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乱世中 第一章 此地净土,开启机缘 “大人,你说我父母皆亡,那我在世间可还有什么亲近之人?” “我身居千户一职,对你们这些小旗官的生活不太了解,但我听闻你在卫所的人缘不错,还有两个结拜兄弟。” “那我平日里的为人如何?” “尽忠职守,疾恶如仇,立志要剿灭净土教的反贼,以报父母之仇。” …… 听着上司闻人瑕的陈述,陈廉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一时惘然。 作为穿越者,他只继承了一副英俊的皮囊,过往的记忆全无,只记得姓名和世界观等信息。 于是,他通过装失忆,与眼前的女上司几番交流,大体知道了自己的境况。 前身是大秦王朝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今日随同一众卫兵,来到郊外的净土教据点剿灭反贼。 鏖战中,千户闻人瑕和原来的陈廉遭暗算落入陷阱,掉到了这座地宫里。 而且,不知为何,地宫之内,两人的修为都被封印了。 更扎心的是他还身中寒毒,吉尔都快冻缩成负数了…… 陈廉环顾四周。 这地宫面积不小,约莫有好几层楼高,除了一座雕像矗立在地宫的上首位置,别无他物。 地宫的四周是铮亮光滑到能映出人影的墙壁,最上面的陷阱入口则已被铁板封得死死的。 “上辈子如履薄冰,终究没走到对岸。这辈子倒是上岸了,开局却要冻死在岸上了。” 陈廉在极度的冷冽中胡思乱想着,眼皮也沉沉耷拉了下来。 “你要是现在睡过去的话,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清亮的女声悠悠回荡。 陈廉抬眼看过去。 对面的女子倚靠着雕像底座,手举火折子,照亮了幽暗的空间。 光晕之下,女子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面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小巧娇艳的樱唇,蓝色的战袍绸衫紧贴于身,可见其修长曼妙的曲线。 这便是他的上司,泰安府千户所的千户,闻人瑕。 “即便我强撑着不睡去,不也一样是等死吗?”陈廉惨笑道。 “再坚持坚持,兴许同僚们会找到这里。”闻人瑕说道,但语气也在发虚。 幽幽一叹,她又道:“说说话吧,能保持些清醒,兴许还能想到脱困的法子,毕竟你之前就曾潜入这据点刺探过,没准知道这地宫的蹊跷。” 陈廉觉得内脏和血液都仿佛冰封住了,只能勉强翕动嘴唇道:“大人,念在卑职我劳苦功高,可否满足我一个小要求?” “你说。” “给我点温暖可行?” “???” 陈廉没再吱声,看向了闻人瑕手持的火折子。 其实他是想邀请闻人瑕一起贴贴的。 闻人瑕的目光略微闪动,顿时知晓他是想通过这点火苗获得些许温暖。 “过来吧。” 得到应允,陈廉便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 在靠近光源的同时,他也依稀看清了闻人瑕背后的雕像。 五色莲花台上,赫然是一尊高达十米、背身朝前的“净土娘娘”巨神像! 净土教大致就是一个民间造反组织,以宗教蛊惑人心,以暴力对抗朝廷。 而净土娘娘则是净土教供奉的神仙,与众多神仙雕像不同的特征是以背示人。 正当陈廉好奇净土娘娘的“真容”时,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五道绚烂的光彩。 红、紫、绿、黄、黑……恰好是净土娘娘脚下五色莲花的颜色! 没等陈廉回过神,一个面板就突兀的呈现在了视野中! 【净土地宫机缘】 【福:依照福禄寿喜财的顺序掰开五色莲花台的莲花瓣,令净土娘娘回头,可脱困】 【禄:无】 【寿:无】 【喜:无】 【财:无】 … …… 这——是穿越的标配福利:系统外挂? 陈廉大为惊疑,一度怀疑是不是身体濒临枯竭时产生的幻觉。 但眼看面板始终清晰,陈廉便不再迟疑,照系统说的做,总好过在这等死。 他走到了五色莲花台前,仔细打量雕像,同时问道:“这净土娘娘的雕像,为何要以背示人?” “这你也不记得了?”闻人瑕沉吟道:“根据净土教的教典《净土宝典》,寓意是众生皆苦,娘娘不忍直视人间的惨象。” “那五色莲花台呢?” “五色莲花意寓着福禄寿喜财,若是一个人虔诚叩拜,净土娘娘便会回头,赐予这五道机缘。” 闻人瑕说完后轻笑了一下:“当然这都是邪教蛊惑人心的谣言,若是人人只需拜拜净土娘娘便能获得这些好处,又何必起事造反呢。” 陈廉一边听着,一边伸手摆弄着最近的红色莲花瓣,却是纹丝不动。 闻人瑕看在眼里,道:“你是不是以为这莲花台暗藏机关?我刚刚试过了,没用。” 陈廉又看了眼面板的提示,道:“福禄寿喜财,分别对应着什么颜色?” 闻人瑕一怔,想了想后说道:“福意寓着紫气东来,那理应对应着紫色了。” “紫色……” 陈廉绕着莲花台走了半圈,看到了紫色莲花瓣。 他再次伸出手握住了这片花瓣,尝试往外掰,这次果然掰动了! 只是阻力太大,陈廉挤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掰开了。 下一刻,莲花台发出了齿轮转动的声响,开始缓缓转动! 闻人瑕霍地站起来,仰头看着雕像转动了一些角度! “想必,按照福禄寿财喜相对应的颜色,来依次掰开莲花瓣,便能让净土娘娘转身回头了。”陈廉分析道。 “只要娘娘肯回头,那么我们或许就能脱困!”闻人瑕恍然之后,当即神情振奋:“让我再想想禄对应的颜色是什么?对了,黄色象征着地位尊贵,那就是禄!” 陈廉又找到了黄色莲花瓣,但这次再想掰开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浑身发寒,使不上力了。”陈廉喘息道。 “我的丹田气海也被锁住了,无法动用内力。”闻人瑕也试着掰了一下莲花瓣,跟着无奈。 不过她并没气馁,藏在面具后的妙目一转,微微闪动。 眼神起初有些迟疑,但渐渐转为坚定,最后,她一咬唇瓣说道:“把眼睛闭上。” 陈廉虽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随即,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他的手被闻人瑕拉起,往前……贴在了一个柔软温滑的“物体”上!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就听到闻人瑕含着羞怒说道:“别动!手掌摊开!” 陈廉赶忙罢手,但仍不禁心驰神摇。 他清楚,手掌紧贴的位置是闻人瑕的丹田处! 还是无阻隔接触! 这是要利用丹田气海的运行,迸发出热量,通过掌心传导给自己,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气。 果然,即便丹田气海被锁住了,但内部的运行依旧无恙。 很快一股股热流便汇入掌心,流通到四肢百体,直至五脏六腑。 那股刺骨的森寒消散了,身体也大致恢复了正常。 “一起发力。” 闻人瑕挪开了他的手,并快速地拉下了衣衫。 陈廉瞥了眼她露出的红润脸颊,便与她一起继续掰动紫色莲花瓣。 随之,莲花台继续转动,净土娘娘也继续转身。 “寿,代表生命与健康,那应该是绿色。” “那喜应该就是红色了,红红火火。” “最后的财,按照五行的说法,水即是财,而黑色属水!” 按照这个顺序,五色莲花台的花瓣全部被掰开了。 而陈廉也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雕像转到了正面。 只见净土娘娘的面容被刻画出悲悯的神情,栩栩如生。 来不及细看,地宫内响起了沉重的机括声! 他和闻人瑕同时仰头,恰好看见陷阱的铁板正缓缓打开! 一道星光从天泻下。 “丹田气海……可以了!” 闻人瑕大喜过望,调试了一下内力,便抓起陈廉就往入口而去。 就当陈廉准备迎接看清这世界的第一眼,冷不丁地感到闻人瑕的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一下。 瞬间一阵晕眩,意识骤然消散而去。 …… 闻人瑕的足尖轻点地面,身姿飘逸地落到地上。 当她将陈廉放下来时,前面就跑来了两个铁衣玄胄的卫兵。 “是谁在那……啊!千户大人!” “卑职营救来迟,望大人恕罪!” 闻人瑕卓然而立,冷冷的看着两人,道:“现在这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反贼基本剿灭完毕……咦,大人脚边的那人似乎也是反贼?!”两个卫兵注意到了昏迷的陈廉。 “对,当时本官追杀这反贼,被他暗算,与他一起跌落陷阱之中……现在他挨了我的寒冥掌,命不久矣了。”闻人瑕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廉,眸光复杂。 “该死的反贼,卑职这就抓他回去严刑拷问!” “没用,他摔下去时摔坏脑子失忆了。”闻人瑕的嘴角一翘,颇有些讥诮之意:“本官诓骗他是自己人,他不仅信了,还协助本官逃出生天,怪有意思的呵。” 两个卫兵惊愕不已:“既已失忆,那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呢……”闻人瑕抬起修长的食指,指尖轻点银色面具的鼻尖。 当她的指尖彻底定在面具上时,眼中闪过了决然之色,道:“本官决定将计就计、营造假象,让他以为是咱们的人,作为诱饵,诱出潜藏在泰安府的净土教反贼。” 不理两个卫兵的悚然表情,闻人瑕又问道:“对了,你俩叫什么?” 两个卫兵相觑了一眼,振声回道: “庞靖忠。” “姜世生。” “好,从此刻开始,你们仨便是结拜兄弟了。” ------------ 乱世中 第二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 一个月后。 泰安府著名妓院,抱仙楼。 躺着的女子生得貌美妩媚,横陈的白皙玉体宛若精雕玉琢,丰胸细腰大长腿,此刻正一丝不挂的呈现在陈廉的眼前。 这时,身旁的结拜小弟姜世生舔着嘴唇说道:“这何怜香乃是抱仙楼的花魁,平时想看她的身子最起码得百两银子,现在一文不花全看了个遍。” 陈廉轻轻点头:“是啊,这姿色确实值得百两银子,只可惜……” “已是一具尸体了。” “不过尚有余温,要不你趁热?” 陈廉看着他,玩味一笑。 “二哥,我乃正人君子,怎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咱们还是专心验尸吧。” 姜世生义正词严,但手仍然坚决的伸向了何怜香的尸体,大有只摸摸不进去的架势。 恰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姜世生的后脑勺,骂道:“这时候还有闲情想荤的!” 看到这人,陈廉和姜世生当即喊了声“大哥”。 大哥庞靖忠相对沉稳了许多,俯视着尸体说道:“这何怜香虽是娼妓,但艳名冠绝泰安城,此番离奇暴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务必得抓紧查清真相。” “你俩看出什么了吗?” 姜世生先说了点结论:“我掰开她的嘴巴看过,喉咙有烧伤,大致可以断定何怜香的死因是内脏遭受了严重灼烧。” 陈廉跟着道:“我问过在场目睹的人,当时他们在这酒屋里打茶围,何怜香充当席纠,饮酒评诗时,突然口冒白烟和火光,然后在翻滚哀嚎中毙命。” “难不成是邪修作祟?但我刚刚检查了同场的那些人,却无可疑之人。”庞靖忠沉吟道。 “无论是不是邪修,既然是杀人,那总有个动机,为情为钱或为仇怨,我们不妨从何怜香的人际关系入手调查。”陈廉建议道。 “说来容易做来难,这娼妓交际广泛,查起来怕是会很扎手。”庞靖忠叹道。 “大哥,这花魁的床上,可躺过半座泰安城的钱袋子,这一个个查下去,搞不好扎手的会是这玩意。”姜世生搓着指头,眼冒精光。 意思很明显。 只要以办案为由头,请何怜香的那些恩客去卫所衙门“喝茶”,这些恩客为了摆脱麻烦,很可能会花钱消灾。 这都是卫所以及地方官府捞钱的潜规则了。 陈廉两世为人,见惯了各种潜规则和明规则,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世道如此,你不捞,有得是人捞。 相较之下,庞靖忠对功绩更为看重。 他太想进步了,没钱没势没关系,想升迁百户,只能攒功绩。 但如果功绩不够,那就钱来凑。 因此,庞靖忠也没驳斥姜世生,只没好气的说道:“别想得太美,现在这案子能不能攥在手里还不好说,就怕官府的那些豺狗扑上来抢食。”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官差威风凛凛的闯了进来。 “说豺狗,豺狗就到。”姜世生撇嘴道。 “巡检司办案,闲杂人等起开!”领头的黑脸汉子嚷嚷着走过来。 姜世生凑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巡检司的巡检张仪,和咱们一向不对付,经常呛行。” 呛行就是抢生意的意思。 巡检司作为官府的执法机构,在维护治安方面,难免会与卫所发生利益矛盾。 尤其是有利可图的案子! 看到庞靖忠等人,张仪又装出讶异的表情:“呀,庞总旗,你们倒是来得真快啊。” 庞靖忠淡淡道:“正巧在附近巡逻,听说闹出人命了就来看看。” “那也是来得巧了。”张仪皮笑肉不笑:“接下来就不劳烦诸位了,此案只涉及民户,我们巡检司便能处置。” 庞靖忠冷哼道:“照理说一个娼妓死了,我们卫所确实管不着,但现在疑似是邪修作案,张巡检觉得我们能袖手旁观?” 