脸,一副硬汉的长相,身形也是龙驱虎步,看着自有一种武将的威风。 可是谢知凛呢? 谢知凛却是温和如江南水乡的长相,线条柔和,脸型也略偏狭长,五官更是找不到与严和风有一丝相似之处。 难道,谢知凛长得更像他的母亲? 她不清楚,虽然只有短短几息时间,她的脑海中却闪过许多念头。 林疏月沉默了几秒,方才答道:“回国公爷,我确实让他们打了借条,但我以为,这是正常人都应该有的礼数。” 严和风冷笑,“什么礼数?都是一家人了,家人有难,你袖手旁观也就罢了,明明有能力相帮却要分得如此清楚,难道下次你有难,他们要救你,也得让你先打张借条出来?” 林疏月笑了笑,微微抬头,正对上严和风的眼睛。 严和风确实是武将出身,不同于京中那些挂名的勋官,他的爵位与功绩,都是他单枪匹马,带着人在北疆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杀过人,见过血,那眼神自然与普通人不同。 平日里别说是个女子,就连朝廷命官,对上他的眼睛也不由心下发抖,语气便会忍不住的发软。 但是林疏月却不一样。 活了两世的人了,再差的境遇也经历过。 连死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她微微勾起唇角,不疾不徐的道:“国公爷此言差矣,若是家人,我自当尽心竭力,可谢知凛诈死在先,另娶在后,对我早有二心。” “我不愿负他,他却先负了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与他分得清楚一些,以免将来分开时再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扯皮,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严和风一怔。 脸上写满了诧异,不过很快,他就猛然沉下脸来。 ------------ 第108章 天之骄子 “你说什么?你还要与他和离?” 若说在他出现之前,林疏月误以为谢知凛在国公府并不受宠,再加上之前的事,对他生了二心倒也有可能。 毕竟林家并不差钱,差的是权势。 如果谢知凛注定没有太多权势,林疏月一气之下离开他,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都已经来冀州城了。 他以为,自己向外界释放的信号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是他在乎这个儿子。 很在乎! 身为大胤朝数一数二的武将,他身上有官职,有权势,有功勋爵位,恩宠又盛,简直没有比他家更好的门弟。 别人都是踏破了门槛也想嫁进恩国公府,可眼前这个女子,在他释然出所有信号后,依旧称她要与谢知凛和离? 简直可笑! 严和风气得直接笑了起来。 到底是在战场上杀过人,他笑起来,简直比不笑时还要可笑。 那目光带着一丝凶狠,如草原上的狼,又如盘旋于天空中的鹰,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要一口咬死眼前的猎物。 赵行钰见状,忽地打开折扇,横在了严和风与林疏月的中间。 他笑盈盈的道:“国公爷何必如此生气?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查清令公子是否真的参与的郭代松之案,最好是想个办法,尽快把他保出来,毕竟那锦衣卫的诏狱可不是正常人呆的。” 严和风顿时将矛头指向了赵行钰。 “你觉得我儿与叛敌勾结?” 赵行钰挑了挑眉,光风霁月的一张脸,笑起来时,却如森林里的狐狸。 “国公爷误会,我可没这么觉得,我是就事论事。” 严和风沉着脸,心中俨然还在生气。 但他也知道,赵行钰说的是真的。 当务之急,是先救出谢知凛再说。 这样一想,他也便暂时不和林疏月计较了,大手一挥,“你出去吧。” 林疏月看了二皇子一眼。 对上他若有深意的目光,她没再说话,收回视线,对两人礼节性的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门外。 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都齐齐守在外边。 因为担心她,几人的脸上都有忧色。 终于看到她出来,几人都高兴的迎上前,关切道:“小姐,没事吧?” 林疏月摇摇头,面色冷静中却又带着几分严肃,沉声道:“先回去吧。” “嗯嗯嗯。” 几个丫鬟都忠心的护在她身后,主仆五人一起离开了。 而屋中。 严和风自然是派人去把老太太叫过来。 锦衣卫这帮狗杂碎,眼睛都瞎了,敢抓他的儿子,他必定要他们好看! 但严和风不傻,他虽然被迫来了冀州城,但这事却不能由他出面,所以,还是要找谢家的老夫人。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此时。 锦衣卫,北镇抚司。 大胤朝自建国以来,便建立了锦衣卫机密要处,虽然官阶品级不高,但直属皇帝管辖,是皇帝的亲卫军。 他们手中不仅握着皇城的拱卫之权,更有监察百官,办案审讯之责。 而锦衣卫下面,又有几个分属。 北镇抚司原本是负责京城治安,专职侦缉、审讯、刑狱等事务,在外地并没有成立分部。 直到先帝登基后,察觉除京城之外,对其他州县皆如盲人摸象,所知一切皆只能由当地负责的官员上报,其真假未知。 于是又让人去各大州县设立北镇抚司分部,由指挥使择人管理。 是以,冀州城内才会有这样一个衙门。 此刻,裴行渊就坐在北镇抚司的衙门内。 身为锦衣卫总副指挥使,平日里他都在京中,冀州城内原本的负责人是王文泰底下的一个心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冀州才会遭遇刺杀,且差点被地方得手。 而现在,王文泰死了,他手底下的心腹,自然也被除得一干二净。 裴行渊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管理冀州的人,所以便先行搁置了。 好在他暂时也不会离开冀州,暂代管理一职,倒也能说得过去。 裴行渊正在案后看公文。 余舟快步走进来,拱手道:“大人,恩国公和二皇子来了。” 裴行渊抬起头。 恩国公和二皇子抵达冀州城的消息,是昨天半夜他收到的。 不算意外。 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抬抬眉道:“叫他们进来。” 余舟出去,很快,严和风和赵行钰就一起进来了。 裴行渊站起身。 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那张英武俊冷的脸上,忽得绽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伸手道:“快请坐,二位大驾光临,裴某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赵行钰当先打开折扇,笑道:“你是父皇的心腹,让你远迎,可不是折煞我们。” 一边笑着说,一边落座。 不远处,余舟瞧见这个景象,悄悄的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没有人知道严和风还有二皇子跟裴行渊说了什么。 整个北镇抚司被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麻雀都飞不进去。 总之。 晚上即将宵禁的时候,谢知凛和谢道远就被放出来了。 算起来,两人前前后后大约被关押了将近一个月。 算是很长时间了。 大牢里吃的差,穿的差,还没有地方洗澡,再加上天气炎热,两人出来是身上都发臭了,头上更是长满了虱子。 就连看守他们的锦衣卫,在放他们出来时,都是一脸嫌弃。 谢知凛和谢道远哪里受过这等屈辱? 尤其是谢知凛。 他生在谢家,从小就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的长大,谢道远与老夫人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对他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他从来没有尝试连续七天不洗澡过,更何况是整整一个月? 后来回了恩国公府,恩国公严和风也对他器重有加。 家里的其余兄弟虽然对他不太服气,但碍于严和风的威严,也不敢说什么。 他可谓是天之骄子。 可现在,这算什么? 谢知凛阴沉着脸,在锦衣卫小校们看似讨好,实际讽刺的笑容中走出北镇抚司的大门。 大门外,两辆马车停在那里。 二皇子赵行钰当然不会在这里等他们。 他这次来冀州,为的可不是救谢知凛和谢道远,名义上说是代天子巡视四方,刚好走到此处,实际上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等在这里的,只有恩国公严和风,还有老夫人邹氏。 沈纤纤当然也想来,但是被老夫人阻止了。 毕竟北镇抚司那样的地方,正常人能少去就少去。 接人有她和恩国公就够了,到时候回来了再与沈纤纤见面也不迟。 沈纤纤见状,便没有再强求。 而此时,当看到从北镇抚司大门内走出来的两道人影,老夫人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 ------------ 第109章 他的来意 “道远,凛儿,你们怎么样?还好吗?” 她颤颤巍巍的迎上前,刘妈妈连忙扶住她。 谢道远和谢知凛看到她,脸色皆缓和了些许。 谢道远接过老夫人的手,沉声道:“我们都没事。” 随后,他看向恩国公严和风,眼睛中露出一丝敬畏,连忙松开老夫人,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向严和风行了一礼。 “下官拜见国公大人。” 虽然两人隔得老远,但恩国公还是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奇臭难闻的味道。 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想到谢知凛也在旁边,那味道还指不定是从他身上或是谢知凛身上散发出来的呢。 于是他又将那股嫌弃的神情给压下去了。 威严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沉声道:“别在这儿站着了,上马车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谢知凛本来有满肚子的话,想对恩国公说。 此时见他这样说,也只能将话咽下。 所有人都上了马车,一起回府了。 他们带了两辆马车来,原本是想着,老夫人与谢道远一辆,严和风与谢知凛一辆。 可是现在,瞧着两人身上尘垢都能糊墙的程度,又闻着那味道,严和风实在没忍住,对老夫人道:“老太君若不嫌弃,就上我的马车吧,他们同乘一辆,刚好回府。” 老夫人心疼儿子归心疼儿子,却也不想坐在马车里去闻谢道远身上的臭味。 所以她点点头,几人没再说什么,一起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谢府。 林疏月等人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在前厅等着谢道远和谢知凛回来。 然而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人。 她有些不耐烦。 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直接回去,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回来了,老爷和大公子回来了!” 进来传话的是一个小厮。 二房和三房的所有人都在,大房没了秦氏和谢令仪,略显凋零,但有沈纤纤和林疏月在,倒也不算特别冷清。 此时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站起来,惊喜的道:“真的?” “真的,小的一直在大门口守着呢,远远就瞧见马车回来了,老夫人怕各位主子们担心,特意派了人提前跑回来禀报,老爷和大公子都被救出来了,毫发无伤!” 一时间,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虽然谢家三房兄弟不和,但毕竟骨肉相连,同气连枝。 如果谢道远和谢知凛有难,他们也不会好,所以此时的高兴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替他们松了口气。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一群人快步迎了出去。 没过多久,果然就看到一群人朝内走了进来。 为首的当然是恩国公严和风。 老夫人走在严和风的后面。 再后面,就是谢道远和谢知凛,以及一众下人。 林疏月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们一出现,好像整个前厅的味道都变得怪异难闻起来。 她不由下意识的用手帕掩住鼻子。 和她有同样感觉的,还有沈纤纤。 两人都是年轻女孩儿,嗅觉比较灵敏,而随着谢知凛和谢道远越走越近,其余人也闻到了,一个个都捂住鼻子,嘀咕道:“什么味道啊?怎么这么臭?” “好像大粪似的,是谁泼了大粪在外面吗?” 说这话的人是曹氏。 曹氏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声吼出去,谢道远和谢知凛都听到了。 两人不由得脸色一黑。 其实,他们回来时也可以先回自己的院子,洗完澡换完衣服再出来见人。 是严和风说大家都担心他们,非要他们先来前厅见了人,再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两人哪敢跟严和风叫板。 这次他们能出来,还要多亏严和风呢。 是以心中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来了。 哪里会想到,进门就先听到这样一句话。 老夫人也有些不悦,沉声道:“胡说什么呢?快,赶紧把东西拿过来。” 只听她一声令下,下人们立马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有树枝,有火盆。 树枝洒水打在身上,火盆要跨过去,皆取祛秽消灾之意。 做完这一切,一群人也适应了两人身上的味道,这才连忙上前关切的询问。 其实问的也就那些。 无非就是他们在大牢里的生活,吃穿如何,有没有被用刑,身体有没有事。 两人如机械般一一回答了。 或许是看出了他们的疲累,老夫人没有再勉强,让谢知凛跟着沈纤纤回西跨院,自己则带着谢道远回了暮苍阁,命人去准备洗澡的一应物品,还有他的衣物,拿到暮苍阁来让他换洗。 谢道远被关了这么久,本来就精神疲惫。 此刻回到家中,只想好好的洗个澡,吃顿饭,然后躺在床上睡个大觉。 根本没有去深想,为什么老夫人没有让他回东正院,而是来暮苍阁收拾洗漱。 谢道远洗漱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老夫人准备了些吃食,因为在狱中吃得太差,她也不敢贸然让谢道远碰那些油腻荤腥,是以准备的都是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并两碗小米粥。 但谢道远也不嫌弃,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无比可口的美食了。 窸窸窣窣吃完了饭,肚了饱了,困意来袭,他也没有回东正院去,就在老太太屋后的后罩房里随便找了张床合衣睡了。 老太太看着他瘦了一大圈的模样,十分心疼。 叹了口气,退了出来,让人把门关上。 西跨院那边也差不多。 谢知凛被折磨了这么一通,精神萎靡。 好在他还年轻,体力与精气神都要比谢道远好上许多。 洗完澡,吃完时还能与沈纤纤说几句话,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憔悴下来的面容,心中十分感激。 “纤纤,这次我能出来,多亏了你,我虽然人在狱中,但都已经听说了,若不是你辛苦在外为我奔走,或许我这次真的就要交待在诏狱了。” 沈纤纤面带羞涩。 “我们是夫妻,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谈什么感不感激?” 谢知凛温和的笑起来。 吃完饭,沈纤纤伺候他睡下,他却握着沈纤纤的手,低声说:“我听说二皇子也来了,就住在咱们府中,是不是?” 沈纤纤一愣。 想到是严和风去接他回来的,或许在路上已经与他说了此事,便点点头。 “对,不过也不算住在咱们府里,你也知道,咱们宅子太小,二皇子身份尊贵,住处自然不能委屈了他,所以老夫人作主,把后门过去的另外一处宅院赁了下来,作为二皇子暂时的居所。” 谢知凛眸光锐利。 “你可知,二皇子这次来冀州,所为何事?” 沈纤纤目光迷茫。 “这个……我倒是不知。” 她身为沈相之女,其实之前在京中的时候,就见过二皇子几面。 但两人不熟,而且男女有别,她现在是有夫之妇,自然也不可能去贸然与二皇子相见,再询问他的来意。 谢知凛却冷笑起来。 “我虽然也不知道他的来意,却听说,他来了咱们家中,除了祖母以外谁也没见,却单独见了林疏月!” 沈纤纤一惊。 这件事,确有其事,只是…… 她的眸光微微转了一下,轻声笑起来。 “凛郎是觉得,二皇子是冲着姐姐来的?” ------------ 第110章 勾引皇子 谢知凛一怔。 不过很快,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忍不住嗤笑道:“怎么可能?她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二皇子为她纡尊降贵。” 林疏月不过是个商户女。 商人低贱,这一点无论在大胤朝还是前朝都是这样,与民夺利,自古有之,所以朝廷不会允许给商人更高的地位,更不会允许他们做大。 是以,谢知凛从来就没有把林疏月放在眼里。 沈纤纤蹙眉问:“那你的意思……” 谢知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转头问道:“你可知,那天二皇子与她说了什么?” 沈纤纤点头。 “虽然当时我没有去,但事后我问过在场的下人,好像也没有说什么,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对谢知凛道:“我听下人们说,二皇子对她的态度很亲近,而且好像早就相识,不似第一次见面一样。” 谢知凛闻言,脸色顿时被气得通红。 “我就知道是这样!” 沈纤纤一惊。 “凛郎是说怎样?” 还能怎样? 当然是林疏月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转而去勾引二皇子! 想利用二皇子上位,然后再来踩他一脚! 他绝不会让她如意! 谢知凛愤恨的想着。 沈纤纤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看着他的神色,大约也猜出了几分。 她隐隐勾了下唇角,不动声色掩去眸中的幸灾乐祸,扶着谢知凛躺下道:“凛郎还是先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谢知凛这才咽下心中那口怨气,握着沈纤纤的手,躺下道:“纤纤,还是你对我最好。” 沈纤纤笑了一下。 两人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没有办法,他们实在是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了。 北镇抚司的诏狱,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仅有耗子,虱子,虫子,还闷热潮湿,半夜还时不时的听到犯人受刑,或者受刑过后因伤口疼痛而难忍的嚎叫。 哪里有家里睡得舒服? 因为睡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昨夜的愤懑和不甘也消散了许多。 沈纤纤陪着谢知凛去前厅见老夫人。 今天全家团聚,是个好日子,老夫人特意叫大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又请来恩国公严和风,想让大家吃个团圆饭。 林疏月也被叫了过去。 不管大家愿不愿意承认,她现在仍旧是谢家的一员,这种团聚的场合,就应该有她。 林疏月到的比较晚。 她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老夫人吩咐人添了凳子,让她坐下,然后便笑道:“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下人们立马端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 谢道远呵呵笑了两声,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咦,秦氏和令仪呢?她们怎么没来?” 他心里是没有何大壮的。 即便是亲生血脉,可在他的眼中,那个早就被抛弃的儿子也是谢家的耻辱。 否则不会何大壮都回到谢家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开宗祠,让他上族谱。 谢道远这话一出,很明显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凝滞了一下。 老夫人也是面色一僵。 谢知凛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母亲和令仪是不是还没过来?我去叫她们。” 说着,他就要起身。 却被沈纤纤悄悄拉住了。 谢知凛不解的看着沈纤纤,沈纤纤拉着他的衣袖,十分尴尬。 秦氏的所做所为,已经超出了身为良家妇人的妇德,再加上无论如何,秦氏是她名义上的婆婆,有些话就更难以启齿了。 原本,最适合打破气氛的人是恩国公。 但他偏偏却像是看好戏一样,并不开口,只是命人给他倒了酒,慢慢饮着。 林疏月的目光瞥向曹氏和秋氏。 曹氏的目光四下乱转,即便很努力的在忍耐了,但还是能瞧出她眼底的兴奋,以及幸灾乐祸。 秋氏倒是一如既往的面色淡然,仿佛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老夫人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谢道亨到底是顾全大局的,如果是一家人关起门来也就算了,偏偏这会儿严和风还在呢,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看了谢家人的笑话。 这样想着,他便站起身,端起酒杯对谢道远笑道:“大哥,恭喜你出狱,弟弟敬你一杯,祝你往后一帆风顺,所过切皆坦途。” 说完,当先将那杯酒饮下。 谢道远有些懵。 他没有喝酒。 为官这么多年,要说他怂,他贪,那是有的。 可要说他有多傻,那不可能。 他很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桌上的气氛虽然和谐,但每个人都仿佛藏着什么心事一样,都不跟他说。 是关于秦氏和谢令仪的? 谢知凛也被沈纤纤拉着重新坐了下来。 他同样也察觉到了异样,但这异样不是冲着他的,他便没有开口,只是在桌下反握住沈纤纤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沈纤纤翘起嘴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说啊。” 谢道远急了。 老夫人仍旧没有说话。 她不开口,满桌子的人谁敢把那事儿说出来? 当着严和风的面,岂不是打谢道远的脸吗? 谢道远见大家都不说,心中更加急燥了。 正欲再问,严和风忽然开口,笑道:“这满桌的好酒好菜,你们若是不吃,我可要先动筷了,谢兄,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他看着谢道远,淡淡的道。 谢道远受宠若惊。 他原本已经坐了下去,严和风一开口,他又连忙站了起来,微微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道:“国公爷抬举了,卑职能有幸会晤国公爷,得国公爷搭救,已经是三生有幸,国公爷,卑职敬您一杯。” 久经官场,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谢道远端起满杯的酒,严和风笑道:“你不必如此,是你们替我养大了凛儿,若非有你们,我这儿子还不知道会流落到何方,落入何种境地,抛去身份不说,光是这份恩情,这一声谢兄你就担待得起。” 恩国公一边说,一边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谢道远只觉得心潮澎湃,也顾不得追问有关秦氏的问题了,连忙仰头将一杯酒饮尽。 有了这个开场,后面的气氛就好办多了。 谢道齐也提杯敬谢道远,紧接着,大家又敬严和风与谢知凛,恭喜他们父子团聚相认。 总之,酒桌上的气氛和乐融融。 一席饭吃完,整整花了一个半时辰。 大家都喝了酒,由自己的丫鬟仆人扶着回了各自的院子。 严和风也带谢知凛回去商议事情了,谢道远这才抽空来到老夫人的屋中,沉着脸问道:“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氏到底去哪儿了?” ------------ 第111章 杀人灭口 老夫人早就猜到他会来问。 她叹了口气,挥退屋中的下人,只留了刘妈妈在旁伺候。 然后才靠在塌上,慢悠悠的说:“你可记得段绍元?” 谢道远一怔。 段绍元? 好熟悉的名字。 他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总算想了起来。 “那不是淮南道总兵吗?我记得他以前是郭代松的手下,不过他为人精明,或许早就看出郭派行为不端,所以五年前就离了他自立门户了,母亲,您问这个做什么?” 老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你对他的身家背景全部知晓,那你可知道,他与秦氏是什么关系?” 谢道远又是一愣。 段绍元和秦氏? 这两人能有什么关系? 简直八竿子都打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了,母亲不妨直接说吧。”谢道远沉下了脸。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你自己看吧。” 她把当初春莺收缴的那封书信拿出来,递给谢道远。 谢道远连忙接过,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信上的内容有很多。 他一边看,脸色渐渐阴冷下去,额角的青筋直跳,那是愤怒的征兆。 “岂有此理!” 看完信,谢道远一巴掌拍在旁边的茶几之上。 桌上的茶碗都被他震翻了。 老夫人瞧着他,心中也有些不忍,这个事实对于谢道远来说太残酷了,可她却不得不说。 事后我也派人去查过,秦氏这些年确实与段绍元有所勾结,包括家里的生意,有一部分她都是与段绍元的人合作的。 之前她每逢十五就会去城外视察农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看来…… 老夫人的话没有说完。 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谢道远气得脸红脖子粗,饶是他与秦氏早已离了心,可那毕竟是他的妻子。 相依濡沫二十多年,他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与羞辱从心底油然而生,他沉声道:“秦氏人呢?我要见她。” 老夫人眼皮子一跳。 她沉声道:“死了。” “什么?”若说刚才谢道远是愤怒,现在就完全是震惊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夫人,“您杀了她?” 老夫人自嘲的笑了笑,“在你心里,母亲就那么心狠?” 谢道远顿时沉默下来。 老夫人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计较,只是缓缓说道:“我没有动她,只是把她和谢令仪关在柴房里,杀她的另有其人。” 谢道远皱眉:“谁?” 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有人看到,只知道是何大壮迷晕了看守她们的下人帮她们逃了出去,可是等我们找到她们的时候,他们三个全都死了,尸体就陈放在福康巷里的一栋民宅里,那里还放了三具棺材……” 想到那个画面,饶是已经过去了好多天,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官府的仵作说,他们都是被一剑封喉的,想来杀他们的应该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谢道远有些怔然。 武功高强的人? 这天底下,武功高强的人多了去了,这算哪门子线索?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春莺呢?” 一提起春莺,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别提她了,她的孩子因秦氏而流产以后,她就偷偷跑了,大抵当时是看你和凛儿入狱太久未出,以为咱们谢家要倒了,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你不必再想着她。” 谢道远再次沉默下来。 他对春莺也是有些情义的,毕竟她为他挡了一剑。 不过既然她走了,那他也不会去寻。 反正孩子已经没了,她是走是留,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关系。 两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 一直到响午时分,老夫人有些困倦了,这才放谢道远离开。 而此时,另一边。 西跨院内,重复着与暮苍阁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内容。 沈纤纤将这段时间谢家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谢知凛。 得知谢令仪竟然不是谢道远所出,而秦氏早就背叛了谢家,在外另有情人时,谢知凛也十分震惊。 不过他关注的是另一方面。 “这个段绍元我听说过,他武功很高,是个粗人,你刚才说杀了母亲和妹妹的那个人是个武功高手,会不会就是他?” 沈纤纤蹙眉。 “应该不会吧,即便要杀人灭口,他杀了婆母就好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谢知凛冷笑了一下。 “亲生女儿?从小没有养在膝下,或许令仪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他们之间又哪里来的感情?没有感情的血脉,一时失手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沈纤纤顿时沉默下来。 她很想反驳,可是想到何大壮与谢道远之间的关系,又觉得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人已经死了。 尘归尘,土归土,秦氏这一死,也算是全了谢家与谢道远的颜面。 所以,他们并不想深究。 “对了,二皇子传信来了,说等你醒了去见他一趟。” 沈纤纤总算想到了这一茬,连忙提醒道:“你现在要去见他吗?” 谢知凛想了想,点头。 “替我更衣,我这就去。” * 谢宅后面有一条巷子。 巷子对面紧连着的,叫桂花坊。 桂花坊内有一座幽静的小别院,面积不大,却造得格外雅致,里面山水园林,竹林听风,飞檐斗拱,自有一副皇家园林的味道。 赵行钰代天子巡视四方,原本应该住在官府署衙。 但署衙条件简陋,谢家的地方又不够大,于是谢家就连同知州陈青锋一起,赁下了这座院子,以供二皇子居住。 这座院子其实也大有来头。 它的主人曾是前宰相毕温的居所。 毕温曾是太宗皇帝的心腹,在朝中名望很高,也是历朝历代以来,少有能全身而退的宰相。 年纪大了致仕以后,他就回到了冀州老家,让人修建了这座别院。 后来毕老去世,这座别院一直被他的后人保持着,里面的花草树木皆按照原样更换修补,所以饶是几十年过去,这里还和当初一样,风景雅致,颇有几分贵气。 此时,赵行钰正躺在一张竹椅里,喝着茶,查看陈知州送来的地方财报。 有下人来报,说谢知凛来了,他方才掀了掀眸,挥退旁边替他打扇的下人,坐起身道:“宣他进来。” 没过多久,谢知凛跟随下人迈步走进院子。 赵行钰抬眸,对上他那张严肃板正的脸,轻轻的笑起来。 “子括来了,快坐。” 谢知凛名知凛,字子括,是他回到恩国公府的第二天,沈相亲自赐的字。 谢知凛连忙拱手行礼。 “草民见过二皇子殿下。” “诶,都是熟人了,那么见外做什么?快坐快坐,尝尝这陈知州上供来的好茶。” 说完,就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谢知凛一顿。 到底还是抬手接过了,喝完茶以后,赵行钰笑眯眯的问:“怎么样?” 谢知凛轻舒了口气,道:“这是本地最有名的毛尖,取最嫩的那一小片,应当是好茶。” 赵行钰恍然。 用折扇一拍脑袋。 “我倒是忘了,你在冀州长大,也算是个土生土长的冀州人,这当地的特产,你自然是从小到大喝惯了,哪里像我一样,如土包子似的视若珍宝,真是令子括笑话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呵呵笑了起来。 谢知凛却脸色微变。 ------------ 第112章 五十万两 谢知凛和二皇子接触的时间并不长。 所以,对他的了解也没有那么深。 但严和风跟他说过,赵行钰此人,表面上看很好说话,实际上是一只笑面虎。 他的生母孟贵妃在宫中深受皇帝宠爱,这些年不管选了多少嫔妃,都无人能出其右,可见二皇子一脉的势大。 然而,受到如此恩宠,他却能贵而不娇,由此可见此人的心机手段都是上乘的。 赵行钰笑称两人是熟人,他却不敢真的以熟人自居,不然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谢知凛沉声道:“二皇子身份尊贵,所食所饮自非凡品,冀州粗陋小茶,不值得入二皇子的眼中。” 赵行钰眼睛微眯,注视着他。 片刻,他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位置坐下,随意道:“先前你在京城答应我,说有白银五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送到?” 谢知凛微沉了眉心。 如今朝中势力,最炙手可热的,除了太子一脉外,就属于二皇子这一脉。 太子那边有自己拥蹙,且与恩国公府向来是死对头,所以谢知凛不可能站在他那边。 不站太子,想要再往上爬,就只能站二皇子了。 这也是为什么谢知凛答应为二皇子筹集五十万两白银的原因。 与其说是解决问题,不如说,这是他向二皇子递交的投名状。 谢知凛想了想,说道:“这事草民正在办。” 赵行钰冷声道:“父皇正在派人清查,如果查到那笔漕运亏空,你应当知道我们的下场会如何,你既然已经回到恩国公府,咱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必你也不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不是?” 谢知凛连忙恭敬应是。 “二皇子放心,半个月之内,我一定把这笔钱送到您的手上。” 二皇子却冷嘲的笑了笑。 只见他此刻面色冷峻,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和颜悦色? 他沉声说:“我等不了半个月,我只给你三天,三天之内,若你还筹不到这五十万两银子,就别怪我这船上太挤,容不下那么多人了。” 他说完,径自起身离开。 谢知凛紧皱着眉心。 他微微躬着身子,一直等到赵行钰的身影完全离开视线以内,这才直起腰来。 回到谢府时,刚好碰到正要出门的严和风。 严和风是出去找他的。 得知二皇子叫他过去,他便知道对方意欲何为,当下就要去找他,却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 他给谢知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进入屋内。 严和风问道:“二皇子催你了?” 谢知凛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严和风叹道:“这笔银子,是咱们国公府答应他的,是我们的投名状,你应该知道,我虽然现在兵权在手,皇上看似也很器重我,但这都是表象。” “咱们国公府,表面风光,实际如烈火烹油,危险得很,如果不及早上船,只怕将来盖棺定论的时候,咱们连副尸骨都留不下。” 谢知凛面色沉着,道:“您放心,我都知道的,三天之内,我一定把这事解决。” 严和风认真看着他。 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 片刻,他宽慰的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谢知凛鼻子一酸,心头发软,那股想要帮国公府,攀上二皇子的心顿时更加强烈。 晚上。 林疏月刚洗漱完,正准备休息,就听外面进来的婢女说:“大公子来了。” 她微微蹙眉,抬起头,就看到谢知凛走了进来。 谢知凛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红。 身上还散发着些许酒气,像是喝了很多。 林疏月不悦的道:“你来做什么?” 谢知凛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屋中的其他婢女。 林疏月身边有四个贴身婢女,追影和流霜负责她的安全,碧柳和春晓则是负责她的日常起居。 这些,谢知凛都知道。 他冷嘲的笑了笑,对正在屋中伺候的春晓和碧柳道:“你们出去。” 两人都是一愣。 看了林疏月一眼。 林疏月想了想,到底还是对她们点头,让她们出去了。 等春晓和碧柳走后,谢知凛走过去,关了门,然后才转身朝着林疏月走过来。 林疏月其实不太愿意搭理他。 但想到和离书,她还是忍着心中的厌恶,沉声道:“有话就说吧,时间不早了,说完了我好休息。” 她坐在妆台前,一件一件的自己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来。 谢知凛走到她的身后。 他今天穿了一身暗蓝色圆领锦袍,锦袍的袖口和领口皆用金丝滚了边,胸前和下摆还绣了各种祥瑞图案,衬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尤其是那张俊脸,在夜色昏暗烛火下,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端得是佳人好模样。 林疏月抬眸,从镜中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晚的谢知凛有些奇怪。 但她没有多想。 反正流霜和追影都在外面,他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见他一直不说话,林疏月已经全部卸下钗环,转身道:“如果你没事,就出去吧,我要睡了。” 然而,下一秒。 谢知凛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勾向了自己。 一张俊脸在她面前倏然放大,他二话不说,胡乱的去吻她的唇。 带着酒气的木香涌入林疏月的鼻尖,她脸色一变,心头微慌,伸手就推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 谢知凛的头被她推得偏向一边。 但他没有放弃,又回头来,想到吻她的唇。 这一次,他一边吻一边说:“月儿,我错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林疏月一边往后退,一边拿手挡住他的脸,愤怒的说:“谢知凛,你喝醉了,你先把我松开!” “我没有醉!” 谢知凛忽然反驳道。 她不肯让他亲她,他便也不亲了,但仍旧没有把她松开,只是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妆台上,将她锁在他的怀抱里,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脸。 林疏月无疑是漂亮的。 一张白嫩的鹅蛋脸,如剥了壳的鸡蛋,杏眼乌黑,唇珠圆翘,如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脑后,更为她添了一份娇羞。 谢知凛不由的胸口热了热。 喉结上下翻滚。 ------------ 第113章 下作手段 “月儿,我想清楚了,在你和纤纤之间,我选你。” 林疏月一愣。 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她听错了吧! 谢知凛说什么? 选择她? 沈纤纤可是沈相之女,代表着他梦寐以求的权势,他当真肯放弃她,选择一个寂寂无名,在官场上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助力的商户女?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林疏月不信。 她冷嘲的扯唇,“是吗?那你现在就写一封休书给她,然后当着所有人宣布,你与她恩断义绝,我就信你。” 谢知凛眸色深沉。 他盯着林疏月一张一合的红唇,声调幽幽的道:“我明天就写。” 林疏月一顿。 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闻着谢知凛身上的酒味,蹙眉道:“你喝了什么?” 谢知凛笑了一下。 “没什么,几杯水酒,还不至于让我醉倒。” 他说着,伸出手来,轻抚着林疏月的脸庞。 她当真长得极美。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如果沈纤纤不是沈相之女,而她的出身也不是商户,那该有多好? 她们真应该对调一下,这样烈性,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其实他是欣赏的,若不是她的出身…… 谢知凛深吸了口气。 语气真挚的道:“月儿,或许你不知道,我之所以骗你,与沈纤纤在一起,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林疏月讽刺的看着他,“什么原因?你该不会说,是沈纤纤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娶她,与她圆房?” 谢知凛一噎,面色微红。 “那倒不是。” “哦?那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谢知凛道:“你可知国公府如今的处境?” 林疏月挑眉,并不接话,示意他继续说。 紧接着,谢知凛便将国公府如今看着风光,实际危险重重,在各方势力的围剿下早就受到皇帝的猜忌,已经自身难保的事情说了。 他沉声道:“我之所以接近她,是因为沈相代表着清流一派,有了沈相作保,国公府至少能得个喘息之机,我虽然不是在国公府长大,但我身上到底流着严家的血,我不能视他们陷入危险而不顾。” 林疏月讽笑道:“所以国公爷就卖子求荣?既然如此,你今晚应该在沈纤纤那儿啊,来找我做什么?” 谢知凛道:“月儿,我真心喜欢的人是你。” “所以?”林疏月一脸的不为所动。 谢知凛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真挚的说:“你听听我的心,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让你知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爱你的。” 林疏月的目光冷沉下来。 “如果你今晚过来,是想说这些的话,那你可以走了。” 历经两世,谢知凛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林疏月说着,就要推开他。 却被谢知凛拦腰抱起来。 “你信不信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的心是真的,我的话也是真的,月儿,我们今晚就圆房吧。” “等你怀上我的孩子,你就会知道,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有多幸福。” 他说完,将她抱到了床塌上。 林疏月大惊。 “谢知凛,你干什么?你疯了?” 她不停的捶打推拒着谢知凛,然而男女力气悬殊,她又哪里推得动? 谢知凛脱掉自己的外衣,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俯下身来。 一双眼睛里满是谷欠火,紧盯着她娇美的面庞。 “其实,早在成亲那晚,我们就该圆房了,是我走错了路,不该伤了你的心,你放心,我现在就弥补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儿子,我们会幸福的。” 谢知凛不管不顾的吻下来。 林疏月吃惊,对他又打又踹。 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手脚越来越没力,踢打的动作也渐渐变得绵软。 与其说在拒绝他,更像是小猫挠痒痒,欲拒还迎。 林疏月的脸色隐隐发白。 怎么回事?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谢知凛,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庞。 蹿入鼻尖的酒香越来越浓烈,间或夹杂着一丝木质香,那绝不是普通的香料。 难道…… 林疏月的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谢知凛,你在身上抹了什么东西?”她颤声问道。 谢知凛总算抬起头来。 他双眸腥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庞也是微微泛红的,隐约可以看到额头和脖子上凸出来的青筋,往脸上蔓延,像一只即将陷入疯狂的野兽。 他咧开嘴角,低低的笑起来。 那笑声略微有些嘶哑,导致他与平常斯文矜贵的样子更不一样。 他抬手轻抚着林疏月的脸,低低的说:“你发现了?” 林疏月心里“咯噔”一声。 就听谢知凛淡淡的道:“别害怕,不是什么脏东西,只是一点助兴的西胡香料而已。” “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要和你圆房,居然需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我们可是夫妻啊,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你合法的丈夫,可是为什么,你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每一个动作,都在释放着对我的嫌弃?”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有信心,我害怕被你拒绝,只能找人弄来这种香料了。” “月儿,你放心,这香料对人体无害的,我把它抹在我的身上,今晚就必须得到你,而你也没有退路了。” “我会很温柔的,我们本来就应该圆房不是吗?是我拖欠你太久,今晚我就把拖欠你的,加倍还给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闹了,好吗?” 他说完,低头亲吻她的脸。 林疏月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同时,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来,让她忍不住想吐。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更或许是谢知凛看她香料发作,以为她不会再反抗,所以放松了力气。 总之,林疏月忽然猛地推开谢知凛,朝着地平外放着的一个痰盂奔去。 奔到那里,呕吐起来。 将晚上所吃的东西,都吐了个精光。 谢知凛被她推倒在床上,微微一愣。 紧接着,目光落在她不停呕吐的背影上,明白了什么,原本布满了情谷欠的俊脸瞬间陷入冰霜般的寒冷。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过林疏月。 林疏月没有防备,被他拉到怀中,又后退两步,后腰抵在了旁边的梳妆台上。 “林疏月,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我不过是亲了你几下,就让你恶心到想吐?” 他双眸赤红,握着她的肩膀像失去理智的野兽。 林疏月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神情讥诮的看着他。 “是啊,我就是讨厌你,看到你就恶心!你口口声声要对我好,要跟我好好过日子,可你做的是对我好的事吗?” “给我下药,呵呵……谢知凛,亏你想得出来,成亲这么久了,想和自己的妻子圆房却要靠这种下作手段,你不觉得耻辱,不觉得可悲吗?” “你!” 谢知凛俊脸爆红,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林疏月顿时感到喉咙被一只铁钳压住,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窒息的嗬嗬声。 恐慌笼罩了她的大脑。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次,谢知凛是玩儿真的! 他想掐死她! ------------ 第114章 生死纠缠 林疏月说不出话,只能四肢不停的挣扎挥舞。 整个梳妆台都因为她的剧烈挣扎而不停的抖动。 幸好,梳妆台上的东西很好。 她的手胡乱摸索,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抓起来,朝着谢知凛的脑袋狠狠一砸。 “砰!” 清脆的一声响。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琉璃瓶。 瓶子并不重,却在谢知凛的额头上爆开,瓷器碎裂,鲜血从男人的额角流了下来。 或许是吃了痛,谢知凛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林疏月这才得到喘息之机,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然后一边猛咳,一边朝门口跑去。 “追影……流霜……” “春晓……碧柳……” “救我……” 因为刚被掐了脖子,她的声音无比嘶哑。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吼出来的。 然而。 外面没有动静。 林疏月跑到门边,用力一拉门,却没有拉动。 她惊讶的发现,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 怎么回事? 林疏月再次喊出声:“春晓!碧柳……” “别喊了!” 这时,声音被人打断。 只见谢知凛捂着额头,跌跌撞撞的朝她走来。 相比刚才的愤怒和激动,此时的他倒是平静下来,只是眼神也变得格外阴翳。 林疏月吓得连忙掏出一瓶毒粉,举在面前,恐吓道:“你别过来!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果你过来,我就把毒药洒出去,咱们同归于尽。” 谢知凛却压根儿不怕。 他冷笑道:“好啊,你洒,咱们活着不能做夫妻,死了做一对鬼鸳鸯倒也不错。” 林疏月:“……” 呸! 谁要和他做鬼鸳鸯? 活着她都不想和他在一起,难道死了还要被绑在一块儿? 想到那个画面,林疏月不由觉得心塞。 也就是在这时。 谢知凛忽然快步上前,一把就夺过了她手里的毒药,然后扯下自己的腰带反绑住林疏月的双手,任凭林疏月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她只能不停的怒骂。 “谢知凛,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 “你敢碰我,等我的婢女进来,不会放过你的!” 谢知凛见她如此天真,不由冷笑起来。 “婢女?你是指流霜和追影那两个丫头?林疏月啊林疏月,你平日里看着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么糊涂?” “今天晚上,我抱着必得的决心,你觉得我会不防着你那两个丫头吗?” “实话告诉你吧,刚刚我进来时,就已经有人把她们调开了。” “别不相信,我知道你那两个丫鬟武功高强,可她们武功再高,终究只是丫鬟,而且双拳难敌四手,这是谢府,不是你们林家,以前是我对你心慈手软,不肯用强硬的手段,否则你以为,在这谢府,你能活得这么安生?真能如你所想,为所欲为?” 林疏月愤怒的瞪大了瞳孔。 谢知凛看到了她眼底藏着的悲戚与绝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隐隐有些痛快。 他一边将她抱回床上,一边道:“不怕告诉你,除了追影和流霜,你院中其余人包括春晓和碧柳全部被祖母弄走了,今天晚上,我们必定要成为夫妻!” 只要他和林疏月坐实了夫妻之实,林疏月就不可能再离开谢家了。 毕竟,女人最爱心软。 他不相信,林疏月当真对他再无半分情意。 现在的态度,不过是生了二心,想要离开他再择高处罢了。 只要他得到了她的身子,让她知道,除了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林疏月一定会乖乖的服软,到时候他不介意把她带去京城,做个侍妾。 一个商户女,当了国公府的贵妾,也算抬举她了。 这样想着,谢知凛开始解林疏月的衣带。 林疏月挣扎也没有用。 她的身子越来越软,让她更害怕的是,体力有一股陌生的热潮在涌动,引导着她向谢知凛靠近。 她咬咬唇,心里知道,今天大概是逃不过去了。 既然逃不过去,索性不做无用功。 林疏月悲戚的笑起来。 眼中带着泪花儿。 “谢知凛,我真看不起你。” 谢知凛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道:“无所谓了,看不起就看不起吧,等我成了你真正的夫君,你就会知道,我是你的天,到时候你自然会重新爱上我。” 林疏月讥讽的嗤笑起来。 “行啊,那你就试试,我保证,今天过后,虽然你得到了我的人,但你会永远失去我的心,而且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只要被我找到机会,我一定会先弄死你,再弄死你们谢家的每一个人!” “不信你就试试!” 她发了狠,咬着舌尖说出这番话,每吐出一个字,就剜如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刺在谢知凛的心上。 谢知凛动作一顿。 此时,林疏月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小衣。 如雪的肌肤印入谢知凛的眼帘,明明应该很激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林疏月恨他的那几个字眼时,他心中澎湃的情潮却忽然就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难言的钝痛。 他目光幽深,定定的看着林疏月充满憎恨的双眼。 心里涌上一抹悲哀,却改变不了他誓要拥有林疏月的决心。 谢知凛扯唇笑了笑。 笑声凄凉,也不知道是在讽刺林疏月,还是在讽刺他自己。 他沉声说:“那就恨吧,恨我也比离开我强。” 只有恨,才能让她永远记住他。 哪怕下了地狱,两人也生生世世,永远纠缠。 谢知凛俯下身去。 唇瓣贴上她的脖子,肩头,林疏月瑟缩了一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到底没有忍住,呜咽着带上了哭腔。 “放开了,谢知凛你这个混蛋,我认输了,你就是要钱而已,我给你就是,你别碰我,别碰我……” 她真的好恶心! 不是那种即将失去清白的恶心。 而是夺她清白的是这个男人。 这个曾害她蹉跎一生,不得好死,全家尽丧的恶魔! 她不要…… 不要…… 林疏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落到鬓角,落到脖子,滑到肩头。 谢知凛尝到了她眼泪的咸涩味。 他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林疏月就走到了这一步境地。 可是他有退路吗? 没有。 为了恩国公府,为了谢家,也为了他自己,他必须坐上二皇子的那条船,他还有许多丰功伟业没有做,他注定了要达成普通人无法达成的成就。 身为男子,往上爬的过程中注定了要尸山血海。 而林疏月,就是第一个。 他亲吻着林疏月的眼泪,嘶声道:“别哭,别哭了。” “我会好好爱你的。” 就算是棋子,她也是他生命里最沉,最重要的那一颗。 谢知凛正吻得忘乎所以。 就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 一颗石子忽然撞破薄薄的纱窗,直朝床上射来。 ------------ 第115章 我带你走 谢知凛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石子打中他颈后的某个穴位,他身子一僵,随即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整个人压在了林疏月的身上。 林疏月还在哭着,因为害怕而闭着眼,嘴里胡乱的呢喃,泪水糊了满脸。 这时,却只听一道极其清冽又沉稳的声音。 “别哭了,我带你走。” 林疏月一愣,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睛。 只见不知何时,屋中多了一个人,那人戴着玄铁打造的黑色面具,身高腿长,一身墨色锦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就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而压在她身上的谢知凛,早已晕过去了,被男人掀到一边。 林疏月的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行渊的脸色很冷。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本能的朝林疏月伸出手。 “走不走?” 林疏月点头如捣蒜。 这时候,不走的是傻瓜。 裴行渊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手中的匕首割掉绑在她手腕上的腰带,然后搂住她的腰身。 “抱紧我。” 林疏月乖乖听话。 她手脚并用,双手紧抱住他的脖子,两条腿也盘在他的身上。 裴行渊扯过一件衣服往林疏月身上一裹,然后就抱着她就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使出轻功,一路如山中矫健的狸猫,跃上房顶,离开了谢府。 * 林疏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好像踩在了云端,又好像陷在棉花堆里。 身体里有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渴望,让她口干舌燥,急需一汪清冽的泉水来替她解渴,压下那股让她难受的燥热。 林疏月越发靠近了裴行渊。 此时,裴行渊已经带着她来到了南大街上。 虽然是宵禁,但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屋中的气味刚才他也闻到了,应该是从乌兹国进贡来的迷迭香,民间也有胡商贩卖。 这种香料,确实有催人发情的作用。 只是谢知凛似乎还不止用了这些,具体是什么,他分辨不出来,只能找大夫了。 裴行渊抱着林疏月一路疾行,然而快到宅院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胸口一痛。 只见林疏月在他胸肌上咬了一口,然后难耐的仰头望着他,目光迷离的道:“还有多久才到?我好热。” 她快要忍不住了。 那种难受的感觉,让她想要发疯! 裴行渊目光幽深,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马上就到。” 说完,带着她进了宅院。 * 这处宅院叫山水居,是裴行渊在冀州的临时住所。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它依山傍水,确实是个风景优美之地。 宅院不大,胜在环境清幽,后面是冀州有名的乔乔山,山下有两处温泉,另外还有一条瀑布,瀑布下是湍急的河流,河流往下是直接连着冀州城外的大河的。 裴行渊当初看中这所宅院,除了因为它环境好以外,还因为,它是唯一一处,不需要通过城门,便可以直达城外的地方。 因为山水居后面的乔乔山很大,翻过这座山,几乎就到了城外五十里处了。 对于他来说,有安全感,又很方便。 宅院里人不多。 除了几个负责洒扫的下人,就只有一个半边脸上布满疤痕,眼睛也几乎毁了,被烧得凹陷下去的老仆人。 裴行渊一进门,老仆人就迎了上来。 “少主回来了。” 话音落,就注意到了他怀里的林疏月,诧异的“咦”了一声。 “这位是……” 他的面容十分可怖,哪怕露出这般好奇的表情,也不见丝毫可爱。 反倒是多添了一份阴森。 裴行渊却好似没见到一般,沉声吩咐:“去把福仙姑姑叫来。” 仆人微愣,随即应道:“是。” 不夜天。 福仙姑姑接到下面人的传话,连忙收拾好东西,赶往山水居。 在门外的马车上,看到了一脸伤疤的老仆人。 她顿时面露嫌弃。 “来就来,怎么你还亲自过来了?少主是不是又受伤了?这次严不严重?” 老仆人招手道:“快上来,不是少主受伤了,是一位姑娘。” “啊?姑娘?” 福仙姑姑露出吃瓜的表情。 “哪位姑娘?是云锦……” “不是她,是一位陌生的姑娘,而且我瞧那样子,好像也不是受伤,而是中了某种魅药,呵呵呵呵……少主紧张得不行呢。” 如果真是受了得伤,他必定不会如此时这般怡然得乐。 就因为瞧出那姑娘是中的魅药,而他家少主如此担心,瞧着与那姑娘竟然关系匪浅。 福仙姑姑更加好奇了。 但老仆人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便按捺住了没有多问,两人一起往山水居赶去。 山水居内。 厢房中。 裴行渊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手里转着茶杯,目光定定的看着在床上几乎要扭成一条麻花的女人。 林疏月只觉得身体很难受。 难受得快要疯了! 她不停的在床上蛄蛹,五斤重的棉被,硬生生被她抱在怀中,揉成一坨,让她不停的蹭啊蹭的,却还是没能缓解心中的燥意。 林疏月哭了出来。 “帮帮我,快帮帮我啊……”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她宁愿死,也不想受这样的折磨。 裴行渊其实也不好受。 不管他对林疏月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他到底年轻,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 要是说他看着这么大一个美人在眼前摆出这种姿势,心中没有半分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但裴行渊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所以只是在旁边守着,免得她出什么事,自己则半步也没有再上前。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荣伯带着福仙姑姑来了。 他松了口气,站起来想要去开门,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湿,攥紧了拳头里也全是汗。 裴行渊抿了抿唇,眸色深了一下,不动声色从怀是掏出帕子,擦干手里的汗,去把门打开。 福仙姑姑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少主。” 裴行渊面无表情的道:“人在里面,你去看看吧。” 说完,自己迈了出去。 外面空气清新,月光皎洁,加上山水居的位置在半山腰,夜里有风吹来,倒也不觉得热,反倒有几分凉意。 裴行渊这才感觉到身体轻松了几分。 荣伯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没有进去。 毕竟中了魅药,必定衣衫不整,他也不方便进去伺候。 屋檐下一时寂静无声。 没过多久。 室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脸色一变,裴行渊下意识就转身往屋里走去。 ------------ 第116章 她中了毒 “怎么了?”裴行渊急切的问。 只见福仙姑姑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两根银针,而林疏月衣衫散乱,倒在床上,已经人事不醒。 她苍白着脸,抬头面向裴行渊道:“少主,不行,她体内除了迷迭香,还有曼陀罗花粉,曼陀罗花粉有毒,本来若这两种东西分开进入身体,都很好解决,可偏偏它们凑到了一块儿。” “你说什么?”裴行渊脸色一变,大步上前逼视着福仙姑姑,“你说她中毒了?” “对!” 福仙姑姑的内心也很慌乱。 都怪她,太大意了! 因为荣伯来找她时,说林疏月中了魅药。 所以她进来以后,先入为主,也只查看了林疏月中的是何种魅药。 闻出是迷迭香以后,便立马拿了银针,想要替她缓解。 迷迭香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只需要她几针下去,就可以帮她缓解。 到时候再辅以药汤送下去,林疏月很快便能清醒了。 可没想到,她两针下去,林疏月忽然就开始疼痛,抽搐,脸色也开始发紫。 她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重新把脉,仔细检查,又割开林疏月的手指放了几滴血,闻过以后,才发现她认错了。 除了迷迭香,还有曼陀罗花粉。 这两种毒素,分开都不是难事,难的是他们混在了一起。 而且这曼陀罗花粉不像是近日才服用的,像是服用了有一段时间,毒素已经浸入她的五脏六腑,如今被她的银针一催,毒素激发,若不好好救治,别说是解毒,只怕林疏月的命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是她不好,太粗心了,凭她的医术如果早一点仔细诊断,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也不至于让林疏月陷入危险! 想到这儿,福仙姑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也没想要推脱,直挺挺的跪下去,颤声道:“是属下大意,请少主责罚。” 裴行渊自然是生气的。 但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导致新的问题产生。 他一把将福仙姑姑拎了起来,双眸赤红的道:“还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福仙姑姑一愣,心中诧异于裴行渊过激的反应,同时点头,“有、有。” 裴行渊道:“说!” “需要内力深厚之人将曼陀罗花粉的毒素逼出,再施以汤药,她自会痊愈了。” “幸好这曼陀罗花粉所摄入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只要把毒素逼出来再好生将养,让身体恢复如初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裴行渊皱起眉,听她说完以后,立马掀袍上床。 将林疏月拉起来坐好,开始往她的体力灌入内力。 福仙姑姑张了张唇。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嘴了。 少主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很清楚。 这么多年了,他面热心冷,身边从未有什么人能真正与他亲近,就连他们这些跟了二十年的老仆人,也进入不了少主的心,就更别提女人了。 这位姑娘,能得少主如此看重,竟然不惜亲自为她解毒。 看来,她在少主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福仙姑姑趁着裴行渊给林疏月解毒时,悄悄走到门口,写了张药方交给守在门外的荣伯。 屋内的声音,荣伯都听到了。 他与福仙姑姑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快步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 裴行渊与林疏月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 林疏月的鼻子,嘴巴,耳朵,以及手指的伤口上,也都渗出了丝丝黑血。 那是被内力强行催出体外的毒素。 福仙姑姑拧了一条干净的湿手帕,替她将脸上与手指上的污秽都擦了。 过了半响,裴行渊才收回手,然后睁开双目。 “怎么样?好了吗?” 福仙姑姑替林疏月把了下脉。 惊喜的点头。 “好了。” 林疏月感觉自己身体一痛,然后便没了意识,等她再醒来,发现又到了裴行渊的怀里。 四肢仍旧绵软无力,小腹之处,那股无法言说的燥动仍在,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她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走过一趟鬼门关。 只以为福仙姑姑还没有帮她解了那劳什子迷迭香,便幽幽的道:“怎么还没解?我、我忍不住了……” 身后的胸膛强壮有力,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他的心跳声。 如果不是不想事后被追责,她现在肯定就直接把人扑倒了。 福仙姑姑面色一僵。 裴行渊的脸也沉了下来。 看向福仙姑姑。 “怎么回事?迷迭香没解?” 福仙姑姑尴尬的笑了笑,支吾道:“本来我用银针为她解迷迭香,哪知道她中了曼陀罗花的毒,只能叫您用内力逼毒了。” “她现在这么难受,想来是因为内力属热,让她周身血液流通更快,自然那香料的作用也就越深,较之前反应也就越大了。” 裴行渊的脸一黑。 “那你还不快继续用银针帮她?” 福仙姑姑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若是之前,我自然能用银针帮她缓解,可现在,她刚被催出曼陀罗花的毒,身体本就很虚,如果我再用银针,只怕她受不住,到时候迷失香的症状是解了,她本元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落下什么病根子,得不偿失啊!” 裴行渊:“……” 医术一道,他并不了解。 但福仙姑姑说得有理有据,由不得他不相信。 裴行渊的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难受死?” 福仙姑姑面容一僵,忍不住小声嘀咕。 “办法倒是有,您牺牲一下色相,成全这位姑娘不就得了。” 说到底,迷迭香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东西。 男女之间,助兴所用,她瞧着自家少主对这位女子如此特殊,想来对方也有过人之处。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童子身,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不如就趁今日,了结这桩心事,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一发中举,到时候无论生男还是生女,她福仙姑姑都可以帮着照料,少主有后,老主子在地下也宽心了。 想到这儿,福仙姑姑实在压不住兴奋,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裴行渊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她微低着眸,嘴角越翘越高,那脸上猥琐的笑容简直掩也掩不住,不由心头一滞,气得脸都黑了。 “周福仙!” 福仙姑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抬起头,就对上裴行渊喷火的目光。 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立马道:“有、还有别的办法!” ------------ 第117章 是不是你 山水居的后面有一条瀑布。 瀑布下是喘急的河流,河水清澈,顺着山中河道蜿蜒而下,在中间又汇聚了一座寒潭,寒潭往下,才是流向城外的河道。 福仙姑姑带着裴行渊,一边往寒潭的方向走,一边道:“这位姑娘如此难受,无非是心中生燥,痛苦难当,只要用这寒潭之水将身体里的燥意压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迷迭香自然而然会消解。” 裴行渊阴沉着脸,抱着林疏月跟在她身后。 很快,三人到了寒潭,福仙姑姑道:“好了,把她扔进去吧。” 裴行渊冷冷瞥了她一眼,没有扔,而是走到潭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林疏月放了进去。 林疏月其实一直都有意识。 所以,也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她知道裴行渊在帮她,因此进入寒潭以后,哪怕冻得浑身都打了个哆嗦,她没强忍住没有吭声,而是努力抓着岸边的岩石,好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滑下去。 但是。 她毕竟中了药,身体的力气,早已在这一路的折腾里被掏空。 哪里还生得出半分力气,来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 所以只见她只在那里靠了不到半秒,手上便一软,整个身体往水里滑去。 “哎,小心呀!”福仙姑姑喊道。 裴行渊眼皮子一跳,眼看女人滑入水中,清澈的潭水立马淹没了她的头顶,只余水面上冒出一串泡泡。 他立马跳入水里,游过去将林疏月拎了起来。 “咳咳。” 林疏月呛了水,身体如一只八爪鱼似的,圈在他的身上。 裴行渊沉着脸问:“站不稳?” 林疏月虚弱的看着他。 “我、我没力气了。” 说着,扒拉着他的手,也渐渐往下滑。 裴行渊:“……” 两人的身体泡了水,都已经湿透。 月光下,衣服紧贴着身体的曲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福仙姑姑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立马道:“哎哟,我忘了厨房还煎着给这位小姐的药呢,少主您陪她在这儿泡着,属下就先回去了哈。” 说完,一溜烟跑了。 裴行渊:“……” 他噎了一下,没好气的沉着脸。 林疏月虽然看不见他面具下的模样,但也感觉到了,这个男人不是很高兴。 不过想想也是,任谁凭白无故的摊上她这么一个烂摊子,都不会高兴的。 她抬起手,推了推裴行渊的胸膛。 “你走吧,我自己可以。” 不就是靠着泡会儿水吗? 她就不信,她做不到。 然而,裴行渊却没有动。 他看着怀中女人苍白的脸色,水珠聚在她的睫毛上,形成一把有弧度的小扇子。 月光下,她的肌肤如玉一样洁白,吹弹可破,衬得那张红唇也如樱桃般,娇艳欲滴。 裴行渊的喉结滚了滚。 片刻,才说道:“我陪你。” 说完,就将她转了过去,让她靠着自己肩膀,而自己的手,则是紧紧的揽住她的肩膀。 这样的姿势,相当于两人并肩站在水中,可以避免某些尴尬。 林疏月见他如此,自然也不会拒绝,语气幽幽的说:“谢谢了。” “不客气。”男人的语气硬邦邦的,一如他身上的肌肉。 林疏月微低着头,有气无力的扯了下嘴角。 时间在他们之间缓缓流淌。 四周仿佛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山间偶尔的蛙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疏月感到身体里的那股燥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蹿进脊骨的寒意。 她低声道:“我好了。” 裴行渊松了口气,全程不敢直视她的身体,就这样搂着她飞回了岸上。 落地的时候,林疏月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 裴行渊喊道:“小心。” 下意识握住林疏月的手臂一扯,却不料女人浑身无力,直接落入了他的怀中。 裴行渊呼吸一滞。 只见此时的林疏月,身体柔弱无骨,落入他怀中时,他下意识单腿微屈,稳稳接住了她,却也因此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他们的脸,中间最多隔着一个巴掌。 寂静的月光下,能清晰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个毛孔,呼吸可闻。 林疏月对上了裴行渊那双幽深如寒潭般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升起一股熟悉而怪异的感觉。 好像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都见过。 对,就是这双眼。 就是这种感觉。 一样的黑夜,一样的眼神,只是那一双眼里面饱含痛苦和不甘,而现在的眼睛里却只有诧异与平和。 是他吗? 你是不是那个人? 莫名的,她的眼眶泛了红,鼻尖也一阵泛酸,今日以来被算计后的彷徨,对于前世的愤恨不甘,对于这一世的压抑与愤懑齐齐涌了上来。 她忍不住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裴行渊的面具,嘶声道:“是你吗?是不是你?” 她没有说出名字。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可她就是有种莫名的笃定。 笃定他知道她说的是谁,他知道,她在确认什么。 泪水从林疏月的眼眶里滑落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故人相逢,还因为,她看到了活生生的他,一个没有变成残废被困于别院,没有死在金銮殿上的他。 裴行渊的心里震动了一下。 面具下的脸,也隐隐发白。 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难道,她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时间百感交集,曾经有多想告诉她自己重生的事情,如今心情就有多复杂。 他很想握住她的手,跟她说他是。 他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可是…… 想到什么,裴行渊攥紧了拳头,凌厉的唇也抿成一片。 他没有说任何话,放下林疏月,就转身飞走了。 “你别走!” 林疏月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那道身影却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那里,望着四周古怪嶙峋的山石草木,泪水滚滚滑落。 “你为什么要跑?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林疏月,我是和你一起被关在那里的小疯子,我是小疯子啊!” 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 那人像是真的走了,山间只留下她一个人的回声。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福仙姑姑带了两个婢女跑了过来。 “唉呀姑娘,你怎么坐在这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婢女将带来的衣服和披风给林疏月套上。 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是他通知的吗? 林疏月顾不得穿衣服,抓住福仙姑姑的手问:“他人呢?他去哪儿了?是他叫你们来的,是不是?” 福仙姑姑面色一僵。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少主和这个女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慰道:“姑娘,山间夜里冷,赶紧把衣服穿上回去吧,少主说不定会在家里等您呢。” 林疏月没有再说什么。 她任由福仙姑姑替她穿好衣服,然后在她们的搀扶下,回到山水居的宅院内。 ------------ 第118章 他救了她 然而,事实令她失望了。 裴行渊没有在宅院里。 他离开了。 荣伯说:“少主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所以先走了,不过他交待属下们要好好照顾林小姐,定要等林小姐的身体全好了,再放您离开。” 说着,荣伯带头引路。 “林小姐,请跟我来吧。” 林疏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默默的跟在荣伯身后,回到房间。 自然有丫鬟捧来炭火,为她取暖,又将脏了的衣物拿下去清洗。 福仙姑姑端来一碗药,坐在床上,让她喝下。 她也没有拒绝,甚至都从未怀疑过,这些人对她是否会另有居心。 她默默的将那碗药喝了,然后对福仙姑姑道:“多谢你了。” 福仙姑姑笑了笑,“别客气,都是少主吩咐的。” 说完,让丫鬟过来替林疏月擦干头发。 林疏月也不动,任由她们摆弄,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前世那个沧桑落魄的身影。 她想,她之所以念着他,想见他,是因为前世两人同病相怜,再加上互相陪伴了三年,她对他自然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但这一世,他还不是他。 他没有被囚禁,没有遭遇那些迫害,更不可能知道,眼前的她是曾经与他相伴三年的人。 所以,他被她的反应吓到,逃走,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林疏月默默的安慰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越来越难受。 福仙姑姑带着人给她喂完汤药,又绞干了头发,这才亲眼看她睡下。 眼看着林疏月进入梦乡,却还是睡不安稳,眉头一直紧锁着,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山水居。 西边的别院内。 正中间的厢房里亮着灯,裴行渊坐在房中,手里拿着折子,却并没有看,而是看着眼前的一豆灯火出神。 他的重生,在他预料之外。 是上天送给他的惊喜。 所以重生之后,除了实施自己的复仇大计,他还设法留在冀州,就是为了能亲眼看到她与谢知凛和离,离开谢家这个虎狼窝。 他曾经以为,她从新婚之夜后的种种变化,皆是因为她无意中得知了谢知凛诈死的真相。 这很正常。 毕竟随着他的重生,许多事情就如同那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就全部变了。 毕竟除了林疏月,他这边的许多人和事,也发生了变化。 比如二皇子。 比如……更多。 总之,这件事情,并没有让裴行渊往林疏月也是重生的这个可能性上想。 毕竟这种事情,机会太渺茫了,一个人重生已经是上苍打开了方便大门,又怎么会让所有人都重生呢? 可现在,事实告诉他,林疏月是。 她跟他一样,都被上苍垂怜,重活一世,回到了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 想到这儿,裴行渊微微有些怔忪。 这时,敲门声响起。 是福仙姑姑。 “少主。” 裴行渊回过神来,将折子放下,沉声道:“什么事?” 福仙姑姑隔着门说道:“林姑娘已经睡下了,属下特意来跟您说一声。” 屋中静了一瞬。 紧接着传出裴行渊淡冷的声音:“她的情况如何?” 福仙姑姑道:“暂时没有大碍了,休息一夜,便可以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福仙姑姑无声的离开。 等她走后,房间里的灯又燃至半夜,方才熄灭。 翌日。 林疏月醒来时,身体里所有的症状就都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福仙姑姑的药,她不仅没有感到半点难受,身体反而还轻盈了许多。 就仿佛将体内所有沉苛都清理了出来。 她心中十分感激。 福仙姑姑没有回不夜天,昨晚也宿在了山水居,一大早,她端了碗药汤过来,瞧见林疏月醒了,笑道:“你醒了,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林疏月正坐在镜子前梳妆。 闻言连忙起身,对福仙姑姑恭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姑姑相救,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而且比往日似乎还舒服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姑姑的功劳?” 福仙姑姑笑道:“不是我,是少主。” 林疏月一愣。 福仙姑姑盯着她的眼睛,见她似乎对自己身中曼陀罗花的事情毫不知情,便不由皱起眉来。 “你不知道你中了毒吗?”她好奇的问。 林疏月又是一惊。 “怎么会?” 她从来没有中过毒。 而且她的身体她很清楚,也从来没有中毒的迹象啊。 “莫不是姑姑看错了?” 福仙姑姑摇头道:“不会,我行医三十余年,如果连这都能看错,也没资格留在少主身边了。” 林疏月迟疑,“少主……你是说……他?”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福仙姑姑挑了挑眉,很快意会她所指的是谁,笑道:“对,就是他。” 林疏月抿唇。 福仙姑姑道:“你所中的,是曼陀罗花之毒,这种毒无色无味,却能朽骨吸髓,是很厉害的毒药,对方或许是怕你察觉,所以下的份量很轻,否则你现在便不会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而是浑身长疮流脓,最后疼痛而死了。” 林疏月皱眉,“长疮流脓?浑身疼痛?这是中了曼陀罗花的迹象?” “对啊,你要是不信,查查医书便知。” 林疏月当然相信福仙姑姑。 对方没理由骗她。 而且……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自己被关在后院中的场景。 那个时候,是她嫁进谢家的第二年。 她库房里的嫁妆虽然被搬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些奇珍,被她护了下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浑身发痒,开始长疮,流脓。 她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最后,是秦氏找了一个老仙医,说那老仙医是不世出的高人,轻易不会出手,出手便是高价诊金。 命都快没了,护着钱财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便打开库房,将自己的珍宝献了出去。 那老仙医的药,也确实有用。 她用过以后,就好很多了,病也慢慢痊愈,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谢家,更没有怀疑过秦氏,只当是自己不小心身染怪病,谢家请人救了她。 现在看来,难道那个时候,她也是中了毒? 林疏月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尤为难看。 福仙姑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没有打扰,而是收拾好屋子里的东西,就打算走了。 林疏月反应过来,连忙叫住她。 “姑姑且慢。” 福仙姑姑回头,“林姑娘还有什么事?” 林疏月走到她面前, 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请问你家少主还在庄子里没有?承蒙他相救,我想见他一面。” ------------ 第119章 负心薄幸 福仙姑姑愣了愣。 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不在庄内,如果姑娘想感谢他,留张字条即可。” 林疏月:“……” 她沉默了一下,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是对方不想见她的托辞。 心中有些自嘲,莫名的,还有一些失落。 林疏月点点头,福仙姑姑连忙拿来纸笔。 然而当她提起笔,却忽然不知道应该写什么了。 有什么好写的呢? 有些话,即便不说,昨晚那一个眼神的对视,相信彼此心里都应该明了。 他不愿意见她,要么是被她吓到,要么,就是…… 林疏月闭了闭眼。 到底还是放下笔,放弃给他留字了。 福仙姑姑有些诧异。 “姑娘不写了吗?” 林疏月点点头。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递给福仙姑姑。 “字就不留了,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就是。” 福仙姑姑将玉坠接过来,又是一惊。 这玉坠不是…… 老天爷啊,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少主贴身戴着,从不离身的东西怎么会在她那儿? 此时,福仙姑姑的脑海中,已经脑补出几百回各种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了,而她家少主,显然是负心的那个。 她重重点头。 “林姑娘放心,我一定帮您办到。” 林疏月离开了山水居。 别院里,福仙姑姑满脸幽怨的将玉坠递给裴行渊。 “少主,这是林姑娘留给你的。” 裴行渊一愣。 他接过玉坠,沉声问:“她有没有说什么?” 福仙姑姑摇头,“林姑娘什么也没说。” 裴行渊沉默了一下,道:“你出去吧。” 福仙姑姑却没有走。 裴行渊蹙眉,抬眸看向她,“还有事?” 福仙姑姑咬了咬唇,一身白色的道袍将她的身材衬得有些臃肿,而裴行渊的威严,也让她有些惧怕。 但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道:“少主,属下斗胆,想要劝您珍惜,林姑娘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属下看得出来,她很难过,很伤心,她是个好姑娘,您不应该负了她……” 见她越说越离谱,裴行渊脸色一黑,道:“不是你想的那个!” “啊?” 福仙姑姑抬起头,满脸错愕。 裴行渊感到有些头疼。 他揉了揉额角道:“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福仙姑姑:“……” 好吧。 男人负心薄幸起来,借口就是多。 她嘀嘀咕咕的走了。 裴行渊的脸黑如锅底,但最终,他也没有解释。 谢宅。 谢知凛醒来时,也是第二天上午了。 后脑勺和额头都很疼痛,额角的伤口早就结痂了,鲜血干涸糊在脸上,十分不舒服。 他迷茫的从床上爬起来,脑袋空白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随后,往床上一看。 发现床上空空如也,顿时脸色大变。 “林疏月!” “林疏月!出来!”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外面,几个小厮守在院门口,正在打瞌睡。 听到声音,他们惊醒,看到谢知凛出来,顿时面上一喜,迎上前道:“少爷,您醒啦?” 然而,下一秒就发现了谢知凛脸上的血迹。 顿时变了脸色。 “少爷,您脸上……” “别管我,林疏月呢?林疏月在哪儿?” 他面色仓皇,一把揪住其中一个小厮的衣领问道。 小厮神色有些慌,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少夫人不是在房里吗?昨晚您进去以后,小的们就听您的吩咐,把门反锁上了,今早才撤了锁,少夫人难道不在?” 谢知凛:“……” 昨晚模糊的记忆袭来。 他记得,他扑倒了林疏月,然后…… 好像有什么东西,打了他一下。 再后面的记忆就没了。 所以,他是晕过去了? 而林疏月呢,被人劫走了?还是什么…… 他首先想到的是追影和流霜。 于是跌跌撞撞,急匆匆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今日的心情很好。 因为昨天晚上,她总算派人把流霜和追影那几个丫头制住了。 她相信,只要凛儿和林疏月圆了房,林疏月就一定会心向谢家的。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失了清白,还会离开丈夫的。 凛儿又没犯天大的错,普通人家尚且三妻四妾呢,何况是恩国公府的嫡子? 凛儿虽然现在没有官身,但那是他年轻,昨晚她已经和恩国公探讨过了,等这次凛儿回了京城,国公爷和沈相那边就会把他举荐给皇上,给他安排差事。 再加上二皇子的提拔,相信凛儿很快就能高升。 到时候身居高位,林疏月就会清楚,谢家肯用她的钱,那是抬举她。 整个林府都会因她嫁进谢家而感到荣耀。 老夫人正自得其乐,这时,谢知凛匆匆跑进来。 “祖母,祖母!” 老夫人一惊。 站起身,诧异的看着他。 “凛儿,怎么了?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她大惊失色。 谢知凛顾不得解释,急声问道:“追影和流霜呢?在哪儿?” 老夫人有些纳闷,“在房间里关得好好的啊,怎么了?” “带我去看看。” 老夫人虽然不解,但看他一副着急的模样,还是吩咐刘妈妈带他去了。 此时,东跨院旁边的厢房内。 流霜和追影都被铁链绑着,嘴里也塞了布团,被困在屋内。 而她的旁边,是春晓和碧柳。 昨天晚上,谢家布局周全,是恩国公派的人把她们引出止澜院,然后绑了她们。 追影和流霜再厉害,到底还是敌不过恩国公养出来的那些死士。 所以她们很快被抓起来,而春晓和碧柳就更简单了。 两人不会武功,只需要一记闷棍,就解决了。 此时,四人都是愤怒又焦急。 偏偏嘴巴被堵着,说不出任何话。 很快,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同时还伴有谢知凛焦急问话:“四个人都在里面吗?有没有人逃走?” 守门的死士道:“都在,没一个逃走。” 说完,门被打开。 刺目的光线照进屋内,四人顿时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知凛看着屋中的四个婢女,脸色更加发白。 不是她们。 那是谁? 还有谁能无声无息的潜入谢家,把他打晕,将人带走? 他心中六神无主,正慌乱时,这时,忽然有小厮急匆匆的跑来,大声道:“少爷,少夫人、少夫人回来了!” ------------ 第120章 全家撑腰 前院。 林疏月身形笔直,站在那里。 昨晚的衣服,福仙姑姑命人洗好烘干了,今早就放在她的床头。 所以她今天回来,还是穿的昨天那身。 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着想。 毕竟,一个女子失踪一整夜已经足够令人猜忌,若第二天再穿着新的衣服回来,只怕林疏月不好向谢家人交待。 虽然在她看来,也无需交待什么。 但福仙姑姑的考量,却是为她着想。 谢知凛得了通报,赶去前院,就看到她一脸冷意的站在那里。 他脚步一顿,急躁了整个早上的心在看到她的时候,竟然就莫名的平静下来。 他一步步走到林疏月面前,先是打量了她一下,确定她没事,这才问:“你去哪儿了?昨晚……是谁带走了你?” 他很肯定,一定有个第三者,打晕了他,将林疏月带走。 林疏月没有回答。 她转眸,看着谢知凛。 那张清丽英气的脸上,此时是谢知凛从未见过的冷漠与淡定。 她开口就道:“谢知凛,我们和离吧。” 轰—— 如五雷轰顶。 让谢知凛的眼前发黑,心中更加郁闷。 他沉了脸道:“你别胡说八道,走,跟我回房。” 说完,就伸手去拉她。 林疏月却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带着让他见之恼怒的嘲讽。 “你是要我站在这里,将你昨晚的所做所为昭告全天下吗?谢知凛,我今天好言好语向你提出和离,是想全了我们两家的颜面,你别逼我。” 谢知凛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阴沉下眉眼,冷声说:“我做了什么?我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林疏月挑眉。 “哦?给我下药,强迫我圆房,也不算对不起我?” 谢知凛一噎,没好气的道:“我们是夫妻,圆房本就是你应尽的义务,至于下药,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那不过是一点助兴的东西,让我们夫妻更加和谐,这有什么?” 林疏月原本疏冷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 她忽地嗤笑。 “行,这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就看到府门大开,一大群人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目光刚毅,面容清正,一身浅色织金圆领锦袍,蓄着漂亮的八字胡。 而他的旁边,是面容同样英气漂亮的女人,女人手里提着长剑,那浑身的威压,竟然不殊给疆场拼博的男子。 这一对,不是林疏月的父母,林北望和施韵柔又是谁? 在他们身后,是林家大郎、二郎、和三郎。 林家三兄弟背后,又有冀州的知州陈青锋,还有淮南商会的会长江海岳,带着大部分商人、掌柜,更有林家的随从与家丁共二十来个,竟然将整个前院塞得满满当当! 谢知凛瞪大了瞳孔。 后退一步,不敢置信。 “岳、岳父?岳母?你们怎么来了?” 林疏月看到父母和哥哥们,也是满眼泪光。 她走过去,扑进施韵柔的怀中。 施韵柔原本坚毅的神色缓了缓,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伸手揽着女儿的肩膀,轻声安抚道:“月儿,委屈你了。” 林疏月呜咽道:“不委屈。” 有父母和哥哥们撑腰,她哪里会觉得委屈? 她只会觉得幸运。 幸好老天爷让她重生,让她还有机会,可以挽救全家的性命。 让他们一家子能光明正大的逃离这虎狼窝,重新过回他们应有的生活。 林家人是昨天晚上到了。 先前,林疏月让追影亲自送书信蜀州,就是告知他们这边的情况。 林疏月刚重生回来时,也往家中去过书信。 不过那时候父母和二哥都出门在外,没办法迅速赶回来,大哥虽然过来了,但她还没有完成心中的计划,所以不能贸然行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 裴行渊的出现,给了她一丝复仇的光,她知道,谢家被锦衣卫盯上,已经岌岌可危。 所以也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了。 所以她才让追影传信回去,让家里人过来。 毕竟按照规矩,就算要和离,也得双方宗族家长会面,当面签下和离书,才算奏效。 追影传信以后,自己先赶回来,目的是怕她一个人呆在谢府,光有流霜一个应付不过来那一大家子。 而林家人则是要等所有人都回来齐以后,商议好对策,又聚拢了一大批林氏商会与淮南商会的人,好向谢家施压,这才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他们来,是要告诉谢家人,林疏月不是一个人。 有人爱她。 有人支持她。 也有人肯为她付出所有,不顾一切! 林北望沉声道:“当不起你这声岳父!谢公子,你刚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这些时日,你们谢家的所做所为,你谢知凛对我女儿的羞辱辜负,我们也尽皆知晓。” “如今,我林家全家,携带这众多亲朋好友,过来就是为了问你一句,这和离书,你到底写还是不写?” 