按大秦律,卫所管军户相关的案子,官府管民户相关的案子。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与邪修相关的案子! 毕竟邪修的实力超凡,非官府的执法机构可以轻易处置,往往需要卫所协作。 像时下净土教的邪修们祸乱泰安府,官府也只能指望千户所重拳出击、荡平反贼。 张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瞥了眼何怜香的尸体,道:“你也说是疑似了,凶手都不确定,怎能轻易越俎代庖。” 庞靖忠哂笑道:“若是张巡检能立下字据,承诺一旦确认是邪修作案后也能自行处置,那我便立刻率人离开。” 张仪当然不敢这么承诺。 讪然之下,他只能提议道:“那便按照老规矩吧,谁先发现线索,谁牵头。” “也可。”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每当卫所和官府为了案子的管辖权而争执不下时,就看谁家能先找到线索破案。 当下,两方人马开始在酒屋以及抱仙楼的这座院子搜罗起来,并逐一盘问目击证人。 “说!是不是你谋害了何怜香!” 张仪揪着一个婢女质问道。 这是何怜香的侍婢。 案发时,一直在何怜香的身旁。 “不是我,真不是我害我家姑娘的。”婢女哭着慌忙辩解。 “还敢抵赖!抓回牢里大刑伺候,看你招不招!”张仪恐吓道。 他身后几个狗腿子都不怀好意的笑了,有人窃语道:“今晚又可以排队了,先说好,这次我要排前面。” 婢女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对一个小丫头玩屈打成招那一套有意思嘛。”姜世生皱眉道。 除了不愿让张仪用下三滥的方式抢夺办案权,也是看不过眼。 虽然他也不厚道,但顶多是从富商豪绅那抠点茶水钱,属于有底线的那种人。 “哎哟,还要怜香惜玉嘛,你们要不服,也可以这么做啊。” 张仪嗤笑道,随即又把玩着婢女的下巴:“走,领本官去何怜香的房里好好搜搜。” 但出发点可不全是为了找线索破案,更多的是为了财! 要知道,像何怜香这级别的花魁,从业多年,势必会积攒下大量的金银珠宝! 趁着搜查的便利,大有可能捞到不少的油水,妥妥的肥差。 姜世生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正欲阻拦,忽听陈廉说道:“阁下若是没穿这一身官袍,就冲这架势,与盗寇又有何异。” 张仪听了恼羞成怒,喝道:“你一个小旗官胆敢诽谤本官……咦,你小子怪面生的啊。” 庞靖忠脸色微变,立刻回道:“这是随我家千户大人一同从京都来此地赴职的。”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不懂事。”张仪翻白眼道。 “所谓的懂事,就是以公谋私么?”陈廉讽刺道。 “竖子!狂妄!”张仪与衙门的其他官差握住了刀柄。 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挡在了陈廉的面前,毫不示弱。 “逞凶斗狠谁不会,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回头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你们官府破不了案子却在这捣乱,别想拖着我们卫所一块背骂名!” 张仪回骂道:“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有本事现在就把案子破了啊。” 陈廉却忽然蹲在了何怜香的尸体旁,淡淡道:“若我能破了案子,你当如何?” “你若办得了,老子管你叫爷!”张仪不屑道:“反之亦然!” “好,大家都是见证。”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廉握住了何怜香的右手。 这手里正攥着一枚累丝金簪,簪头嵌着颗浑圆玉珠。 据目击者说,这是何怜香死前从头上摘下来的,一度抵在喉咙上,似乎受不过痛苦,想自杀来个解脱。 但没等扎下去,她就香消玉殒了。 陈廉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众人横看竖看,看不出来。 “她要自杀的时候,簪子拿反了。”陈廉掰开何怜香的手,取出了那枚金簪,放在手中打量摆弄。 “慌乱下拿反了很正常吧……呃!”庞靖忠说到一半,却看见陈廉忽然捏住簪头上的玉珠微微扭转,随着咔嗒一声机括轻响,累丝簪头竟与鎏金簪杆倏然分离。 迎着众人的惊愕目光,陈廉从中空簪管内拈出了一张卷起的纸条! 来不及震惊陈廉的心细如尘,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赶忙凑上去,聚神看着陈廉揭开了纸条。 ------------ 乱世中 第三章 福报到账,阳谋天降 一眼看去,纸上赫然是泰安府的兵力驻防情况! “何怜香怎会藏有此物?”姜世生骇然道。 “藏着这东西,怕是勾结了反贼乱党。”庞靖忠沉吟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 试问,娼妓藏着军事情报,总不可能是准备去慰问兵士吧。 刹那间,案子的性质一下子变味了,复杂了,升格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何怜香勾结了反贼乱党,但因某些原因反目了,招致了被灭口。”陈廉继续抽丝剥茧。 庞靖忠微微点头,立刻召来一个卫兵,让他紧急赶往卫所通报消息。 攸关泰安府的安危,这已经不是他们能专权的了。 当然,更不是巡检司能干预的。 张仪探头看到这张纸条时,脸色就如黑云压城一般。 “张巡检,你也看到了,关乎军务,烦请你带人去外头维持秩序,好好协助我们卫所办案。”庞靖忠一脸促狭的笑容。 张仪满腹憋屈,却再憋不出半个字,当下就要扭头去外头站岗放哨。 “别急,把该叫的叫了先。”姜世生揶揄道:“张巡检莫不是想不认账吧?那往后我们卫所每次经过巡检司,都要喊一声催促提醒了。” 张仪的脸色青一下红一下,权衡再三后,终究还是不情愿地垂下了头。 “我兄弟叫陈廉,你叫陈爷便是。”姜世生介绍道。 “……陈爷。”张仪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个词,然后一刻未停,拔腿出去了。 “二哥,你厉害啊,竟能一下看穿这么隐蔽的线索!”姜世生赞许道。 庞靖忠也拍了拍陈廉的肩头。 陈廉只是谦逊一笑。 虽然他不是能每每看透真相的万年小学生,但幸好他是一个有挂的穿越者。 【抱仙楼机缘】 【福:搭救何怜香的婢女能获得宝物馈赠(已用)】 【禄:何怜香的金簪中藏有破案的重要线索(已用)】 【寿:无】 【喜:名妓柳如烟正空虚寂寞冷,以宿主的颜值可以不花钱(未用)】 【财:何怜香的月事带夹层中藏有一万两银票(已用)】 无视系统面板上的【喜】机缘,陈廉隔着锦袍轻触心口的暗袋,月事带硌在胸前的触感,恰似万两白银抵着良心。 … 随后,陈廉三人就以这张纸条为线索,围着这婢女进行盘问。 能知晓泰安府兵力部署情报的就那么些人,结合何怜香频繁接待的嫖…恩客,嫌疑名单很快就出炉了。 大致是官府中的那几个人。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她的同党了!”庞靖忠手持着小本本,格外振奋。 “一个娼妓居然也妄图造反起事,死了都算便宜她了。”姜世生的政治立场还是很坚定的。 陈廉则相对冷静了许多,分析道:“但依我所见,这何怜香至多只充当了一个中间人的角色,通过色诱等手段,向官府中人套取情报,再转交给那些意图祸乱泰安府的反贼。” 闻言,庞靖忠也掩下了激动,搓着下巴道:“二弟言之有理,要揪出走漏情报的上家不难,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她的下家。” 姜世生忽然道:“大哥,你说这下家该不会又是净土教的那伙人吧?” 庞靖忠顿时脸色一凛,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刀柄缠绳。 净土教为祸泰安府已久,几个月前更是发生了一场暴乱。 朝廷闻讯后震怒,从京都派遣了“钦差”闻人瑕,接任泰安府卫所的千户长官,负责平叛剿贼。 终于在一个月前,闻人瑕率部攻灭了净土教在附近的据点,斩首千余。 但净土教的教徒仍然潜伏在泰安府的各个阶层。 因此,闻人瑕才会想出“做饵诱敌”的奇招… 下意识的,庞靖忠偷瞄了一眼作为诱饵的陈廉,却看见陈廉突然身形一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战栗。 “又发作了?”庞靖忠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闻人瑕让他和姜世生做戏诓骗陈廉,但天天看着陈廉饱受寒冥之苦,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尤其这一个月的接触,陈廉给他和姜世生的印象其实挺不错的。 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刚刚还襄助他们办案。 “赶紧找个炉子生火!快些!”姜世生一边催促卫兵,一边掀起了上衣:“二哥,我这就催动丹田气海,你把手掌贴上来。” “忍一忍就过去了。”陈廉瞥了眼姜世生下腹的浓密毛发,婉言拒绝。 但心里还是有点暖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陈廉觉得卫所的那些同僚对自己大多挺友善的。 尤其两个结拜兄弟对他更是肝胆相照、关心备至,由于担心他的伤势,这些日子几乎时刻寸步不离。 正当他准备调动孱弱的丹田气海来活络气血,那个婢女忽然细声说道:“大人,奴婢这有个暖身的东西,或许对您管用。” 哦,顾着查案,差点忘了这婢女的“福报”还没到账呢。 只见这婢女取下腰间的荷包里,从里面捻出一枚红珠递了过去。 陈廉接过一瞧,见珠心隐约可见赤色流纹,似有岩浆在琉璃中涌动。 “这珠子乃是用火灵矿制成的,只要含在口中一会,便能浑身温煦。”婢女解释道。 陈廉记得火灵矿相当珍稀,有钱都难买到,尤其对修行之人的助益甚大。 “这火灵珠你哪来的?” “姑娘的。” 婢女意识到她家姑娘已涉嫌谋反,又改口道:“是何怜香的,她骨子寒,经常脾胃和手脚冰冷,一个恩客就赠予了此珠。” “真舍得啊……诶,这么说,这珠子之前都是被何怜香含过的咯?”姜世生冲着陈廉飞了一下眉头。 “每次用过我都洗了的。”婢女道。 “有了这珠子,倒是可以大大缓解二弟你的寒毒。”庞靖忠的脸色也舒展了不少:“但须谨记,这珠子得妥善保管,一旦遇热很容易引火的。” 陈廉点点头,将火灵珠丢进口中含住。 少顷,他便感到珠子源源不断的释放热量,汇入体内各处,快速压制住了寒气。 正当他长松了一口气时,忽然一个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 “头,不好了,城中上空飞来了许多灯笼!” “离祭月节还有两个月,这会怎么有人放灯笼?” 庞靖忠接过卫兵递来的灯笼,只第一眼就瞠目结舌了。 灯笼壁在火光的映射下,赫然烘托出一段触目惊心的字:何怜香不敬净土娘娘,故降下天火以示惩戒! 姜世生等人也看到了。 酒屋内倏地鸦雀无声。 不多时,庞靖忠将灯笼狠狠摔在了地上,骂道: “岂有此理!分明是往我们的头上点火苗!” 灯笼落地后,随着倾倒的火烛,开始燃烧。 陈廉照着火光,却是面沉如水。 净土教这是明着寻衅滋事了! 不过这绝不是单纯的寻衅,而是潜藏着利益的目的! 就跟前世一些恐怖组织声称对某某事件负责一个道理,以此彰显自身的实力,扩大影响力! 之前提过了,何怜香是泰安府有名的花魁,她当众诡异毙命,天一亮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现在净土教又冒出来说对此事“负责”,可以预见,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净土教在泰安府的威慑力可能会直接拉爆…… “这灯笼从何而来?”庞靖忠又质问道。 “不晓得,据说都是从城外飞进来的!” “该死!要出大事了!” 虽然确认了何怜香的下家正是净土教,但以这种方式被告知,是庞靖忠绝不能接受的。 这也是卫所、泰安府乃至朝廷中枢都不能接受的! 一旦让百姓们认为净土教拥有了可以随意杀人的“天火”,进而导致民心动摇、官员胆怯,后面只要净土教起事,便将如洪水猛兽般不可挡! 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 乱世中 第四章 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么做 当陈廉走出酒屋,站在院中仰头看去时,只见黑色的天穹上正漂浮着几盏灯笼。 这些本该象征美满的,如今却如幽冥鬼火般盘旋在泰安城之上。 这招阳谋的确高明。 当他们还在绞尽脑汁的查找凶手,净土教就跳出来摊牌了,不装了,公开宣布何怜香是他们所害。 灯笼上的那些字,就差直接说:我跳过来了,有本事你们来抓我啊! 如此一来,压力全来到了官府和卫所的这边。 但现在别说抓人了,他们都不知道净土教是如何杀人的。 “唉,杀人手段如此蹊跷,从何查起。” 庞靖忠和姜世生站到他的身旁,愁眉不展。 “只要是杀人,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是修士也不例外。”