林北望身为林氏商会的会长,虽然是商人身份,但走南闯北,结交的也有不少达官显贵。 多年纵横商场积攒下来的威压,此刻全部散发出来,竟然令谢知凛也不由心头一颤,腿脚发抖。 他咽了口唾沫。 抿了抿唇,方才道:“岳父误会了,我们不曾欺负月儿,更没有薄待她,至于之前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开口:“那是另有苦衷。” “苦衷?呵。” 施韵柔冷笑起来,她松开林疏月,上前一步,手中的剑即便没有出窍,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你们谢家有苦衷,就可以折磨我的女儿,欺她骗她,意图让她守活寡吗?” “就是,你们谢家不要太过分了!我们虽是商户,却也知道大胤律法!”林三郎说。 林二郎沉声道:“你们若不肯和离,那便对薄公堂,相信公堂之上自有说法。” 林大郎也镇定的说:“我知道你有恩国公和宰相府的庇佑,但万事都要讲一个理字,我相信律法在上,即便是国公府和相府,也不会公然的徇私护短,欺压良民吧!” 这句话,便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 谢知凛不是仗着权势欺负林家吗? 那便把这事捅开,捅破了天,捅到天子耳朵里去! 殊不知,权势有时候是人的倚仗,却也能是人的软胁! ------------ 第121章 逼他和离 谢知凛一震,没想到林家会如此强势蛮横。 他的脸色隐隐发白。 如果说,面对林疏月时他尚且觉得自己游刃有余的话,那么面对走行江湖多年,气势逼人的林家夫妇以及林家三兄弟,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谢知凛咽了口唾沫。 想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老太太威严的声音。 “亲家此言差矣。”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见一群家丁和护院鱼贯而出,将整个前院紧紧围了起来。 而老夫人的身后,赫然是谢家所有人。 施韵柔一见到老夫人,眸中顿时涌起怒火。 她知道,就是这个老虔婆在背后推波助澜,出谋献策,否则就凭谢家这些人,又怎敢欺负她的女儿? 施韵柔厉声道:“老虔婆,你终于出来了!” 谢知凛走到老夫人身边,“祖母。” 老夫人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多言。 然后,拄着拐杖上前一步。 “亲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又何必口出恶言,没得让人觉得你林家没有家教。” “你!”施韵柔怒火中烧。 林北望抬手将妻子拉到身后,沉着脸道:“老太君不必以言语相激,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今日又为何而来,你我皆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呢?” “就是!让谢知凛写和离书。” “你们谢家瞧不起我们林家,我们林家还瞧不起你们呢。” “我妹妹在家被视若掌心明珠,却被你们谢家人如此糟践,莫不是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视礼法与律法于不顾了吗?!” “对!和离!” “和离!” “和离!” “……” 一时间,整个前院里喊声震天。 老夫人脸色微沉,显然也意识到,这群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她是真没想到啊,这淮南商会还能和林氏商会勾结在一起,遇事如此团结。 老夫人心里生着闷气,冷不丁就看到了缩在人群中的陈青锋。 她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陈知州,你也是为林家撑腰而来吗?” 陈青锋原本就想躲在人群中,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好谁也不要发现他来了。 可没想到,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老夫人单独给拎出来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来,他尴尬的呵呵一笑,只能从人群中走出来。 “呃、我……呵呵,我就是来看个热闹。” 天知道,他也不想来啊。 虽然他与谢道远颇有龃龉,在官场上不和,他本人也并不怕谢家。 可现在谁不知道,谢家攀上了恩国公府? 背后还有沈相助力,更别提那不远处还有二皇子态度未明,虎视眈眈呢。 如果可以选择,他是真心不想来。 但事实就是,他没有选择。 裴行渊一大早就找到了他,说谢府有乱,让他带人过来维持治安。 说是维持治安,可听裴指挥使的那个语气,分明就是站队林家的。 陈知州暗暗心惊。 也不知道林家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敢与背靠恩国公府的谢家叫板也就罢了,居然还攀上了锦衣卫? 陈知州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块夹心饼干,说不出的难受。 顶着裴行渊的威压,他不想来,也得来了。 见陈青锋如此说,老夫人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许。 只要没有明言站队林家人就好。 呵,一群区区商户,简直就是乌合之众,也敢来与她叫板! 她没好气的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律法,那我且问你们,你们如今的行为,遵从的又是哪一条律法?” “这是我谢宅,你们不请自来,且纠集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示威,怎么,是欺负我谢家没人,还是觉得你们人多势众就有理了,不管泼了什么脏水,我谢家都应该接下?” 林北望阴沉着脸道:“老太君不必颠倒是非,我们这么多人来,只是想为小女讨个说法,你们自己做的事,总不至于不承认吧?” 老夫人冷笑:“我倒不知,我们做了何事。” 施韵柔一听这话就气炸了。 当下也不顾林北望的阻拦,跳出来道:“你无耻!你们做过的事情满冀州城的人都知道了,需要我们一件件把它摆出来吗?” 老夫人见状,抬了下眉。 这里毕竟人多,她也不想让谢家再次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遂缓和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有些误会,这样吧,这些事在这里也说不清楚,不妨让大家都散了,亲家随我们进屋里再说?” 林北望冷声道:“不必了,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叫谢知凛写了和离书来,我们即刻带着小女走人,从今往后,你谢家是荣是陨,皆与我们无关。” “对,赶紧写和离书。” “别磨蹭了!既然已经攀上相府千金,又缠着我小妹做什么?” “写了和离书,我们这就走人。” 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 谁也不让,谁也没办法更进一步。 谢知凛的脸色阴沉如水。 他看着林疏月。 没想到林家会出现,更没想到,林疏月是铁了心要与他和离。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他忽然问道:“林疏月,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一怔。 都不解的看着他。 他们这儿正在闹和离呢,谢知凛忽然问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干什么? 林疏月也皱眉看向他,却见谢知凛迈步,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 林北望和施韵柔顿时警惕的上前一步,拦住了谢知凛的去路。 “谢大公子,既然已经到了今天,我想你和小女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吧。” 林家三兄弟也走到林北望和施韵柔的身后,将小女护在了最后面。 谢知凛看着林家所有人对林疏月维护的样子,眸色沉了沉。 紧接着,他笑了起来。 “你们如此紧张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能对月儿做什么不成?” “我们毕竟还没有和离,如今仍是夫妻,夫妻之间,简单的说一句话也不行吗?” 在场的人很多。 谢知凛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所以饶是林家有理在先,也无法驳回他这个合理的请求。 林疏月见状,也不让家人为难,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来。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便是,我就在这儿。” 她身姿窈窕,端的是大方秩丽,然而看向谢知凛的神情却是一派肃穆与冷然,眼中全无半分情意。 谢知凛呼吸一滞,那种胸口被棉花拥堵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让他的脸色越发沉郁。 他没有看林疏月的脸。 而是直勾勾盯着她的脖颈,问道:“昨天晚上,你究竟去哪里了?” ------------ 第122章 证明清白 林疏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追着这个问。 但她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伸手往脖子上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红色的小疙瘩。 大概是昨天晚上泡寒潭时,蚊子咬的包。 谢知凛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想到这儿,她心里只觉得无比荒唐,同时,又升起许多讽刺。 她冷笑道:“我去了哪儿,与你有关?” 谢知凛义正言辞,“当然,你现在仍是我的妻子,是谢家妇,我承认,昨天是我太孟浪了,唐突了你,但你我夫妻和谐,圆房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或许用错了方法,但目的总是没错的,可你呢?你打伤我逃跑,敢说你昨晚去了哪儿吗?” 林家三郎也瞧见了姐姐脖子上的红痕。 他不通人事,却也隐隐的知道男女之间那些痕迹是什么,正是半懂未懂的时候。 怕姐姐昨晚当真与男人有染,由此被谢家抓住话柄。 遂大声道:“姐姐昨晚与我们在一起!是我们救走了姐姐。”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周围尽是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林疏月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谢知凛哈哈大笑起来。 “林家三郎莫不是以为我谢知凛是傻瓜?当真那么好骗?你们是何时进的城,城门口自然有记录。” “昨天晚上,你们宿在城外,根本没有进城,以为这一点骗得过我吗?” “而林疏月,嫁进谢家数月有余,不愿同我圆房,不过是因为她早有二心,昨天晚上,就是那个男人救走了她。” “身为谢家妇,却与别的男人在外苟合一夜,如今还带着全家人来我谢家诬陷我们欺辱于你,口口声声说要和离,这到底是我谢家过分,还是你林家太过目中无人?!” 谢知凛一字一句,言词凿凿。 现场的议论声顿时更加轩然起来。 林疏月沉默下来,所有林家人都沉下脸色。 林家三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有些慌,望向林疏月:“姐姐。” 林疏月温柔的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三弟如今也不过十四岁。 对于男女之事,半懂未懂。 被谢知凛以言语引导,会错了意,再加上维护她心切,说错话是很正常的。 无耻的是谢知凛。 明明他最清楚两人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却仍旧颠倒黑白,文过是非,意图将她盯在那荡妇的耻辱柱上,由此逼迫她放弃和离,从而让整个林家都成为他们谢家的傀儡。 真是好一笔算计! 她冷笑起来。 勇敢的迈开那一步,走出人群,大声道:“我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 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有人忍不住问道:“这怎么证明?” “难不成,还能将昨晚的情况还原一遍?” “就算是这样,也没人信她吧。” 低低的讨论传进林疏月的耳朵里,她不慌不躁,只是沉声道:“如谢知凛所说,我与他成亲数月有余,从未圆房,昨晚事出突然,我知道他对我不是真心,只是想利用我林家,所以拒绝了他的亲近。” “但谢家人多势众,先是囚禁了我的婢女,又给我下药,无奈之下,我才将他打晕逃走。” “昨晚我一直呆在城中的破庙,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无人作证,我知道大家不会相信。” “但我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她说着,看向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刘妈妈。 “刘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了,又是你们谢家人,我相信,让她来验,看我是否为完璧之身,这样你们总没有意见吧?” 林疏月的话,让现场的议论如沸水滴入油锅。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女儿家的身子有多么重要,她居然愿意用这种自辱的方式,来向所有人证明她的清白。 施韵柔当先变了脸色,大步上前道:“不可以!” 林家其余人也道:“不能这么做,小姐,你没有错,凭什么要你受此屈辱?” 林北望也沉着脸说:“你别怕,我们有理在先,他谢家纵然是官宦世家,纵然有国公爷庇护,也不能蛮不讲理!” “北望兄说得对。”这时,淮南商会的会长江海岳站了出来。 他是一个儒商,两抹八字胡,眼睛略微狭长,窄脸衬得他更加精明干练。 他面容含笑,对林疏月道:“侄女今天这一验,纵然本身是清白,将来也会成为世人的谈资,玉石不可与瓦砾为伍,你又何苦为了这些下作人家,委屈自己呢?” 林疏月看着江海岳,又看向全心庇护自己的家人,温和的笑起来。 她知道家人们都是心疼她,想要保护她。 可是他们不知道,经历过前世,这些虚名对她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与谢知凛和离以后,她大抵也不会再嫁人。 所谓清白与否,除了谢家人在意,又还有谁会在意呢? 用她一时的屈辱,去换一家的平安与宁静,她觉得值! 这样想着,她看向江海岳,温声道:“多谢江伯伯对侄女的厚爱,您说的我都理解,可侄女心意已决,今日验过之后,我与谢家便再无半分关系,他们也再没什么推脱的理由,不写这和离书。” 她说完,就转身朝谢知凛走去。 “月儿!” “月儿别去!” 林家人着急。 林疏月却已经走到谢知凛的面前,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与他对视,沉声道:“谢知凛,你敢验吗?” 谢知凛心头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敢去看林疏月的眼神。 但想到昨夜发生的事,一股羞恼又占据了他的理智。 “林疏月,你在撒谎!昨晚根本不是你打晕的我。” 林疏月挑眉:“哦?那你说是谁?” “是一个男人!”谢知凛笃定的道。 林疏月冷笑:“是吗?那你亲眼看到他了吗?他长什么样子,身高几何?穿的什么衣服?又是用什么姿势打晕的你?你说得出来吗?” “我……” 林疏月步步上前,谢知凛被逼得步步后退。 林疏月冷声道:“你什么也说不出来,单凭你空口白牙,便想污蔑我与外男有染,那我是不是也能污蔑你在外拈花惹草?” “凡事不讲证据,那这可以说的话就太多了,是不是吗?” 谢知凛心头一震,心中恼恨不已。 他知道林疏月是故意的,事实是,昨晚就是有个男人。 可面对林疏月的话,他却什么也反驳不了。 林疏月沉着脸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走吧,去哪儿验?” 刘妈妈一时间也有些慌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看向老夫人,偏偏老夫人也没想到应对之法。 谢知凛更是心慌不已,他知道,如果今天真的让林疏月验了,那他和林疏月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两人必定会和离! 而这个代价,是他万万不能承受的。 正六神无主期间,这时,背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是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 第123章 她后悔了 只见恩国公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随同恩国公一起过来的,还有二皇子。 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们俩,所以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有动。 谢家人却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喜过望,立马就对着两人跪了下去。 “草民/下官/民妇,见过二皇子殿下,见过恩国公。” 二皇子笑眯眯的道:“平身吧。” 恩国公也亲自上前,将老夫人搀扶起来。 “老太君不必行此大礼,你们都是凛儿的恩人啊,自然也是我国公府的恩人,有人想找你们的麻烦,那便是与我国公府作对,二皇子,你说是不是啊?” 他最后一句话,看向二皇子。 那语气说不清是胁迫还是施压,总之,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二皇子也不计较。 比起势若猛虎的恩国公严和风,他更像一条蛰伏于暗中阴毒的蛇,看着似乎与世无争,实际上,趁人不备的时候,冷不丁就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所以,纵然严和风气势威猛,普通人在他的威压之下,别说与他分庭抗礼,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可是二皇子却并不受他的影响,就好似他的存在,对二皇子来说根本不重要一样。 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境,也影响不了他的决策。 他笑盈盈的道:“国公爷是父皇器重的肱骨老臣,自然是无人敢欺的。” 说着,上前一步,目光幽深的盯着林疏月。 “林姑娘这是受了委屈?告诉本殿下,谁欺负了你?” 二皇子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有些搞不清面前的情况。 这啥意思啊? 二皇子不是站谢家那边的吗?怎么还关心起林疏月来了? 谢知凛看到二皇子与林疏月亲近,也是一肚子火。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自己不要的东西,偏偏也不许别的男人碰。 就好像那人一旦与他有所接触,便成了他的所有物,只能心甘情愿的任他利用,践踏,而不能与别的男人沾染分毫。 谢知凛沉声道:“二皇子殿下,昨夜府中来了贼人,不知可有惊扰到你?” 他这是在变相的提醒二皇子,昨晚真的有男人闯入了谢家。 二皇子如果不想被这事沾得一身腥,最好还是别管为好。 赵行钰的眉梢微挑了一下。 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厌恶,却被他很好的压下去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我的居所与谢宅有段距离,是以并没有被影响。” 谢知凛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 林疏月懒得与他们胡扯,直接问道:“你们到底还验不验?不验就直接写和离书。” 谢知凛正要开口。 这是,严和风却说话了。 “林姑娘。” 他微眯着眼睛,身上是多年上位者所培养出来的强大威压,沉声道:“即便要和离,这诸多细节,也要从长计较,不妨进屋说话可好?” 林家所有人都是一愣。 林疏月也皱起眉。 严和风笑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是以也不必用如此手段来折损人了,谢知凛是我的儿子,要不要与你和离,全在我一句话,你若愿意,咱们就谈,若是不愿意,那便也罢。总之我国公府总不至于非要赖着你区区林家不放,你说是不是?” 林疏月怔然,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北望却会意,连忙一把拉住林疏月道:“好,我们谈。” 只要不让月儿受验身的折辱,谈什么,他都愿意! 今天他一定要带着月儿回家! 说着,一群人便进了堂屋。 他们虽然进去了,但带过来的人却并没有离开。 所有人都等候在院内。 严和风倒也会做人,不仅没有派人赶他们走,还让人拿来茶叶,给所有人都泡了茶让他们喝着。 屋内,林北望拿来纸笔,放在谢知凛面前,沉声道:“写吧。” 谢知凛没有动,而是看向严和风。 严和风坐在主位上,就连老夫人,也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坐下。 反倒是二皇子,坐在主位的另一边,并不参与他们的事,只是言笑宴宴的看着,俨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严和风笑盈盈的道:“急什么?要和离,首先是不是要算账?” 所有人都是一愣。 算账? 算什么账? 林北望却会意过来,立马抬了抬手。 林三郎快步跑出去,没过多久,就拿来一张聘礼单子。 他将那张单子拍在严和风的面前。 “我知道,两人既然分开,那便一切算清,这是你们当初来我家下的聘,单子在这儿,东西也运回了冀州,你们看看单子,若没问题我即刻便可派人领你们去清点东西。” “若东西对了数目,你们立马写下和离书即可!” 严和风挑了挑眉。 倒是没想到,林家人如此硬气。 老夫人有些踟蹰。 她心肝儿颤颤,这事儿如今已然全部交到了严和风的手中,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 严和风笑道:“行,林老弟果然有魄力,既然你们和离之心已决,我也不强求了,嫁妆你们自带回去,这和离书,我让凛儿写。” 说完,便要让谢知凛写和离书。 谢知凛面色铁青,是万般不愿意。 恰巧这时,林疏月忽然开口:“且慢。” 他顿时眼睛一亮。 他就知道,林疏月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他。 他们毕竟是自小相识,有感情基础在呢,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 是她在跟他闹脾气而已。 她一直是想逼他认错,回头,让他一生只爱她一个,女人嘛,闹起来都是这样。 现在看到他真的要写和离书了,这才慌了,后悔了? 这样想着,谢知凛高兴的上前两步,想要握住林疏月的手却被她及时避开。 他神色一僵,但仍旧不死心的问道:“月儿,你后悔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与我和离,我们之所以会闹到这个地步,皆因为误会太多,你又不愿意相信我的解释。” “你现在是不是想通了?我没有骗你,我心里是有你的。” “只要你愿意与我和好,我们就可以当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对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哪怕到了京城,我能保证,你还是我的妻子,与纤纤平起平坐,好吗?” 谢知凛这话一出,屋中别说林家人,就连谢家人与恩国公也变了脸色。 ------------ 第124章 一别两宽 “凛儿,你在胡说什么?” 老夫人当先发怒,喝斥道。 林疏月区区商户之女,怎可与宰相之女平起平坐? 严和风也沉下脸。 “我竟不知,我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之位,竟要让给一个商户之女坐!” 谢知凛有些着急。 他在等林疏月的回答。 只要林疏月回答一声,她知错了。 她心里有他。 过往的一切,都是在跟他闹小脾气。 那么,他就有办法说服父亲与祖母,让他们承认林疏月恩国公府儿媳的身份。 大胤朝自开国以来,不是没有一门双妻的先例。 别人可以,他自然也可以。 沈纤纤为人大度,相信她也不会与林疏月计较的。 然而。 却只听到林疏月启唇,淡淡的说:“你想多了,我之所以拦住恩国公,只是想跟你把账算明白而已。” 谢知凛脸色一白。 身子晃了晃。 几乎是不敢置信。 林疏月……真的,完完全全,心里一点也没有他了? 林疏月从怀中掏出几张借条。 “刚才听我父亲所说,我们已经将你们谢家所送的聘礼一一归还,那么我的嫁妆,是否也应该带回去?” 恩国公皱起眉,点点头。 “那是当然。” “既然有国公爷这话,那就好说了。” 林疏月微微勾起唇角,将那几张借条,交给恩国公。 “国公爷请看,这是自我嫁进谢家以来,谢家从我那里支取的银子和一应器物,总计有二十八万三千五百四十一两。” “还有,这是二房曹氏给我打的借条,总计七百九十八两。” “借条都在这儿了,既然我已经离开谢家,那么这些钱,是不是也应该还我?” 林疏月的话音落下。 整个堂屋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 林家人自然是面容严肃,不假辞色,仿佛只要谢家人不还这银子,他们便要闹上公堂,甚至去敲登闻鼓,找皇上说理去。 老夫人没有开口。 她拄着拐杖,坐在主位上,脸色一片铁青。 她万万没有想到,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林疏月会催着他们谢家还钱。 那些钱…… 一半是府中花费,另一半,纯属是为了救谢道远和谢知凛所用。 她毕竟还没有离开林家呢,谢道远和谢知凛一个是她的公爹,一个是她的丈夫,花她一点钱怎么了? 就这,也值得她如此算计! 老夫人不开口,便总应该有个人出来应声。 谢道齐捅了捅曹氏的胳膊,曹氏面对这么多人,也觉得丢脸至极。 但事情已经说出来了,她不承认也不行。 好在她欠得不多,区区七百多两而已,尽管要拿出来也很让她肉疼,但此时她也不得不拿出来了。 曹氏羞恼的道:“不过就是几百两而已,你身为人媳,不孝顺婶母,活该你被人休弃。” 说完,就让丫鬟翠儿拿来银票,还给了林疏月。 林疏月接过银票,数了数,笑道:“二夫人此言差矣,我并非被谢家休弃,而是主动和离,这其中差别,希望二夫人能分清楚。” 曹氏:“……” 以前一口一个二婶。 现在却口口声声只称二夫人。 她虽然说不喜欢林疏月,可这会儿听在耳朵里,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她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紧绷着,仍旧没有开口。 她便明白过来了。 不是老夫人不愿意还这个钱。 而是以谢家如今的积蓄,本来就是入不敷出,又哪里去找整整二十八万两银子? 林疏月这是拿捏到了谢家的痛处。 如果把这几张借条拿出去给别人一看,只怕世人都要戳掉谢家人的脊梁骨了。 到时候别说是谢家,只怕恩国公府和相府的名声都要受此牵连。 严和风也没想到,谢家能欠林疏月这么多钱。 他的眼皮跳了跳,心里对谢家有了些成见。 “老太君,这些欠条,可是真的?” 别人提问,老夫人可以不回答。 但是面对恩国公,她不敢回避。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借条不假,可这借钱的缘由,却大有可说。” “哦?”严和风道:“什么缘由?说来听听。” 老夫人道:“当初道远和凛儿一起落难入狱,我们为了救他们出来,上下打点,所以才花了这么多钱。” “按理说,林疏月是凛儿的妻子,又是谢家的儿媳,这笔钱她既然有能力拿出来,拿来营救丈夫与公爹,本就无可厚非。” “谁知道她非要打借条,称这是她借给我们谢家的。” “老身当时想着,也罢,商人重利,她非要打借条,那我便写张借条给她。” “可谁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她明知道我谢家的难处,却视若无睹,想来是早就与我谢家离心了。” 严和风煞有介事的点头。 “你说得不错,这钱财用途既是为了营救家人,便不能算得那么清,林疏月,你看这欠条我们给你减半如何?” 林疏月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她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冷笑道:“国公爷好厉害啊,嘴皮子一翻,就白白拿走我十四万两银子,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国公爷有如此好的本事。” 这话一出,严和风顿时沉了脸。 林疏月威胁的意味太明白。 竟然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 林疏月的想法却很简单。 别说他是谢知凛的亲爹,就算他不是,那又怎样? 钱是她的,她愿意给谁花,那人自然能花到她的钱,至于她不愿意的…… 一个子儿都别想碰! 气氛瞬间僵持下来。 这时,陈青锋或许是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连忙出来说道:“各位若不介意,能否听我一言?”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青锋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 可是想到临行前裴行渊跟他交待的,他到底还是鼓起勇气道:“林姑娘确实为谢家花了不少钱,国公爷,老太君,还有谢兄,这事你们就算不想承认,那也是必须承认的。” “甭说谢兄与谢大公子入狱时,林姑娘早就向谢公子提过和离,就算没有,也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会公然动用儿媳嫁妆的道理,这话说出去是会被人耻笑的。” “依老夫看,不如就各退一步。” “谢家依然要还林姑娘钱,但这二十八万两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不如就给个三日之期?” “三日之内,谢家凑好钱送还给林姑娘,而林姑娘拿了和离书,自然也可放心离去。” “从此以后,两家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好?” 陈知州的话一说,所有人都议论起来。 这法子倒是好,而且也合情合理。 不至于到头来有谁受了委屈。 林疏月看了林北望一眼。 林北望朝她无声的点点头,她便心下会意,沉声道:“好,我同意。” 她这边同意了,谢家那边,自然也没有办法拒绝。 不然就真的成了不要脸了! 老夫人无奈的道:“三日就三日,凛儿,你先去写和离书。” ------------ 第125章 各生欢喜 谢知凛却没有动。 他定定的看着林疏月,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林疏月眉目不动,眼神也平静无波。 就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样。 最终,谢知凛还是动了。 他走到桌边,早有下人准备好笔墨纸砚端了上来。 他握着笔,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与林疏月初识,是因为一场大雨。 那时候林疏月的年纪还很小,不过十二岁,而他也是青涩稚嫩的年纪。 他去蜀州向一位隐世的大儒求学,半途中,遇到大雨。 他与书童一起找地方避雨,刚好到了林家的屋檐下。 林疏月似乎正要出门,看到他与书童站在墙边,讶异的叫了一下。 那时候,他转眼看过去,几乎是一眼万年。 蜀地天气湿冷,女子皮肤白,多为小巧灵动姿态。 林疏月的眼睛除了灵动之外,却还多了一份锐利与飒爽。 就像草原上飞奔的野马,说不上有多精致,但就是给人一种充满了生机,让人心生向往的美。 他听到她说:“怎么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乔叔,你把他们领到门房里,避会儿雨去。” 乔叔是林家的管家。 身材富态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走上前,邀请谢知凛与他的书童一起进去避雨。 他人进去了,目光却一直黏在林疏月的背影上。 在他的印象中,见过的女子多为含羞带怯,美则美矣,总不大方。 所以,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 雨停以后,他礼貌的向乔管家道谢。 同时,也从下人们的对话里知道了林疏月的名字。 疏月疏月,舒朗如风,清新如月。 她担得起这个名字。 谢知凛向大儒求了学,回到冀州,当时他已经到了说亲了年纪,母亲和祖母向他提了许多人家,他都不同意。 最后,在母亲的逼问之下,才支支吾吾说出了他在蜀州的奇遇。 秦氏大为光火。 他是谢家子,身上肩负着谢家的重任。 老夫人更是把他当心肝宝儿一样的宠着,就是希望他能争气点,为谢家光耀门楣。 所以,她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商户女的。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变卦了。 她们不仅同意让他娶林疏月,还很主动热心的帮他操办婚事。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谢家子。 他的身份很贵重,很贵重…… 贵重到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 半夜惊醒,他总迷茫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梦,等梦醒来,他还是无忧无虑的谢家长子。 除了长辈子监督他的学业时让他有压力一些,平常都是开心快活的。 可事实证明,那不是梦。 他的出身,贵不可言。 偏偏又路程崎岖,坎坷。 他要达到那个九五之尊的目标,要替他亲生的父亲母亲报仇,要将这日月乾坤转换,要不辜负所有支持他的人…… ……哪儿有那么容易? 所以,他要步步为营,他要小心筹谋,要将一切能用得上的棋子,都利用上。 林家,就是第一个。 谢知凛的思绪飘得很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笔上的墨就滴了下去,洇湿了纸张。 身边的小厮轻声提醒:“大少爷。” 谢知凛回过神来。 他目光迷茫的望向四周,对上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以及恩国公严和风肃穆的眼神。 他心头一颤。 世人都以为,他当真是严和风遗失在外的亲生嫡子。 可谁又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假象呢? 一场演得逼真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实还是幻象的假象。 谢知凛自嘲的笑起来。 他亲手换了张纸,然后迅速的提笔,疾书。 “本人谢知凛,与妻林疏月结缘夫妻数月,本望琴瑟和鸣,白首同心。” “然世事多,性情难合,终日纷争,渐生嫌隙。” “既相相生厌,何苦强留?今经两家尊长共议,情愿和离,各还本宗。” “自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家中财物,依约平分,并无争执。” “此系二人心甘情愿,并无逼迫反悔。恐后无凭,立此书为照。” 谢知凛重重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谢知凛!” 最后一道笔画落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笔触一落,立马将和离书递给林疏月,偏头没有看她,眼眶却泛了红。 “拿去!” 林疏月没有说什么。 她平静的接过和离书,看过以后,翘起唇角。 然后拿起笔,在上面郑重的填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又看向陈知州。 “按规矩,这份和离书还需要一个见证人,陈大人,如果你不介意,就请你当这个见证人如何?” “啊?” 陈知州懵了一瞬,反应过来。 “哦,哦……可以。” 虽然他也有些惧怕恩国公。 但……嗯,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他既然已经上了裴行渊那条船,想必就算恩国公怪罪下来,裴指挥使也会替他挡着吧? 这样想着,陈青锋便上前,在见证人那一栏签上了他的名字。 三人又分别按了手印。 自此,一份和离书就算真正拿到手了。 林疏月的心中满是欢喜。 活了两世,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解脱和自由的感觉。 像是卸了枷锁的雌鹰,能再无束缚的翱翔于九天之上。 她兴奋的走到林北望和施韵柔面前,高兴的道:“爹,娘,我和离了。” 施韵柔和林北望也无比高兴。 林家三兄弟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恭贺起来。 “恭喜妹妹。” “恭喜姐姐。” 林疏月笑逐颜开。 既然已经和离,她自然不会再住在谢家。 林疏月转头问谢知凛:“我的丫鬟们呢?” 到了这个时候,再拘着那四个丫鬟也没什么意义了。 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去把她们带出来。 春晓碧柳,流霜追影,一看到林疏月顿时朝她奔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 “谢家人绑了我们,他们……” “我没事。”林疏月打断春晓的话,拿着和离书给她们看,“你们看这是什么?” 春晓接过去。 四个丫鬟一目十行的看完,当看到末尾的几个签名的手指印,都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小姐,你终于和离了。” “是。” 林疏月笑着说道。 谢知凛不想看她们如此高兴的庆祝,长袖一甩,就离开了。 沈纤纤连忙跟过去。 而恩国公也开口了。 “既然拿了和离书,那这事便了了,至于你们说的钱财,三日之内,谢家凑齐之后自会交予你们,拿了钱回去蜀州,以后你们与谢家再无关系,听明白了吗?” 林北望正色道:“国公爷放心,我们定不会缠着谢家。” 严和风这才没有说什么,派人送他们出去。 林疏月第二次回到谢府时,就没带什么东西回来。 她原本就没想长住,一直等着这一天。 所以,今日要离开,除了让四个丫鬟将自己平日所用之物收起来带走,其余的一律没带。 然后,她就带着父母兄弟们去了澹月居。 ------------ 第126章 自立女户 这座宅子已经被林疏月买了下来。 院子很大,厢房也多,林家一家人暂住三天,根本没什么问题。 而那些来支持她的商会朋友们,林北望也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包了筵席,等这里安顿完毕,就会过去赴宴,请大家吃饭。 林疏月眼看天色不早了,便让父亲兄弟们先过去了。 自己则是留在家里,陪母亲一起收拾东西。 施韵柔看着她清瘦下去的小脸,目光里满是心疼。 她拉过林疏月忙忙碌碌的手,道:“先别忙活了,坐着歇一会儿吧。” 春晓和碧柳几人也在帮着收拾,闻言春晓抬头笑道:“对,小姐和夫人坐着休息一下,我去沏几杯茶,你们坐着慢慢喝,聊会儿天,这些东西交给我们收拾就够了。” 碧柳也连忙点头。 “先前宅中的东西都是好的,只需将衣物床铺整理一下,不麻烦的,交给我们就好。” 施韵柔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春晓往外跑去。 林疏月见状,也笑了笑。 碧柳很有眼力见,便带着丫鬟们出去打扫院子了,把屋里的空间全部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四周安静下来。 施韵柔握着林疏月的手,这才红了眼眶。 林疏月没想到母亲会哭,一时慌了手脚。 “娘,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去帮施韵柔擦眼泪。 施韵柔接过手帕,摁了摁眼角,然后笑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你这段时间所受的苦,我就好恨,都怪娘,没有看清那谢知凛的为人就允你们成亲,害你跳进这虎狼窝……” 林疏月连忙安慰。 “不是娘的错,也不是爹的错,人会伪装,别说你们,我也没有看出来他是那样一个人。” “不过好在我现在和离了不是吗?难道娘嫌弃我是和离过的人,怕我坏了家里的名声,不喜我归家?” 她故意这么说。 果然,施韵柔连声解释:“哪有,你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林疏月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不就得了。” 她依偎进施韵柔的怀中,感受着母亲香香软软的怀抱,依念道:“能再见到父亲母亲,再这样抱着娘,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我别无所求,只愿一家人平平安安,永远在一起就好。” 施韵柔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 只当她说的‘再见到’,是指分离的这几个月。 殊不知,林疏月说的是一生。 施韵柔笑了笑,很快想到什么。 她推开林疏月,正色看着她关心道:“之前我听春晓说,你之所以会识破谢家人的阴谋,是因为你做了个梦。” “她急急躁躁,再加上当时情况不明朗,我也没有细问。” “你现在跟娘亲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梦?梦里谢家人都对你做了什么?” 林疏月一僵。 做梦的说词,原本是为了堵春晓和碧柳的口。 两人都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现在…… 娘亲问起,她要怎么说? 如实说出前世发生的一切,她怎么忍心呢? 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家人,哪怕只是让他们心疼,她都舍不得。 林疏月抱着施韵柔的胳膊,撒娇道:“娘亲,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就别问了。 ” 施韵柔道:“不问怎么行,谢家……” “好了好了,女儿好不容易离开那个鬼地方,您就别提这两个字了行不行,听着晦气!” 她故作无理取闹。 施韵柔一顿,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行行行,娘亲不问,以后咱们家月月啊,就跟着娘亲,娘亲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娘亲教你做生意,以后哪怕是女户,咱们也能自己立起来,好不好啊?” 林疏月眼睛一亮,“当真?” “那还能有假?” 她顿时扑进了施韵柔的怀中,感动道:“娘亲,你怎么这么好啊,女儿有您这样的娘真是太幸福了……” 施韵柔被她逗得忍不住发笑。 母女俩在房间笑闹起来。 而此时,山水居内。 裴行渊没有去谢家。 有陈青锋从中斡旋,再加上林疏月的智谋,与林家所有人及两个商会的支持,哪怕是严和风在,也不敢拿林疏月怎么样。 他身份特殊,去那里除了给她招来麻烦,起不了太大作用。 门轻轻被人叩响。 是荣伯。 裴行渊沉声道:“进来吧。” 荣伯推开门,顶着那满脸烧伤的疤,慢慢往里走来。 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裴行渊微微蹙了下眉。 “最近福仙姑姑有研究出什么新药吗?她上次说,你的腿能治。” 荣伯笑了笑。 脸被烧伤以后,不笑的时候便已经很恐怖了,笑起来只会更加恐怖。 但裴行渊早就习惯了。 荣伯道:“老奴的腿是陈年旧伤了,治不好就算了,福仙……她也不容易。” 裴行渊轻哼一声。 没说什么,接过荣伯递过来的折子,翻看起来。 山水居所存放的折子,与锦衣卫无关。 是不夜天那边的事情。 荣伯见他专心做事,眼眸微微垂了垂,忽然说道:“老奴刚才听山下来的消息,说林姑娘已经离开谢府了。” “嗯。” 裴行渊没有抬头,目光仍旧落在那折子之上。 仿佛根本不关心荣伯说的。 荣伯犹豫了一下,又道:“谢家欠了林姑娘二十八万两银子,说是三天内归还,林姑娘他们一家现在就住在澹月居,估计等拿到这笔银子后,就会离开冀州了。” 裴行渊忽然一顿。 他抬眸看着荣伯,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来。 “二十八万两?你确定谢家能拿得出来?” 荣伯也是一愣。 裴行渊讥诮的道:“谢家现在穷得只怕都愁米下锅了吧,他们答应条件,三天内拿出二十八万两,保不齐就是包藏祸心。”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住。 心里升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荣伯观察着他的脸色,缓声问:“少主,怎么了?” 裴行渊紧绷着脸,想到心中那个猜测,忽然什么也没说,起身往外走去。 ------------ 第127章 避如蛇蝎 澹月居。 今天折腾了一天,大家都累了。 林疏月洗完澡,没让春晓她们伺候,打发她们早点去睡了,自己则是一个人坐在窗前慢慢擦着头发。 大局落定,她也心安了不少。 想到三日后就可以起程加蜀州,她唇角微翘,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活了两世,她终于挣脱命运,逃出谢家那个虎狼窝。 从今往后,不敢奢望能荣华富贵,只求全家平安,健康顺遂。 林疏月正默默想着。 这时,只听“嗖”的一声。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噗”一声闷响,钉在她旁边的窗台上。 林疏月愣了一下,脸色一变。 她抬目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对面的大树上跃下,疾速奔往夜色里。 林疏月一眼就认了出来,大声喊道:“站住!” 对方没有停。 她急得翻过窗户,快速追了上去。 林疏月的房间不远处便是后门。 那人翻过墙头,上了后面的北大街,林疏月也从后门追了出去,惊得守门的人都一脸诧异神色。 “小姐,您去哪儿?” 林疏月没有回答他。 只留下一句,“别告诉我爹娘哥哥。” 说完,就迅速追出去了。 仆从一脸莫名。 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只是探着身子看着夜色里的长街,也不是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好像有个人飞出去了? 林疏月不会武功。 小时候倒是跟着哥哥们的武师父学过一招半式,后来她嫌太累,磨得脚疼,就放弃了。 她本来就对武功没有兴趣,她喜欢的是敲算盘,做生意。 所以爹娘也没有勉强她。 这些年,林疏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会武功,不会像那些江湖中人一样飞檐走壁有什么不好。 但此刻,她却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这人的速度好快。 几百米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她追了没一会儿就跑不动了,停下来双手撑着膝头,大喘着粗气。 眼眶也莫然有些泛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揪得生疼。 都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是因为她跑得太快。 林疏月捂着心脏,慢慢的在原地蹲了下来。 裴行渊没想到会惊动她。 原本只是想给她传递个消息,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他来过。 可这个女人反应太快,她居然发现了。 无奈之下,只得仓皇逃走。 可是逃到一半,发现身后没了气息,回头才发现她跑不动,已经停下了。 夜色里的长街,青石板上泛着清冷的寒光。 月色如薄刃,削在女人瘦削的肩膀上。 四周没有旁人,只余她一个人蹲在街道上,将脸无助的埋进膝盖里。 身后不远处昏黄的灯笼泛出微弱泛黄的光,混和着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就仿佛孤寂天地间的一抹鬼影。 裴行渊的心脏忽然就颤了一下。 莫名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这种感觉,是他活了两世从未体验过的,让他有些陌生。 裴行渊紧绷着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疏月终于站起来了。 月光下,她一张清丽的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带着丧气和颓然。 双手无力的垂着,转身往澹月居走去。 裴行渊莫名的心头鼓噪。 有一种冲动,想冲过去拉住她,向她道歉,与她和好。 告诉她,自己没有不想理她。 也并不是害怕她的异样。 他只是…… 裴行渊闭了闭眼。 刀光剑影、血光冲天还有大火中撕心裂肺的哭喊,到底还是把他的理智拉了出来。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都在微微发颤。 然后亲眼看着那道身影走进了宅院后门,走进了他触摸不到的黑暗中。 * 林疏月刚走到房间门口,就看到碧柳春晓,还有流霜追影都醒了。 四人都站在台阶上,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小姐,你没事吧?” “大晚上的,你怎么跑出去了?” 春晓走过来搀扶住她。 碧柳连忙替她开门。 追影和流霜一左一右保护在她的身后。 林疏月有些累,那种无力和挫败感深深萦绕在她的心头。 其实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她认识的是前世的那个男人,这一世这一个,不认识她,因为她太过诡异和热情的态度,对她有所警惕和回避,很好理解。 可她就是很难受。 自从重生以来,她虽然活了,却时常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如此幸运的机遇。 她如同一抹游魂,好像只是寄居在这具躯壳里,即便她已经很努力的说服自己,她重生了,那她就还是林疏月,与以往的她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知道,其实还是不一样了。 她经历了两世,如今的她,虽然才十七岁,可身体里装着的是一具三十五岁的灵魂。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家人围绕在身上。 但她在某些时刻就是有种感觉,自己与这个时空,与这个环境,甚至与周遭的人都格格不入。 那是一种让人很害怕的孤独感。 一种像独行于黑暗中的恐惧。 那个男人,是前世唯一亲眼见证了她所有惨状的男人。 在他面前,她似乎可以不必伪装,可以放心大胆的坦然露出自己内心的迷茫与害怕。 尽管她很清楚,哪怕他也不是前世的他,可至少看着那双眼睛,她能找到几分安心的感觉。 然而,他避着她。 视她若蛇蝎,即便她已经将玉坠送上,他甚至都不愿意当面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会有这个玉坠,又为什么知道,这个玉坠是他的? 想到这儿,林疏月忽然一愣。 脑海中似有精光闪过,那是这么多天以来,被她无意中忽略掉的地方。 他…… 对啊!他怎么对她还玉坠一事不闻不问,仿佛毫不意外? 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好奇,她怎么知道那个玉坠是他的? 要么就是他真的漠不关心,要么就是……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林疏月的脑海中炸开。 巨大的惊异与不敢置信,让她的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丫鬟们关心着她,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只看到她忽然站在门口就不动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呆呆看着前方,脸色如纸一样白。 四个丫鬟都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 “你别吓我们。” 林疏月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碧柳。 “碧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遇见那个人的场景?” 碧柳一愣,茫然的皱了皱眉。 “小姐,你说哪个人?” 林疏月沉声道:“戴玄色面具的那个男人。” 碧柳瞬间想了起来。 “哦,奴婢记得,怎么了?” 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他,又为什么反应这么快。 林疏月道:“当时他受了伤,他说他在被锦衣卫追捕,事后就传出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王文泰被杀的消息,后来……” 后来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其实就是锦衣卫。 他是裴行渊手底下的一个头目,他叫青玄。 可其实…… 林疏月想到什么,脸色不断变幻,所有的线索都在脑海中成型,让她得出最后的真相。 ------------ 第128章 他如厕筹 他哪里是什么头目。 他分明就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如今北镇抚司最大的掌舵人,裴行渊! 这个猜测一旦在林疏月的脑海中成型,便挥之不去,占据了她所有的神经。 “是了,一定是这样。” 因为他是裴行渊,所以他才会被陷害,被猜忌,被囚禁在那座别庄,最后奋力一博,与皇帝同归于尽在金銮殿上。 他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头目,因为一个小小的头目,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更不值得皇帝如此费心,去陷害他,囚禁他。 他的身上,一定背负着巨大的冤屈与秘密。 如果没有重生,解释不了这一世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可如果他真的重生了,那么,他就一定认出了她。 所以,他会屡次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助她,保护她。 而当发现她也是重生之人后,确定她也把他认了出来,他反而逃走,避开她。 不是因为他害怕与她相见,也不是因为厌弃她,而是…… 不想让她被卷入纷争,不想让她赴那刀山火海。 不想让自己满身血腥沾染到她,不想让她如前世一样,再次陷入痛苦与危险。 林疏月闭了闭眼。 眼中有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怎么就没有看明白呢? 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弯,才想清楚他的来历与用意,亏她前世还开玩笑说,两人交情至深,当引为知己。 她又谈何配当他的知己? 林疏月满身颓力,只是短短数息之间,悲喜交加在她身上融合,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 四个丫鬟都吓懵了。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春晓并没有经历过与林疏月一起初遇裴行渊的场景,是以悄悄拽了个碧柳的袖子,用气音问道:“小姐说的谁啊?” 碧柳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只是抚着林疏月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奴婢们扶你回房休息吧。” 林疏月没有拒绝。 她走回房间,在床上坐下。 东边的窗户还大开着,她望着还插在窗户上的那半截箭矢,低声道:“追影,去帮我把那支箭拿过来。” 追影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看到插在窗户上的箭矢,顿时脸色一变。 “怎么会有支箭?刚才屋里来过人?” 其余三人也吓得脸色大变。 春晓和碧柳不懂武功,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过很正常,可春晓和碧柳都是武功高手。 即便称不上一流,但在同一座院内,竟然让对方来去自如,那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时间,追影和流霜的脸色都不好看。 眼中闪过深深的自责。 林疏月现在没有心情去管她们在想什么。 等追影将断箭拿过来之后,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的确是锦衣卫衙门里所用的箭矢,上面有锦衣卫的标记。 裴行渊大约是出门匆忙,来不及找别的东西代替了,就随手取了一支。 而箭矢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她将竹筒取下来,倒了倒,从里面倒出一张卷好的纸条。 打开纸条一看,微微愣了愣。 * 三天后。 谢知凛亲自来了澹月居。 将他们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二十八万两银票,交给了林疏月。 此时,林家人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 林北望联系了一支商队,还有镖局,只需要等拿到银票,就随同商队与镖局一起出发回蜀州。 此时,林家其余人都在收拾马车,搬运东西。 知道谢知凛与林疏月有话要说,把整个西院留给了他们,没有过来打扰。 说到底,林家人虽然憎恨谢家与谢知凛,但并不知道前世所发生的事情。 所以,既然谢知凛已经给了和离书,又还了银子,那便好聚好散。 临别说几句话而已,只要林疏月自己同意,便没什么。 林疏月没有看谢知凛。 数完银票,确定没错以后,就交给了碧柳,让她待会儿交给母亲。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些钱由母亲保管比较好。 毕竟一这路山高路远,她虽然活了两世,但毕竟历世经验少,出门在外,不如母亲思虑周全,办事周到。 所以,把贵重的东西交给母亲保管,总没错。 碧柳拿着银票出去了。 院中就只剩下林疏月和谢知凛。 当然,还有不远处守护着林疏月的流霜和追影。 经历了上次谢知凛给林疏月下药,现在哪怕是林疏月让她们退下,她们也不会退了。 小姐生气事小,事后可以哄回来。 可若是小姐的安危再出了问题,她们就算死了也难辞其咎! 林疏月知道她们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并没有赶走她们。 她皱眉看着谢知凛。 “你还想说什么?” 谢知凛也看着她,只是目光有些复杂。 说起来,他与林疏月虽然订亲很早,但这些年,真正见面不过寥寥数次。 其中,书信通得最多。 后来他们成亲,她嫁进谢家,他更是连喜帕也没有揭,就出去应酬了,留她一个人在新房苦等。 结果没有等来他回房的消息,却等来他坠马而亡。 他在想,那段时间,她一定很难过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即便心狠如谢知凛,其实在那时候,也有过犹豫的。 他能感觉到林疏月对他的情意,能猜到,听到他坠马而亡的消息时,对她应该是怎样的打击与痛心! 可他仍旧那样做了。 因为在他看来,许多事情,都可以事后弥补。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父亲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有他登上了最高的位置,他才能给家里人,身边人,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 到那个时候,相信林疏月会体谅他,会谅解他的。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走到那一步。 他没有等来她的原谅,两人就和离了。 她也再无缘那本应该属于她的富贵与荣耀了。 想到这儿,谢知凛目光微闪。 “月儿,我想最后再问你一句,我们相识数载,情深意重,纵然中间有些龃龉,也不该抵过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如今你决意与我和离,你当真不会后悔?” 林疏月看着他。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男人的身姿挺拔,面孔俊朗如玉。 一双修剪整齐的剑眉微微锁着,看着就仿佛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林疏月忽然笑了。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疏朗,可仔细看,就能看见几分讽刺。 “谢知凛,你用过厕筹吗?” 谢知凛一愣。 俊朗的脸孔有些不自然,耳根泛起淡绯色。 “当然用过,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如此不雅之物? ” 林疏月微眯起眼睛,笑得像一只刁蛮机敏的狐狸。 “不雅吗?可我觉得,一个满肚子算计,自私自利的男人,与那茅坑里用过的厕筹还让人恶心。” “你说我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么恶心的人物,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后悔呢?” ------------ 第129章 多行不义 谢知凛神情一僵。 似乎没想到,林疏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堪,眸中还有丝不可置信。 “我是好心好意问你,你如此……” “我如此什么?”林疏月冷漠的讽笑,“你总不会奢望,我还会恭恭敬敬的待你,和和气气的与你说话,再客客气气的将你送出去吧?” “谢知凛,你凭什么?” “我现在看你一眼,就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难受,你这种人活着就已经是对世人最大的惩罚,又凭什么期待别人对你的宽待?你配吗?” 谢知凛:“……” 他的身子晃了晃,后退两步。 像被林疏月戳中了心里最软最痛处。 林疏月满眼冷漠,眼神如冰渣。 谢知凛稳住身形,脸色由青变白,再由白变青,最后定格成一片阴郁之色。 “你今日如此固执,将来会后悔的!” 等他大业功成! 等他坐上至尊宝座的那一天,她就会明白,她因今日的幼稚而失去了什么! 到时候,即便她跪下来求他,他也不会再原谅她了! 林疏月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谢知凛话里的暗示之意。 她也明白,前世自己被囿于后院,对世事变幻所知甚少。 或许谢家和国公府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或许谢知凛的目的,真的不仅仅只是当个国公府的世子爷,或许他们确实有更大的图谋…… 可那些,与她何关? 她只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 像谢知凛这样的伪君子,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想着,林疏月冷漠的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没别的事我出去了。” 等她跟随家人离开冀州以后,这座澹月居也会被封锁起来。 将来或许被卖掉,或许闲置在这里,更或许租赁给有需要的人用,总之,她会派专人打理此事,不会允许谢知凛在此逗留。 谢知凛一噎,只觉得胸口集了一团郁气,让他的情绪上不去也下不来。 林疏月对他的刻薄与冷漠,让他彻底意识到,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谢知凛沉声道:“没事了。” 他保留着最后的礼数,侧身让开了道路。 林疏月挺直脊背,带着人离开。 追影和流霜见状,连忙跟上。 路过谢知凛身边的时候,流霜沉声说:“这是我家小姐的宅院,谢公子若无事,就早早离开吧,待会儿仆人就要来锁门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谢知凛,跟着林疏月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林家所有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完毕。 下人们将行李一一用马车装好,所有人加上货物,总共装了十辆马车。 为了腾出空间,林家的三位公子包括林北望在内,都是骑马而行。 唯留施韵柔和林疏月坐在马车内。 施韵柔早就上去了,看到林疏月进来,伸手拉了她一把,问道:“都谈好了?” “嗯。”林疏月点点头。 她来到施韵柔身边坐下,掀开马车帘子,看到谢知凛已经走到了澹月居的门口,正目光沉沉的看着这边。 她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内心升起。 但是很快,她就把车帘放下了。 施韵柔以为她仍旧对谢知凛有情,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天下何处无芳草,离了他,你一定会遇到更可心适合的人,身为女子,也切忌不可在一颗树上吊死。” 林疏月“噗嗤”一笑。 “娘,我并没有因为离开他而伤心。” 施韵柔不解,“那是为什么?” 别看她话不多,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忙碌,与林疏月也没有说上几句。 但女儿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 她能明显感觉到,林疏月的心里藏着心事。 林疏月叹了口气,想到昨天晚上的那支断箭,又想到那张纸条,到底还是低低对施韵柔说了起来。 谢家。 恩国公严和风坐在主位上。 旁边是二皇子赵行钰。 左边下首,是老夫人邹氏,再往下便是谢道远,谢道齐,谢道亨,以及他们的夫人曹氏与秋氏。 谢家人除了小辈以外,其余所有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俨然是要商量什么大事。 果然,就听主位上的严和风道:“确定凛儿出去了吧。” 谢道远连忙回答:“确定,我让小厮亲自送他出门了,看时间,估摸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严和风点了点头。 他目光威严,在堂屋中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后,最终落在二皇子的脸上。 “二皇子,您看今日是由您主持,还是……” “还是由国公爷来吧。”赵行钰淡淡的笑了笑,一柄无骨折扇挡在胸前,衬托得他风度翩翩,俊美不凡。 他态度温和的笑着:“本殿下只是好奇,随意过来看看,你们做你们的,不必管我,若是我的存在让你们不方便了,尽管开口,本殿下回避一下也无妨。” 他的态度好到不像皇家子弟。 严和风却皱起眉头。 他之所以会联合谢家算计林疏月,全是因为二皇子需要那五十万两。 而他觊觎林家的钱财则是后来才起的心思。 可现在,二皇子却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并不参与他们的谋划,甚至大有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这让严和风的心里很不舒服。 钱是他要的。 选择林家这个目标,也是经过他同意的。 可到头来,他收尽好处却佯装无辜,这让人怎么能不生气? 但恩国公想上二皇子这条船,就必须要忍下心中的不爽。 好在,他原本也只是想借二皇子当个跳板。 等他拿到虎符,控制了军队中枢……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沉了沉。 没有再理会二皇子,而是沉声道:“既然二皇子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召大家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都清楚了吧?” 谢家除了大房在外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老夫人阴沉着脸道:“今早送给林疏月的那二十八万两银子,是从衙门库房支取。” 这话一出,二房和三房的人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 严和风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家二房和三房的人。 谢道齐和谢道亨的脸色都很难看。 “母亲,怎么会拿衙门里的钱?这、这……”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大哥在衙门当差,时有贪墨。 其实这在官场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即便锦衣卫查起来,也还有宽宥的余地呢。 可偏偏…… 他们警惕的瞧着坐在主位上的严和风与赵行钰。 心里寻思着,老太太是疯了吗? 这种贪墨之事,当着家中自己人的面尚还要警惕的说,更何况是当着二皇子与恩国公的面说出来? 这时,却见严和风笑了一下。 他对老太太道:“谢老夫人,我想这事不用瞒着他们了,咱们既然上了同一条船,自然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事,他们及早知晓,也能及早心里有个数。” “将来咱们若要成就大业,还得靠所有人同心齐力,才能辅佐好凛儿呢。” 二房与三房的四个人又是齐齐一僵。 大业? 什么大业? ------------ 第130章 平平安安 老夫人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 “多谢国公爷宽宥体谅,这事也的确应该告诉他们了。” 她说着,看向满屋的儿子与儿媳们。 将谢家埋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用平稳的声音一一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 锦衣卫衙门内。 裴行渊问身边的余舟,“林家的人出发了吗?” 余舟沉声道:“已经出发了,半柱香的时辰前我的人亲自看到他们出了城门,现在应该都走出二里地了。” 裴行渊点了点头。 “你亲自去沿途派人保护,一定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是。” 余舟拱手出去了。 裴行渊也从案牍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升高的骄阳。 绚烂的日光照着人的眼睛,让人不敢逼视,可他却偏偏喜欢仰头去看。 前世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以至于如今能亲眼看到太阳,仅仅是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便备感珍惜。 他想,这一世,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吧。 等回到蜀州,她定能如前世她所愿那样,踏遍山河,阅遍九州,潇洒无羁的过完这一生。 * 而此时,谢府。 当谢老夫人将所有秘密和真相全部告诉谢家人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二房和三房不是没有察觉出大房的不对劲。 尤其是谢知凛的身世。 当初,大房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因为抱错,才会把谢知凛抱到谢家。 而何大壮的出现,已经证明他们说的就是谎言。 当时情势很乱,再加上有老夫人压着,所以没人敢去细究这背后的真相。 而今听他们这样一说,二房和三房才反应过来,原来事实是如此荒唐! 谢道齐和谢道亨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们太清楚,老太太说的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 谢道齐低声呢喃道:“我滴个乖乖,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要杀头的啊!” 他虽然花心滥情,为人也不着调,但从来不会去犯杀头的大错! 说白了,就是怂! 可怂也有怂的好处,否则这么多年,他一无是处,不可能还在谢家混得下去。 曹氏也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虽然虚荣,好胜,又贪财,一心想往上爬,可也没想过要干杀头的买卖啊! 那、那可是…… 一旦被人发现,说不定要诛连九族啊! 别说谢家和她,就连她的娘家,说不定也要受到牵连。 而谢道亨和秋氏则是显得要稳重许多。 但即便再稳重,两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有种被震惊到的苍白。 谢道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大的秘密,母亲为什么要背着凛儿和我们说?” “既然秘密的关键在于凛儿,当着他的面,让他亲自把这个真相告诉我们,不是更好吗?” 他很聪明,也很敏锐。 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便想让老太太说个清楚。 果然,就听老夫人道:“我的确是故意趁着凛儿出门后才告诉你们的,因为这个秘密迟早要被你们知道,而今天,我们要做一件大事,这件事关乎整个计划成功与否,凛儿过于心慈手软,我们担心,把这个计划告诉他,会影响我们的行事。” 谢道亨更加不敢置信。 他看着面色刚硬,一脸冷漠的老夫人。 又看向微垂着眸,不敢与他对视的大哥。 随后看向坐在旁边的沈纤纤。 只见沈纤纤的脸上,并无一丝异样之色,仿佛早已知晓这个秘密。 也是。 她是沈相的女儿,既然嫁给了凛儿,又怎么会不知道? 呵呵…… 原来,所有人都在做一场滔天的豪赌,只有他们三房和二房,被蒙在鼓中,整整二十几年,说不定哪天被连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谢道亨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发寒。 他最后看向二皇子,道:“那二皇子呢?如此大逆不道,动摇国本之事,二皇子竟也同意吗?” 赵行钰挑了挑眉。 他微微笑道:“三爷说笑了,我只是个闲散皇子,将来继承大统的是太子,所以这事与我无关。” 谢道亨:“……” 好一个与他无关! 呵呵呵呵…… 不过是借刀杀人,想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而谢家人竟然如此大胆,几十年前,明明是国之忠良,如今也会与虎谋皮了…… 谢道亨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沉声道:“这件事与我们三房也无关,母亲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便做就是,又何必找我们商量?” 他们个个都是人精。 二房和三房被他们衬托得像一群傻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诉他们真相? 让他们哪天稀里糊涂的死了,不是更好吗? 老夫人见谢道齐和谢道亨的脸色都无比难看,也有些心虚,愧疚的低下了头。 “老三,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事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们,而是兹事体大,越多人知道,就越危险,我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 谢道亨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相信没有。 但不管他信不信,事情已经定下了,无可更改。 严和风没耐心跟他们啰嗦那么多,在他看来,谢家就是一颗棋子,谢家人的态度,除了老夫人和谢道远之外,其余的他都不在乎。 所以他才不管谢道亨在想什么呢。 要不是今天老夫人非要坚持在行动之前,召集所有人过来,说出真相,他恐怕也不会同意开这个会议。 见众人都没什么话,他站起来,大手一挥喊道:“严甲、严乙、严丙。” 三个身材魁梧的武士走了进来。 严和风吩咐道:“立马带人出城,等到天黑,立即行动!只许死,不许留一个活口,听到了吗?” “是!” 三人领命出去了。 谢道齐吓得瞳孔都缩了缩,畏畏缩缩的坐下来,整个人害怕得像只被拔了毛的鸡。 而曹氏反倒是壮起胆子来,但也仅仅是壮起胆子,心中是一片悲壮。 她伸手握住了谢道齐的手。 谢道齐抬头看她一眼,眼中竟泛出隐隐的泪花,最终还是努力忍下了。 两人的手在桌下紧紧交握。 而谢道亨的脸色却是异常难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秋氏,秋氏紧锁着眉坐在他的旁边,抿紧了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夫人并没有耽误他们太多时间。 那几个武士离开以后,老夫人吩咐他们闭嘴嘴巴,然后就让他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了。 其实就算老夫人不吩咐,这件事也没人敢外传。 毕竟,有机会活,就没人想要死! 只是,谢道亨刚走进院子,便沉声吩咐道:“关门,锁院,江嬷嬷,你去把几个孩子叫回来,阿容,我们进屋去。” 他阴沉着脸,带着秋氏进了主屋。 ------------ 第131章 连夜逃跑 进屋后,谢道亨就亲自把门关上了。 秋氏满脸不解。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说了那些话,她虽然也很震惊,但反应没有谢道亨这么大。 谢道亨来不及跟她解释,只是阴沉着脸道:“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拿出来,咱们收拾好东西,今晚就走。” 秋氏一惊。 不敢置信的盯着他。 “走?走去哪儿?” 虽然她对于老夫人说的那些东西也很惧怕,但还没有到要走的地步。 谢道亨沉默了一会儿,握住秋氏的手道:“不管去哪儿都好,总之,离开谢家,天涯海角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说完,就开始去把床头的箱笼打开,收拾细软。 秋氏仍旧不解,拉住他,劝道:“夫君,你不要反应这么大,婆母说得固然可怕,可咱们不是还有二皇子和恩国公吗?” “说句不好听的,天塌下来还得先压死高个子呢,咱们不至于现在就要逃吧?” 谢道亨不知道怎么跟妻子解释。 他看着秋氏娇美的面庞,想到母亲将这么大的秘密隐瞒了自己二十多年,又想到大房处心积虑,娶了林疏月,现在竟要屠林家满门。 他只觉得心中发寒。 像跌进了地狱,有股说不出来的恶心与恐惧。 他沉默了一下,握住秋氏的手,把她按坐在床头,看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睛,温声说:“二皇子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背后还有孟家做靠山,孟家是八大世家之一,轻易撼动不得。” “而恩国公虽然受到皇上猜忌,但至少目前他手上还握有兵权,心计之深,能力之大,也远远是我们谢家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及的。” “可是你看,我们谢家有什么呢?” “最早,他们说谢知凛是大哥的儿子,我们信了。” “后来,他们忽然又说,谢知凛是恩国公抱错的嫡子,咱们谢家走了大运能攀上国公府,这是件好事,咱们也信了。” “可是再后来呢?” “他们忽然告诉我们,谢知凛是……是那人的后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秋氏紧张的望着丈夫,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 想到什么,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滚滚落下。 秋氏嫁进谢家也有十余年了。 这些年,谢道亨是她的天,谢家人就是她仅有的亲人。 没错,她是娘家不受宠的庶女,早在她出嫁的第二年,她的亲娘就死了,她的嫡母和父亲都不待见她,视她如洪水猛兽,生怕她回去打秋风。 所以这些年来,她有娘家,却权当没有娘家。 一心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丈夫。 谢道亨虽说不是长子,身上也没有功名官身,可他脑筋灵活,会赚钱,掌握着家中大部分生意。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很好。 别的男人有的臭毛病,他一概没有,就连大哥和二哥都会跑去逛花楼,可谢道亨从来不去。 他总是守着她们母子几个,守着这个小家。 他与她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们两个就像一对不受重视的孤狼,拼凑在一起,都想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家庭生活。 可现在,谢道亨却告诉她,要她放弃这一切,与他一起奔向未知的远处。 秋氏不是不愿意,她是不敢,是不舍得。 这是她经营了十几年的地方。 如果走了,将来会去哪儿,会遇到什么,她都不知道,仅仅靠谢道亨一个人,能不能撑过那些未知的苦难,她不清楚。 她真的很害怕。 谢道亨感受到了妻子微微的颤抖。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他又怎么会想要离开呢? 这不仅是秋氏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也是他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地方啊! 如果说秋氏是不舍得,那么对于他来说,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宛如剔骨削肉,会让他痛彻心扉! 但谢道亨很清醒。 他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果他现在不肯快刀斩乱麻,那么将来,他势必会有后悔的那一日! 大哥和母亲都已经魔怔了,他们身在局中,看不出来,但谢道亨却能看出来,谢家好似这一盘棋中重要的棋手,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用完,就可以随意丢弃的那一种。 母亲是闺阁妇人,而大哥的智商和能力…… 不提也罢! 他们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成就那样大的伟业吗? 他不相信。 殊不知,这段时间,他们就是全程在被恩国公牵着鼻子走?! 如果谢知凛真的是严和风的亲生儿子,有谢知凛作为纽带,他或许会相信,事出紧急的时候,恩国公会看在谢知凛的面子子,保谢家一命。 可真相居然……不是?! 那他还有什么可信任的?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但谢道亨却想了很多。 一场赌局,如果只是对方手里有你的把柄,而你没有任何筹码可以拿捏对方的话,那么不管结局如何,你都没有胜利的希望! 因为赢,对方要的是满盘通吃!不与棋子分羹。 而输,那颗棋子就是被推出去最好的替罪羔羊! 想到这儿,谢道亨叹了口气。 “阿容,我知道你很害怕,很难过,或许还会瞧不起我现在的行为。” “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的能力只能保证你和孩子们的安全,至于大哥那边,我管不了。” “事实上不管你同不同意,今天晚上,我都要带你们离开。” “我不在乎他们所说的荣华富贵,也不想你们跟着他们一起去涉险,你明白吗?” 秋氏哭着道:“难道就不能劝劝吗?那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亲大哥啊!” 谢道亨惨然一笑。 “你觉得,我劝得动吗?整整二十几年,他们瞒着我们……母亲和大哥都已经魔怔了!” “严和风给他们织了一副很美的画卷,他们已经完全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了。” “阿容,听我的吧,我们走,如果将来我们安顿下来了,有机会回来看看,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努力保全他们,可如果我没办法,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现在唯一能保证的,是要让你和孩子们,我们一家人先好好的活下去,明白了吗?” 秋氏哭得不能自己。 可是最终,她还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母亲那儿……” “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去私下见母亲,最后再劝说她一遍,如果她不同意,我便央求她拿族谱来,请求她把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除名,这样将来无论他们富贵还是进入险境,就都与我们无关了。” 秋氏深深的看着他。 如今,她所能依赖的,只有这个丈夫了。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你去吧,我支持你。” 谢道亨这才松了口气,笑了笑,起身开门叫来秋氏的贴身婢女明儿,让她们收拾东西,自己则是往暮苍阁去了。 ------------ 第132章 大难临头 果然,去了暮苍阁,谢道亨将自己的担忧与老夫人说了,老夫人非但没信他,还对他破口大骂。 “想当年,你祖父和曾祖父也是京中大官,封侯拜相,在圣上面前获得无限荣宠的人物。” “我原本以为,你大哥唯唯诺诺,没什么胆色,便已经是咱们谢家这一代最大的悲哀了,可没想到,你竟然比你大哥还要怂!” “我就问你,这些年来,你大哥做事不仔细吗?在衙门里不够克已奉公,兢兢业业吗?” “每年,咱们要想多少门路进京,你大哥身为冀州通判,又送了多少好东西到皇上的御案之上,可有一次有结果吗?” “别忘了,你的祖父,那可是官拜宰相,差点封侯的人物啊!” “要不是因为得罪了今上,咱们谢家会被贬黜?会辛苦努力了二十几年,仍旧没什么起色,不管做什么,都注定了不被提拔吗?” “要不是那个稳坐高位的人有眼无珠,要不是他一直强压着不让咱们谢家出头,你现在就不应该是区区的谢家三爷,整日为五斗米发愁,而应该是侯府之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又知道,一旦你大哥这一代故去以后,咱们谢家子孙,往后便再无官身,有那位压着,即便你儿子读书再好有什么用?” “科举不被录用,举荐无门,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只偏居这一隅,当一个小小的无名无姓的普通小老百姓?你甘心吗?” 最后四个字,老夫人问得振聋发聩。 谢道亨跪在地上,仰头望着老夫人那满是悲愤的面容,只觉内心绞痛一片,无比悲壮。 他小心翼翼的问:“母亲,您一直不肯说,当初祖父是因何事触怒了今上,导致咱们谢家被贬,现在您能告诉我吗?” 谢老夫人一愣,张了张嘴,却硬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那件事,牵扯过深,她没法说,也不敢说。 最终,她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 认真的注视着这个年纪最小,也是自己最不看重的儿子。 皱着眉沉声问:“你真想脱离谢家?” 谢道亨重重点头。 老夫人冷笑:“大难临头各自飞,咱们现在福祸还不好说呢,你就这么怕死,对国公爷和凛儿这么没有信心?” 谢道亨一噎。 老夫人的性格太过固执,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能点头。 “是,求母亲成全!” 老夫人直接给气笑了。 她连连点头,冷冷的笑起来。 “很好,很好,不愧是谢家的子孙,简直跟你那没用的父亲一模一样!” 谢道亨浑身一僵。 父亲谢承运,这几乎是他们谢家每个人的禁忌。 因为知道母亲厌恶他,而且他早在很多年前,就自己离开谢家,不见踪影了。 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人敢在老夫人面前提起他。 而今,老夫人骤然提到,谢道亨才想起来,父亲当年好像是找了个庙宇出家了,如果他真的有幸能离开谢家,带着妻儿活下来,或许可以尝试去找找父亲。 母亲和大哥固执不肯听劝,或许,他能想办法保父亲一命。 这样想着,谢道亨更不敢说话。 他沉默的低着头,只希望母亲能看在他这么多年还算孝顺的份儿上,答应他的请求,让他与阿容离开。 最终,老夫人还是闭了闭眼。 她低叹道:“也罢,既然是你自己求的,那我也不再强求。” 她说着,吩咐人打开祠堂。 谢家的族谱,就放在谢家祠堂内。 无需宗族耆老见证,有恩国公在这里,只需要把他请过来,也是一样能把谢道亨除名。 毕竟,恩国公的地位,可比宗族耆老要高。 而且他现在名义上是谢知凛的生父,谢知凛又是谢家的养子,严格来说,他也并不是完全与谢家无关,所以由他来当这个见证人,完全合适。 对于谢道亨的离去,严和风倒没什么想法。 不过是觉得这人过于胆小,太不中用以外,其余的,因为他对谢道亨了解不深,所以也没有想太多。 谢道亨如愿以偿的在族谱上除名。 从今往后,他虽然还姓谢,但已经不是冀州谢家的这个谢了。 老夫人倒是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他们那一房的金银细软,允许他带走,但是公中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财产,就别想拿了。 谢道亨并无意见。 回到院中以后,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秋氏。 当天晚上,一家人便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离开了谢府。 城外。 天已经全黑了,林北望让所有人都停下来,就着树林中的一块平坦之处,就地扎上帐篷休息。 这是他们在外行商时的做法。 身为商人,这么多年他们走南闯北的做生意,不可能运气那么好,每到一处都有客栈可以住。 大多数时候,遇到没有客栈,也没有民宅能借宿的时候,都是在野外过夜。 好在现在是夏季,野外除了蚊虫比较多以外,也不冷。 林北望让人拿了艾草灰和熏香出来,在四周洒上,又把熏香点燃,阻止那些蚊虫靠近,然后就带着人把帐篷扎好了。 林疏月和施韵柔把干粮从马车里拿出来,在篝火的旁边铺了块布,把吃食放在上面,又去打来干净的清水供大家饮用。 春晓道:“小姐夫人,这些活儿我们来吧,你们去那边坐着。” 施韵柔笑道:“没事,马车坐久了浑身酸疼,下来走走也是好的。” 说着,将一盒剥干净洗好的莲子交给春晓。 “这一盒你们拿去吃,都是洗干净的。” 春晓从小就待在林家,习惯了施韵柔这样毫无架子的宠爱,当下笑道:“是,谢谢夫人。” 她捧着莲子去跟碧柳她们分享了。 施韵柔拉着林疏月在地上坐下来。 夏夜的野外,并不算安静。 虫鸣,蛙叫,简直像一曲高亢的乐曲。 施韵柔拿了块点心放在嘴里,另外一只手,握着根树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然后对不远处还在忙活着清点东西的林北望道:“过来歇会儿吧,少点一次,丢不了。” 林北望应了一声,也笑盈盈的洗了手坐过来。 没过多久,林家三兄弟便也收拾整齐过来了,一家人坐在火堆前,竟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施韵柔亲自给大家分了干粮。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就在这时,身后似有马蹄声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林北望一惊,站起身,下一秒,只听“嗖”的一声。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他的面门。 ------------ 第133章 黑夜遇袭 “爹爹,小心!” 林疏月脸色一变,下意识叫了一声。 下一秒,只听“钉”的一声。 林家二郎林霁风闪身上前,一柄长剑已经出鞘,替他挡下了这支利箭。 “爹,你没事吧?” 他说着,回身望向身后的父亲。 林北望沉着脸,道:“我没事。” 他说着,朝前方远处的密林里望去。 夜色很深,一弯长了毛的月亮挂在夜空之上,远远的,能感觉到有大群人马朝这边逼近。 他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对所有人道:“注意,戒备。” 这里有许多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镖师,即便是跟着林北望那些商队,也有不少武功好手。 此时一个个都纷纷把武器掏出来,警惕的围成一圈,望着远处往这边疾奔而来的身影。 “爹,那是什么人?” 二郎林霁风问道。 林北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冲我们来的人。” 他说着,也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而施韵柔,早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松开林疏月,吩咐流霜和追影贴身保护好她,自己则是也拔出剑站到丈夫身边去了。 很快,那些人越来越近了。 只听又一道破空声响,一支羽箭朝他们射来,那目标,竟是直取林疏月的方向。 林北望眼皮一跳,直接出剑砍断了那支箭。 “啪”地一声,箭矢落在地上。 这一次,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确定了对方真的是冲他们而来,立马喊道:“有敌袭!保护老爷夫人!” 说完,便都朝着林北望和施韵柔围了过来。 那些被聘请的镖师,更是迅速结成一个稳固的防御阵型,将所有林家人都护在了身后。 只见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便有黑影从树丛中闪出。 数十名黑衣人手里拿着长刀,如鬼魅和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杀啊!” 瞬间,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鲜血撕裂了暮色,林北望一剑刺死一个黑衣人,又反手杀了两个,将面前的攻势逼退。 林疏月见状,也不甘落后。 见三弟林霁白单落在一边,立马喊道:“霁白,到我身后来!” 林霁白反应过来,也不耽搁,立马跑到了林疏月的身边。 同时,他从腰间取下短弓,年纪虽然小却目光坚毅,同时搭了三支箭在弓上,朝着那群黑衣人射出。 三支箭,正中三个黑衣人的咽喉。 林疏月见状,心中一喜。 她想到裴行渊给她的那张纸条,今天走到此处,见周围还没有动静,以为他们不会来了,可对方没有让她失望。 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想到这儿,她对林霁白低声道:“先前我们商谈的计划,还记得吗?” 林霁白点头,脆生生的道:“记得。” “好,待会儿就按计划实施,切忌别真受伤了。” “嗯,姐姐,你也要小心。” 林疏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追影和流霜背靠背站立,双剑如龙,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会武功的春晓和碧柳倒是吓坏了,躲地马车后,脸色一片煞白。 “小姐……” 她们俩并不知道林疏月的计划。 事实上,这件事除了父母和哥哥弟弟,她再没告诉过任何人。 不过这样也好。 正因为不知道,她们才能演得真实。 才会让对方相信。 想到这儿,林疏月也忽然脸色一变,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尤其是当挡着她面前的流霜和追影劈开其中一个黑衣人,鲜血溅了满身,有一部分甚至溅到林疏月脸上的时候,她就更害怕了。 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就要逃到马车上去躲避。 林霁风瞧见了,喊道:“别上马车,危险!” 不上马车,夜色如此深,对方分不清谁是谁,便不会那么容易被砍伤。 可是上了马车,那就等于是立了一个显眼的活靶子。 届时所有人都会冲着她来。 那就太危险了! 然而,林疏月并没有听,她驾着马车,只听一声清脆的“驾”,就在黑衣人中横冲直撞起来。 那群黑衣人虽然训练有素,却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变化,立马就被撞得人仰马翻。 林北望和施韵柔见状,一时间也傻了眼。 “月儿,危险!” 只见有人盯上了林疏月,朝她射了一箭,林北望立马飞身直上,直接劈掉那箭羽,接过林疏月手中的缰绳,道:“坐进去!” 林疏月也没拒绝,交缰绳交给父亲以后,就躲进了马车的车厢内。 一时间,所有人都混乱起来。 “结圆阵,保护马车!”镖师大喝,剩余人立马朝马车迅速收紧防线。 林霁寒见状,沉声道:“霁风,你去左边!霁白,你去右边,父亲母亲,请保护好月儿!” 说完,他当先冲上前去。 却在这时。 一支冷箭突然从树梢射下,直取林霁寒的后心。 林疏月刚好从车窗里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大哥小心!” 林霁寒堪堪躲过了那一箭,然而,随着那支箭一起射过来的,是数以万计的羽箭,林疏月这才脸色一变,道:“不好,有埋伏!” 她原本以为,那些人没有来,所以以为他们不会来了。 后来看到那群黑衣人骑马而来,又以为他们就是全部的杀手。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杀手早已埋伏好在树上,就等着缓军赶到,趁着他们不备,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一时间,树林里惨叫声接连响起。 又有两名镖师中箭倒地。 林霁风怒喝一声,冲进黑衣人中间,长剑如虹斩杀几人,可是很快便被更多的黑衣人研磨。 “二哥!”林霁白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不知何时跳下来的林疏月死死拉住。 “别去!”林疏月声音冷静,手上却不停,将怀中的毒粉狠狠洒向对方。 施韵柔抽出腰间长鞭,如灵蛇出洞,缠住一名偷袭林疏月的黑衣人脖颈 ,猛 地一拉,那人顿时气绝,然而这一分神,一柄钢刀已向她后背劈来。 “夫人小心!” 林北望奋不顾身扑上,用肩膀破接了这一刀,鲜血喷涌而出。 “北望!” 施韵柔惊呼,手中长鞭疯狂挥舞,将偷袭者逼退。 战况急转直下,没过多久,林家所有人就都受了伤,饶是林疏月,手臂也被一支箭矢擦伤了一块。 眼看这样下去,林家所有人连同那些商队和镖师在内,势必命丧当场。 她知道对方冲着什么而来,当下跳上装着最多财物的那辆马车,娇叱一声“驾!” 便冲着夜色里狂奔而去。 ------------ 第134章 釜底抽薪 果然,那群人见她驾着马车走了,顿时攻势一变,就齐齐朝她追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追影和流霜更是要直接奔林疏月而去,想要保护她,却被另外一群黑衣人给缠住了。 两人拼死反抗,却在这时,听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说:“演戏而已,你那么拼命做什么?” 追影一呆。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再看向身后,只见一大波黑衣人朝林疏月追去的同时,另外一波,却停下不动了。 而林家所有人,甭管受伤还是没受伤的,都停下来没有动了。 她不解,瞪大了眼睛。 林北望则是将衣服里一个破掉的血袋抽出来,轻嘶了一声,道:“我们的戏演完了,接下来就看月儿的了。” 他看向自己的背后。 刚才为了演得逼真,那人的刀砍得深了一点,饶是他极力避过去了,肩上还是破了点皮,真特娘的疼啊! 施韵柔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你跟月儿一起想出这个馊主意,咱们至于受伤吗?” 随后,又面露担忧的道:“希望真如月儿所算计,最后不要出事才好。” 追影和流霜更懵了。 春晓和碧柳也是一脸茫然。 她们无助的站在施韵柔面前,焦急的问:“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些人……还有小姐她……” 见四个丫鬟手足无措的样子,施韵柔目光柔和下来,道:“放心吧,埋伏在这里的黑衣人是自己人,至于追出去的,哼,不必惊慌,自有人收拾他们。” 的确。 林疏月之所以把那些人引走,不是为了替家人解围。 因为早有准备的他们,根本不会做以卵击石,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事儿,所以自然也就不需要解围了。 事实上,那天晚上,裴行渊来找她,给她递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就已经说出谢家人可能会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事。 试问,谢家人在钱财方面,向来抠搜。 娶林疏月的动机,也是为了钱财。 可是现在,他们没有从林疏月身上捞到油水,反而被她坑了二十八万两,这让他们怎么甘心? 别说谢家没有钱堵上这个窟窿,就算有,也不会心甘情愿的送给林疏月。 所以,他们突然出现的态度变化,甚至还答应了林疏月的条件,不是谢家人脑袋抽风了,就是这其中有诈。 果然,裴行渊一查,就发现恩国公那边最近调了一批死士来到冀州。 死士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想要解决掉林家一行人,那批经过专业训练的死士已经足矣。 裴行渊的意思原本是让她直接把这事说出来,让严和风无法把这事做成。 可是林疏月却想到一个更妙的主意。 既然对方想要瞒天过海,赶尽杀绝。 那她何不将计就计,釜底抽薪呢? 想到这儿,林疏月的嘴角翘了翘,用眼角的余光扫向身后的那群黑衣人,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同时,鞭子狠狠抽打在马背上。 “驾!” 马儿嘶鸣。 划破暗沉的夜空,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跑去。 所有黑衣人都追了上来。 “站住!别动!” 一声接一声,伴着密集的箭羽。 林疏月低伏下身子,将整个身子都趴在马背上,然后摸了摸马儿的鬃毛。 她抬头看向前方,终于看到了地图上的那片悬崖。 林疏月低声道:“马儿,对不起了。” 说完,拔下头上的簪子,直接插入马背。 马儿受了刺激,顿时长嘶一声,原本看到悬崖后缓慢下来的步子,顿时不要命的冲着悬崖冲去。 “不要!” 身后传来黑衣人的喊叫。 他们的任务,是带着林疏月与财物一起回去。 如果她们都掉下了悬崖,那他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哪怕杀光了所有林家人,都无济于事! 想到这儿,黑衣人们飞身上前,想要拉住马车。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林疏月似乎没有刹住,驾着马车就连人带马直接冲下了悬崖。 夜色寂静。 悬崖边只身下瀑布哗啦啦的水声。 所有黑衣人都围到了崖边,点燃火把,冲着下面看了看,脸色无比苍白。 “怎么办?” 其中领头的人沉着脸,半响,才道:“下去搜!主子说了,这次任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咱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一群人立马开始行动。 因为路不好走,所有黑衣人搜了整整一夜,才在悬崖底下找到林疏月的尸体。 只见那尸体一路跌下来,已经摔成一摊烂泥了,脸上被树木石头划破,早已面目全非。 但她身上穿的是林疏月的衣服,而且马车也在不远处找到了,马车里的金银财物都在,所以足以证明,这就是林疏月无疑。 黑衣人们松了口气。 虽然人死了,但能把尸体和财物带回去,应该也算完成了任务。 于是,一群人费力的将马车与林疏月的尸体运了上去。 等到消息传回谢府时,天都破晓了。 老太太一晚上没有入睡。 发生了这么多事,再加上,这一晚是关乎谢家命运最重要的一晚。 前有谢道亨族谱除名离开谢府,后有派出去的杀手一夜未归,也不知道他们行动成功了没有,老夫人的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连饭都吃不下了,哪里还睡得着? 幸好,天才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刘妈妈领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进来,男人身上还染着血,浑身的尘土之气。 老夫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那群黑衣人的头目。 她立马站起来,问道:“怎么样?成功了吗?” 头目喘了口粗气,对她拱手,“属下幸不辱命,人与财物皆以带回。” 老夫人大喜过望。 “真的?” 因为太过激动,她的手都颤抖起来。 “快,带我去看看。” 黑衣人便把她领到了暮苍阁的院中。 刚才他一路进来,是让人抬着林疏月的尸体进来的。 幸好现在天色还很早,担架上盖着白布,虽然下人可能猜到了是尸体,但也猜不出来是谁的,所以一时间倒也没有惊动谁。 老夫人由刘妈妈搀扶着快步走出,当看到院中停放着的尸体时,只觉心跳都到喉咙口了,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她吩咐黑衣人,“把白布揭开。” 黑衣人领命应是。 走过去,揭开白布,却露出一张伤痕交错,血迹斑驳的脸。 老夫人一惊,皱眉。 “怎么会弄成这样?” 黑衣人便拱手将昨夜密林中发生的一切如实道来。 当老夫人听说还有另外一波黑衣人埋伏在那里时,她有些意外。 “你是说总共有两波人,都想取林家所有人的性命?” 黑衣人点点头。 老夫人略一思忖,便想到恩国公严和风,还有二皇子赵行钰。 林家初来冀州,没有得罪其他人,林疏月更是不可能与人结怨,让人想取她的性命,所以那波人大概率不是恩国公,就是二皇子派出去的了。 这样想着,她也就没有多想,放下了心。 左右人都已经死了,以后的事情,就由她说了算,一群死人,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浪不成? 这样想着,她正心中得意着。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低喝:“让我进去!我要见祖母!” ------------ 第135章 妇人之仁 老夫人一愣,喊道:“让他进来。” 下人们让开了路,谢知凛满脸铁青的冲了进来。 “祖母。”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要注意体面……” 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知凛打断了。 谢知凛问道:“祖母,您是不是派人去找林家人了?” 老夫人怔了怔,眸中划过一抹暗光。 她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知凛闻言,森然冷笑,一双俊朗的眉眼里皆是嘲讽之色。 “您不知道?您不知道会派出大批训练有素的杀手?您不知道,会整夜没睡守着城外的动静?您不知道,会故意把我支开,然后将秘密告诉所有谢家人?” 老夫人脸色一变,目光有些沉郁。 “凛儿,注意你的态度,我从未做过害你之事!” 谢知凛点点头,凄然道:“三叔呢?” 老夫人愣怔,紧接着眸光微暗。 “你三叔有事出远门了,最近都不在家里。” “携家带口的出远门?三婶还怀着孕,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连三婶的安危于不顾,连夜逃跑?” 老夫人:“……” 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下去了。 不过,本身也没有瞒的必要。 她深深的望着谢知凛,那眸光复杂而又寄予厚望,沉声道:“凛儿,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谢知凛没有说话。 老夫人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那就是懦弱,心软,你知道你的身世是怎样的,也应该知道,我们谢家为了扶持你,付出了多少?” “今天,我赌上全家性命,弃亲生儿子于不顾,也要扶你洗清冤屈,登上高位,可你却在这里跟我妇人之仁,甚至质问我?” 老夫人冷下眉眼,第一次对谢知凛露出冷漠失望的神色。 “你这般行为,让我们如何信任你?如何相信你能成就大事,不辜负我们所有人几十年的努力?” 谢知凛浑身一僵。 说不清的委屈与愧疚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低声道:“我只是……” 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死。 他们已经与林家议了和,明明都已经放人离开了,又何必追上去,赶尽杀绝? 他只是觉得,老太太这样做,太狠心了。 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老夫人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嘲讽般冷笑。 “你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又何必腥腥作态,心慈手软?” “你以为你不杀了他们,他们会感激你吗?” “他们只会觉得你没用!将来若有任何机会,他们就会扑过来反咬你一口,到时候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知凛望着满脸愤然的老夫人,嗫嚅了下嘴角,可到底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老夫人见他态度软化,自然也就跟着温和下来。 “算了,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你这仁善的性子,倒是跟当年的那位一模一样!” “唉。”她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望着虚空之处,沉声叹道:“如果他当然没有妇人之仁,想必也不会被人暗算,最后死于非命。” 谢知凛心头一颤,越发愧疚与羞窘,低下头声若蚊蝇的说:“对不起,祖母,是我短视了。” 老太太愉悦的勾起唇角。 她沉声道:“无碍,这一次就当你少不更事,还没适应这条路上的腥风血雨,下次别再犯就可以了。” 她说着,指了指院中,道:“好在昨晚行动很成功,林疏月的尸体已经被带回来了,你若真对她还有情,不妨就去看看吧,这也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谢知凛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仰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夫人,唇瓣嗫嚅了好几下,才嘶哑出声:“祖母,您说什么?林疏月她……死了?” 老夫人微眯着眼,浅笑着勾起唇角。 “是啊,掉下悬崖摔死了,林家所带走的那些财物,已经全部被我们截获一空,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起事没钱了。” 谢知凛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他顾不得什么,转身就大步朝院中走去。 院子一侧。 一具尸体安安静静的停放在那里。 尸体上盖着白布,再加上他刚才进来时心急如焚,一心只想着找老太太要个说法,竟然没有注意到,院中还停放着一具尸体! 谢知凛跑到院中,当看到那具尸体过后,步子忽然一顿,缓了下来。 他苍白着脸,步伐沉重的,一步一步朝那具尸体走过去。 刘妈妈就守在院子里。 见他这副模样,她担忧的喊了一声:“大少爷?” 谢知凛没有回应她。 他半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想要去揭那层白布。 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顿住了。 脑海中回想起昨日林疏月离开时冷漠的面容。 “我看到你就恶心!你活着就已经是对世人最大的惩罚,又凭什么求得我的宽待?你配吗?” 他自嘲的扯了下唇角,一股凉意从他心中油然升起。 他忽然收回了手,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道:“刘妈妈,把白布打开。” 刘妈妈一愣。 没有立马动手,而是看向他身后不远处。 谢知凛身后不远处的地方,老夫人站在门口,满身威严,从容不迫。 她对刘妈妈点了点头。 刘妈妈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弯腰揭开了那层白布。 一张血腥可怖的脸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谢知凛看着那张脸,微微一愣,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低下身,仔细去辨别那具尸体的面容,皱眉道:“尸体已经伤成这样,你们又如何确定,她就是林疏月?” 谢家曾经就利用偷龙转凤的手段欺骗过林疏月。 所以,他对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法不陌生,当看到这样的尸体时,自然也就生出一丝警惕。 刘妈妈解释道:“我们派出去的人一路追着她,把她逼下了悬崖,是在她坠崖后立马就下山寻人的,她并不知道我们要杀他们,所以自然也就不可能事先有准备。” “那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弄得到一具假尸体来糊弄我们,而且我们寻到的那些财物不假,由此可见,眼前这人必然是林疏月无疑。” 谢知凛的心缓缓往下沉。 可他仍旧不死心,蹲下身,仔细去看林疏月的脖子。 当他看到林疏月脖子上那一道清晰的红痕,以及红痕旁细微小的,不仔细看甚至都无法察觉的一颗红色小痣后,一颗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她真的是林疏月。 林疏月死了,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 ------------ 第136章 杀人灭口 谢知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老夫人说得没错,他就是懦弱又心软,明明林疏月都那样对他了,可他却仍不死心,还一次又一次的给她机会。 是她自己不珍惜他给的机会,所以如今死了,也不能怪任何人。 可是心里这样想着,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如此难受呢? 谢知凛看着‘林疏月’,回忆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着那场惊艳了他许多年的雨中初遇,就仿佛有一只巨手,狠狠攥着他的心脏,要将他的心脏从胸腔里拽出来。 谢知颤抖的伸出手,去覆盖住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在心中默默的道: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会再受这世间的苦楚,不会亲眼看到他登上高位,不会后悔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那样骄傲任性,想必是不愿意看到他心愿达成,过得比她还好的吧? 那么就像现在这样,也好。 死后不会有任何感觉,不会如他现在这般心痛。 所以,无情的人不是他,是林疏月。 那样狠心,竟然连一次暗杀也撑不过去,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早知道如此……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放她离开…… 谢知凛哭得不能自己。 老夫人并没有劝他,只是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 这个她倾尽心力呵护,教养了二十几年的孙子。 尽管她已经跟他说过五数次了,他出身尊贵,合该当上九五至尊,可他还是改不了那骨子里的奴性! 要不是想成大事必须用到他,她真应该……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心里不该有的想法。 这时,身后的下人低声道:“老夫人,沈小姐来了。” 老夫人一愣,抬头望去,就看到沈纤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暮苍阁的门口。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素裙,脸上不施粉黛,整个人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冷感。 她走进来,恭敬的向老夫人行了一礼。 “纤纤见过祖母。” 老夫人满意的颔首,道:“你去陪陪他吧,男人在这个时候最是耳根子软,想必有你陪伴,他会想通的。” 沈纤纤挽唇应道:“是。” 老夫人没再理会他们,转身进屋了。 沈纤纤来到谢知凛的身旁。 当她看到,谢知凛为林疏月哭得如此情真意切,甚至连浑身狼狈也顾不上的时候,一双清丽的水眸暗暗沉了沉。 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然而下一秒,那抹冷意消失,清润的水眸中又浮现出一抹同情的水光。 一张标致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了悲痛。 就仿佛死去的是她的亲朋好友一般。 她蹲下身来。 “凛郎,你别哭了,你这样一哭,纤儿也好难受。” 谢知凛转过身来。 他看着沈纤纤,像是不相信她所说的。 “你……会难受?” 沈纤纤轻轻点头。 她一身素白长裙,越发衬得那张小脸凄然彷徨,楚楚可怜。 她低声道:“我与姐姐虽然是情敌,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但我能感觉到,她不是一个坏人。” “她与凛郎或许有些误会,又囿于她的出身与见识,所以无法理解凛郎的苦心。” “可说到底,姐姐不是坏人,也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凛郎的心痛,我能理解,我只恨自己没用,没有及时察觉到祖母和公爹他们的计划,没能想办法救下姐姐。” 谢知凛心头一颤。 这一刻,沈纤纤在他心里,几乎成了真善美的化身。 他转身抱住了沈纤纤。 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呜咽道:“纤儿,谢谢你,谢谢你还能理解我。” 他原本以为,沈纤纤看到他为林疏月哭,会吃醋,会生气。 可谁能想到,纤纤如此善解人意? 是他的错。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纤纤抱着谢知凛,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唇。 她安慰了谢知凛许久。 最终,让谢知凛接受了林疏月已经死掉的事实。 老夫人并没有去歇息,就在沈纤纤安慰谢知凛的时候,她就坐在屋中的窗户前观看。 发现谢知凛被沈纤纤安抚下来以后,她才让婢女出去,把谢知凛和沈纤纤叫进来。 谢知凛刚哭了一场,鼻子和脸都有些泛红。 沈纤纤让下人去打了一盆清水过来,亲自拧了帕子给谢知凛净了脸。 谢知凛这才窘迫的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从今以后,孙儿会好好听话,绝不会再让祖母和父亲失望了。” 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 “你知道错了就好,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做的就是向前走,别回头,懂不懂?” 谢知凛闷声点了点头。 老夫人见状,便彻底放下了心。 她让婢女拿来写给林疏月的那封和离书。 当着谢知凛与沈纤纤的面,将和离书给撕掉了。 谢知凛一片哑然。 老夫人笑道:“签这和离书的时候,现场除了陈青锋,就只有咱们谢家人,所以其余人并不知晓你与林疏月已经和离了。” “现在林家所有人都死了,和离书也撕了,所以从今往后,对外你要称林疏月仍旧是你的夫人,明白吗?” 谢知凛皱眉。 “可是这样……” “没什么可是的,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名正言顺拥有林家所有的财产。” 谢知凛:“……” 她知道,林疏月那边人丁虽然并不单薄,却只有林北望这一支,连个堂兄弟都没有。 所以,他们全家都死了,偌大的家产这是真的后继无人了。 谢知凛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动心。 “那陈大人那边呢?怎么封他的口?” 老夫人道:“那边你不用担心,自有国公爷出面,他若识相,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选择,如果他不识相,哼……” 老夫人轻哼一声,冷漠的道:“林家就是他未来的下场!” 谢知凛微微一震,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沉声应是。 离开暮苍阁后,谢知凛握着沈纤纤的手,再一次向她求证。 “是她不知好歹,不是我狠心,对不对?” 沈纤纤微微勾起唇角。 “当然。”她说着,安抚的摸了摸谢知凛的脸,“夫君别再多想了,一切有国公爷和祖母替你操心呢,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休息好以后,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沈纤纤的眼眸中藏着贪婪的光。 谢知凛顿了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跟着沈纤纤一起往西跨院走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林疏月在崖底躲了许久,一直确定外面再没什么人了,她这才松了口气,悄悄从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走出来。 却在这时。 忽然寒光一闪,一柄长刀从后面朝她劈下。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摸向怀中的毒粉,却发现怀中空无一物。 不由脸色大变。 遭了! 毒粉用完了! 她命休矣! ------------ 第137章 天要亡她 林疏月下意识尖叫,同时往旁边躲去。 好在她反应极快,躲过了对方这一劈,但自己也滚进了烂泥遍布的草丛里。 追她的是一个与大队伍走散的黑衣人。 因为与自己的队友走散,所以才摸索到了这边。 原本是想着,今天时间太晚,爬不上去了,便随便找个山洞将就一夜。 却没想到,里面会有人走出来。 林疏月一滚,便由背对着他滚到正对着他,黑衣人立马就把林疏月认了出来。 不由一愣,脸色大变。 “你是……林疏月?” 林疏月暗叫一声运气不好。 她计划周全,明明都已经躲过了那些黑衣人,是确定他们全部都走了以后才出来的,怎么会还有一个? 她尴尬的笑了笑,望着那柄扬起的大刀,浑身僵硬。 黑衣人很快反应过来。 “你没死?那具尸体……是假的?” 林疏月的笑容更加尴尬。 脑子里飞速转动着,想要找一个方法来脱身。 但没有找到。 林疏月只能尝试努力说服黑衣人。 “大哥,你看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杀了我,除了拿些赏钱以外也没什么好处。” “要不这样吧,你看你背后那位主子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啊不,三倍如何?” “到时候你拿了钱,远走高飞,我也发誓,我绝对不会供出你,咱俩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如何?” 林疏月满心期待的看着他。 对方却沉下脸,阴郁的冷笑起来。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他说着,举着大刀一步步朝林疏月靠近。 林疏月吓得脸色惨白。 她知道,这些黑衣人的武功都很高。 她身上的毒粉用完了,而她也不会什么武功,落到对方手中,必死无疑。 她只能不停的往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发挥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为什么啊?兄弟,你是不是嫌三倍的钱太少?那我给你五倍,十倍!” “你应该知道的,我很有钱!我们家也很有钱,只要你肯放过我一命,我相信我家里人一定会用十倍、百倍报答你的!” 黑衣人看着她。 听着她不停说出求饶的话,面色似乎有所松动,可那眼睛里实际上还是一片冷意。 “哦?那么有钱,那先把你身上的银票拿出来?” 他朝林疏月伸出手。 林疏月颤颤巍巍,手指不停颤抖着,朝着怀中摸去。 一边摸,一边颤声道:“那我们说好了哦,你拿了银票,就要放我一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食言谁不得好死……” 她叽叽咕咕的说着。 对方也没有阻止,就等着她把身上的银票交出来。 却在这时。 说时迟那时快,林疏月是右手伸进怀中摸银票的,左手却早已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 趁着黑衣人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她右手上的一瞬间,抓起一把泥土就朝着他的眼睛扔去。 “去死吧你!” 黑衣人也没想到,都在这个境地了,她还敢反抗。 一个不察,还真被她把泥土扔进了眼中。 黑衣人大叫一声,下意识就闭眼,拿手去擦脸上的泥土。 林疏月趁机爬起来,又对着他的下三路狠狠踢了一脚。 只听又是一声惨叫。 黑衣人弯下了腰。 林疏月见状,也不敢再逗留了,抢过他的刀去转身往前方跑去。 她那一脚,十分厉害。 是以前在闺中时,二哥教她的。 当时她还有些害羞,不敢踢,二哥却说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什么名节操守都先统统丢到一边,活命要紧。 当时她就记住了。 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林疏月举着大刀,拼命的往前逃跑。 身后传来黑衣人愤怒的咆哮声。 “你这个贱女人,给我站住!” 他说着,就朝林疏月追来。 然而那一脚踢得他实在太疼了,每走一步,就像是扯着骨头拉着筋,痛得他浑身打颤,冷汗直冒。 眼看着林疏月跑远了,他只得停下来,龇牙咧嘴的先检查自己的宝贝再说,看看有没有被踢坏。 林疏月跑了许久。 一直跑到她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再也跑不动了,她才停下来。 转身,往后一看,只见后面是延绵数里的芦苇地。 而那个黑衣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仿佛力竭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躺了下来。 四周很安静。 芦苇丛里只有青蛙的呱呱声。 林疏月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怕黑衣人会追过来,便又拖着疲惫的身子爬起来,一步步往前走去。 然而。 她刚准备走,就愣住了。 老天爷啊,这是哪儿? 早在得知了谢家人的计划,是要杀他们全家夺财灭口之后,林疏月与父母和哥哥们就已经商量好,要将计就计。 所以,这悬崖底下的路线,她是一早就摸索好了的。 那具假的尸体,也是她提前准备的。 她之所以会独自驾着马车逃到这座悬崖边,就是想要把那些黑衣人引过来,好让他们发现那具尸体。 可现在…… 因为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出现,她慌不择路,一下子跑错的地方。 现在俨然已经到了一块完全陌生的地界,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出去了。 完了完了。 林疏月的心中暗叫不好。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在这悬崖底下逗留太久。 毕竟刚刚她只是把那个黑衣人踹伤了,并不是把他踹死了。 等他缓过那阵疼痛的劲儿,一定会追上来的。 到时候她就遭了! 这样想着,林疏月赶紧辨别方向,寻找出路。 可是,正所谓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林疏月本来就有点路痴,她最害怕的是,自己没有找到出口,反而又遇到那个黑衣人了。 所以她一直寻找得小心翼翼。 可是万万没想到,世事就有这么凑巧,她扒着齐人高的芦苇丛走着走着,正好遇到对方的一丛芦苇也被人扒开,而站在芦苇丛里的那个人,不是之前被她踢伤的黑衣人又是谁? 黑衣人眼睛一亮。 林疏月也尖叫一声。 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对方的疼痛劲儿已经缓过去了,她又哪里能跑得掉。 下一秒,就被人抓住了头发,把她拖了回来。 黑衣人拧笑道:“贱人,敢踢我!本来老子想给你一个痛快的,既然你不识趣,那就莫怪老子先女干后杀了!” 说着,就将林疏月推到了地上。 林疏月吓得嘴唇都泛了白。 只见黑衣人一边脱着衣服裤子,一边狞笑着看着她。 林疏月长得漂亮,这是公认的事实。 一把子娇嫩的皮肤,比起那京城贵女也毫不逊色。 他与大队伍走散了,心里本来就窝着火,现在美色在前,还能任他玩弄,玩死以后,再把她的尸体带回去,说不定还能立个大功,这让黑衣人怎么会不兴奋,怎么会不开心? 这样想着,黑衣人俯下身,捏住林疏月的脸。 “你乖乖的配合,我就轻一点,否则弄坏了你这娇嫩的身子,可别怪你爷们儿我太粗鲁了。” 林疏月的心里无比恶心。 她咬牙冷眸看着他,没有求饶,眸中全是视死如归的冷意。 黑衣人被她看乐了。 “呵,还挺烈性!不错,爷喜欢。” 说完,就朝着她扑过来。 ------------ 第138章 及时来救 却在这时,只听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噗——!” 一颗小石子,以极重的力道打在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黑衣人吃痛,抬手一摸,手上全是鲜血。 他顿时愤怒的站起来,握紧从林疏月那里抢回来的大刀,厉声吼道:“谁?是哪个孙子敢暗算我?” 然而。 最后一个‘我’字才刚吐出口,他只觉得眼前黑影闪过,脖子一痛。 一根血线自他的脖颈处横刀划过,鲜血飞溅起来,他突兀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然后,身子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再无气息。 “啊——!” 林疏月尖叫一声,下意识往旁边躲去。 她被吓得连滚带爬,想要爬起来逃跑,只可惜手脚发软,别说跑了,连站也站不起来。 林疏月心里暗恨自己不中用,嘴里却呜咽着哭道:“好汉饶命,好汉别杀我,别杀我……” 呜呜呜……她真的不想死。 她才刚逃离谢家呢,好不容易和家人团聚,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她不想死得这么憋屈啊! 林疏月闭着嘴,胡乱挥舞。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林疏月,是我!是我!”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的脑袋在一片混乱之下,没有来得及反应出这人是谁,仍旧还在哭着挥舞着手道:“别杀我,别杀我……” “你看清楚,我是谁?” 裴行渊无奈,只得强行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他。 林疏月的哭声一顿。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半只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只见他一身墨色的锦袍,脸上还戴着玄色的面具,一双眼睛却从那面具里露出来,眸光清澈温润,里面盛满了担心。 林疏月顿时打了个哭嗝。 随即,嘴一瘪,就朝着他扑过去了。 “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呜呜……我以为我就要没命了。” 她劫后重生,难得的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哭诉。 一双玉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他勒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裴行渊浑身一僵。 饶是前世,两人的关系再亲近,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搂抱过她。 因为那时候,他被锁在床塌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更何况是拥抱人。 裴行渊沉默着,薄唇紧绷,浑身都紧绷成一条直线。 跟身娇体弱的林疏月形成两道极致的反差。 林疏月是真的很欣喜。 她不想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还没有真正的活一场呢,怎么就死了呢? 幸好,幸好遇到他了。 她呜呜的哭,裴行渊就那样任由她搂抱着,任由她在他的怀中发泄心中那恐慌害怕的情绪。 女人身上的馨香袭上鼻端,他只能努力的抬起头,不让自己心猿意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疏月终于哭累了。 也终于松开了他。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伸手去怀里摸手帕来擦鼻涕和眼泪。 然而,却摸了个空。 她身上所有的东西,早在掉下来的时候就全部丢掉了。 裴行渊好不容易被她松开了,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顿时心里一松。 见她在怀里摸了两下,没的摸出来什么,心中会意,便立马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林疏月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灰色手帕,顿一下,到底还是接过来了。 擦了鼻涕和眼泪。 她闷闷的道:“谢谢你啊,你又救了我一命。” 裴行渊扯唇笑了笑。 林疏月看向旁边倒在地上的尸体。 只见那尸体被一剑封喉,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抿了抿唇,问裴行渊:“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那么巧,刚好就赶上救她。 裴行渊道:“我是先去找的你家人,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你的计划,不放心所以才下来找找看。” “后来我发现了山洞那边的痕迹,又一路摸索过来,才看到你正好遇险。” 林疏月一愣,焦急的问:“你看到我父母和兄弟了?他们怎么样?没事吧?” 裴行渊摇了摇头。 “他们没事,有几个镖师受了轻伤,但都没什么大碍,你们这次的计划虽然大胆,但也算是天衣无缝,任谁应该也不会想到,那天晚上袭击你们的另外一波人,是你们自己找的。” 林疏月得意的笑起来。 “那当然,这就叫将计就计,瞒天过海。” 裴行渊看着她眼中熠熠生辉的样子,轻轻勾了勾唇角。 林疏月将手伸给他。 “拉我起来。” 裴行渊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拉起来了。 她看了看四周,只见天黑沉沉的,芦苇丛里散发着一股闷声。 她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我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如果等下雨再上去就晚了,咱们赶紧走吧。” 裴行渊点点头。 两人迈步离开。 然而,就像人倒霉的时候吃饭喝水都能被噎死。 林疏月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谶。 两人才刚走出十几步,就听到天上轰隆一声,自远而近传来。 紧接着,便哗啦哗啦下起了瓢泼般的大雨。 林疏月和裴行渊都没有带伞,只消片刻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林疏月拿手挡在额头上,问道:“怎么办?” 这里是山底。 他们想要离开,就得找到原先那条小路,顺着小路爬上去。 可现在,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找路? 如果没下雨还好,这一下雨,只怕山路就更难找了。 裴行渊也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林疏月,伸手解开自己的外袍,罩在她的头上,道:“先不找了,我们回之前的山洞里躲躲,等雨停了再说。” “哦。” 林疏月没什么意见,跟着他一起往山洞走去。 好在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山洞不算远。 如果靠林疏月自己,肯定是没这么快就能找到回山洞的路的。 但裴行渊的记忆力很好,两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找到洞口了。 裴行渊让林疏月先进去。 自己却没有进去,而是在洞门口捡了些被山洞挡住,还没有被雨水淋湿的干芦苇和枯树枝进来。 林疏月进到山洞里,看着他抱着一大堆枯草和树枝,当下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虽然是夏天,但被大雨这么一淋,这山洞里又阴又潮湿,她的确有些发冷。 生个火烤烤挺好的。 只是…… 她往身上一摸,道:“我没带火折子。” 裴行渊道:“带了现在也没用了。” 这雨下得如此大,哪怕是火折子,只怕也会被淋湿了。 他找来一块石头,开始钻木取火。 林疏月不是不知道这个技能,只是她从小就被养在闺中,就算有需要,也是下人去做,还从来没有亲自做过这样的事。 她坐在一旁,看着裴行渊专心致志的生火。 没一会儿,火苗就蹿起来了。 她的脸上也不由升起一抹欣喜。 林疏月捡了枯枝给裴行渊递过去,很快,两人面前就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裴行渊看了她一眼,道:“把衣服脱了吧。” 林疏月:“???” ------------ 第139章 心乱如麻 正当她一脸懵的时候,裴行渊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林疏月顿时跳了起来,警惕的用双手环抱住自己。 “你干嘛?” 裴行渊一顿,眼睛里满是不解。 “衣服湿了,现在又有火,不脱下来烤干难道要继续穿着湿衣服?” 林疏月:“……” 哦哦哦,是她误会了。 林疏月有些窘迫。 她正准备脱衣服,忽然又意识到两人这会儿正是孤男寡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十分不妥,如果再衣衫不整,甚至仅穿着里衣…… 林疏月又犹豫了。 裴行渊看了她一眼。 大约也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叹道:“你脱你的吧,我会转过身,不看你。” 说完,就当真背过身去。 此时,裴行渊已经将他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铺开了放在了离火堆很近的一块大石头上。 旁边还用树枝做了一根支架,方便林疏月烤衣服。 林疏月见状,这才犹犹豫豫的开始解衣服。 湿掉的衣服穿在身上,当然不舒服。 她又不傻。 既然对方愿意做君子,那她还矫情什么? 林疏月二话不说,几下就脱了外衣,晾在架子上,仅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坐在火堆边烤火。 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裴行渊道:“是你自己说的哦,千万别转过身来,否则……” 否则她能怎么着? 林疏月顿了一下,故作凶狠的道:“我就告诉所有人,你裴大人行为不端,是个色狼!” 裴行渊愣了愣,挑眉。 “裴大人?” 林疏月一噎。 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向裴行渊求证他的身份,就这样水灵灵的说了出来,一时不由有些尴尬 。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裴行渊的背影,问道:“你是裴行渊,没错吧?” 裴行渊弯起唇角。 男人的脊背宽阔又挺直,看着就让人很想靠。 林疏月听到他淡淡的说:“我不是北镇抚司裴大人旗下的副指挥使青玄吗?” 林疏月一顿。 当初自己说的话,现在打了自己的脸。 她没好气的冷哼:“那是你骗我的。”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两人的重生之事。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所以,其实你也……” 重生那两个人,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裴行渊却坦然的接过话头,“嗯”了一声道:“如你所想的没错,我也重生了。” 林疏月:“……” 饶是她早就猜到这个可能,此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人都重生了,所以,这世间之事玄而又玄,上天竟对他们如此偏爱,让这样玄妙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两次! 林疏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裴行渊的心中倒坦然得很。 在与她坦白之前,他想到很多,也顾忌很多。 那时候,他只想躲着她,最好与她不要再有任何牵扯,以免让她被他拉入那黑暗的万丈深渊之中。 可是直到昨天晚上,他才发现,其实就算没有他,她也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赵行钰盯上了林家的财产,恩国公严和风也同样对林家虎视眈眈。 谢知凛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如果他不出手,林家早晚会死在他们手中。 就如同前世那样。 想到这儿,裴行渊的眼眸深了深。 林疏月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还沉浸在裴行渊也重生了的震撼当中。 先前她只是有所猜测,但并不敢求证,而今事实就摆在眼前,就算她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林疏月抿了抿唇,抱紧膝盖,朝着火堆靠近了一点。 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内心平静一些。 不怪林疏月胡思乱想。 而是,她与裴行渊都是重生,严格来说,两人都不算是正常人。 算……两缕亡魂,进入了现在的身体之内? 她不好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心情挺复杂的。 裴行渊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也猜不出她心中的想法,只能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过来? 林疏月秒懂。 应该是问她什么时候重生的。 林疏月也没有隐瞒,便将自己在新婚之夜重生的事情与他说了。 裴行渊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 看来,林疏月重生的时机,要比他早一些。 这也合理的解释了后来她的所作所为。 林疏月反问:“你呢?” “我?就在我们初遇的那一天。” 林疏月的瞳孔倏然放大。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既然是锦衣卫的人,怎么还能被锦衣卫追得如此仓皇。” 她也不笨,联合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再加上王文泰的死,很快就梳理清楚了裴行渊重生的脉络。 想来,他应该是刚醒就被同僚暗算了。 试想一个人刚经历了重生这样令人震惊的事情,转头就被同僚暗算受了伤,就算有再大的心计本事,这会儿也应该是慌乱无法镇定。 会被弄得那样狼狈,也就合情合理了。 林疏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心中升起一抹暖意。 似是感叹,又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份。” 裴行渊也勾起唇角。 “是啊,真没想到。” 前世,他是镣铐加身,被囚禁于别庄的囚犯。 而她,面容尽毁,是人人喊打的疯子! 他们就如同野外被孤立的两头孤狼,走到了一处,相认相知,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 最后各赴死路。 然而老天开眼,给了他们新的生机,他们竟然在这一世,又遇见了。 林疏月看着裴行渊的背影。 只见男人肩膀宽阔,即便中衣宽大,但也能看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长腿微微屈着,或许是怕她不自在,他坐得离火堆有些远,有半截身子都陷在暗沉的阴影里。 林疏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火是他生的,路是他找的,命是他救的。 现在还让他受这样的罪。 林疏月低声道:“那个……你坐过来些吧。” 裴行渊挑眉,没有动。 林疏月以为他没有听到,又清咳了一声,“喂,我叫你坐过来!” 裴行渊宛尔,“我不叫喂。” 林疏月:“……” 她无奈,只能低低的喊了一声,“裴行渊,裴大人?” 裴行渊只觉得心尖一颤。 那三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似乎与别人喊得不同。 像有千万根丝丝缕缕的线,从她的声音里吐出,缠绕在他的心头,缠得并不如何紧,却让人心尖颤动,心乱如麻。 ------------ 第140章 拼死一博 裴行渊的耳根泛起了淡淡的绯色。 但他也不是蠢人,有火堆可烤,自然不会让自己白受罪。 于是,他转过身,坐得离火堆近了一些。 这样一来,两人就相对而坐,距离拉近不少了。 林疏月下意识裹紧了胸前的衣服,环抱住双臂。 裴行渊见状失笑。 “你若是怕,就不要叫我过来,既然叫我过来,那必定是信任我,又何必害怕?” 林疏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 她低低的咕哝了一句什么,裴行渊没有听清,下意识挑眉。 林疏月索性也不再说话,抱着膝盖,打起盹来。 她其实很累。 昨天晚上,按计划‘坠崖’之后,她便是一路奔袭,忙着布置假尸体和现场,又忙着找避身的地方,所以一整晚都没有休息。 今天眼看着天亮了,以为外面已经安全,没想到走出去就碰到那个黑衣人。 一番博斗,又消耗了她大半的力气。 此时,她淋了雨,身旁又有火堆,加上有裴行渊在旁边,她到底是信任他的,是以就多了几分安心,困意自然而然也就袭卷上来了。 裴行渊亲眼看着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不由哑然失笑。 心中也温软一片。 裴行渊拿树枝拨了拨火堆,让火光离她近一点,然后自己也靠在旁边的石头上,闭上眼睛。 * 林疏月做了个梦。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谢知凛的时候。 大雨如瓢泼,身材清瘦的少年站在她家的屋檐下,模样青涩又拘谨。 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好心。 只是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傻。 站在她家屋檐下,把她家都衬得傻了。 她让乔管家带人进去避雨。 和丫鬟一起上马车的时候,还跟丫鬟一起笑话,说这人真是个书呆子。 今天早上天气就很阴沉,一看就要下雨,就这样他还不带伞,还往外跑。 那时候的她,一定没想到以后会与这个少年有那么多的交集。 林疏月迷迷糊糊的梦着,不知道怎么,又来到了新婚的时候。 她与谢知凛各执红绸两端,她心中欢喜,透过纱质的喜帕悄悄去看男人的侧脸。 几年不见,少年变成了成熟英俊的美男子,他的脸部线条硬朗而又俊美,是女子们都会喜欢的长相。 那时候的她,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 她多希望嫁进谢家以后,能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是…… “谢家并没有薄待你,还将你荣养一生,你也该知足了。” 无情的话,回荡在耳边。 是前世她临死之时,谢知凛携着沈纤纤与他们的幼子,站在她床前所说的话。 她恨得五内俱焚,恨得指甲都陷进了掌心。 却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含恨离去。 忽而,画面再次一转。 转到了一座陌生的金銮殿上。 林疏月可以确定,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可是她却清晰的看到,一个她熟悉的人,坐在那大殿之上。 是裴行渊! 裴行渊的双腿已废,坐在轮椅上,不像这一世这样一直戴着面具,他的脸上满是伤痕,却挡不住他冷硬俊美的面容。 他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掐住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的脖子,一字一句的厉声道:“今日我就替他们报仇,忏悔?你下地狱去跟他们忏悔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銮殿上万箭齐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 “不!” 是她,还有那被裴行渊掐住脖子的男人。 应当是当时的九五至尊。 林疏月叫得撕心裂肺。 她不顾一切的朝着裴行渊扑去,多么希望能把他从那些箭矢中救下。 可是她的身子却扑了个空,如一道幻影,从他的身上穿过去。 原来,她已经死了。 来到这金銮大殿上寻找他的,只是一缕魂魄。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身子,然后猛然回头,亲眼看到那些羽箭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子一僵,鲜血从他身上与嘴里不停的涌出来。 他却蓦然一怔,目光直直的盯向她所在的方向。 林疏月与他四目相对。 几乎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看到了她。 没有实质,一缕幽魂的她。 裴行渊终究还是渐渐的倒了下去。 与他一同死不瞑目的,还有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 这时,金銮大殿的入口处,一道响亮的声音爽朗响起:“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你们鹬蚌相争,竟让我渔翁得利。” 入口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那人逆着光走来,林疏月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片紫色的袍带。 他走到裴行渊的面前,看着他手中还握着的剑,剑的一端,深深插进身穿龙袍男人的胸口。 他满意的点点头,道:“算你有点本事,死得其所,正好替孤除去最大的障碍。” 说完,又看看死在裴行渊面前的龙袍男人。 厌恶的踢了对方一下,道:“要不是你,我何至于隐忍到今天?哈哈哈哈,如今这龙位终于是我的了,而你……就下地狱去为你所做的事情赎罪吧!” “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变得狰狞。 林疏月的心中慌乱一片。 隐隐的,她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渐渐的,那白光渐渐散去,随着她脑袋里许多纷乱的画面迅速糅杂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她只能努力的伸出手,试图去拉住裴行渊,嘴里不停的喊道:“不要,不要……” 不要让黑暗吞噬了他。 不要再让他们分开。 不要让他独自一人走那黄泉路。 不要…… “林疏月。” “林疏月!” 林疏月听到有人在喊她,那是她千思万想,默念了许多的声音。 她惊喘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裴行渊脸上那张漂亮的玄色面具。 她微微一怔。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裴行渊是被她吵醒的。 他睡觉本来就浅,刚刚靠在那里,也只是小憩了一下,并没有真的睡着。 模模糊糊的,就听到她在呓语什么。 睁开眼一看,女人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梦魇,不仅嘴里在模糊不清的喊着,身子也如困兽一般在痛苦的挣扎。 他这才走过来,喊了半响,才喊醒她。 林疏月呆怔怔的看着裴行渊。 山洞里不比外面,光线昏暗,再加上洞口被一片齐人高的芦苇给挡住了,越发显得这洞里没有光线。 唯有眼前的火光,映照着他的一双眼睛,澄澈如暗夜灯火,让人心中发暖。 林疏月想到了梦里浑身鲜血的裴行渊的尸体。 她只知道他死了。 却没有想到,他会死得那样惨。 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就如同受尽了地狱里的十八般酷刑。 他一定很痛吧! 在手刃仇人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如她一样,心中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满是痛楚? 因为就算对方死了,自己想要活着的人,也活不过来了。 他会不会后悔听她的话,拿命去拼死一博? 林疏月的身子颤抖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眶里落下。 ------------ 第141章 倾城绝色 裴行渊一愣。 他没有想到林疏月会哭。 她不哭的时候,只要稍加生气,他就已经手足无措了,又何况是这样痛苦的哭泣? 裴行渊一时手忙脚乱。 “你别哭啊,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你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会保护你的,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别怕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进怀中取手帕。 可是一摸才想起来,他的手帕早就给她了。 她擦了眼泪拧了鼻涕,也不知道最后丢到了哪里。 裴行渊有些无奈,只能拿自己的衣袖给她擦脸。 “别哭了,哭多了伤身,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好吗?说出来就不怕了。” 他以为她是做了噩梦,害怕哭的。 林疏月刚才所做的,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噩梦。 但她哭,却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她再次见到了这个人,这个活生生的,没有被万箭穿心的人。 “裴行渊……” 林疏月开口,声音无比嘶哑。 像破掉的纸风箱。 裴行渊动作一顿。 他认真的注视着林疏月,温柔的道:“我在。” 林疏月仰头望着他,忽然伸出手,想要去摘他的面具。 裴行渊一愣,下意识微微往后躲了躲。 林疏月的手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是对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疏月颤声道:“以前我没有见过你,这一世,让我见见你,好吗?” 前世,裴行渊被囚禁在那张铁床上的时候,别说脸,全身都戴着铁罩面具。 所以,她其实没有见过他真实的面容。 而刚才,她在梦里看到了那样一幕。 她想印证一下,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他。 她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他前世所亲身经历过的。 裴行渊抿紧了唇瓣。 他不知道林疏月在想什么。 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的脸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看了我的脸,就得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林疏月一愣。 她有些不敢置信,目光里满是迷茫。 裴行渊也没有说话,男人目光幽深,与她深深的对视,那眼睛里,有蛊惑,更有鼓励。 林疏月却没有那么大胆,她作势就要缩回手。 裴行渊见状,却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有些无奈,眼底似乎有失望,却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叹了口气,嗓音暗哑的道:“跟你开玩笑的,看就看吧,又不是见不得人,有什么要紧?” 说着,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是的没错,就是倾城绝色。 如果说,谢知凛是那种温润的君子帅气,翩翩如玉,俊雅端方。 那么眼前的裴行渊,就如同山间的狐狸,带着浓墨重彩的美,多一分会显得阴柔,少一分又不够漂亮,她很少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但眼前,她也寻不出更好的词了。 林疏月被他的美色惊得呼吸都滞了一下。 裴行渊显然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他微微勾起唇,将那张惑死人不偿命的脸往她面前怼了怼。 两人的距离近得中间只能放下两个拳头。 裴行渊启唇,悠然笑道:“怎么了?呆住了?” 林疏月反应过来。 她的脸不期然的有些泛红,耳根滚烫,不自在的道:“我才没有。” “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林疏月:“……” 她一时语塞。 但害羞终究只是暂时的。 如果说,在揭下面具之前,她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那么现在,她是一丝侥幸也无了。 因为眼前的裴行渊,虽然风姿与梦境里的有所差别,可那张脸,赫然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梦里的他形销骨立,身形落魄。 身上是经受长年折磨后显现的沧桑与狼狈。 而现在的裴行渊,却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 就犹如世间最美的风景,让人见之就忍不住为之驻足。 林疏月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那一点酸涩与疼痛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你。” 裴行渊挑眉。 他并不知道林疏月做了那个梦。 所以有些好奇。 “就算在前世,你也并未见过我长什么样子,何以确认?” 林疏月自嘲的笑了一下。 她没有隐瞒,将自己刚才所梦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裴行渊。 说完以后,她似是报复,又似恶作剧一般看着他,问道:“我现在有资格确认了吗?” 只见裴行渊面容疏冷,那被火光映得微红的眸子,也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林疏月莫名就有些害怕。 她只见过他插科打浑,风趣幽默,或是浑不吝的样子。 并未从他的眼中见过这般冷色。 裴行渊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还在这里,他刚才的样子,大概是吓到她了。 他敛去了眸中的冷色,安慰道:“你没事吧?” 林疏月摇了摇头,却错开了他的目光,“我没事。” 她不与他对视,裴行渊便知道,自己确实吓到她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抱歉。” 如果此时有裴行渊的属下在场,一定会惊掉了下巴。 因为人人皆知裴行渊骄傲孤冷,生得一张玉面,骨子里却是个阎罗。 除了皇帝,他还是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向她道歉。 林疏月的心尖颤了一下。 就听到裴行渊低声说:“我没有针对你,只是听你刚才这样一说,想起了许多前世发生的事。” 林疏月这才好奇的回头看他。 状似不解的问道:“前世,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裴行渊听她问起,自嘲一笑。 有一股自内而外散发出的萧索与孤寂,萦绕着他的全身。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就着旁边的大石头,挨着林疏月坐了下来。 一双漂亮的凤眼看向洞口的方向,却似乎也没有看洞口,而是借着那里透出的微光,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看向时空缥缈的虚无处。 裴行渊沉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疏月微微偏头,仰着脸望着他。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裴行渊的眼神,却能看到他坚毅的线条优美的下巴。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好,你说。” 裴行渊便将他所隐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 第142章 东宫旧案 裴行渊给林疏月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在二十几年前,先皇还在世,当时的太子叫赵承宪,世人都称他为宪太子。 宪太子是先皇后嫡子,不仅出身高贵,还深受先皇宠爱。 再加上他德行有加,无论公事还是私德,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是以他在朝中颇受大臣爱戴,所有人都称赞他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 最初,老皇帝对他也是很满意的。 他自己就是一位英主,所以对于同样完美出色的儿子,就更加显得偏爱了几分。 然而,这位太子爷还有一个亲弟弟。 同样是先皇后所生,只是同父同母却不同命。 哥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而他,因为当时边境不宁,北越国力强盛,对大胤虎视眈眈,先皇被迫之下,只能送一个儿子到北越去当质子。 太子不能送,因为当时的先皇子嗣不丰,除了三皇子赵承霖以外,其余的要么就是身体不好,无法长途跋涉,要么就是年纪太小,不忍送到北国为质。 最终,这个任务落到了赵承霖的身上。 赵承霖,也就是当今皇帝。 他在十二岁那年,被送往北国,当了六年的质子。 他经历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六年后,当他的太子哥哥努力的陪着父皇励精图治,巩固边疆,训练军队,以至于四夷不敢来犯以后,把他接了回来。 只是他被接回来时,整个人已经变得沉默寡言。 太子哥哥对他心中有愧,所以上哪儿都带着他,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向人介绍,这是他最珍爱的弟弟,是大胤国的功臣。 一时间,他也跟着得到了无上荣光。 那是单属于皇子无法享受到的荣耀与尊敬。 太子哥哥还亲自教他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甚至于商谈国事的时候,也从不避讳他。 他知道,这是太子哥哥在弥补他。 想用这种贴心贴肺的好,来让他忘掉这六年的伤痛。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不拒绝,也不讨好,对于太子哥哥送给他的一切,全盘接受。 太子对他很好,先皇却对他并不满意。 在他看来,励精图治是在为国分忧,出国为质,也是在为国分忧。 既然生到了这个位置,享受了国民的奉养,那么为国牺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他们并没有放弃他,还是把他接回来了。 为了能让他早点回家,边疆多少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这短暂的和平。 他怎能一点也不感恩珍惜,反倒囿于那一点的个人感受? 皇帝对他不喜,他也就变得越发沉默。 直到后来,先皇的年纪慢慢大了。 太子的权势,也一日如一日的强盛。 简直是如日中天。 他开始靠近皇帝,开始给先皇进贡丹药,开始给先皇进献美人,让先皇耽于享乐。 反正一切有太子哥哥不是吗? 先皇辛苦一生,晚年享受一下怎么了? 先皇是个英主,年轻时,也曾南征北战,戎马一生。 所以,为此落下了不少身体上的毛病。 这些毛病,在年轻时尚不明显,老了以后便都一一发作起来,每每让先皇痛苦不堪,日渐就变成了沉苛顽疾。 因为这些沉苛顽疾,先皇开始不管不顾的享受。 但凡是能让他的身体舒服一些的丹药,也不管对他是有利还是有害,一律大量服用。 因为他服用那些丹药,所以,身体的情况变得每况愈下。 太子见状,自然要劝说阻止。 三皇子却说太子是别有用心,阻挠先皇治病。 先皇渐渐起了疑心,再加上,当时他身边最受宠的庞贵妃是三皇子所进献的美人。 枕头风一吹,自然对太子就更加疑心了。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闹得父子决裂。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次生日宴上。 先皇过六十大寿,众皇子连同太子一起,按例应当向先皇进献礼物。 其余皇子,进献的礼物虽然不至于惊喜,但也都没有出错,先皇甚是满意。 可到了太子这里,原本准备好的一头他亲自猎的麋鹿,送到先皇面前时,却变成了一只死鹿。 众所周知,九州大陆上向来就有中原逐鹿之称。 所谓‘鹿’,不仅是权利的向征,也是皇帝的向征。 太子竟然在先皇的寿宴上,进献一只死鹿,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迫不急待想登上宝座了,他在咒先皇死! 先皇果然大怒,觉得太子别有二心。 再加上这段时间,庞贵妃和三皇子所吹的枕头风,他越发笃定,太子对他不孝! 这时候,众大臣都出来为太子求情。 不求情还好,皇帝或许没有那么笃定太子有心谋反,这一求情,便让先皇看到了太子在朝中的声望。 他才是皇帝,他还没死呢! 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于是,先皇一怒之下,命人把太子软禁起来。 并且下令,让大理寺彻查此事。 如果仅仅是这样,在冲动和恼怒过后,理智回笼,父子之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事实就是,没过多久,就在先皇即将心软之时,却接到举报,太子在东宫软禁之间,行巫蛊厌胜之术,意图诅咒先皇。 先皇震惊。 大怒之下派人彻查,这一次,没有派大理寺,而是直接命令三皇子彻查此案。 三皇子查出的真相,是太子确实行了巫蛊之术。 先皇气愤之下,直接废了太子之位,把东宫所有人都贬为庶人。 三皇子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先皇就会立他当太子了。 可是没有想到,先皇发完这道旨意之后,就重病了。 一病不起之下,人陷入弥留之际,别说是重新选立继承人了,连意识清晰都做不到了。 一时间,朝堂大乱。 这时候,却有人查出,所谓的巫蛊厌胜之事,是有人蓄意陷害。 东宫一派全体出动,矛头直指三皇子。 三皇子慌乱之下,竟然仗着自己手握禁军,直接火烧东宫,将东宫里一百八十三口人,连同主子奴仆一起,全部烧成灰烬。 先皇也在这时候暴毙而亡,随后,他便在武力的强势镇压之下,联合北越一起,清洗了整个大胤朝堂,坐稳了他的皇帝之位。 而大胤,也因此从强盛到衰落,整整十几年,都沦落为北越的走狗。 直到近几年,老北越王去世,新北越王登基,恰逢大胤出了名将,又有恩国公一脉在边关镇压,这才将气数挽回。 林疏月听完裴行渊的话,陷入了震惊。 ------------ 第143章 他的身世 她只是个商户女,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前朝东宫的事。 如今听裴行渊这样一说,即便没有亲身经历,光是听那字里行间,也能感受到当初的惊心动魄,波云诡谲。 她陷入震惊之中,久久都无法缓过来。 裴行渊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眼睛里似乎有复杂的光,在肆意流转。 过了半响,林疏月才找回神智。 她咽了口唾沫,问道:“这种宫庭秘辛,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是她不相信裴行渊,而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裴行渊淡淡的道:“你可知道,当初的宪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献太子,他在临死时,太子妃已经怀孕?” 林疏月一愣。 她当然不知道。 裴行渊沉声道:“当时,东宫发生大火,太子与太子妃一起被困于室内,太子拼死替太子妃打通一条生路,让护卫送她离开,自己则是以身赴险,陨命于大火之中。” “只可惜,太子妃走到半路,便腹痛生产,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是她也没了性命。” “后来,有忠仆将这个孩子带出宫外,悄悄养了起来,从此隐姓埋名,不为外人所知。” 林疏月听到这儿,瞳孔倏然放大。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裴行渊,心中已经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以,这个孩子就是……” 裴行渊直视着她的目光,坦然的道:“我就是那个孩子。” 林疏月:“……!!!” 她一时间震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经裴行渊这么一说,倒是叫她豁然开朗了。 难怪。 难怪前世裴行渊会被囚禁。 难怪他会跑到金銮殿上去复仇。 又难怪这一世,说起前世复仇的事情,他的态度会那么奇怪,就好像藏着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原来,不是她想多了。 也不是她的错觉。 他是真的身怀惊天秘密! 林疏月一时间无言以对。 裴行渊看着她,问道:“怎么,吓着了?” 林疏月摇了摇头。 她看了裴行渊一眼,皱起眉:“所以,前世你并不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才会被人害得那么惨?” 裴行渊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义父裴炎的庇护之下。 不管做什么,都有义父管着。 那时候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义父要这样拘束着他,明明他有满身才华,明明他的能力超过几乎所有人,可义父就是强摁着不许让他出头。 甚至为了能打消他的气焰,他还曾经想出把他逐出京城。 当时的裴行渊十分伤心。 他觉得义父就是不喜欢他,讨厌看到他。 之所以养着他,也不过是为了死后,有一个人替他收尸上香而已。 可是重活一世他才明白,义父是为了保护他。 他不知道,义父是怎么收养到他的,又是怎么胆战心惊的把他养这么大,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他每天都担着会被人知道裴行渊真实身世的风险,他又是怎么扛过来的? 想到这儿,他沉声说道:“前世,我死后,义父也死了。” 林疏月一愣。 她抿紧唇。 裴行渊的义父,她听说过。 听说是个无恶不作的东厂头子,一个只会谗上欺下的老太监。 世人都厌恶他,朝臣没几个不恨他的。 所以才叫他老阉狗。 而裴行渊拜他所赐,明明不是太监,却也变成了裴小阉狗。 林疏月叹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这一世,你还要复仇吗?” 裴行渊却似乎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复仇?” “杀人不过头点地,太容易了,我反倒是觉得,让有些人一步一步看清他所深信不疑的,摧毁他的信仰,是最有趣的,你说是不是?” 裴行渊说着,看向林疏月。 林疏月被他那样如恶魔般的目光刺了一下,偏过头去,“我不知道。” 裴行渊勾了勾唇,没有说什么。 两人又在山洞里坐了一会儿。 直到雨停了,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这才穿上衣服,一起往外走去。 林疏月走出去以后,才发现她原来准备的路,因为这场大雨,已经泥泞到无法走了。 想要上去,就必须得绕路。 如此一来,时间就会拖长很多。 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些焦急。 裴行渊却道:“别急,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外面,如果我们幸运的话,那条路或许没有受大雨影响,我们可以从那边出去。” 林疏月点点头,只能跟着他过去。 好在他们终究是幸运的。 那条路虽然也受到一些影响,却并不如她之前选的那条路那般严重。 努力一下,还是能勉强爬上去的。 林疏月就跟着裴行渊一起攀爬起来。 而此时,谢家。 在确定了计划成功以后,谢老夫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严和风也很满意。 等这边的事情了了以后,他会让人去接管蜀州那边林家的财产。 甚至于用什么名目,他都想好了。 他手底下也有替他办事的商人,到时候伪造几张借条,或者商业契约,想要接手林家的产业并不难。 严和风暗自想着。 老夫人微笑道:“事情既然已经办妥,这丧礼,也应该办起来了。” 严和风点了点头。 他沉思了几秒,道:“我已经派人去找陈青锋,相信他很快就到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听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声:“国公爷,老夫人,陈大人到了。” 严和风神情一震,挥手道:“叫他进来。” 没过多久,就看到陈知州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走进来了。 陈青锋尚还不知道林家发生的事情,进来以后,就当先跪下向严和风行礼。 “下官拜见国公爷。” 严和风道:“起来吧。” 老夫人微微侧身,让开了陈青锋的行礼,等他起身后,才和缓的笑着说了一句:“陈大人安好。” 陈青锋也对她笑了笑,权当回礼了。 严和风吩咐小厮,“去上茶。” “是。” 小厮立马下去了。 然后,他才对陈青锋道:“坐吧。” 陈青锋虽然心中抱着狐疑,但还是敛下摆小心翼翼的坐了。 “国公爷,不知今日召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严和风看了他一眼,却微微笑了起来。 “不急,先喝茶,有什么事,咱们喝完茶再说。” 若说他进来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事还好。 如此缓和拖延的态度,倒是让陈青锋心里没了主意。 不知道这位国公爷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陈青锋暗暗想着,却也不敢推辞。 等丫鬟上了茶盏,便端起来喝了。 一口茶入口,顿时眼睛一亮。 “敢问国公爷,这是何等好茶?入口竟如此清甜回甘,在这炎炎夏日,竟有种沁人的舒爽之感。” 严和风一直在瞄着他的反应。 见他果然忠爱此茶,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 ------------ 第144章 全都死了 “老夫早就听说你深爱茶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严和风说着,也喝了一口茶,闭眼品了品,然后才满意的睁开眼睛,笑道:“这茶名为雪夷,乃是产自雪山之巅的一种白茶,你今日所喝的,就是去岁进贡的雪夷。” 陈青锋一震。 雪夷这种茶,他早就听说过。 听说它只生长于雪山之巅,只有在极严寒的条件下,才能生存。 而且这雪夷的花,只盛开一夜,需要在它盛开那一夜绽放得最好时将它摘下,再炮制成茶朵,方能品饮。 这样苛刻的条件,注定了这种茶将会十分稀有。 因此,每年除了向皇室进贡几斤,外面就算喊出天价,也没有流传。 陈青锋看向自己的茶杯,没想到自己能有幸品到这样的茶,忍不住又端起来喝了一口。 严和风见状,哈哈大笑。 “陈大人别急,喝完了还有,今年年初皇上将库房里剩的两盒雪夷都赏给了我,嘉奖我护疆有功,这次我来冀州,便全部带了来,陈大人若是喜欢,待会儿我把让人把茶叶拿给你,你尽数带回去,慢慢喝。” 严和风说完,言笑宴宴的看着他。 陈青锋一愣,连忙摇头。 “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是御赐之物,下官怎敢拿?” 严和风无所谓的摆摆手。 “诶,陈大人不必推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严和风虽然被封为国公,看似身份尊贵,实际就是个驰骋疆域的大老粗。” “你给我这什么雪夷,或是一杯白水,对我来说喝着没什么区别,实在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唯有像陈大人这般高雅懂得品鉴之人,方才不负了这世间好茶啊。” 他说着,将那盒雪夷再次往陈青锋的面前推了推。 到了这个时候,若是陈青锋还没有看出他的用意,那他这十几年的官场就白混了。 心里打鼓,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将那盒茶叶收下了。 “呵呵呵呵……既然国公爷这么说,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严和风看向他的目光中透过一抹鄙夷和不屑。 陈青锋装作没有看见,探过身子,低声问:“不知国公爷今日召下官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对方不说目的,他这心中属实难安。 严和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林家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陈青锋一愣。 林家? 哪个林家? 他忽然想起来,林疏月就姓林,难不成说的是他们? 陈青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问道:“敢问可是蜀州林家?” 严和风道:“没错。” 陈青锋心中又是一惊。 林家不是拿了银子回乡了吗? 会出什么事? 他的心里蓦然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语气便急切了几分。 “林家出什么事了?” 严和风看着他,目光别有深意,脸上的笑容不像是笑,倒像是一只老虎张开了血盆大口,看得陈青锋心里渗得慌。 只听他淡淡的说道:“陈大人有所不知,这林家人昨日离开冀州以后,在路上便遇到了山匪,听说他们一家人可是都遇难了,咦?这事儿没有传到官府去?” 陈青锋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如遭雷劈。 “您、您说什么?林、林家人都死了?” “是啊。”严和风微微笑着看着他,那目光里,俨然有幸灾乐祸。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悲天悯人的。 “也怪老夫思虑不周,早知道他们这样急着回乡,就应该派人沿途保护的,谁知道……唉!” “这冀州城外的山匪也着实嚣张,陈大人,这可是你的管辖范围内啊,你得好生管管!” 陈青锋的脸色一片煞白。 他的脑海中蓦然想起裴行渊对他说的话。 要他帮着林疏月,帮着林家。 林家若出了什么事,叫他提头来见。 可现在……林家人却死了? 陈青锋已经顾不得严和风在说什么了,甚至连自己的仕途也顾不得了,只是颤抖着声音再次向严和风确认。 “您确定,一个活口也没有了?” 严和风郑重点头,“一个活口也没有了。” 陈青锋只觉得眼前一黑。 差点栽倒在地。 幸好,被严和风一把扶住了。 “陈大人。” 陈青锋缓过来,朝严和风摆了摆手,坐直了身子,苍白着脸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这么多人命,这么……” 他整个人悲愤得不能自己。 偏偏在严和风面前,还要伪装一下内心的悲痛。 以免得罪了严和风。 严和风倒是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在来冀州之前,他就查过,这陈青锋的为人虽然也算精明,但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怕事。 在严和风看来,这样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所以他对陈青锋颇为不屑。 陈青锋猛然抬头,看着严和风道:“国公爷,发生这么大的事,竟无人通报衙门,是下官失职,下官这就回去查,定要把这烧杀抢掠之人给揪出来,绳之以法!” 他说着,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露凶光,语气也是恶狠狠的。 严和风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他和煦的笑道:“不急,你要办你的公事,我不阻拦,但是在这之前,有件事,老夫得先给你提个醒。” 陈青锋一愣,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国公爷请说。” 严和风道:“我听说,林家只有一房,如果他们全家都遇了难,林家便再无活口,这后事无人操办,说出去不免显得凄凉。” “谢家与林家到底有姻亲,虽说这中间生了龃龉,但说到底,也比外人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我是想着,不如就让谢家来替林家人操办这后事,至于林疏月与谢知凛和离之事,我看就算了。” “凛儿作为林家的女婿,我会让他替林家夫妇摔盆摔瓦,虽说这样委屈了凛儿,但是咱们总不能让亲家一家连死后摔盆的人都没有,以后也无人上香供奉,是不是?” 严和风这席话,让陈青锋一时间哑然。 如果说,真按严和风说的,倒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不仅全了林家的后事,还显得谢知凛有多情深意重似的。 可是他心里清楚,严和风之所以让谢知凛这样做,不是因为什么感情,而是因为他们盯上了林家的财产。 谢知凛若是与林疏月和离了,不管林家人遭遇了什么,哪怕一个后代近亲也没有了,那林家的财产就算充公,也与他谢知凛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如果他与林疏月没有和离,这可就不一样了。 身为林家的女婿,他是能名正言顺继承林家所有的家产和产业的。 想到这儿,陈青锋的心里升起一股厌恶。 只觉得严和风那张脸也变得愈发狰狞,令人见之作呕。 他阴沉着脸道:“国公爷,这事只怕不行,下官亲眼见证,谢大公子与林姑娘写了和离书,两人如今已无任何关系,这林家的后事,又岂能由谢家来操办?” ------------ 第145章 谁会相信 严和风冷笑一声,脸色也变得不再如刚才那样亲热和煦。 他目光阴沉沉的盯着陈青锋道:“陈大人,所谓见证,只有你一个人见到了而已,只要你不说,这世上又有何人知道,他们已经签过了和离书?” 陈青锋眼皮子一跳,不敢置信。 “国公爷这是要下官撒谎?” 严和风毫不在乎的道:“我们只是怜悯林家无人收尸,一片好心,又算什么撒谎?” “你!” 饶是陈青锋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严和风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这样的人,居然身居高位,岂不是令人不耻!令人寒心? 陈青锋铁青着脸道:“不可能,国公爷,请恕下官实难从命,林家的后事,若无亲族料理,我们官府自会代为操办,这事就不劳国公爷费心了。” 他说完,起身就要走。 至于那盒上等雪夷,也被他放回了桌上,不愿带走。 严和风面色一沉,忽然道:“来人!” 话音一落,十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忽然从外面冲进来,挡住了陈青锋的去路。 陈青锋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严和风。 “国公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对下官用强?” 他虽然只是一个五品知州,但也是朝廷命官。 严和风可以在公事上对他使绊子,做手脚,甚至可以从此断绝了他的仕途晋升之路,但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杀了他。 他不是傻子,严和风也不是傻子。 如果严和风真的杀了他,那么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到时候他会面临朝廷的问责先不说,林家的财产,他也未必能拿到。 因此,陈青锋心里是笃定的。 然而。 却见严和风缓步走了出来,笑了笑,道:“陈大人误会了,咱们同为朝廷命官,我自然不敢对你动手,不过是请令夫人与公子来府上作客,你急什么?” 说着,拍了拍手。 “把人带上来。” 只见话音刚落,几个士兵就押着一对母子从侧门里走了进来。 “夫君!” “爹爹!” 一大一小两人看到陈青锋,顿时挣扎着大喊起来。 陈青锋也是脸色一变。 “芸娘!宝儿。” 那正是他的妻子与孩子。 芸娘和陈宝儿都被士兵押着,不能上前。 陈青锋想要过去,也被士兵们拦住他。 他不由愤怒的看向严和风,脸上目眦欲裂。 “严和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愤怒,他连国公爷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都说祸不及妻儿,他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这位恩国公却不由分说绑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严和风微微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是请令夫人与公子来府上作客,至于你……” “和离书已毁,你以为就算你站出去说林疏月已经与凛儿和离,又有谁会相信?” 陈青锋心头一沉。 是啊。 谢家虽然只是个五品通判,但谢知凛如今可是国公府的贵子。 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即便林疏月是有气节,不愿趋炎附势之人,林家也不屑于攀上国公府的这门婚事。 但是在世人眼中,谢知凛毕竟身份尊贵。 林疏月身为他名媒正娶的妻子,就算受了委屈,闹过哭过,事后也不会真正与谢知凛和离的。 毕竟, 一旦与谢知凛和离,也就意味着,她远离了唾手可得的权势。 这谁会相信? 男子三妻四妾,古来有之,谢知凛愿意给林疏月平妻的身份,已经是很优待她了。 所以不会有人相信,她与谢知凛和离。 而和离书已毁,他也再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他们确实再无关系。 严和风见他的脸色不断变幻,就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 他走上前,又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陈青锋的肩膀道:“陈大人,我并非有意要用这种手段来说服你,实在是知道你性情刚烈,没有办法。” “退一万步来说,咱们同朝为官,当守望相助,而那林家是什么人?于你而言不过萍水相逢,死后便成陌路。” “你为了一群死人,要与本官做对,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他的目光深深,像是要盯到陈青锋的心里去。 陈青锋狠狠一震。 整个人僵直在那里。 耳边是妻子和儿子的哭喊声,听得他心中发酸,无比痛楚。 而眼前,是严和风满是威胁的脸。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退无可退。 陈青锋慢慢的闭上眼。 在心里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国公爷放心,和离一事在我心里只是黄粱一梦,根本不存在,世人也无法从我的嘴里套出任何一个字。” 严和风满意的大笑起来。 重重拍了下陈青锋的肩膀,道:“很好!你会有前途的。” 说完,就大手一挥,命令属下将陈青锋的妻子和儿子给放了。 芸娘和陈宝儿连忙跑到陈青锋的身边。 陈宝儿抱着陈青锋的腿,不停的喊着爹爹。 陈青锋心中酸楚,却不敢表现出来,怕家里人担心,只能弯腰将儿子抱起来,看着严和风道:“希望国公爷说话算话,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说,不必再麻烦我的妻儿。” 严和风的眸光幽深了一下。 紧接着笑起来。 “陈大人放心,老夫还没有那般下作,今日也只是请他们过来做客,不会真正伤害到他们的。” 陈青锋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也不知道相信没有,径自抱着陈宝儿,另一只手牵着芸娘,转身离去。 严和风看着陈青锋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深。 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守口如瓶。 真正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只是现在人多口杂,事情又全堆在了一处,不好动手而已。 等事情过去,整个陈家…… 迟早要解决! 心里这样想着,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这时,老夫人走上前来。 “恭喜国公爷,心想事成了。” 老夫人愉悦的笑道。 严和风转身,看了她一眼,也很高兴。 他沉声道:“老太君,接下来的丧礼就麻烦你了,务必要办得隆重,盛大,让世人无话可说,明白了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身晓得的。” 主院这边开始了操办丧礼的流程。 而此时,另一边。 西跨院内。 谢知凛坐在一把竹椅上,手里拎着酒壶,正在喝酒。 虽然只过去了短短的一天一夜,可他却像是经历了无数个世纪般漫长。 林疏月死了,谢家心想事成,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和预料之中。 他身为既得利益者,本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心里仿佛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告诉他。 那人死了。 他会后悔,他一定会后悔…… ------------ 第146章 不受掌控 沈纤纤走进院子里,就看到谢知凛坐在一把竹椅上,喝得烂醉,而旁边还扔了不少的空酒瓶。 她顿时怒从心起,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谢知凛手里的酒壶给抢过来了。 谢知凛手中一空,不由得一愣。 他抬起醉得迷迷瞪瞪的眼,看到了一脸怒意的沈纤纤。 心中一松,他自嘲的笑起来。 “纤纤,你来了,来陪我喝两杯。” 他说着,就又捡起地上一壶尚未开封的酒,拎起来后将封口一开,就对着沈纤纤手里的酒壶,起身碰了一下,然后就又躺倒在竹椅上喝了起来。 沈纤纤气得不行。 她不由分说,一把抢过谢知凛手上的酒壶。 连同自己手里的那个酒壶一起,全部摔在了地上。 “哗啦——” 酒壶碎裂,清冽的酒液洒了满地,整个院子都溢满了沁人的酒香。 谢知凛一愣,诧异的道:“纤纤,你做什么?” 沈纤纤愤怒不已,根本不回答他,又捡起地上其余的酒,一壶壶的砸起来。 哗啦! 哗啦! 每一壶酒砸在地上,就像是砸在谢知凛的心头,砸得他脑袋发懵,整个人都呆怔在原地。 “纤纤,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快停下。” 谢知凛说着,就伸手去阻拦她。 然而已经晚了。 只用了短短几息的时间,沈纤纤就把所有酒壶都给砸光了。 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 谢知凛也惊呆了。 在他的印象当中,沈纤纤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面对谢知凛的时候,她总是温柔懂事的,知书达礼,就像这世间所有的名门闺秀一样。 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从来不会大声。 可是现在,她却顾不得那些了。 她看着谢知凛一身狼狈的样子,胡子拉岔,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一夜没换,再加上喝酒,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臭味。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头上的玉冠松了,也没人帮他整理。 衣襟上染了酒渍,整个人看着十分邋遢。 她真的无法忍受这样的谢知凛。 