陈廉显得很笃定。 看过上千集柯南的他,坚信绝无完美的犯罪,只要是犯罪,必然会留下一些东西。 试想,若是净土教的邪修真有这么逆天的本事,老早就能推翻朝廷了。 但现在他也毫无头绪。 而且【机缘系统】每天只能选择一个场景刷新一次,刷过的场景还不能再次刷新,这意味着接下来他想在抱仙楼寻找新线索,只能靠自己了。 或者还有更简单的法子,那便是躺平摆烂。 反正将死之人了,还管什么洪水滔天。 这时,张仪又从外面疾走而来,凑到三人的面前说道:“庞总旗,净土教这么干,肯定是为了后续的叛乱做准备,咱们必须得赶在火烧大之前扑灭了!” 张仪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灯笼落在城中各处,这消息天一亮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舆论一旦发酵,泰安城必然人心惶惶,连带他也要背负巨大的压力,万一出事了还得成替罪羊! “依我看,不如咱们先找到替罪羊吧,化解百姓们的恐慌。”张仪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三人知道他的心思。 既然一时抓不出真凶, 那不如先找个“假凶”顶罪! 然后向百姓们宣布已经抓到了凶手破了案,表示在跟净土教的战斗中赢麻了,让百姓们坚定的跟着官府走,一起打倒净土教反动派。 好比曹孟德向督粮官借人头,以安人心。 “这妥当么?”庞靖忠不惊不乍,显然对这下作的手段也见怪不怪了。 “十万火急,我们两家的大人们想必都会采纳的。”张仪道。 哪怕他们不这么提,这些上司也会要求这么做。 但上司是不可能这么说的,必须得是他们这些小头目做这坏人。 只要能摆平事端,上司也会睁只眼闭着眼,主打一个心照不宣。 万一往后真相大白、出了篓子,那也是追他们的责,和上司们无关。 因此他们必须找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当替罪羊,避免翻案追责的风险。 “这么多同场的宾客,我查过身份,大小都有些身份来头,不好拿捏。”张仪阴恻恻道:“但有一个人绝对合适。” 庞靖忠心里一动,和张仪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留在酒屋里的那个婢女! “这婢女当时和何怜香挨得最近,每天几乎形影不离,犯案杀人完全有条件。至于动机,就随便罗织一个罪名,说何怜香时常苛待她,她为此怀恨在心,勾结净土教杀主。” 张仪面不改色的说道,将炮制冤案的细节说得逻辑分明又合情合理。 但其实他更想说,这婢女就是只蝼蚁,拿来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 庞靖忠沉默了,也动摇了。 良心亏欠是一回事。 但他的前途安危也是一回事。 此案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杀人了,而是上升到了不低的政治层面。 偏偏又是他接手的,接下来上级必然会督促他抓紧缉凶破案,若是办砸了,他绝对难辞其咎! 升迁无望都是最轻的了,搞不好就是革职问责! 当他们几人齐齐看向酒屋内的那婢女时,婢女莫名打了个激灵。 这几人的眼神,她很熟悉。 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那是在她年幼跟随家人逃荒时,眼看活不下去了,她的父母兄长也曾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然后,她就被家人卖到了妓院。 但此刻又有略微的不同。 张仪的眼神透着凶狠,庞靖忠的眼神带着愧疚,姜世生的眼神泛着犹豫。 至于陈廉的眼神,却是一片清澈!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就要制造冤假错案,牺牲无辜之人吗?”陈廉如是说道。 “情非得已,权宜之计!”张仪沉声道:“若是不这么做,任由局势恶化下去,不仅我们有大麻烦,整座泰安城也大有可能出事!为顾全大局,牺牲一个婢女的贱命算得了什么?” 陈廉眉头一拧:“婢女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嘛!” “陈小旗,我再管你叫一声爷了,这会咱们先摒弃前嫌、同舟共济吧。”张仪急道:“我知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但为了泰安府千千万万的百姓,请你忍一忍吧,放心,没人会替这婢女喊冤的。” 陈廉摇头:“我读过的圣贤书不允许我这么做。” 张仪恼极了,心想你一个大头兵能读过几本书啊! 陈廉又看着庞靖忠和姜世生说道:“大哥,三弟,你们说我原先是个很正直的人,我们能结拜,想必应是志同道合的。但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若是你们想这么做,我尊重你们,但恕我只能冷眼旁观了。” 庞靖忠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东西堵住了喉咙,是自惭形秽的情绪么? 曾经立志除暴安良的自己,如今竟连一个“反贼”都不及了么? 姜世生则直接振声道:“二哥,俺也是一样的!” 陈廉莞尔。 他从不是伟光正的人,他单纯只是憎恶一种价值观:为大局牺牲小我! 在他看来,小我可以选择为大局牺牲,但绝不该是被大局牺牲! 再说了,那婢女好歹在他寒毒发作时赠予了一抹温暖……嗯! 陈廉忽的福至心灵,攥了攥手心里的火灵珠子,又望了一眼酒屋的场景。 半晌后,他问庞靖忠:“这火灵珠子含在口中后,是否会留下什么残余物质?” 庞靖忠一怔,沉思道:“火灵矿的质地较松,发热时触到液体或唾沫,是可能会分离出些许齑粉,但对身体无碍,过两天就能跟着粪便排出来。” “那如果人体内有火灵矿的齑粉,又遇热,是否会生火?”陈廉追问。 “照理说是这样,但需要极高的热量。”庞靖忠想了想,又补了句:“得像沸水那么高。” 姜世生试探道:“二哥,你该不会是觉得何怜香体内生火,是因火灵矿的齑粉遇热所致吧?可何怜香当时就喝了些酒,没往肚子里灌沸水啊。” “喝酒……” 陈廉又被拨动了思路神经,紧接着快步回到案发现场,又蹲在了何怜香的尸体旁。 也是何怜香坐过的小几旁。 细细扫视后,陈廉拿起了何怜香用过的杯盏,发现剩余的酒水浑浊。 里面残留了一些白色粉末。 “之前我验过了,是五石散。”跟进来的姜世生提醒道。 五石散,陈廉自然不陌生,记得是由几种金属物质混合而成,吃了后能让人觉得飘飘若仙。 今夜的酒局上,不止何怜香,现场许多达官贵人也都掺酒服用了,没什么稀奇。 陈廉用手指蘸了点白色粉末,在指腹里磨了磨,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五石散里还掺了其他的东西?” “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庞靖忠取了一个新的杯盏,拿起酒壶往里倒了一些,并提醒道:“你从火灵珠上刮下一点齑粉放进去就行。” 若是这五石散真有问题,这么一颗火灵珠放进去可是要引发大爆炸的! 陈廉依言而行。 然而… 当齑粉落进酒液里后,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还缺了点什么?”陈廉喃喃道。 “陈小旗,别费劲了,要是何怜香的死因真如你推测的那样玄乎,再让我给你磕头喊爷都成。”张仪趁机奚落道:“反之亦然。” 陈廉不语,目光忽然飘到了小几旁边的坛子。 他动了动鼻子,揭开了坛盖子,一股酸气扑面而来。 “酸梅汤……” 正值盛夏,人们常喝酸梅汤降暑解渴,酒屋备的这一坛也是方便大家解酒。 陈廉又沉思了片刻,忽然拿来木勺舀起一汪酸梅汤,径直倒入了酒杯中! 当杯中酒融入酸梅汤的那瞬间,就冒出了滚滚气泡和剧烈的声响,紧接着迸发出了一团火光! ------------ 乱世中 第五章 过河拆桥 “这……” 现场所有人看着杯中起火,顿时间皆瞠目结舌。 “酸梅汤带有酸性,接触到一些物质后,会发生剧烈反应,并生出热量,有很强的腐蚀性。” 陈廉无法跟他们讲解化学的原理,只能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难怪何怜香的喉咙会被灼伤。”庞靖忠目泛精光。 “那看来这酒水里的五石散确实有问题!”姜世生兴冲冲的说道,又扭头问那婢女:“何怜香的五石散哪来的?” “是姑娘自己存的,我只是帮她取来……真不是我要害姑娘啊!真不是我!” 婢女慌忙跪地,哆嗦着嘴唇说道。 陈廉走过去拉起她,道:“你仔细再想想,这五石散可曾被其他人动过?” 婢女看着他,略微定了定神,转念又想,突然醒悟般的叫道:“对了,最近的这五石散是别人送给姑娘的!” “是谁?” “是、是周赤炎周公子。” 婢女刚回完,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进一步跟陈廉介绍了起来。 说是泰安府有名的秀才,出自商贾家庭,素以才学风流闻名。 起初周赤炎不愿从商,想要考取功名、谋取官身,偏偏屡试不中,后来父亲死了,只能无奈的继承了家业。 除此之外,周赤炎还酷爱流连勾栏,姜世生好几次看见这货在青楼里撩妹作诗装逼,由此成了何怜香的入幕之宾! “这周赤炎是做什么生意的?”陈廉追问道。 “做筑造建材生意的,泰安府最大的石场就是他家的。” “那他的石场里,可曾有石灰石?” “自然有,筑造房舍院墙都用得上。” “那就是了……” 陈廉走回小几前。 此时杯盏里的火焰已经熄灭。 他将手指伸进完成化学反应的杯里,蘸了几粒白色结晶物。 石灰石通过煅烧,可以制成生石灰。 生石灰再与酸性液体融合,就会发生剧烈的反应! “我大胆推测,周赤炎利用石灰石煅烧出生石灰,再碾成粉末,混进五石散中赠予何怜香。并且他还知道何怜香在大热天喝酒时喜爱喝酸梅汤,算准了到时这两样东西都会进何怜香的肚子里……” 陈廉的脑路正高速运转着,又举起摊开的手心,看着那一颗火灵珠:“还有他应该也清楚何怜香时常含这珠子暖身子,体内残留着火灵矿的齑粉,一旦接触到剧烈的热量,那便是引火烧身的下场!” 婢女虽不明,但大概知道了陈廉已经捋清了何怜香的死因,又补充道:“那颗火灵珠……也是周赤炎送给姑娘的,还叮嘱姑娘每天口含。” 此话一出,酒屋再次寂静。 但所有人的心头皆是沸腾。 事到如今,何怜香的死因,以及凶手,已然浮出水面了! “周赤炎今日来过没?”庞靖忠急切的问婢女。 “白天有来过,但打茶围没来,说最近几日要赶制石材,都住在石场里。” “布好局,然后隔岸观火。若是事败也方便潜逃,当真好算计!” 庞靖忠咬牙切齿,又扭头问张仪:“周赤炎真的出城了?” 如今的泰安城处于战时状态,民众出城进城一律需要向官府报备,审查极为严格。 张仪居然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就是找我开的路引,也确实是这个理由。” 一看核实无误,姜世生便征询道:“大哥,现在去石场抓人?” 庞靖忠点点头,就打算派人再去通知卫所集结人马,出城抓人。 如果只抓一个商贾,那凭他们这些人就绰绰有余。 但现在发现周赤炎加入了净土教,很可能他们要直面一堆邪修了。 必须得通知上司组队才妥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卫兵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酒屋。 领头的是体态魁梧、披坚执锐的男子。 正是庞靖忠的顶头上司,百户熊海涛。 庞靖忠等人当即欠身作揖。 熊海涛沉着脸道:“听说这命案是净土教犯下的?” “不错,而且我们已确认了凶手,以及行凶的手段!” 庞靖忠简明扼要的将破案细节快速说出。 熊海涛听着,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并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一下破案功臣陈廉。 “你小子有些能耐,干得不错。”熊海涛微微颔首,眼眸深处却藏着一缕阴霾。 “大人,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庞靖忠提议道。 “今夜净土教放出满城的灯笼向我们挑衅,自然是要回以雷霆手段的。”熊海涛眯着眼,透射着冷芒。 正当庞靖忠要迈开步子的时候,熊海涛突然道:“你与姜世生、陈廉留守在此,保护现场。” 庞靖忠一时间错愕。 姜世生忍不住道:“大人,此案是我们查明的,为何现在撇下我们?” “怎么,你一个小旗,是对本官的部署不满意?”熊海涛哼了一声。 庞靖忠忙偷拽了一下姜世生,打圆场道:“大人,他只是急于抓人归案,并无顶撞之意。还请大人准许我等誓死追随之心。” 熊海涛只轻轻一笑:“心意晓得了,给你个机会,好好搜搜此处,兴许还能有什么斩获。” 他又瞥了眼陈廉,意味深长:“再说你这二弟现在病入膏肓,留你们在这,也方便照料。” 庞靖忠脸色一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熊海涛率队扬长而去。 张仪趁机幸灾乐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不如来头大。