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谢知凛居然在为另一个女人买醉。 因为另一个女人的死,他就这样糟践自己,连她都不闻不问,他这样算什么? 人活着的时候,他不知道珍惜。 现在人死了,他就用买醉,来祭奠他死去的爱情吗? 他又把她置身于何处? 沈纤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盯着谢知凛的眼睛,冷声道:“你喝了多少?” 谢知凛一顿,心虚的别开眼睛,不敢与她直视。 沈纤纤知道他不会回答,发火问旁边的下人。 “问你们话呢,大公子喝了多少?” 下人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发火,顿时吓得双股战战。 他战战兢兢的走过来,低声说:“总、总共十二坛。” 十二坛? 沈纤纤讽刺的笑了起来。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盯着谢知凛自暴自弃的模样,沉声道:“你还记得吗?我们新婚之时,宾客们劝你酒,你说你不胜酒力,是我派了自己的心腹过去帮你挡酒。” “当时,你才刚到京城,无根无基,身边也没有信得过的人。” “我怕你被人欺负,宁可让人家笑话我手伸得太长,不懂规矩,也不愿意你在酒桌上被人灌醉。” “可结果呢?” “你那时候,没喝多少酒,现在林疏月死了,你倒是学会了在这里买醉。” “谢知凛,你有没有心啊,你这样为了她,早知道就别让她去死啊,她死了,你难过成这副模样,可见你对她用情至深,既然如此,那你休了我,休了我你就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了,你早就应该休了我了,这样林家人不会死,她也不会死,这样不是很好吗?” 沈纤纤像是发泄,语无伦次。 谢知凛一震,抬眸迷茫的看着她。 沈纤纤是那种柔弱型的美人。 骨架纤细,身姿玲珑小巧。 此时即便发了火,也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只会有一种让人想要怜惜的楚楚风情。 他不由得心头一软。 伸出手去,握住了沈纤纤的手。 沈纤纤一僵,下一秒,就甩开了他。 谢知凛理亏,也不顾她的冷脸,直起身子,再一次握住她的手道:“对不起,纤纤,我错了。” 沈纤纤别开脸,泪如雨下。 谢知凛微低着头,自嘲的笑道:“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先有国公爷的提携,后有你和你父亲的相助,我应该感激你们。” “其实,我今天也不光是为林家人和林疏月难过,我只是、只是……” 有些话,他可以在心里想。 却不能说。 因为一旦说出来,就显得他不知好歹,或是…… 不受掌控。 想到这儿,谢知凛的眸光深了深。 沈纤纤却是何等聪明? 就算他没有说,她也从他的话弦里察觉出了他的弦外之意。 她的眸光闪了闪,敛去眼泪,挥手对院子里的下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齐声应是,都低着头快步退下去了。 整个院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沈纤纤与谢知凛两个人。 沈纤纤这才和缓了面色,转身走到谢知凛跟前,蹲下来。 她望着谢知凛俊朗如玉的面容,轻声道:“凛郎是有什么话想说?” 谢知凛自嘲的笑了一下。 摇了摇头。 沈纤纤却不死心,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你不止是为林疏月难过,还有别的?你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最近有什么人惹你生气了,或是让你不开心?” 她一副关切的样子。 谢知凛对上她询问与关心的目光,心头发软,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恐慌与惧意说了出来。 “我是为我自己难过。” “什么?”沈纤纤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解。 谢知凛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你先坐。” 沈纤纤抿了抿唇。 想到他到底还有话要与她说,便也没有拒绝,就着旁边的矮凳坐下了。 谢知凛重新仰躺回竹椅里,望着外面暮色四合的天,轻声叹道:“我们是夫妻,荣辱与共,生死一体,所以这些话我只与你一个人说,也只敢与你一个人说,纤纤,希望你能明白,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沈纤纤的目光微微一转,点头应是。 谢知凛道:“你应该知道,恩国公严和风并不是我的亲爹。” 沈纤纤挑眉,又道:“我知道。” 谢知凛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我的亲爹,是那位早逝的献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哥,曾经被贬为庶人,后来又被翻案,恢复太子地位,却在翻案的当夜被火烧东宫,所有人都死于大火中的上一任储君。” ------------ 第147章 都是棋子 这一点,沈纤纤当然也知道。 她又应了一声是。 谢知凛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与其说是对沈纤纤说的,倒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 他轻声呢喃着:“小时候,我在谢家长大,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我是谢家的大公子。”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 “他们说,我是恩国公府遗失在外的嫡支贵子,因为小时候抱错了,才会阴错阳差,让我在谢家长大。” “于是,我听信他们的,见了恩国公,认了他当父亲。” “就在我与恩国公建立了父子感情,并且疑惑为什么他们不接我回国公府的时候,他们却忽然告诉我,说我其实也不是恩国公的嫡子,我是那位献太子的遗孤,是皇室之后。” “他们之所以这样骗我,瞒着我,是因为我身份特殊,怕被其他人知道。”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中为我筹集势力,培植党羽,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等我长大,助我复仇,洗清献太子身上那么多的冤屈。” “他们要助我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就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让我远离京城,从小就把我放在谢家,以谢家大公子的身份长大。” “而现在,也是势力已成,所以才能放心的让我回京,先以恩国公世子的身份见人,等到时机成熟,便能振臂一挥,显露真实身份,直指京师。” “我都信了,我从不怀疑,他们辛苦二十几年,我不想辜负他们的苦心。” “可是纤纤,为什么现在,我忽然觉得我有些太过天真,以前的所有信任都错了呢?” 谢知凛说着,转头看向沈纤纤。 沈纤纤的眸光微微一暗,低声道:“凛郎,是你想多了,公爹和谢家,包括我父亲在内,都是一心为了你,或许他们的行为有所激进,但为你好的心却是真实的。” 谢知凛勉强笑了笑。 “是这样吗?那背着我,杀光林家所有人,也是为了我好吗?” “当然。”沈纤纤急声道:“如果不这样做,如何能拿到林家的财产?没有林家的财产,我们要如何取信于二皇子?凛郎,你别忘了,我们的大计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需要二皇子的帮助,如果不能取信于他,我们的计划就不会成功,这二十几年来的筹谋与辛苦就都白费了。” 她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 连忙又敛了急声,盯着谢知凛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凛郎,难道你不想复仇了吗?” 谢知凛目露迷茫。 复仇吗? 他确实想的。 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个身为他父亲的人,但是光是从身边的人嘴里听说,就知道那是个光风霁月,公正无私的好储君。 那样的人,就应该继承大统。 好好治理天下。 而不应该死在黑暗的阴谋诡计里。 如今的皇帝得位不正,他应该要为父报仇,然后将他从那个宝座上拉下来。 可是…… 他们真的仅仅是为了他吗? 谢知凛沉默了,心中第一次对谢家和恩国公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沈纤纤想了想,叹道:“我知道凛郎心中不安,觉得他们以公谋私,且不知会你便对林家下手,似乎太不尊重你了。” “可是你想想,以你的性子,如果早知道他们会对林家动手,你会不会同意?会不会阻止他们?” 谢知凛哑然。 他看着沈纤纤。 就见沈纤纤一脸温和,语气却无比坚定的道:“你一定会阻止,对不对?这样就有碍我们的计划了,我相信,谢家与公爹也是为了能顺利实施大计,所以才会瞒着你动手。” 谢知凛忽然讽笑起来。 他嘶哑着声音,不敢置信的道:“所以,连你也觉得,林家人都该死?!” 沈纤纤:“……”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猛地一沉。 沈纤纤还握着谢知凛的手。 谢知凛却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蹿起,那样陌生,那样没有人情味,冻得他心底发寒。 他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起身,背对着沈纤纤冷漠的道:“我虽然不才,没有你父亲与国公爷那样的心怀沟壑,决胜**里,可我至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人应该死,什么人不应该死。” “林家确实是我们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但并不是完全无可代替是不是?” “至少,只要我们说出自己的身份与目标,这世间心怀反意的人不在少数,也并不是完全就找不到,想要拼上全部身家来博个前程的赌徒。” “我们是有选择的。” “只是你们懒得去找,懒得去选,从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林疏月,第一次向家里提起,我要娶她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计划了。” “你们原本不同意我与林疏月成亲,却在查到他们是蜀州首富以后,松了口。”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你们就没想让林家人活着。” “林家只是你们攀上高处的一颗棋子,而我……也是你们的一颗棋子!” 说到这儿,他回头,看向仍旧坐在那里的沈纤纤。 俊朗的面容依稀如旧,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你说,是不是这样?” 沈纤纤心里一震。 直觉告诉她,此时她最好不要说是。 她摇了摇头,嘶声道:“凛郎,你误会我们了,我们不是……” “呵,也对,我问你做什么。” 他像是并不期待沈纤纤的回答,径自迈步往屋里走去。 “你也不过是颗棋子,我与林疏月订亲时,你不过也才十几岁,你懂什么呢?” 他慢慢的走进了屋。 室内的昏暗,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像是形成两个世界。 慢慢的,沈纤纤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她忽然没来由的心里一慌,只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连忙起身,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快步往外走去。 暮苍阁。 老夫人刚搞定林家的事,吩咐人下去采买办丧事所需要的一应东西,就看到沈纤纤一脸慌张的走进来了。 她有些诧异。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 沈纤纤咬了咬唇,虽是一脸急色,却也没有开口,而是看了眼旁边的下人。 老夫人顿时会意,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齐声应是,在刘妈妈的带领下,全部都走出去了。 老夫人这才看向沈纤纤:“这里没人了,快说吧。” 沈纤纤这才抬起头来,眼里盈满了泪光,哽咽道:“祖母,您快去看看凛郎吧,凛郎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他、他不理解我们的做法,好像有了反意。” 老夫人一愣。 紧接着,松了口气,摆摆手毫不在乎的道:“我当什么事呢,瞧你进来那脸色,吓我一跳,原来是这了这个。” “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凛儿的性子我最清楚,他这人心慈手软,林疏月一死,他自然会有所不适,一时间迁怒于你也是有的。” “但他绝对不会背叛我们,也不会有反意,肯定是你想茬了。” ------------ 第148章 一看门狗 沈纤纤见老夫人居然毫不在意,顿时有些着急。 “不是的老夫人,他真的很不对劲,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 老夫人觉得沈纤纤也忒小题大作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相府千金的份儿上,她还真是懒得多费唇舌与她解释。 她看着沈纤行,温和的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的,对不对?” 沈纤纤一愣,紧接着咬紧下唇,眸中似乎有屈辱一闪而过。 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是啊,你都知道,那又害怕什么?他以为他是献太子之后,是尊贵的皇长孙,于情于理,都应该继承皇位。” “可是你应该很清楚,他根本不是什么皇室子孙,他不过是那献太子东宫府衙里一个守门人的儿子。” “他爹是条看门狗,他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咱们骗他,给了他这样天大的造化,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九五至尊,他合着应该感激我们才是,又怎么会心生二意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心中有了别的心思,也不打紧。” “这放风筝啊,不管风筝飞得多高,线还攥在咱们手里呢,咱们还怕他能飞出去不成?” “只要你放宽心,好好的陪着他,辅佐他,将来有他一份,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一份荣华富贵,明白了吗?” 沈纤纤在老夫人一字一句的安抚中,渐渐镇定下来。 此时她回想起来,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是啊。 他并不是什么尊贵的皇室之后。 他现在所拥有的,都是谢家和恩国公府给他的。 包括他谢家大公子的身份。 离开了谢家和恩国公府,他还能有什么呢? 只怕是会过得比一个普通的贩夫走卒还不如。 所以他没得选择。 就算心里不愿,就算瞧不起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也得把这股委屈和不满给咽下! 想到这儿,沈纤纤松了口气,对老夫人蹲了个万福,歉意的道:“对不起祖母,是我太不稳重了。” 老夫人很满意她的态度。 她和蔼的笑道:“不怪你,你还年轻嘛,没经历过事儿,所以容易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 她说着,便招手叫沈纤纤走到近前。 “咱们不用管他,你先来帮祖母看看,这丧礼的一应流程,应该怎么走才好。” 沈纤纤点点头,便走近了。 两人低低的商议起来。 而此时,另一边。 林疏月和裴行渊经过几个时辰的艰难跋涉,总算从崖底爬上来了。 林家人早就在路口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上来了,顿时大喜,快步奔过去。 “总算上来了,怎么拖得这样晚?” 施韵柔拉着林疏月,转了一圈儿打量着她的全身,关心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疏月摇头,“我没事,你们呢?有没有事?” “大家都没事,就是有几个镖师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我们已经放他们回去了,也给了银子补贴,相信很快就会好的。” 林疏月松了口气。 “大家没事就好。” 施韵柔问道:“倒是你,怎么这么晚才上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到了约定的时辰,看到你还没上来有多担心,你哥哥们都想下去找你了,幸好你爹把他们拦住了,叫他们不要分开,免得出现意外,到时候一个找一个的,更找不着人。” 林疏月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看向旁边一脸关切的父亲与哥哥弟弟,笑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我在下面的确出了点意外,所以才拖延了点时间,不过你们放心,我没有受伤,是裴大人救了我,我们才能安全无虞的上来的。” 她说完,指向裴行渊。 众人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脸上还戴着玄色的面具,长身玉立,身姿如笔挺的长剑,一看就不好惹。 林家人有些惊讶。 施韵柔纳闷的道:“裴大人?他是……” “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裴行渊。” 林疏月直接道。 “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林家人顿时如临大敌。 也不怪他们这个反应,锦衣卫与东厂在民间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如果说东厂是人人瞧不起的阉党太监,那么锦衣卫,就是皇帝的走狗与爪牙。 哪哪儿都有他们的人,就像蚂蚁一样,见缝就钻,传说他们无恶不作,贪婪又变态,总之令人讨厌得很。 施韵柔一听说他是锦衣卫,立马就将林疏月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裴行渊。 裴行渊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也是难为他了,对着千军万马都没有退缩过,可现在,仅仅是面对林家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就有些窘迫,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退缩之心。 但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裴行渊尴尬的清咳一声。 拱了拱手。 “各位幸会了,我确实是裴行渊。” 施韵柔:“……” 林北望:“……” 林家大郎:“……” 林家二郎:“……” 林家三郎:“……” 不是,传说中裴行渊不是杀人如麻,面容可怖,如地狱修罗吗? 怎么感觉眼前这个有点傻? 施韵柔有些不放心,将林疏月拉到一边,低声问:“你确定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 林疏月被她这么一提醒,心里也打起了小九九。 应该不会吧。 不过……她好像确实没有亲眼见证过,裴行渊带着锦衣卫办事哈。 反倒是看到他在不夜天出入往来,他应该是不夜天里的一个头目……嘶……也不对啊。 这锦衣卫和不夜天,如果说一个是在地上,一个就是在地下,这两者怎么会混在一起? 想到这儿,她脸色一变。 也不管施韵柔了,快步走到裴行渊面前,皱眉问:“不夜天和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或者换句话来说,不夜天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裴行渊一脸正色,认真的回答:“没有关系。” 林疏月:“???” “那你还……” 她想说,你还身兼数职,这样不会被举报吗? 裴行渊知道她想问什么,当即打断了她的话。 “这其中说来话长,等回头有时间了,我再跟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林疏月:“……” 她看着裴行渊认真的目光,想了想,到底还是同意了。 “行吧。” 反正她这会儿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去管那些有的没的。 她说着,便返回到施韵柔身边,揽住施韵柔的肩膀说道:“娘亲,我们先不管他,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等谢家的灵堂一办好,咱们就出面,打脸。” 施韵柔仍旧有些不放心,指着裴行渊道:“那他……” “他……”林疏月回头看向裴行渊,“你去哪儿?” 裴行渊道:“我回衙门办事。” 林疏月点点头道:“那就恕不远送。” 她说完,就搂着施韵柔一行人离开了。 裴行渊果真停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只是目送着他们离开的目光很深,里面夹杂着无数情意。 林疏月找了个地方,让一家人先暂时落脚。 谢府那边在置办灵堂,至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一天之内,他们需要躲起来,不让谢家的人发现。 ------------ 第149章 万事俱备 幸好林北望早有准备。 一应吃食和衣服被褥全部都准备得好好的。 就连这处宅子,也是他提前找淮南商会的会长江海岳准备的。 江海岳是自己人,不会出卖他们。 现在他们只需要静坐等待。 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了。 林疏月没有想到,就这样,事情还会出现意外。 起因是林家三郎林霁白忽然半夜肚子疼,像是食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急需要看大夫。 这里是冀州,是谢家人的地盘。 不管去哪个医馆找大夫,都很容易被谢家人发现。 所以,林霁白便想着忍一忍就算了。 不肯去看大夫。 林家人哪里肯让他这样任性? 打谢家人的脸事小,不要让自家人的身子出现意外事大。 就算最后被谢家人识破,前功尽弃,他们也不可能眼睁争看着林霁白如此难受,而置之不理。 林霁白年纪虽然小,却很固执。 谢家人如此欺侮他的姐姐,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谢家人一个教训的。 所以,他坚持不肯就医。 气得施韵柔和林北望恨不得能打他一巴掌。 只是看他在病中,舍不得而已。 林疏月见状,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小弟的脸色越来越白,搞不好会出大事。 可是城中的医药堂皆不能去怎么办? 忽然,林疏月想到了福仙姑姑。 福仙姑姑的医术她是见识过的,治疗三弟这点小病,一定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她要去哪里找福仙姑姑呢? 按照之前裴行渊的说法,福仙姑姑平常是呆在不夜天的。 可她两次见到福仙姑姑,福仙姑姑都是在山水居。 林疏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带林霁北去不夜天,先碰碰运气。 如果实在没找到人,再去山水居也不妨事。 这样想着,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家人有些担心。 不知道这位福仙姑姑靠不靠谱。 林疏月跟他们打了包票,确定一定没有问题,再说现在除了找福仙姑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林家人这才放了心。 林家二郎和大郎要跟着一起去,被林疏月拒绝了。 如果说,在不知道裴行渊的真实身份时,她或许会让家里人去不夜天,靠近裴行渊。 可是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她却不想这样做了。 虽然只是找人治病,按理说,不会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 可世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不想家里人被卷进无谓的纷争。 林疏月坚持要一个人带着林霁白去看病。 家里人死活不放心。 林疏月便退了一步,让追影和流霜跟着她。 反正追影和流霜也跟她一起去过不夜天,而且现在两人也算是她的心腹了,所以跟她一起去找福仙姑姑也没有问题。 林家人见状,这才答应了。 林疏月带着林霁白和两个丫鬟,驾着马车出了门。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不夜天的大门口。 只见黑压压的夜色之下,不夜天里灯火通明,火红的灯笼照亮了整条长街,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林疏月驾驶着马车进去,停好马车后,又让流霜和追影扶着林霁白,向前台的掌柜说,自己要找福仙姑姑。 掌柜的打量了她一眼。 问她有没有手牌。 林疏月一愣。 “手牌?什么手牌?” 掌柜的冷笑:“没有手牌,你找什么福仙姑姑?你不知道她身份尊贵,一般人无法找她治病吗?” 林疏月:“……” 她是真没有想到。 可是她也确实没有什么手牌。 正无奈之下,这时,一个经过,看到她站在那里,顿时愣了一下。 “林姑娘?” 林疏月闻声回头,当看到来人时,也愣了一下。 只见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深色的武装劲服打扮。 “你是……” 她疑惑的问出声。 她对这人的面相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青玄笑道:“鄙人是裴指挥使座下右副统领青玄,之前林姑娘与咱家大人相见时,小人就在旁边,所以我们见过。” 林疏月:“……” 她总算想了起来。 “你叫青玄?” 青玄纳闷的点头,“是啊。” 林疏月顿时咬牙切齿。 好嘛。 她就说,那人怎么谎话张口就来。 原来所谓的青玄这个名字,就是直接从自家属下这里硬拿的。 幸好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否则就凭她认错人这事,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呢! 林疏月心中恨得牙根痒痒。 青玄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奇的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疏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回答:“我弟弟生病了,想见福仙姑姑,可是我没有手牌,你能帮帮忙,让我见她一面吗?” 青玄一愣,看向旁边的林霁白。 只见林霁白疼得满头都是汗水,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皱起眉头。 “可是……福仙姑姑今日不在不夜天里。” 林疏月一愣,一颗心顿时猛地往下沉。 “那她在哪儿?” “她去了山水居,今天是大人……” 青玄想到什么,话说到一半,又忽然闭了嘴。 一副不方便言说的样子。 大人?裴行渊? 裴行渊怎么了? 林疏月见他话说到一半又忽然不说了,顿时有些着急。 “青玄大人,你能帮忙带我们去山水居吗?我弟弟真的很难受,我们现在也不方便去找别的大夫,你看……” 青玄看着她焦急的面色,实在有些犹豫。 若是平时,他带过去也就带过去了,反正林姑娘也不是没有去过。 可今天…… 想到裴行渊对林疏月的态度,以及他这段时间的反常,这位林姑娘,在大人心里貌似十分重要,如果她的弟弟有个三长两短,而他明明可以救他,却没有出手相救,想必到时候不仅林姑娘伤心,大人也会怪罪于他吧。 想到这儿,青玄便大胆道:“行吧,你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山水居。” 于是,一行人就再次上了马车。 大约两刻钟过后。 马车在山水居的门口停下。 此时,林霁白已经疼得快要晕过去了。 林疏月连忙扶着他,进了山水居的大门。 青玄在前方领路,带着他们一路到一前厅,然后对林疏月道:“林姑娘,你们请稍等,我这就去找我们大人,让他吩咐福仙姑姑来与你们相见。” 林疏月点点头,道:“好,青玄大人你快去吧。” 青玄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东厢房。 裴行渊坐在一个足足有两米宽的大浴桶之中,赤身果体,双眼紧闭,浑身是汗,头顶时不时有青烟冒起。 福仙姑姑就站在旁边,将一筐筐草药倒入浴桶中。 倒完以后,她拖起裴行渊的手,检查了一下他的脉象。 然后叹了口气。 “这毒怎么就解不了呢,明明我是对症下的药啊。” “唉!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算小主子没有被那奸人杀死,也会死于这剧毒之中了。” 她正兀自说着,这时,外面传来青玄急切的敲门声,同时低声喊道:“福仙姑姑,福仙姑姑你在里面吗?” “” ------------ 第150章 只欠东风 福仙姑姑秀眉一皱,走过去把门打开。 “喊魂呢!大晚上的,叫什么叫?” 她不耐烦的低声喝道。 青玄一顿。 因为是一路跑过来的,所以他的气息有些不匀。 可是面对福仙姑姑的怒火,他却不敢反驳,只是垫着脚朝屋里望了望,低声问道:“姑姑,大人他还好吗?” 青玄对裴行渊的来历知晓得并不算全。 只知道他身份尊贵,背后或有血海深仇要报。 而且他从小就身中剧毒。 那毒,仿佛不是后面来的,而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所以十分难治。 这世上有许多名医,却都不及福仙姑姑分毫,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福仙姑姑殚精竭虑,也仍旧没能将裴行渊身体里的毒给根治掉。 可见那毒性的凶猛与刁钻。 这会儿,福仙姑姑正在替裴行渊治病。 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他也不敢贸然打扰。 果然,就听福仙姑姑冷着脸说:“死不了,怎么,你很关心你们家大人的伤势?” 青玄尴尬的笑了笑。 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没法达到眼底。 没办法,实在是福仙姑姑太凶了。 尤其是在替大人治病的时候。 就好像女阎罗上门,让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他连忙小声解释:“哪里哪里,我当然关心大人的伤势,只是有姑姑在,大人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也很放心……” 他说着说着,就察觉到福仙姑姑的脸色十分冷。 像是在嫌弃他的啰嗦。 其实,青玄自己也觉得自己啰嗦。 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啊! 福仙姑姑盯着人不动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压力太大了。 他不由自主就啰嗦了些。 福仙姑姑大约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吓人,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行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在这里罗里吧嗦,简直是耽搁她给少主治病的时间。 青玄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他想到林疏月,还有林疏月的弟弟林霁白,遂低声说道:“福仙姑姑,林姑娘来了,她的弟弟生了重病,想央求你过去看一看,你现在……” 青玄指了指屋内,道:“走得开吗?” 福仙姑姑皱眉。 想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林姑娘是谁。 “林疏月?”她问道。 青玄点了点头。 福仙姑姑对林疏月的印象挺好的。 再加上,虽然裴行渊嘴上不说,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裴行渊对林疏月也是有意思的。 她亲眼看着少主长大,这二十几年来,林疏月是第一个能走进少主心里的人,所以,她对林疏月的态度自然与别的女人不同。 这样想着,福仙姑姑道:“行,你带路吧。” 她说完,将门关上,然后就跟着青玄走了。 正厅里。 林疏月焦急的等待着,时不时查看一下林霁白的情况。 林霁白并不知道福仙姑姑是什么人。 只知道姐姐在求人救他。 对方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想必是不愿意救他了。 他不想让姐姐为难。 于是,林霁白忍着疼痛,喊了一声:“姐姐。” 林疏月连忙走回到他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霁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到了,她一定能治好你的。” 林霁白却摇了摇头。 他握住林疏月的手,虚弱的说:“我没事,我们不要求他们了,我很好,不、不需要他们医治,我能自己好起来的,姐姐、我们走……” 他说着说着,人已经要疼晕过去。 林疏月心里一急,脸色也就不太好看了。 “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她说完,看了眼外面。 此时,外面天色漆黑,四周静悄悄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她心里也不知道福仙姑姑会不会来,只是不停的安慰着林霁白说:“你少胡思乱想,我既然带你到这里来,就一定会想办法找人救你的。” 她心里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她就自己出去找人。 不管出钱,还是用别的什么方法。 总之,一定要求福仙姑姑救救林霁白。 正想着,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疏月心上一喜,连忙奔向门口。 果然,就看到青玄带着福仙姑姑来了。 林疏月眼眶一热,立马喊道:“福仙姑姑。” “是林姑娘。”福仙姑姑虽然对着青玄他们又凶又冷脸,可是在面对林疏月的时候,却宛如一个家中温和的妇道大家长,态度好得不行。 她握住林疏月的手,不等林疏月开口,便安慰道:“你别着急,你的来意青玄已经跟我说了,先让我看看,一定会没事的,昂。” 林疏月忍着眼泪,重重点头。 领着福仙姑姑进了屋。 福仙姑姑一眼就看到了强撑着坐在那里的清瘦少年。 她迈步走过去,先是观察了下林霁白的脸色,又握住他的手,查看了一下他的脉象。 随后,她沉声道:“你张开嘴,我看看。” 林霁白听话的把嘴张开。 “舌头伸出来。” 林霁白听话的伸舌头。 福仙姑姑观察了一会儿,又让林霁白坐好,自己则是屈起两指,按压了一下他腹腔的位置。 只听到一声惨叫。 “啊——!” 林霁白痛苦的喊叫起来。 林疏月心上一紧,连忙上前,问道:“福仙姑姑,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福仙姑姑收回手指,松开林霁白,淡声道:“没事,吃坏了肚子,再加上天气变化,下了雨,着凉导致肠绞痛而已。” 她说着,吩咐青玄拿来纸笔。 “我开副方子,让青玄去拿药来煎了,服下立马就能好。” 林疏月自然不胜感激。 “多谢姑姑。” 青玄笑道:“林姑娘别着急,你先携令弟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抓药煎好,很快就能回来。” 林疏月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说到底,她与青玄不过是萍水相逢。 甚至都没有什么交集。 青玄笑道:“不麻烦。” 福仙姑姑的目光闪了闪,也笑道:“有什么麻烦的,你是咱们少主的朋友,自然也就是咱们的半个主子,煎药这种小事而已,不麻烦。” 说完,就让青玄赶紧去了。 青玄快步离开。 林疏月见状,虽然心中仍旧有些过意不去,却也知道,目前没有更好的方法。 现在毕竟已经是深夜了,就算她自己上街去抓药,只怕也没有药铺开门。 她只能无奈的道:“抓药可以,不过煎药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 她、追影、流霜,加起来有三个人。 本来就是求人家帮忙,结果现在人家帮她把病看了,药也抓了,还要人家帮着煎药,这实在太过分了。 林疏月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 福仙姑姑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行。” 林疏月这才松了口气。 福仙姑姑见她放松下来,便又站在旁边专注的打量着她。 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微笑。 就像老婆婆看自己的孙媳妇似的。 林疏月坐回到椅子上。 她忐忑不安的等着青玄抓药回来。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感觉心里不太对劲。 福仙姑姑看她的眼神太怪了,怪得就像是…… 就像是在盯着什么猎物一样。 要不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福仙姑姑没有恶意,只怕她都要以为对方是不是想把她吃了。 林疏月很不自在,遂坐着挪动了一下屁股,然后尴尬又僵硬的朝着福仙姑姑笑了笑,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裴行渊呢?他今晚不在府上?” 福仙姑姑眼睛一亮。 从进来开始,林疏月的心思就只放在她弟弟的身上。 从来没有问起裴行渊。 福仙姑姑心里不免是有些失望的。 此时听到她终于问起,便想着,这位林姑娘心里还是有她家少主的,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愈发和善起来。 ------------ 第151章 浴室毒发 福仙姑姑笑道:“你想见少主啊?” “啊?”林疏月有些懵。 她……也不是很想见吧! 只是来都来了。 礼貌性的问一句呗。 反正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然而,福仙姑姑好似会错了她的意。 她笑眯眯的道:“少主在房里呢,你若是想见他,就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见他?” 她的语气是询问的。 可是那话里,却分明有着几分笃定。 林疏月一下子僵在那里。 可是,福仙姑姑都这样说了,她要是拒绝,说她不想见裴行渊,似乎也不太好? 毕竟是上门求人嘛。 更何况,裴行渊帮了她那么多次。 这样想着,林疏月就点了点头,起身:“那就麻烦姑姑了。” “不麻烦不麻烦。” 福仙姑姑笑着说道,临走前,还吩咐屋里的下人照顾好林霁白,等待会儿药来了,直接拿去煎就是。 追影和流霜都在一旁,不等山水居的下人应声,便连忙应了声好。 这种事,自然应该交给她们。 怎好再麻烦人家? 福仙姑姑也不说什么,笑着带林疏月离开了。 林疏月跟着她,来到东厢房。 此时,东厢房内。 一张偌大的屏风将整间屋子分成内外两室。 裴行渊就在内室的浴桶内坐着。 热气氤氲了整间屋子,升腾的白雾阻挡了人的视线,让人无法看清屋中的场景。 林疏月跟着福仙姑姑进了屋。 她有些好奇。 这是哪儿? 怎么这么多热气。 福仙姑姑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咱们家少主这会儿不方便见客,林姑娘且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等他好了,我再来叫你。” 说完,就请林疏月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林疏月不明所以。 但也只能答应了。 “哦哦,好,姑姑有事且先去忙,不用管我。” 就算没有明说,她也能看出来,福仙姑姑好像挺忙的。 福仙姑姑朝她笑了笑。 倒是没有客气,当先转身出去,忙自己的去了。 出去前,她还将门给关上了。 林疏月并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福仙姑姑不仅救过她,还救了她弟弟。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好人。 林疏月喝着茶,观察着屋中的摆饰。 发现这是一间装典得十分雅致的屋子。 和她之前住的那一间,完全不一样。 她有些好奇。 见四下里无人,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也实在太无聊,便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在屋中观赏起来。 嗯,有前朝国手大师的画。 有价值连城的玉器摆件。 还有一株便抵得上万金的屋中绿植。 着实是间很有品味,但也很消耗财力的屋子。 林疏月一边欣赏着,一边往前走。 走着走着,没注意到自己就走到了屏风之后。 身后有热气袭来。 她一个转身,忽然就看到面前摆着一个大浴桶。 浴桶内雾气缭绕,还散发着一阵阵药香,而浴桶中间,赫然坐着一个赤身果体的男人! 林疏月吓了一跳。 手里的茶盏,下意识就朝男人飞了过去。 却在这时,浴桶中的男人猛地睁开眼。 她惊奇的看到,那双眼睛是墨绿色的,像极了蛇的眼睛。 顿时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然而,这叫声还没有喊出喉咙,浴桶里的男人就动了。 他飞出了浴桶,一时间药材与水珠齐飞,只听哗啦一声,他几乎是倾刻间来到她的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林疏月那短促的叫声,一下子被淹没在喉咙里。 她死命的瞪着眼。 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直到这时候,两人的距离近了,她才发现,这人是裴行渊! 搞什么鬼?! 裴行渊俊美的脸庞紧绷着,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杀气。 这个样子,对于林疏月来说,无疑是陌生的。 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感到害怕。 “你……放、开我……” 她死命的去扳裴行渊的手。 然而,男人的手指却如同铁钳一样,任由她如何用动,都撼动不了分毫。 不仅如此。 他微微偏了偏头,墨绿色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嗜血的光,忽然朝她笑了一下。 只是那一笑,差点让林疏月吓掉了魂。 因为她分明看到,裴行渊的嘴里也是乌青色的,整个人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而那整齐洁白的牙齿,此时在墨色的衬托下,愈发闪着寒光,就像一只要吞噬人的野兽。 事实上,此时的他,也确实是只野兽。 只见他并没有想要把人掐死的意思。 而是像一只抓到了猎物的小猫,把玩着她的脖颈,龇着他的獠牙。 然后趁着林疏月不注意,忽然一把将她拉过来。 对着她的脖子,就一口咬下去。 林疏月只觉得肝胆俱裂。 随后就觉得脖间一痛,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 “完了完了完了。” 福仙姑姑是听到声音才赶过来的。 等到她赶过来时,却见屋中已经狼藉一片。 林疏月失去了意识,昏迷在地,裴行渊还咬着她的脖子,想要吸她的血。 福仙姑姑吓得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将他们分开。 裴行渊哪里会听她的? 作势出掌,就要把福仙姑姑给拍飞出去。 然而下一秒。 一根金针,扎在他头顶的百会穴处。 他顿时动作一滞,随即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 林疏月再醒来时,是在东厢房第二间屋中的椅子上。 脖子上很疼。 像被一只铁钳夹过。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帘里撞进昏黄的光,就听到追影惊喜的叫道:“醒了,小姐醒了。” 她这才完全掀开眼帘。 “这是哪儿?” 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嘶哑,好像伤了声带。 而追影和流霜都站在一旁,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这时,福仙姑姑从外面走进来。 “林姑娘醒了?” 她惊喜的上前。 林疏月在追影和流霜的搀扶下坐直身子,疑惑的问道:“这是哪儿?” 福仙姑姑道:“这是山水居的东厢房二间,刚才……” 说起这个,她又有些犹豫。 刚才确实是她大意了,不应该把林姑娘和犯了病的少主关在一间屋子里,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少主会突然毒发向林姑娘出手…… 幸好,她听到声音赶过去得快,否则,林姑娘这娇嫩的脖颈,就要遭少主的毒手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看向林疏月的脖子。 只见她细嫩的脖颈旁边,赫然有两排很深的牙印。 像被狗啃了似的。 福仙姑姑越发心虚起来。 而林疏月也慢慢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在房间里闲逛,然后就看到了什么来着?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她脸色一变,连忙摸向自己的脖子。 下一秒,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 第152章 喜不喜欢 “诶,小姐。” “小姐你别乱动啊!” 流霜和追影见状都纷纷去阻拦她。 但是已经晚了。 林疏月已经摸到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伤口,很深的两排牙印。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福仙姑姑来得再晚一点,裴行渊会真的咬断她的脖子!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惧意。 “裴行渊呢?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她再不懂,也察觉出了裴行渊的不对劲。 刚才的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倒更像是一头野兽。 还是发了疯的那种! 他是生了什么病吗? 还是中了什么毒? 林疏月又联想到那些草药。 所以,之前那浴桶里的草药,就是为了给他治病的吗? 她满脸不解的看着福仙姑姑,一张清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福仙姑姑知道这事瞒不过林疏月。 她也确实不想瞒着她。 山水居里的下人都能看出来,裴行渊对林疏月是有意思的,可是林疏月对她家少主呢? 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跟他荣辱与共? 福仙姑姑从小看着裴行渊长大,对他的性子很了解。 她知道,要指望裴行渊自己去问出这些问题,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便只能由她来问了。 想到这儿,福仙姑姑再次看向林疏月。 这一次的目光变得认真,还有几分审视。 她沉声道:“他现在睡着了,刚才,他的样子你看见了是不是?” 林疏月点点头。 福仙姑姑道:“你有什么看法?” 林疏月一脸纳闷。 她觉得有些奇怪,手指着自己。 “我……应该有什么看法吗?” 福仙姑姑道:“当然,你看到他那副样子,不觉得奇怪,不觉得害怕吗?” 林疏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画面。 确实挺奇怪,挺害怕的。 她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福仙姑姑叹气道:“这也不怪你,其实我们少主从小就有病,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所以很难根治。” “这些年,我一直用药物压制着他体内的毒性,就是怕哪天复发,会要了他的命。” “刚刚,他就是在治疗过程中被你打断,所以才会生出戾气,想要杀死你。” “但那不是他的本意,在他毒发的时候,他是不认识人的,所以他也不知道那是你。” “说起,这要怪我,我把你放到那个房间,又没有事先提醒你,才导致你误闯进去,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我想,那是我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所以,林姑娘,对不起。” 福仙姑姑说完,就对林疏月深深的鞠了一躬。 林疏月吓了一跳。 连忙站起身,连声说着不用。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用这样,而且这事也怪不得你,如果不是我好奇到处乱走,也不会看到屏风后的画面,他就不会因为误会而想要杀死我了。” 她说着,连忙将福仙姑姑扶起来。 福仙姑姑对林疏月的态度十分欣慰。 她没有因为裴行渊变成这样,就责怪他,把他当成怪物。 反而十分善解人意。 她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对少主的优待。 一定是上天看到少主吃了太多苦,所以才给他一点甜,好把他从深渊的绝境中给拉回来。 福仙姑姑想着,或许是因为感悟太深,鼻子竟然有些发酸,眼眶一热,泪水便涌了上来。 林疏月没有想到福仙姑姑会哭。 她吓坏了。 连忙掏出手帕,给福仙姑姑擦眼泪。 “福仙姑姑,你别哭啊,有什么话你好好说,我、我真的不怪你们的……” 如果不是有裴行渊在,她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而且福仙姑姑刚刚还救了林霁白,她又怎么忍心责怪她? 福仙姑姑接过手帕,笑了笑,自己拭干了眼泪。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林姑娘,我吓着你了。” 林疏月见她不哭了,终于松了口气。 她微微皱着眉头,好奇的问:“你说他这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难道当年献太子妃死前……就已经中毒了吗?” 福仙姑姑一愣,心中大惊。 她看着林疏月,不得不再次正视她。 她沉声开口:“少主已经跟你说了他的身世?” 林疏月点点头。 她能看得出来,福仙姑姑,还有守在大门口的那位荣伯,都是裴行渊的心腹。 自己都知道的秘密,没理由他们不知晓。 还有一点。 那就是裴行渊先前跟她说了他的身世后,她得知献太子是被烧死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守在门前的那位荣伯。 荣伯的脸上全是烧伤。 她合理怀疑,那些烧伤,就是在二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留下的。 所以,福仙姑姑和荣伯,都是当年的东宫旧人吗? 林疏月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福仙姑姑叹了口气,颇为欣慰的道:“看来,少主待你果然是不同的,连这些都愿意告诉你。” 林疏月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们也是随意说起,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这些事,我不会对外说出去的。” 福仙姑姑当然相信她。 但是…… 她看了一眼站在林疏月身后的追影和流霜。 追影和流霜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陪小姐过来帮三少爷治个病,也能听到这样的宫庭秘辛。 一时间心里无比震惊。 这会儿瞧见福仙姑姑朝她们看过来,她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立马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然后猛摇头。 追影道:“福仙姑姑放心,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流霜也道:“如果我们敢说出去,就叫我们不得好死!” 福仙姑姑笑道:“你们都是林姑娘的身边人,我相信林姑娘,自然也相信你们。” 说完,她对林疏月道:“你猜得没错,就是从献太子妃的身体里带出来的,世人皆以为,献太子是因为欺君罔上而被赐死,实际上,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被人暗杀,用一把大火给烧死的。” “但是,更恶毒的真相,却仅仅只有我们几个身边人知道,那就是献太子妃在被大火烧死前,早就中了毒,且毒素已进入心脉。” “当时,她查出中毒时,怀孕已经七个月了。” “想要挽救,早已没有机会。” “那时候,我是东宫的一名女官,专门主治妇人之症,因为献太子妃怀了孕,就被派到献太子妃的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却没有想到,我会查出这样的惊天秘密。” “那时,整个东宫所有人都被幽禁,无令不可外出,我们虽然查出这样可怕的事实,却无计可施。” “好在我有几分医术,替太子妃暂时封住了心脉,不让毒素继续蔓延。” “可饶是这样,我也没能救回太子妃。” “太子妃生产的当夜,东宫发生大火,所有人都被付之一炬。” “献太子拼死才为太子妃博出一条生路,只想着妻儿能平安活下来,可是走到半路,太子妃生产了,当时她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保住自己,牺牲掉孩子,这样我可以让孩子把她身体里所有的毒素都带走,她当无大碍。” “另外一个,就是保住孩子,牺牲她,可即便她牺牲了,孩子吸引了母体所有的养分,自然也会吸收到毒素,就算华佗在世,这一点也改变不了。” “所以,与其说她有两个选择,倒不如说,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选择。” ------------ 第153章 有了新欢 “那就是,保住她自己。” 福仙姑姑的话音落下,整个室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怀疑她说的话。 甚至连林疏月,也听呆住了,整个人已经随着她的话沉浸进当年那场纷乱的大火之中。 “可最后,她选择了保孩子,对不对?”林疏月问道。 福仙姑姑点了点头。 她低头拭了拭眼泪。 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悲伤。 林疏月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 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所以安慰的话,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她只能沉默想,想象着在当年那场大火之中,献太子妃是如何匆匆下定决心,宁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腹中孩子一命的。 见她沉默,福仙姑姑又笑了笑。 “当时,我就跟在献太子妃身边,帮她接了生,也亲自送她咽了气。” “后来,我带着少主出了城,天地虽大,却无我们的容身之处。” “无奈之下,我想到了东厂主事裴炎。” “那个时候,他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高,但是献太子和太子妃都曾救过他一命。”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光凭我自己,根本无法带着小主子逃出去,所以我就找到了他。” “当时我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敢反水,我就杀了他再自鲨,至于小主子……” 她惨烈的笑了笑,道:“就听天由命吧。” 林疏月的心微微一沉。 她想过裴行渊肯定过得不容易。 却没想到,他的身世竟然如此多艰。 她微蹙着眉头,问道:“那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竟然二十几年了,也没有解开吗?” 福仙姑姑摇了摇头。 “解不开,这应该是一种西域奇毒,如果说只是中在母体还好解决,但他是从娘胎里自带的,相当于这毒素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很难区分开,除非给他全身换血,可那是痴人说梦,血还没换,人就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了。” 林疏月也明白这个道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福仙姑姑又道:“好在这病平日里得到控制便没事,今日实在是意外,若不是林姑娘突然闯了进去,惊扰了少主,少主应该是不会发病的。” 林疏月有些尴尬,清咳了一声道:“抱歉,福仙姑姑……” 福仙姑姑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是我的错,我只顾着试探你对少主是否诚意,没有顾及到你的安危与少主的病情,还请林姑娘原谅我。” 林疏月轻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你有你的立场,站在你的立场,这样考量是没错的,所以我并不怪你。” 福仙姑姑这才笑了笑。 林疏月往外看了一眼。 “现在是几更天了?” 流霜道:“三更天了。” 林疏月一惊。 “这么晚了?” 她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外走,“霁白呢?他怎么样?肚子痛好了没有?我要去看看他。” 然而,步子才刚迈出去,就被追影给拉住了。 “小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三少爷没事,福仙姑姑的药拿回来,煎了给他服下去以后,他肚子就不痛了,现在正在西厢房那边休息呢。” “三少爷也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正累着,您就别去打扰他了。” 林疏月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不疼了就好,不疼了就好。” 她说着,转头看向室内。 想到裴行渊的病情,她一时间又有些担心。 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时,就听到里间有咳嗽声传来。 福仙姑姑一喜,连忙道:“是少主醒了。” 说完,人已经当先奔了进去。 林疏月见状,也跟了过去。 只见内室里的大床上,裴行渊已经醒了过来。 他仅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坐在床上,望着匆匆走进来的一群人,神色有些阴郁。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林疏月。 微微一愣。 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 “少主,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福仙姑姑走过去问道。 裴行渊摇了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揉着自己的头缓声道:“姑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啊?” 福仙姑姑怔住了。 “什么梦啊?” 以往每次泡药浴的时候,少主因为承受不了强大的药性,都会陷入半昏迷状态。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少主会做梦呢。 裴行渊说道:“我也不知道,记不太清了,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有一条蛇朝我游过来,我、我好像把它抓住了,然后还咬住了它的七寸,给它放了点血……” 福仙姑姑:“……” 林疏月:“……” 室内一片寂静无声。 林疏月脸上关切的神情僵硬在那里,心里很想说,你可不是在做梦! 那是真的呢! 她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裴行渊把她当成蛇了。 只是他抓蛇就抓蛇,怎么还咬蛇啊,害得她现在脖子都还疼呢。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股怨念。 裴行渊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说完以后,抬起头,见大家都不说话,反而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不由有些懵。 “你们怎么了?” 福仙姑姑也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了,十分尴尬 。 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少主,你没事就好,对了,林姑娘的弟弟今晚生了病,来庄子里找我医治,现在已经医治好了。” 裴行渊“哦”了一声,抬眸看向林疏月。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 顿时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 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翻身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几步就跨到了林疏月的跟前。 然后抓住了她的手,紧张的看着她脖子上伤口,冷声问道:“你受伤了?是谁伤的你?” 只是下一秒,他就发现,那伤口有些奇怪。 不像刀伤,也不像剑伤,竟像是…… 像是成年人的牙印! 意识到什么,他的脸色一变,瞳孔越发紧缩。 然后,不敢置信的看向林疏月的脸。 林疏月心里对好端端的被他狠狠咬了一口这事本就生着气呢。 这会儿见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看到伤口了,寻思着他总应该跟她道歉了吧。 却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他语气古怪的说:“你有了新欢?” 林疏月:“……!!!” 福仙姑姑:“……” 追影:“???” 流霜:“???!!!” 四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就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间怪物。 裴行渊被她们看得莫名其妙。 一脸淡定又无辜的说:“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说完,又看向林疏月,认真而又严肃的教训道:“你才刚与谢知凛和离,这么快就找了新欢,不合适吧?” “他叫什么?家住哪里?是什么身份?接近你是否别有动机?你都知道吗?了解过吗?” “没了解过你就跟他在一起,还搞得这么……你真是气死我了!” 他说完,竟然直接把她的手一甩开,然后就背过身去,负气的不再理她了。 林疏月:“???” ------------ 第154章 倒打一耙 她差点被气得呕出一口老血。 福仙姑姑也无比尴尬。 老天爷哎! 你快降道雷下来,劈醒她家少主吧! 这、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实在太理所当然了吧。 福仙姑姑作势想要解释。 “少主,其实……” 然而下一秒,就被裴行渊打断了。 “你不必帮她说话,我知道你们现在关系好,但这也不是你包庇她的理由!” 他说着,似乎越想越气,沉着脸冷声道:“你好不容易才跳出谢家的火坑,难道又想寻一个火坑跳下去吗?早知道,你还不如就呆在谢家那个火坑里,免得白费折腾!” 林疏月:“……” 她实在是有些无奈。 忍不住了,索性不忍。 “裴行渊,你有病吧?” 裴行渊:“???”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敢骂他。 顿时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骂我?” “对,就是我骂你!” 林疏月来了气,也顾不得身份了,更不顾得他杀神在外的名声。 她指着裴行渊的鼻子,一字一句的骂道:“你说我跳火坑,说我有新欢,到底谁是火坑啊?” “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自己都不记得吗?” “这么大的伤口,你看看,这么大的伤口是谁咬的?是狗咬的!” “我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过你,早知道你会这样翻脸不认人,在你掐着我的脖子,咬着我的血管想要喝我血的时候,我就应该拔下簪子,一簪子刺死你!” 裴行渊沉默了。 裴行渊呆住了。 裴行渊觉得不敢置信。 过了半响,他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鼻尖,颤声道:“你、你说……是我咬的?” 林疏月简直被他给气笑了。 她阴沉着眉眼,没好气的笑道:“不是你,是狗咬的!我怪狗总行了吧!” 裴行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不太可能,也不敢置信。 可是亲耳听到这话从林疏月的嘴巴里说出来,他却不得不信。 裴行渊一时间尴尬无比。 福仙姑姑松了口气,慎怪的看着他,颇有一副‘你该’的表情。 好在她还算是有几分识趣。 顾着裴行渊的面子,转身对流霜和追影道:“我那里还有几副药,是抓回去给你家三少爷吃的,两位姑娘若是无事,就陪我过去拿药好不好?” 流霜和追影显然也知道她的用意。 她们担忧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不过想到裴行渊对林疏月的态度,又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于是,两人就对林疏月行了一礼道:“小姐,那我们就随福仙姑姑去了。” 林疏月点点头。 等她们三人离开,林疏月才没好气的瞪了裴行渊一眼,然后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裴行渊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落在桌前的茶盏上。 他亲自倒了杯茶,给林疏月端过来。 林疏月却不理他。 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假装没有看见。 裴行渊也不着恼,双手端着茶,又走到她面向的一侧。 温声说道:“林姑娘请喝茶。” 林疏月:“……” 她抬起头,对上裴行渊一双好看的笑眼。 顿时沉默。 这男人,长得真妖孽。 之前戴着面具,还没有察觉,现在把面具摘下来了,这张脸便如同世间最华美的画似的,老在人的面前晃,让人凭白生出一股想要蹂躏的冲动。 林疏月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她伸出魔爪,使劲的抓着裴行渊的脸揉了揉。 裴行渊一呆。 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疏月揉了这么一把以后,才过瘾,然后轻哼一声,接过他手里的茶,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裴行渊反应过来,耳根升起一抹绯色,一直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然后蔓延到脸上,再至全身。 林疏月虽然在喝茶,却也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 毕竟,她这揉人脸的动作,确实有些侮辱人。 像在揉一只小狗小猫似的。 换作任何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应该都受不了。 所以,她以为裴行渊应该是会生气的。 却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脸红了。 什么玩意儿?! 林疏月只觉得震惊。 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恶名在外,凶如阎罗的裴大人,居然也会脸红?! 林疏月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时间所有的关注都在裴行渊的脸上,连手里的茶,喝着都没滋没味起来。 裴行渊轻咳了一声,道:“你现在不生气了吗?” 语气还是小心翼翼的。 林疏月:“……” 好吧,更像小狗了。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生气。 刚才的样子,只是装出来吓唬裴行渊的而已。 现在看他这样低三下四的模样,她哪里还气得起来,只能无奈的叹道:“不气了。” 裴行渊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随后,他在林疏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探过身,刚好能清晰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又皱紧了眉。 伸出手来,碰了碰。 换来林疏月一阵疼痛的抽气声。 “你干什么?”她拍掉裴行渊的手,怒声道。 裴行渊有些心虚,把手往回缩了缩,低声问道:“还很疼,是不是?” 林疏月白了他一眼。 “废话,你被我这样咬一口试试?” 裴行渊想了想,倒真的没有拒绝,直接就将自己的脖子凑到她的脸面前,郑重的道:“好,你咬。” 林疏月:“……”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看着裴行渊的脖颈,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是真的…… 嘶—— 怎么说呢。 又美,又谷欠。 林疏月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少女。 活了两世,就算没有吃过猪肉,她也是见过猪跑的。 所以,此时裴行渊这样凑过来,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突起的喉结,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导常的性感,勾人。 她不由就咽了口唾沫。 随后,伸手就将他推开了。 “别闹,谁咬你!想得倒美。” 裴行渊笑了一下。 他看着林疏月,想了想,走到内室,在里面翻箱倒柜,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找出一盒药膏来。 “这是最好的祛疤止疼药,我给你抹抹,抹完后明天你应该就不疼了,而且还不会留疤。” 他说着,就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挖了一大坨药膏出来。 林疏月顿时闻到了一股奇异又好闻的药香。 她狐疑的看着裴行渊手上的药,问道:“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你别想毒死我。” 裴行渊一噎,没好气的道:“毒的就是你,赶紧过来。” 说完,就拉着她,将那一坨药膏抹在了她的脖子上。 林疏月嘶了一声,不过下一秒,就不动了。 因为她奇异的发现,这药膏抹在脖子上,好像是挺舒服的。 冰冰凉凉,像是冰放在脖子上,又没有冰那样寒得刺骨,倒更像是放在冰上的绸缎,丝滑,解疼。 她有些惊奇。 裴行渊瞧着她的脸色,一看就知道她是被这药膏征服了。 不由得意的哼了一声。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是不是立马就不疼了。” 林疏月惊喜的道:“好像是真的哎,一点也不疼了。” 裴行渊道:“就你以为我拿的是毒药,这药放在市面上,不说价值万金,千金总该是要的,还有价无市。” 林疏月听到他这样说,顿时不干了,转头就瞪了他一眼。 ------------ 第155章 好戏开场 裴行渊:“……” 他又说错什么了? 林疏月冷哼一声,“我这伤是哪儿来的?” 裴行渊:“……” 他弱弱的道:“我咬的。” “那你拿点好药给我擦,不是应该的吗?” 裴行渊扯了扯嘴角,“是是是,当然是应该的。” “这不就结了。” 她说着,从裴行渊的手上夺回那盒药膏,一边走到旁边的铜镜前自己抹,一边暗暗的想。 她要把这药膏拿回去给父亲,让父亲找人看看配方。 说不定到时候能量产出来。 这样一来,也算是一门生财之道了。 不枉她被他咬了这么一口。 林疏月想着,嘿嘿嘿的笑了两声。 裴行渊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也露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 * 林疏月是在第二天一大早,离开山水居的。 下山时,裴行渊交给她一支信号弹。 他正色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就放这支烟花,我看到后会去找的的。” 林疏月想了想,到底还是接过了。 她对于裴行渊,说不清楚是怎样一种感情。 很复杂,复杂到她不愿意去深想。 就好像只要她不想,就能逃避什么一样。 裴行渊对她似乎也是如此。 四人一起坐着马车下了山。 到达落脚的宅邸时,太阳已经出来了。 林家人等了一夜,早就已经心急如焚了。 一是担心林霁白的身体情况,二是担心林疏月的安危。 别等下小儿子没治好,把女儿也给搭进去了。 好在,四人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一家人都欣喜不已。 “月儿,怎么样,没事吧?” 施韵柔跑过来,关切的问道。 林疏月摇了摇头。 林北望也望着全须全尾的小儿子,皱眉问:“身体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林霁白摇了摇头,兴高采烈的道:“一点也不疼了,你们不知道,昨晚姐姐带我找的那位姑姑好厉害啊,只用一剂药,就把我的腹痛给治好了。” 林北望闻言,担忧的看了林疏月一眼。 他知道,林疏月昨晚带着林霁白去找的那个人,是裴行渊的属下。 而裴行渊是什么人? 那可是恶魔头子,杀人不眨眼的十殿阎罗。 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但眼下不容许他想太多。 他沉声道:“好了,既然没事就好,谢家那边有消息了,他们准备在今天为我们出丧。” 林疏月闻言,精神一震。 总算出丧了! 她忍了好几天,总算没有白忍。 好戏即将开场! 谢府。 一应事务都准备完毕,老夫人怕夜长梦多,所以也没有安排停灵,直接就选择了出丧。 墓地选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离谢家的祖坟地不远。 因为这个选择,城中的人还对老夫人一阵称赞。 皆赞她选的墓地位置好,有情有义。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有人觉得谢家人太过虚伪,明明与林家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却做这样假仁假义的事。 甚至更有人怀疑谢家人的动机。 还有林家出事的真相。 然而,这种声音毕竟只在于少数。 并非世人太过愚蠢,猜不出真相,而是忌惮于恩国公与谢府的权势,不敢胡乱猜测,以免引祸上身而已。 但无论如何,老夫人这一举,至少在明面上,将谢林两家的关系是保住了。 林家并无后人,他们所有的财产,自然也应该由谢知凛继承。 送丧的队伍中,哭丧的声音响成一片,谢知凛走在最前面,端着林家人的牌位,也是一脸沉肃。 路人围观,无不见之伤心,闻之落泪。 可就在这时。 却有人挡住了去路。 仔细一看,不是林疏月还能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都吓懵了。 只以为鬼魂在世,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谢知凛也惊呆了。 他呆呆的看着林疏月,不知道她是人是鬼。 因为心里迷茫惶惑,他就问了出来。 林疏月微微勾起唇角,眼睛里全是冷意,“你说呢?” 谢知凛心头一震! 这样熟悉的声音。 这样冷淡又清冷的表情。 不是林疏月,还能是谁? 他一时间有些激动,因为太过高兴,竟然忘了谢家的目的,也忽略了旁边谢老夫人一张铁青惊惶的脸。 “月儿,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这太好了!” 林疏月冷笑:“好吗?我看有些人好像并不想让我活着呢。” 她说完,看向谢老夫人,以及后面的谢道远。 谢知凛一震,这才反应过来。 他转头,看向老夫人和谢道远,眼眸中不由自主的就流露出哀求之色,低声道:“祖母,父亲……” 谢老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谢道远也有些慌乱。 他的目光四处乱转了一下,忽然怒声道:“大胆妖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冒充我儿媳,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 一时间,许多家丁涌了上来。 林疏月见状,迅速后退。 而这时,追影和流霜从斜刺里飞了出来。 一人一脚,瞬间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家丁给踢飞了。 谢道远见状大骇,对身后的士兵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却不料这时,林家其余人也出现了。 “谢通判好大的威风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要杀人灭口!” “你是怕你买凶杀我们全家的事情暴露吗?还是因为心虚,急于毁灭罪证?” 旁边围观的群众们一听,顿时大惊。 什么? 买凶杀人? 这是怎么回事? 林家人不是都死了吗?现在怎么又都回来了? 如果他们没有死,那那些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一时间,现场人仰马翻,闹作一团。 谢道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不停的往后退着,嘴里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夫人也是眼前一黑。 从林疏月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事儿完了。 他们着了林家的道了! 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就算想杀人灭口,也不可能。 如果只有林疏月一个人,原本还可以诬陷她是冒充的,或是鬼魂之说,把她抓起来,可现在…… 这么多人,怎么抓?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 眼看着现场打作一团,她不想再看,颤抖着手对身边的刘妈妈道:“快,扶我回去。” 她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呆在这里,除了丢脸和成为众矢之地,没有任何好处! 刘妈妈应了一声,连忙扶着她回身上了马车。 而这边,谢知凛却没有想到这些。 他的心里只有再次见到林疏月后的激动。 有些东西,在没有失去时,并不会觉得她有多好。 可一旦失去了,才会知道,这人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甚至大过权势,大过前程! 现场混战作一团,林疏月不想给家里人拖后腿,所以闪身站到了一边。 追影和流霜一直在她面前护着她。 时不时的踢飞或砍翻两个想冲过来抓她的家丁与士兵。 谢知凛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拉住林疏月的手。 他的眼眶赤红,眼睛里全是对于再见到林疏月后的欣喜。 “月儿,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我们之间只是一场误会,你让他们别打了,先听我说,好吗?” ------------ 第156章 弃卒保帅 林疏月冷着脸。 一把甩开了他。 “误会?我与家人九死一生,方才能从你们的围剿里活下来,你现在居然跟我说,这是误会?” 她沉下眉眼,笑得讥讽而冷淡。 “谢知凛,你未免太欺负人了,也太把人当傻瓜了!” 谢知凛:“……”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向林疏月解释。 就算有人对林疏月痛下杀手,那也是恩国公和谢老夫人的主意,根本与他无关。 但是,此时他说这些,还有人会信吗? 在所有人眼里,他和谢家,和恩国公都是一个阵营的。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想到这儿,谢知凛的心里涌上一股悲戚。 就在这时,忽然,一把刀砍了过来。 追影和流霜正在对付别的敌人,一个不察,居然被人钻了空子,顿时大声喊道:“小姐,小心!” 林疏月原本是能避过去的。 而且她自己身上也带了武器。 一柄小巧的袖箭。 杀不了人,但是在危急关头自保没有问题。 她刚把手抬起来,准备击杀对方,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挡在她面前,挡住了那把大刀。 “噗……” 只听刀锋砍进血肉里的声响。 谢知凛握着林疏月的肩膀,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林疏月呆住了。 不仅是她,就连追影和流霜也呆住了。 这人…… 不是,他干啥啊? 谢知凛的嘴里溢出了鲜血。 他像是痛快,又像是痴迷的看着林疏月,半响,软软的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他还说了一句。 “这样,我就不欠你了。” 林疏月:“……” 与此同时,谢府。 恩国公严和风坐在前厅上首,正在喝茶。 当听到属下来报,说林家人没有死,并且出现在出丧的现场,还和谢家的家丁与士兵打起来以后,当下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他们没有死,全部活着?” “对。”回来禀报的那位小厮也很惊慌。 一时间压根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严和风的脸色急剧变幻着。 他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这么久时间以来的筹谋,算计,在林家人出现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他不由冷声问道:“大公子呢?” 小厮知道他问的是谢知凛。 遂慌乱的答道:“还在送丧的路上呢,小的回来时,大公子和老太太都还没有走。” 严和风想了想,沉声道:“赶紧派人过去,保护大公子,无论如何,要保住他安全回来。” 至于老夫人。 那就听天由命吧。 严和风到底是在官场混了多年的。 在听到林家人全部都还活着,他们是中了对方的计以后,他的脑海中除了短暂一瞬的慌乱,随后就很快想出了对策。 这一次,确实是他太着急了! 如果不是太过着急除掉林家人,就不会着了对方的道。 或者,在手底下的暗卫们把尸体运回来时,派人仔细检查一下,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事实已经发生。 大错已经铸成。 唯一能做的,那就是挽救! 可这样天大的窟窿,要怎么挽救? 严和风的眼眸冷了冷,只想到四个字。 弃卒保帅! 想到这儿,他立马对身边的心腹属下说道:“去给我准备纸笔,我要写一封陈情书,送给皇上。” “是。” 属下立马去了。 而这边。 老夫人匆忙逃回府以后,就赶紧来前厅找严和风商议对策。 她是真的慌了。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严和风刚写完陈情书。 交给属下,让他连夜带回京城。 一定要赶到在林家进京告御状之前,或是锦衣卫把这边的消息捅到皇上跟前之前,把这封陈情书献给皇上。 唯有这样,才能将他与谢知凛从这件事情里完全摘出来。 陈情书送出去以后,严和风的内心就安定了许多。 看到老太太一脸仓皇的进来,他敛去眸中的冷色,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老太君何以如此方寸大乱?” 老夫人以为严和风尚且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于是便语无伦次的将丧礼途中发生的事情说了。 严和风适时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竟然都还活着?” “是啊。”说到这儿,老夫人有些责怪,幽怨的看了严和风一眼。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说是全部歼杀,如今竟然一个都没死,想来只觉得可笑!” 严和风:“……” 这是拐弯抹角的骂他呢! 其实也不怪老夫人是这样的态度。 如果不是确定那些暗卫是他的心腹,就连严和风自己,也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收买了。 竟然让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但现在,想那么多都没什么用。 严和风叹道:“这事是我疏忽了,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林家人就算没有死,他们区区一届商户,能做什么?难道还真能捅破天不成?” 说着,他似乎有些不屑,冷笑着扯了下唇角。 “顶多不过是心里有怨,抱怨几句而已,而且,谁能证明那天晚上的那些杀手,是我们派出去的?” “那明明就是一群山匪,他们从山匪手中侥幸逃脱,这是大喜事啊!咱们身为林家的亲家,死了为他们办丧,没死就为他们庆祝,这有什么不妥吗?” “啊?” 老夫人一脸懵的看着严和风。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不要脸了。 没想到,这严和风更不要脸啊! 而且还不要脸得这样理直气壮! 让她这个老不要脸的,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不过,严和风的这席话,倒是提醒了她。 也对。 就算林家人还活着,又有谁能证明,那些杀手是他们派出去的人呢? 这件事,说到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林谢两家继续闹掰,和离一事被扯到明面上来,他们拿不到那些财产罢了。 并不会对谢家造成什么致命打击。 虽然拿不到财产,也挺让她难受的,但如今这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想到这儿,老夫人的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不好意思的看着严和风,笑道:“真是抱歉,刚才是老身失态了。” 严和风故作无所谓的摆摆手。 “无碍,我知道老太君是关心则乱,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慌乱不能自己的,人之常情嘛,老夫理解。”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安下心来。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小厮忽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 守在门口的刘妈妈认识他,那是谢府的小厮。 今日发生这么多事,老夫人的心里本就是一团乱麻。 见下人如此无状,刘妈妈顿时训斥道:“要死人了?跑这么快!没看到国公爷还在这里。” 那下人也是冤枉。 他哭丧着脸,看着刘妈妈,说道:“的确死人了!大少爷、大少爷他……” 一提起谢知凛,刘妈妈顿时紧张起来,揪着那小厮的衣领急声道:“大少爷他怎么了?” 小厮哭丧着脸,哭了出来。 “大少爷他被人砍了一刀,就快要死了!” “什么?!” ------------ 第157章 上门抓人 “什么?!” 这话一出,屋中静坐着的两个人同时有了反应。 老夫人和严和风都冲向门口。 揪着那个小厮,严厉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大少爷他被人砍了一刀,就要死了?” “对。” 小厮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一脸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能将当时的情况复述出来。 “咱们有个人要砍林疏月,大少爷见了,直接扑了过去,那一刀就直接砍在了大少爷的肩膀上,小的回来时,大少爷的身上全是鲜血,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他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样子看着是真伤心。 老夫人和严和风想了一万种谢知凛受伤的可能,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 两人顿时都变了脸色,破口大骂。 “混账!” “蠢货!” 随后,严和风冷声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不、不知道,小的一看大少爷受伤,就赶紧跑回来禀报了。” 下人心虚的说。 严和风也是气得一个倒仰,愤怒的道:“还不快带路!” 别人死了都不要紧。 最重要的是,谢知凛不能死! 那可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心血。 小厮不敢耽误,连忙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去了。 然而,根本等不到严和风到达‘战场’。 因为那边的对峙,已经随着锦衣卫和陈青锋的出现,而被平息了。 毕竟发生冲突的地方是在闹市区。 他们这样打打杀杀,若是伤到了平民百姓,那就不好了。 所以,陈青锋身为知州,自然要带着人来维护治安。 而锦衣卫会在现场就更好解释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锦衣卫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就要来瞧瞧情况。 事涉一地富商与冀州的通判家里,甚至连恩国公似乎也被卷入其中,他们若是不来看看人,便也算是失职了。 谢知凛受了重伤。 被一群人用担架抬着回了谢府。 所以,严和风是在谢府门口遇到这行人了。 随同谢知凛一起过来的,还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左统领,余舟。 严和风当然认识余舟。 瞳孔微微缩了缩,当下便客气的拱手道:“原来是余副统领,不知道余副统领也在冀州,真是幸会幸会。” 余舟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国公爷还是别和我打官腔了,先看看令子吧,他伤得可不轻,这要是治晚了,说不定命就没了。” 果然,就见严和风脸色一变。 他上前,查看了下谢知凛的伤势。 严和风毕竟是征战过沙场的老将。 对于这种刀枪砍伤或刺伤,很有经验。 一看,便也知道情况凶险。 遂顾不得与余舟寒暄,道:“还不快送进去,叫大夫!” “是!” 一群人匆匆把谢知凛抬了进去。 随后,严和风又冲着余舟拱了拱手。 “犬子身受重伤,老夫心中挂念,便不与余副统领多说了。” 余舟抬了抬手,“请便。” 于是,严和风便转身进去了。 而这边,林疏月带着林家所有人,并没有去澹月居,而是跟着陈青锋来到了知州府的衙门。 陈青锋是裴行渊的人。 对于这件事,先前是并不知情的。 也是等到林家人出现的时候,他才回过味来。 察觉这是林家人与裴行渊一起给谢家演的一场大戏,当下便心生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受到严和风威胁的时候,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而严和风想让他出面证明,谢知凛与林疏月没有和离。 当时也因为要治办丧礼,时间仓促,他还没来得及说。 陈青锋的后背渗出了一身冷汗。 也因此,对于林疏月的事情,就办得越发卖力。 林疏月沉声道:“我要报官!谢家买凶杀人,请陈大人秉公断案,将他们绳之以法。” 跟随他们一起到官府的,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林疏月的话一出口,顿时满堂哗然。 百姓们议论纷纷。 陈青锋也是汗如雨下。 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锦衣卫。 心里知道,林疏月的背后有裴行渊作主。 这时候就要看站队了。 与其被夹在中间当夹心饼干,倒不如豁出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事儿,他不想办,也得办了! 这样一想,陈青锋将惊堂木重重一敲,沉声道:“来人,立马去谢家搜查,如果有人违抗,一律抓起来!” “是!” 陈青锋的人立马去了谢家。 然而,不等他们把谢家的人抓起来,在门口就当先被一群士兵给拦住了。 严和风站在门口,神情威严,冷笑道:“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明知道本国公在这里,却还派了这么多人来,你是打算不把本国公放在眼里吗?” 陈青锋确实是怕严和风的。 毕竟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 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与其唯唯诺诺的死,不如痛痛快快的干一场! 去他娘的鸟气,谁爱受谁受吧! 这样想着,陈青锋也不害怕了,挺直了胸膛,义正言辞的道:“国公爷,有人报案说谢家买凶杀人,本官遵循流程,传唤谢家老太君与谢家大爷前去问案,有什么不妥吗?” 严和风冷冷的笑着。 看向陈青锋的目光里,藏着一丝杀意。 “当然没有不妥,只是你说买凶杀人,抓人总得有证据吧,总不能单凭别人的一面之词,想抓就抓,这谢家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呢,你这样做,将朝廷的颜面放在哪里?” 轻飘飘的一席话,立马将陈青锋的话给堵了回来。 陈青锋一愣。 其实严和风说的很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抓捕朝廷命官,是一件很大胆的事。 事后若是定罪了还好。 若是没有定罪,那便可以给他定一个侮辱朝廷命官的罪名。 那是陈青峰怎么也担待不起的。 但此时,他已经上了贼船。 说个不好听的,就是骑虎难下。 就算有天大的风险,他也只能火中取栗,放手一搏了! 这样一想,陈青峰沉声道:“有没有证据,把谢老夫人和谢通判传唤到堂上,一问便知,国公爷再三阻拦,莫不是这场刺杀,也有国公爷的份?” 严和风双眼一眯,眼眸中有精光闪过。 他冷哼道:“陈大人莫不是要在侮辱朝廷命官的罪名之前,还要再加一条诽谤当朝勋贵的罪名吗?” 陈青峰一噎,沉声道:“下官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案情紧急,还请国公爷让路,不要让下官难做。” 严和风冷声道:“如果我不让,你预备怎么办呢?” 他显然有恃无恐。 拿定了主意,确定陈青峰不敢把他怎么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青峰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严和风拦在前面,他又岂敢放肆? 正两相对峙之下,这时,一道幽冷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 “他不能拿你怎么办?那我呢?” 所有人都是一惊。 转头望去。 只见裴行渊骑在马上,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 第158章 人为刀俎 随着他的到来,所有人都自发的让开了道路。 裴行渊打马上前。 身后的锦衣卫们,皆是正襟危肃,一看就不好惹。 严和风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有些不敢置信。 “裴行渊?你怎么在这儿?” 他原本以为,余舟既然来了冀州,裴行渊就不会亲自过来。 毕竟,裴行渊来淮南道的目的,是为了查郭代松通敌叛国一案。 那桩案子,如今早就被查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事情,只需要交待手底下的人跑一场就够了,又何必要他亲自跑过来? 裴行渊微微笑着,神色间颇有些玩味之色。 “怎么,国公爷看到我,很意外吗?” 严和风:“……”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裴行渊说:“经查证,谢家与郭代松暗中勾结,以权谋私,妄图动乱朝纲,通敌卖国,现在我奉皇上圣旨,将谢家人全族下狱,违令者,斩!” 话音一落,他便要吩咐人进门去抓人。 严和风仍旧不死心,拦住问口,问道:“你说他们通敌叛图,可有证据?” 裴行渊微眯起眼睛。 他看着严和风,笑道:“国公爷是想阻止锦衣卫办案?你说的证据,我当然有,只是你想看……配吗?” 他说的话,毫不客气。 几乎是直接狠狠打了严和风的脸。 严和风的脸色顿时一阵青又一阵白,可是想到他的身份,却又不敢发作。 他死命的瞪着裴行渊。 一双眼睛,仿佛要喷出怒火。 裴行渊却并不理会,只是淡淡的道:“国公爷若是不让,我可要以妨碍公务之罪,将国公爷一并抓起来了,到时候别说裴某没给你面子。” 严和风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了。 他拦着不让,不仅仅是因为不想让裴行渊抓走谢家人,还因为,裴行渊此等行为,完全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想他堂堂恩国公,连在皇上面前,也有三分颜面。 什么时候被这样羞辱过? 但是情势压人。 他就算生气,就算不愿,也不能拿裴行渊怎么样。 身边的心腹副将走过来,低声道:“国公爷,这裴小阉狗在朝中权势滔天,手中握着锦衣卫和东厂,又深受皇帝宠信,咱们不宜与他为敌。” 是啊。 他虽然是堂堂国公,深受皇帝重用的同时,也深受皇帝的忌惮。 而裴行渊不同。 他是真正的帝王爪牙。 得罪了他,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想着,严和风到底还是咽下了那口气,侧身让开了路。 裴行渊大手一挥。 “进!” “是。” 一群锦衣卫顿时鱼贯而入。 谢家自然有不少人。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主子连同下人一起,至少也有百十个。 三房那边已经空了,谢道亨早已带着妻儿离开冀州,所以那边没有人在。 二房的人,却是将一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锦衣卫进来拿人时,谢道齐正在和曹氏坐在一起说闲话。 旁边,孩子们在温书学习,两人说着近日家里发生的事,还在促狭大房白算计一场。 自以为机关算尽,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没想到,正笑话着别人呢,这边,锦衣卫就闯进来了。 谢道齐顿时大惊。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 锦衣卫的人哪里会跟他们闲话? 当即就拿出逮捕令,说道:“我们是锦衣卫,谢家涉嫌与郭代松勾结,通敌叛国,跟我们走!” 说完,就让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了。 谢道齐大怒。 “你们胡说!这事不是都了了吗?咱们家还送给你们那么多银子,你们怎能出尔反尔?” 曹氏也惊叫道:“这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二房一向本本分分,根本就不参合官场上的事,就算犯错也是大房犯的错,你们抓我们二房干什么?” 其中一个锦衣卫,走到曹氏的面前,冷笑。 “什么大房二房?你们并未分家,若出了事,你以为你们二房跑得掉吗?” 曹氏的脸色一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 她真的冤枉啊! 然而,无人听她诉冤。 锦衣卫一挥手,道:“带走!” “是。” 二房这边被抓了,大房那边自然也不能幸免。 首先遭难的,就是老太太。 老夫人好不容易被严和风安定了心神,正在暮苍阁里休息,忽然就听说外面来人了。 还是锦衣卫的人。 她心里一惊,当下也顾不得睡觉了,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怎么回事?锦衣卫怎么会来咱们府上?” 刘妈妈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遂安抚了老夫人道:“您别急,我先出去看看。” 说完,就往外走。 然而,还不等她走到门口,一群锦衣卫已经闯进来了。 “别动!” 还是同样的说辞。 谢家与郭代松勾结一事,已经捅到圣上面前,如今法不容情,他们全家都要下狱。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这怎么可能?这是诬告!” 然而,根本不会有人听她的。 一群人很快就把老夫人和刘妈妈及院中的丫鬟全部带走了。 谢道远那里也是一样。 别看他身上有着功名和官身,真正遇到事情,还没有老夫人能镇得住。 一看到锦衣卫,他就想起上次他被囚禁在诏狱里的场景。 当下都不用锦衣卫抓他,他的身子就软了。 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唯一遇到阻力的,反倒是西跨院那边。 沈纤纤好歹是沈相之女,见过大场面,此时这么多锦衣卫涌进来,她虽然也心里害怕,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露怯。 否则就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冷着脸沉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圣旨,圣旨呢?拿来给我瞧瞧。” “如果拿不出圣旨,我怎么认定,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传圣旨是多大的罪名,你们应该清楚吧?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你们能否担待得起?” 一群人还真被她给震住了。 谢知凛也走上前沉声道:“若是为了别的事要惩办谢家,我无话可说,可是勾结郭代松一案,完全是空穴来风。” “不久前,我父亲一样被你们抓起来,就是用的这个罪名,最后什么证据也没有查出来,最后还不是被放出来了?” “现在才刚释放不久,你们就又要抓人,难不成真是看我们谢家人好欺负,以为再来一次,你们就能敛更多的钱财吗?”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们如此贪得无厌,难道就不怕我告到皇上面前,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谁都不要好过?!” 一群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倒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些听命办差的衙役。 虽然是锦衣卫,但内部主子们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上级发了命令,他们执行而已。 这会儿被沈纤纤和谢知凛这样一唬,虽然说没有动摇要抓谢家人的心,却也不敢贸然下手了。 然而就在这时,裴行渊走了进来。 “你们要看圣旨是吗?圣旨在此,谁敢来接?” 说着,只见他将一卷明黄的卷轴拿出来。 ------------ 第159章 我为鱼肉 所有人看到那道卷轴,都是脸色一变。 齐刷刷的全部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跪在地上,以头伏地。 裴行渊将明黄的卷轴打开,一字一句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经查实,有逆臣谢道远,世受国恩,职居显要,乃敢私通叛臣郭代松,勾结北虏,暗递军机,输我山川险隘,输我兵甲虚实。” “更有阴结党羽,图谋不轨,乱我大胤纲常,坏我疆土。” “此獠辜负圣恩,罪通于天。着即革除一切职衔,锁拿满门,付诏狱严鞫。” “凡涉案官吏,无论品秩,一体缉拿,抄没家产!钦此!” 话音一落,谢知凛和沈纤纤顿时浑身一颤,脸上再无血色。 两人都无力的委顿在地。 若说之前圣旨没有拿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现在是完全没有了。 裴行渊见状,也懒得和他们多说,手一挥,就让人把他们带走了。 谢家所有人都被带到了锦衣卫诏狱。 这件事,在冀州直接传遍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家居然通敌叛国? 还勾结叛臣郭代松? 那简直是该啊! 他们不下狱,谁下狱?! 一时间,所有百姓都对谢家吐口水。 监狱里。 老夫人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中慌乱不已。 好在,男女的监牢并没有分开,所以她的旁边就是谢道远。 只是沈纤纤与谢知凛被隔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 老夫人颤声道:“道远,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咱们家,怎么会一直被他们打上叛臣的标签?上次这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谢道远有气无力。 “您问我,我问谁?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老夫人一听他这话,顿时来了气。 谢道齐和曹氏也被关在不远处的一间牢房里。 听到了谢道远的话,谢道齐和曹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你是当官的,家里一应对外事务都是你在打理,现在闯下这么大的祸,你跟我们说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曹氏也急声道:“是啊,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我们非要逼你,而是现在咱们的命就悬在那悬崖边上,你再不跟我们说出实情,让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咱们就要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要死!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谢道远一时间沉默。 不是他不想给家人们答案,而是…… 他真的不知道啊! 想到这儿,他忽然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锦衣卫故意要诬陷我们?” 锦衣卫的那些手段,他是知道的。 如果他们想整治一个人,那个人就算身上长了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可是…… “锦衣卫为什么要诬陷我们?” 几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曹氏忽然弱弱的道:“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林疏月好像与锦衣卫的人……有点关系。” 几人都是一惊,齐齐看向她,“你说什么,林疏月?” “林疏月怎么可能高攀上锦衣卫?”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曹氏被他们如此着急的样子给吓到了,略微瑟缩了一下,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天我上街,无意中看到林疏月和一个锦衣卫打扮的模样在那里拉拉扯扯,关系好像还挺亲密的样子。” “哦,对了,你们还记得,之前林疏月有事的时候,救过她的那个脸上戴着玄色面具的男人吧?我听说啊,他好像也是锦衣卫的人,并且好像还是个头目。” “我就猜啊,咱们这么对林疏月和林家,那锦衣卫故意起草罪名,诬陷我们入狱,是不是就是为林疏月出气,给她报仇啊。”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都噤了声。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这事好像是有那么一些合理。 谢道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该死!如此说来,我们还是遭了林家的道了?” “可不是吗?”谢道齐的声音闷闷的,语气里颇有些怨怪的意思。 “你们倒是好,算计来算计去了,就算是输了,那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们呢?” 他越想,越是觉得委屈,鼻子就不由得红了,声音里也染上一丝哭腔。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得罪人,结果倒要陪着你们一起死,这凭什么啊?” 谢道齐呜呜哭了起来。 他本性不坏,只是贪玩了一些,再加上本身没有什么才干,做生意做生意不行,读书又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所以,这些年权当一个废人,在谢家养着。 可偏偏,这样大的灾祸,忽然就降临到他的头上。 这让他怎么能不崩溃呢? 听到他呜咽哭着,曹氏也有些忍不住了。 她自己怕死是一回事,主要是想到自己那几个孩子。 孩子们年纪都还小,正是懵懵懂懂的时候。 跟着他们这废物爹,她这个当娘的也没什么要强的本事,到头来福没享过一天,命就要没了。 这让她怎么能不痛心? 曹氏也跟着呜咽哭了起来。 谢道远听到弟弟和弟媳的哭声,呐呐不敢言。 反倒是老夫人,听出了一肚子的气。 “够了!” 她低声喝道。 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寒霜。 “你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实际上呢?这些年谢家有什么好处,没有想着你们,大房捞着了什么好东西,没有分给你们一份?” “你们身为谢家子孙,没有往家族的荣光上添上一砖一瓦,却享尽了谢家子孙身份给你们所带来的便利,现在谢家落难了,你们就开始责怪起来了?” “我且问你们,你们手中无权柄,身上无功名,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生意,那是因为我拦着你们,你大哥拦着你们,不让你们考功名做官,不让你们做生意吗?” “难道不是你们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自己废物没用,要靠你们大哥养着,这才落到如今,与我们一起落难的地步吗?” “你们若真有本事,就应该学老三那样,自立门户,自己立起来。” “这样就算我谢家,他大房有一天闯下滔天大祸,全族人都死光了,这血也溅不到你们身上来!” 老夫人说完这一席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仿佛仅仅就只是这一席话,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谢道齐和曹氏都呆愣在那里。 耳边全是老夫人振聋发聩的声音。 是啊。 都怪他们自己没用,无法自立门户,当了那么多年的寄生虫。 所以现在才会被大哥连累,一荣俱荣,一陨俱陨。 谢道齐自知理亏。 但这个时候,他也拉不下脸来对老夫人说什么好话。 过了半响,才只能憋出一句,“既然老三还在外面,是否可以联系他?他脑子活泛,或许可以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我们一命。” 说到最后,语气里又染上了哭腔。 “母亲,咱们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啊。” 老夫人靠在身后的土墙上,闭上了眼。 她当然也清楚,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找老三,真的行吗?他真的有那个本事,能把全家人从牢里救出去吗? 她迷茫的看着前方,最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试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老大,回头你把这个给狱卒,看有没有人能帮我们带个信。” 她说着,将腕间的一个镯子褪了下来。 隔着牢门的木栅栏,将镯子递给了谢道远。 谢道远认出那是她的陪嫁,也是老夫人最忠爱的一个镯子。 他顿时大惊,“母亲,这……” 老夫人摆了摆手,一脸心累的道:“命都快没了,留着这些身外之物也没用,拿去吧。” 她之所以不自己去,是因为放不下身段。 毕竟,她好好活着,谢家的颜面就还在。 若是连她也无法撑起那为官作宰的一身傲骨,那谢家人就算是被放出去,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 谢道远见老夫人这副样子,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的将镯子收了起来。 ------------ 第160章 斩草除根 然而,谢道远的镯子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 因为很快,锦衣卫就来提审了。 锦衣卫的手段,以及他们的诏狱,众所周知。 其手段是出了名的狠辣恶毒,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所以,谢道远没受几样刑就招了。 对于他与郭代松勾结一事,供认不讳。 老夫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看似老实的儿子,其实并不那么老实。 谢道远确实认识郭代松。 除了向他手底下的门客租赁宅子安置外室一事,其实,在郭代松需要借冀州地界办事的时候,谢道远也确实收了他的钱,然后替他行了方便。 这对于谢道远来说,委实是一件小事。 若是放在平常,只怕都不值得提出来说一句。 可是现在不同。 现在是非常时期。 郭代松是一个很敏感的人物。 他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就连身边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普通朋友都受到了连累,更别提与他有官场私下往来的谢道远? 所以,谢道远有没有勾敌叛国不重要。 只要他与郭代松行了方便,那么至少一个帮凶的罪名,无可指摘了。 这个罪名一落,老太太人都傻了。 万万没有想到,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能被自己的亲儿子给坑一把。 这已经是老夫人入狱后的第四天了。 谢道远被用完了刑,扔回牢房里。 老夫人看着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样子,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能说出来。 最终,也只憋出一句:“道远,你糊涂啊!” 怎么能私下里干这样的事。 谢道远现在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除了求锦衣卫那边给他一个痛快,他什么也不求了。 谢道齐和曹氏看到谢道远这副惨状,一时吓得六神无主,更加害怕了。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进入官场,所以即便是刑讯逼供,也轮不到他们的份儿。 倒是免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可是他们心里却明白,谢家完了。 从今往后,别说是大胤的朝堂之上,就连冀州,都将再无他们谢家的容身之地。 然而,老夫人到底还是与他们的想法不同。 老夫人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严和风的身影。 她就不相信了,区区一群锦衣卫,真的能灭了他们谢家。 如果实在不行…… 她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当天晚上。 严和风接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是从锦衣卫的诏狱里传出来的。 至于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老夫人自然有她的办法。 之前,是她放不下身段,不愿意去求人。 毕竟她曾经出自京中贵族,又代表着整个谢氏一族的体面。 她不想让人看轻了谢家。 然而,如今危在累卵,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得想尽办法,先把信送出去,好歹保住命再说。 严和风看到密信以后,脸色不太好看。 原来,是老夫人在信中威胁了他。 老夫人的意思是,如果他还想继续那未完成的大业,就把整个谢家所有人给救出来。 只有他们出来了,才能好好帮他。 实现他的野心与抱负。 严和风曾经也是真心想保住谢家的。 可是现在…… 想到自己的计划,又想到谢老夫人的言词,他的心里狠了狠。 当即便唤来心腹下人,秘密交待了几句。 心腹下人点头应是,然后就迅速出去了。 当天晚上。 锦衣卫的诏狱里就传出谢老夫人因病暴毙的消息。 一时间,几方大乱。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个叱咤风云的谢老夫人居然死了? 谢道远听说了这个消息,瞬间猜出了前因后果。 心中除了惧怕,已经不剩其他了。 而谢知凛在这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不敢置信。 他觉得,一定是锦衣卫对老夫人做了什么,才导致她会死。 不然好端端的,老夫人的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谢知凛开始在牢里各种大喊大叫,他坚称,老夫人不是因病而死,而是被锦衣卫的人屈打成招折磨死的。 甚至还扬言,要进京告御状,告到皇帝面前。 裴行渊也没想到,严和风会这么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严和风和谢家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在掩盖什么秘密一样。 他将这个猜测给林疏月说了。 林疏月其实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总觉得,谢家好像是在遮掩什么,想到这儿,她对裴行渊说道:“不如去谢家查一查,或许能查到什么线索。” 裴行渊想了想,觉得也对。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就带着人去了谢府。 林疏月主动请缨,也跟着一起去了。 因为事涉犯罪,谢家人自从被关进牢里去以后,谢府就被查封了。 严和风自然也不可能继续住在这里。 但他人虽然不住在这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这里的。 所以,裴行渊才会晚上带着人来。 他所带的人也不多,就两三个自己的心腹 。 两人之所以要趁着这个时候来,就是为了躲开严和风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 一群人在谢家搜找一番。 林疏月去了可疑性最大的暮苍阁。 最终,在老夫人的床头夹缝中,找到了一封信。 她微微一愣,将信拆开看了看以后,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 严和风也乔装打扮,去了锦衣卫的诏狱。 之前,他只是派人弄死了老夫人。 老夫人毕竟是女眷,看管没有那么严,所以比较容易动手。 但是谢道远就不一样了。 作为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他的看管可谓是如水桶一样,密不透风。 如果不是严和风在军中多年,颇有人脉,再加上财势了得,也不可能混得进来。 此时,他看着趴在牢房地上,如同一条死狗,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谢道远。 整张脸都是冷渗渗的。 谢道远正昏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感到有人在看他。 他微微睁开线,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顿时神情一震。 “国、国公爷?” 他下意识出声。 严和风却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下,示意他的声音小一点。 谢道远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锦衣卫的诏狱。 而严和风能来到这里,显然不是被裴行渊允许的,而是自己想了办法偷偷潜了进来。 于是,他连忙不再说话,而是左右看了看四周。 确定四下无人以后,才压低了声音,用气音问道:“国公爷,你是来救我的吗?” 只见此时的严和风,身是披着黑色的披风,头上还戴着兜帽,整张脸都隐匿在那兜帽投下的阴影里,看着竟然有几分阴森。 他微微咧唇,笑道:“是啊,我当然是来救你的。” 他说着,命人打开牢房门锁。 只听锁链哗啦啦一阵打开,谢道远顿时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看了不远处的谢道齐夫妻一眼。 严和风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屑,道:“你放心,老夫已经让人在他们的晚饭里放了蒙汗药,所以他们这会儿已经睡过去了,就算你闹出天大的动静,他们也不会醒。” 听到他这样说,谢道远总算松了一口气。 ------------ 第161章 套出后手 他拍了拍胸脯,等到严和风走进来以后,他才问道:“国公爷,您怎么救我出去?就这样走吗?会不会被锦衣卫追查?” 严和风的脸色变得无比和煦。 他并没有跟谢道远摆架子,更没有因他此时要依赖自己而拿乔。 只是微笑着,握住他的肩膀说:“别急,你先坐下,老夫有件事想问问你,如果你回答好了,老夫自然会带你出去的。” 什么? 要回答好了问题才能救他? 那这意思是…… 谢道远也不是个傻的。 严和风这样的语气和口风,再加上他的态度,他哪能察觉不到不对劲? 心中生了警惕,他顿时后退一步。 一脸狐疑的盯着严和风。 “国公爷有什么话,请问。” 严和风还是那副微笑的神情,眼睛里却是冷的。 他沉声说:“二十一年前,你们无意中救了献太子东宫的门房之妻,他的妻子还生下一个儿子,后来你们知道她们是罪人,便想要报官,是老夫把你们拦了下来,这事你还记得吧。” 谢道远一愣,没想到他过来找他,是为了问这个。 他点了点头。 “我记得,怎么了?” 严和风把玩着手指上的一个玉扳指。 他微笑着说:“后来人你们听了我的,把那妇人杀了,把孩子留了下来,取名为谢知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从今往后,荣辱与共,生死相托,没错吧?” 谢道远又点了点头,“没错。” 严和风叹了口气,微微抬头看着远方。 他的角度正对着牢房里的气窗,月光透过气窗洒进来,他看着那皎白的月光,仿佛也透过那月光看向了远处。 他沉声道:“我们原本是极好的合作伙伴,当年,谢家在京中也是风头无两的,圣上身边的宠臣,是老太爷为了说服先皇放过献太子,自愿撞柱而死,才引得当今皇上如此厌弃你们谢家,将你们贬谪到此地。” “这原本是你们谢家的命运,有了当今皇上的死命令,不管你们如何表现,立功,都不可能得到升迁和提拔。” “可是我给了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看到希望,可以重现荣光的希望,所以,严格算起来,我应该是你们谢家的恩人,是不是?” 严和风收回目光,灼灼的看着谢道远。 谢道远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发烫,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不安。 但他还是点头回答:“是。国公爷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下官一定谨记在心,将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谢道远正还要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严和风却抬手,打断了他。 严和风皮笑肉不笑的道:“报答就不必了,只要你们不恩将仇报,老夫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谢道远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国公爷,您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 严和风蓦然间沉下脸来。 “是真不懂吗?还是装不懂?” 他冷笑着道:“我对你们一片赤诚之心, 一心想着怎么把你们救出来,可是你们却对我防范有加,不仅从来没有信任过我,还想在背后捅我一刀。” 谢道远越听越糊涂了。 他不解的问道:“国公爷何出此言啊?下、下官从来没有什么瞒着国公爷的地方。” 严和风冷声道:“是吗?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没有什么地方瞒着我?” 谢道远一脸纳闷。 他确实没有瞒着严和风的地方啊? 不过对方让他想,他倒也当真仔细想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见他脸色一白。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还真有! 严和风眼睛一眯,倒是没有想到,天底下还有他这样愚蠢又老实的人。 让他想,他就想了。 若是换了那个死老太婆,一定不会有这样听话。 谢道远惨白着脸道:“国公爷,好像……还真有一个。” 严和风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冷哼着说:“什么?说来听听。” 谢道远哭丧着脸。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因为这是老夫人再三交待他,不可以说出去的秘密。 这是他们谢家最后的生机,是她为他留的后手。 如果说出去了,一切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是,谢道远哭唧唧的道:“国公爷,这话下官不能说。” 严和风脸色一沉。 不过下一秒,他又缓和了面色。 “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太君仙逝,本国公比你还痛心,这群锦衣卫屈打成招,无恶不作,我也是担心你啊,想着早日把你救出去,所以才急着问你。” “你现在却瞒着我不说,怎么,是不信任我吗?还是不想让我救你出去了?” 谢道远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是要他说出来,严和风才肯救他吗? 那意思也就是,如果他不说,对方就不救咯? 那怎么能行?! 谢道远心里一慌,踟蹰之下,便也顾不得什么了。 眼看着严和风起身要走,他连忙一把拉住严和风的袖子,说道:“我说,我说,我娘写了一封秘信,就封在她日常所睡的床塌内侧。” “她说,那封信上写出了这二十多年我们的筹谋,是我们最后的倚仗。” “如果国公爷不肯救我们出去,或是有朝一日反水,想把我们踢出去,那封信或许可以救我们一命。” 说到这儿,他想到老夫人的死状,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可是谁能想到这些锦衣卫这么狠呢?不等我们把信拿出来,母亲就被他们给逼死了,呜呜呜……国公爷,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谢道远其实也不是完全傻。 他很清楚,不管他交不交出那封信给锦衣卫,他谢道远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无非是拉着严和风垫背,一起死,还是他一个人死的区别。 而现在,严和风给了他一个希望。 那就是把他救出去,他不用死。 既然可以不用死,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 所以,他才会愿意赌一把,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好换取严和风的怜悯与信任,救他一命。 严和风闻言,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果然,这老婆子心机深沉,还留有后招。 要不是他为人处世足够谨慎,今天还真要着了她的道。 这样想着,他起身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在狱中受苦的,等我找到机会,一定会救你出狱。” 谢道远见他竟要走,有些吃惊。 “你、你今天不带我出去?” 严和风笑眯眯的道:“我会救你,但你也总应该等我拿到那封信再说吧。” 谢道远:“……” 他想了想,倒好像也是这个理。 于是,便没有再强求了。 只是委屈巴巴的央求道:“那您可别忘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凛儿的养父,相信他也希望我好好活下来的。” 呵,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拿谢知凛来威胁他。 看来,这谢家人不除,迟早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心里这样想着,严和风的脸上倒是和煦一片。 “你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了。对了,这是给你带的酒,狱中环境闷热,我怕带大鱼大肉的,你吃不了几口,反倒放臭了,知道谢兄好酒道,所以特意给你带了这瓶好酒,你慢慢享用吧,等我想到办法,就会救你出去的。” 谢道远不疑有他,将酒壶接过来,兴匆匆的道:“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严和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他离开以后,谢道远满心欢喜的将酒壶盖子打开,深深的闻了一口。 不由眼睛一亮。 “果然是好酒!” 他兴高采烈的也顾不上有没有下酒菜了,当下就拎着酒壶喝了起来。 温热的酒液下肚,他只觉得浑身都通畅起来。 那些身上因受刑而疼痛的地方,这会儿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谢道远满足的抱着酒壶坐下。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双眼一瞪。 只觉得腹痛如绞,就仿佛有一只巨钳,在他的肚子里翻动似的。 他忍不住捂着肚子打起滚来,张嘴想要呼救,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倒有一股股白色的泡沫,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很快,便瞪着双眼,没了气息。 ------------ 第162章 两人吵架 牢房外面。 严和风一直听着牢房里的动静。 属下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确认过,死了。” 严和风挑了挑眉,这才满意的笑起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擦干净手,然后将手帕扔进旁边的火炉里焚毁掉,这才离开。 严和风离开以后,就直奔谢府。 殊不知此时,林疏月和裴行渊刚刚才从谢府离开。 他快步来到暮苍阁,从暮苍阁老太太日常下塌的那张床的内侧里,找到了谢道远所说的那封信。 打开信,看了下内容。 确实与谢道远说的别无二致。 严和风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他为人谨慎,知道那个老太婆心机深沉。 他与她合作了二十多年,这老太婆不可能对他全然信任,一定留有后手。 果然,被他问出来了。 严和风揣好信,就匆匆离开了。 而这边。 林疏月有些好奇。 “那封信上所说的内容简直堪称惊世骇俗,你为什么不拿着它呈给皇上,还要放回去?” 前世,她并不知道谢知凛走到了何种高位。 但至少,她没有听说谢知凛当了皇帝。 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无从知晓。 但就从刚才那封信的内容来看,谢知凛不是恩国公的儿子,也不是谢家人的儿子,而是献太子之后。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献太子之后,就站在她的身边,是裴行渊。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悄悄打量了裴行渊一眼。 只见裴行渊眉目清正,明明是极秀气斯文的长相,可是因为他狠戾硬朗的气质,硬是给那长相添了几分杀气,便也让人越发不敢小看起来。 裴行渊淡淡的道:“光凭一封信,就要让皇帝相信恩国公伙同谢家以及当朝宰相一起造、反,不太可能。” 林疏月一想,觉得也是。 皇帝毕竟不认识谢老夫人,就算能比对出她的字迹,也可以说,这封是他们让谢老夫人伪造的。 实在是很难给他们定罪。 想到这儿,她微微皱起眉。 “可是就这样放过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吗?” 要知道,他们造、反事小,可是顶着献太子之后的名头来造、反,对裴行渊的影响可就大了! 毕竟正主在这儿呢。 如果到时候有个什么差错或万一,皇帝发现了,追查起来,没有查到谢知凛那边,反倒是查到了裴行渊这儿怎么办? 那他隐藏了二十几年的身份,岂不就要被暴露了吗? 林疏月忧心忡忡。 裴行渊低眸看了她一眼。 大约是瞧出了她的担忧,他不由得一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人吗?” 林疏月:“……”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好像不是。” 裴行渊一笑:“那不就得了?你放心吧,我既然敢把那封信留在那里,就自然有我的原因。” 林疏月见他这样笃定,便也不再多问了。 左右他不会真的让自己吃亏。 这样就够了。 这样想着,两人便没再多聊,一起离开后,直接回了山水居。 * 自从林家人回来以后,为了以保万全,他们就没有去澹月居了,而是直接住在了山水居。 刚开始,林疏月还有些不好意思。 怕太过打扰人家。 裴行渊对此却浑不在意。 还说投石问路,他们就是那石,他要问路,既然要用他们这石,那提供一下住宿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疏月盛情难却,就没再拒绝了。 只是,等他们到了山水居以后,下人传来讯报,说谢道远也在监牢里畏罪自.杀了。 林疏月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活了两世,她太了解谢道远了。 那就是个宁肯活得像块烂泥,也绝对没有勇气主动赴死的人。 说白了,就是怂。 他怎么可能畏罪自。杀? 属下悄悄的看了一眼裴行渊。 却见裴行渊神色镇定,对于这个消息,仿佛没有一点意外。 林疏月也瞧出了不对劲。 她皱着眉,问:“这事你早就猜到了?”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谢道远是被人杀死的,那这根本就是裴行渊的蓄意纵容,才导致对方能够得手。 裴行渊没有急着解释。 他让属下先下去了。 然后,才对林疏月道:“没错,我早已猜到。” 林疏月的心头一跳。 她问道:“是严和风所为,对不对?” 裴行渊点头。 事实上,自从严和风进入诏狱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全都在裴行渊的监视之下了。 林疏月蓦然又想起了谢老夫人的死。 所有人都说,谢老夫人是因为年事已高,经不住这么大的打击,才会病逝。 而谢家人则以为,谢老夫人是被锦衣卫的人折磨而死的。 先前她的心里本来就有猜测,只是不敢确定,现在看到裴行渊的这副表情,立马也紧跟着明白过来。 “所以,谢老夫人也是严和风杀死的,并且,也是你默许的?” 裴行渊瞳孔幽深的看着她,里面分辨不出是何种情绪。 他回答得坦然,“是。” 林疏月不解:“为什么?” 既然他们都已经下狱,那就只需要等着被宣判就好。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裴行渊冷嘲的勾唇道:“我想让他们死,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是吗?” “可你这样,我林家很容易变成众矢之地。” 试问,整个冀州城内,谁最恨谢家人? 当然是他们林家。 如果谢道远和谢老夫人之死有蹊跷这事儿一经传出,第一个被怀疑的,也会是他们。 林疏月并不是心慈手软。 也并不是觉得,谢家人不应该死。 相反,如果有可能,她恨不得手刃谢家所有人,让他们不得好死,把他们碎尸万段! 可这一切,都是要在不影响她亲人安危与名誉的情况下。 否则,她早就动手了。 林疏月很生气。 裴行渊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道:“我不会让人怀疑到你们林家头上。” “是吗?你怎么保证?” 她面容讥诮,冷嘲的开口:“裴大人能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到每一个人心里怎么想的?如果真是那样,那恕小女子还真是小瞧你了。” 裴行渊:“……” 他冷不丁的就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有些尴尬。 莫名的下不来台。 林疏月见他不说话,索性也不再理他了。 迈步就快步往里走去。 第二天。 早饭是大家一起吃的。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饭桌上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 林疏月和裴行渊之间就仿佛隔着一道墙,两人谁也不理谁,气氛莫名的僵硬。 明眼人一看,这就是有情况。 难道是他们吵架了? 福仙姑姑也在,悄悄推了下荣伯的胳膊。 低声八卦。 “是不是少主惹林姑娘生气了?我瞧着林姑娘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荣伯闷声道:“少主的脸色才不对劲呢,虽然说他平常也爱冷着个脸,可是今天,那一看就像人家欠了他八万两银子的样子,我以前还真没有见过。” ------------ 第163章 坦诚布公 被他这么一说,福仙姑姑也察觉到了。 而林家众人,更是面色各异。 他们很清楚,这次能成功扳倒谢家,裴行渊出了很大的力气。 所以他们是感激裴行渊的。 再加上对方的身份。 哪怕是为了林疏月的安危着想,他们也不想得罪了他。 于是,吃完饭后,施韵柔就将林疏月拉到了一边。 “月儿,你和那位裴大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林疏月的脸色不太好。 但她更不想让母亲担心,便直言道:“我没有。” 施韵柔却不肯相信。 “我不信,你们一看就吵架了。”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 颇有些无奈,叹道:“我们没事,娘,你就不要瞎担心了,等这件事了了,我们马上回蜀州,以后指不定也不会再跟人家见面呢。” 施韵柔想了想,觉得林疏月说得也有道理。 双方的身份毕竟有云泥之别。 再加上,她也不想让林疏月和裴行渊走得太近。 官场如战场,权利斗争不比战场上的厮杀危险系数小。 经过谢家这一遭,她现在只愿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的,至于那些权势富贵,她是一概不追求的。 这样想着,施韵柔便放下了心,没有再劝慰林疏月了。 而另一边。 福仙姑姑也找到了裴行渊。 旁敲侧击的问起此事。 裴行渊倒是没有正面回答。 直言如果福仙姑姑太闲没事做,可以去城里摆个义摊,免费帮人看病。 不仅能造福百姓,也算是为她自己积福了。 福仙姑姑一噎,碰了个软钉子,便也不再继续问了。 两人就这样继续僵持着。 直到三天后,京城忽然传来一道旨意。 命令裴行渊押解犯人进京,直接入刑部候审。 林疏月有些惊讶。 就算她不懂朝中事务,却也知道,锦衣卫和刑部是两个不同的衙门。 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锦衣卫主办的案子,抓到的犯人怎么说也不应该交由刑部审讯。 林疏月敏锐的闻到了不对劲。 她顾不得和裴行渊还在冷战中,找到他关心的问:“皇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她清楚的知道,前世,裴行渊就是被这个老皇帝给害死的。 而这一世,裴行渊重生了,她也重生了。 那其他人呢? 有没有人,受到他们重生的影响。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他们两个重生了吗? 裴行渊眼眸深深的看着她,那目光里,说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不答反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林疏月一噎,没好气的瞪着他道:“我问你正事呢,你扯这个做什么?” 裴行渊舒朗的笑起来。 “我觉得这个比所谓的正事更重要。” 林疏月:“……” 她有些不自在。 裴行渊抿了抿唇,看着她略显倔强的面庞,眼睛里闪过一抹无奈。 终归还是叹道:“对不起。” 林疏月:“???” 她微微一僵,感觉到男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林疏月的指骨很细。 像几条细细的小葱,又白又嫩又滑。 而裴行渊的手指却略微显得粗糙。 或许是他常年练武,又经常握着各种兵器的缘故。 他的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握在人的手指上,莫名的就让人觉得发痒。 林疏月的心尖颤了一下,却不愿意让他发现自己的失态,只能故意将头扭到一边,不自在的道:“你干什么?” 裴行渊认真的注视着她。 他虽然性情疏离冷淡,其实是外冷内热。 这几天,林疏月一直对他冷着脸,他并不是不想找她说话,只是有许多话说不出口。 他本就是个内敛的性子,那些话就像骨头一样卡在了喉咙眼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让他怎能不难受? 而今,见她终于主动与他开口,他再也忍不住了。 当下便说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林疏月再次一僵。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的确是他的错。 他向她道歉是应该的。 可是听着他略微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酥酥麻麻的响起,她莫名的就是心里有些燥动。 就好像是有人拿羽毛撩拨着她的耳朵一样。 痒得让人受不了。 林疏月深吸了一口气。 在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要冷静。 不能被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给挑拨了。 这样想着,她略微放松了几分,然后转头看向他。 只见裴行渊仍旧顶着一张俊脸,只是那俊脸上写满了委屈,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乌黑的眼珠像两颗在井底浸透了的圆润黑宝石似的,透着一股澄澈明净的光。 就仿佛一只湿漉漉的,可怜小狗。 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头发软。 林疏月直接给气笑了。 跟她来这招是吧。 她还不信了…… 下一秒。 小手指被男人勾住,轻轻的摇了摇。 “你到底原不原谅我?” 林疏月:“……” 行,她确实吃这招。 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她问道:“你错在哪儿了?” “错在没长嘴,有话不肯说。” 林疏月冷哼:“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并非是为了谢家人鸣不平。 她只是真的不想将自己的家人牵扯到其中去。 更不想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被世人非议。 毕竟,只有她是重生的。 她的家人,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那些非议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不痛不痒,可是对于她的家人来说,或许会让他们很愤怒,很难过和伤心。 裴行渊低声道:“郭代松一案的证据,不足以让他们死,顶多是抄家流放而已。” “可我不想让他们活着。” “前世,他们曾那样对你,欺负你,如果这一世他们还能平安无虞,那这个世道就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所以,我就借严和风的手,杀了他们。” “让他们死在自己的合作伙伴手上,比我亲自动手,会更有趣,不是吗?” 林疏月一愣。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其实她不是没有思考过,裴行渊对他们动手的原因。 只是她所思索出来的原因,是裴行渊想利用他们的死,对付二皇子和严和风。 结果却是…… 林疏月一时间有些汗颜。 总觉得自己错怪他了。 裴行渊看着她愧疚的表情,眸光微微一闪。 “其实你没有猜错,我的确也有想利用他们的死,对付严和风的想法。” 林疏月一愣。 她有些迷茫,诧异的抬眸看着裴行渊。 裴行渊的目光却有些挣扎。 有些话,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跟林疏月说。 他很害怕,说出来以后,她会怕他,远离他。 从此以后,两人的关系别说是更进一步,只怕是连曾经的知己朋友都做不成了。 所以,裴行渊在犹豫。 林疏月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抿紧了唇,并不催促,只等着他自己做出决定。 到底是告诉她,还是选择封闭心防,隐瞒自己的动机。 ------------ 第164章 等他归来 反正不管他选择什么,她都没有意见。 活了两世,她早已学会不勉强别人,也不勉强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有缘的人,无论怎么走,都能聚在一起。 没有缘份的人,就算是勉强聚在一起了,最后也一定会分开。 所以,她不强求。 将选择权交到对方的手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选择? 林疏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不知道为才能,裴行渊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莫名的就有些心慌。 就好像,他正踩在一根钢丝上。 只要选择得不对,就会立马跌入万丈深渊。 他下意识就把林疏月的手握紧了一点。 半响,才坦诚开口。 “严和风心怀反意,谢知凛是他推出来的一块问路石,他迟早会被严和风踢开,所以谢家从搭上严和风那一天起,结局就注定了不会好。” “而你知道的,我的身世,也注定了我要与皇家为敌,如今锦衣卫和皇城禁军皆已掌握在我手中,但外面还有大批的军队,这些军队的指挥权,则是在严和风的手里。” 林疏月一惊,下意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要扳倒严和风,把他的军权夺过来。” 裴行渊道:“皇上不会将军权交给我。” 林疏月皱起眉头,“那你是……” 裴行渊忽然笑了,他没忍住,伸出手理了理林疏月鬓边的一缕碎发,漫不经心的道:“我不需要拿到军权,只需要他们互相猜忌,互相争斗,至少不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就好。” 林疏月蓦然间就明白了裴行渊的意思。 是啊,前世他是被皇帝残害而死。 那也就是说,皇帝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在何时知道的呢? 不管何时,皇帝终归是要对付裴行渊的,或者换句话来说,是要对付献太子之后的。 她不知道裴行渊做了些什么,皇帝会不会察觉出他的身份。 可是如果皇帝真的将注意力落到他的身上,那么就一定会给严和风和沈相可趁之机。 到时候两人联起手来,裴行渊恐怕没有招架之力。 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 趁着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让皇帝与严和风先打起来。 他们打得越严重,越激烈,对裴行渊就越有利。 可是,要如何让他们打起来呢? 郭代松一案,就是一个契机。 谢家是否参与了郭代松一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严和风与谢家牵连甚深。 如果谢家所有人,除了谢知凛以外,其余的都死在牢里。 而事后又被查出来,谢家人是被严和风杀死的话。 这其中的深意,就很耐人寻味了。 到底是谢家与郭代松有勾结,还是严和风借着谢家的手,与郭代松有勾结。 谁知道呢? 总之,严和风不敢说出自己毒杀谢老夫人与谢道远的真相。 那么,不管后面人家给他安上什么黑锅,他就都只有背了的份儿。 这才是裴行渊不阻止严和风杀人的真实原因。 想到这儿,饶是林疏月活了两世,也不由对裴行渊的心计之深感到心服口服,毛骨悚然。 裴行渊其实并不是想故意要瞒着林疏月。 他是担心,自己将这些说出来,林疏月会感到害怕。 就仿佛此刻这样。 男人眸光幽深,盯着林疏月的目光灼热如火。 他沉声问道:“你怕吗?” 林疏月一愣,抬眸问道:“怕什么?” 裴行渊道:“怕我心机深沉如恶魔,怕我如一座深渊,会吞噬你。” 林疏月忽然间就笑了。 她的笑容有几分舒朗,有几分不屑,但更多的是对他的肯定。 她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怕?如果你是深渊,那我就是黑海,不同的是,你有很强大的头脑与心计,而我做不到那样缜密筹谋,所以无法快意恩仇而已。” “与其说是怕,倒不如说是羡慕和佩服,如果我有你这般智计,我想我也不会手软。” “那些曾经害过我们的人,我也会一一将他们碎尸万段,让他们也尝尝前世我曾尝过的滋味!”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与狠辣。 就好像一只山间的野猫。 桀骜不驯,却充满了生命力。 裴行渊的心蓦然就是一松。 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听到她说不怕的时候,就仿佛一个囚犯,蓦然间被赦免了死刑。 他轻舒了一口气,道:“你不怕就好。” 林疏月却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那皇帝这次召你进京,是不是因为发现你的身份,或是发现你的意图了?他该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想到这儿,她的脸色一白。 心里升上一抹恐惧。 裴行渊笑道:“不会的。” 重生之事,虽然在他和林疏月的身上都发生了。 但这事又是何等玄妙之事。 他不相信,会人人都能拿到这个机遇。 也不相信,老天爷会对他如此残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皇帝是重生的又如何? 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裴行渊了。 这一世,既然他已经掌握了先机,那就不可能有任何人,再如前世那般欺凌他,侮辱他,将他踩在脚下。 他会用尽一切办法,逆风翻盘。 让那些曾死在大火中的人,都能魂归安息,沉冤昭雪! 裴行渊第二天就要起程回京了。 带着谢知凛与沈纤纤一起。 现在,这两人都属于嫌犯。 林疏月知道,京中还有一场腥风血雨正等着他。 远的不说,光是恩国公和沈相这两股势力,就够裴行渊受的。 但是朝堂上的事,就算她想帮,也帮不了。 只能担忧的嘱咐他,让他万事小心。 裴行渊应下了。 临行前,他拿了一块令牌,还有几枚信号弹,交给林疏月。 他沉声道:“不夜天是我父亲所经营的组织,他死后,当今皇帝想过要将这个组织给消灭,可是派兵围剿了几次都失败了。” “后来这个组织辗转落到我的手中,现在,我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你拿着这块令牌,无论到了哪儿,只要那里有不夜天的堂口,就可以命令那里的人按照你的旨意办事。” “至于这信号弹,有危险或是紧急情况,你皆可以发出。” “周围若是有不夜天的人,也会迅速跑来与你相会。” 林疏月握着他给自己的东西,心里有些温暖,同时,也沉甸甸的。 她自问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裴行渊的。 最后,只能道:“你要好好活着,我、我在蜀州等你。” 她的眼眶有些湿。 里面闪烁着一些晶莹的泪花儿。 裴行渊猛地一震。 活了两世,其实他这是第一次看到林疏月为他哭。 他的心顿时软成了一片。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握住林疏月的手,说:“好。” 他们曾约定,要一起踏遍山河,要去寻大川,渡大江。 要骑北越的胡马,吃南唐的美食。 他们要当世间最快活的一对神仙,再不为这尘世的俗事所束缚。 所以,他答应她。 让她在蜀州等着他。 等他平安归来。 ------------ 第165章 取而代之 裴行渊走了。 林疏月一行人,也要启程回蜀州了。 林家人看出了林疏月与裴行渊之间的不舍,都没有说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隐约也瞧出了两人之间的情意。 只是有些话,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捅破,作这旁观者的家人就更不能捅破了。 于是,经过半个月的跋涉,一群人总算回到了蜀州。 重活一世,再回到这块生她养她的地方,林疏月的心情倍感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百感交集。 林疏月一路回到家。 路上遇到了许多熟悉的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作为和离妇,再回到家乡,势力要遭人白眼,或是受人排挤。 哪怕有家里人护着,外面的闲言碎语,终归是不会少。 可没想到,事实比她想象的好多了。 大多数人都很友善。 偶尔有一两个碎嘴子的声音,也都被林家三兄弟的冷面给吓得缩回去了。 林疏月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舒心到她都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了了冀州的事,早点回来。 施韵柔说要教她做生意,也不是说说的。 经过这遭事,施韵柔也算是看明白了。 谁有本事,都比不得自己有本事。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 既然不能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索性教她些本事,叫她自立起来。 将来不管还嫁不嫁人,自己有本事挣钱吃饭,背后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总不至于叫人欺负了她。 林疏月也正有此意。 所以,她学得十分用心。 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 而另一边,京城。 蜀州一片安好,京城的气氛就不同了。 自从裴行渊回京以后,就能明显感觉到,京城里的气氛很紧张。 二皇子早早就回京了。 在谢道远和谢老夫人的死讯传出来之前,他就悄然离开了冀州,回到京城。 谁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只知道,他比裴行渊早一步到。 也正是因为这早一步,导致皇帝对裴行渊的态度十分微妙。 这日夜晚。 皇帝夜诏裴行渊进宫。 裴行渊当即动身。 进了宫以后,只见皇帝半卧在龙塌之上,身上衣衫不整,形态风流。 他的身旁还半卧着两个年轻的美人,都在专心的伺候着他。 皇帝见裴行渊到了,微微侧头问:“你回京了,怎么也不主动来见朕,还非要朕亲自下旨召你不成?” 裴行渊拱手道:“圣上龙体安康,微臣是想先打理好锦衣卫的一应事务,再来求见皇上。” 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那套官面上的说词,你就说给别人听吧,朕一个字也不想听。” 他说着,推开身上的美人,坐起身来。 直到现在,他坐直了身子,裴行渊才看清他完整的面容。 只见此时的皇帝,已经不年轻了。 虚岁已经过了五十,虽说还没到不惑之年,但两鬓已经斑白,额头与眼尾,也是皱纹丛生。 他的脸上带着因酒色过度而渲染出来的虚浮之气。 盯着裴行渊的眼眸里,带着灼人的冷意。 “你先说说,这次冀州之行,你都发现了什么。” 对于老皇帝的提问,裴行渊早有准备。 他将一封折子呈了上去。 “微臣所查之事,皆在这份折子里,请圣上过目。” 皇帝抬了抬手。 一直伺候在旁的徐公公,连忙上前几步,将折子接了过来,又恭敬的转交给皇帝。 皇帝翻开看了两眼。 随即,龙颜大怒。 “放肆!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他不发怒还好。 一发怒,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身旁的两个宫妃吓得瑟瑟发抖,连同徐公公一起,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皇帝目光发狠的盯着裴行渊。 “你说说,这严和风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想图谋造,反?” 裴行渊沉声道:“微臣不知,微臣只是据实一报。” 老皇帝一噎。 满腔的火气,在裴行渊如此冷静的态度下,就仿佛被一盆水浇灭,骤然熄了。 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朕就知道,这老匹夫没存什么好心思,仗着自己有军功傍身,这两年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竟然还敢把手伸到诏狱里去了,呵呵呵……真是好一个恩国公啊。” 说完,他又看向裴行渊,有些不满。 “你也是,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难道连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吗?自己就是特务机构,竟然还让人家把手伸进去了,朕这些年对你的栽培都栽培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行渊连忙跪下请罪。 “是微臣办事不力,但请皇帝容微臣陈词,微臣也有苦衷。” 老皇帝轻哼一声。 “你还能有什么苦衷?说来听听。” 裴行渊道:“众所周知,微臣的义父乃是东厂厂公裴炎,微臣之所以不愿入朝为官,便是怕有人觉得微臣与东厂勾结,结党营私。” “微臣原本想着,此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享田园即可,无奈得圣上亲睐,赐了微臣这锦衣卫副指挥使一职,微臣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和厚爱,只能勉励而行。” 皇帝直接给气笑了。 “你这意思,竟然是要怪在朕头上了?” 裴行渊连忙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身份尴尬,这锦衣卫虽然说有半数人尽归我掌管,却也有另外一半,是归于臣的上锋廖大人。” “廖大人自是忠心为主,但毕竟年事已高,有许多事有心无力,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是微臣也不能越俎代庖,管得多了,不免让人觉得我仗势欺人,不把上锋放在眼里,有独揽大权之嫌。” “若是管得少了,便如圣上所见这般,就连堂堂诏狱,竟也如筛漏一般,稍有权势的人,便如入无人之境,诏狱里的犯人,可以任由他们毒杀。” “所以臣之为难,还请皇上体谅。”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竟让皇帝一噎。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半响,他才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句。 “你这意思,是你想要取廖自强而代之?” 裴行渊连忙道:“微臣惶恐,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想为了圣上好,为了衙门好,无论圣上用谁取代廖大人,都是圣上的旨意,微臣绝对不敢置喙,更不敢奢想什么。” 老皇帝微微眯眼。 望着他伏地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响,他才道:“行了,朕只是随口说说,你起来吧。” 裴行渊这才起身。 老皇帝想了想,呢喃道:“这廖自强是先皇留下的老人了,这些年一直无功无过,若是要贸然替换了他,怕是不能服众,行了,这事朕会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他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严肃的提醒裴行渊道:“对了,这事不能往外说,更不能让严和风察觉,知道吗?” 裴行渊点了点头。 等裴行渊走后,老皇帝问身边的宫妃。 “你们说,这廖自强该换,还是不换?” 宫妃们对视一眼,皆笑道:“皇上说笑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事儿是前朝之事,哪容得了我们议论啊。” 另一个宫妃也笑道:“是啊,皇上若是要我们陪着饮酒取乐,姐妹们倒还擅长,这政事嘛……还是算了吧。” ------------ 第166章 宫妃解惑 说完,都嘻嘻的笑起来。 两人一人拿着松果,一人拿着葡萄,皆剥了壳或是剥了皮喂给老皇帝吃了起来。 老皇帝很给她们面子,东西都吃了,却仍旧不肯放过方才的话头。 “你们也不必自谦,朕知道,你们虽然是朕的嫔妃,但平常也读史书,这前朝经研之道,你们或许不如那些为官作宰的人懂,但要说一点意见也发表不了,那也是假的。” “对着朕说假话,那便是欺君之罪,你们难道想犯欺君之罪吗?” 这一番敲打,顿时让两个宫妃脸色一变。 两人齐齐跪了下来。 “臣妾不敢。” “臣妾不敢。” 老皇帝看着她们浑身瑟缩,一副害怕的样子,心中的满足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语气也就不由得放缓了一些。 “行了,朕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实话实说,朕不会跟你们计较,都起来吧。” 两个宫妃这才忐忑的起身。 随后,皇帝问:“到底有什么想法,还不老实说来?” 两个宫妃对视了一眼,略一犹豫,便还是老实的道:“回禀皇上,臣妾确实有些想法,只是不知道想得正不正确。” 皇帝道:“你尽管说,正不正确,朕自有判断。” 那宫妃就认真的道:“臣妾以为,无论这人是先帝在世时的老人,还是后来提拔上来的,总归都是朝廷官员,吃的是朝廷饭。” “方才皇上说,这位廖大人无功无过,恕臣妾大胆,要说一句这话其实不妥。”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颇有几分兴致。 “哦?你倒是说说,这话怎么不妥了?” 那宫妃道:“身为朝廷命官,本来就是该为皇上办事的,为皇上办事,就算立了功,可他无功也无过,这算什么说法?无功本就是有过啊,咱们民间有句俗话,叫占着茅坑不拉屎,呵呵呵……他啊,就属于占着茅坑,还不拉屎的这种人,既然如此,他占着这个位置,多一个无功的人,便少一个为皇上办事的人,这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这话一出,皇帝的眼睛顿时生出几分新奇。 眼眸也亮了亮。 “你还有什么见解,继续说。” 那宫妃见皇帝并不怪罪她的大胆发言,便越发有了勇气,继续道:“这廖大人一直不退任,于底下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坏事。” “哦?怎么说?”皇帝颇有兴致。 宫妃道:“您想想,这为官做事啊,都是由上及下的,上面是什么人,怎么办事的,下面的人自然会跟着效仿。” “臣妾虽然没有做过官,但是臣妾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有十几号人呢,臣妾就观察啊,这后宫里的管事嬷嬷若是不作为,下面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也就跟着偷懒不做事。” “臣妾是一宫之主,自然不能每一个宫女每一个太监都管到,那臣妾就只能管那位管事的嬷嬷或大太监了。” “若是臣妾一直念着情分,面对光拿月俸不干活的嬷嬷和大太监,不更换也并不惩处的话,那底下的人还怎么管,岂不是个个偷懒,都翻天了吗?” “到时候臣妾就算是想管他们,也觉得理亏呀,毕竟严格说起来,他们也没什么错,不过是上行下效而已,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来个法不责众,那这规矩可就乱了,臣妾这宫里呀,就更没办法安生了。” 皇帝听得冿冿有味。 “所以呢,你怎么做的?” 宫妃得意的笑道:“所以臣妾就把那管事的嬷嬷和大太监管得严厉些呀,不拘她是什么出身,或是有什么背景,只要她能干肯为臣妾办事,人品又忠诚贵重,那便是个好奴才。” “不仅如此,臣妾还会给所有人机会,如果有人自己觉得,比她们更能干厉害,那也可以毛遂自荐,臣妾会一一考量,到时候即便不能顶替他们,也能安排个别的更得力的差事去估做。”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是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会卖力办事。” “时间一久,长此以往下来,臣妾宫里的风气自然就变得焕然一新了,臣妾也能少操许多心呢。” 老皇帝听完,不由一阵暗暗点头。 看来,连一个小小宫妃都明白的道理,他这个当皇帝的还犹豫了这么久。 倒是他委屈裴行渊了。 老皇帝不是不知道,那廖自强一直霸占着位置不干事。 但他是先帝时期的老臣,还是非同一般那种,他总要顾及几分先帝的颜面。 再加上,这些年自从裴行渊入锦衣卫以后,一直办事得力,虽然说只是个副指挥使,但在他看来,与正指挥使没什么区别。 长此以往,他渐渐也就忽略了那位正指挥使的存在。 或者换句话说,是他故意这样的。 能办事的人当副手。 正职位就放一个吉祥物在那儿呆着。 这样要,他名声和实用的好处都得到了。 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现在,裴行渊俨然已经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满了。 他不想失去这个得力的助手,就不能再忽略他的感受。 想到这儿,老皇帝对徐公公道:“你去传朕的旨意,就说廖自强年纪大了,让他回乡养老,这锦衣卫正指挥使的位置,就让出来给裴行渊坐吧。” 徐公公连忙应是。 这边,旨意传出了宫城。 而另一边,裴行渊从宫里出来后,并没有回到锦衣卫办事处,而是径自回了自己在京中购置的宅子。 他购置的宅子在东大街的帽儿胡同里,是一座四进的宅院。 院子不算特别大,但位置很好,不管是距离皇城还是距离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都很近,步行也不过只需要小半个时辰,至于骑马那就更快了,只消两盏茶的功夫就到。 裴行渊是个实用主义。 那些花哨的,好玩的他都不喜欢。 就看中了一个字,近! 进了大门,早有看门的小厮看到他回来了,都是一喜,连忙唤道:“大人,您回来了。” 裴行渊“嗯”了一声,进门后,是一个照壁。 照壁上写着两行字,是当初他买这座宅子时,他的义父裴炎亲自书写刻字,然后送给他的。 只见上面写的字是: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裴行渊提着灯笼,绕过照壁,经过一片荒芜的花圃,里面是一间五楹的前厅。 前厅里燃着灯火,一位老者正坐在前厅的正中间,低着头,像是在看书。 裴行渊迈步走进去。 “义父。” 老者抬起头来。 ------------ 第167章 义父裴炎 这人已经十分老了。 所有头发都白了,脸上满是皱纹,干树皮似的挂在骨架上。 眼皮下垂着,眼睑下方,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 嘴唇也是浅乌色的,那是年老者常有的颜色。 只是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慈爱温和,看着裴行渊道:“你回来了,进过宫了?” 裴行渊点点头。 “皇上找你说了什么?” 裴行渊道:“问起严和风与郭代松案一事。” 裴炎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裴行渊将自己在宫中的回答,一一告诉了裴炎。 裴淡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抵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 他轻声叹道:“看来,你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 前后总共伺候了三位皇帝。 掌握着东厂的权柄几十余年。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裴行渊的那点算计和小心思? 他没有后人,这些年,他把裴行渊视如已出了养在身上,一是害怕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二是害怕他知道真相后,心有不忿,会想着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他并不是不惦念当初的献太子和太子妃。 也并非完全不赞同裴行渊报仇。 可是…… 他坐在这把位置上这么久,见过那么多腥风血雨,他很清楚,那位可是九五至尊,是皇帝。 要向他复仇,何其艰难啊。 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到时候,莫说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血,献太子妃娘娘也就白死了。 所以,他一向很担心裴行渊会义气用事。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隐瞒着他身世的原因。 想要藏住一个秘密。 除非本身背负这个秘密的人自己都不知晓。 这样,他就不会露出马脚。 不会冲动行事。 自然,也就不会给自己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裴炎的担心,裴行渊自然知晓。 他很感激义父对他的维护偏爱之心,可是义父并不知道,他已是重生之人。 义父为他选择的那条路,前世他已经走过一遍了。 事实证明,逃避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那只会将屠刀送到敌人的手上。 让自己成为一条任人宰割的,粘板上的肉。 裴炎沉默了一会儿。 裴行渊原本以为,他还要再问他关于谋划复仇的事。 可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忽然问:“我听说,你在冀州结识了一位姓林的女子,且与她过从甚密?” 裴行渊一愣。 他微微低下头,神色不明的道:“我与她只是泛泛之交,并无什么关系。” 裴炎微眯着一双苍老的眼,盯着他下垂的眼睫。 半响,嗤笑一声。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怎么,怕我对她不利?” 裴行渊置于身侧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因为他的身世,这些年,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女子。 一是他没兴趣,二也是裴炎不允许。 虽然,他一心护着他,可是能护多久,将来如何,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他不想有天裴行渊身份暴露的同时,还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这算是两人之间达成的默契和共识。 裴炎觉得,这次自己这位义子出了趟淮南,再回来,好像很多地方就变了。 若说他以前是一只凶猛锐利的雄鹰,那么现在,就是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 他学会了掩饰自己的锋芒,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 裴行渊道:“义父,我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你还留她过夜?还处处帮她,维护她,甚至不惜为了她,让自己背上两条杀人的罪名。” 裴行渊错愕,抬眸看向裴炎,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义父,您监视我?” 裴炎的脸沉了下来。 “你觉得我需要监视?” 裴行渊:“……” 他想起来了。 也对,重活一世,对于许多事情,都隔得年代久远,远到他甚至忘了。 他身边有许多人,都是义父一手培养起来的。 他们虽然很忠心于他,可是,也忠心于义父。 所以,这些日子,他在冀州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禀报到了义父这里? 想到这儿,裴行渊微皱起眉,眼中闪过一抹不愉。 裴炎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过了。 或许他会生气。 为了安抚自己这位义子,他轻叹道:“我不是想要掌控你,只是你还年轻,性子耐不住,当初福仙姑姑既然把你交给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才不愧对于她的信任。” “如今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理解,但是那位林姑娘,我觉得你还是和她保持距离吧。” “她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倘若知道,恐怕她也未必会再愿意和你亲近。” 这话一出,裴行渊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着裴炎,目光古怪的道:“她知道了。” “什么?!” 这一次,轮到裴炎震惊了。 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拿不稳。 他紧盯着裴行渊的双眼,见他不像是开玩笑,顿时脸色一沉,怒道:“胡闹!这么重要的事,岂容你随意说出口?你就不怕她出卖你,然后……” “义父请息怒。” 裴行渊从他的愤怒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担忧与关怀。 因此,神色也缓和了些,声音更是轻柔了几分。 他上前一步,扶着因为愤怒而站起身的裴炎,让他重新落座后,方才道:“您别担心,我不是随意说出口的。” 裴炎虽然暂时按下了火气,脸色却仍旧不太好看。 “是吗?那你又是在何种情况下说出口的?你别告诉我,说你相信她,呵呵……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啊,当年献太子……” 他一顿,哪怕是在自己家中,似乎也害怕隔墙有耳。 遂换了一个称呼道:“你父亲就是因为心肠太软,耳根子软,才会被人蒙骗,最后导致身死的下场,你不要重蹈覆辙。” 裴行渊沉默了一下。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却在脑海中出现父亲死在大火中的场景。 他沉声道:“我不会像他那样。” 裴炎轻哼:“那可不一定,我看你比他还要单纯。” 裴行渊:“……” 他知道义父这是在嘲讽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义父,如果说,我也知道她最深的秘密呢?” 裴炎眉心一皱,不赞同的道:“那怎能相比?她只是一个商户,即便有秘密又能有多严重?你这身世要是被爆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 裴行渊笑了笑,道:“义父别急着反驳,您且听我说。” 于是,他将自己重生一事,与林疏月前世的相识相知,都说了出来。 裴行渊并非没有防备之心。 只是,义父于他,有养育之恩,更有救命之情。 前世他的身世被皇帝知晓以后,义父也是为了保护他,才死在狗皇帝的手中。 所以这一世,与其瞒着义父,让他被人利用,上当。 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 这样一来,后面他的一系列行为,也就不会再次次都向义父解释。 义父自己也就有防备之心了。 裴炎听完他的话,整个人傻愣在当场。 几乎是不敢置信。 半响,才嘶声道:“你说什么?你、你与她都是重生之人?” 裴行渊点点头,道:“没错,所以您说的,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如果我继续韬光养晦,将自己陷于被动的处境,那才真是重蹈覆辙。”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裴行渊所说的话,那样玄乎神奇,那样不可取信。 可是看着他的眼睛,他就是莫名的相信他。 相信他没有撒谎。 相信他曾经历过那一切! ------------ 第168章 他有系统 囚禁,断腿,夺权,终日被锁在暗无天日的一间小屋里,身边只有同样身为囚犯的林疏月为伴。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啊! 裴炎的眼眶红了。 泪水如泉涌般大颗大颗的滚落出来。 裴行渊脸色一变。 “义父。” 他说出这些,是为了让义父放心,不是为了让义父伤心。 却见裴炎只是朝他摆了摆手。 然后颤颤巍巍的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门外天空上那一轮寂静的上弦月,忽然跪倒在地,伏地痛哭。 “太子爷啊!对不起,老奴对不起你啊!” 当年,裴炎被献太子所救,也算是他的人。 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平日里不敢与献太子有过多的接触,以免被先皇猜忌。 可是没有想到,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竟然让东宫陷于大火之中。 想到献太子还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又想起裴行渊前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裴炎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刀在狠狠的剜他的心,让他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老奴该死!老奴有负主子的重托,让小主子遭此罹难,是老奴罪该万死!” 他说着,一边哭,一边在地上重重磕头。 裴行渊浑身的血液都僵凝在那里。 他立在原地,紧绷着唇,双手置于身侧蜷缩起手指,整个人僵立笔挺如青松。 裴炎跪在那里嚎啕大哭着。 这样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府中的下人。 裴行渊的这座院子里,所有的下人皆是他精心筛选过的,绝对可以放心。 有人闻声跑过来,当看到裴炎跪伏在那里,而裴行渊却站在他的身后时,都是脸色一变。 下意识就要开口。 可是这时,却对上了裴行渊如冰凌一样刺骨森寒的目光。 那下人顿时浑身一颤,噤若寒蝉。 也不敢再上前了,默默了缩回了自己的值房里。 五联楹门前。 裴炎还在伏地痛哭着。 裴行渊到底是担心他的身子,走上前,微微屈身将他扶了起来。 “好了义父,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我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这便已经是上天对我们的厚爱,所以更该保重身体才是。” 裴炎抬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模糊的泪光里,裴行渊一如既往的英俊如清风朗月,眉目间,依稀还有献太子与献太子妃的影子。 他当然也知道,痛哭无济于事。 就算他现在自戕以赎罪,也不可能就抹掉小主子前世受过那些罪的事实。 与以痛哭,不如好好保护他,如他所说的,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这样想着,裴炎便就着裴行渊的手直起身子。 裴行渊扶着他坐回椅子上。 裴炎颤巍巍的说道:“你、你再把那前世所发生的事,跟老夫说一遍。” 裴行渊点点头,便就着前世所有细节,跟他慢慢讲了起来。 而此时,另一边。 二皇子府。 赵行钰的心情很不好。 冀州一行,他的算盘算是打了水漂。 不仅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还失去了谢家这一大助力,简直就是赔了夫人还折兵。 尤其是那个谢知凛! 简直就是个蠢货! 居然还想着要替林疏月挡刀。 他以为,他替林疏月挡刀过后,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真的可以两清吗?林疏月就真的会原谅他? 简直是可笑! 想到这儿,他的眼眸变得一片阴鸷,看了眼殿中。 只见四下无人,唯有留下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着昏黄的光。 他沉声道:“系统?系统你出来!” 过了半响,脑海中才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宿主,我在。” 赵行钰沉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谢知凛是这本书的男主,含有大气运,只要跟他站在一个阵营,就绝不会输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是他不久前才觉醒的一个玄妙之物。 刚开始,它只是脑海中很微弱模糊的一道声音,微弱到只有他在酒后或者睡着时才能听到。 那时候,赵行钰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并没有在意。 可直到某一天,他因为一些事,被父皇责罚时,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忽然说:“难怪是炮灰,脑子这么笨,连对方故意给他挖的陷阱都看不出来,后期会输给男主也就不意外了。” 他一愣,当下骇然失色。 起身迅速看向四周,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妖言。 “什么人在说话?滚出来!” 下一秒,就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尖叫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吗?我等了这么久,难道我和你的颗粒度终于对齐了?” 赵行钰脸色惊惶。 “什、什么颗粒度?你到底是谁?别再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否则……否则我要你好看!” 系统却丝毫不慌,解释道:“颗粒度就是我俩的信息终于对齐,可以正常沟通交流的意思,这是我们那儿的俗话。” “至于我,我叫炮灰逆袭系统,在你的身体里已经很久了,只是我们的颗粒度一直对不齐,所以才没法正常沟通,现在好了,你既然能听到我说话,那想必也能看到我给你看的东西。” 它说完,赵行钰忽然觉得眼前有金光一闪,紧接着,就看到一排排行楷小字浮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段类似话本子类的东西,用系统的话来说,在他们那个世界,这叫小说。 而他们,都生活在这个叫小说的世界里。 谢知凛是小说世界的男主,林疏月是小说世界的女主,他们上演的是一个情深虐恋的故事。 总之,最后的女主结局很不好。 这部小说刚开始很火,后来,随着时代变迁,人们的三观开始改变。对于这种一味虐女的小说便不感冒了,甚至嗤之以鼻,大加痛骂。 时间一长,这部小说就被尘封在了时代的洪流里。 而小说的作者随着年事已高,也意识到了自己曾年少轻狂所犯下的错误。 她看着自己曾经所写下的人物故事,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恶心,对于她曾经爱的无法自拔的男主谢知凛,也开始厌恶排斥。 但是小说已出版多年,想要自己去更改,显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就找到系统管理局,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书中每个人物的命运。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让好人得到好报,让恶人也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系统管理局接受了这个任务,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怎么改变,最后只能先选择一个炮灰,看看能不能从小人物入手,通过蝴蝶效应,去改变书中其他人的命运。 赵行钰听了大惊。 刚开始,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明明好好的活着,怎么会是一个什么所谓小说里的纸片人? 他觉得这一定是一种什么神秘的巫术,是有人悄悄给他下了蛊,让他产生幻觉,所以才会听到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可是他叫了许多太医,甚至不顾皇帝的忌讳,仗着自己深受宠爱,还暗中找了巫医和蛊医来看。 结果却都是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他很健康,甚至正是精壮如虎的年纪。 可是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却一直在响,每天神神叨叨说的那些话,让赵行钰都快要疯了!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 他阴沉着脸问系统:“你说我是这本书中的炮灰,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在书中的结局如何?” ------------ 第169章 太子之后 系统立马告诉了他。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结局,直接被气笑了。 气的差点吐血。 只见书中明明白白的写着,二皇子赵行钰于泰山封禅时德行有亏,被他的心腹,也就是当朝兵部左侍郎谢知凛算计至死,而谢知凛其实是献太子之后,后来夺权篡位,登基为帝。 哈哈? 谢知凛是献太子之后?! 难怪,他能收服恩国公严和风,与当朝宰相沈括同时效忠于他。 赵行钰不想死。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另辟蹊径的方法。 那就是仍如书中说的那样,先接近谢知凛。 不同的是,书中的他真的是一个傻瓜,对对方百分之百的信任,什么事都听他的。 最后导致自己被害。 可这一次,他可以表面上听对方的,但实际上,却只是利用对方的人脉,以及钱财,替自己办事。 等到他完全接管了对方的资源以后,就将对方一脚踹开,直接举报到父皇面前,然后弄死。 这样一来,他就算是立了个大功。 说不定还能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那他离太子之位就不远了。 这样想着,赵行钰才急匆匆赶去冀州,想要在这紧要关头,帮谢知凛一把。 可他哪里会想到,谢家如此不堪一击? 而谢知凛,跟书里写的压根儿就不一样。 不仅没有书中的才智与聪明,反倒像个傻子似的。 他与林疏月,也并没有如书中一样爱得死去活来,反倒是林疏月很厌恶他,直接跟他和离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赵行钰又气又生气。 愤怒得不行。 脑海中,系统也有些心虚,弱弱的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书中剧情改变。” 赵行钰:“……” 他满眼阴鸷的说:“是不是还有别的系统,去了别人那里?”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 系统却笃定的道:“不可能,咱们分局的规定很严格的,一本小说只能有一个系统接管,再说了,需要改变的小说那么多,咱们分局已经忙不过来了,经常都是一个系统管三四本小说,哪里抽得出那么多人手,一本小说还派几个人来啊。” 赵行钰:“……” 这、竟然还这么有组织? 他直接给气笑了。 “所以,你跟我好好解释,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要不这样,你容我查查?我、我回去查查再来告诉你。” 赵行钰:“……” 他骂道:“还不快去查?你这个废物!” 系统:“……” 好吧。 系统灰溜溜的走了。 赵行钰在屋子里镀步一圈,半响,忽然走到一座佛龛面前,盯着那佛像的一双眼睛发呆。 他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或许这书里的男人不是谢知凛,而是他? 那个什么狗屁的所谓系统,根本就是来诓骗他的。 或许它压根就是谢知凛的人,哦不,或许这只是一种妖术。 他身为堂堂二皇子,本来就得天独厚,对于皇权势在必得。 他的母妃,也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 这么多年了,仍旧盛宠不衰。 而至于东宫里的那位…… 想到常年卧病在床的太子赵行添,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屑。 那只是仗着自己生母嫁得早,他的地位才能水涨船高,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初父皇不受先皇宠爱,给他选的皇子妃,也只是一个温顺没什么主见的小官之女。 父皇当然是不喜欢的,但是皇命难违,所以还是娶了。 只是娶了以后,就没怎么宠过她。 后来,那位皇子妃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只是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连亲眼看到父皇登基都没有做到。 也因此,大家都说她是个福薄的。 后来,父皇登基,后位悬空,却封了他的生母也就是孟妃为贵妃,当然,也按例封了赵行添为太子。 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之所以封他为太子,是因为他确实是长子,父皇不愿意违背朝臣意愿,也不愿意在登基以后横生过多枝节而已。 反正,那人身体不好,早晚也会死。 眼下父皇正值壮年,指不定还要在那个位置上坐多久了。 赵行添未必能熬得过。 而赵行添一死,他这位二皇子,自然就是下一个顺位继承人。 想到这儿,赵行添的胸腔里就有些热。 他忽然想到,其实,不用接手谢知凛的那些势力,只需要悄悄弄死他就可以了。 就像严和风弄死谢家人一样。 这样一来,即便那本书是真的,他也不会被谢知凛害死。 没有了谢知凛这个所谓的天选男主,又有谁能成为他的阻碍呢? 这样一想,赵行钰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彩。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唤来内侍,道:“来人,你去替我办件事!” 他说着,在内侍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 内侍认真听着,点点头,然后便快步出去了。 蜀州。 最近几天,林疏月都在跟母亲学着做生意。 其实许多生意经,她从小到大耳濡目染都会了。 只是还没有经过系统的整理。 学的都是一些散碎的知识。 这天,施韵柔趁着自己有空,又带着她来到家里的大书房,说是要教一些真本事给她。 林府里一共有五个书房。 林家三兄弟一人一个,林北望单独有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位于主宅后厢房里最大的一间屋子,是由大家通用的。 里面放着许多绝世孤本,都是林北望的珍藏,还有许多贵重的信件与物品。 林疏月随着施韵柔来到书房,施韵柔带着她在架子上挑书。 主要是带她学一些做账的本事。 却在这时,林疏月看到了一道黄色的卷轴。 她有些好奇。 将那个卷轴,抽出来看了看。 “这是什么?” 施韵柔见状,脸色一变,道:“别动。” 她说着,悄悄看了一眼外面,确定外面无人,方才道:“月儿,娘一直有件事瞒着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林疏月的心里“咯噔”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是温声问道:“什么事啊?” 施韵柔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咱们林家以前祖上也是大官的。” “啊?” 林疏月忽然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其实,林北望这一支,以前并不是林家的主支。 她听说,林家主支是在京城,是开国元勋,最鼎盛时,曾经也是京城的定远侯。 