庞总旗,你们折腾了半天,终究只是给人探路呵。” “那也总好过你这种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连屎都赶不上热的。”陈廉回呛道。 张仪怒不可遏。 “对了,你是不是还得给我磕头来着?”陈廉戏谑道。 张仪的怒气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却也不可能真的给人磕头,直接灰溜溜的离去了。 “大哥,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姜世生忿然道。 “噤声!”庞靖忠喝止道。 “大哥,三弟,是我拖累了你们。”陈廉歉然道。 “不怪你,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了。”庞靖忠丧气道。 熊海涛此人一向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加上他不善钻营,时常会被熊海涛穿小鞋。 而且熊海涛与从京都“空降”的闻人瑕也关系不佳,对于闻人瑕将陈廉包装成诱饵的计策更是明确反对过。 如今要去对付净土教,熊海涛又岂会让他带着陈廉这个“危险因素”一同前往呢。 “罢了,好歹熊百户给了个犒赏机会。”庞靖忠对姜世生说道:“去何怜香的房里再搜一搜。” 熊海涛或许是为了服众,把搜查捡漏的机会留给了他们,到时从何怜香的遗物里搜出一些钱财,偷偷截留一部分,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当然,属于熊海涛的那份孝敬是绝不能少的。 忽然,那婢女凑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大人,还有个事我想跟您提提,姑娘在前些日子将金银细软都变卖换成了银票,说准备给自己赎身。” 陈廉这才明白何怜香为何会在月事带里藏钱,又深深的看了眼何怜香,不禁轻轻一叹。 看来,这又是一段痴情妓女遇上负心汉的狗血爱情故事。 “你意思是何怜香的房中已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那银票呢?”姜世生瞪眼道。 婢女摇头道:“我也不知她藏哪了。” “摊子好烂都得翻一翻,要是真找不出,老子连夜再去周赤炎的家里,就不信白忙活一夜!”姜世生不甘心的嚷道。 这不经意的话,忽然又拨动了陈廉的心弦。 “大哥,熊百户现在率人奔赴城郊的石场,那周赤炎的宅邸呢?” “应该也会派人去查探查封,这点谨慎还是有的。”庞靖忠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还有什么顾虑?” 陈廉指了指何怜香的尸体:“我忽然在想,如果我是周赤炎,都把事情干到这份上了,接下来肯定是与净土教起事,攻打泰安城。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凝结:“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从外部攻打泰安城,又何须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换作是我,眼看把城中搅得人心惶惶了,藏在城中做内应,来个里应外合,岂不是胜算更高?” ------------ 乱世中 第六章 新一天,新机缘 庞靖忠脸色猛然一变。 其实净土教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发展信徒,而且是不分阶级的发展,乃至渗透进了士绅官僚阶层! 上一次泰安城暴乱,就是城中有人给城外的叛军开了城门,若不是闻人瑕及时增援、力挽狂澜,那必然沦陷! 而现在周赤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恫吓民心,如果最终计划只是从外部发动攻击,显然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你怀疑周赤炎并未出城,而是还藏在城中?” “不管他还在不在城中,但他绝对不可能在石场!” “对啊,大哥,周赤炎既然都准备造反了,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跟别人说他去了石场呢。”姜世生也开窍了。 “怕是声东击西之策,此时卫所和官府必然派出大批人马出城,防卫空虚,如果此时城中出乱子,那么……”陈廉忽然打住。 但一个细思极恐的后果已经被庞靖忠脑补了出来! “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庞靖忠紧张道:“得赶紧再去通知卫所。” 陈廉淡淡道:“大哥,熊百户他们此时估计都已出城了,你还能去找谁?又有谁会信这个推测?” “那该如何是好?” 三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达成了默契:去周府一探虚实! …… 安排了其他人留守,一刻钟后,三人纵马抵达了周赤炎位于内城西侧的宅邸。 但没有贸然上门,而是聚在宅邸附近的树丛阴影下,遥望着夜幕中的周府。 夜色悠悠,一切祥宁。 庞靖忠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 忽的,又一阵马踏声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就有一群卫兵也到了周府的门前。 庞靖忠很快就认出,领头的是熊海涛麾下的另一个总旗,张守。 熊海涛虽专横,但做事还是谨慎的,只是他的心思主要都放在了城外的石场。 眼看张守领着卫兵们敲响了宅邸大门,陈廉三人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隙,不等里面的人开口询问,张守就一脚踹翻,率队冲了进去。 很快的,宅邸里变得闹闹哄哄、喊杀四起。 “姓熊的果真偏心,最大的肥差留给了自家小舅子。”姜世生几乎已经想象到张守在里头会如何搜刮钱财。 庞靖忠嘘了一声,继续耐着性子观望。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突兀的,喧闹消失了! 宅邸再次一片宁静。 然后从门里跑出来三个家丁,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后,就将门口的那几匹马牵了进去! “张守他们出事了?!”庞靖忠骇然。 张守虽然武道水平一般,但好歹十几个卫兵,进了周府只片刻时间,就没了动静! 死不死不知道,但大概率已经被反制住了! “看来周府里果然还藏匿着净土教的高手!”陈廉寒声道:“而且这么一来,等于打草惊蛇,让周赤炎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破案了,估计很快就要动手起事了!” “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周府里藏了多少邪修高手,实力如何。”姜世生此时也踟蹰了起来。 “若是想知道,不妨潜入进去看看,此时会是个好机会。”陈廉提议道。 周府里的人刚解决了张守他们,当前绝不会想到同时间还有卫兵潜进去。 庞靖忠认同他的建议,但仍有些犹豫不决:“就我们仨,恐怕力有不逮。” “大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优柔寡断了。”陈廉无奈道:“即便我们现在跑去叫援兵,能成功平乱,但如果张守已死,熊海涛必然会迁怒于你,你再没个功劳顶着,此生永无出头之日。” 庞靖忠颇为心塞。 话难听但却是实话。 他老大不小了,至今还只是一个总旗,其中固然有他没钱没势的缘故,但另一个问题也是他做事太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了,凡事主打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这般出身,想要出人头地,唯有拿命搏!”姜世生也坚定了决心。 庞靖忠咬咬牙,紧握住刀柄:“拼了!” 但为预防陈廉会被净土教的人认出来,庞靖忠要求三人都蒙上半边脸。 美其名曰是避免事后被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信徒报复。 随即,三人潜在幽暗中绕到了宅邸的后面。 贴着围墙,三人聆听了一下附近,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就纵身一跃,跳进了宅邸里。 落脚地是宅邸后院的水榭。 三人第一时间没入了旁边的假山,然后谨慎的观察四周。 后院很安静,前院仍然传来一些杂声,估计是反贼们在忙着善后。 这时一阵脚步声飘来。 三人立刻屏息静气。 不多时,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家丁,双手提着两个大的食盒。 眼看即将从眼前走过去,陈廉一跃横在了家丁的前面。 当家丁刚张嘴要惊呼,嘴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 庞靖忠正强行把人拖拽走,挣扎间,家丁手里的食盒脱手滑落,堪堪被姜世生给接住了。 下一刻,几人的身影又回到了假山之中。 “问你什么答什么,敢耍花招,我们便把你当场砍成人彘,生不如死。”陈廉威胁道。 家丁呜呜了两声,慌忙点头。 庞靖忠这才稍稍松开了手。 “你家主子周赤炎在哪?” “……出城去石场了。” “不老实啊。”陈廉冷笑道:“我们刚刚才去过石场呢。” 庞靖忠一看家丁露出惶恐之色,就知道陈廉套出了真伪,当即又捂住了家丁的嘴巴。 姜世生则手起刀落,砍下了家丁的一根指头! 等家丁呜呜惨叫了一会,陈廉又问道:“这回能老实了么?” 家丁这次点头得相当利索。 当庞靖忠稍稍松手,他就哆嗦道:“在卧房中。” 姜世生学着抖机灵:“我们刚刚也去过卧房了。” 家丁一看庞靖忠又要捂嘴,忙改口道:“在地窖中!” 庞靖忠继续效仿:“地窖我们也去过了。” 家丁欲哭无泪:“真在地窖里啊。” 庞靖忠没再捂嘴,又追问道:“地窖中有几个人?” “不晓得……真不晓得。” “应该有八个人左右。”陈廉打量了一下两个食盒,加起来足有八层。 接着,陈廉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家主子在府中蓄养了多少门客?” “有时多有时少,这两天可能有二十多人吧。”家丁回道。 闻言,三兄弟对视了一下,皆眼神凛然。 聚集了二十多个门客在府中,这周赤炎果然是准备搞事情! 庞靖忠忽然想到了什么,先一刀抹了家丁的脖子,接着分析道:“周府中进了这么多的门客,按理说没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的啊。” 姜世生跟着道:“而且周赤炎明明都出城了,又是怎么悄悄回来的呢,总不能是跟着灯笼一块飞进来的吧。” 陈廉思忖了片刻,道:“除了飞进来,或许也可能是从地底下钻回来的。” 庞靖忠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你意思是周赤炎挖了地道,连接城内外?” “周赤炎干的是筑造工事,挖个地道总是合情合理的。”陈廉道。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后手。”庞靖忠看了眼地面,也不知道地底下是什么景象。 “但现在还有堵住他们后手的机会,比如找出地道,直接给砸了!”陈廉指了指藏在身上的那颗火灵珠。 一点火灵矿的齑粉就能生火,这么一颗,丢把火过去,那就是现成的炸药! “那该如何找出那条地道呢?”庞靖忠已然将陈廉视作了团队的智力担当。 “本来可以找到的,但是……” “但是什么?” 陈廉:“但我们还没问出地窖在哪,你就把人杀了。” 姜世生:“大哥,你这回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啦?” 庞靖忠:“……” 陈廉正合计该去哪寻周赤炎,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铜锣声。 是打更人在报时。 此刻已经步入子时了。 昭示着新旧一天的交替。 刹那间,陈廉福至心灵,默念了一声:“机缘刷新!” ------------ 乱世中 第七章 反贼的自我修养 机缘系统刷出的机缘情报,会根据自己的处境情况,挑选出自己有机会获取的。 当下,随着陈廉念动,机缘系统很快在周府扫描总结出了相关的机缘情报! 【周府机缘】 【福:周赤炎的门客黄天秀持有山河盘,可制造幻象,诱人陷入其中,宿主具备免疫效果,若能夺取,虽暂无条件收为己用,但长期持有或有机会】 【禄:周赤炎藏在后院西北角祠堂之下的地窖中,墙角箱子里有地道的入口】 【寿:地窖书架上的《净土宝典·火神篇》,封面夹层中有续命之法】 【喜:无】 【财:地窖库房的箱匣中共计存有三万两银子】 一目了然。 惊喜交集! 面板上,陈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寿】机缘。 自穿越之后得知命不久矣,就时刻提心吊胆,饱受寒毒之苦。 如今在周府里,终于发现了能够续命的机缘! 而且案犯周赤炎也跟这个续命之法一起藏在地窖密室中,正好来个一锅端! 但要实现这个小目标,貌似也非易事…… 陈廉的目光又转回到【福】机缘。 