那时的林家,极受荣宠,据说先祖皇帝都曾和林家太祖父把手言欢,称兄道弟。 后来,林家犯了什么事,被贬了,她不清楚。 只知道林家主支逐渐没落,到了最后,甚至是绝迹了。 反倒是他们旁支这一家,在蜀州扎下了根,慢慢的发展起来,变成了今天这样的模样。 林疏月好奇的道:“这事我知道,这又怎么了?” 说个不好听的,现在发达的世家贵族们,哪一家往上数三代,家族里没有出过贵人? 施韵柔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说着,拉住林疏月的手,牵着她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来。 “你可知道,你的太爷爷,名叫什么?” ------------ 第170章 林家秘密 林疏月有些疑惑。 这一点,她还真不知道。 说出来可能外人不信,身为林氏子孙,她其实连林家的族谱都没有见过。 以前,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女眷,所以家里人不给她看。 那时候,她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觉得父母都偏爱儿子,不心疼女儿。 可是后来,在她和哥哥弟弟们的谈天中才知道,原来两位兄长和弟弟也没有见过族谱。 这就不由得让她好奇了。 按理说,这林家在蜀州独属一支,家世人员也算简单,自从祖父死后,族谱就一直握在父亲的手中,他没理由不给儿子们看族谱。 但事实就是,林北望把这东西瞒得死死的。 谁也不曾见过。 就连林家的祠堂,也是从祖父的排位开始。 至于祖父之前,都是空的。 就好像祖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无父无母,也无先祖。 林疏月觉得好奇。 曾经问过父亲林北望。 可是林北望不肯说。 问多了,就虎着脸瞪她,问她功课做完了没有?有没有好好的跟着老师学写字? 林疏月最不喜欢的就是练字了。 她虽然是个女儿家,但小时候生性活泼好动,根本就坐不住。 父母不拘着她学刺绣女红那些精细的玩意儿,但算术和练字,却是一定要她学会的。 怎么撒娇都不管用! 所以,林疏月一听父亲问这话,当下就心虚了。 自然也就不敢再追问。 时间一长,她和两位哥哥还有弟弟就对这事没兴趣了,也只当这是正常,竟然谁都没有再追问过。 现在想来,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儿,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施韵柔。 “娘亲,太爷爷的事,您曾经不是不许我问吗?” 施韵柔勉强笑了笑。 “是啊,娘亲曾经不许你问,那是为了你们好,怕你们知道得太多,会给你们招来灾祸,可是……” 她顿了顿,看向林疏月的目光中满是疼爱和不舍。 林疏月不太明白她这样的目光。 只是下意识心中有些不安。 施韵柔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叹道:“要是你们一直还是小时候该有多好?父母都还年轻,可以保护你们,现在我和你爹都老了,有什么事,你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要再受到别人欺负。” 林疏月最听不得的,就是母亲说这样的话。 她顿时鼻子一酸,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她扑进施韵柔的怀中,呜咽道:“娘亲,您别这么说,您和爹爹都还年轻呢,可以保护我们很久,就算你们七老八十岁了,那我们还是你们的儿女,生活上有许多不懂的,还是要指望你们教导我们的。” 施韵柔轻拍着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我们七老八十岁,肯定都老得不能动了,见识说不定还不如你们呢,别以为年纪越大就见识越多,这世事啊,难说的。” 林疏月不语,只是一味的紧紧抱住施韵柔,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施韵柔也不想引得女儿伤心。 于是,她轻轻拍着林疏月的背,说道:“好了,我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你太爷爷吧。” 林疏月这才抬起头来。 施韵柔等她坐好了,拿手帕替她拭了拭眼泪,这才轻声说道:“你太爷爷叫林旭,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林疏月也正擦着眼泪呢。 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您说什么?林、林旭?” 但凡是大胤朝的子民,恐怕都不会说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原因无他。 只因为林旭正是先朝顶顶大名的太师太傅,官拜九卿,真正做到了大权独揽,睥睨百官的地步。 那个时候,先皇的年纪都还很小。 林旭是先皇的父皇,也就是太祖爷,亲自临危授命,赐他为顾名大臣,让他辅佐着先皇登基,打理政事。 也是因为如此,他与先皇,亦师亦父,亦友亦臣。 这样复杂的关系,是林旭能独揽大权的原因之一,也是给林家招来灾祸的源头。 其实故事都是老故事。 一个孩子当皇帝,在虽然正值,但掌控欲极强的顾命大臣手中,自然没有什么童年可说,每天睁开就是学政,学政,还是学政。 后来少年皇帝长大了,要夺回大权,那位顾命大臣却无法正常放手了。 说是不甘心也好,说是担心皇帝无法处理那么多政务也罢。 总之,两人产生了龃龉。 关系非常紧张。 后来,少年皇帝还是念着师生之情,没有处理顾命大臣。 只是那时的林旭,身体也不行了。 他在一个冬夜里,病逝在床上。 少年皇帝等到他死后才肯清算林家,已经是对他这位恩师极大的关照。 因此,林家后代,不可能躲得过一身牢狱之灾。 而林家祖父林毕之,其实是这位显赫太师的庶出幼子。 说来也巧,也许是感到自己大限已至,更或许,是察觉到了小皇帝对他的不耐烦与恨意,所以林旭在死前,就将自己这位怀孕的小妾休了,逐出家门。 明着是休弃,逐出家门,实际是给了一大笔银子,暗中保护。 林旭或许早已经知道,自己死后,林家不会有好下场。 他当了宰相三十余年,身为顾名大臣十余年,对国家尽心,对皇帝尽忠,他自问无愧于心,所行所虑,也皆是为了小皇帝与国家着想。 只是改不了急燥严厉的脾气。 所以,他会有此下场,他并不怪任何人。 只是不想让林家从此绝后,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将那小妾送到蜀州老家,留了个香火以免绝后。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 他死后,林家遭遇清算。 所有人,或流放,或死刑,无一幸免。 而位于蜀州的小妾,将孩子生了下来,用林旭给的那一大笔银子安了家,在管家的帮助下,养大了孩子,这就是林疏月的祖父,林毕之。 从那以后,林毕之就给家里人定下一个祖训。 那就是林氏子弟,不科举,不入仕,只需要一心做生意即可。 这件事,除了施韵柔和林北望,并无人所知。 他们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很优秀,但为了守着祖训,也一直没许他们科举入仕。 林疏月听完施韵柔的这席话,一时间惊愣在当场。 她哪里会想到,自己家祠堂无祖先的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母亲先前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这一点她明白。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能告诉她了呢? 林疏月迷茫的睁着眼睛。 施韵柔担忧的看着她,道:“你先告诉娘,你和那位裴大人,发展到哪一步了?” 林疏月一愣。 ------------ 第171章 先皇密旨 裴行渊? 想到那个男人,她的脸不期然的一红。 连耳根都染上了一丝绯色。 林疏月不自在的道:“娘,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 施韵柔是过来人。 瞧着林疏月娇羞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也知道有些东西,即便他们想阻止,只怕也是阻止不了的。 再加上,林疏月在谢家受了这么一桩罪,现在好不容易又碰到个喜欢的人,她也不忍心阻止。 这样想着,施韵柔便叹道:“娘亲知道,你与他好,他对你也很照顾。” “你们若是真心喜欢,娘亲不阻止你们在一起。” “但是有一件事,娘亲必须得对你坦白。” 她说着,起身走过去,从架子上取下那一卷明黄卷轴。 然后转头看着林疏月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林疏月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您不是不让我问吗?” 施韵柔笑了笑。 在明白她的心意以前,她确实不想让她问。 因为那是一个巨大的旋涡。 能溺死人的那种。 可是现在,既然已经明知道了她的心意,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总之不管刀山还是火海,他们全家,都陪她走这一遭就是了。 想必这也是当初那个人的心愿吧。 这样想着,她走过来,将卷轴递给林疏月。 “你先看看吧。” 林疏月好奇的接过卷轴。 她慢慢将卷轴打开,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一变。 “怎、怎么会……” 只见那卷轴上赫然写着,若太子赵行添不幸离世,便立太子妃腹中幼子为帝,着令几位顾命大臣辅佐幼帝…… 卷轴上的字迹有些乱。 连章也盖得歪歪扭扭的。 可以想见,这是先帝在很慌乱,很惊惧的情况下写下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疏月看向施韵柔。 施韵柔沉声道:“具体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只知道某一天有位东厂内监来到蜀州,把这份卷轴交给了你的祖父。” “那位东厂内监受了很重的伤,将东西交给我们以后,他就死了。” “后来,京城就传来了先皇病逝的消息。” “我们猜测,或许先皇的死,并不简单。” “可是咱们现在是商户,早已偏安一隅,就算知道这其中有内情,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这些年你祖父一直把这份卷轴锁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查看,一是不知道当年内情如何,二,也是不想给自家招来杀身之祸。” 林疏月还是有些不解。 “可是,就算这其中有内情,先皇想要找人托孤,也不应该是我们啊,按您所说,咱们家早就被全族流放下狱了,就咱们仅剩的这一支,也是想尽办法才保留下来的。” “朝廷应该视我们如囚犯,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 施韵柔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半响,才幽幽说道:“先皇,与你祖父的哥哥们,曾经是挚友。” “什么?!” 她惊讶的瞪大了瞳孔。 施韵柔叹了口气。 她低声说道:“当年,你太祖父去世后,先皇已经十五岁,因为你太祖父权势滔天,他的儿孙辈们也进宫作为皇子伴读,你的三祖父,就是先皇的伴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或许,是因为先皇临死前,看着满朝文武,却无一人可以信任,所以便只能将这卷轴派信得过的心腹,跋山涉水,来交给咱们林家了。” “可以想见,咱们林家这一支还存在,应该也是没有瞒过朝廷的。” “只是先祖皇帝在你太爷爷死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去得早自然没有发现我们,但依先皇当时的英明睿智,不可能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他发现了却没有揭穿,据说还恢复了你太爷爷的名誉,想来就是念着这份旧情。” “也正是因为这份旧情,大概才让他最后选择了我们家,把这份圣旨千里传送到蜀州来。” 林疏月心里无比震惊。 所以,先帝其实并没有恨献太子。 他是信任献太子的。 只是,他被某些人控制了,无法表达出真实的想法。 也就是说,当今皇帝,有些可是……篡位! 意识到这一点,她惊恐的抬头看向施韵柔。 施韵柔显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回以一个肯定的目光。 没错。 当今皇上,就是篡位上去的。 他之所以对东宫赶尽杀绝,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心虚,所以务必不许留下活口,以免给自己埋下祸患。 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有一个孩子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就活在他的身边。 林疏月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 “我从来不知道,家里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施韵柔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看到你和裴大人如此亲密,我也不敢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她说着,重重握了一下林疏月的手。 “以前,是我们太过懦弱,不敢走出去说出真相,可是现在,我希望把这个权利交到你的手中。” “如果你想,就把这份圣旨交给裴行渊,我相信他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如果你不想也不要紧,权当今天的话没有听到过,这份圣旨……” 她看着林疏月手中明黄的卷轴,低声道:“无论烧了还是毁了,都随你的意。” 林疏月的心重重一沉。 她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因为家里人看出了她对裴行渊的情意,不愿意阻止他们在一起。 但是又担忧,她和裴行渊在一起后,会影响家族命运。 甚至将家族带向权利斗争的深渊。 所以,其实施韵柔和林北望也很纠结。 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要不要帮她。 最后,他们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林疏月自己。 既然是她的人生,那就交给她来做主。 无论她选择什么,家里人都会站在她的身后,无条件的支持她的选择。 想到这儿,林疏月的眼眶一热。 施韵柔不愿意多引她伤心,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着急,好好想想吧,咱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她说完,就走出去了。 林疏月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林北望已经过来了,就站在门外看着她。 施韵柔走过去,低头拭了下眼泪。 林北望心疼的将她揽进怀中,又深深的看了林疏月一眼,这才扶着施韵柔一起转身离去。 ------------ 第172章 放孔明灯 夜色如水。 夏夜的蜀州,其实没有冀州那么热。 大约是处在深山之中的州县,山风拂过,意外会带来一丝凉爽。 林疏月吃过晚饭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坐在庭院的一副秋千架上,望着月亮发呆。 这副秋千架,还是她十二岁那年,父亲亲手给她做的。 秋千架的旁边种着几株葡萄,这么多年下来,葡萄也没有死,反倒是长得郁郁苍苍,直接在她的秋千架上搭了一个绿色草棚。 夜里坐在葡萄架下,竟然也别有几分趣味。 春晓和碧柳端着茶水走进来,看到她望着月亮发呆,没有说话。 春晓捅了捅碧柳的胳膊,用气声问她:“小姐怎么了?” 碧柳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自从下午小姐随着夫人一起去了书房以后,再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好像有很多心事一样。 两人不敢打扰林疏月,悄悄的把茶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便要退下去。 却在这时,林疏月动了。 她收回目光,问道:“大哥和二哥呢?他们现在在何处?” 春晓和碧柳一愣。 两人不约而同的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出门了。” 林疏月有些意外。 “出门了?去哪儿了?” “这……” 碧柳有些犹豫,春晓见状,兴匆匆的抢白道:“他们出去幽会了,今日城中举办花灯节,听说柳家的两位姑娘也要出来逛花灯,他们连晚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柳家双姝? 柳家双姝她是听说过的。 大的,是大哥的未婚妻。 原本两人前两年就要成婚的,只因柳姑娘的母亲因病去逝,按规矩,她要在家守孝三年方能出嫁,两人的婚事便这样拖延下来。 大哥去找柳大姑娘,她不奇怪。 可是二哥怎么也…… 想到什么,她不由有些惊愕。 春晓一直盯着她的脸色,见她似乎猜到了,顿时兴奋不已。 “对,小姐,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疏月:“……” 两兄弟娶两姐妹,这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 爹娘知道吗? 她无奈的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春晓道:“不知道哎,我只是听大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巧儿说,他们晚上要去放花灯,我想,应该是在城郊那一块吧。” 林疏月想了想,道:“现在还能出城吗?” “能,今夜花灯节,城门落锁要比平常晚三个时辰呢,几乎算是一夜不落锁了,也不实施宵禁,小姐,你要出去走走吗?” 林疏月点点头。 春晓连忙兴奋的道:“那奴婢这就去准备马车,再让瓶儿去告诉夫人和老爷。” “好。” 春晓兴奋的去了。 碧柳见状,无奈的道:“小姐,您也太惯着她了,我看她不是看着您想去,是她自己想去。” 林疏月笑道:“别胡说,就是我自己想去的。”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想了半天,也没能做出决定。 毕竟,这个决定不仅关乎着她的性命,也关乎着她家人的性命。 她的家人,因为心疼她,能把这个选择权交到她的手中。 可她又怎么能不顾他们的性命,直接把圣旨交出去呢? 林疏月无比纠结。 索性,便不再一个人闷想。 决定找大哥和二哥商量商量。 春晓很快就叫来了马车。 林疏月出门后,马车直往城郊放孔明灯的方向驶去。 * 蜀州城外有座孔明楼。 是为了祭奠孔明先生所建。 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放孔明灯,为家人祈福,为自己祈愿。 林疏月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林霁寒和林霁风也没想到她会过来,都有些意外。 “小妹,你怎么来了?” 不远处。 柳家大姑娘和柳家二姑娘看到林疏月,都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拿着团扇,半遮着脸,羞羞答答。 最终,还是柳家大姑娘鼓起勇气,牵着柳家二姑娘的手,走过来跟林疏月见了礼。 “林姑娘。” “柳大姐姐,柳二姐姐。” 林疏月也笑着对她们福了福身。 要说这柳二姑娘,会与林霁风走到一起,说是意外,真算起来其实也不算意外。 众所周知,柳大姑娘因为要为家母守孝,所以在家三年,不能外嫁。 她要守孝,柳二姑娘自然也是一样。 只是柳大姑娘早已与林霁寒订亲,即便守孝,也算是有了落家,心中并无烦忧。 因为林霁寒对她可谓是一往情深,她并不怕到时候年纪大了,不好说亲。 但是柳二姑娘就不一样了。 林家夫人去世时,柳二姑娘并没有说亲,那时候年纪本来已经到了说亲边儿上,哪晓得柳夫人身体不争气,一命呜呼。 柳二姑娘的婚事,自然也就耽搁下来。 倒不是有守孝期间无法说亲的规矩。 只是到了她这个年纪,想要说个年纪相仿,又门当户对的人家,若是当即便可订亲成亲倒还好,但她要守孝三年,等于最快也要三年后才能办喜事,这谁家同意? 谁家也等不起。 于是,就这样空守三年,三年后,柳二姑娘的年纪上来了,就更不好说亲了。 偏偏她是个性子爽快的,舞刀弄枪,人又泼辣。 凶名再外,曾经打跑了几个前去取笑她的登徒子以后,一时间,再无人敢登柳家的门。 林霁风性格也爽直。 而且他不耐烦哄那些矫揉造作的莺莺燕燕,最爱的就是柳二姑娘这种直爽的女子。 两人呆在一起时,还能切磋武艺。 再加上有林霁寒和柳大姑娘这层保护罩打掩护,一时间相处起来,也少些防备。 时间长了,两人互生情意,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柳大姑娘道:“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没去府上拜会,还请妹妹不要介意。” 林疏月笑道:“怎么会?我知道柳家内务如今全靠姐姐操持,姐姐自然忙,当妹妹的应该我去拜会你才是,又哪里能怪姐姐没有登门?” 柳二姑娘见两人姐姐妹妹的唠个不停,直接道:“你们别这么客气了,反正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客气干啥?” 这话一出,顿时将柳大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其余人也得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柳大姑娘轻轻拍了柳二姑娘一下,愠怒着道:“你别胡说。” 柳二姑娘也知道自己让姐姐害羞了,遂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林疏月道:“我听说你们出来放孔明灯了,我在家闲的无聊,就过来看看,你们该不会嫌弃我打扰你们的兴致了吧?” 不等林家两兄弟说话,柳大姑娘就已经先牵过林疏月的手,说道:“哪里就嫌弃了?我们巴不得你来呢。” 说着,似嗔似笑的看了林家两兄弟一眼。 “跟你在一起,总比跟这两个呆子在一起有趣。” “对对对。” 柳二姑娘笑着拍手。 “你要是不来呀,我们当真要被这两人给闷坏了,说是出来放孔明灯,他们俩一句话不说,就只顾着放灯,一连放了七八个,知道的他们是出来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来卖灯的呢!” 这句打趣,让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林家两兄弟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跟着笑起来。 ------------ 第173章 做下决定 林疏月上了孔明楼。 放孔明灯的时候,她就在想。 唯愿世事多如意,家人安康。 放完孔明灯以后,柳家两姐妹就向他们道别了。 毕竟还没有成婚,一起放孔明灯就已经是很大胆的行为,万不可再多逗留,以免遭人口舌。 林家两兄弟都很不舍,却也没有办法。 两人坚持要送柳家两姐妹回府,两人再三推拒之下,见他们坚持,只能说:“月儿妹妹还在呢!” 这意思是让他们注意一下影响。 林霁寒和林霁风都回头看向林疏月。 两人向林疏月投以哀求的目光。 林书月忍俊不禁。 她对柳大姑娘道:“你就让他们送你们吧,你要是不让他们送,回头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了,那你岂不是担了很大的罪过?” 这话一出,柳家大姑娘顿时红了脸。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柳二姑娘,脸上也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绯色。 见林疏月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坚持。 于是一群人就坐马车的,坐马车骑马的骑马,一起浩浩荡荡的往柳府而去。 好在这里距离柳府不远。 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到了。 送完了柳家两姐妹,林霁寒和林霁风也不骑马了,让小厮把马骑回去,他们则是也坐上马车,和林疏月挤到了一起。 “月儿今天出来找我们,是不是有话要和我们说?” 他们毕竟是看着林疏月长大的。 说个不好听的,林疏月屁股还没撅起来,两人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她今天人虽然来了,但一直心事忡忡,一看就是有话要找他们说的样子。 林疏月见两位兄长看出来了,索性也不再隐瞒。 将施韵柔告诉她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林霁寒和林霁风也有些诧异。 家中竟然有这样的事,他们竟然从不知情。 林霁寒皱起眉头。 他并没有急着给林疏月意见,反而问道:“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林疏月一顿,霎时间沉默下来。 其实,她也拿不定主意。 如果她有决断,就不会来问哥哥们了。 林霁风道:“裴行渊救过小妹的命,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帮他才是。” 林霁寒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别说话。 娘亲既然将这个选择权交到林疏月的手中,那就说明,娘亲对于帮助裴行渊这件事,并不反对。 只不过,最终还是要林疏月自己选择。 林疏月迷茫的道:“大哥,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林霁寒皱眉:“你担心我们?” “是。”她毫不避讳的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会把这份圣旨拿出来,可这关乎到我们全家的性命,我不能那么自私。” 林霁寒笑了。 他怜爱的抬手摸了摸林疏月的脑袋。 “傻妹妹,这怎么能算是自私呢?你还没明白吗?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咱们林家便是从龙之功,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也不必顶着商户的身份看人脸色;赌输了,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而已。” “母亲下不了这个决断,所以,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中,一是因为你与裴行渊关系亲近,了解他的为人,二也是因为这事,说到底是由你而起,让你来决断才是最公平的,以免到时候咱们向裴行渊献了东西,倒显得像卖女求荣似的。” 林疏月惊呆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背后却有如此多的深意。 林霁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按照你的心去选择就好。” “总之,不管你选择什么,哥哥们都支持你。” 林霁风见状,也道:“对,你若上前,我们便陪你一起冲,你若后退,大不了咱们就仍旧如往常一样,偏安一域,守在这蜀州城呗,倒也没什么不好。” 林疏月见两个哥哥这样支持她,更加觉得为难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选择。” 林霁寒沉默了一下,道:“那你想想,如果没有我们,你会怎么选?” 林疏月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当然是把圣旨交给他,不管他最后有没有选择把这份圣旨拿出来,那都是他的事,我只是完成了先皇交给我的一项任务而已。” 林霁寒笑了起来。 “所以你看,你早就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你只是因为害怕拖累了父母亲人,所以才瞻前顾后,可是月儿,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我们若是在你成功之后享受到了荣光,那自然也应该在你成功之前承受同样的风险。” “咱们家是做生意的,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更没有,只要好处,不要风险的道理。” 林霁寒的一席话,让林疏月茅塞顿开。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踌躇和彷徨。 “我明白了,大哥。” 她眼睛晶亮的笑道:“我会将这份圣旨交给他,至于未来如何,就看天意了。” 林霁寒微微笑了起来。 “正是如此。” 林疏月做好决定,就将这事告诉了施韵柔和林北望。 两人都很支持她的决定。 他们一早就说过,不管林疏月最后决定怎么做,您家人都会无条件跟随。 决定是做好了,但现在,由谁来护送这份圣旨进京,又成了一个问题。 林北望和施韵柔暂时走不开,林霁寒马上就要成婚了,暂时也不可能离开蜀州。 剩下的林霁白年纪还小,不放心让他出门,林霁风性子跳脱太马虎,让他去办这样的事情不靠谱。 最后,就只剩下林疏月了。 林疏月其实也觉得,这事由她自己去京城最好。 人不多,再加上她有不夜天的令牌,一路上若是有事还能寻求帮忙。 想来平安抵达京城不算难事。 但是林北望和施韵柔还是不放心。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又不会武功,身边虽然有追影和流霜贴身保护,但若是遇到那心狠手辣的,难免还是担心她会出事。 最后,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由武功较为高强的林霁风陪着林疏月一起。 这样一来,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霁风当然很开心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去过京城呢。 施韵柔虎着脸交待他:“一路上要听你妹妹的话,你虽然是兄长,但总是手长在脑子前头,做事容易冲动,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你妹妹说不行,你就不许去做。” “一定要保护好你妹妹,要经常给我们写信,听明白了没有?” 林霁风嘻嘻笑着应是。 林疏月走到林霁寒的面前。 她将一个礼盒,交给林霁寒。 “大哥,此行一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和嫂子的新婚我恐怕是参加不了了,这是我提前为你们准备的新婚礼物,等嫂子进门了,你再和她一起打开了。” 林霁寒接过礼物,点点头。 “你一路小心。” 林疏月笑了笑。 再没有说什么,带着追影和流霜,与林霁风一起驾马而去。 ------------ 第174章 初到京城 既然决定要帮助裴行渊,那么就要以尽快的时间抵达京城。 以免日久生变。 所以,她这次出门算是很急的。 因为要赶时间,自然也不能带太多人。 一应物品皆从简,连春晓和碧柳都没有带,身边只有流霜和追影两个人。 林霁风就更简单了。 连个随从小厮都没有。 一把剑,一个包袱,就上路了。 一群人轻装简从,大约只用了半个月,就来到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已经入了秋。 万物萧索,城外的树木都脱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更添一份凄凉风景。 林疏月没办法直接去北镇抚司,也不知道裴行渊住在哪里。 于是,只能尝试联系不夜天的人。 奇异的是,她以为像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应该找不到不夜天,没想到竟然还真有。 对方看了她出示的令牌,然后给了她一个地址。 林疏月特意是趁傍晚黄昏的时候过去的。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不是裴行渊又是谁? 林疏月心上一喜,连忙走过去。 她没有喊出声,太招摇了。 裴行渊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有些意外。 他连忙勒紧缰绳,跳下马来。 “你怎么来了?” 转头,又看到了林霁风。 林霁风对裴行渊还挺有好感的。 因为他一看武功就很高强。 虽然林霁风没有亲眼看到他出手过。 因此,见裴行渊朝自己看过来,他笑眯眯的对裴行渊摇了摇手道:“你好呀,裴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裴行渊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最后,只能僵硬的喊了一声“林二公子”。 林疏月左右看了一眼,道:“裴行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能进你府里再说吗?” 裴行渊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一群人就快步进了裴行渊的府中。 府中有不少下人,都在前院里忙活。 听到脚步声,都回头看过来。 见裴行渊竟然领着四个人进来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要知道,裴行渊生性孤僻,这里除了他的义父裴炎以外,还从来没有别的外人进来过。 一群人都放下手里的扫把,向他行礼。 “大人。” 裴行渊没有理他们。 带着林疏月一行人径自进了五楹大厅。 他吩咐人上了茶,然后就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这才对林疏月道:“你说有重要的事找我,是什么事?” 林疏月却没有急着说,而是不放心的看了看四周。 不怪她太过谨慎,实在是她手里的这样东西,来头太大了。 稍有不慎,若是被别人看去或听去,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直接问道:“裴行渊,你这儿安全吗?” 裴行渊一愣。 从她严肃的神色上,看出了这件事情的非同寻常。 他想了想,道:“这样,我们去书房说话吧。” 书房在后院那边。 没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那边后面是一个池塘,前面一道门外通常都是他最信任的亲卫把守着,等闲人不可能靠近。 林疏月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群人转而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以后,林疏月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确实挺安全的,她这才把自己用布包裹着的明黄卷轴拿出来,递给了裴行渊。 “你先看一下,这是什么。” 裴行渊纳闷。 接过去一看,脸色大变。 林疏月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等裴行渊问,就主动将林家的来历,以及这份圣旨之所以会在林家的原因跟裴行渊说了。 裴行渊一时间面沉如水。 林疏月道:“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相信,但这就是事实,我们没理由捏造一个假的圣旨来骗你。” 裴行渊却摇了摇头。 “你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任你们。” 他说着,看向手里的圣旨。 这是先皇留下的最后一道遗诏。 原本应该在先皇去世前,就火速送到东宫的。 可是最后却流落到了民间,而东宫也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 呵呵…… 赵修平! 他应该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最惧怕的东西,如今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吧! 裴行渊的眸色无比冰冷。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 他知道,能把这份东西从蜀州带来京城给他,林家冒了很大的风险。 想必在这之前,他们的心理斗争也很激烈,很不容易。 他看着林疏月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一片好意,这份东西,我会用在刀刃上,至于这段时间,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可以住在我府上,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不用客气。” 林疏月也正有此意。 不是她想赖上裴行渊,而是她有预感。 京城里的天,要变了。 在这多事之秋,唯有裴行渊的府上最安全。 她还没有自大到觉得就凭自己和二哥,还有追影和流霜,就能勇往无敌。 几人说好以后,裴行渊就亲自叫来管家,让他带林疏月几人下去安顿休息了。 而裴行渊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连夜带着这份卷轴出了门。 东厂。 刑房内。 鲜血斑驳的木架子上,绑着一个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男人。 一个身材强壮的番子还在不停的往他身上抽鞭子。 鞭子上挂满了倒刺,倒刺上还沾了盐水。 一鞭子下去,带起血肉翻飞,连着男人的惨叫,让整个刑房如修罗地狱。 裴炎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椅子是上等金丝楠木做的,请人专门做了抛光和打滑,左右两边的扶手上,还刻了栩栩如生的蛟头。 蛟头的嘴里,镶嵌着两颗夜明珠。 头往下,是用极高端的手脚嵌入的金丝进去。 整张椅子显得无比金贵华丽,一看就造价不菲。 而裴炎就懒洋洋的坐在上面,手里端着一个青瓷茶碗,茶碗里几抹绿叶嫩尖的茶叶,幽香扑鼻,再加上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矮几,矮几上竟然还点着一个香炉。 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竟有一种世外悠闲的桃源感觉。 与这血腥的监牢里格格不入。 “秦大人,本督大半夜的亲自审你,你可要识趣点,这东厂二十三道刑罚,你才受过几道呐,真以为你的嘴这么硬,能扛得过去么?” “别到时候皮肉之苦吃了,最终还是要把话吐出来,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说完,他咯咯的笑起来。 笑声尖利,在刑房里久久回荡,让人闻之便觉得毛骨悚然。 被绑在木架上的犯人闻言,掀眸看了他一眼。 他浑身是血,脸上,嘴里,都有鲜血。 眼睛甚至还被打歪了一颗,半颗眼球挂在眼睑边上,看着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他冷冷的盯着裴炎,随即,“呸”的吐出一口血沫。 虽然声音有气无力,却无比愤恨的说:“死阉狗!你助纣为虐,结党营私,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裴炎并不生气。 他呵呵的笑起来。 “是吗?只可惜啊,在我遭到报应之前,恐怕秦大人的报应是来得更早了。” 说完,目光一狠,对旁边的番子道:“还愣着干什么?秦大人嫌咱们招待得不够啊,继续吧。” “是。” 那人领命,立马又握着鞭子朝犯人抽打起来。 裴炎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放下茶碗,起身一边拿手帕擦着手,一边走出刑房。 外面,两个番子正守在那看,像是在等他。 看到他出来了,两人立马上前,喊道:“厂公。” 其中一人低声道:“厂公,公子来了。” 裴炎一顿,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微微皱眉。 片刻还是问道:“他在哪儿?” “在您的书房。” ------------ 第175章 不信系统 裴炎来到书房。 裴行渊是他的义子,这是满朝文武皆知道的事情。 但他同时也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 这两天,京中有消息传言,说是锦衣卫的那位正指挥使,恐怕是干不长久了。 这位副的,迟早是要被升为正的。 锦衣卫和东厂原本就是两个衙门,双方的关系,说紧张也紧张,说不紧张也不紧张,介于微妙的竞争对手与盟友之间。 东厂的番子不好直呼裴行渊的名讳,又因竞争关系,不好称呼他的官职。 只能就着裴炎与裴行渊的收养关系,称呼一声‘公子’。 裴炎进来时,就看到裴行渊站在那里。 一身墨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长身玉立,如风度翩翩佳公子。 他的眼眸晦暗了一下。 依稀好似见到了故人之姿。 裴行渊拱手唤道:“义父。” 裴炎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主位上落座,又让手下的档头去沏了壶好茶来,这才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大半夜登门是有什么急事?” 自从裴行渊进入锦衣卫以后,两人其实就很少有交集。 一是他们各自都忙,裴行渊买宅子出去别居,而裴炎则是一直住在东厂这边。 再加上,两人分属不同的衙门,虽然说,都是皇帝的心腹,但手心手背的颜色还不同呢,皇帝有所忌惮,也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 是以,两人都有些避嫌。 平常若是有事,都是裴炎晚上悄悄去裴行渊的宅子里找他。 就像上次那样。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裴行渊公然来东厂里找裴炎了。 裴行渊道:“是有件事,想向义父说。” 裴炎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就瞧出了些什么,挥手让几个心腹档头都退下。 “你们都下去办事吧,把门关紧,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 “是。” 几人都退下去了。 裴炎这才道:“有什么事,说吧。” 裴行渊从怀里掏出那卷明黄的卷轴。 “义父请看。” 裴炎有些好奇。 他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 裴行渊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 事实上,他自己刚刚接到这份圣旨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 相信不管谁,看到这份遗诏,心里应该都是很惊讶的吧。 裴炎有些不敢置信。 他走到灯火前,就着屋中明亮的灯火,认真检查了一下手上的诏书。 确认这是真迹过后,方才抬头,震惊的看着裴行渊。 “你是从哪里来的?” 裴行渊如实道:“林家所赠。” “林家?”裴炎瞳孔紧缩,“林疏月?” “对。” 裴行渊不想瞒着义父,所以将林家的来历,以及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份诏书,一一向裴炎说了。 裴炎顿时泪如雨下。 “我就说,我就说当初先皇与太子爷之间虽有龃龉,但不至于赶尽杀绝。” “原来,先皇根本没有下旨杀了太子,他一直是相信太子爷的,太子爷冤枉啊。” 用鼻子想,他也能想出来,当初肯定是有人伪造了诏书。 所以才造成了东宫那场大火。 而伪造诏书的这个人是谁,那还难猜吗? 赵修平……!!! 裴炎紧紧握着遗诏,手指都在发抖,眼睛里尽是愤恨的光。 想当年,先太子爷光风霁月,爱民如子,对朝中百官也是赏罚分明,呵护有加。 满朝文武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折服于他的。 如果是他继位…… 如果是他继位该有多好啊。 想必这大胤,必然会是一个盛世明天。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浑浊不堪,乱臣贼子盛行,说到底,是君无君德,臣无臣心。 这就是报应啊! 裴炎只觉得心痛如绞,身子都在隐隐的颤抖。 裴行渊看着他全部白了的头发,知道他的身体不好。 生怕他因为太过激动,而伤了身子,连忙上前扶住他,道:“义父,这件事你知晓就好,如今时机还未成熟,我们还不能暴露。” 裴炎当然知道。 他点点头,将那份遗诏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过了半响,才小心翼翼的卷起来,将它珍重的交到裴行渊的手中。 “这是林家送给你的一份助力,你要记得林家的恩情。” 裴行渊点点头:“我知晓。” 裴炎又道:“有了这份诏书,献太子的污名可以洗清,而当今那位……呵呵,只怕他的皇位也坐不久了。” 裴行渊微微勾起唇角。 “我倒是听说,最近老二有所异动。” “二皇子?”裴炎一愣,有些诧异,“赵行钰?” “对。” 裴行渊将二皇子在冀州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裴炎不屑的冷哼。 “没有办大事的脑子,偏偏还有办大事的野心,他迟早会把自己给玩儿死。” 裴行渊看着手上的遗诏,低低的道:“我倒是觉得,既然有个明晃晃的替罪羔羊,为什么不用呢,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破局之机。” 裴炎的眉目一动。 瞬间明白了裴行渊的想法。 他玩味的笑起来,欣慰的拍了拍裴行渊的肩膀。 “你比你父亲更有算计,义父相信你,放手去做吧。” “有用得着义父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等着这一天等了二十几年了,原以为,我这把老骨头,是等不到为献太子爷洗清冤屈的那天,现在看来,我倒是要保重身体,或许可以等到。” “渊儿,一切就都靠你了。” 裴行渊点点头道:“义父保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裴炎也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约半个时辰后,裴行渊才悄悄从后门离开。 翌日。 赵行钰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再信任这所谓的狗屁系统。 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自己。 主要是现在事情的发展方向,与系统说的根本就不一样。 谢知凛没有步步胜利,林疏月也没有被他虐得死去活来,一切都反过来了。 反倒是现在林家人回了蜀州,活得逍遥自在,而谢知凛却成了阶下囚。 书中,谢知凛是他最大的对手,现在看来,只有把谢知凛弄死,他才最有胜算。 这样想着,赵行钰便也不再犹豫,直接揣着自己一早就写好的折子,进了宫。 凤仪宫里。 孟贵妃正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听曲儿,吃着葡萄。 忽然有宫人来报,说是二皇子殿下来了。 孟贵妃一愣,顿时欣喜的起身,对宫女道:“快让他进来。” 她说着,整理了一下衣衫和仪容,这才在椅子上坐好。 没过多久,就看到凤仪宫的掌事姑姑明翠亲自领着赵行钰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母妃,母妃身体安康。” 赵行钰跪下行礼道。 孟贵妃的脸上顿时扬起喜悦的笑容。 “快起来快起来,在母妃这儿,还守着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宫女们去拿茶水点心。 “香儿,去把昨天皇上赏给我的那盒雨前碧螺春拿来,给二皇子沏杯茶。” “蓝儿,让人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做点芋泥糕枣红糕什么的,二殿下爱吃那个。” 宫女们纷纷应是。 赵行钰在明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恭敬的道:“母妃不必如此麻烦,儿臣来这里,是找母妃有事相商的,坐不了多久。” 孟贵妃一愣。 ------------ 第176章 系统跑路 她是个笨蛋美人。 说笨蛋美人也不准确。 准确的应该说,她其实还挺喜欢算计的,就是算不明白。 孟家是大胤八大世家里排在第三的世家贵族。 传承到现在,也有数百年的光景了。 其势力根深,自然不可想象。 孟贵妃作为孟家主支的嫡女,其身份,自然也是贵不可言。 她是在隆庆二年进的宫,进宫的第一年,就生下了儿子赵行钰,虽然说在皇上的一众子嗣中,是排行老二,没有顺位继承权。 可是谁不知道,那老大就是个病秧子。 要不是他行事低调,这么多年来,又用各种上等好药泡着,只怕早就死了。 可是即便如此,孟贵妃也能看出来,那位老大是活不长了。 皇上还正值壮年呢。 老大活不长,那太子人选,不是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老二头上吗? 一想到这里,孟贵妃每每就觉得心里喜滋滋的。 对于老大的厌恶,也就消减几分了。 这些年来,她在后宫中极受宠爱,除了因为她本身就长得无比漂亮,还因为,她其实算不上太过聪明。 宫里不缺长得漂亮的。 也不缺聪明的。 但是像她这种,有点心眼和野心,会时不时的耍点小聪明,却又耍不明白的,没有几个。 当今皇帝的性格,说是刻薄寡恩倒是不至于,但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儿。 他得位时就不顺利,因此,当上皇帝后,对自己身边的人掌控欲也就极强。 偏偏这样的人,还不喜欢真正老实的嫔妃。 只觉得那样的人十分无趣。 但是太过聪明有心机的,他又不放心。 总觉得对方的肚子里没装什么好水儿,指不定就在算计他的皇位。 唯有像孟贵妃这样的,虽然也是在算计,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在算计,那便让人放心多了,还能为生活增添几分情趣。 这也就是孟贵妃这么多年都盛宠不衰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当今皇帝子嗣不丰。 虽然说,儿女加起来也有七八个。 但是老大是个病秧子,说不定将来比他去得还要早,老三是个跛子,原本生下来的时候是好好的,五岁那年,因为贪玩,和太监在假山后面躲猫猫,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虽然事后皇帝震怒,打杀了那几个太监。 但是三皇子的腿也治不好了。 大胤朝的皇帝,绝对不能由一个跛子来当。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三皇子虽然名为皇子,可实际上,他早就被踢出了继承人的行列。 四皇子早夭。 老五和老六是两个公主。 剩下的便只有老七了。 可是老七今年才四岁呢。 还是个孩子呢。 连吃饭都吃不明白,怎么可能当储君? 所以想来想去,这储君之位,竟然还真的只能落在赵行钰的头上。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为什么如此嚣张跋扈,而朝中所有大臣也都十分忌惮他的原因。 孟贵妃在宫里本就受宠。 再加上又有这么一个极有储君继承资格和希望的儿子。 那她的恩宠就更盛了。 大多数嫔妃也都喜欢巴结她。 毕竟,后宫里的后位空悬,她身为唯一的皇贵妃,其实就是少了一个皇后的虚衔,真正的权利与皇后其实一般无二。 这样情况下,皇帝身边有几个莺莺燕燕,她也不吃醋,不在乎了。 反正不管她们多受宠,也不可能大过自己去。 她这样识大体,懂得体恤圣心,皇帝就对她更宠爱更信任了。 每每将孟贵妃比作宫中后妃们的典范。 孟贵妃原本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可是被皇帝一夸,自己也觉得,身为唯一的皇贵妃,确实应该为下面的姐妹们做个表率出来。 也因此,她越发规范自己的言行。 二十几年下来,竟然也慢慢的将一副骄纵跋扈的性子,养成了如今知礼谨慎的模样。 这阵子赵行钰出了京城。 孟贵妃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着他了。 因此,听到他过来了,这是孟贵妃近几年来少有的失态时刻。 此刻,听到赵行钰说有事找她,她有些意外。 不过也从赵行钰的表情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便挥了挥手,叫殿中的宫人们全部下去,这才问道:“钰儿,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母妃商量啊?” 赵行钰犹豫了许久。 到底还是将自己脑海里出现的系统说了。 孟贵妃大吃一惊。 要知道,那什么劳什子‘系统’,她从未听说过。 这难道不是巫术吗? 还是说,她的儿子疯了,竟然发了这种臆症? 孟贵妃一着急,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快走几步来到赵行钰的面前,扯着他的衣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儿啊,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母妃,母妃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母妃不惊吓的。” 赵行钰道:“母妃,我没事,没生病,也不是什么巫术,它真的在我的脑子里。” 孟贵妃一僵。 她抱着赵行钰的脑袋,上下一顿检查。 不解的蹙起秀眉。 “可是我也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钰儿,你确定你不是在做梦?” “我不是做梦,是真的。” 赵行钰说着,试图召唤出系统,让它想办法显现出来,让母妃知道他没有撒谎。 可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召唤,系统都没有回应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一次。 这两天,他在自己府上,也数次想要召唤系统。 可是没有哪一次,系统是有回应的。 就好像它真的从来没有来过。 赵行钰的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在想,是不是那个所谓的什么任务失败了,所以这个系统就跑路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但是对方要跑路,他也没有办法。 好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本所谓的‘书’中的剧情,知道了谢知凛是天选男主。 他相信,只要杀了谢知凛,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而想要杀他也非常简单。 只需要向父皇揭发他的身份就好。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来母妃这里提个醒。 以免到时候事情突发,会吓到母后。 赵行钰见召唤不出系统,也就没在这上面多作纠结,转而对孟贵妃道:“母妃,有没有系统不重要,重要的是,谢知凛是献太子之后,他和严和风,还有宰相沈括一起勾结谋反,意图为献太子翻案,这在父皇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我现在要揭发他,但是在这之前,我还要查一些证据,没有这些证据,如果我贸然去找父皇说,恐怕很容易被严和风和沈括给糊弄过去。” “他们一文一武,几乎捏住了咱们大胤的命脉,所以说,儿子这不仅仅是在揭发反贼,更是在挽救我大胤江山于危局之中。” “事后,我们母子便是大胤的功臣,而那位身体不好,又无寸功,想来到时候您再向父皇进言,让他立我为储君,父皇就不会说什么了,满朝文武也没有理由可以反对。” ------------ 第177章 查找线索 孟贵妃听着他的话。 脸色是一变一变又一变。 跟变色龙似的。 献太子的事,她也听说过。 那是先朝叛贼,更是当今皇帝心中的忌讳。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从来没有人敢提起来。 如果谢知凛真的是献太子之后,那么,他必死无疑。 而这个功劳,若是由自己的儿子来立,那自己的儿子也确实可以赢得圣心。 这样一想,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好,母妃支持你,你要母妃帮你什么?” “借我一些人手就好,最好是从孟家那边要的,要避开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不能让他们提前察觉,以免抢了我们的功劳。” 赵行钰想清楚了。 抓到献太子的叛党,那可是比抓郭代松更大的功劳。 这么大的功劳,他怎么可能让东厂和锦衣卫分一杯羹? 所以,这件事他一定要瞒得死死的。 孟贵妃却有些为难。 “想要躲过东厂和锦衣卫的耳目,谈何容易?” 要知道,这满朝文武,没有哪一个不害怕东厂和锦衣卫的。 他们像蚊子,像苍蝇,像老鼠,更像一根根细细麻麻的针,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大到哪位大官在哪个酒楼宴请了宾客。 小到某夫妻在床上说的悄悄话。 甚至连谁几点起床撒了夜尿,他们都能知道。 所以,没有锦衣卫和东厂查不到的事,只有他们不想查的事。 满朝文武官员,都对他们深恶痛绝,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唯恐避之不及,以免引火烧身。 想要躲过他们的耳目,太难了。 赵行钰见孟贵妃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遂提醒道:“母妃,外公手上不是有一支影卫吗?传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连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没有见过,你叫外公把这支影卫给我,相信他们一定能避开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将谢知凛与沈括还有严和风勾结的证据查出来的。” 孟贵妃微微怔了怔。 影卫吗? 她的确知道,父亲手里有一支。 可是这一支影卫,是整个孟家的保命符。 是为了以防不测所以才训练出来的。 可以说,它几乎是孟家的底牌。 就这样把影卫交给了钰儿,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赵行钰见她居然犹豫了,顿时急得不行。 “母妃,我可是你的儿子,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孟家若是把赌注下在我身上,将来便可以更进一步,说不定就能一跃成为八大世家之首了。” “难道你不想这样吗?” 孟贵妃纠结了半响。 最终还是说:“这事我跟你外公商量商量吧,看看他怎么说,你先回去,等我和他商量出个结果了,到时候再告诉你。” 赵行钰有些不满。 但是孟贵妃都这样说了,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听命离开了。 孟贵妃倒也不是糊弄他的。 等他离开以后,当下就把自己的父亲,也是当朝的柱国公孟老爷子叫进了宫里。 她向孟老爷子说起此事。 孟老爷子也是一惊。 他意识到,如果赵行钰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次,确实是孟家立大功的好机会。 孟家虽然也是大家世家的一员,但一直是排行老三,被前面两大世家压得死死的。 没有人不想更进一步。 更何况,这件事细究起来,其实没有什么风险。 顶多就是闹个不愉快罢了。 于是,孟老爷子同意了。 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并没有将全部的影卫都交给赵行钰。 而是只交了一半。 美名其曰,另外一半不在京城。 赵行钰当然知道他在忌惮什么。 无非就是怕出现意外,自己把他辛苦培养的影卫给输光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 他只是想借着影卫的手,查些证据而已。 就这一半人手也够了。 于是,赵行钰将这些影卫在京城四下散开。 甚至还派了一部分人去冀州取证。 毕竟,那才是谢知凛从小长大的地方。 说不定那里会有更多的证据。 就这样,影卫四下散开,开始在各处寻找起线索来。 裴府。 林疏月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裴行渊的府上,倒也逍遥自在。 刚开始,林霁风还生怕这样太过麻烦人家,可是一段时间下来,他也算是看清楚了。 这位裴大人,恐怕还巴不得他妹妹多麻烦他呢! 那恋爱的酸臭味,都快要将他熏吐了。 他不由得再次怀念起柳二姑娘来。 要是柳二姑娘也在这里就好了。 她还没有来过京城,说不定会喜欢这里的繁华。 林疏月一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了解自己的两位哥哥,就如同哥哥们也了解她一样。 知道自己的哥哥这是犯相思病了,她忍不住打趣。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都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到时候你多看看月亮,四舍五入,就当是你也看到柳二姑娘了。” 林霁风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你还打趣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才会背井离乡的来到这里。” “早知道我这妹妹这么不讲良心,当初娘问我们谁陪你来的时候,我就不主动请缨陪你来了。” 他说完,还傲娇地抱起双臂,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林疏月忍不住笑了笑。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损二哥。这样吧,过两天中秋节,咱们去街上逛逛,我多买几件礼物到时候带回给二嫂,就当是向你们赔罪了,如何?” 一句“二嫂”,顿时将林霁风闹了个大红脸。 他的耳根染上一抹绯色,慢慢的就爬到了脖子,爬上了脸颊。 他不好意思的低头道:“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没定亲。” 他心里当然是愿意娶柳二姑娘的。 但是具体的细节,还要爹娘同意。 林疏月笑了笑,不再逗他。 这时,裴行渊过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大红色的圆领官袍,头上的乌纱帽插着双翅,又是与他穿劲装或者锦衣卫服饰的时候,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多了一丝斯文,少了一丝煞气。 再加上他那张过分俊秀的脸,此时这样站出去,若说是哪家的探花郎出来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林疏月忍不住勾起唇角。 “你回来了。”她招呼道。 裴行渊‘嗯’了一声,脸上也挂着笑,很自然的走过来,在两兄妹的对面坐下来。 今天的天气不错,导致月色也很好,林疏月和林霁风吃完晚饭,原本是想趁着这么好的月色,在院子里纳凉,赏月。 哪里知道,林霁风这么不经逗,没逗几下就站起身,走到一边了。 这会儿看到裴行渊回来,他才重新走回到石凳旁坐下。 林疏月问道:“你吃晚饭没有?” 裴行渊点点头,“吃过了,我回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赵行钰开始行动了。” “什么?!” 林疏月和林霁风都是面色一沉。 ------------ 第178章 朝堂争斗 赵行钰这件事,裴行渊一早就跟林疏月说过。 他要借刀杀人,而赵行钰,就是目前最合适也最好用的那把刀。 林疏月心里清楚,所以这会儿听说赵行钰行动了,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震动的。 她很明白,赵行钰行动,也就代表着,裴行渊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这张大网织得好不好,能不能捕捞到他们想要的大鱼,也就看这一场了。 林疏月犹豫了一下,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你的吗?” 裴行渊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那眸光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绵绵情意。 他沉声道:“保护好自己。” 只要她保护好自己,那便是帮他最大的忙了。 林疏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呆愣在那里。 旁边,林霁风见状,捂嘴轻咳了一声。 “咳咳……你们俩,那个…………” 林疏月和裴行渊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连忙分开。 林霁风道:“你就放心去做吧,我妹妹的安危自然有我保护。” 裴行渊不太自在。 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影卫的动作很快。 主要是根本没人阻拦他们。 他们就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一般,想要什么证据,立马就能取到,顺利的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裴行渊和裴炎特意交代下去,对于影卫的一系列行动都要当做看不见,也没听到。 总之,不许插手就行。 对方并没有发现不对劲,不仅查到了三人勾结的证据,更是连当初谢老夫人和谢道元在天牢中死亡的真相,也给查出来了,一并带回了京城。 这天早朝,二皇子赵行钰当先对恩国公严和风发难。 不仅指出他勾结乱党,意图谋反,更是指控他藏匿了献太子之后,居心不良,妄图忤逆圣上! 这道参本一出,顿时满朝堂哗然。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恩国公严和风。 严和风没想到二皇子会当先对他发难,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还和二皇子站在同一个阵营。 他还想借着登上二皇子这艘船,把谢知凛推出来呢。 怎么二皇子倒先针对他了呢? 严和风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不了解其中内情,他也不敢贸然反驳,只怕自己与二皇子之间是有什么误会,所以语气还算温和的说:“二皇子莫不是误会老夫了。” “老夫向来忠心于皇上,为了皇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死不辞,我又怎么会背叛皇上呢?” “二皇子不要中了小人的奸计,误以为老夫是叛军卖国的人,我看这朝堂之上,真正的小人其实另有其人呢!” 他意有所指,眼尾的余光却直直的飘向了裴行渊。 大家又不傻,一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指的那个小人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也跟着他看向裴行渊。 裴新渊面目不动,眉目如山,就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指桑骂槐一样。 他淡定的站在那里,一身红色官袍,衬得他面庞如玉,玉树临风,浑身的煞气背着红色官袍一遮,竟然也露出几分斯文俊秀的书生气来。 当下,顿时便有支持裴行渊的人站出来,横眉冷目地对严和风道:“不知恩国公所指的小人是谁?莫不是自己被人参了,因为心虚,便想拉无辜的人下水?” 严和风有些恼怒。 他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他只能沉着脸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休要多言!” 帮裴行渊说话的是御史台的一名御史,见状,直接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与我无关?这满京城里,还没有与我们御史台无关的事情!” “上至朝堂国策,下至黎民百姓之间的纷争口角,只要我御史台想管,便都能管!” “严大人,你虽然身为国公,却也是我大胤的子民,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懂吗?” 严和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黑着脸,没有说话。 而御座之上,成安帝赵修平却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冷冷的盯着下面,满堂的朝臣。 一直等到他们吵累了,方才冷声开口:“二皇子,你方才说藏匿献太子之后,谁是献太子之后啊?此事是真的吗?”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君王,身上自然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话说出来时,虽然没有动怒,但众人已经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一丝杀气。 果然,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献太子赵承宪也仍旧是他的逆鳞,是他心里不可触摸的锥心刺骨的秘密。 赵行钰立马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当然是真的,请父皇明察,这献太子之后不是别人,正是恩国公严和风不久前才认回来的嫡出贵子,也就是谢家大公子,谢知凛!” 这话一出,严和风是真的懵了! 他愤怒的大声吼道:“二皇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心中惊疑不定,更多的是恐惧。 因为在他心里,这是只有他和谢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谢家人已经全部死了。 这个秘密,就只有他知道了。 而他从未对别人说起过,二皇子是怎么知道的? 此刻,严和风感受到了多年从未有过的恐慌。 宰相沈括见情况不对,也连忙站出来帮严和风说话。 他沉声说道:“启禀陛下,这些年,每过一段日子,就会有人站出来说他们找到了献太子的遗孤。” “可是每次圣上派人去查证,都证明对方所说为假,所谓的献太子之后,只不过是他们胡乱编造出来的谎言。” “究其原因,不过是他们仗着皇上想要追查当年一事,想要借此立功,升官发财,所以才会胡编乱造,妄图蒙混过关。” “又或是他们党同伐异,为了排除异己,明知道圣上介意耿怀当年之事,所以故意以此为借口,想让圣上大开杀戒,替他们铲除政敌。” “在微臣看来,在这些人眼里,那些人是不是献太子之后不重要,圣上是否能追拿到逃犯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达到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目的。” “所以,微臣斗胆,还请皇上明察,千万不要被奸逆小人的胡言乱语所蒙骗!” 赵行钰一听这话,顿时怒不可遏。 “沈括!你胡说什么呢?谁是奸佞小人?谁要蒙骗父皇了?你让你的女儿嫁给谢知凛,你敢说出你的居心吗?你敢指天指日的发个誓,你与严和风之间没有勾结,你们没有半点不良居心?” 孟家在朝堂上也有人。 他们是二皇子的母族,天然就会站在二皇子这边。 所以,这会儿瞧见严和风竟然敢用如此严重的字眼来侮辱二皇子,一个个也忍不住横眉怒目,当下便站了出来。 “二皇子是当朝皇子,是圣上的亲生儿子,无论谁想要对我大胤朝的国祚不利,都不可能是二皇子!” “倒是有些人,居心叵测,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还没说几句呢,就急着跳脚,怎么,沈相这是心虚了吗?” ------------ 第179章 老狐狸精 沈括顿时跳起脚来。 他这一跳脚,严和风自然也不甘落后。 严和风出了战,那孟家这边自然也就斗得更欢了。 一时间,堂堂大胤国的朝堂之上,竟然像是菜市场掐架似的,双方你来我往,唾沫液子横飞,只差没有打起来。 安成帝裴修平坐在上首。 他冷着脸,看着下方的情况,只觉得越看越可笑。 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只见他横眉怒目,指着所有人愤怒的道:“你们在干什么?朝堂之上,竟然推推搡搡,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当朕是死人,是不是?” 说完,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吓住了,没有人敢再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恐惧之意。 唯有裴行渊,微微低着头嘲讽的扯起嘴角。 朝堂上霎时间安静下来,几乎是落针可闻。 皇帝这才冷声吩咐道:“去!把那个叫什么谢知凛的,给我带上来!” “是!” 立马便有御林军去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把谢知凛带了上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磨,谢知凛此时早已不复以前光鲜亮丽的样子,整个人狼狈不堪,一身颓败。 他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礼。 “草民谢知凛拜见皇上。” 安成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人,即便死了,也成了他的心病。 他恨对方,恨得一把火烧光了对方的府邸,恨得连对方的最后一丝血脉也不肯留下。 所以,当年自从知道献太子妃的尸骨里并没有婴孩,那个婴儿早在她死之前就已经被生下来了,不知所踪以后,这些年,他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追查。 他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只知道,死灰绝对不能复燃。 所以他想尽办法,也要置那个人于死地! 想到这儿,他阴沉着脸道:“把头抬起来。” 谢知凛抬起脸来。 安成帝一看他那张脸,顿时一愣。 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放下了心。 因为……不像。 没错。 这人长得无论是与献太子,还是献太子妃,都不像。 虽然说,这也不能保证他就不是献太子之后,但至少,此刻他心里的焦躁是轻了几分的。 “仔细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成帝冷静下来了,便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帝王姿态,坐下来说道。 赵行钰也不敢耽搁,生怕生变,于是就连忙将谢知凛的身世,严和风又是如何瞒天过海,沈括又是如何从旁协助的事情一一说了。 不得不说,他是属于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安成帝原本就对严和风十分不满。 严家军驻守边关多年,严和风拥兵自重,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就连他国公爷的这个爵位,其实都是挟恩以报换来的。 自古以来,除了开国元勋,哪个身怀军功的臣子,是在他这个年纪就当上了国公爷的? 简直不知所谓。 安成帝想要收拾严和风很久了。 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借口。 而现在,赵行钰恰巧将这个借口递到了他的手边。 安成帝自然不会客气。 于是,就在当天,严和风与沈括就都被下狱了。 至于他安置在边防的严家军,安成帝自然早就想好了找谁接管。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朝中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安成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把两人给控制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定罪,但所有人都已经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天晚上,裴行渊下朝以后,就被皇帝留在了宫里。 皇帝的气色不太好。 很显然,饶是他装得再淡定,心里也被这群逆臣给气着了。 他有些咳嗽。 徐公公连忙拿了一颗丹药给他吃。 安成帝吃完以后,脸色好了许多。 裴行渊却挑了挑眉。 如果他没闻错,那丹药里似乎含有朱砂,并且含量不会低。 不然,他不会隔得这么远就闻到了。 再看向安成帝服完药以后,通红的脸庞,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恭敬的站在那里。 安成帝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以后,才说道:“你立马派人去查严和风与沈括勾结一案,看看这位谢知凛,到底姓甚名谁,什么来历,他与献太子究竟有没有关系。” 裴行渊道:“是。” 安成帝挥了挥手。 他转身离开。 却在这时,二皇子赵行钰来了。 看到裴行渊也出现在这里,他顿时面目不善。 冷冷的看了裴行渊一眼,这才走向安帝成。 “父皇。” 安成帝一看到自己这个儿子,就觉得头疼。 他没几个孩子,赵行钰在这群孩子当中,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至少不病,不残,年纪也正合适。 所以,他其实也是有意立赵行钰为储君的。 只是老大没有死,他总不能这么急着就立老二。 不然,朝中那些自诩为正直的老臣,又要跳出来和他吵架了。 他头疼,懒得和他们吵。 没得到时候还落得个废长立幼的骂名。 但是赵行钰的野心他又岂能不知道?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赵行钰明着是为了他分忧,实际上,还不是想立功表现,好让他名正言顺的立他为太子。 唉!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只要老大不死,也不犯什么大错,他这个当老二的,就算立再多功,也顶多是讨些封赏,根本不可能立为储君的啊。 但这些话,安成帝不可能跟赵行钰说。 毕竟,他还指望着老二这头驴给他干活呢。 就像是在驴前面吊着的那根胡萝卜。 只有一直吊着,驴才有前进的动力。 这样想着,他轻咳一声,道:“老二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行钰脸色不太好的道:“父皇,儿臣想主动请缨,清查严和风谋逆一案。” 安成帝一顿,眯了眯眼,道:“这件事,朕已经交给裴行渊了。” 赵行钰不太服气。 “父皇,裴行渊是个外人,办这种事情,他焉能有儿臣尽心?再说,这件事是儿臣揭发出来的,儿臣手里也握有更多的证据,当然是由儿臣来办才更妥。” 安成帝没好气的笑道:“就你去办?凭你那个猪脑子,十个你都不够严和风跟沈括那两个老狐狸精玩,别到时候谋逆的证据没有找到,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赵行钰更不服了。 “怎么会呢,儿臣岂会那般没用?” “哦?那是谁曾经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差点连自己家底都被人家抄了。” 安成帝说的是以前的事情。 赵行钰这个年纪,入朝办事也有好几年了。 不遇到那两个老狐狸还好。 遇到了,八成是要被算计的。 也就这一回,放聪明了一点。 所以,安成帝这么一说,赵行钰是没什么底气的。 可是,这是他好不容易找来的立功机会,怎么能让给裴行渊呢。 如果什么好处都被裴行渊抢了过去,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样想着,赵行钰的心里更急了。 ------------ 第180章 如何相救 安成帝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不敢让他胡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给赵行钰画大饼。 安成帝道:“你可知道,为君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行钰一愣。 为君之道? 这……他不知道啊。 也没有那个老师敢教啊。 毕竟,为君之道,是身为储君或者皇帝,才敢学习的东西。 他哪儿敢会那个? 赵行钰臊眉搭眼的低声说:“儿臣不知。” 安成帝冷哼一声说:“为君之道,最重要的是要会用人。” 这话一出,赵行钰的眼睛顿时一亮。 什么意思? 父皇这是要教他为君之道了吗? 难道…… 难道父皇想把皇位传给他? 赵行钰的心里一时间激动不已。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磕磕巴巴的道:“父、父皇,儿臣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安成帝睐了他一眼,无奈的道:“这都不明白,说你聪明时聪明,说你笨的时候,你也是真笨啊。” 他耐心的教导:“为君者,不与臣争功,为官者,不与百姓争利,这一点你懂不懂?” 赵行钰的脑子有些懵。 他好像是有些懂了。 但又好像不懂。 安成帝继续说道:“那裴行渊是个能办事的能人,你若是拉拢了他,从今往后他便能为你所用,替你解忧。” “可是,你若是得罪了他,那即便以后你荣登了大位,他与你也是君臣离心,这对君主来说是大不利的,你知道了吗?” 赵行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没有听错吧。 刚刚父皇说了什么? 他说,将来你……荣登大位? 所以,父皇也是想把皇位传给他的,是不是? 赵行钰的一双眼睛都亮成了星星眼。 安成帝瞧他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这位儿子忒单纯了。 单纯得都不像是他生的一样。 他虎着脸问道:“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赵行钰反应过来,连忙道:“听明白了,儿臣听明白了。” 他懂了。 父皇把这件事交给裴行渊去办,而不交给他,不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因为太喜欢他,想立他为储君,所以正帮他拉拢人手呢。 可恶他之前不懂父皇的苦心,居然还误会他。 赵行钰千恩万谢。 几乎是感激涕零的退下了。 等他走后,安成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似乎想到什么,他嘲讽的冷哼了一声,转身朝后方的寝殿走去。 锦衣卫诏狱。 谢知凛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以来,他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没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甚至都没有人提审他。 其实这种感觉,才是让人最难受的。 就像是有一把闸刀,一直悬在头顶,欲落未落,让人的心也忍不住跟着恐慌,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恩国公府和沈相府那边。 沈纤纤是女眷,不久前,已经被放出去了。 据说是沈相花了大价钱。 至于他。 就算沈括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他是皇帝亲眼见过的反贼,尤其是他的身世一公布,世人皆知,他是献太子之后,别说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他能不能留个全尸都难。 谢知凛的心中尽是绝望。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满心筹谋与计算,可真正落到实处的时候,好像做什么都不顺利。 就好像有一双眼,立于他的头顶,在看着他。 每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那双眼睛立马就会出来搞破坏。 让他功亏一篑,甚至是全盘皆输。 谢知凛闭了闭眼。 而此时,心中无比焦躁的又何止他一个人? 严和风到底还是被放出来了。 与其说被放出来,其实,不过是换个地方被关押。 因为他的下狱,朝野震动,边防似乎也有不稳,安成帝无奈之下,只能将他从诏狱里放出来,继而幽禁于府中。 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能踏出府门口半步! 而府门外,守着的全部都是皇城禁军,那些都是裴行渊的人。 严和风就不明白了。 这裴行渊,怎么老是和他做对! 就好像上辈子欠了他似的,莫名其妙的追咬着他不放。 他可不相信,裴行渊有多么忠诚于皇帝。 毕竟,安成帝是什么样的人,他相信朝堂上下,没有人不清楚。 他就没见过给安成帝卖命的人,有几个落得个好下场。 裴行渊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这人很聪明,而且他背后还有裴炎那个老阉狗给他出谋划策,裴炎也绝对不会让他变成老皇帝的诤臣。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 严和风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时,另一边。 沈相也很纳闷。 他纳闷的倒不是裴行渊的所作所为,而是,谢知凛的身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这件事,他闪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严。 可以说,除了沈纤纤,他,还有严和风,如今还活着的再没有第四个人知晓。 二皇子到底是怎么知道谢知凛的身份,然后将之公开的? 沈纤纤进了一趟诏狱,再出来后,虽然已经梳洗打扮过了,但整个人还是憔悴不已。 她担忧的望着沈括,轻声道:“爹,咱们不能看着凛郎就这样被他们处决,您要想想办法,救救凛郎啊。” 刚开始,沈纤纤接近谢知凛,确实是听父亲的话,有目的而去的。 沈括其实并不信任严和风。 至少,严和风跟他说,谢知凛是献太子之后的时候,刚开始他是不信的。 后来严和风拿出了诸多证据,沈括才相信。 但饶是如此,就光凭谢知凛这一个身份,就让他贸然赴险,他还是不太愿意,于是,才有了沈纤纤与谢知凛的那桩婚约。 说是两人从小就立下了婚约,可这个从小,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毕竟,也没有人能查证二十几年前的事情。 谢知凛果然上了当。 当然,不排除他娶沈纤纤,也有想要利用相府权利的可能,但至少对于沈括来说,沈纤纤和谢知凛成了夫妻,那谢知凛便也算是他的自己人了。 这样一来,他帮谢知凛夺权,就名正言顺得多。 还不用担心谢知凛会反水。 是以,对于沈纤纤与谢知凛的婚事,沈括不仅是乐见其成,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原本,这是他以为的助力。 可是现在看来,这助力俨然已经成了阻力。 稍微不好,就会被牵连得头破血流。 想到这儿,他皱眉看向沈纤纤道:“救?怎么救?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的身份被抖落出来了,人人都要离他远远的,生怕被他牵连,不然圣上一发怒,那便是血流成河,咱们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你不赶紧躲开他,还要救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 第181章 被绑架了 沈括平常对沈纤纤是极为宠爱的。 从未如此责骂过她。 因此,他此时的疾言厉色,便不由得让沈纤纤睁大了眼。 只觉得不敢置信。 “爹……” 她呐呐的唤了一声。 泪水蓄满了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沈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 到底是亲生女儿,他还是很疼惜沈纤纤的。 方才的疾言厉色,也是恼她看不清楚情况。 为了一个谢知凛,总不能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沈括轻声叹道:“说起来,这件事是我不对,当初是我让你去接近谢知凛的,如今你放不下他,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谢知凛的身份现在并没有被确认,圣上已经派了裴行渊去查,我猜,严和风那个老匹夫不会放任不管,他应该会有所动作。” 沈纤纤蹙眉问:“您的意思是,等他出手?” “对。” 沈括微微眯起眼睛,拈起自己修剪整齐的长髯,沉声道:“枪打出头鸟,前方既然是刀山火海,就算要趟,也让他先趟一遍。” 沈纤纤这才沉默下来。 半响,轻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裴府。 林疏月和林霁风已经进京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京中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是暗潮汹涌。 裴行渊奉命彻查献太子一案,让京中几乎所有官员都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进去。 有人想来裴宅送礼求情。 倒不是说,他们与献太了有什么关系。 而是因为他们平常跟沈括和严和风走得近,怕自己成了连坐,这才想走个后门。 但是裴行渊不在家,林疏月也不可能出面去应酬这些人。 裴府的管家叫老肖,听说也是跟了裴行渊多年的老人,遇到这种人,他总是客客气气的迎进来,然后再恭恭敬敬的送出去。 总之,咬死了两个点。 不收礼,不说情。 那些官员们提着大批礼物,却次次都碰个软钉子。 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了裴行渊的态度。 慢慢的也就都不来了。 但是他们不来,不代表他们就不害怕和严和风与沈括扯上关系了。 这段时间,别说是上朝时没人敢跟沈括站在一起或是说话,就连沈府的下人出门买菜,人家都不卖给他们。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怕被连坐。 这种风声鹤唳的紧张状态,自然而然的也就传染给了沈家的每一个下人。 尽管沈家人还能稳得住,但下面的人已经稳不住了。 不少人私下交头接耳,猜测主家会不出出事。 他们要不要提前跑路等等。 沈纤纤无意中听到过几次这样的私下议论,气得不行。 沈括也听到过。 但是他比沈纤纤沉得住气。 他知道,这或许是裴行渊使的奸计。 因为这段时间,裴行渊一直在查谢知凛的案子,却一直没什么进展,他一定是急了。 想要逼他露出破绽。 然后再一举除之。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乱。 沈括不仅自己这样告诉自己,还告诉府中的家人,让他们这段时间约束自身,绝对不能犯错。 菜买不到,就到城外去买。 没人肯理他们,那这段时间就关门闭户,谁也不接见。 正好让一家人清净清净。 沈括甚至向皇帝称了病,闲赋在家,连朝也不去上了。 为的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自己并不是奸佞弄权之辈,所谓的与献太子之案有关,不过是捕风捉影。 他这样的做法,确实有了成效。 毕竟,说到底,沈家与严家只是姻亲。 姻亲有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与身份,这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严和风就不能原谅了。 毕竟,他才是这一系列计划的主导者。 于是,舆论的风向瞬间就全部吹向了严和风,乃至整个恩国公府。 严和风愤怒不已。 “这个沈括,简直就是混账!当初明明说好了一起扶谢知凛上位,他怎么敢半路反水?” 要扶谢知凛上位,不是假话。 但目的,却不是为了谢知凛好。 他们太懂得拿捏谢知凛的性格了。 不想担上反贼的罪名,又想把国持政,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推上一名傀儡。 而谢知凛,就是最好的人选。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严和风精心筹谋多年,却没想到,一朝被戳穿,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兵权就被夺了。 好在严家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心腹。 他相信,哪怕他现在被幽禁,被夺权,只要他振臂一呼,那些人还是会来跟随他,效忠于他。 这就是严和风的底气。 饶是如此,沈括的行为还是将他气惨了。 他是常年浸淫于官场黑暗中的人物,知道官场的黑暗面,自然也就知道,如今外面的舆论越传越烈,甚嚣尘上,这其中,不可能没有沈括的手笔。 沈括这是要学他一样,弃卒保帅,把他推出去吸引火力,自己在背后完美隐身。 等风头过去,他还是那个一身清流,**亮节的宰相大人。 谋反的,只是他这个拥兵自重,不知所谓的恩国公而已。 想到这儿,严和风直接给气笑了。 他沉声道:“来人。”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两人穿着青衣的精壮男子走了进来。 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出,他们的身上充满了杀气,俨然是在军中淬炼过的,与普通人有很大的不同。 两人走到严和风面前,恭敬的拱手道:“国公爷。” 严和风盯着他们,冷声吩咐:“你们去帮我办件事。” 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两人听完,都恭敬应是,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是夜。 两道身影无声无息的潜入了沈府,打晕了沈括后,将他抬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如鬼魅。 饶是沈家那么多护院与家丁,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 等到沈括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地窖里。 四周光线很暗,唯有角落里点了一盏破旧的煤油灯。 脚下湿哒哒的,他用脚掌蹭了蹭,发现是湿软的泥土。 这是哪儿? 发生了什么事? 沈括想要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绑着,根本动不了,连嘴也被一团破布给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不由急得满头大汗,用力挣扎起来。 “好久不见了,沈兄。” 就在这时,阴暗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沈括一愣,抬起头瞪大眼睛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粗犷高大的身影缓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不是严和风还能是谁? 沈括顿时双眼冒火,含糊不清的呜呜叫着,示意对方将他松开。 严和风笑了笑。 他长得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络腮胡,原本是粗犷爽朗的形象,但或许是这里光线太暗,竟然也衬得他的眼眸阴森森的。 “沈兄,算起来,咱们认识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当年你我本是同科进士,后来我弃文从武,保卫边疆,一举成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兵升成现在的国公爷,而你也一步一步当到了当朝宰相。” “按理说,咱们两个联手,应该是天下无敌的,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尽收囊中。” “可是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帝位上的那个人只是咳嗽一声,你就恨不得跪地求饶,甚至不惜出卖队友,你说说你这样又怂又懦弱的人,是怎么配坐宰相之位的,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柄匕首,对着沈括的手用力扎了下去。 ------------ 第182章 渔翁得利 沈括被堵着嘴。 手背传来钻心的疼痛,痛得他青筋直爆,浑身颤抖不已。 却一句也喊不出来。 严和风满意的看着他此时的状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这些年来,不管他立多少军功,实际上他都被沈括压得死死的。 没办法,朝中惯例如此。 重文轻武。 可是明明,他曾经也是走的文臣之路啊。 只因沈括能拜在前任宰相门下,便能仕途顺利,前程无忧。 