那个山河盘,看名字,应该是一件厉害的法宝,能将人吸进去困住。 但自己不知缘何,却能免疫这种法力。 假如自己能干掉这个黄天秀夺取过来,目前虽然没能力用上,但未来却有机会。 “二哥,要不咱们再抓一个家丁盘问?”姜世生这时出了个主意。 陈廉看了眼后院的西北角方位,玩味道:“不用这么麻烦,咱们也给他们来个声东击西。” … 地窖中。 周赤炎于烛光中满面凝重:“没想到,卫所的这帮鹰犬居然如此眼尖,案子刚出,就查出了真相,这下麻烦了。” 一身儒衫的黄天秀皱眉道:“我原先的计划是利用灯笼将消息散播出去,静待几日等传言发酵,以便策反人心,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们看穿了,到底是低估了这些鹰犬。” 周赤炎问道:“确定刚刚上门的那些卫兵没有走脱的吧?” “都被我收进山河盘了。”黄天秀手掌托起一个碗大的盘,盘面上镌刻着山河图。 “但其他卫兵肯定会很快找上门,我们不得不今夜就点火起事了。”黄天秀又道。 “但许多事情都还没准备妥当。”周赤炎踟蹰道。 “战场本就瞬息万变,既然时局变了,我们也只能变更计划。”黄天秀沉吟道:“正好现在卫所的主力被吸引去了城外,此时城中防卫必然空虚,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那行,全听先生您的安排。”周赤炎咬咬牙,定了定决心:“我现在就去召集大家做准备,同时点燃烟花,提醒城外的弟兄们速速通过地道赶来汇合!” 说着,周赤炎就迈开腿往外走去,几步后却忽然顿足,轻叹道:“天秀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卑劣的人?” 黄天秀知道他愧疚于杀害何怜香,劝慰道:“周兄大可不必自责,为成大事难免会有牺牲,偏偏这何怜香鼠目寸光,不愿战火殃及城中百姓,还因此刁难于你,有异心者留不得啊。” “只能说,要怪,就怪她身世低贱却心怀慈悲吧。”周赤炎似乎寻到了解除良心谴责的支持,又变得深情脉脉:“或者说,怪我与她生在了纷乱的时代。” “暂且放下这段羁绊吧,待我辈重修了这片糜烂的山河日月,世间才不会再造此类悲剧。” “不错,待杀光那些贪官污吏、门阀权贵,众生才能脱离苦海,何姑娘的牺牲也才有价值!” 周赤炎又变得正气凛然:“今夜,我便让世人见识何谓漫天烟花罩泰安、满城开遍净土莲!”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走水了!” 两人面色一僵,赶忙沿着石阶走上去,打开地窖的暗格,来到了祠堂中。 外面此时已经被红光铺满了,周赤炎一出去,只见水榭的方向火焰升腾! 正好有几个门客经过,他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门客说道:“我们在这等夜宵,忽然就看见火光冲天,赶紧去扑灭了吧。” 周赤炎亦是心急如焚,领着大家就往水榭赶去。 到了现场,才发现是水榭的林子着火了,几人利用水池的水,费了一番工夫才勉强控制住火势。 一看有惊无险,周赤炎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黄天秀忽然眼睛一眯,道:“不对劲!此火来得蹊跷!” 随即他猛回头看向祠堂那边,失声道:“遭了!后院进贼了!” … 祠堂的暗格口,庞靖忠正紧张的放风。 而他的两个结拜兄弟也正在地窖里快速翻查。 “卧槽!好多钱!发了发了!” 姜世生打开墙边上的那几口箱子,发现了满满的白银,顿时目泛精光。 一回头,他看见陈廉却在翻书架子,道:“二哥,你查那些破书作甚?” “我在找地道的入口。”陈廉搪塞道,扫视过书架子的书籍。 很快,他就在其中找到了那本《净土宝典·火神篇》。 背对着姜世生,他将书籍塞进衣服的内衬口袋里,然后回头问道:“箱子里只发现银子吗?” “还有一箱烟花,就是没发现什么地道入口,会不会在别处?”姜世生一边说,一边掏了几块银子塞进怀里。 陈廉走到了墙角的那口箱子前,打开后里面也是银子。 他试着拉了一下箱子,却是纹丝不动。 “这箱子有问题!” 陈廉开始将箱子里银子掏出来。 姜世生也上前协助。 当箱子里的银子被掏空后,陈廉又敲了敲箱子底板,发出一阵空响! “我来!”姜世生抡起拳头,猛地轰下去砸破了箱底,露出了一个空洞! “二哥,你神了,这么隐蔽都能被你一下子找到!”姜世生惊喜道。 “别废话了,赶紧堵上这个洞!” 陈廉招呼姜世生将架子上的书籍统统丢在了地上,正要用烛火点燃,上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爆喝! “鹰犬!受死!” 下一秒,响起了兵戈碰撞的声音。 庞靖忠与黄天秀过了几招,堪堪抵住了对方的攻势,但看到周赤炎领着一群门客也往这奔袭而来,顿时心头一紧。 “你跑不掉的!” 黄天秀一手持剑,一手握盘。 正要趁着庞靖忠分神之际催动山河盘,又有两个人影从地窖暗格里跃了出来! 与庞靖忠一样,都蒙着半张脸。 “就你们三个,还妄想扭转乾坤。”黄天秀哂笑一声,对着已经凑到身旁的周赤炎等人说道:“拖住他们,待我将他们都吸进山河盘……呃!” 话没说完,黄天秀忽然看见地窖里也冒出了火光! “该死!”周赤炎目眦欲裂。 “这里还有比你更该死的畜生嘛。”陈廉掏出那颗火灵珠,冷笑道:“这是你赠予何怜香的定情信物,现在就用它送你去与何怜香团聚。” 周赤炎一愣后大喊道:“拦住……快跑!” 他的本能反应是阻止陈廉,但看见陈廉将火灵珠丢向了地窖,又急忙改口,同时撒腿往外飞跃! 其他人也统统拼命躲避。 有人夺门而出, 有人破窗而逃。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当他们到屋外的那一瞬间,祠堂内就轰隆大响,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柱! 周赤炎躺在地上,看着毁灭的祠堂,以及塌陷的地面,面露绝望之色。 然而更让他绝望的是,火柱刚降下一些,一颗颗火星就从崩裂的地面缝隙里飞出来,直冲云霄,然后变作绚烂的烟花! 刚刚他还为今夜举事作诗曰:漫天烟花罩泰安、满城开遍净土莲。 如今前一句兑现了,而后半句,怕是要改成“满城烧光净土莲”了! “完蛋了!” 黄天秀被烟花照得五彩斑斓的脸上,同样覆满了颓败之色。 烟花是他们准备通知城外的净土教大军,可现在地道被毁,如果净土教大军还是顺着地道过来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与你们拼了!” 黄天秀瞥见陈廉三人从火场中跑出来,当即招呼众人追杀了上去。 “这不对啊,明明他们是贼我们是兵,凭什么我们要被追!”姜世生咋呼道。 “要怪,就怪我们自诩正义却技不如人吧。”陈廉咂嘴道,总不能说怪我咯。 ------------ 乱世中 第八章 可能是我比较正直 一道道烟花在泰安城的上空不停绽放,绚丽多彩。 而周府里的火海也在熊熊燃烧,快速蔓延。 烈焰与烟花一同将夜色照得亮若白昼。 陈廉三人直冲院墙,正欲翻跃过去,冷不丁的几道火光从斜刺里射了过来! “躲开!” 庞靖忠抬起双手,拽着两人急转躲闪。 刚定住脚步,三人就看见几粒火星撞在了院墙上,硬生生地陷了进去! “坏了我们大事还想走!” 周赤炎的手里提着一条钢链走了上来。 钢链的两头分别衔着两个铁球,一个实心的铁球布满棱刺,另一个铁球则是空心,凿着许多小孔,里面装着一个火团,不时有火星掉落。 “那火团不一般,射出的火星怕是能洞穿身体!”庞靖忠提醒道。 说话间,黄天秀与其他门客也围堵了上来,将他们困在了中央。 虽然刚刚的爆炸死伤了一些门客,但对方依旧占据着人数和实力的优势。 三人也默契地侧背靠侧背,形成三叉戟之势。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绝对争分夺秒地跑了。”陈廉试图玩心理战。 果然,有些人就迟疑了起来。 现在闹得这么声势浩大,官兵和卫兵必然会迅速赶来,继续耗在这实在不值当。 “跑是要跑的,但要带上你们,一息工夫足矣。”黄天秀语气幽幽,忽地喝道:“将他们逼到我面前!” 话音刚落,周赤炎和其他门客就冲杀了上来。 三人无法出击,只能挥刀抵御,倒也没落下风。 但诡异的是,黄天秀却一步未动,只是手托着山河盘,喃喃低语,念念有词。 陈廉挥刀击退一个门客,喊道:“那山河盘有蹊跷,稳住步子,千万别靠近!” “被你看出来了又如何!” 周赤炎见投掷出的实心铁球又被庞靖忠格挡住了,于是提起了另一头的空心铁球。 此时,空心铁球内的火团又烧旺了。 他将空心铁球提到面前,呼地一吹,几粒火星就从小孔中钻出,急速射向三人! 加上其他门客趁机又齐齐发动攻势,三人挡无可挡,只能被逼着靠近了黄天秀! “开盘!”黄天秀再次喝道。 这咒语让陈廉当即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股市,更没有大A。 只是,却有着更诡异莫测的超自然力量! 只见黄天秀举起的山河盘迸发出一团白光,顷刻间笼罩住了陈廉三人,一时间周围竟已是遮天蔽月。 陈廉还在忐忑凌乱中,一眨眼之后,光芒就消散了,然后……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不对,他的那两位兄弟变得不对劲了。 “我升官了,我晋升百户之位了,终于出人头地了。”庞靖忠缓缓放下了佩刀,迈步向黄天秀走去。 他的眼神显得茫然空洞,只是紧紧盯着黄天秀手里的山河盘,仿佛里面有着令他痴迷心醉的事物。 姜世生也一样,失魂落魄地盯着山河盘走过去,笑呵呵道:“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女人,白花花的……” 看到这一幕,周赤炎等人都停下了手,纷纷露出得逞的笑容。 黄天秀的山河盘蕴含诸多的神威,比如可以制造幻象,勾起人的欲望,进而将人吸进盘中的小世界! 陈廉也很快察觉到了山河盘的特性原理,但果然如机缘系统说的,对自己并不奏效…… 心念急转间,生出一计。 他决定将计就计。 当即装出了被催眠的状态。 由于他刚刚的眼神就比较困惑,又蒙着半张脸,因此连距离最近的黄天秀都没发现异样。 看见陈廉“后知后觉”的走过来,黄天秀满以为只是这小子的意志力比较坚定。 但再坚定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入瓮! 多看了陈廉两眼,黄天秀忽然觉得面罩之上的眉眼有些眼熟。 于是,当陈廉走到他身前两步之遥的时候,黄天秀动了念头想摘下陈廉的面罩见见真容。 可就在这时,一道冷芒乍起,急速劈向了黄天秀! 黄天秀一惊一愣,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赶忙往后躲避,但距离太近,没等他反应过来,凌厉锋芒就砍断了他握住山河盘的那条手臂! “啊!” 惨烈悲恸的叫嚷在宅邸上空响彻! 此时,淋漓鲜血已经洒了一地。 黄天秀捂住断臂部位,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 周赤炎等人都被惊呆了,直勾勾地看着举刀的陈廉。 倒是庞靖忠和姜世生如梦方醒,连忙警觉地环顾四周。 来不及询问原委,两人见黄天秀倒下了,立刻锁定了头号案犯周赤炎,并提刀砍杀上去。 周赤炎连忙又投掷出实心的铁球抵御,同时喊道:“快撤!” “一个都跑不了!” 庞靖忠迎着袭来的铁球,一个猛地侧身,挥刀砍在了铁球后的钢链,顺势一扭一扯,让钢链缠绕住刀身,并卡住了铁球。 姜世生配合默契,提前矮下身一个滑铲,顺着钢链的下方滑到了周赤炎的跟前,然后刀尖往上一挑,戳进了周赤炎的肚子! 周赤炎瞠目结舌,浑身僵住。 其他门客一看两位主心骨都凉了,当即很不仗义的作鸟兽散。 陈廉三人见门客们向四面八方逃去,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 就在这时,从空中划来一抹蓝光,以雷霆之势,将一个翻上墙头的门客精准击落。 接着,蓝光一刻未停,又将其他逃窜的门客逐个击杀,跟贪吃蛇似的。 当这些门客都躺在地上后,蓝光落在了陈廉三人的面前。 一张银色半脸面具,一身蓝袍轻甲,一杆长枪,身姿高挑矫健,马尾高高束起,尽显飒然。 正是泰安府卫所的千户长官,闻人瑕! “大人!”庞靖忠大喜过望,连忙作揖。 闻人瑕藏在面具后的那双冰冷眸子一转,扫过周围每个人,最终落在了陈廉的身上。 “大人,周府地底下有一条密道,似乎连接了城内外,现已被我们捣毁,但还是需要提防城外的叛军趁机作乱。”陈廉快速汇报了战果。 “办得好。”闻人瑕人狠话不多,但语气里仍包含着赞许之意。 随即,府外传来了人马逼进的声响,想来是卫所的援兵都到了。 “你们三人将这些反贼都带去卫所看管,余下的事,本官自会处理。” 闻人瑕布置了任务后,就携着长枪跃出了宅邸,估计是赶往城门处巩固防卫军事了。 虽然城内的危机是解除了,但城外的净土教叛军估计都已闻风而动了。 接下来,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血腥厮杀的长夜。 陈廉也没闲着,趁着卫兵们正在进来的路上,将山河盘从黄天秀的断手里取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山河盘对你不奏效?”黄天秀躺在地上,悲愤欲绝地质问道:“要么你修为比我高,要么你毫无欲望,抑或者,连山河盘都营造不出能满足你欲望的事物!”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此也深感费解。 当时山河盘的白光笼罩上来时,他们就觉得意识陡然恍惚,然后看到了一些让他们非常动心的事物,以至于鬼迷心窍似的,完全忘却了此刻的危险,只想沉浸在那些美好中。 万幸,陈廉没有中招,并通过伪装破解了危机! 但这又是为何呢? 论武道修为,陈廉和他们差不多都在一个水平上,况且陈廉还身中寒毒…… 对此,陈廉只是淡淡道:“可能是我为人比较正直吧。” “……” 不止黄天秀语塞,连庞靖忠和姜世生都跟着心塞了。 兄弟,拜托,明明你也是反贼啊! 一个被忽悠成官军的反贼自诩正直,这让他们这些正牌官军情何以堪啊! 但,有没有可能是失忆的他,真的过于淳朴了?以至于连欲望都没有,只有满满的正义? 总之,他们如何都不会想到,陈廉对山河盘免疫的原因,纯粹是能引诱他的事物,连山河盘都营造不出来。 ------------ 乱世中 第九章 九州山河盘 给黄天秀这么一说,陈廉大约明白了山河盘的幻象为何对自己不奏效。 说白了,就是自己的精神阈值太高了。 毕竟前世经历了娱乐方式爆发的时代。 包括短视频的各种擦边小姐姐,还有岛国片探花片这些,他都看得索然无味了。 而这个山河盘的致幻原理,大概就是针对目标人的心头所好,营造出相应的诱惑画面。 这些诱惑画面,只能根据这个世界的“大数据”来塑造,自然匹配不了陈廉的“高段位”追求。 只能说,穿越者的快乐,山河盘它不懂。 随即,陈廉研究起了手里的山河盘。 毫无动静。 根据机缘系统的提示,自己目前尚无条件使用这法宝,但长期持有的话或许有机会。 这个机会是什么呢? 然而,自己怕是连持有的机会都没有。 “这法宝颇为玄妙,估计张守他们都被吸进去了,回头交给千户大人勘验一下吧。”庞靖忠提议道。 唉,当公差就是这点不好,捡到宝贝要上交公家。 好在这一夜的收益颇丰。 主要还找到了续命之法! … 这一夜,陈廉整宿未眠。 整个泰安城,自然也多得是人提心吊胆了一夜的。 但幸好一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旭日升起时,晨曦普照的大地也仍旧一片祥宁。 当然,少部分区域还是一片肃杀的氛围。 比如卫所。 水池畔,闻人瑕慢条斯理地给鱼投放着饲料,同时听着熊海涛在旁边的汇报阐述。 “总之是下官大意了,轻信了巡检司那边的情报,匆忙赶去城外的石场,险些误了大事。”熊海涛脸色怏怏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到石场,刚到半途,他就看见泰安城中燃放起了烟花。 意识到中了圈套的他,第一时间就调转马头往回赶。 好巧不巧,半路上遇到了徘徊在附近的净土教叛军! 双方确认过眼神过后,一场遭遇战轰轰烈烈的开打。 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闻人瑕率军驰援,这才击退了叛军。 “说起来,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在城外拖住了叛军,没有让战火殃及到泰安城。”闻人瑕的嘴角微微一翘。 见状,熊海涛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自己脸上贴金:“此事虽说是偶然,但下官做事也是十分慎重的,知道那伙叛军意图夜袭泰安城,于是豁出命率部拖住他们,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们祸害百姓。” 结果,闻人瑕很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但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硬碰硬的,凭白的损兵折将。你恐怕还不知道,周赤炎的宅邸之下有一条连接城外的通道,那些烟花就是信号,一旦燃放,叛军就会通过地道钻过来,本官当时都准备好了瓮中捉鳖。” 熊海涛的脸色一僵,讪然道:“下官真的不晓得这事,派去周府的人也没及时告知我……” “你派去周府的那些人,一进门就被周赤炎等反贼给收拾了。”闻人瑕冷哼道:“若不是你麾下另一伙人察觉到端倪,潜入周府探寻并捣毁阴谋,恐怕此刻的泰安城已经易主了。” 熊海涛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进城后,只隐约听说了一些周府的消息,大致是周赤炎其实还藏在家里,幸亏被卫所的人及时发现并缉捕了。 原本,他还寄希望于抓人立功的是自家小舅子张守呢。 现在他听闻人瑕说出原委,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的道:“那张守他们现在如何?又是我麾下的哪些人立了大功?” 闻人瑕没急着回答,偏头微微抬了抬下颌,道:“喏,来了。” 熊海涛顺势一看。 庞靖忠、姜世生和陈廉正迎面而来。 那一刻,他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和诡异。 “是你们仨潜入了周府?” “不错,也是我等发现了周赤炎等反贼的阴谋。”庞靖忠欠身作揖。 “……”熊海涛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沉下了脸色:“我当时不是让你们仨留守在抱仙楼吗?” “大人,当时情况刻不容缓,卑职只好临危独断了。”庞靖忠回道。 “事急从权嘛,可以理解,熊百户出城不也没提前跟我打商量嘛。”闻人瑕帮腔道。 熊海涛只能憋住了不满,转口问道:“那张守他们呢?” “在这。” 陈廉双手捧出了山河盘。 熊海涛怔了怔,刚要伸手去拿,陈廉就先一步呈递到了闻人瑕的跟前。 不顾熊海涛愠恼的脸色,陈廉不卑不亢地道:“据净土教的反贼供述,张总旗等人都被吸进了这山河盘中。” 熊海涛悚然动容,忙道:“那张守现在如何?快将他们从这山河盘里解救出来啊!” “恕卑职无能为力,这法宝似乎只有黄天秀能驱使。”陈廉告知道。 “原来是山河盘,这可是个好宝贝。”闻人瑕一边把玩,一边科普:“《上古宝纪》有记载,这山河盘一共有九块,意寓着九州山河,拼凑起来恰好就是一幅九州山河图,上古封神之战后,这九块山河盘就分散流落了,没想到反贼的手里就有一块。” “盘内有一方天地,可滋养众生,可化生万物,虽然没有攻击和防御的效果,却能悄无声息地布下禁制,制造幻象,将人引诱入内。但凡被吸入其中,即便是大修士也只能任人宰割。” 说完后,闻人瑕眸光流转,问道:“你们没让黄天秀把人放出来么?” “他提了条件,想放了张守等人,就得放了他们。” “这会还痴心妄想。”闻人瑕嗤笑道。 熊海涛却不淡定了,道:“大人,若是不同意反贼的要求,那咱们总该想其他的法子救出张守啊。” “你对你这小舅子倒是够上心的。”闻人瑕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山河盘。 肉眼可见的,有细微的光晕在她的指腹上流转。 片刻后,闻人瑕眯了眯眼:“这山河盘被设置了意念封印,有点棘手了。” 陈廉心里一动。 其实类似的话,昨夜庞靖忠在捣鼓了一会山河盘后也曾说过。 许多大修士如果要将手里的法宝传承下去,往往会在法宝上留下意念作为封印。 意念,即元神凝练生成的能量具象。 将意念附着在法宝上,相当于设置了一道门。 能否开门,就是看持有者的意念能否和原主人的意念契合了。 很显然,眼下,闻人瑕的意念和山河盘的意念并不契合。 “意念不契合的话,那能否强行瓦解?”熊海涛试探道:“下官曾听说,遇到此类情况的话,能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强行冲破意念屏障,将此物收为己用。” 闻人瑕没好气道:“熊百户,本官是修体者,修神只是略通,可没这么大的本领。再说这山河盘的创造者留下的意念何其强大,寻常的修神者即便能将元神投入其中,照样入门不得。” 闻言,陈廉终于明白了山河盘的操作指南。 根据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此方世界是有仙人的。 凡人想要修仙有许多途径,比如武道,比如佛门,比如道家…… 但以本质来说,无非就是两种方式:修体和修神! 陈廉的这具身体,是经过武道磨炼的,等于就是修体。 而修神,顾名思义,就是修炼元神。 达到一定的阶段,能操控意念、元神出窍,甚至还能言出法随、以虚化真…… 至于该如何修炼元神,残留的那点记忆并没有相关信息。 只记得修神的门槛比修体高得多,尤其是天赋,没天赋的,连最基础的都学不了。 好比数学,一通百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修体则对应文科,天赋再差,只要勤勉修行,总能有些成果。 而就目前来看,想驱使这山河盘,最简单直接粗暴的手段,就是将元神投入其中,强行破除意念封印。 等于开不了门就拆门! 但现场几乎清一色的修体者,只能抓瞎。 “不过,陈廉能免于山河盘的法力,根据规律,意念极可能与山河盘中的意念契合,或许能有这个开锁的资格。”闻人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廉。 ------------ 乱世中 第十章 银子兄弟情 迎上闻人瑕意味深长的目光,陈廉心头恍然。 难怪机缘系统说自己如果能长期持有山河盘,就有机会收为己用。 原来是要等自己修神修出了意念! 正当他跃跃欲试。 然而,闻人瑕提了这么一句后,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素手又摩挲了一下山河盘,就道:“陈廉,你先与姜世生下去吧。” 嗯? 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我好歹是天选的开锁人,你们指导我修炼一下元神,就能把张守他们从山河盘里捞出来了啊! 可即便是满腹牢骚,陈廉还是跟着姜世生先行离开了。 等人一走,熊海涛就兴冲冲的道:“大人,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能怎么办?难不成真栽培这个反贼修神?”闻人瑕莞尔道。 熊海涛一窒。 可看着山河盘,他仍硬着头皮道:“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好找到其他能契合的人,而张守他们困在里面怕是撑不了太久。” “所以就更不能指望那小反贼了,修神需要资质,有资质还不晓得何时能修出意念。”闻人瑕悠悠道:“唉,难搞。” 熊海涛急了,咬咬牙,欠身作揖道:“大人,还望你帮卑职一回。” 庞靖忠看在眼里,心思微动。 自从闻人瑕从京都空降而来,熊海涛就对这个新上司不太服气,平时都是自称下官,这次却改口用上了“卑职”。 显然为了小舅子的性命,熊海涛不得不选择了归附。 闻人瑕看他服帖了,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我会想出办法的,你且等着吧。” 接着,她又偏头看着庞靖忠:“你再说说昨夜陈廉是如何推理断案的,尤其他在周府的行为,要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了。” 庞靖忠吸了口气,开始一五一十的讲述昨夜的经过细节。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闻人瑕凝声道:“陈廉在进入地窖之后只片刻工夫,就找到了地道?” “当时卑职在上面把风,这个事是姜世生说的,千真万确。”庞靖忠回道。 熊海涛皱眉道:“大人,应该是这反贼的过往记忆作祟,他肯定去过周府的地窖,也参与过这场阴谋的部署,否则他根本没道理能一下子看穿这么多的事物。” 闻人瑕沉吟道:“应该是这样,但想必还没恢复,否则也不会助我们瓦解了昨夜的危机,总之接下来把他盯得更紧了。” “大人,何须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便是。”熊海涛狞声道。 闻言,庞靖忠的身体动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如果你能查出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所有奸细,并确保不会再发生昨夜那样的事,我无所谓。”闻人瑕淡淡道。 熊海涛讪讪地闭嘴了。 虽说闻人瑕的这个计策太冒险了,但确实管用。 “反正这反贼也活不了多久了,物尽其用就是了。”闻人瑕顺口道:“对了,准备好陈廉的画像,回头审问周赤炎他们时再问问这陈廉的底细。” 截至目前,他们只知道陈廉是净土教的人,但具体的身份来历仍不明确。 之前闻人瑕曾让人盘问过抓获的其他净土教反贼,居然很大部分人都不认识陈廉。 只有几个老资历的反贼有印象,说陈廉是跟着一群从北方来的流民加入了净土教,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存在感。 但一个小透明,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线索情报? 闻人瑕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过多的费神,交代完后,就将手里的饲料都丢在了池水里。 接着她拿起了钓竿,开始抛线垂钓。 她最喜欢打窝钓鱼了。 … 清凉的盛夏清晨。 街角的面摊。 