而他即便寻遍了门路,仍旧没有哪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肯当他的座师。 所谓朝廷,科举只是敲门砖,后头的路,仍旧是要靠人际关系而已。 他没有座师,便如同孤鸟入林,迷迷茫茫找不到方向,无奈之下,这才弃笔从戎,最终靠着自己真刀真枪的拼博,一刀一刀的砍出了一条血路来。 所以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毫无寸功的人,要踩在他的头上? 凭什么那个会在龙椅上的人,明明又蠢又自私,还狂妄自大,在他的治理下,原本富超四海的大胤如今竟也捉襟见肘。 民不聊生,百姓们生活得水深火热。 可是偏偏,他就有那么好命,无论他怎么做,都是享尽天下人的供奉。 而他们这些真刀真枪拼杀的人,却要时时刻刻担心对方觉得他功高震主,而随意找个借口就取了他的性命? 他不甘心啊。 是真的不甘心! 所以,他才策划了这场谋反。 严和风的心里是有气的。 这股气,不仅仅是来源于计划的失败,还来源于,沈括的背叛。 让他这么多年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让他无法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和抱负。 所以,沈括该死。 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严和风的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的杀意。 沈括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惊恐的瑟缩起身子,身上再也没有了身为宰相大人的威严与尊贵,有的只是想要拼命活下去的狼狈,如一条受伤的鬣狗,苟延残喘。 他呜呜叫着,似乎有话要说。 严和风眉梢一挑,想了想,终于还是把他嘴里的布团给拿了出来。 新鲜空气涌入口腔,沈括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就好像如果他不努力呼吸,这些空气就会消失似的。 过了半响,他才缓过气来,惨白着脸色说:“别杀我,求求你,我没有背叛你,那些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 严和风冷笑。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沈括一噎。 是啊。 现在的严和风已经疯了! 皇帝幽禁了他,虽然他还有许多心腹在严家军中,自认为对军队还有一定的掌控权。 可是他出不了这座国公府,那么,所谓的掌控权就没有半点作用。 裴行渊已经去搜集证据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绳之以法。 到时候,不仅他所有的希望都会落空,他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全部失败,整个严府,他所有的家人,也将面临惨绝人寰的下场! 严氏族人,被他放在了炙烤架上,走向的是一条不归路。 这让他怎么能不发狂? 沈括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正因为如此,脸色才越发难看。 他不知道严和风是通过什么手段把他掳到这里来的,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他不能死。 哪怕杀了严和风,他也不能让自己死在这儿! 想到这儿,沈括的眼眸狠了狠。 他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颤声说:“严兄,你我相识三十余载,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承认,这段时间,外面风声鹤唳,你又突然间被夺了兵权,我心里是有点慌。” “可我不是那么没有城府的人,咱们计划的事,是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但凡与这件事有牵连的人,不管关系是远是近,只要咱们失败了,那都得跟着陪葬。” “所以,我又怎么会愚蠢得现在就反水背叛你呢?” “哪怕你不相信我的为人,也应该相信我的脑子啊,我并没有那么蠢,是不是?” 这句话,仿佛说动了严和风。 他微微挑眉,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 沈括见状,连忙趁热打铁,继续追击。 “其实,我怀疑是裴行渊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我们的关系。” “你想想,他接受皇帝的任命这么久了,都没有查出什么重要线索出来,皇帝不耐烦,朝中其余大臣也等得心急,这个时候,他势必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他的能力。” “严兄,你纵然有千万般本事,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沉不住气了啊。”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掳到这里来的,但我猜,你肯定动用了一些暗中藏着的人手吧?” “严兄,你这是中了裴行渊的奸计啊!” “他一直想定你的罪,却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是因为他手里没有直接性的证据,证明你确实对皇帝有反心。” “现在,你在幽禁期间,沉不住气动用了暗中的力量把我掳来,一是让裴行渊看清,你背地里还藏了多少实力,二也是违抗圣旨,光就这一点,就够你喝一壶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严和风愣了愣。 他倒是确实没有想过这么多。 先前,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沈括背叛了他的事。 哪里会思考这些? 现在被沈括这么一提醒,他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有点难看。 “你的意思是,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 沈括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感觉心累。 “严兄,你现在赶紧放了我,我看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沈府去,这样一来,咱们还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无论如何,总好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说是不是?” 严和风犹豫了一阵。 沈括看着他犹豫的面色,心里焦急不已。 其实他刚才说的话,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只是为了能让严和风放了他,迅速脱身,所以才想出来的一番说辞而已。 现在见他犹豫了,他的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 生怕严和风的脑筋一个没转过来,直接杀了他。 那他可就太冤了! 然而,严和风到底还是没他想象的那么愚蠢。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沈括道:“我今天可以放了你,但是以后,你必须无条件站在我和谢知凛的这一边,这条贼船你既然上了,那就必须上到底!你要是胆敢中途下船,我即便是死,也会拉着你一起陪葬!” 沈括连连点头称是。 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这种奇怪,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他知道谢知凛的身份以来,就觉得严和风对谢知凛的态度着实太奇怪了。 按理说,就算严和风没有正儿八经的认谢知凛当主子,哪怕以后谢知凛继了位,他也是想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当背后皇帝。 但至少现在事情还没成功呢。 他再怎么,也应该对谢知凛多几分表面上的恭敬。 可是为什么,他在他的身上,就一点也没有看到呢? 难道,谢知凛根本不是献太子之后? ------------ 第183章 贴身肉博 这个想法跳出脑海的时候,连沈括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这……不可能吧? 谢知凛的身份,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查清楚了,就是献太子之后没假。 否则严和风也不可能利用他的名声,召集起那么多起义之士。 没错。 早在很久以前,十年前,或许十五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严和风就已经在利用谢知凛的名义起事了。 当年,献太子被害,先皇暴毙,就有许多人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献太子在死前虽然被问罪幽禁于东宫,但他在朝堂中的声望一直很高,而且不是那种官场经营出来的声望,而是实在实的。 民间百姓更是把他称为真龙天子,对他无比爱戴。 所有人都期盼着他能当上皇帝,然后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可是,没想到,他死了。 最后登基的是当时的二皇子,赵修平。 赵修平其人,不仅在官员们心里的形象差,名声差,在民间的名声尤其更差。 他刻薄寡恩,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沉迷于玩弄权术,心思完全不在正道上,再加上他当时还沉迷于女色。 坊间有传闻,说他一直对献太子妃心怀不轨,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堂而皇之的图谋。 这或许是空穴来风,但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赵修平的声誉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他自己好像不在意这事。 至少在无意中偷听到宫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如他平日的作风般处死那两名宫人,而是冷冷一笑就放过了。 那笑容,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 沈括觉得,那大概是不屑吧。 不屑于和几个宫人计较,不屑于浪费唇舌去解释这种无聊之事。 总之,他是不太相信,赵修平会与献太子妃有染的。 但无论怎么说,严和风拿捏住谢知凛,确实是因为看中了献太子的好名声。 献太子的死,不管当年还是现在,本身就是笼在许多人头顶上的一团疑云。 大家嘴里不敢说,心里却无不是在为献太子喊冤的。 而谢知凛身为他唯一的子嗣,自小身世凄惨,受人迫害,需要隐姓埋名才能活下来,自然又为这场冤屈添上一份悲情色彩。 那些不满赵修平暴政的人,自然也就将献太子当成了心里的白月光。 对于他的子嗣,天然的就多了一层好感。 那么谢知凛再振臂一呼,他们顺从响应,也就不在话下了。 这才是严和风为什么一定要死死把握住谢知凛,把握住这个身份的原因。 此时,严和风根本不知道沈括在想什么。 他冷冷的看着沈括,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你还敢不敢背叛我?” 沈括反应过来,连忙道:“不敢不敢,严兄啊,我真的从来没有过二心,你应该相信我啊。” 严和风嘲讽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的他的话。 他伸手,将沈括身上的绳子解开。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严厉的冷喝。 “严和风!出来吧,我们已经找到你蓄意谋反的证据了,再不出来,小心咱火烧了这地窖,到时候可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严和风一愣。 他不敢置信的快走几步,到了洞口,扒开洞口上遮挡的木板朝外面看了看。 却发现外面灯火通明,全是一身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 裴行渊立于后面,青玄拿着火把,站在最前面。 刚才喊话的人就是他。 严和风的脸色一变。 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括。 “你……出卖我?” 沈括一愣。 急得连忙摆手。 “我没有啊,严兄……” “你还敢说你没有!” 他目眦欲裂,暴怒,恰巧这时,青玄在外面朗声说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有劳沈相自愿当鱼饵,引得严和风上钩了。” “沈相请放心,今日我们锦衣卫已经将整个严府包围了个结结实实,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们一定会尽力营救你的,也一定会尽用力,将叛贼拿下!” 他说着,声色一寒。 “严和风,你还不准备出来吗?” 严和风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确实是失策了,也确实是冒进了。 他不应该派出那些人去劫持沈括,导致锦衣卫抓住了他的破绽,追到了这里来。 没错。 这里是严府后花圆的一个地窖内。 位置十分隐蔽,而且机关设置得也很刁钻,里面全是各种暗机和机括,等闲人没有他领路的话,根本就进不来,可能刚到洞口就被机关射出的乱箭给射死了。 而这地窖里,就装着他这么多年精心筹谋的所有计划与布局,以及账册,甲胄,兵器,等等。 严和风只觉得眼前发黑。 沈括也微微变了脸色,不过却比严和风要淡定。 毕竟,光从今天晚上来说,他才是受害者。 他不相信锦衣卫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沈括只想到了锦衣卫,却忽略了身边这个才是最大的危险。 严和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以后,顿时怒目圆瞪,冲过来一把就掐住了沈括的脖子。 “你这个奸佞小人,我杀了你!” 他用力掐住沈括的脖子,这一次是用了死力,沈括顿时就翻了白眼。 “咯……咯……” 他很想再说出几句话来。 想凭借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严和风放手。 可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哪怕拼命的用喉咙挤,也只挤出一阵如老母鸡似的气声。 沈括是真的害怕了。 他怕死。 怕严和风这个疯子真的会弄死他! 因为这种害怕,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往旁边一倒,把严和风也给带了下去。 两人噗通滚在地上,紧抱成一团。 也怪严和风自己太过大意。 大胤朝重文轻武,武将在朝中一直处于弱势地位,也就导至严和风与沈括虽然是平级,但对方手里的权利却比他大得多,因此他一直很嫉妒沈括。 同时,心里也很瞧不起沈括。 觉得他没什么用,自己随手就能捏死他。 因为这种瞧不起,导致他在掐沈括的脖子时,也比较大意,竟然没有想到他还能反抗。 两人滚到一起贴身肉博的时候,他的那些武功招势就都没有用了,有力的只有蛮力。 可是,别看沈括是个文臣,看着文雅清正,毕竟同为男人,他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严和风掐沈括的脖子,他挣扎不开,就用力锤打严和风的心窝。 他知道,严和风的心脏处曾经受过伤。 在战场上,有一支箭曾擦着他的心脏穿过去,虽然后来治好了,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导致他没有办法再亲自上战场,还时不时的会心绞痛。 也是因为这一箭,给他换来了国公的爵位。 沈括知道他的这个弱点,便铆足了力气全力进攻。 果然,大约打了七八下,严和风手上的力道就松懈下来,脸色也开始发白。 沈括瞅准时机,立马翻身而上,将严和风压在了下面。 ------------ 第184章 国公死了 但严和风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的位置对调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双腿如铁钳瞬间制住沈括的双腿,借用巧劲,立马就翻转过来。 沈括一愣。 没想到就这样,严和风还能掌握局面。 他意识到自己力量上与严和风的不足,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严和风也掐着他的脖子狞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死在老子的手中?敢背叛老子,老子今天就要你好看!” 沈括被他掐得面色青紫,这一次,想要再去捶打他的心窝,严和风却早已有所防备,侧身一让就避开了。 也是因为这一让,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让沈括有了个呼吸新鲜空气的瞬间,然而只是下一秒,那铁钳又掐了上来。 两人继续扭打到一起。 地窖外。 青玄看到了地窖内的这一幕。 裴行渊也看到了。 不仅是他们俩,所有在场的锦衣卫都看到了。 众人不由得咋舌。 这堂堂的国公爷与当朝宰相,平常都是多么威风八面的人物,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居然会在这里打架。 还是生死相缠的那种。 青玄见两人一直不分开,走到裴行渊面前,低声道:“大人,您看咱们要不要过去把他们分开?” 都火烧眉毛了,这两人不顾他们的存在,竟然在那儿互殴,像什么样? 裴行渊却淡淡勾起唇角。 “不用理,让他们分出个胜负来。” 青玄:“……” 大人这是非要他们其中死一个啊。 不过这样也好。 倒省得他们自己出手了。 于是,青玄也不再多话。 站在一旁默默观看起来。 裴行渊甚至还开口道:“您二位就别再收着劲儿了,要打就打出个胜负吧,实在不行,本官就跟你们做个游戏,谁打赢了,本官就替谁在皇上面前求情,行不行?” 严和风与沈括一听,顿时更来劲了。 尤其是严和风! 今日被锦衣卫逮个正着,严和风心里已经清楚,他这谋反的罪名,十有八久是要被坐实了。 严氏一族即将遭遇大难。 在这个时候,裴行渊的求情,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总比没有人求情好。 谁能说,这不是一线希望呢? 于是,严和风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更是不要命的想要弄死沈括。 沈括当然也听到了裴行渊的话。 在心里骂了他一声狗杂种,同时,自己也发了狠,手里不知道摸到个什么东西,就狠狠的用力往严和风的头上砸去。 只听“咣”的一声。 那是一个破旧的瓷瓶,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瓷瓶被砸在严和风的额头上,当场碎裂。 而严和风则捂着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括,眼里冒出如狼一般的凶光,吓得沈括浑身一抖,手指抓到一块瓷瓶碎片,顿时不要命的往严和风的腹部捅去。 “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捅,一边害怕的失声大叫。 严和风没想到他会来这一遭,也是被那个瓷瓶给砸懵了,竟然一个不慎,被他捅到了肚子。 沈括一捅再捅,很快,严和风的身子就软了下来,被他掀到了一边,骑在严和风的身上捅他。 青玄见状,脸色一变。 他原本以为,这场打斗没什么悬念,严和风身为武将,不仅有一把子力气,更是会武功,文弱的沈括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没想到,结果居然是严和风输了。 他转头看向裴行渊。 却见裴行渊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微眯起眼睛,对于地窖内的一幕,也不阻止。 俨然摆明了,就是想让严和风死! 前世,林疏月的一系列遭遇,除了有谢家的功劳,严和风又岂能不是帮凶之一?! 要不是他在背后主使,推动整个阴谋的发展,林疏月也不会被当成一颗棋子,林家更不会被端上牌桌,成为他们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所以,严和风若是能以这种方式,憋屈的死在这地窖之中,也算如了他的意。 相信林疏月听到,也会很开心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直到严和风的整个腹腔都被捅成了马蜂窝,眼看着已经死到不能再死了,沈括方才停下来。 此时的他,满手满脸,连胸膛上都染着血,眼睛里却是赤红的。 望着眼前已经死透了的严和风,怪异的呵呵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能赢。 他转头看向地窖外的裴行渊。 “裴大人,你可说话算数?” 他是被严和风掳到这里来的。 严和风与谢知凛策划谋反一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了他也有参与。 所以,他的这条命,是极有可能可以被保下来的。 如果有裴行渊的说情,那这个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大不了,最后就是被罢免辞官。 他当宰相的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清正风雅,属于清流一派,平常也从不收受官员们的贿赂,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资产。 他的资产早就转移到了他的老家青州。 他不收受贿赂,不代表他的家里人不能。 所以,这些年,沈括当着清流宰相,他的几位弟弟却在家乡赚得盆满钵满,这算是一种合作,也算是一家人之间的默契。 等到他致仕以后,弟弟们赚的钱,自然也要分他一份。 这些钱,足够他这一脉几代人之内都能享受到非常优渥的生活。 虽然只有短短几息时间,但沈括的脑子里却想了很多。 裴行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片刻道:“来人,把沈大人拉上来吧。” “是。” 立马就有锦衣卫小校顺着楼梯下去了。 两人半押半架着沈括走了上来。 裴行渊又吩咐另外两个人,去地窖里替严和风敛了尸,然后才对沈括道:“沈大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道理你可知道?” 沈括刚才是一腔孤勇。 现在,他重新回到了地面,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再加上意识到自己灰暗的前途,那口心气儿不在了,自然也就卸了力,软趴趴的耷拉着身子,有气无力的道:“我知道。” 虽然性命可保,但他与他儿子们的仕途,也算是完了。 他并不后悔自己会走到这个地步。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一场赌局。 赌赢了,自然可以通吃,赌输了,他已经当了这么多年宰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也无憾了。 他遗憾的是,自己的儿子恐怕要受自己牵连。 至少在两代之内,皇帝都不会让他沈家人再入仕途了。 裴行渊道:“恩国公之死,不知道沈大人准备怎么跟皇上交待?” 沈括苦笑了一声。 “还能怎么交待?如实说呗。” 反正这件事,错也不在他。 他不过是自卫还击而已。 裴行渊目光幽深的看着他,“裴某觉得不妥。” 沈括一愣。 他像是有些不明白,目光里满是迷茫,抬头望着裴行渊幽深的瞳孔,下意识问:“有何不妥?” 裴行渊微勾起唇角,笑道:“沈大人,裴某有一计,虽然不能保住你的仕途,却能保住沈家的清流声誉,至少几位公子的前程不必受此影响,不知道沈大人有没有兴趣知道?” 沈括越发愣住了。 他有些不理解,却也知道,裴行渊没理由骗他。 说个不好听的,他现在跟一条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值得对方图谋的。 于是他问了出来,“什么方法?” ------------ 第185章 他有一计 裴行渊招了招手。 沈括附耳过去。 裴行渊低低的对他说了几句,沈括惊得瞪大了眼。 他像是被雷劈了,直到裴行渊说完,与他拉开了距离,他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十分懵逼的状态之中。 过了半响,才颤抖着声音问:“裴大人此话可当真?” 裴行渊似笑非笑。 不回答。 沈括的心里一沉。 他知道,裴行渊没必要骗他。 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他…… 那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这岂不是一场笑话?! 沈括哈哈大笑起来。 笑这件事的荒唐,笑自己的愚蠢! 众人不知道裴行渊对他说了什么。 只看到沈括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疯疯癫癫,笑得涕泪横流。 过了半响,他才止住笑声,冷冷盯着裴行渊道:“好!即便知道裴大人此举是为了拿我当枪使,我沈某也甘愿赴此一局,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裴行渊不置可否。 就这样,他押着沈括与已经死掉的严和风,去了宫里。 太极宫中。 皇帝坐在金銮殿上,正在与宫妃们调笑喝酒。 这两名宫妃,一个叫云裳,一个叫云容,正应对了那句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她们是两个月前被送进宫里来的,是对孪生姐妹,进宫后就一直备受宠爱,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从美人直接晋封成了妃位。 宫里人都知道她们是皇帝最近的新宠,因此也就一直避着她们的锋芒,导致两人越发的嚣张跋扈,甚至有时候连孟贵妃都不放在眼里。 要不是因为她们没有子嗣,只怕孟贵妃也坐不住了。 好在,二皇子最近一直很受宠。 这多多少少,安抚了孟贵妃不安的心情。 此时,两人就窝在安成帝的怀里,一个喂葡萄,一个喂皇帝喝酒,好一副酒池肉林的场景。 近侍徐公公来报,说裴行渊到了,正等候在外面,有事要启禀皇帝。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 皇帝皱了皱眉。 满心的不悦。 “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进宫禀报?” 打扰他和美人们寻欢作乐。 徐公公有些尴尬。 也不好说什么。 安成帝只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于是,徐公公出去,没过多久,就带着裴行渊走了进来。 裴行渊今天穿着一件绛紫色圆领官袍。 黑色的玉带,衬得他腰身劲瘦,身姿挺拔如松,腰间配刀碰得玉佩叮当作响,莫名给人一种肃杀的气质。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是皇帝的亲信近卫,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带佩刀进宫的人。 安成帝皱眉看着他,问道:“究竟什么事?非要你大晚上的还跑这一趟?” 裴行渊先向安成帝行了一礼,然后才说:“皇上,出事了。” 安成帝一愣。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裴行渊道:“严和风死了。” “什么?!” 这时候,宫妃云容刚好在喂安成帝喝茶,他闻言直接一口茶水给喷了出来,唰的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望着裴行渊,不敢置信的重复:“你说什么?严和风……他死了?!” “是。” 紧接着,裴行渊就将严和风是怎么派暗卫去宰相府绑走沈括,两人是如何在地窖里打斗,最后沈括是怎么反杀严和风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安成帝被震在那里,久久不能言。 过了半响,他才似讽笑,似痛快般的笑出了声。 “呵呵,暗卫?他居然还有暗卫?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已经染上怒气。 手中把玩着的一个玉琳琅,也被他重重一摔,摔在地上飞溅成了无数瓣。 “啊!” 两边的宫妃都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 徐公公见状,心疼的上前安抚因为生气而胸膛剧烈起伏的安成帝,细声细语的道:“陛下何必动怒,不管那严和风有多少秘密瞒着陛下,他现在人不也已经死了吗?” 是啊。 人死了。 一个死人,又岂能影响他的心绪?! 想到这儿,安成帝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他沉着脸,坐回到龙椅上,目光阴沉的盯着裴行渊:“当时你在现场?” “回陛下,臣在。” “那你为什么不分开他们?” 他可不相信,以裴行渊的武功,会对两人束手无策。 裴行渊微微笑道:“臣是想过要分开他们,不过当时情况复杂,再加上地势狭小,臣恐怕会误伤了两人,且臣以为,这应该是陛下想看到的结果。” 安成帝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幽光。 “哦?你竟敢揣测圣意?” 裴行渊脸色一变,单膝跪地道:“请陛下恕罪。” 安成帝并不是真的生气。 裴行渊说得没错。 严和风这人,素有军功,在军中一直很有威望。 他带出来的严家军里有许多人都只听令于他一个人,这叫安成帝忌惮又恼怒,可以想见,这些年他在训练士兵的时候,是怎么对他们说的。 想来从一开始,他就藏有私心。 只恨他大胤无人,即便知道他藏有私心,为了边防稳定,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重用。 现在边防安定了,他也才敢动手除掉严和风。 只是对方的势力已经坐大,即便他是皇帝,这时候为了不让军队引起哗变,也不敢贸然处置他了。 这件事成了安成帝的心病。 可是现在,有人代替他杀死了严和风。 他不用担着这个恶名,还有了替罪羔羊,安帝帝确实是满意的。 但是,这就不代表,他愿意被人戳破心思了。 想到这儿,安成帝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恩国公戍边多年有功,即便犯了错,朕也是幽禁于他,从未想过让他死,裴行渊,你妄测圣意,擅作主张,该当何罪啊?” 裴行渊不卑不亢的道:“微臣听凭皇上处置。” 安成帝:“……” 他原本是想给裴行渊一个下马威。 想看看自己这位能臣,向他低头服软的模样。 可是没想到,裴行渊却并没有急着求饶,反倒是坦然的让他处置,倒是将了他一军。 毕竟,他现在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 裴行渊算是用得最趁手的一个了。 再加上,严和风之死也确实解决了他的心病,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罚他。 安成帝无奈的挥了挥手。 “行了,朕只是随便说说,你虽然有过,却也不是刻意为之,凶手是那沈相国不是吗?来人,把沈括给朕带上来!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长了几个胆子,竟敢杀朕的功臣!” 这话说得着实虚伪。 不仅是裴行渊,就跪徐公公和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妃,也都忍不住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色。 只是他们都低着头,安成帝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见三人还跪着,安成帝大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三人齐声谢恩,起身以后,不消片刻,就见两名禁卫军押着浑身鲜血的沈括走了进来。 沈括一看到安成帝,就大喊冤枉! ------------ 第186章 反将一军 “圣上救救老臣,老臣着实冤枉啊!是那严和风派人到臣的府中,将臣掳去,臣也只是为了自保,才失手杀死严和风,求陛下明察!” 他说完,以头叩地。 安长帝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发现沈括衣衫不整,浑身都是血,就连头发也是蓬乱一片,上面还夹杂着一些血垢,整个人像是直接从牢里捞出来似的,隔得老远,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扑鼻传来的血腥味。 看来,是真的大干了一场。 安成帝的心里有些嫌弃,但同时,也是好奇的。 沈括是清流文臣,向来注重形象。 以前在他面前时,也是一副文雅清正,刚正不阿的形象。 但凡他做了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沈括就会带着一帮清流来说教他,逼他改正。 他其实早就厌烦沈括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他这样狼狈,安成帝的心里不免有些痛快。 “行了,你先把头抬起来。” 他沉着脸对沈括说道。 沈括颤颤巍巍的直起身。 只见他的脸上也满是鲜血,看形状便知,那鲜血是喷涌上去的,可以想见,严和风当时死得有多惨。 安成帝眯了眯眼,道:“严和风呢?” 裴行渊道:“也候在外面。” “把他带进来。” “是。” 裴行渊传令下去。 没过多久,就有两名锦衣卫抬着严和风的尸体进来了。 尸体上盖着白布,安成帝让人将白布掀开,露出严和风胸前的伤口。 只见他的胸前已经被捣烂成一片,内脏都流出来了,无比血腥可怖。 威名赫赫的将军,没有死在战场,却被自己的同僚以一片碎瓷片刺死在了阴暗森冷的地窖里。 不得不说,饶是安成帝再恨他,此刻也不由得唏嘘。 他问沈括:“你可知罪?” 沈括哭得老泪纵横。 “老臣是被冤枉的,是他先绑架了老臣,还想杀了老臣。” 安成帝冷笑。 “可他是我大胤的将军,立有赫赫战功。” 沈括回答道:“臣也是大胤的宰相啊,要经营好一个国家,岂能只有武功,而没有文治?” 安成帝“唔”了一声,道:“你说得也是。” 沈括趁热打铁,“老臣还有一件要事禀报。” 安帝成大手一挥,“你说。” 沈括道:“据臣所知,谢知凛其实并不是献太子的遗孤,而是当年东宫的一个门房之后。” 什么?!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安成帝惊了。 整个太极殿中,云想和云容,包括徐公公在内,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括,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他是谁的手?” 沈括道:“启禀皇上,二十一年前,东宫大火烧死了献太子与献太子妃,连同东宫上下数百余人都死在大火里,却有一个门房,趁势不对,回家救走妻子与刚出生的儿子。” “后来,他们落到了严和风的手中,严和风知道他们是从东宫里跑出来,就心生歹计,杀了那对门房夫妻,抱走了那个孩子,再辗转派人把他送到了冀州谢家,也就成了后来的谢知凛。” “谢知凛在谢家长大,可是谢家与严和风一直有联系,圣上应该还记得谢家老太爷是谁吧?” 安成帝一愣,立马勾起了他的思绪。 他当然记得,谢家老太爷是谁。 那个该死的老匹夫,仗着自己地位高,资历深,又是太师太傅,竟然用撞柱这种事情,来威胁父皇,不让父皇惩处献太子。 当时,他是亲眼看到谢家老太爷撞柱的。 也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他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一刻谢家老太爷看向他时的那种憎恨,还有眼中的决绝。 就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事后,他的死也确实给了父皇很大的震动。 父皇因此暂缓了褫夺献太子的太子封号一事。 如果不是因为谢家老太爷,他至于后来要火烧东宫,又做了那件事,才能得到皇位吗? 直到现在,安成帝想起谢家老太爷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就不明白了,同样身为皇子,身上都流着皇家血脉,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为什么就是一心扑在献太子身上,而不肯支持他? 连死都不怕,也要保住献太子的太子之位。 他就那么忠心于献太子吗? 因为心中的嫉恨,登基之后,安成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了个借口把谢家贬到冀州。 冀州是偏远之地,靠近边关,不仅生活条件没有京城好,也彻底远离了权利中枢。 他之所以还给谢道远留了个冀州通判的职位,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顾及朝中舆论影响,再加上猫抓到老鼠还要玩上几天才让它死呢,安成帝把他们贬到冀州,而不是直接废成庶人,除了顾及影响,也不免有几分要玩弄他们的心思。 只是,因为他登基之后,事情实在太多,敌人也太多。 那几年他一直忙得团团转,没有顾得上关注谢家。 等他忙完以后,因为谢家一直老老实实的没做什么妖,他自然而然也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如今,旧事重提,他不免就又想起了谢老太爷临死前那决绝与憎恨的眼神,一颗心瞬间也就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谢家与严和风一起策划了这件事,把门房之子当作献太子的儿子养大,再蓄意挑唆他复仇?” 沈括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据臣所知,这些年,严和风一直在暗中行动,利用献太子的名声,四处招揽兵马,谢知凛就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一块活招牌,他四处利用此借机行事,如今,已经集拢了一大批势力,只怕早已图谋想对圣上不利了,还请圣此明察,早点把这些人揪出来,以免酿成大乱啊!” 沈括一副忠心为国的表情。 安成帝呆了呆,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他们还纠集了一大批势力?” “是。” 安成帝的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回到龙椅里。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冷眼盯着沈括:“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括:“……” 他一时有些心虚,悄悄瞥了裴行渊一眼。 这些话,可都是裴行渊让他说的。 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怎么能回答皇帝? 幸好,裴行渊没有让他为难。 “陛下,这件事是事实,臣也有查到些许证据,只是证据并不充分,所以没有急着向陛下禀报,沈大人或许也是想为陛下分忧,所以在得知谢知凛的身份后,才会匆忙调查,这,或许也是严和风之所以会半夜掳走他,想要杀人灭口的原因。” 沈括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对对对,陛下,就是这样,那严和风之所以要杀我,就是发现我察觉了此事,想要灭我的口。” “所以请陛下相信我,先前有关谢知凛与严和风一起谋反的事情,微臣绝对没有参与啊,微臣若是有参与,又何必与严和风反目成仇?严和风又怎会杀我呢?” 沈括说完,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那模样,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 第187章 中秋佳节 安成帝听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原本以为,谢知凛是献太子之后,这件事已经太过离谱。 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更离谱的事! 到底是天子脚下,严和风手握重兵,他那样信任他,几乎将帝国命脉都交到他的手里。 可他非但不感激,反而做出如此背德忘义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他丝毫不怀疑,如此此时严和风还站在这儿,他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处以极刑。 就这样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安成帝满腔怒火,对裴行渊吩咐道:“你去彻查,这些年,他暗中到底勾结了多少人,朝中又有哪些人,是他的势力,给我一样一样的揪出来!” “呵呵,朕就不信了,这大胤的江山,究竟还是姓赵的,他严和风能翻了天去!” 裴行渊眸光幽暗,拱手应是。 夜深了。 风吹起廊檐下的橘黄色宫灯,吹得宫灯下坠着的蟠龙纹琉璃哗啦作响。 安成帝大怒之后,便觉得身体有些疲惫。 由云想和云容两名宫妃扶着他回后宫休息去了。 严和风的尸体被带了下去,在这秋夜的瑟瑟寒风里,更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沈括的嫌疑暂时被解除,再加上他今日受了惊吓,安成帝倒也没发落他,只是让他暂时先回府中,没有圣上旨意,不许出门。 这也算是变相的幽禁了。 沈括是被几名禁军护送出宫去的。 名为保护,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清楚。 但这一点,已经让沈括十分满意了。 至少,皇帝还给他保留着最基本的体面,他不算是罪臣,将来即便不再受到重用,或许很快就会罢免他的官职。 但只要没给他定罪,他以前所赚来的那些银子,就还是他沈家的。 他的子孙们也不会受他的影响,等他们长大后,仍旧可以入仕。 这样想着,沈括便安安心心的回府去了。 而这边。 裴行渊带着一群人从丹凤门出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的檐角上挂着灯笼,上面没有题字,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裴府的马车。 他拉住缰绳,“吁”了一声,吩咐手底下的人先去衙门里等着,然后,自己才打马朝着马车走去。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林疏月那张清冷如弯月般的脸。 她扬脸冲他笑道:“你出来了。” 裴行渊跳下马,然后上了马车。 “怎么出来了?” 只见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不由得皱眉:“出来也不多带两个人?这里虽然是皇城根下,却也不能说万分安全。” 林疏月笑了笑,道:“我带着人呢,追影来了。” 她说完,指着对面的屋檐上。 裴行渊转头看去,才发现追影正站在屋顶上吹风。 裴行渊:“……” 他颇有些无奈。 又回头问林疏月:“你出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呀。” 她笑盈盈的。 裴行渊一愣。 “接我?” 林疏月见脸满脸不解的表情,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裴行渊目露迷茫。 他确实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时日。 因为最近太忙了,饶是他早有准备,也忙得晕头转向,不知天地为何物。 林疏月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在意这种小事。 她不由得有些无奈,叹道:“今天是中秋啊,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裴行渊一震。 他掀开车窗往天上看去,果然,是满月。 原来,已经到中秋了啊。 想当初,他刚重生过来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 如今晃眼一过,小半年都过去了。 裴行渊笑道:“我真忘了,既然如此,那今晚我就不回衙门了,咱们回家。” 他说着,握住了林疏月的手。 林疏月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跟随着一起颤动的,还有她的心。 “回家”两个字,在她这里并不陌生,毕竟她有哥哥弟弟,有父母亲人,她还有自己的家。 可是裴行渊呢? 裴行渊没有家了,而他现在,对她说出“回家”这两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心里好像不期然的就生出甜丝丝的感觉。 林疏月微微偏头,悄悄弯起了唇角。 大约两刻钟以后。 马车在裴府门前停下。 裴行渊先下去,随后朝林疏月伸出手来。 林疏月握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只见裴府门前已经挂上了新灯笼,管家老肖还带着人在门口等着,看到裴行渊回来,他满脸堆笑的道:“大人回来了,府中一应布置已经准备妥当,院里摆了月饼和甜酒,您今晚可以赏月了。” 裴行渊挑了挑眉,看向林疏月。 “这也是你吩咐的?” 林疏月微微歪头。 “你不会嫌我多事,自作主张吧。” 裴行渊笑道:“当然不会。” 事实上,他很满意。 那颗心在尘世上独自飘零了太久,如今忽然有了家的感觉,让他备感温馨。 院中。 林霁风已经吃上了。 连同春晓碧柳还有流霜三人,也跟着吃吃喝喝。 林家没大没小,到了裴府上也传染了这种风气,见到裴行渊过来,林霁风大笑道:“裴大人,你回来晚了,这美酒和月饼 ,我可是先享用上了。” 裴行渊并不跟他计较。 他笑道:“林二公子请便。” 随后,在林疏月的引导下入坐。 几人都坐定了,林疏月叫管家老肖也过来坐到一起。 在这样的团圆佳节,人多了才热闹嘛。 老肖不敢。 裴行渊见状,也不愿意破坏气氛,而且老肖这么多年一直陪着他,也确实是没有功劳都有苦劳,他早已将对方当成家人看待,便也吩咐道:“坐下吧,一起吃。” 老肖见状,这才坐下了。 林霁风端起酒杯,对所有人道:“今日中秋佳节,某在这里敬大家一杯,祝大家福乐安康,永远健康!” 说完,自己先一饮而尽。 众人都笑着,也都喝了杯中的酒。 裴行渊环视一圈众人,却莫名的觉得少了点什么。 片刻,他想了起来。 转身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 那人领命出去了。 随后,裴行渊才侧身对坐在旁边的林疏月低语道:“你还没有见过我义父,他养我长大,扶持我照顾我,对我有再造之恩,今日既然是中秋佳节,团圆之日,万万没有我们在这里庆祝却将他老人家孤零零扔在屋里的道理,所以我派人去请他了,还望你和二公子不要介意。” 林疏月笑道:“我们当然不会介意,莫说这是在你府上,就算不是,请他老人家过来也是应该的。” 裴行渊微微笑起来。 林疏月又道:“以后你也别二公子二公子的叫了,听着怪生分,也挺别扭,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吧。” 裴行渊看了一眼林霁风。 眸中若有所思。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微勾起唇角,看着林疏月那张清丽可人的脸,轻笑道:“要不……我便随你一起,唤他二哥吧?” ------------ 第188章 是否有意 林疏月一愣。 随即脸上爬满了绯色。 她本就长得娇俏可人,这会儿满脸通红的样子,更加显得娇艳欲滴,如一朵任人采撷的花。 裴行渊也确实狠狠动心了。 想有孟浪之举,却碍于还有旁人,只能强自忍下。 他这边忍了,林霁风那边却不肯放过他。 林霁风早就察觉这裴行渊对他妹妹意图不轨,这会儿两人挨得极近,瞧着自家妹子那满脸飞红,欲拒还迎的羞怯样子,林霁风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顿时笑道:“裴大人,我还在这儿呢,你俩能不能克制一下?” 裴行渊一顿。 林疏月本来就害羞着,听林霁风这么一说,顿时瞪了他一眼。 林霁风没头脑的被自己妹妹瞪了一下,顿时如同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所谓女生外向。 还有一句,女大不中留。 他今日算是全部领教过了。 裴行渊不慌不忙的笑道:“二哥这是哪里的话,中秋佳节,家人团圆,我与月儿说几句话而已。” 林霁风:“???” 什么什么? 什么玩意儿?! 二哥? 还月儿? 他瞪大了双眼,瞪着裴行渊。 不是,他允许他叫二哥了吗?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月儿的? 林霁寒不由得又看向林疏月。 林疏月有些尴尬 ,同时还有些心虚,所以将目光撇开了,不敢与二哥对视。 林霁风这下子算是全明白了。 好嘛好嘛,这两人成了一派,敢情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林霁风不由得有些吃味。 虽然说,早在来京城之前,林家所有人都已经知晓,林疏月对裴行渊是有情的,裴行渊对林疏月也有意,两人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加上,虽然大家都有默契,但这事儿始终没过明路,裴行渊也没有正正式式,规规矩矩的向林家正式提起,他还是担心自家妹妹会吃亏。 想到这儿,林霁风不由得又看了林疏月一眼。 林疏月又岂能不明白二哥在想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端着一杯酒走向林霁风。 “二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一直包容我,保护我。” 林霁风轻咳一声,顿时不自在了。 “那什么,自家兄妹,如此客气做什么?” 说是这样说,却是将酒也喝了,唇角也翘起来了。 林疏月勾了勾唇角。 几人又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随后,就见下人将裴炎带过来了。 所有人立马起身。 “义父。” “裴督公。” 几人各行各的礼。 裴炎笑着看向众人,目光在林霁风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林疏月的脸上。 他笑眯眯的弯起了眼睛。 “想必这位就是林姑娘吧,一直听渊儿说起你,你帮了他的大忙,我却无缘得见,更是没办法当面感谢,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他说着,竟然径自向林疏月跪了下来。 “多谢林姑娘高义,带来那份遗诏,能替献太子沉冤得雪,老身在这里替献太子爷多谢你了。” 林疏月大惊。 其余人也是大惊失色。 所有人连忙涌上前,一起将裴炎给搀扶了起来。 “督公别这样,这只是举手之劳,你若是跪我那便是让我折寿了。” 林霁风也热心的道:“是啊,您身份贵重又这把年纪了,哪能跪我们,于情于理也应该我们拜您才是。” 说完,便要拜见老爷子。 裴炎见状连忙伸手将他托起。 “使不得使不得。”他看上去煞是激动,望着林疏月与林霁风的眼睛里涌满了浑浊的泪花儿。 他动情的感慨道:“若非你们,这遗诏将永不见天日,介时即便渊儿他起事成功,献太子的污名也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只有这遗诏,才能还他的清白,才能召告世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今那位圣上,又是如何坐上这龙位的,所以,这是再造之恩啊。” 林霁风和林疏月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他们明明是权衡利弊后才做出的结果。 在老爷子这儿,倒是成了高义。 林疏月实在有些愧疚和汗颜。 裴行渊也不愿意让大家尴尬,便扶着老爷子道:“义父,请入座吧,大喜的日子别让大家都站着,您这身子站久了也不好。” 裴炎点了点头。 一群人这才又重新入座了。 裴炎仍旧还是敬了林疏月和林霁风两杯酒,两个后辈都连忙喝了。 然而下一秒,却又听裴炎道:“渊儿啊,你这事办得不够好。” 裴行渊挑眉。 林疏月和林霁风都是一愣。 就听裴炎道:“林姑娘千里涉险,冒死为你送来这遗诏,对你可谓是有涌泉之恩,你怎么就不知道报答呢?” 呃…… 裴行渊愕然,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义父的意思是……” 果然,下一秒,就听裴炎说:“大恩大德,无以言谢,当以身相许才是啊。” 裴行渊:“……” 林疏月:“……” 林霁风:“……” 在场其余人:“……” 裴行渊尚且还算了解裴炎的性格,因此稍微淡定一些。 而林疏月向来容易冷静,虽然也被裴老爷子这话给噎了一下,但到底还是镇定下来。 唯有林霁风,没忍住,“噗嗤”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他不停的咳嗽。 立马就有丫鬟送上来热毛巾,林霁风接过,擦了擦嘴,才道:“老爷子,你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裴炎嘿嘿一笑。 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再没有了外人印象里那冷漠无情,苛刻严酷的模样。 就好像人世间最普通的一位老人似的。 林疏月红了红脸。 裴行渊倒是饶有兴致。 “我倒是想,也看人家给不给这个机会。” 裴炎立马目光灼灼的看向林疏月。 他不看还好,他这一看,林疏月的脸烧红得都能烫熟一个鸡蛋了。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要说她不喜欢裴行渊吗? 那当然是喜欢的。 可是…… 就这样直白的问,让她怎么好意思说? 大约也瞧出了她的羞赧,裴炎笑眯眯的温声道:“林姑娘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是个糟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或许等献太子爷身上的污名一洗清,我老头子就双腿一蹬,去见我的老主子了。” “你们也知道,接下来京中怕是有一场血雨腥风,老头子我不怕死,就怕临死前,还不能看到渊儿成家,林姑娘,我知道我这样问你有些冒昧,可还是想得你一个准信儿,你对咱家渊儿,有没有意思?” “若是有意思,咱这就准备聘礼,让渊儿上你家提亲,若是无意,老头子我虽然遗憾,却也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 林疏月:“……” ------------ 第189章 变故突生 她一时间有些怔然。 总觉得裴炎这话问得有些奇怪。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察觉到了。 一个个都不解的蹙起眉。 裴行渊沉下脸道:“义父,你在胡说什么?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裴炎讪讪的笑了笑。 他也想如此。 可惜…… 林霁风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遂打了个哈哈,笑道:“行了,中秋佳节,咱们不说那些,喝酒喝酒!” 说完,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开始畅饮,谁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更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就好像刚才那场问话不存在一般。 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有些话既然问出了口, 就不可能当作不存在了。 吃完宴席,众人各自散去。 裴行渊叫丫鬟扶着裴炎去厢房里休息,裴炎却坚持要回自己的住处。 裴行渊拗不过,只得亲自送他到门口。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了。 裴炎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咳,就咳出了好多血。 然后便是眼前发黑,身子发软,止不住的往下倒。 裴行渊脸色大变。 “义父,义父。” 林疏月一直跟随在裴行渊的身边。 见状也很惊讶,快步上前,道:“快,把他扶去厢房,我叫追影去请大夫。” 裴行渊很忌讳府中有外人存在。 所以,他没有养府医。 府中的下人也是经过严格筛选,秘密培训的。 此刻,听到了林疏月的话,他立马反应过来,点点头,弯腰一把抱起裴炎,就大步往厢房而去。 林疏月立马叫来追影,让她想办法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 追影很快就去了。 追影之所以叫追影,不是因为她超绝的杀人技,而是因为她轻功很好,快如残影。 叫她去请大夫,是最快的。 吩咐完以后,林疏月也跟着进了厢房。 只见裴老爷子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裹着他枯瘦苍老的脸,脸上的气色看上去很差,有油尽灯枯之象。 林疏月心里微惊。 不知道这位老督公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她也能看得出来,裴炎这身子,不是一朝一夕就变得这么差的,只怕是年月已久,只是他隐瞒不报,所以众人才不知道而已。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 追影总算到了。 她提着大夫的衣领,将大夫一把拉进了门。 大夫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嘴里一直不停喊着:“诶,慢点慢点,急什么慌什么?” 追影没好气的道:“就你推三阻四,要不是你犟着不肯来,我早把你带到了。” 说完,把他往床前一推,“赶紧看。” 大夫长着一双吊梢眼,眼珠子活似老鼠的眼睛,不停的四下乱转。 裴行渊见状,冷着脸道:“快看看他怎么回事!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弄死你。” 他也看出来了,这大夫不太老实。 怕他不肯认真为裴炎看病,不得不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威慑对方。 果然,就见大夫缩了缩脖子,乖乖拿着药箱,在床前坐下来。 他诊了诊脉,又翻动了下裴老爷子的眼皮,最后看了下他的舌头。 一脸嫌弃,却又凝重的开口。 “怕是不成了。” “你说什么?”裴行渊顿时大怒。 一把揪起大夫的衣领,就要发火。 大夫唉呀呀乱叫起来。 “干什么?你干什么呀?天子脚下,你还有没有王法?大半夜的把我拉到这儿来,我不过是说句实话,怎么还动起手了?” 说完,又意有所指的看了追影一眼,骂道:“一群粗鲁人。” 追影冷着脸不说话。 裴行渊身上煞气却骇得几近能吃人。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过是随意看了两眼,就说他不成了,哪里不成了?你给我好好再看看!” 林疏月见状,也出声道:“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吧,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你确定你要这样敷衍了事?” 大夫:“……???” 什么?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 那这里岂不是…… 意识到什么,他的脸色一变。 再看向裴行渊的目光就不由带着一股惧怕和恐慌。 刚才追影把他拎进来时,走的是后门,还是翻墙进来的。 因为追影要赶时间,来不及走正门了。 翻墙再飞进来,比较快。 所以,他确实没有看到门上的牌匾,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经林疏月一提醒,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群人不好惹,今晚若是不好好诊治,也许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也因此,原本因为对追影态度的不满而引发的怒火,也悄悄的散了。 他再一次郑重的托过裴炎枯瘦的手,轻轻的搭上他的脉象。 只是这一次,依旧是眉头紧拧。 而且那眉,是越拧越紧。 林疏月看着大夫越来越紧皱的眉心,心里也很不安。 她太知道在裴行渊的心中,裴炎意味着什么,又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 因为知道,所以她很担心。 担心裴炎真的出了什么事,会影响到裴行渊。 担心裴行渊会因此而做出什么傻事。 再想到刚才在宴席中,裴炎所说的那些话。 就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了似的。 她心里的不安感渐渐浓烈,就在这时,大夫缩回了手,叹道:“请恕草民无能为力,几位既然是京中大官,便请宫中的太医过来瞧瞧吧,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说完,便起身朝着裴行渊拱了拱手。 裴行渊整个人都狠狠一震。 呆立在那里。 林疏月见状,也意识到这位大夫恐怕是没有办法了。 她对春晓使了个眼色。 春晓会意,便上前示意大夫跟她走,两人走到门外,春晓从袖中掏出一锭足足有五十两的银锭子给他,沉声道:“劳烦闭紧嘴,这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大夫在京中问诊多年,虽然所赚银钱颇多,却也没有一次就赚到五十两的经历。 他看着手里的银锭子,不由两眼放光。 对于裴行渊和林疏月最后的一点不满也没有了。 他笑着连连点头,不停的说着:“小老儿明白,小老儿一定什么也不说。” 春晓这才让府中的下人送他出去。 这边送走了大夫,厢房内,裴炎还在昏迷着。 林疏月见裴行渊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苦之意,她走上前,轻叹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先别担心,现在时间太晚了,找不到好大夫,我瞧刚刚那位大夫也是江湖庸医之流,他的话当不得真。” “不如我们等明天一早,直接进宫去请太医,相信有太医出手,老爷子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裴行渊还没来得及说话。 这时,床上的人却幽幽开了口。 “不必了……” ------------ 第190章 督公病重 说话的人是裴炎。 原来,他不知何时早就醒了。 只是因为身体太沉重,眼皮也太累了,所以掀不开而已。 如今,他费力的掀开眼睛,朝着裴行渊伸出手。 裴行渊连忙上前接过,就听到裴炎气若游丝的道:“你们不用为我请太医,早在我生病之初,我就已经私下里请太医看过了。” “太医说我这是内虚之症,我这把年纪了,活了这么多个年头,年轻时也是在刀光剑影里度过,说个不中听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头子我的福份,所以即便我此刻死了,也算寿终正寝,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这话一出,林疏月却只觉得心酸。 裴行渊更是绷不住。 “义父,你别说胡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暗沉的沙哑。 他与裴炎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从小到大,就是这位老公公陪在他的身边,对他精心教导,悉心陪伴。 小时候有人嘲笑他,骂他是小阉狗,他很介意,追着那群小孩打,把好几个大官家里的孩子都打伤了。 人家父母找上门,裴炎就端着官架子道:“就算是我儿打伤的又如何?不过是几钱医药费,当谁赔不起似的?” 当下便赔了钱了事。 然后,他再去朝堂上给人家难堪。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知道了,他是护着裴行渊的。 再加上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是对方骂人在先,裴行渊还手,实在不是他的错。 只是裴炎从来不提这事,因为其实人家骂得也对,他就是个老阉狗,那他养的孩子,被骂作小阉狗也没什么不对。 他知道裴行渊心里难受,所以他不提,裴行渊也不提。 还是后面慢慢大了,裴行渊自己才醒悟过来。 不管人家骂他什么,只要没有当着他的面骂,他便可以装作听不到。 因为听不到,所以不生气。 不生气,自然也就懒得计较了。 反倒是那些人,背后骂他小阉狗,当面却要不停的恭维他,讨好他,为了能从他手里讨得一点好处,对他可谓是极尽谄媚奉承之能事,看上去,更像是一条条令人厌憎的哈巴狗。 所以,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被裴炎养。 想反,他觉得很幸运。 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虽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却用实际行动支持着他。 不管他在哪儿,做什么事,总有这样一个人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所以,裴行渊对裴炎不仅有感情上的依赖,更有感激。 裴炎看到裴行渊悲伤的模样,很是心疼。 “按理说,我也应该叫你一声少主子。” 裴行渊嘶哑着声音道:“义父,别胡说……” 裴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下去。 “可我这些年陪着你,亲手把你养大,对你的心思,倒不似主仆了。” “说句僭越的话,我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一生注定没有子嗣,临老了有你送终,我也是欢喜的。” “你称我一声义父,我便如同尝到蜜糖,为你赴汤蹈火,虽死也心甘了。” “只有一句,我若死后,剩你一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哪怕我到了地下也是不安心的。” “我知道我大限将至,没法儿看到你成亲,只希望你能定下来,哪怕安我的心也好,让我、咳咳……让我不至于……害怕你……” 他说到后面,剧烈的咳嗽起来。 裴行渊连忙去拍抚他的后背。 让他别说了。 林疏月站在旁边,对于裴老爷子的担忧,已经心中明了。 身为长辈,也有不同的身份和境遇,但所担心的事情都是共通的。 无非就是怕自己死后,事情生变,林家若不是铁了心与裴行渊站在一起,后面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他既是担心裴行渊的终身大事,又何尝不是想为他再上一道保险。 将两人彻底绑死! 林疏月看出了裴老爷子的私心。 但是很奇怪,她并不反感。 或许是因为她对裴行渊也有情,或许,是她活了两世,已经不如前世那般幼稚。 这一世,她更能体谅一位即将逝世的老人的担心。 总之,她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应承下来。 “裴督公请放心吧,我与他……” 她看了裴行渊一眼,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若他不负我,我必不负他。” 裴炎精神一震。 就连裴行渊的背影也僵了一下。 他转头,目光深深的看进林疏月的眼中,林疏月毫不避讳的与他直视。 裴行渊便觉得如一桶热油泼过他的心中,让他的整颗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裴炎十分激动。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 “林姑娘,林姑娘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 “可没有长辈见证,这话又如何当得?” 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林疏月默了一下。 裴炎这是在担心,她做不得林家的主,也做不得她自己的主。 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儿家。 于终身大事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林家父母不同意,不管她对裴行渊多有情意,也确实是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 而于公事上来说,就算她想支持裴行渊,如果林家那边反水,只怕她也难做。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林霁风的声音。 “我作证。” 林霁风手里抱着剑,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衣,整个人显得无比挺拔,威风凛凛。 如他这般男儿,其实不应该流落成江湖草莽之间,而应该高居庙堂,为国尽忠,为君效力。 只可惜,因为当今圣上的自私与小气,林家全族都被埋没。 有才华不能施展,有能力无处可用。 就如同这些年的谢家一样。 谢家虽是包藏祸心,心术不正的人居多,但诸如谢道亨与谢知节之流,又焉不是能用之辈? 可是,就因为安成帝的一己私心,这些人都被压得死死的,不管书读得再好,武功练得再高,脑子再聪明活泛,最终也只能寂寂无名,得不到施展。 林霁风之所以会站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林疏月。 也是为了整个林家。 想为林家博一个未来,为自己挣一份前程。 裴炎精神一震。 虽然他也不确定,林霁风说的话有没有用,他能不能替整个林家做主。 但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林霁风连忙上前几步,把他的手握住了。 裴炎的眼中含泪,道:“好,好孩子,谢谢你了。” 谢谢你没有抛弃我的渊儿。 谢谢你们全心全力的支持他。 即便别有所求,只要能帮助裴行渊成事,一切他都不在乎了。 林霁风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没有办法说裴炎什么,只能道:“老督公请放心吧,我们既然把遗诏带来了京城,就已经选择了立场,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裴炎闭了闭眼。 半响,才激动的说:“好,好。” 有他们在,他就放心了。 ------------ 第191章 如胶似漆 到了后半夜,裴炎还是睡着了。 经过这一折腾,大家都没有了睡意。 林疏月问裴行渊:“要不明天还是去请个太医,或者叫福仙姑姑来京中一趟,怕就怕山高路长,福仙姑姑赶到时就太晚了。” 裴行渊却摇了摇头。 “不晚。” 他让福仙姑姑走水路,能早两天到京城。 而宫里的太医…… 虽然说他们也有自己的人,但那到底是宫里的,他用着还是不太放心。 林疏月见状,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裴行渊却忽然叫住了她。 “林疏月。” 林疏月回头,对上他一双复杂的眼神。 她微微偏头,用目光询问:“有什么事?” 裴行渊动了动嘴唇。 好半响,才艰难的开口:“今日我义父只是担心我,他说的话,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林疏月:“……” 她的目光顿时沉下来。 脸色也变得有些疏离与冷淡。 林疏月转过身来,冷笑道:“原来堂堂裴指挥使,也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之辈!” 裴行渊一噎。 他微微低头,叹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 林疏月真的生气了。 先前在裴炎的病床前,二哥已经亲自答应了裴督公,从今往后,林家与裴行渊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而她…… 而她也彻底表明了心迹,从今往后,只要他不负她,她便永不负他。 可他现在却说这些话? 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她了吗? 还是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 不喜欢她可以早说,又何必等到现在? 她林疏月活了两世,也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林疏月越想越气,脸色也就越来越冷。 裴行渊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想反,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或许从前世开始,又或许是这一世的相遇,总之我早已对你情根深种。” “可是你要明白,我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遗诏我已经收到,这件事除了你我与义父之外,再无别人知晓,林家大可不必陪着我趟这一条血路。” “我可以答应你,若我事成,必有林家一份功劳,若是……” 若是不成…… 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他没有遗憾。 而林家也可以继续偏安一隅,做些生意,哪怕仍旧是商户,却也好过给他陪葬。 林疏月一听他这话,就直接给气笑了。 她毫不犹豫,走过来,就打了裴行渊一巴掌。 裴行渊被打懵了。 不得不说,饶是他活了两世,被剑刺过,被刀砍过,被鞭子抽过,被各种酷刑折磨过,但就是没有被人扇过耳光。 所以,他一时间怔在那里,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林疏月看他呆愣愣的,不解气,又给了他另外半边脸颊一下。 这一次,裴行渊反应过来了。 当林疏月还要再打第三下的时候,他抬手,握住了林疏月的手。 一双俊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林疏月冷笑,“我打醒你啊!”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自以为成全别人牺牲自己,人家就会感谢你是不是?可我告诉你,你把我林家看扁了!” “我们站到了你这边,就不是说说而已,我们可以出钱,可以出力,可以交出遗诏,那么事后所分的功劳,也是我们应得的。” “我们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不劳而获,不是趋利避害,正是因为我们知道这里面的风险,所以才由我亲自送遗诏进京,我们要的是堂堂正正回到这京城,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家不是孬种,要告诉所有人,林家有后!” 裴行渊呆呆的站在那里。 林疏月的声音振聋发聩,响在他的耳边,震得他的耳膜微微作响。 他确实小瞧林疏月了。 也确实小瞧了林家。 但他…… 他也是关心则乱,不想让她跟着涉险。 裴行渊知道自己错了,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又会继续挨打,只能闷声道:“好,我知道错了。” 林疏月还是生气。 “真的知道错了?” “嗯。”裴行渊抬起一双无辜的眼,认真的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疏月对上他的眼神,这才感觉胸腔里的气消了一些,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手劲儿挺大的。 刚才因为生气,也确实没有收力。 此时,裴行渊的两边脸颊红红的,再配上他那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好不可怜。 她忍不住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 在上面摩挲了一下,轻声问:“疼不疼?” 裴行渊顿时如孔雀开屏似的笑了起来,“不疼,你还可以再多打几下。” 林疏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气归气,怪归怪,她现在挺心疼的。 于是,她凑上前,对着他的脸颊轻轻的吹起气来。 秋夜微凉,女子呵气如兰,微凉的清风拂过他的侧脸,如羽毛划过,又如柳叶拂过,更如那情人的低声呢喃,不仅挠得脸上痒痒,心里也紧跟着痒了起来。 裴行渊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清林疏月脸颊上细小到几乎微不可见的绒毛。 她的眉眼是那么漂亮,鼻子小巧而微挺,连耳垂都是漂亮的。 微微撅起的红唇,轻轻的吹着风,原本是为了给他止痛,但此刻落在他的眼里,却更像是一种邀请。 邀请他采撷。 裴行渊没忍住。 侧过头,就对着她的唇亲了下去。 林疏月愕然的睁大了眼眸。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伸手圈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胸前一带,她便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抱着她,带种一种虔诚和膜拜的态度,认真的亲吻起来。 林疏月觉得指尖有些酥酥麻麻的。 连头皮都泛着一阵麻意。 她虽然活了两世,也曾爱过一个男人,可是严格算起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第一次跟男人如此亲近,这是她活了两世的初吻。 裴行渊又何尝不是呢? 男人刚开始找不到诀窍,虽然动了情,动作却是笨拙又生疏。 好在这方面男人仿佛天生就有天赋,没过几息,也就找到了规律,吻得温柔又仔细。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林疏月眨了眨眼,原本想要推开他的,但是男人却轻轻离开她的唇,低哑道:“别动。” 略显霸道的语气。 只是极短的两个字,便让林疏月的尾椎骨一阵发麻,身子发软。 裴行渊紧紧的搂着她,两人重新加深了这个吻,慢慢的,林疏月也不害怕了,她想,既然她选择了他,那便不要害怕,这件事,他欢喜,她亦欢喜。 月光皎洁,满月如银盘,将清辉洒向大地。 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晃着墙上的影子,如胶似漆。 春晓和碧柳刚打好热水,准备去林疏月的房间,却不料刚拐过走廊就看到了这一幕,春晓惊呼出声:“啊呀……” 却很短促,因为下一秒就被碧柳捂住嘴,拖回去了。 ------------ 第192章 谁能救他 碧柳捂着她的嘴,竖起食指在唇边用气声道:“嘘,别发出声音。” 春晓用力点头,碧柳这才松开她。 两人蹑手蹑脚的从墙边探出头望过去,却发现原本站在廊檐下的那对碧人已经不见了。 春晓颇为遗憾。 “小姐怎么跟裴大人……” 她脸蛋红红,有些不好意思说。 碧柳倒是觉得没什么。 反正小姐和裴大人也已经定下了,两人情之所至,只是亲吻而已,又没有滚到床上去,怕什么? 反倒是她们,不该打扰了小姐的好事。 碧柳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对春晓道:“行了,我们赶紧走吧,再等一会儿水该凉了。” 春晓这才点点头,两人一起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 林疏月早就坐在那里等她们了。 她自己卸了钗环,坐在梳妆台前。 春晓和碧柳进来后看到她,有些惊讶。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您怎么还先我们一步?裴大人呢?” 后面这句话是春晓说的。 碧柳顿时瞪了她一眼。 春晓向来没脑子,嘴比脑子跑得快,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林疏月倒是没什么。 刚才她和裴行渊听到声音,就停住了,也知道那墙后面是春晓跟碧柳。 两人到底是没有经验,当下也很羞涩。 林疏月便让裴行渊回去,自己也先回了房。 所以,她要比春晓和碧柳快上一步。 春晓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姐,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漱吧。” 碧柳也道:“我来帮您更衣。” 林疏月站起身,并没有提刚才的事情。 碧柳替她换了衣服,春晓又伺候着她洗了脸,见春晓一直脸蛋红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到时候把自己憋坏了,我还得出钱给你治病。” 春晓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 “哦?”林疏月挑眉,“你高兴什么?” 春晓道:“高兴咱们家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啊。” 林疏月:“……” 碧柳闻言,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春晓傻呵呵的,还在笑。 林疏月嗔怪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若是嫁了人,就把你带过去陪嫁,当通房丫头。” 春晓顿时脸色一变。 “不要啊,小姐,我、我陪嫁可以,可是、可是通、通……” 林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虽然说,这世道女子嫁人,带两个通房丫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林北望与施韵柔都舍不得女儿受委屈。 当初,林疏月要与谢知凛成亲时,林家也是提出了条件的。 十年之内若无生产,才能允许谢知凛纳妾。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有生产,女方无过错之下,谢知凛不可纳妾,更不可添置通房。 这个条件,在当下时代看起来有些苛刻。 但是林家人无所谓,他们虽然是商户,却也有自己的风骨,如果谢知凛不同意,那这门婚事不结就行了,他们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如林疏月这般有才有貌的女子,也不缺好人家。 最终,谢知凛同意了。 可是最后却食言而肥,自己没有做到不说,还生出那般歹毒的心肠…… 林疏月原本也是开玩笑。 故意吓她的。 见春晓害怕了,她顿时笑道:“行,不当通房丫头,那就留你在身边当老婆子,一辈子不出嫁。” 春晓顿时笑道:“那奴婢倒是愿意的。” 碧柳一边替林疏月整理着床铺,一边闻言笑道:“那小姐可是宠着她了,她这性子去了哪家不被婆婆挑刺,也就跟在小姐身边,小姐能宠着她惯着她,让她一个丫鬟身份倒是养出了千金小姐的架子。” 春晓朝碧柳吐了吐舌头。 林疏月也跟着笑起来。 “咱们春晓虽然顽皮了点,但可没那么大的架子,明明是人美心善,活泼可笑,人见人爱才是啊,对不对?” 春晓喜滋滋的点头,“小姐说得是。” 碧柳瞧她一副得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林疏月打趣归打趣,却不是真的想把两个丫鬟留在身边一辈子当老婆子的。 毕竟她们都是人,是人就不能不想成亲,别看春晓现在说得欢,有好几次,她都发现她在偷偷打量跟在青玄身边那几个长得比较俊美的锦衣卫呢。 现在局势紧张,她不好提这些事。 寻思着等事情尘埃落定,到时候再说。 总要挑个让她们喜欢的。 林疏月这样想着,便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睡了。 夜深人静。 林疏月这边睡得安稳而平静。 但是另一边,天牢里,谢知凛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你说什么?恩国公死了?” 他死死的用双手扒着栏杆,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坐在对面的八角桌前正喝酒吃肉的狱卒见状,得意的说:“可不是?别以为我们在骗你,就是刚刚传出来的消息,严和风因为绑架沈相国,已经被就地处决了,你还等着他救你出去呢,呵,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谢知凛的脸色一白。 他不停的低声呢喃道:“不、这不可能。” 严和风怎么会绑架沈括呢?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互帮互助才对啊。 在这个危急关头,如果还没有把力量聚在一处,拧成一股绳,那就只有被逐个击破,最后溃败的结果。 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可为什么……最终还是会变成这样? 谢知凛快要崩溃了。 自从入狱以来,他就一直在等。 他告诉自己要耐心,一定会有转机,他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可是结果告诉他,没有机会。 连严和风都死了,就等于他最后的倚仗和希望也没有了,那还有谁能来救他? 谁能救他? 谢知凛的心中一阵绝望。 但是绝望过后,他又升起一腔孤勇。 他不相信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逃出去的可能。 想到这儿,他看向那几个正在喝酒吃肉的狱卒。 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早上。 狱卒过来放饭,谢知凛吃过饭后,忽然就发生了肠绞痛。 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就仿佛要随时死掉一样。 他是重犯。 又是因为吃了东西,才发生腹痛的。 狱卒不可能不管。 毕竟,他的罪名现在还没有定,如果就这样死在狱中,小到狱卒,大到管这卒鉴于的刑狱官,都要负上责任。 于是,狱卒们不敢大意,立马把他抬出去送去医馆。 也就是在去医馆的路上,谢知凛忽然抢过狱卒腰间的配刀,在砍翻一个狱卒之后,跑路了。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 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所以直接到了沈括的家里。 谢知凛并不是去报仇的,他没有那个勇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杀得了沈括。 他是想去找沈纤纤,想找她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是沈括杀了严和风。 ------------ 第193章 带她逃走 相府。 沈纤纤也是刚起床。 这段时间她的心情很不好,刚起来,就坐在窗边垂泪。 沈夫人姓孙,知道女儿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便过来安慰。 沈纤纤低伏到母亲的怀中,痛快哭诉。 她对谢知凛是有情的。 而且,她也已经委身给谢知凛了。 这是父亲立下的一场豪赌,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 可现在,她赌输了。 父亲的官位尚且难以保住,她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儿家,又是二嫁,以后即便是跟随父亲回了老家,又该怎么做人? 沈家的内部,可不像是林家那般和谐团结。 林疏月作为和离妇,不管有没有失身,回到娘家以后,都能得到哥哥弟弟们的支持。 她不怕。 可是沈纤纤不一样。 沈括一共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偏偏两个儿子都是姨娘生的。 正室孙氏并没有生下儿子,所以如果谢知凛没有成功,她不仅没了前程,说不定以后还要仰仗两个庶弟生活,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庶弟也不可能像亲弟弟那样愿意照管她。 说不定…… 说不定到时候随便找个草莽村夫,就把她嫁了。 一想到自己悲惨的前程,沈纤纤就哭得不能自己。 孙氏也心疼。 但她是个内宅妇人,而且是没有什么主见的那种。 这些年,她连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生出来,便更是让沈括厌弃。 平常都是小妾管家,而她幽居于佛堂,已经很久没有出来管事了。 这一次,若不是沈纤纤出事,估计她也不会出来。 孙氏安慰着沈纤纤道:“别怕,终归你爹被摘出来了,咱们家还有退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对不对?” 沈纤纤哭诉道:“我完了,娘,以后恐怕没有人肯要我。” 孙氏轻声安抚着:“我们纤纤贤惠通达,又长得人比花娇,怎么会没人要?大把的好儿郎等着我们纤纤挑呢。” 沈纤纤却摇了摇头。 “不会的,以前他们看在爹的面子上,才巴结我几分,如果爹失了势,他们未必会拿正眼看我。” 孙氏沉默下来。 是啊。 人走茶凉。 这世上之人,熙熙攘攘,皆是为利来,为利往。 没有利益的时候,又有谁还肯多看两眼沈家? 她一时默默无言。 沈纤纤见状,只觉得自己前程灰败,一时间伏在孙氏的怀中哭得更大声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沈纤纤哭累了,方才收了眼泪。 孙氏又安抚了她几句,让丫鬟过来伺候她洗了把脸,确定沈纤纤暂时没事了,这才离去。 等到孙氏走了,沈纤纤对丫鬟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睡一会儿。” 她最近睡眠很不好。 晚上总是失眠到深夜。 后半夜就算睡着了,也很容易做噩梦。 噩梦中,谢知凛死了,她成了一个残花败柳,父亲兄弟们都嫌弃,母亲虽然想护着她,却苦于没能能力,最终她被冻死在一个寒冬腊月里。 沈纤纤很害怕。 害怕那样的梦境会成真。 所以,她现在急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办法,能改变她即将到来的命运。 但是她想不到。 只是觉得累。 累得筋疲力尽时,便又想睡觉。 丫鬟们都应声出去了。 沈纤纤自己回到床上,坐下后,抚摸着床上的锦被,想起自己与谢知凛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又不由暗自垂泪。 就在这时,窗户忽然“啪嗒”一声。 沈纤纤吓了一跳。 她转头看去,就看到谢知凛从窗户外爬了进来。 沈纤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差点失语。 “你、你你你你你……” 她指着谢知凛,半响才憋出一句,“你是人是鬼?” 谢知凛虽然是文人,但爬个窗户还是很轻松的。 他快步来到沈纤纤的面前,捂住她的嘴,然后“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鬼?” 他说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沈纤纤的玉手。 沈纤纤一愣。 手里的触感是温热的。 是人类应有的体温。 他是人!谢知凛逃出来了。 她的瞳孔不由瞪得更大。 谢知凛低声道:“我松开你,你别叫好吗?我确实是逃出来的,但我没有办法,严和风死了,如果我不逃出来,等着我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沈纤纤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谢知凛这才将她松开。 沈纤纤的一双秀眉微颦着,打量了谢知凛一眼。 谢知凛逃出来后,身上没有钱,还穿着囚衣。 他为了掩人耳目,就在城中的一家农户家里顺了套粗布麻衣,还洗了手和脸,把头发也收拾了一下。 但饶是如此,他现在的样子,与以前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仍旧有很大的差别。 沈纤纤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知凛便将自己逃出来的经过跟她说了。 沈纤纤皱眉。 为什么她觉得谢知凛逃出来得太容易了? 好像一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似的。 谢知凛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满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纤纤,我想问你,严和风真的是你爹杀死的吗?你爹是不是反水了?” 提到这个,沈纤纤的目光闪了闪,不敢与谢知凛对视。 片刻,她才“嗯”了一声。 谢知凛的脸色不太好看。 “为什么?” 沈纤纤道:“他绑架了我爹,想杀我爹。” “不可能,他没道理这么做。” 他记得之前严和风就已经四面楚歌,这个时候,他只有拉拢盟友的份儿,怎么会绑架盟友。 沈纤纤有些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 谢知凛沉默了。 沈纤纤都这样说了,看来,这是真的? 沈纤纤心里纵然是对谢知凛不舍,可是也知道,窝藏钦犯那是死罪。 她虽然也担忧自己的前途,虽然也不想让谢知凛死,但更不想被谢知凛害死,所以迅速说道:“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沈家不安全,如果被我爹看到你在这里,你就惨了,他一定会把你抓起来到皇上面前邀功的。” 沈纤纤说的是实话。 谢知凛也心知肚明,这是现在的沈括能干出来的事。 但是他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是以也不急着走,反而道:“纤纤,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纤纤微愣,不解的看着他,“什么忙?” 谢知凛道:“帮我准备一匹马,再准备一些银钱。” 沈纤纤一惊。 “你想逃走?” 谢知凛道:“对,现在除了这条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路了,纤纤,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咱们离开京城,离这里远远的,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与我们无关。” “以后不管是粗茶淡饭也好,荣华富贵也罢,我们都好好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怎么样?” 沈纤纤:“……” ------------ 第194章 无颜相见 她是喜欢谢知凛。 也因为谢知凛的死,而感到惊慌。 怕自己以后没有着落,怕自己无枝可依,无人可靠。 可是,她没想过要和谢知凛私奔。 因为她知道,私奔意味着什么。 先不说谢知凛逃出来以后,朝廷一定会派出大量的追兵追杀他们。 就算他们侥幸逃过了追兵,成功的活下来,没钱没权没势的生活,那也不是她能够过得下去的。 留在沈家,即便她有可能会被嫌弃,会有许多遭遇,但她毕竟明面上还是沈家的大小姐。 至少,在父母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还能过得不错。 沈纤纤不想走。 谢知凛也看出来了,眸光微暗,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你不愿意跟我走也没关系,我现在确实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你放心,等我安定下来了,找到事情做,我就来接你,到时候无论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都尊重你的决定,好吗?” 沈纤纤勉强笑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谢知凛大费周章的逃出来,是想到了什么给自己洗清罪名的方法。 毕竟她也听父亲说过了,谢知凛并不是献太子之后。 他只是一个门房的儿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严和风在暗中捣鬼,他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只要他到皇上面前,开诚布公的向皇上说清楚,未必就没有活路。 可是没想到,他只是想逃。 沈纤纤心中失望,对谢知凛也就不抱指望了,低声道:“你要多少钱?” 谢知凛咬咬牙,报出一个数字。 “一千两银子。” 沈纤纤睁大了眼眸。 她看着谢知凛,像是看到了一个笑话。 “你说什么?你要一千两银子?” 谢知凛轻舒出一口气,道:“现在时间还早,监狱那边还没发现我逃出来了,等他们发现,一定会迅速全城搜捕,所以我必须尽早出城。” “我要先去买出城的文书,这一路上,还要吃穿用度,万一受了伤,还得买药治伤,我……” 沈纤纤直接给气笑了。 这一刻,多日以来对谢知凛的思念与感情,都在他懦弱的一声又一声中烟消云散了。 她冷笑道:“你可知道,你并不是献太子的儿子?” 谢知凛浑身一僵。 这件事,他听那些狱卒说起过。 但他不信。 他是从东宫出来的,严和风想利用他不假,却不可能伪造他的身份。 然而,沈纤纤才不管他信不信,径自道:“你只是一个门房之子,是严和风利用你,才导致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你只要去跟皇上说清楚,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并没有反意,我相信,皇上会放过你的,哪怕活罪难逃,至少死罪也能免了,这样总好过你做一个流亡之徒。” 谢知凛紧皱起眉心,不悦的道:“你怎么知道皇上会放过我?他那么恨我,那么忌讳献太子,一定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沈纤纤道:“那我也没有一千两银子。” 谢知凛一滞。 