一张方桌上,店家陆续端上来三碗水滑面。 面片宽阔细嫩,撒了些葱花,盖了几条青菜和几点肉丝。 陈廉又加了点辣酱,哧溜哧溜吃得满头冒汗,却很痛快。 没办法,身体虚啊! 庞靖忠见状,不由轻叹道:“可惜了那颗火灵石,如果留着还能缓解你的病症。” “要不再去买一颗吧,贵就贵点,反正昨晚捞了一笔。”姜世生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 这是他在地窖时顺手拿的,至于其余的那几箱银子就不用想了,哪怕从废墟里挖出来也都得充公。 “可惜当时太急了,只拿了六百两,我记得一颗珠子大的火灵石约莫要一千两左右,要不咱们先买半颗顶一顶?” 虽然有点肉疼,但庞靖忠和姜世生还是愿意出这一笔钱的。 一来,昨晚要是没有陈廉的卓越表现,他们别说立功了,恐怕家属都得收抚恤金了。 知恩莫忘报,哪怕陈廉是个假兄弟,也得聊表些心意,起码让他最后的日子走得安详一些。 二来,姜世生还另外私藏了六百两,留着给自己和庞靖忠平分…… 陈廉一边嚼着面条,一边将银子推了回去。 庞靖忠以为他在客气,正要规劝,陈廉却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银票。 庞靖忠和姜世生探头一看银票的面额,不由瞠目结舌,差点叫出声。 “嘘!”陈廉立刻将银票塞回了怀里,警惕地环顾四周。 两人连忙强行按捺住情绪,但口气依旧激动:“这银票你哪来的?” “昨晚给何怜香搜身验尸时发现的,应该就是她准备给自己赎身的钱。”陈廉搪塞道。 当然,赎身顶多就两千两银子,余下的,应该都是何怜香安顿后半生的积蓄。 但也可能是何怜香准备献给周赤炎的。 “二哥,你这运气也忒好了吧。”姜世生两眼冒光。 庞靖忠也馋得吞了口唾沫。 凭本事捡到的钱,他们可没有上交充公的打算。 只是,他又实在拉下脸要求陈廉做到见者有份。 “直接分了吧。”陈廉很干脆地道。 “二哥大义!”姜世生竖起了大拇指,兴冲冲道:“我等会就去钱庄,一分为三,我和大哥都是三,二哥你拿四成,如何?” “你小子还真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庞靖忠从桌底下踹了姜世生一脚,却是忍不住心动。 如果他真能分到这么多银子的话,那么在升迁百户的事情上,疏通打点就足够了。 “你和大哥平分了吧。”陈廉缓缓道:“但这钱都得交给大哥保管,先把你欠赌坊的债给还清了,以后切莫再去赌了。” 姜世生愣住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听见你问大哥借钱。”陈廉又道:“还清了赌债后,剩余的留着给你置办家业田产,讨个好媳妇。” 其实这些信息,都是之前在卫所里刷机缘刷出来的。 属于【禄】机缘。 显然是提醒自己要搞好同僚兄弟的关系。 银子兄弟情那也是兄弟情。 姜世生哑然了。 之前他确实曾偷偷问庞靖忠借钱还赌债,只是没想到让陈廉听见了。 更没想到,陈廉捡到这笔巨款,居然一点都不留,全拿来资助他们。 “那你自己呢?” “我命不久矣了。” “……” “二哥,你这样子,让我实在是……” “自家兄弟没必要矫情,我孑然一身,本就用不到什么钱,而你和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遇到困难,我自然得尽心竭力。” 陈廉笑着对庞靖忠说道:“大哥,你拿了这笔钱,就赶紧找关系谋升迁吧,听说伯父临终前的遗嘱,就是希望你子承父业,晋升百户。” 庞靖忠脸色动容,嘴唇嚅嗫,却迟迟说不出半个字。 姜世生也是双眼通红。 最终,两人都把脸埋到了面碗里,满不是滋味地扒拉着面条,却还是抑制不住冒出来的泪水。 为了掩饰,他俩索性也拼命地往面里添辣酱。 这哪里是什么反贼! 分明是他们的亲兄弟啊! 相比之下,他们在卫所的那些同僚加起来,都不及陈廉对他们的万分之一好。 陈廉看到两人感动得泪眼哗啦的,只是会心一笑。 他很乐于慷慨助兄弟。 一来,他掏出来的只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五千两自己私藏了。 二来,他需要这两位兄弟帮自己办件事。 ------------ 乱世中 第十一章 请大人笑纳 “大哥,三弟,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二哥你尽管说,就是一百件我都帮你干了!”姜世生瞪着猩红的眼睛,毫不犹豫的道。 “辣酱放多了,眼泪都给逼出来了。二弟你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庞靖忠抹了一下泪水,也显得情真意切。 “就是小事情。”陈廉笑道:“我已时日无多,接下来,我只求能过上一些清静祥宁的生活,所以能否替我安排一个住处,无人打扰的那种。” 上述自然是假话。 实话是他接下来只想赶紧钻研《净土宝典·火神篇》,寻找续命之法。 但《净土宝典》是邪教反贼的典籍,他想看也只能躲起来偷偷的看! 而现在他住在卫所的营房里,和庞靖忠、姜世生一个屋子。 这两位兄弟对他太过关心了,从早到晚都几乎形影不离,亲近得快吃不消了。 他也曾委婉的让两位兄弟不用管自己,但俩兄弟表示他现在身中寒毒,身边一定得有人,时刻给予他春天般的温暖。 因此,陈廉现在就想能争取到一个独处的机会。 然而,这要求貌似很简单,但着实难住了两人。 按闻人瑕的指令,是绝对不允许让陈廉离开他俩的视线。 “二哥,你是嫌我和大哥太烦人了么?”姜世生试探道。 “那倒没有,只是……”陈廉原以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小要求,很容易会被满足。 庞靖忠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回避的么?” 陈廉疾思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虽然有些羞耻,但他还是腆着脸说道:“那个,我至今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吧?” “不错,你正在养精蓄气的阶段,还不能行男女之事。”庞靖忠回道。 陈廉是不是处男,他不知道。 但他们检查过陈廉的身体,正处于武道的初级阶段,这个阶段的武者正在筑基,照理论来说是不能破处的。 陈廉当即叹了口气,忧愁道:“但现在我时日无多,也懒得追求武道的提升了。” “……”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 姜世生率先秒懂,暧昧一笑:“二哥看来是想在这时候了结这方面的心愿了吧。” 庞靖忠干咳了一声,但也理解了。 大家都是男人,还都处于生理欲望最强烈的年纪。 这时候为了武道提升,强行憋住欲望本来就是一件很煎熬折磨的考验。 但现在陈廉都活不了多久了,还在乎个狗屁的武道前途啊! 自然是该怎么快活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还望两位兄弟理解。”陈廉为了续命,只能自污了。 “理解,自然是理解的。”姜世生的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那要不今夜我带二哥去抱仙楼开开荤,听说除了何怜香,另一个花魁柳如烟也不错,人好活好身子好……” 没等陈廉表态,庞靖忠又从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二弟乃是正人君子,岂会去这种糜烂肮脏的地方。再说了,二弟是第一次,怎么能便宜了这些下贱的娼妓呢!” “对哦,二哥遇上柳如烟,等于菜鸟遇老母鸡,还是属于倒给钱的那种。”庞靖忠讪笑着挠挠头:“那此时该去哪寻一个良家女子,来个旗鼓相当的切磋呢……诶,我想到一个人。” “谁?” “何怜香的那婢女啊。” 闻言,陈廉也不由怔了怔,道:“那现在人怎么样了?” “被带进衙门盘问了,毕竟何怜香与净土教勾结是事实,她作为何怜香的婢女,自然也得查一查。”姜世生回道。 庞靖忠琢磨着说道:“会不会不太合适……” “大哥,现在上哪找肯献身的良家闺女,除非你拿刀逼着人家。” “这个婢女你就不用逼了?” “自然也要逼,但我可以逼得她心甘情愿。” 姜世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有金牌皮条客的风范。 陈廉哭笑不得,但也随他施展手段了。 只要能给他提供一个不被干扰的学习环境就行。 … 夜色阑珊时。 陈廉和庞靖忠在城中巡逻了一圈后,被领到了外城一个小宅院。 这是一个荒废的宅院,前主人因为获罪被斩,房子充了公,被几个卫兵拿来当“休息游乐屋”。 “放心吧,我们在外面给你把风,没人会打扰你的春宵。”庞靖忠尬笑道:“但天亮之前,你就得跟我们回卫所。” 趁着夜巡的机会,让陈廉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进阶,这是他能给予的最大便利了。 “二哥,我还提前让人打扫过了,被褥这些换了全新的。”姜世生从院里面走出来,挤眉弄眼的道:“那姑娘也在里头等着了,刚洗过,忒干净。” 陈廉苦笑道:“有劳两位兄弟了。” “去去去,多扑腾几下就算对得住我们了。”姜世生把陈廉推进了院子里。 看着陈廉进了屋门,姜世生调侃道:“大哥,你说他会不会中途寒毒发作,关键时刻折戟吧?” 庞靖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说不吉利的。” 姜世生又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忽然低声道:“唉,其实这人还是不错的,如果他真是咱们的结义兄弟那该多好啊,只可惜黑白不两立。” 庞靖忠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轻叹后喃喃道:“这世道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多的还是咱们这些不黑不白的中间人罢了。” 另一边。 陈廉也见到了给自己准备的“启蒙姑娘”。 “大人。” 那婢女低头屈身,行了个万福。 烛火的光晕下,那娇俏的身姿异常动人,还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极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陈廉轻轻嗯了一声,默默打量着。 昨晚光顾着看艳尸……哦不,光顾着探案了,如今仔细一瞧,这婢女倒是有些姿色,肌肤细腻白嫩,身材高挑纤巧,只是由于年纪太小,发育未成熟,欠缺了一些女性魅力。 但不知是不是刚沐浴过的原因,隔着距离,陈廉都能感觉到一股青春独有的清新纯洁味道。 忽然,陈廉注意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道:“我那兄弟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婢女垂着小脸蛋不敢抬头看他,细若蚊蚋般的道:“另一位大人与奴婢说了您的情况,且还说了,只要奴婢肯陪……肯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就会放了我,还会帮我向抱仙楼取回卖身契。” “那就是威逼利诱了。”陈廉莞尔,总好过逼良为娼了。 这婢女放在身前相握的手紧了紧,扑扇着眉睫说道:“其实那位大人没怎么逼我,让我慢慢考虑,我、我只考虑了片刻就同意了。” 陈廉微微诧异:“为了赎身?” “是,也不仅是。” 这婢女虽忸怩,倒也直率:“奴婢被卖进抱仙楼十年有余,原本前两年老鸨就想让我破瓜接客,幸亏有何姑娘帮衬,让我过去服侍她,才得以保住身子至今。而且之前何姑娘还曾说过,她赎身时会连我一块赎,只可惜没等到这一天。” 陈廉叹道:“实话来说,何怜香对你是有大恩的。” “是,说句掏心窝的,奴婢这辈子常被人当作货品牲口一样看待,唯有两人将奴婢视作是活生生之人,给予奴婢善意和援手。一个自然是何姑娘,另一个……”婢女忽然微微抬起脸,眼角含泪又含着一缕微笑,轻声道:“另一个是大人您。” 陈廉看着她梨花带雨又带笑的娇容,一时缄默。 “昨夜若不是大人相助,奴婢肯定要被巡检司的那些人带回去蹂躏折磨,然后再把奴婢当作是替罪羊给砍杀了。” 婢女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的说道:“因此,得知大人您的情况后,奴婢也是心头悲切,直叹好人没好报。” “大人之恩无以回报,若是这一夕之欢能给大人最后带来些欢喜,奴婢心甘情愿。” “这身子,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婢女颤抖着手,扯开了系在腰间的罗带。 ------------ 乱世中 第十二章 上古炎煌兽! 随着罗带被扯开,覆在婢女身上的薄衫领口从两侧肩头滑落,露出了雪腻的肌肤与诱人的轮廓。 然而,陈廉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笑纳就免了吧。” 婢女愣了一下,诧异地瞪大杏仁眼,泛着迷惑的神情。 “你若是真想报恩,只需帮我做一件事。”陈廉指了指房门:“你去门口待着,别说话,出去后也别乱说话。” 婢女的迷惑神色更重了。 不是说好了让她来送温暖的嘛,怎么大人又要独守空房? 