沈纤纤身为沈家大小姐,会没有一千两吗? 不可能。 他不相信。 想当初,他找林疏月拿银子的时候,几万两都是一句话的事。 沈纤纤怎么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谢知凛越发不悦起来。 “这算是我找你借的,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的。” 沈纤纤的表情越发嘲讽。 “还给我?你拿什么还?” “一个亡命之徒,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你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要还我?” “你可知道,这市井之中,普通人家一家四口一年的收成是多少?” “想必你不知道吧,我知道。” “普通市井人家,一年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这还是收成好的时候。” “若是碰到那收成不好的时候,那便只有十几两,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还钱了。”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从京城逃出去以后,打算做什么?又要怎样赚钱,赚多少,才能凑够一千两银子还给我呢?” 谢知凛满脸惊愕。 他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失望的说:“纤纤,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市侩,就凭我们之间的交情,你跟我算这笔账?!” 沈纤纤也不想这样。 但谢知凛无知无畏的样子,实在让她生不起半丝同情心来。 甚至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为什么会看上他。 难道真是被父亲洗脑了,或是被猪油蒙了心? 谢知凛见她不说话了,也怕她真的不管自己,遂退了一步道:“八百两吧,你给我八百两,我现在立马就走。” “实在不行,五、五百两也可以。”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谢知凛已经是满脸通红。 就算他在牢里,也没有这样低三下四的时候。 沈纤纤却冷声道:“我只有二百两,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 说完,到底还是从箱笼里掏出二百两的银票,递到他面前。 谢知凛咬了咬牙。 最后,还是将那二百两的银票接过来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纤纤,心中暗恨这个女人的冷漠无情。 片刻,便拿着银票离开了。 殊不知他才刚走到大门口,沈括就带着一队人马,截住了他。 “谢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谢知凛满脸惊愕,不敢置信的看向站在沈括背后的沈纤纤。 “你出卖我?” 沈纤纤咬了咬唇,一脸的愤恨之色。 “我没有。” 是父亲走到她门外的时候,刚好看到谢知凛离开,这才叫了人过来一起抓他。 但是谢知凛却不肯相信。 他呵呵的冷笑起来。 “好啊,沈纤纤,我没想到你这么无情,今天栽到你手里,我认了,但是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纤纤脸色一白。 沈括笑眯眯的道:“我们有没有好下场,就不劳谢公子费心了,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我要把他送到皇上面前立功。” 希望皇上看在他替他抓住谢知凛的份儿上,允许他将功赎罪,赦免他的罪过。 谢知凛根本没办法逃。 没几下,就被一群护院给抓住了。 那几张银票,也落到了沈括手中。 沈括看了一眼心软的女儿,沉声道:“以后再这么糊涂,你就给我出家当姑子去!我沈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纤纤:“……”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 沈括懒得管他,让人押着谢知凛走了。 宫中。 皇帝听闻谢知凛越狱,满脸惊愕。 “什么?跑了?” “是啊。”徐公公压低了声音道:“是刑部大牢那边新传来的消息,说是跑到沈家去了,结果又被沈相国逮了个正着,后来就又把他送回了刑部去。” 安成帝有点不愿相信。 “不能吧,沈括如果真这么做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向朕邀功请赏?” 徐公公尴尬的笑笑。 “或许是因为沈相国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所以不敢再来见圣上。” 安成帝“唔”了一声,觉得也是。 如果他是沈括,他也没脸来见自己。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大手一挥道:“派人去唤沈括进来,对了,把裴行渊也叫过来。” “是。” ------------ 第195章 皇帝中毒 徐公公派人去了。 没过多久,就叫来了沈括与裴行渊。 皇帝看着沈括道:“听说谢知凛逃出去了,你又把他抓回来了,是不是?” 沈括道:“确实如此,微臣本是想为皇上尽忠,没想到会惊扰到皇上,请皇上恕罪。” 他说着,双膝跪了下去。 安成帝冷哼一声,并不吃他这一套,继而问裴行渊。 “好端端的,人关在刑部大牢里,怎么会逃出去?” 裴行渊拱手道:“微臣不知,微臣只负责禁卫军和锦衣卫,刑部是由章大人负责。” 章大人,是沈括的连襟。 这次谢知凛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若是没有被抓到,刑部所有人都会被问责,这位章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沈括立马叩首求情:“章大人日理万机,并不知道此事,更不是有意为之,还请皇上恕罪。” 安成帝倒是没想罚章大人。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这会儿见沈括一副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倒也大发善心,道:“行了,你起来吧。” 他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裴行渊,说:“既然人找回来了,就把他关到你锦衣卫的诏狱里去,别让他再逃了。” “是。” 裴行渊应是以后,安成帝就让他退下了。 等裴行渊走后,安成帝看着沈括。 “你这次倒是机灵,算你立了一功。” 沈括心中激动,连忙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子的份内之事,微臣不敢居功。” 安成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随即忽然问道:“上次你进贡给我的大补丹,还有吗?” 沈括一愣。 安成帝所说的大补丹,是他先前找道人炼制的,原本是抱着尝试的态度进贡给安成帝,并没有指望安成帝会服用,却没想到,对方会再次问起。 沈括的心里顿时燃起希望。 “有、有的,陛下用着可是得力?” 安成帝微眯着眼睛笑了笑。 “确实不错。” 他毕竟老了。 虽然说,年纪不算太大,今年刚好五十左右,但是这些年他声色犬马,纵情享乐,早已将他的身子掏空了。 平常看不出来,但在床上的时候,总显得有心而无力。 沈括进贡的那种丹药,吃完过后,会让他龙精虎猛。 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安成帝对此是很满意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急着降罪于沈括,而是让他苟活到现在的原因。 别以为安成帝不知道沈括与严和风的关系,这些年,他能把控朝堂,不是没有自己的暗探的。 只是,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括毕竟是文臣,虽然在清流一脉中有些威望与号召力,但破坏力与威胁都没有手握重兵的严和风强。 所以,他不急着处置他。 等到沈括彻底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再杀也不迟。 这样想着,安成帝道:“你把那些东西再送一些进来。” 沈括顿时满脸堆笑:“是是,微臣这就去办。” 于是,沈括也出宫了。 都没有等到下午,当天中午的时候,他就把丹药给送进宫里去了。 安成帝收到丹药后,果然十分高兴。 他当即召来两个嫔妃,趁着午休的时候,服用了一颗,准备与她们翻云覆雨一翻。 却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头痛欲裂。 心口也一阵绞痛,随即,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倒了下去。 两个嫔妃吓得骇然变色。 “陛下!” “陛下!” * 宫外。 裴行渊坐镇北镇抚司,余舟走了进来,挥退里面侍立的下人,然后走到裴行渊的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裴行渊动作一顿,冷嘲的勾起唇角。 “所以,沈括把那两枚丹药送进宫去了?” “是。”余舟想到裴行渊的计划,饶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想在心里赞一声大人英明。 余舟道:“为了能借他的手送进去那两颗丹药,我们提前半年就买通了术士,又整整送了六盒普通的丹药进宫,这才能博取那皇帝的信任。” “好在计划成功了,听说今天中午,他在床上就吐了血,两个嫔妃吓得几乎快晕过去,宫中所有太医也都被召到太极殿诊治去了,宫里正一团乱呢。” 裴行渊收起手上的折子,冷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走吧,去沈府,拿人。” 余舟一惊,“现在就去?可太医还没查出皇帝体内的毒素。” 裴行渊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他们查出毒素要多久?只怕你前脚出宫,他们后脚就已经查出来了。” “咱们不先发制人抓住沈括,难道还等着他听到风声,再做出反应吗?” 余舟怔然,片刻后立马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沈府。 沈括被抓的时候,还一脸懵。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不都放过他了吗?为什么还要派人抓他? 直到他在门口看到裴行渊的时候,一切就都明白了。 “裴行渊!你凭什么抓我?皇上都赦免我了不追究我的过错,你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你……” 沈括还要再骂。 裴行渊却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沈大人下毒弑君,意图谋反,本官只是按规矩办事,难道有什么错吗?” 沈括一愣。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你、你说什么?弑君?谁弑君?我没有、你别想污蔑我!” 裴行渊冷笑。 “是不是污蔑,等你进宫就知道了。” 他说完,直接让人把沈括带走。 “带走!” “是。” 一群锦衣卫押着沈括,浩浩荡荡的进了宫。 太极殿。 皇后及宫中各大妃嫔们都齐聚在这里,太医们正在给安成帝会诊。 裴行渊猜得没错,余舟前脚出宫的时候,后脚,太医们就查出来了皇帝体内的毒素。 紧接着,他们就查到在皇帝最近所用的东西中,唯有那两枚丹药是带毒的。 这一下,线索直接指向沈括。 沈括懵了。 他根本没有下毒。 那丹药也是城外清风观的李天师亲自炼制好给他的,听说这丹药都是极品,千金难求,他花了重金才买下来,原本是想讨皇帝开心,可是,怎么会有毒呢? 沈括不肯相信。 让人去拿李天师来问话。 裴行渊倒也不拒绝,去城外的清风观,却发现清风观里早已人去楼空,李天师已经跑了。 沈括几近绝望。 李天师跑了,也就是说,所有的罪责都需要他一个人来承担。 他知道,向裴行渊说情是没有用的。 他那个人恨不得自己死,又怎么肯放过他? 现在唯一的指望,只能希望安成帝快点醒来,然后好向他说情。 他相信,自己对安成帝还有用,只要自己陈明心迹,再说出李天师心虚逃跑的事,安成帝会留他一命的。 好在,这毒虽然凶猛,但因为发现得早,太医又及时赶到,到底没有要了安成帝的命。 饶是如此,他那早已被掏空的身子也在这场中毒后,彻底衰弱下来。 太极殿中围满了人。 沈括见皇帝醒了,跪爬着来到床边,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了,抓着皇帝的手就开始痛哭流涕的求情。 ------------ 第196章 一败涂地 他太害怕了。 总觉得最近诸事不顺,上天好像开了一双天眼,精准的捕捉到了他。 不管他做什么,对方都会精准无误的给他搞破坏。 搞得他做什么错什么,错什么就做什么,最后一败涂地,倾家荡产。 沈括哭得不能自己。 安成帝阴沉着脸,嫌弃的甩开了他。 “你说你是被人陷害的,证据呢?朕只知道,朕差点被你害得丧了命!” “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是!” 外面立马涌进来一批禁卫军。 沈括吓得差点尿裤子。 “皇上,饶命啊,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然而,没有人会听他的。 安成帝这次是真的生了气。 毕竟,威胁到了他的性命。 这无论放在哪个帝王身上,都是不可能容忍的。 眼看着那些禁卫军就要将沈括给拖出去,就在这时,却有一名太监急匆匆来报。 “启禀皇上,城、城门外聚集了好多叛贼,他们身穿甲胄,手持武器,说、说是要进来给恩国公报仇!” 安成帝一愣。 顾不得自己有病在身,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叛军?” “对。”通报的太监也吓得脸色都白了,颤抖着身子道:“粗略一看,至少有好几万人呢,他们训练有素,身后还挂着严字旗,或许是一直驻守边防的严家军。” “放肆!” 安成帝气得重重一拍床沿。 在场的嫔妃们,也是吓得变了脸色,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严家军……朕不是命令卫将军前去接管了吗?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跑到京城来?” 裴行渊见状,拱手道:“或许不是严家军,如今京城局势混乱,严和风虽然死了,但想要趁机混水摸鱼的人却不止他一个,或许是别的势力,也说不定。” 安成帝的眼珠子一顿乱转。 心里的不安都直接写到了脸上。 裴行渊适时建议道:“或许,可以让锦衣卫先去查探清楚情况,摸清他们的身份。” 安成帝连忙挥手,“你快去。” 裴行渊应了声是,快步往外走去。 经过他这一打岔,沈括的命倒是暂时留下了。 因为相比沈括给他下毒,城外竟然出现了叛军,这件事显然更加让安成帝震动。 在场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看着他,生怕他一个发火,就又把谁拉出去砍了。 安成帝默了一会儿,太医已经煎好了药,端过来给他喝了。 他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正准备再睡一会儿时,就听到外面有宫人说:“裴大人回来了。” 安成帝立马打起精神,坐起身道:“叫他进来。” 裴行渊进来后,安成帝就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他们是什么人?” 裴行渊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古怪的看了沈括一眼。 沈括被他这一眼盯得心惊肉跳。 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下一秒,就听裴行渊说:“微臣已经查清,他们不是严家军,严家军的几位副将微臣都见过,若真的是为严和风报仇,不可能一位副将都没有来,而且这些人用的武器纷乱不一,与其说是职业士兵,倒不如说,像是一群临时聚集起来的流寇。” “流寇?”安成帝皱起眉。 “京城外,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流寇?” 裴行渊笑道:“是啊,这就要问沈相国了。” “这又关他什么事?”安成帝问。 所有人都看向沈括,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解,连沈括自己都不解了。 不是,什么流寇叛军的,他这段时间一直被幽禁于府中,什么地方也没去,更没有联络任何人,这叛军和流寇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然而,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心声。 裴行渊道:“这些人,口口声声要为沈相国做主,要求皇上放了沈相国,不然他们就要强行闯进来了。还有,刚刚微臣出去的时候,意外查到另一件事。” 皇帝的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连忙问:“什么事?” 裴行渊道:“沈相国说,谢知凛私自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到了沈家,他无意中发现,大公无私才将谢知凛绑过来。” “可是据微臣所知,在谢知凛逃狱的前一夜,沈相国曾易容成狱卒,亲自去刑部大牢里探望过他,后来经狱卒的供认,也确实证明,就是沈相国帮助谢知凛逃走的。” 沈括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裴行渊,你胡说!你少血口喷人!” 裴行渊冷笑:“我只是陈述事实,沈相国那么激动做什么?” 沈括满脸惊慌,不敢置信的看向安成帝。 “陛下,你不要信他,他根本就是信口雌黄,我的确去过刑部大牢,但我不是去看谢知凛的,我是去看别的罪犯,我、我就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想为您立功啊,我没有帮谢知凛逃走……” 沈括是当朝宰相。 一手管着兵工吏户礼刑六部,所以,他去刑部看卷宗,再去大牢里提审犯人,倒也是有可能的。 想要借此翻出一两个有用的旧案来,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谢知凛也在那儿。 所谓疑心生暗鬼。 安成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就算沈括什么也不做,他也会担心他有不臣之心,更何况,沈括的小动作那么从…… 让安成帝怎么会不多想? 安成帝大怒! “岂有此理!沈括,枉费朕之前还觉得你洗心革面,罪不至死,结果你竟是自导自演!妄想诓骗朕!” “你放出谢知凛,又抓了他来到朕的面前请功,是意欲何为?” “是想蒙蔽朕的眼睛,然后意图谋反吗?” “你真该死!来人,把他带下去,立马斩了。” “是。” 禁卫军立马就要进来拿人。 裴行渊却忽然道:“且慢。” 安成帝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裴行渊不卑不亢的道:“沈括现在还不能杀。” 安成帝直接给气笑了。 “朕难道连杀一个罪臣的资格都没有?” 裴行渊道:“并不是,圣上是天下之主,沈相国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要杀要打皆是您的自由,只是现在叛军兵临城下,城中只有五千兵马,且大半都是皇城禁卫军。” “这一波人不能轻易动,五城兵马司那边也暂时只能抽调几百人手,用这些人去对抗几万叛军,无疑是以卵击石。” “所以,微臣斗胆请皇上让微臣领着沈相国和谢知凛出去,只要微臣让他们亲眼看到,沈相国和谢知凛都还活着,再让沈相国亲自劝说那些人退兵,我想是会有用的。” 安成帝沉默了一下。 他倒不是不相信裴行渊,可是要他就这样咽下这口恶气,他实在是不甘心。 裴行渊适时开解道:“等叛军退去,您立马下旨叫附近的军队前来保卫京城,相信到时候定能皇城无虞,而那些叛军也就不足为惧了,事后您再处置这两人也不迟。” ------------ 第197章 叛臣贼子 安成帝一看,觉得也是。 主要是当下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只能大手一挥,对裴行渊道:“那就听你的,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务必记住,别让叛军入城,也别让这两个逆贼给跑了!” “事后,朕定要抓他们回来问罪。” 裴行渊拱手应道:“是!” 裴行渊带着沈括离开了。 与此同时,还让人从诏狱里抓来了谢知凛。 谢知凛一脸懵,当他被推上城墙,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叛军时,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呐呐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沈括到底是老狐狸了。 直到现在,他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他就是傻子了。 他看向裴行渊,冷声道:“裴行渊,你下了好大一盘棋啊,这些人是你的人吧,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相信,裴行渊仅仅是锦衣卫的人。 毕竟,他没有立场去做这件事。 他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 裴行渊并不理会他的质问。 他只是让人把沈括与谢知凛押得离城墙近一点,然后让人对下面的叛军喊话。 对方也看到了沈括与谢知凛。 为首的男人长着一脸络腮胡,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但他还打着赤博,手里拿着长刀,一看就是个战场上的好手。 他大声喊道:“相爷,谢公子,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沈括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 得。 这叛臣贼子的名声是洗不掉了。 他沈家即将亡矣。 而谢知凛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恐的挣扎大叫道:“我不认识他们,我没有谋反,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有禁卫军押着,有守城士兵看着,还有锦衣卫从旁协助,他又哪里挣扎得了半分? 裴行渊抽出一把长刀,架在谢知凛和沈括的脖子上。 对着楼下的叛军道:“限你们一柱香的时间,立马退兵,你们若是不退,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他的语气不像是作假。 果然,下面的叛军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不能让沈相国死啊。” “谢公子可是咱们的精神领袖,他若是死了,底下的人岂不是会变成一盘散沙?” “绝对不能让他们死。” “可我们都已经到城门下了,还有退路吗?” “怎么办……” 人太多了,喧哗声自然也很大。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也隐隐的传到了城楼上来,叫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城门上的守军顿时更确定了,沈括与谢知凛,就是这群叛军的首领。 只有沈括与谢知凛自己知道心里有多苦。 他们确实暗中谋划谋反一事不假。 可这么多叛军…… 他们要是有这么多人,早就起事了,又怎么会拖拖拉拉等到现在? 想到这儿,沈括看向裴行渊。 他不愧是老狐狸,很快就寻到了这件事的关窍。 他自嘲的扯了扯唇角,问道:“裴大人,这叛军首领,其实是你吧。” 裴行渊不回答他。 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而楼下,混在叛军里的几个裴行渊的心腹低声道:“我们到底还要演多久?早饭没吃饱,我都饿了。” “等大人通知吧,我瞧这情况,应该快叫我们撤退了。” 果然,下一秒,就见裴行渊举起刀来。 他举刀,对于守军这边来说,就好像是要砍沈括与谢知凛。 但是叛军那边却知道,这是叫他们撤军的信号。 一早就商量好的。 一群人顿时大喜。 裴行渊道:“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撤?还是不撤?” 底下的人立马装作害怕的惊恐叫道:“我们撤,我们撤,请你千万别伤害沈大人与谢公子,我们立马撤到百里开外。” 说完,就带着人跑了。 守军见状都瞠目结舌。 裴行渊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 看着大军离去,派人将沈括与谢知凛关押起来,然后进宫面圣。 安成帝的头很疼。 身体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似的。 整个人十分难受。 太医说,这是中毒的后遗症。 加上他自己本来身体就被酒色给掏空了,这一次,即便是痊愈了,只怕身体也很难恢复到从前。 安成帝更恨沈括了。 所以,当谢知凛将城门上的消息带回来告诉给安成帝的时候,他顿时大怒。 “好一个沈括,好一个谢知凛!朕对他们一再宽容,他们却一再挑战朕的底线!来人,传朕的命令,把这两人给我千刀万剐,我要把他们的尸体挂到城门楼上去示众。” 裴行渊阻止道:“叛军只是撤退到百里开外,并没有完全撤退,这两人只要活着,就是我们手里的人质,还请陛下三思。” 安成帝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又不傻。 当然知道,这两人现在还不能死。 但是被他们这样愚弄戏耍一番,他心里的火气散不出去,也只能说说狠话,发泄心中的怒气了。 看着裴行渊,他冷声道:“那就等解决那群叛军之后,朕再杀了他们。” 裴行渊微勾起唇角。 “到时候自然是任凭陛下处置。” 徐公公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陛下,二皇子得知您病重,特意进宫来探病。” 安成帝的眼睛眯了眯,道:“探什么病?朕好得很。” 病人最忌讳说自己有病。 因为他们怕死。 尤其是安成帝,天性多疑,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全心信任。 他现在正是势弱的时候,他是真怕儿子们会了跟着谋反,所以宫里的事,他早已让人封了口,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二皇子是怎么知道朕病了的?” “这……”徐公公哑然,片刻才道:“想必是孟贵妃娘娘说的。” 孟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 又备受宠爱。 那天安成帝中毒过后,在旁边伺候的妃子就有孟贵妃。 母子之间,互通有无,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偏偏,这是安成帝最忌讳的。 他贪恋权势,这些年放着病弱的太子不废,眼睁睁看着二皇子的野心和势力坐大,甚至有意培养,又岂会没有存着让他们互相制衡掣肘的心思? 有了竞争对手,对方的心思就会永远放在竞争对手上。 而不是紧盯着他这个父皇。 不会紧盯着他屁股下的宝座。 想到这儿,安成帝冷声道:“去告诉二皇子,让他好生呆在府中,没事别乱逛,也别瞎打听。” “是。” 徐公公出去了。 却没想到,还不等徐公公走到门口,二皇子已经越过守门的宫人,闯了进来。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父皇,父皇的身体那么差,凭什么裴行渊可以守在他身边,而我不行?我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二皇子自然有他的考量。 自古以来,储位之争,皇帝病重的时候是最大的转机。 他害怕裴行渊会从中做手脚。 毕竟,裴行渊与他并不和睦。 是肯定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而太子看似不争不抢,实际上,早已与裴行渊暗中勾结。 如果安成帝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而他又不在身边的话,那他想当皇帝的梦就要破碎了。 甚至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二皇子才一定要进来。 ------------ 第198章 狼子野心 安成帝满脸愕然。 他没想到二皇子会这样。 他自己本身就是经过宫斗才上位的,对二皇子那昭然若揭的心思自然很明白,顿时大怒。 “放肆!” 门口拉拉扯扯的一群宫人立马停了手,所有人噤若寒蝉的跪下。 赵行钰愣了一下,方才快步走进来说:“父皇,你没事?” 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不像作假。 可是安成帝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失控感,愤怒从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道:“谁允许你进宫来的?” “我……”二皇子有些愕然。 他一早听说了父皇重病的事,就赶紧进宫了。 他是想来关心一下父皇,免得父皇被别的小人所蒙骗,怎么父皇的脸色看上去不太高兴? 二皇子一脸懵,心中坠坠不安,却仍旧老实回答:“母妃跟我说您病了,儿臣担心您的身体,就……” “呵呵,好啊!好一个孟贵妃,敢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来人,传朕的指令,从今日起孟贵妃禁足于凤仪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外出。” “是。” 太监传旨去了。 二皇子更懵了。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皇帝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年纪小的儿子,与皇帝来说,那是天伦之乐。 年纪大的儿子,与皇帝来说,那是觊觎他龙椅的竞争对手。 是最能威胁到皇权的存在。 所以,他又怎会允许后妃与皇子之间互通有无,又怎会容忍二皇子不顾他的命令,私自闯宫呢? 今日他敢闯宫,明日岂不是就敢逼宫了? 安成帝越想越气,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手指也止不住的哆嗦。 恰巧这时,有禁卫军急匆匆的赶进来,脸色煞白的禀报:“皇上,不好了,谢知凛和沈括在押往刑部大牢的途中死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下不仅仅是安成帝,其余所有人都懵了,一脸震惊。 “你说什么?沈括和谢知凛死了?” “是啊。”那禁卫军看了眼二皇子赵行钰,欲言又止。 安成帝愤怒的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是。”禁卫军得了命令,便也顾不得什么了,径自说道:“原本是不会死的,是二皇子身边的沧浪忽然出现,说是要代二皇子问他们两人几句话,小的们没法阻止,就让他问了,没想到问完没多久,两人就中毒死了。” “什么?!”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赵行钰。 禁卫军的话,指向性太明显,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赵行钰也懵了。 沧浪是他的心腹,他的行为,自然也就可以代表自己的意思。 可是…… 可是他从来没有吩咐过,叫沧浪去杀人啊。 沧浪怎么会这么做? 赵行钰隐隐的察觉到,自己或许是被人算计了。 但算计他的人是谁,他却不知。 安成帝直接给气笑了。 “好啊,老二,我向来以为你虽然蠢笨了些,但对朕到底还算忠心,没想到你也是这般狼子野心,意图不轨!” “你告诉朕,你派人杀了沈括和谢知凛,是想做什么?” “是想引叛军入城吗?还是想趁乱起事,想要朕这屁股下的宝座?你说啊!” 安成帝句句诘问。 一张脸因为愤怒而被染得通红。 额头上都爆起了青筋。 看着特别吓人。 赵行钰整个人都呆了。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他根本没有派沧浪去杀谢知凛和沈括。 然而他现在无论说什么话,安成帝都不会信了。 安成帝大手一挥,道:“来人,把二皇子给我关起来,朕、朕……” 他说着,忽然心口一绞,传来锥心的疼痛,眼前也阵阵发黑,手指颤抖着,没两息就倒了下去。 “皇上。” “父皇……” 裴行渊眼疾手快的接住安成帝,看了眼眼眶通红扑上来的赵行钰,冷声道:“没听到圣上的命令吗?把二皇子关起来。” “是。” 禁卫军都听他的号令,二皇子猛然醒悟,不敢置信的看着裴行渊。 “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沈括和谢知凛,是你想嫁祸给我,沧浪是你的人!” 裴行渊嘲讽的笑了笑,讥讽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二皇子被带下去了。 裴行渊看着安成帝,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对徐公公道:“赶紧叫太医。” 徐公公也被吓是肝胆俱裂,脸色煞白,应了一声诺,便快步去了。 没过多久,所有太医都被召集过来。 但是这一次,安成帝就没有之前中毒那么幸运了。 连日以来,他多次深受打击,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再加上酒色与毒素一起掏空了他的身体,这会儿再受到强烈刺激下,大夫只能无奈的宣布,安成帝中风了。 安成帝自己是清醒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与脸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裴行渊倒是淡然得很。 他颇为遗憾的想,怎么没有干脆气死他呢。 不过现在也不错。 他让太医下去开药了。 然后,看着安成帝道:“陛下请好好休息吧,龙体要紧。” 安成帝哪里休息得了? 如今宫内宫外,虎视眈眈,局势一片混乱。 孟贵妃原本是后宫之主,代替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如今她被关起来了,安成帝病重,身边竟然连一个能服侍他的人都没有。 裴行渊眸光幽暗,像是读懂了安成帝的心思。 “不如让云妃和容妃两位妃子前来侍疾。” 云妃和容妃就是最近颇受安成帝喜爱的云想和云容。 安成帝听了,连忙点头。 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个“好”字。 裴行渊弯了弯唇,便让人把云想和云容叫过来。 两人进来以后,对安成帝颇为体贴。 见他一副脸歪嘴斜的模样,手指也不听自己使唤,整个就一病重老人,两人还撒了几颗鳄鱼泪。 太医们很快就把药煎好了。 安成帝喝下以后,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身体也舒服了点。 却在这时,又有禁卫军来报。 “启禀皇上,叛军不知如何得知了谢知凛与沈括身死的消息,现在又开始围城了,且数量比之前更多,还请陛下及早拿出决断,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这大军压境,安成帝又是这副模样,这可怎生是好? 安成帝呐呐动了动嘴,两位宫妃连忙扶他起来,他将手伸向裴行渊,含糊不清的道:“你、你去,率领禁卫军平叛。” 裴行渊上前一步,握住安成帝的手道:“叛军太多,至少有六万人左右,恐怕禁卫军人手不够,无法平叛。” 安成帝呆愣了一瞬。 是啊。 皇城禁卫军总共才几千人,不能全部抽调出去,得留一部分保卫皇宫。 五城兵马司那边也只能抽出几百人,再加上各京郊大营的,总数加起来,也才能勉强与叛军的人数打齐。 但京郊大营的军队,需要用虎符才能调动。 虎符在皇帝手里,现在皇帝病重,无法指挥他们,该由谁持虎符去京郊大营调兵才好? ------------ 第199章 以她为质 安成帝躺在那里,一时间沉默无言。 两位宫妃见状,忽然说道:“不如就让裴大人去吧,总不能让那些叛军闯进城门才是。” “是啊,皇上,这些人狼子野心,您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叫裴大人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才好。” 安成帝转了转眼珠。 裴行渊吗? 不是他不肯信任,只是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管对谁,都不得不多一丝提防之心。 他看向不远处的徐公公。 徐公公是他的心腹太监,已经跟了他三十多年了。 当年还在皇子府邸的时候,徐公公就是他的心腹大伴。 现在,他想问问徐公公的意见。 徐公公读懂了安成帝眼神中的意思,连忙上前两步,低眉顺眼的道:“启禀皇上,现在确实只有裴大人出手,方能震慑叛军。” 京中文臣武将虽然多,却都是拉帮结派。 没有一位孤臣。 而裴行渊,就是那唯一的孤臣。 不用了,还能用谁呢? 安成帝有些死心了。 既然要用裴行渊,那便用,只是…… 他努力的挤出几个字,“林……疏月……进、进宫……” 裴行渊脸色一沉。 徐公公却眼睛一亮,道:“这是个好主意。” 说完,转头看向裴行渊道:“听说裴大人府上最近来了一位林姑娘,素有贤德,不如就叫她进宫来住上一阵,有咱家的照顾,裴大人也不必担心您在前线御敌时,家中会出什么事,是不是?” 裴行渊沉着脸道:“她不过是一介村姑,恐难登大雅之堂,我怕冲撞了圣上,还是算了吧。” 安成帝却坚持。 “送、送她进宫。” 徐公公见裴行渊的脸色不太好看,也理解他的不满。 毕竟,现在是危急关头。 平叛虽然是个往上爬的好机会,但一个不小心,恐怕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最重要的是,安成帝的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 只有裴行渊一个。 所以现在的裴行渊,绝对不能得罪。 徐公公轻声笑道:“裴大人不必着急,左右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您先回去考虑一下,也问问林姑娘的意思,等考虑清楚了,再来宫是接虎符也是一样的。” 安成帝的目光死死锁着裴行渊,期待着他能答应。 裴行渊的脸上平静无波,只是退后一步,行礼道:“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他说完,就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毫无留恋。 徐公公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下了。 裴宅。 林疏月不需要等裴行渊出宫,便已经得到了宫中的消息。 安成帝中风了。 现在是半个废人。 现在叛军兵临城下,他可以把虎符交给裴行渊,要求却是让她入宫为质。 林疏月诧异的道:“可以啊,裴行渊为什么要拒绝?” 青玄:“……” 青玄原本是怕她担心,所以提早一步回来报信。 哪里会料到,林疏月会是这个反应? 他一时失语,愕然的道:“入宫为质,那是很危险的,大人肯定不会允许您这样做。” 林疏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啊,就是不会换个方式思考,我问你,禁卫军现在是由谁统领?” 青玄道:“大人啊。” 林疏月道:“锦衣卫呢?” 青玄道:“大人啊。” 林疏月又道:“那东厂呢?” 青玄回答道:“表面上是裴督公在掌管,可是督公现在病了,大人身为他的义子,相比起外人,那些人自然更信任大人。” 林疏月微微笑了,“那不就得了。” “你瞧啊,这宫里宫外,都是咱们的人,那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皇上身边还有自己人,人数也没有咱们的多啊。” “表面上,我是入宫为质,但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入宫以皇帝为质啊,毕竟,咱们人多嘛,真要是争夺起主动权来,那肯定是咱们赢。” 她说完,还哥俩好的拿手背拍了拍青玄的胸膛。 青玄被她说懵了。 讷讷的想,是这样吗? 怎么感觉好像说得很对,但是又有哪里怪怪的? 青玄说不出哪里很怪。 就是有种莫名被绕进去的感觉。 林疏月却不等他多想了。 她转身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道:“行了,咱们也别等裴行渊了,你直接带我进宫吧,正好我还从来没进过皇宫呢,让我也看看,这皇宫长啥样。” 青玄一僵。 “啊?这、这不行吧。” 大人都还没回来呢。 林疏月嗔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呢?你家大人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别耽误他的大事。” 这时,林霁风也走了过来。 “小妹说得对,青玄,你就带我们进去吧。” 青玄一愣,又懵了,“我们?” 林霁风抱着剑道:“当然,她是我妹妹,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来保护她的,她进了宫,我怎么不能进?” 见青玄一脸为难的表情,林霁风道:“你就这样跟皇帝说,她是裴行渊的未婚妻,我就是裴行渊的未来小舅子,有两个人质在手中,总比一个人质好吧,皇帝肯定会答应的。” 青玄:“……” 你们说答应就答应啊。 要不你们去跟皇帝说好不好? 但是林疏月铁了心的要进宫,林霁风也铁了心的要跟着,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认输。 “好,那我现在去问问吧。” “别问了。”林疏月不耐烦的道:“直接去吧,到了宫门口,再找人通传一句就是。” 她说完,直接拉着青玄就往外走去。 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青玄向守门的人说明了来意,对方又去太极宫问了话,皇帝果然允准了。 他们这才放林疏月和林霁风进去。 青玄站在宫门口,望着前方紧闭的宫门,欲哭无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林姑娘说得对,大人现在是箭上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所以,他才不得不听林疏月的,把她和林霁风送出宫才好。 但愿大人知道以后,不会气得一剑杀了他吧。 想到这儿,他看向自己手中。 林疏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交待的人。 她在进宫前,在马车里临时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青玄。 让他回府后把这封信交给裴行渊,到时候,裴行渊会明白她的做法的。 青玄无奈,只得调转马头回府。 而此时,裴宅里。 裴行渊回来以后,却没有看到林疏月的人影,顿时心生不妙。 他抓住一个下人,问:“林姑娘呢?” 下人愣了愣,老实答道:“林姑娘和青玄大人,还有林公子一起出去了。” 一听说林疏月是跟青玄走了,裴行渊脸色一变。 他怒气腾腾的道:“他们走多久了?” 下人思索了一下,说:“大约有半个时辰了吧。” 半个时辰…… 这里离宫门,坐马车也不过只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所以…… 她这是进去了? 裴行渊心中一沉,转身就往外走。 刚好碰到青玄从外面回来,他不由目眦欲裂。 ------------ 第200章 叛军逼宫 “青玄,你好大的胆子!你把林疏月弄哪儿去了?” 青玄看到裴行渊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他本来就心虚,这会儿被裴行渊一质问,更是什么也不敢隐瞒。 将事情发生的经历一五一十,如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当听说,是林疏月自己主动要求进宫的时候,裴行渊的脸色变了变。 青玄劝解道:“林姑娘说得对,这宫里宫外,都是我们的人,就算她到了皇帝身边,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有林二公子护着呢,保证不会让她出现什么意外。” 裴行渊听说,林霁风也跟着她一起进了宫,脸色便好看多了。 但他还是很生气。 他松开青玄的衣领,冷声道:“你能保证?可别忘了,除了禁卫军锦衣卫和东厂,皇帝身边还有一群暗卫,这群人可不是吃素的,你觉得就凭林霁寒一个人,他能对付得了?” 青玄僵硬的笑了笑。 “卑职虽然不能保证,但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林姑娘肯为了您进宫为质,代表着她对您的一片赤诚,咱们要做的,就是尽快行动,只要咱们控制了皇宫,林姑娘就不会有危险了。” 裴行渊的眸光暗了暗。 “你说得倒容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这虎穴你怎么不趟?” 青玄扯了扯嘴角,嘀咕道:“卑职倒是想,可那狗皇帝也不愿意啊。” 裴行渊:“……” 他没有再说什么。 人已经进了宫了,再说什么,或是怪谁,也都没有用。 正如青玄所说,唯今之计,唯有赶快行动,才能不辜负林疏月的信任。 裴行渊这边立马行动起来。 而此时,皇宫内。 林疏月被带到了太极宫中。 太极宫里,此时仅有云想和云容两名妃子陪着。 徐公公身为大内总管,自然也随侍在一旁。 太子早上来看过,但因为他自己身体也不好,一直缠绵于病榻,说不定还不如现在中了风的安成帝呢,因此,被轿辇抬着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回云了。 二皇子被下了狱,孟贵妃被禁足于凤仪宫中。 至于其他宫妃与皇子们,倒也想来看皇帝。 但是太医说过了,皇帝现在需要静养,不宜有过多人打扰,所以就把他们一一都回绝了。 此时,安成帝靠坐在龙床上,背后垫了好几个枕头,嘴歪眼斜,目光不善的打量着林疏月。 他虽然中了风,但只是四肢与五官不能自控而已。 脑袋还是很清醒的。 他不信任裴行渊。 或者说,他不信任任何人。 所以,让林疏月入宫为质,是现在最好的方法。 皇帝吩咐徐公公道:“安排她在太极殿住下。” 徐公公应了声是。 他起身,走到林疏月面前,笑容倒还算是和善。 “林姑娘跟我走吧。” 林疏月点点头。 不远处,林霁风站在那儿,见状也准备过去。 徐公公却派人拦住了。 徐公公道:“林二公子到底是男人,这宫围重地,本不许外男进入,是念在裴大人于圣上有功,方才网开一面,不如就让林二公子去司监署委屈几日,那里离太极宫也是极近的。” 林疏月顿了顿,倒也知道徐公公说得没错。 这边有宫妃,有皇帝,皇帝还病重。 离后妃所住的地方也极近。 林霁风确实不适合呆在这里。 徐公公让他去司监署,已经是很为林疏月与林霁风着想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 “多谢徐公公。” 她说完,径自走向林霁风,向他说明了情况。 林霁风有些不太愿意,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他最好不要表现出二心,免得引起皇帝的不满或猜疑,影响全盘计划。 所以,他只是叮嘱林疏月道:“你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 林疏月连忙截断他的话,笑道:“我知道的。” 林霁风这才走了。 徐公公带着林疏月到偏殿里住下。 这里已经准备了床塌,一应生活用具,皆是齐全的。 如果说坐牢有分别,那这恐怕是林疏月坐过最豪华最舒服的牢房。 徐公公怕她生活不便,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宫女。 让她有什么事,吩咐宫女们去做就好。 林疏月分不清他这是真的对自己好,还是监视的意思。 但都无所谓了。 反正只要皇帝不想杀她,她就什么也不会做。 林疏月向徐公公道了谢,徐公公这才出去。 裴行渊拿着虎符,召集了京郊大营里的几万士兵。 连同皇城禁卫军一起,总人数有五万。 足以与“叛军”一敌。 果然,“叛军”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当捷报传来宫中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安成帝更是放下心来。 还好。 还好他听徐公公的,把虎符给了裴行渊。 否则,这场危机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才好。 他当即就要派人去嘉奖裴行渊。 然而,就在这时。 一名太监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尽是慌张之色。 “不好了,不好了!” 他嘴里大声喊着。 徐公公见状,眼皮一跳,没好气的过去踹了他一脚。 “胡乱叫嚷什么?什么不好了不好了,圣上好得很!” 这里可是太极宫。 这不懂事的小太监,嘴里胡乱叫嚷个不吉利的,想死不成? 小太监也反应过来,却没有改口,脸色煞白一片。 他仰头望着徐公公道:“公公,真的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裴行渊、他、他带人闯进来了。” “什么?!” 徐公公不敢置信。 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太监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徐公公的心猛地一沉。 他顾不得回禀安成帝,快步走到太极殿的门外,拉开门看了一眼外面。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太极殿的外面已经被禁卫军给包围了。 禁卫军、锦衣卫、京郊大营的士兵们、甚至还有叛军,都在不停的厮杀。 而他们砍杀的对象,就是皇帝的那些亲信暗卫!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裴行渊……反了? 徐公公吓得双腿直打哆嗦,也不敢隐瞒了,快步回到太极殿内,到主殿将这事告诉了安成帝。 安成帝才刚刚松了口气,正准备喝药,猛然就听说叛军又杀回来了。 他不由得手指一抖,愤怒的问:“怎么会?你不是说,裴行渊把他们都打跑了吗?朕连虎符都交给了他,怎么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徐公公欲哭无泪。 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对于宫变这种事情,自然很熟悉。 想当年,当今圣上,不就是靠着宫变才得来的皇位吗? 难道这就是天道好轮回? 徐公公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得赶紧回话。 “回禀陛下,这叛军的首领,正是裴行渊。” “什么?!” 安成帝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 第201章 宫变伊始 然而,他的身体本来就还没有好。 这样猛然起身,又是在盛怒之下,血液直冲大脑,整个人就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徐公公尖声喊道:“陛下!” 云想和云容接住他,安成帝颤抖着手,拼命挤出几个模糊的字:“去……把林疏月……” 徐公公顿时会意。 连忙道:“圣上放心,老奴这就去找她,马上把她带过来。” 他说着,吩咐云想和云容照顾好安成帝,自己则是带着几个人匆匆往偏殿去了。 云想和云容对视一眼。 两人的指尖不知何时冒出了两根银针,然后悄无声息的在安成帝的胸前扎了一针,安成帝只觉得胸口一痛,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偏殿。 徐公公带着人进来时,还未来得及出声,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长剑。 林霁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他藏在暗处,所以徐公公没有发现。 他吓了一跳,当看清是林霁风以后,心中的不安瞬间扩大,涨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他害怕又愤怒的道:“放肆!你这是想做什么?” 林霁风冷冷的道:“这话不该你问我吧,该我问你才是。” 他说着,宛尔勾了勾唇角,对不远处的林疏月示意。 林疏月走了过来。 因为徐公公的脖子上架着剑,他带过来的几个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都瑟缩着看向林疏月。 林疏月看着徐公公,声音平静的道:“徐公公,我无意刁难于你,但大局已定,你就算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都说识实务者为俊杰,如果你不想死,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吧?” 徐公公暴怒,愤恨的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欺君罔上,利用陛下的信任,竟敢行此叛乱之举!你们会遭到报应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 林疏月的眼眸倏地沉了下来。 她冷笑道:“报应?当年赵修平火烧东宫,杀兄弑父,夺权篡位的时候,他可想过报应?那时候,徐公公也是赵修平的帮凶吧。” “而今风水轮流转,你便觉得我们是乱臣贼子,试问,当初你们的行为,与今日我们的行为,又有何差别呢?” 徐公公一颤,脸色瞬间毫无血色。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再加上皇帝登上大宝,再也无人敢提及。 竟叫他淡忘了,赵修平的皇位,也是抢来的。 林疏月尤不解恨,又加了一句:“哦,忘了告诉你,我们确实是不同的,因为你们叫乱臣贼子,而我们,只是拿回二十一年前便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你说什么?” 徐公公一颤,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却不敢相信。 林疏月却没有跟他多说,只是笑了笑,便带着人离开了。 太极殿的主殿里。 安成帝歪着嘴躺在龙榻上,嘴角还流着口水。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意识很清醒,他能听到周围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他没力气睁开眼睛看罢了。 云想和云容是裴行渊的人。 自然也就知道林疏月的身份。 见林疏月出来了,她们齐声喊道:“林姑娘。” 林疏月点点头,目光落在床上的安成帝身上,想到他对裴行渊一家所犯下的恶行,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通知众朝臣了吗?” “不用通知,想来宫变的事传出去,他们就已经有所行动了。” 林疏月勾了勾唇角。 也是。 狗皇帝虽然说刻薄寡恩,但这些年的余威下来,朝中还是有几个忠臣能臣的。 她往外走去。 安成帝的暗卫,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 青玄和余舟带着人走了过来。 “林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林疏月勾了勾唇,“我能有什么事呢?你们布置得这样周祥,我就算想有事都不容易。” 她确实没有想到,云想和云容会是裴行渊的人。 这两人给了安成帝致命一击。 如果不是她们,恐怕他们的计划没有这么顺利。 林疏月不知道云想和云容为什么肯帮裴行渊,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她问道:“裴行渊呢?” 青玄答道:“二皇子逃了出来,去了凤仪宫,大人现在已经去凤仪宫那边了。” 林疏月沉默了一下。 赵行钰不会束手就擒,这是预料之内的事。 不过现在大局已定,他的手上无兵无权,就算出来了,也作不了什么妖。 她吩咐道:“青玄,你去接应你家大人,余舟,太极殿这边就交给你了。” 余舟领命应是。 * 凤仪宫。 孟贵妃自从被禁了足以后,对于外界的消息就不那么灵敏了。 虽然说,她在后宫也经营多年。 但关她禁闭的人是皇帝。 谁敢和皇帝作对? 所以,当赵行钰跑进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懵,以为是皇帝解除她的禁足了,高兴的问道:“钰儿,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接母妃出去的吗?” 赵行钰是打伤了看守的侍卫才逃出来的。 见孟贵妃仍旧一脸天真,他恼怒的道:“母妃,出大事了!” “什么?”孟贵妃一脸迷茫,“出什么大事了?” 赵行钰苍白着脸道:“裴行渊反了!” “什么?!” 孟贵妃惊呆了。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谁反了?裴行渊?!怎么可能?” 裴行渊可是安成帝的心腹,是他身边的孤臣。 他怎么可能会反?! 钰儿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摸赵行钰的额头。 “钰儿,你别是犯糊涂了,就算是沈括和严和风谋反,裴行渊也不可能反啊,圣上对他那么好,他凭什么……” “母妃!” 赵行钰气得一把将她的手拂开,咬牙切齿。 “他就是反了,这人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难道您还不清楚吗?现在叛军已经攻入了皇城,连太极殿都被控制住了,儿子过来的时候,那裴行渊正带人往这边赶。” 孟贵妃脸色一变。 赵行钰说得情真意切,由不得她不信。 她顿时慌乱起来。 “啊?这、这,那现在该怎么办?” 二皇子沉了沉眸。 都怪父皇。 不信他,非要信一个外人,现在好了,虎符在裴行渊的手上,就算他想做什么,也苦于无兵,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拉住孟贵妃的手,道:“母妃,跟我走吧,我带您逃出去。” 孟贵妃怔了怔。 “逃?” 二皇子咬牙道:“是啊,逃,现在除了逃,咱们还有别的生路吗?” 孟贵妃却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逃。” 赵行钰不解,“为什么?” 孟贵妃凄然笑道:“我是这大胤的贵妃,是皇上的女人,就算我想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钰儿,你自己走吧,别管母妃了,母妃生在这皇城,长在这皇城,自然也该随着这座皇城死去,这是母妃的命。” “你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也不必挂念母妃。” 孟贵妃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决绝之意。 赵行钰脸色一变。 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道清冷肃杀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二皇子要去哪里啊?” ------------ 第202章 他没救了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 就看到裴行渊身披银白甲胄,带着一群人大步朝殿内走来。 孟贵妃惊讶的问:“裴行渊?你怎么来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追问道:“你是来杀本宫的吗?” 赵行钰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将孟贵妃拦在身后,沉声道:“裴行渊,你要杀就杀我,放过我母妃!” 孟贵妃却也连忙将赵行钰拉到身后,抢上前一步道:“不不不,你还是杀我吧,放了钰儿,钰儿还年轻,哪怕让他当个农夫庶民,只求你放他活下去。” “母妃!” 赵行钰焦急不已。 裴行渊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动刀,而是淡淡勾起嘴角。 “多么母慈子孝的一幕,看得我还真是有些羡慕呢。” 赵行钰阴沉着脸,恨声道:“裴行渊,你要杀就杀,阴阳怪气那么多做什么?今日我们败在你的手上,是我们无能,也是父皇糊涂,才会把虎符交给你。”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谋权篡位,就算你坐上了皇帝的宝位,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裴行渊挑了挑眉,慢悠悠的道:“谁说我要谋权篡位了?” 赵行钰:“???” 就见他倏然一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人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上,把他拉下来了而已。” 他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已经通知了所有朝臣,半个时辰后,将会在太极宫门外召开朝会,二位也来参加吧。” 什么东西? 朝会?! 他……他不是谋权篡位吗?怎么还要开朝会? 他真是怕自己太顺利,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吗? 赵行钰和孟贵妃都很不解。 但是裴行渊不杀他们,到底是一件好事,因此,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裴行渊是真的不想杀赵行钰与孟贵妃。 说起来,孟贵妃与他的母妃,其实还有一段渊源。 据传母妃的庶出妹妹,嫁给了孟贵妃的庶出弟弟,所以真要算起来,两人还算是亲戚? 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就是了。 裴行渊还小的时候,跟在裴炎身边,整天出入东厂。 外人当着他们的面不说,背着他们时,却次次叫裴行渊为小阉狗,还会欺负他。 那时候,裴炎是皇帝身边的亲信,时常出入宫门为皇帝办事。 裴行渊一个小孩子,他扔在家里不放心,是以也时常带着。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皇帝就升起了要培养裴行渊为自己的下一位心腹的打算,毕竟裴炎效忠于他时,年纪就已经很大了。 这只黑手套很好用,他不想等裴炎死后,这个位置后继无人。 所以,他允许了裴炎把裴行渊带在身边,裴行渊虽然无名无份,却可以在皇宫中乱跑乱玩,时间长了,后妃们也就认识他了。 后妃们都知道,裴炎是皇帝的近臣,帮皇帝办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私事儿。 因此,她们也有意讨好裴炎。 只是裴炎虽是太监,却也算是外臣,不好与后妃联络太深,以免引起皇帝的猜忌。 这些妃子,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小的裴行渊身上。 那段时间,对裴行渊最热情的,就是孟贵妃。 在别的皇子或世家子弟欺负裴行渊的时候,她也会护着裴行渊,还教赵行钰,要为裴行渊出头。 虽然他们这个行为的本意,是想讨好裴炎。 借着裴炎之手,再来讨好皇帝。 但是论迹不论心,裴行渊受过他们的好处,他记得这份恩,便也不想取他们的性命了。 他通知完以后,人就走了。 搞得孟贵妃母子一脸懵。 只觉得这人有神经病吧,专门跑过来一趟,就是为了通知他们去开朝会吗? 裴行渊专门跑一趟,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通知他们俩开朝会。 他的出现,可以震慑二皇子。 让他不敢作妖。 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连逃跑的力气都省了。 毕竟有裴行渊出入过的地方,若是人还逃走了,那他们这些看守的人也不用再活着了。 从凤仪宫离开以后,裴行渊径自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的殿门外。 林疏月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林霁风就陪着她的身旁。 看到裴行渊过来,林疏月往前迎了两步,裴行渊也加快了步伐,两人终于走到一起。 裴行渊原本心情是很淡定的。 因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有此刻,再一次见到林疏月,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跳动,就好像要跳出了胸腔。 裴行渊没有说话。 目光却早已打量遍了她的全身。 见她全须全尾,确定没受什么伤,他方才松了口气。 “里面怎么样?” 裴行渊问道。 林疏月道:“已经控制住了,老皇帝的情况不太好,我看他那样子,若是不让太医来给他治病,只怕他撑不到朝会结束。” 裴行渊立马吩咐太医。 “去给他看看,不许治活,但也不许让他死了。” “是。” 一群太医唯唯诺诺,连忙进去。 裴行渊在率领叛军闯入皇宫时,这些太医就已经对他俯首称臣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们就是一群治病的,不懂什么朝政,更懒得去参加什么算计争斗,有病人他们就治,有人杀进宫里来了,他们就投。 反正不管谁当了皇帝,他们都还是一群大夫。 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他们有眼睛,看得出裴行渊虽然凶名在外,但真论起为人,他应该是比安成帝要坦荡好伺候得多。 安成帝喜怒无常,登基二十几年来,直接死在他手底下的冤魂有多少都数不清了,更遑论间接因他而死的。 所以,安成帝走到这一步,竟然也没有多少人同情。 大家好像都早已料到了一样。 只是他们以前以为,会反的应该是严和风,或是沈括。 毕竟这两人一文一武,把控朝政多年,又有兵权在手,要反起来,轻而易举。 可谁能想得到,最后获胜的会是裴行渊。 这个从小就出入宫庭,被安成帝当成刽子手培养,替他干尽脏活,背尽骂名的锦衣卫指挥使。 众人看到裴行渊,都默默的退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裴行渊握着林疏月的手,迈过太极宫殿上高高的门槛,大步迈进殿内。 主殿后面的床塌之上。 安成帝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的身体本就被掏空了,又接连接受打击,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承受不了了。 这时,宫中其余嫔妃与皇子们,也被叫了过来。 一群人都聚在龙床前,呜呜直哭。 也不知道是在哭安成帝,还是在哭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裴行渊走过去。 林疏月松开了他的手。 他看了一眼林疏月,没有作声,倒也没有再勉强,而是直接问太医们。 “情况怎么样?” 太医们颤声道:“怕是没救了。” 裴行渊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 第203章 回光返照 他沉声道:“无论你们想什么办法,务必救活他,我要他撑到朝会结束。” 一场朝会,快则两个时辰,慢可能要拖上整整一天。 也就是说,无论这些太医用什么方法,他们至少必须要为安成帝延续一天的寿命。 裴行渊继续吩咐:“我要他清醒的睁着眼睛,张开耳朵,去看,去听,不许他陷入昏迷,也不许他神智不清,哪怕他明天就死了,我也要他此刻是清醒的,明白了吗?” 一群太医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裴行渊要干什么。 但此刻,除了说“明白了”,也没有别的答案。 好在,这些太医还算有些办法。 其中一位章太医小心翼翼的问道:“臣知道有一种药,可以使将死之人回光返照,即便是病入膏肓无法言语者,服下此药皆可让其恢复如初,只是这药的效力过后,那人便会如一根枯草般,在一刻钟之内迅速枯萎逝世,不知……能不能用这种药?” 现在,太医们已经顾不得背上弑君的罪名了。 他们只想在裴行渊这位煞神的手底下活下去。 而且他们只是提出方法,具体要不要实施,还是要裴行渊拿主意。 既然是弑君,这罪名,也很难推到他们头上。 且他们还有一个私心。 这场政变,很显然是裴行渊胜利了。 这会儿他们提出的建议若是被裴行渊采纳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从龙之功。 那等改朝换代以后,他们的前途也就保住了。 裴行渊道:“把药拿来。” 那太医立马颤颤巍巍拿出一个小匣子,匣子打开,赫然正是一颗红得发亮的药丸。 裴行渊看了眼那颗药丸,道:“喂给他。” “是。” 太医低着头去了。 而这边,青玄和余舟进来禀报:“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就等您了。” 裴行渊点点头。 他看向御塌之上。 安成帝在服用药丸过后,果然清醒过来。 这药效果确实挺不错的,只服用了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他的嘴就不歪了,眼也不斜了,四肢也不抖了,整个人生龙活虎,就好像没有生病前一样。 只是,他的脸庞有些不正常的发红。 就好像聚集了他身体内的所有生机。 安成帝一直都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只是苦于身体不能动,所以才束手就擒而已。 现在见自己忽然能动了,他高兴的从床上爬起来,怒声吼道:“来人,给朕杀了这奸臣贼子子!” 他手指着裴行渊。 怒不可遏。 然而。 一息过去了。 两息过去了。 三息过去了。 整个太极殿中一片安静,没有人应声,更没有人行动。 就连他的那些嫔妃们,还有平日里他及其信任的宫人都没有动作。 安成帝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这些熟悉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瑟缩的表情,看着她们微微颤抖的身子,或许是怕接触到他的目光,她们一个个都往后退去,别开了脸,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安成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浑身乱颤,仿若疯癫。 “好啊,好啊!好一个裴行渊,好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他忽然收了笑,狂怒指着裴行渊道:“你谋权篡位,骗取朕的虎符,朕咒你不得好死!” 裴行渊轻轻的睐了他一眼。 就好像在看一个死物,又像是在看一粒渺小的灰尘。 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这一幕,刺激到了安成帝。 他的脸由涨红迅速褪至苍白,仿佛一瞬间便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跌跌撞撞的朝着裴行渊走过来,问道:“朕问你,那些城外的叛军,你是指使的是不是?他们根本就不是沈括和谢知凛的人,他们是你的人,是你的人,是不是?!” 他说完,人已经走到裴行渊面前。 青玄和余舟怕他对裴行渊不利,立马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裴行渊平静的看着安成帝发疯的样子,半响,才轻启薄唇,说了一句:“是。” 轰——! 如五雷轰顶。 饶是早已猜到这个可能,当真正亲耳听到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安成帝还是不免觉得可笑。 笑裴行渊心计之深,笑自己的自大与愚蠢! 笑自己走入绝境,却还奢望着一点希望。 希望是他多想,希望今日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是误会。 希望有人来救他,有人能帮他保住皇位。 安成帝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是在病中,他没有束发,身上也是穿的宽松的明黄色中衣。 此时整个人仰头大笑,头发从面庞上散落,那样子,活像一个疯子。 这时,忽然有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啊!陛下莫忧,老奴来帮你报仇!” 只见徐公公不知何时从偏殿里跑出来了,手里还拿了把剑,一边说着,就一边朝着裴行渊冲过来。 没有人注意他。 更没有人防备他。 且因为裴行渊所站的位置,侧面正对着偏殿,所以徐公公出来的时候,无人能阻止。 眼看着剑尖朝裴行渊刺去,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大人小心!” “小心!” “裴行渊小心!” 却见这时,说时迟那时快。 裴行渊冷眸扫过,众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徐公公的剑已经如纸片一样寸寸断落。 裴行渊一把掐住了徐公公的脖子。 他抬起手,徐公公的身体,便也被他举至了半空中。 徐公公瞪大了双眼,两条腿如离了水的鱼儿,不停的挥舞扑腾着,手也用力握着裴行渊的手,示图让他松开,却终究是无用功。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冷着脸,要掐死徐公公。 安成帝忽然吼道:“裴行渊,你把他放下!” 裴行渊看了安成帝一眼。 安成帝到底是被感动了。 他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众叛亲离,无一人肯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拼杀,结果却是这老货冲出来,以卵击石。 即便铁石心肠如安成帝,此刻也不由红了眼眶。 “裴行渊,你要这皇位,朕给你便是,你先放了徐公公。” 裴行渊挑眉。 心中的杀意缓慢褪去,再看向徐公公,已经被掐得两眼翻白,舌头往外伸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到底觉得晦气,没有真的捏断他的喉骨,抬手一扔,就将人扔了出去。 噗通。 徐公公摔倒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出数米之远。 如一条死狗。 安成帝没有去看他。 身为主子,他肯为徐公公说这么一句,让裴行渊没有当场掐死他,便已经是他的仁义了。 至于后面徐公公能不能活,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他不想管,也没能力管了。 裴行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道:“既然醒了,那就走吧。” 安成帝一僵,茫然的问道:“走?去哪儿?” 裴行渊微微眯眼。 “当然是上朝啊,身为皇帝,到了时辰,不该上朝吗?” 安成帝:“???” ------------ 第204章 愿赌服输 裴行渊以安成帝的名义,召开了朝会。 但是朝会上的大臣,来得并不齐。 想来也是。 京城里如今风雨一片,所有人都知道,叛军杀进京了。 他们没有碰城中的百姓,而是直取皇城。 那些胆子小的,直接就龟缩在家中,不敢出来了。 也有耿直忠义的大臣,想要出门阻拦,却被家里人拉了回去。 家里人都朝着外面努了努嘴。 没瞧见吗? 京郊大营,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皇城禁卫军,如今全由那一人掌管。 他既然反了,短时间之内,在这京城之中又有谁还能反抗? 若说从别的州县或边关调军回防,那都是好些天以后了,等他们到来,黄花菜都凉了,那时候的回防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一时间竟然还真的没人敢为安成帝出头。 今日裴行渊召开朝会,来的人不多,只有一半左右。 但就是这些人,也够了。 裴行渊到底还是怕安成帝半路死了,所以让人端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若是以往,安成帝自然是觉得理所应当。 可是此刻,他望着下方的朝臣们,却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阴沉着脸,盯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问出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破了皇宫,杀又不杀,放又不放,还在这儿开朝会。 他真的疯了吗? 就算是叛贼,也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裴行渊笑盈盈的,只是那笑容有些冷,如果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眼底全是一片疏离的冷意。 他淡淡的道:“陛下急什么,既然是开朝会,必是有事禀报,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青玄走了出来。 “把咱们的折子和卷宗,拿出来,念给大伙儿听听。” “是。” 青玄拿出了一卷尘封二十多年的卷宗。 正是献太子被诬陷一案。 安成帝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 献太子被诬告谋反,先皇将他禁足东宫。 青玄念完了第一卷,紧接着,又拿出第二卷开始念。 这一卷,是写的献太子在禁足期间行使巫蛊之术,诅咒先皇,遂被先皇罢免了太子之位。 紧接着,是第三卷。 那便是东宫大火。 整整三百八十六条人命,无一幸免,全部死在那场火灾之中。 这几道卷宗,每念出一个字,安成帝的脸色便白了一分,直到最后失去所有的力气与血色。 再看看下方,朝臣们也不明所以,不知道裴行渊为什么要念这个,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 安成帝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念这些做什么?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而且当时皇兄谋反是事实,铁证如山,父皇只是按例罚他,有什么可拿出来说的?” 他虽然已经极力镇定了。 但不由自主的还是流露出一丝心虚。 裴行渊冷笑道:“事实?铁证如山,真的是这样吗?赵修平。” 赵修平三个字一出,安成帝顿时浑身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怔怔的转头望向裴行渊,望进对方那双幽深黢黑的眸子里,猛然就想起来,为什么会似曾相识了。 因为曾经,在他诬陷献太子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也是说了同样一句话。 “事实?铁证如何,真的是这样吗?赵修平!”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身子怕得打颤,因为太过激动,竟然一个不小心,从龙椅上跌落在地。 “啊——!鬼啊!你、你不是裴行渊,你你你你你……” 他颤抖着手,指着裴行渊,浑身颤抖个不停,眼睛里更是写满了惊恐。 裴行渊微微笑道:“你终于认出我了,我的好-二-叔!” “好二叔”这三个字,每说出一个字,便顿了一下,像富有节奏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在人的心头。 下面满场哗然。 “什么意思?他是献太子之后?” “谢知凛是假的,他才是真的?!” “原来裴行渊是献太子的遗孤,那裴炎……” “裴炎一定知道,我们被骗了!皇上也被骗了!” 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 声音大的,几乎能掀翻屋顶。 没办法,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谁能想到,安成帝一直以为的心腹大患,他一直所忌惮的那个孩子,竟然就一直养在他的身边,甚至时常出入,还成了他的近身孤臣。 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对裴行渊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和熟悉感,竟是因为他的眉眼间,有三四分像极了皇室中人。 安成帝吓得几乎要尿裤子。 看着裴行渊,好似看到了还在世时,正气凛然,压迫感极强的皇兄。 而不远处,正好赶过来的二皇子与孟贵妃也惊呆了。 原来……竟是他吗? 二皇子想到了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个系统。 系统说,谢知凛才是献太子之后。 所以他想方设法的要利用谢知凛,还要把他除掉,原来是他被骗了。 他一直在为裴行渊做嫁衣,他蠢得竟然不愿意自己调查,而要去相信一个莫虚有的东西。 二皇子呵呵的笑了起来。 孟贵妃也吓了一跳,连忙握住二皇子的手说:“钰儿,你别怕,母妃和当年的献太子妃有几分交情,这些年,母妃对裴行渊也一直不错,只要母妃向他求情,他一定会放过你的。” “放过?”赵行钰低低的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无比讽刺。 “母妃,您自己相信您说的话吗?他若放过我,那么父皇的今天,就是他的明白,你觉得他会那么傻,给自己留下那样大一个祸患?” 孟贵妃:“……” 她意识到自己确实太天真了,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不过,二皇子在短暂的内心崩塌以后,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扶着孟贵妃直起了身子,微昂着头,就如同千万次那般,镇定又充满贵气的朝着裴行渊走去。 他不怕死。 既然生在皇家,人人都想坐上那至尊的皇位,在争夺之初,便应该想到,失败的结局。 他既然赌了,便愿赌服输。 他这边正做着心理建设,而另一边,裴行渊却一件件拿出了当年献太子被诬陷的证据。 每拿出一样,就震惊一次所有人的眼球。 ------------ 第205章 她赌赢了 当年的事,其实并不复杂。 只要有心人去查,很容易就能查清真相。 毕竟,赵修平的手段着实称不上高端。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快刀斩乱麻,趁着献太子与先皇闹矛盾之际,一举火烧东宫,又弑君夺位的原因。 他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当时大势已成,众朝臣哪怕是为了江山的稳定,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正统而已。 赵修平当年的胜利,来自于一个字——“快”。 而裴行渊如今正是复刻了他的老路。 也出于一个“快”字。 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迅速拿下兵权,迅速起事逼宫,迅速控制了安成帝。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也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想通了这一点,所有人都不免唏嘘。 而安成帝的脸色,早已是一片死灰了。 他明白,这些证据一旦被拿出来,他别说是保住这个皇位,就算是身后之名,也难保住了。 安成帝丧气的道:“我没想到你是他的儿子,如果我早知道……” 如果他早知道,他一定会杀了裴行渊。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裴行渊眯了眯眼睛。 “如果你早知道,你也不会有今天。” “是啊。”安成帝低声呢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裴行渊。 “可是裴行渊,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呵呵……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布置今天这场朝会,可是我就偏不如你的意,你能拿我如何?” 安成帝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知道,你给我喂了什么秘药,即便我现在生龙活虎,实际上我也快要死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永远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我死了遗臭万年,你那个该死的生父,也要陪着我,一起永生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哈哈哈哈……” 安成帝哈哈大笑起来。 裴行渊眯了眯眼。 他忽然也笑了。 只是笑容很残忍。 “是吗?那我们就来试试。” 他忽然出剑,一剑削掉了安成帝的一根手指。 安成帝痛得惨叫。 他身为皇帝,从小即便不是按照储君培养,那也是养尊处优。 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痛的伤? 裴行渊的剑尖上染着血,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而是将剑尖又指向他的另一根手指。 “下一根,砍哪里好呢?这一根好不好?” 说完,又是一剑。 安成帝的另一根手指唰然滚落。 他痛得抱着手在地上打滚。 妃子们吓得抱在一起痛哭,别说是为安成帝求情了,就连看也不敢多看安成帝一眼。 这时,孟贵妃跪爬了过来。 “裴行渊,我求求你给他一个痛快好不好?他好歹也是君上,你对他如此折磨,即便将来称帝,也会顶着一个恶魔杀神的恶名,谁又会真心服你,真心跟随你呢?” 孟贵妃当了大半辈子的笨蛋美女。 此刻,竟然第一次说出了几句聪明话。 裴行渊看了她一眼。 目光扫过阶梯下的朝臣。 果然,一个个都是面白如纸,瑟瑟发抖。 他低低笑了两声。 “呵呵,不服吗?” 那便再杀就是! 他心中戾气翻涌,脑海中满是当年父王与母妃被大火焚烧的场景,手起剑落—— 然而就在这时,手臂却忽然被一只温软的手给握住了。 林疏月轻声道:“行渊,够了。” 裴行渊转眸看向她,眼中一片赤红。 他不敢相信。 “你也拦着我?” 林疏月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血腥的场面,大臣们恐怕承受不住。” 她顿了顿,仰头望着裴行渊道:“你本应是山间清泉,人间朗月,不该为了这个龌龊的畜生让自己背上嗜血好杀的恶名,他不配。” “我知道,你想为你的父王翻案,想让他下罪已诏,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想把你的父王从叛臣的耻辱柱上拿下来,我帮你。”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毒粉,捏住安成帝的脸,就喂他吃了下去。 下一秒,安成帝就只觉得五内俱焚,脸不受控制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疼……好痒,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的气氛十分诡异。 倒在地上翻来覆去翻滚的安成帝,更加诡异。 只见他明明是在笑着,可是眼睛里却十分痛苦。 这种痛苦,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比断十根手指更痛的痛。 林疏月淡淡笑道:“这是十草十花十虫所制成的笑笑粉,我是从不夜天买来的秘密武器,圣上不是喜欢寻欢作乐吗,你们瞧,圣上现在多开心啊,我想,圣上一定会开心到死吧。” 她的语气凉悠悠的。 明明很温柔,但听在人的耳朵里,莫名就带来一股寒气。 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都说裴行渊是个疯子。 可是这个女人更疯啊! 果然,没过两刻钟的时间,安成帝就承受不住了。 让他这样难受痛苦,还不如让他去死。 不,他宁愿去死! 他开始求饶。 “放过我吧,哈哈哈哈哈……求求你了……我写……你们要什么……我都写……哈哈哈哈……” 林疏月挑了挑眉。 看了裴行渊一眼。 那一眼,颇为得意。 裴行渊的目光十分复杂。 他知道,林疏月其实并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 能想出这么刁钻的法子来逼迫安成帝就范,无非是不想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手上染血。 虽然,于情于理,都是安成帝罪大恶极,对不起他。 就算杀了安成帝,裴行渊也不会染上任何罪过。 但是杀生不虐生。 当着大臣的面杀了人,和当着大臣的面虐待人,对外人的震慑效果还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不怕死。 但是却怕生不如死。 林疏月不愿意让裴行渊在众人心中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所以才出手了。 裴行渊让人拿来纸笔。 林疏月走上前,喂了安成帝一颗药丸。 药丸下肚,安成帝的笑声果然停了下来,那股五脏六腑就好像有数万只火烧的蚂蚁在爬的钻心疼痛与痒意,也消失不见了。 他浑身瘫软,如一瘫烂泥倒在地上。 林疏月却没有任何同情,将纸笔给他道:“写吧。” 安成帝没有再反抗。 一份罪已诏和自白书,自此诏告天下。 安成帝写完罪已诏以后,就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晕过去了。 孟贵妃和二皇子大惊,喊了一声“陛下”“父皇”便扑了过去。 无人再管他们。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裴行渊,看着他手上的两份诏书。 裴行渊派人将这两份诏书传至三省六部,张榜于天下,让所有人知晓,二十一年前的真相与惨案。 与此同时,他也将当年先帝留下的那份遗诏,同时披露。 如此一业,献太子的污名得以洗清,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宫内,安成帝在当晚就去世了。 这个消息,并不让人意外。 安成帝一死,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裴行渊登基。 裴行渊并没有拒绝。 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筹谋多年,也不过是拿回了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林疏月带领林家参与的这场赌局,终究是赌赢了。 裴行渊登基当天,便对所有人宣布,他将娶林疏月为妻,封为皇后。 而且此生生世,只娶这一人,绝不纳妃。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朝野震动。 ------------ 第206章 时光正好 所有大臣都开始劝谏,要他为子嗣着想,但都被裴行渊一一驳回了。 大臣们见他不肯听劝,又慑于裴行渊的威名,不敢再劝。 福仙姑姑到了京城后,立马去了裴宅为老爷子裴炎诊治。 裴炎的身体很差了。 但或许是福仙姑姑医术了得,又或许是因为裴行渊起事成功,如今已荣登大宝,这个好消息让老爷子振雷心神,心情好了精神自然就好,精神一好,病竟然奇异的好转过来。 裴行渊下朝后,带着林疏月亲自去看了他。 想要邀请他出山,再继续到自己身边来辅佐。 却被裴炎给拒绝了。 他确实老了。 能亲眼看到小主子成家,登基,他已经很满足了。 余生只愿意安安静静的养老。 裴行渊没有勉强。 他将裴宅赐给了裴炎。 裴炎一个孤寡老太监,要别的也没什么用,裴行渊便总是带着林疏月去看他。 二皇子和孟贵妃最后到底还是活了下来。 孟贵妃出了家,二皇子为了能伺候好母亲,便与她一起。 裴行渊接到两人请求的文书时,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正如林疏月所看见了,他的本质并不是一个嗜血滥杀之人。 他的恶名,是这些年他踽踽独行时的保护罩。 骨子里其实与献太子一样,温润善良。 而太子赵行添得知宫变的结局以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给裴行渊送来一封书信。 书信内容是,他对裴行渊登基为帝没什么意见。 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赵修平杀父弑兄,他们这一脉,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他只是求裴行渊,能放过他的妻子与孩子。 太子妃是青州翟家的人。 为人与太子一样,不抢不争,娴静温和。 他们成亲两年,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太子身体不好,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孕育子嗣。 裴行渊同意了。 还让福仙姑姑去为赵行添治病。 只是赵行添到底是先天不足,福仙姑姑也束手无策。 不过她走这一趟,也并不是全无所获。 当得知裴行渊的体内中了西域奇毒,且是从献太子妃母胎里带出来的以后,赵行添提醒了一句:“父皇有个私库,里面全是西域奇药,不在宫中,在他还没登基前所住的皇子府邸,你们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福仙姑姑如获至宝,立马过去寻找,还真被她找到了。 裴行渊身体里的毒素很快被解除。 林疏月也去掉了心中最后一道隐忧。 * 也是后来很久以后,林疏月才得知云想和云容原来是云太妃的侄女。 云太妃是先皇最后纳进宫的一个妃子。 入宫时,年纪还小。 当时她不小心撞见了安成帝与他的母妃在商议谋反之事,便被安成帝捂住嘴杀了。 云太妃的娘家并不好过。 只是市井民家。 她是因为进宫献舞时,才被皇帝看中的,纳为一个小小的才人。 但就是这个才人之位,也足以让她有钱接济家人。 云想和云容自小失怙,是靠着云太妃的接济,一家人才能活下去。 姑姑才进宫没几天,就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她们俩立誓要为姑姑报仇,这才几经辗转,来到了裴行渊的身边,又被裴行渊送进宫中。 送她们进宫那一日,裴行渊曾问过她们,可会后悔? 她们说:只要能为姑姑报仇,万死而不悔! 裴行渊沉默了一阵,再没说什么话,让她们下去了。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恨的确比爱更有力量。 * 两年后,林疏月生下了她和裴行渊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女儿,林疏月希望她能开心快乐,平安健康,便取名赵今安,封号为平康公主。 一年后,她又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大的叫赵鸿朗,小的叫赵鸿宇。 自从裴行渊登基以后,便在京城重新修了座宅子,赐名林府。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空置,没有人来住过。 直到林疏月生下了这对双胞胎,林北望和施韵柔才来京中看望了一趟,两人在林府暂住了几天,一进宫后,就都很喜欢这三个孩子,尤其是小今安,施韵柔把她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撒手。 林疏月也有些舍不得母亲。 她红着眼眶道:“母亲,你们就都留在京城陪我,不好吗?我让行渊给你们封大官。” 虽然裴行渊登基了,也改回了赵姓。 但是她与裴行渊都已经习惯了,不称封号,只叫名字。 这是独属于平凡夫妻才有的亲昵。 裴行渊很喜欢。 林疏月也觉得这样不错。 不当君臣,只当夫妻。 施韵柔笑了笑。 她何尝舍得女儿,只是她更明白,她与林北望不适合留在京城,留在冀州,那不仅仅是他们林家知情识趣,不挟恩以报,也是林疏月往后的退路。 毕竟,古往今来,外戚难有几个好下场。 就算裴行渊在的时候,对他们如一家人般亲,但是以后裴行渊不在了呢? 他们的孩子会怎么样,他们孩子的孩子会怎么样…… 林家已经体验过鼎盛的滋味。 当年的林旭,风头无两。 可结局呢? 所以,林北望与施韵柔都不想再趟权利的这趟混水。 再说,这么多年他们云海四海行商,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自由漂泊的生活。 如果非要把他们绑在京城里,他们反倒是不习惯了。 林疏月见状,虽然无奈,却也只能尊重他们的决定。 不过这一次,施韵柔倒是有两桩喜事要告诉林疏月。 那就是她的两位嫂嫂,柳大姑娘和柳二姑娘,两人同时怀孕了,上个月才产生,两人各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这也是为什么施韵柔这么久都没有进京来看望林疏月的原因。 没办法,两个媳妇都怀孕了,都要面临生产,她这个当婆母的总不能在这时候出门,得照看着。 林疏月听完,果然很惊喜。 当年,大势一定之后,林霁风都来不及跟她告别,当晚就启程回蜀州了。 那架势,就跟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柳二姑娘跟他闹脾气了,他要忙着回去哄老婆。 也是在那不久以后,两人就成亲了。 与林霁寒与柳大姑娘一起。 施韵柔笑道:“等他们的孩子再大一点,能出远门了,我再叫他们来看你。” “好。” 林疏月微微笑着,望着面容慈祥,一脸喜意的母亲,笑意也爬上了眉梢。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唱喝:“皇上驾到。” 裴行渊走了进来。 一群人连忙起身行礼,裴行渊快走几步扶住施韵柔道:“母亲千万别多礼。” 他身为皇帝,却肯叫施韵柔一声母亲,不由得叫施韵柔湿了眼眶。 施韵柔不由得再一次确认,自己的女儿没有选错人。 这一次,终于是幸福了。 两个孩子在旁边的摇篮里哇啦哇啦哭了起来。 一群人连忙手忙脚乱的去哄。 大公主赵今安也从门外跑了进来,叫嚷着要母后。 林疏月便不再去管那两个臭小子,把他们全部丢给了裴行渊和母亲,自己则是搂着女儿哄了起来。 自此,时光正好,如人间最美的画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