她很想询问原因,但迎上陈廉清冷的目光,她便生生地忍住了情绪。 拉上薄衫,系好罗带,婢女又向陈廉行了个万福:“那大人有需要再叫我。” 需要? 我现在只需要续命好伐! 虽然这具身体是处,但前世的他在某个老司机论坛可是被奉为祖师爷的存在,什么极品货色没尝过,一个发育未满的小身板根本勾动不了他的兴致。 况且现在命在旦夕,他哪有闲情再把所剩无几的精力输出去。 婢女缓缓走来,与他擦肩而过,眼看没有反转,只能带上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她摸了摸自己的身子,闷闷不乐地鼓起了腮帮。 莫非,还是我的姿色差了些火候? 而此时,陈廉已将精力都投注在了手里的《净土宝典·火神篇》。 这本书中没有颜如玉,却有着决定他生死的机缘。 翻开书页,第一页的序言写着: “火者,文明之始也。初民凿燧取焰,驱暗夜而御寒霜,化腥膻为甘饴,锻金石成利器。火聚族而居,薪传代以续,夜话围炉生智慧,燎原星火孕春秋。一簇光明破鸿蒙,照彻蛮荒,亦燃心魄,自此人族握天命,薪火不熄,万世燎原。” 据他这一个月来的耳濡目染,净土教的术法以自然之力为根本。 譬如春夏秋冬,阴晴雨雪,白昼黑夜以及风火雷水木。 而手里的这本,大约就是【火】之于人类繁衍、发展到修行的概况。 照理说,这些内容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但对于陈廉来说,却是“一文不值”! 因为他在后面的修行篇看到了一段话:以意念观想火焰,与元神勾连。 显然这种术法教材,都是留给元神修士,他一个武夫看得懂也学不了。 好比让一个身体正常的人去学葵花宝典,没卵用。 “看来还是得先修神成功,然后再修行这些火系术法。” “但,先不说我有没有潜质能修神,光是修炼出意念,最快也得一年半载。” “然后继续学这些术法,又要三年五载才能有小成,可我能否活到秋天都得打个大问号了唉。” 一时间,陈廉emo了。 但机缘系统明明说这书里藏有续命之法的。 想来,重点是【藏】这个字! 蓦地,陈廉的脑海里跃出了一些信息。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 大约是说,这世间的诸多典籍,如果是著书人亲自撰写的原稿,或多或少会留下著书人的意念。 如果阅读者能感知、解析再成功契合著书人的意念,便有大概率能参悟到典籍中的至高玄机,顿悟修行的精髓。 或许这本书籍里,就藏着著书人的意念。 但问题是,光是想感知到著书人的意念,最起码也得拥有操控意念的本领。 于是他又回到了无解的状态。 直到翻完了一本书,收获寥寥。 倒是发现每隔几页,都有一页插图,画着各种火系的妖兽。 还都是彩绘的,精美细致,栩栩如生。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哈欠声。 与此同时,外面也依稀传来了敲锣打更的声响。 又是新的一天。 不过这个荒废的宅院应该是没什么机缘的… 等等!现在这本邪教宝典在这宅子里,那等于也是机缘啊! 况且现在《净土宝典》都在自己的手里了,再刷新一次,总该进一步给新的提示吧! “机缘,刷新!” 陈廉意随心动,再次刷新了机缘系统。 【废宅机缘】 【福:无】 【禄:无】 【寿:将《净土宝典·火神篇》的妖兽插图,依次剪下双翅、尾巴、躯体、双角、三瞳、颈部和头颅,组合拼凑】 【喜:门口的婢女颜钰愿意随时无偿献身】 【财:床角有一枚铜板】 … 陈廉的目光从刷新一开始就紧紧盯着面板中的【寿】机缘。 有了这么明显的提示,陈廉终于明白了藏在这本书里的奥秘! 当即,他拔出匕首,按步骤,依次开始裁减书中的妖兽插图。 焰翼鸟的双翅,炽烈雀的尾巴,赤炎麒麟的躯体,灼角犀牛的双角,三眼熔金猴的三瞳,火渊蝾螈的颈部……一个个火系妖兽的身体部位被陆续剪下来。 直到最后,焚云流焰驹的头颅,被陈廉干脆利索地“砍”了下来。 将这些部位摊在书封面上,陈廉细细地拼凑组合,不多时,一个形态诡异的“新生物”呈现在了眼前! 蹊跷的是,这些从其他妖兽身上剪下来的部位,又都能严丝合缝地衔接起来,透着妖冶、肃穆、凶残、庄严以及孤傲等气质。 似乎,这个“新生物”本就是存在于世间的。 陈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 蓦地,他的额头灵台跃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悚然看见这“新生物”竟活了过来! 扭动身躯,跃出纸面,浮于半空,色泽愈发鲜明,皮肉也变得饱满鲜活,并且体型还在猛然壮大,几乎顶到了房梁! 一股泰山般的雄伟威压感扑面而来,随同阴影一起完全罩住了陈廉! 陈廉睁目仰望,一时错愕失神。 他明明有惊恐、紧张和疑惑等情绪的。 此刻却都被这来历诡异的妖兽给生生的压制住了! 好在,这妖兽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陈廉。 不知多久,妖兽忽然歪了歪脑袋,三只瞳孔里都露出了一丝疑惑,还俯下头,对着陈廉嗅了嗅。 陈廉大气不敢出。 他分明能清晰感受到这妖兽从口鼻喷出的炽热气息。 最终,妖兽低吼了一声,俯身匍匐,原地蠕动了几下,就化作一道红光钻入了陈廉的额头里! 等眼前空无一物后,陈廉被镇压住的心神方才活络了过来,恍然间,一边心有余悸地喘气,一边抬手摸了摸额头。 完好无恙,只是眉心位置有些发热。 他又看着那张奇异的拼图,不由惘然。 刚刚是幻觉? 下一刻,陈廉倏地醍醐灌顶,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堆信息: 炎煌兽,形似麒麟而鬃若流焰,目如熔金,栖地火渊,踏石成浆,吐息焚云,所过处川泽腾烟。昔天羿射日,其血溅地而生,上古封神之战时,随炎始皇阵亡,魂魄归于天地,不知所踪。 这——似乎是一种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神兽! 还有,我这是意念契合的结果? 陈廉凝眉沉思着,忽然房门被叩响。 婢女颜钰轻声道:“大人,您没事吧,奴婢听您喘息的声音挺重。” “……我还好,就是寒病发作了一下。” 陈廉随口敷衍,随即眼神忽然一亮。 他连忙仔细感悟身体,发现一直萦绕不散的那种阴寒,此刻竟荡然无存了!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健康状态! “我的寒毒被解除了!!!” 陈廉顿时说不出的振奋雀跃。 这本邪教典籍里,果然藏着续命的重大机缘! 只是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周赤炎手握至宝,却不自知! 试问,正常人谁会想得到,将这些火系妖兽的身体部位剪下来,能拼凑出一只上古神兽?! 正常人更不会想到,被拼凑出来的炎煌兽图片,会发生这般诡异的奇象! 想来是这炎煌兽蕴含着绝顶的火属性,进入自己的身体后,直接化解了冷冽的寒毒! 欣喜若狂之余,陈廉也没忘记潜伏在体内的炎煌兽。 这炎煌兽不是实体,而是一种虚无的灵体。 它跑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后,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疑惑重重。 莫名的,他若有所觉,试着闭上眼,放空思绪,脑海陷入混沌无边的黑暗。 但不多时,脑海里凭空又冒出了那只炎煌兽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汹汹火焰。 和之前的雄傲姿态不同,炎煌兽此刻正温顺地趴在他的脑海里。 当他的精神都聚焦在炎煌兽时,好似用手触摸了一样,炎煌兽还挪着身体蹭了蹭。 “敢情是寄养在我身体里当云宠物了?” 陈廉哭笑不得,又反复尝试了一下,渐渐掌握了和炎煌兽互动的技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炎煌兽的背上,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骑行的滋味。 这念头刚起,炎煌兽便低吼一声,忽然拔腿一跃,跃出了他的脑海乃至身体,同时还将他的意识也一并带了出来! 那一刻,陈廉只觉得灵魂出窍! ------------ 乱世中 第十三章 二弟,你是真饿了 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因为陈廉的第一视觉,赫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在这个世界中倒也不算离奇,修神的初期阶段就能做到。 但要掌握这种超能力,门槛和投入可不小。 上面就提过了,天赋异禀的情况下,最快也需要三五年的工夫! 而现在,通过这只炎煌兽的神通,陈廉直接走了速成的捷径! 不过在他看来,这一切主要还是得益于他自身的不懈努力。 系统和炎煌兽只是贡献了那1%。 “躺赚翻了!” 陈廉激动得都快灵魂升天了。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情绪,然后骑着炎煌兽在屋内活动。 此刻的炎煌兽,体型虽然“缩水”了许多,但逼仄的空间下,跑两下就顶到了墙。 于是陈廉又做了尝试,操控炎煌兽“撞”上了屋门。 果然就穿门而出。 他看到婢女颜钰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脸的忐忑和彷徨。 她大概是不放心自己吧。 陈廉看得忍俊不禁。 忽然一阵夜风从破损的窗棂吹了进来。 吹到了陈廉的“魂魄”。 那一刻,陈廉感到了强烈的拉扯撕裂感,意识也天旋地转! 他垂头一看,虚无的身体居然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了! “快回去!” 陈廉生怕自己要被这阵风吹得魂飞魄散,连忙催动炎煌兽。 炎煌兽当即拔腿又跃进了屋内,钻入了陈廉的额头灵台中。 过了片刻,陈廉缓缓睁开了眼,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好像脑汁被榨干了一样,极度的疲累和孱弱,头疼欲裂。 “不知道是出窍消耗了太多的精神,还是被那一阵风吹得魂魄飘摇的缘故……总之现阶段得小心摸索了解这项能力,不可轻易再用了。” 陈廉硬挺了好久才缓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困倦。 他强撑着将《净土宝典》和炎煌兽拼图收起来,藏在了横梁之上。 然后爬上床,头刚落枕,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人在推动他。 睁开惺忪的眼皮,婢女颜钰正关切地巴望着他。 “大人,您的那两位同僚在敲门催促了。” “……我睡了多久?” 陈廉强撑着爬起来,余光掠过窗户,依稀看见了一抹微光。 “寅时快过了。”颜钰回道。 陈廉嗯了一声,看了她两眼,道:“你在门口等到了现在?” 颜钰轻轻点头:“之前听到大人时不时地喘息呻吟,奴婢有些担心。”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翻身下床时说道:“你在这歇一歇吧,记住我之前的话。” “放心,大人,奴婢一定守口如瓶。”颜钰保证道,并露出感动之色:“大人没有趁人之危,想必只是想救我脱困,大人这般宅心仁厚,奴婢甘愿以命相报。” “……” 陈廉心想这丫头还挺会脑补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接下来几天,你先住在这,等我取来你的卖身契。” 他没那么伟大崇高,但他愿意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帮一帮身边人。 … 迎上远方天际的鱼肚白,陈廉走出了屋子。 庞靖忠和姜世生早在院子里等着了,看他一脸倦容,只是默契地笑了笑。 “二弟,憋了这么久,看来你是真饿了。” “那丫头的身子都没长熟,想来被折腾得够惨吧。” 陈廉懒得解释,招呼他们回卫所。 路上,陈廉没忘记跟他们提了安置颜钰的事情。 庞靖忠和姜世生拍着胸脯保证这些都包在他们身上了。 颜钰只是抱仙楼一个婢女,现在又牵扯上净土教的案子,可以付出很小的代价就能取到卖身契。 而且他俩以为陈廉很珍惜这第一个女人,不等陈廉开口,就说会协助将那宅子过到颜钰的名下。 “那就有劳两位兄弟了。”陈廉随即又道:“还有一事,我想问问,在哪可以看到关于修神的书籍。” 庞靖忠诧异道:“你想修神?” 陈廉点头。 “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还想试着活下去。” 陈廉回道:“我听说,修炼元神时,通过观想火焰,有机会能掌握火系的术法,进而吸纳火灵为己用,或许正好能与我体内的寒毒抵消。” 这段是他之前翻《净土宝典·火神篇》看到的。 但他的真实目的是想了解修神的体系内容。 顺便假装修神成功,好对外解释自己的寒毒已被解除。 “的确是有这个说法,但你也知道修神的门槛很高,哪怕能迈过门槛,要达到你期望的水平,基本需要几年乃至十几年光阴,还得看运气,而且还未必管用。” 庞靖忠沉吟道:“而你现在的状况,怕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一度怀疑陈廉是不是尝过鱼水之欢后,又对人世间萌生了眷恋,所以还想再争取一把。 “大哥,给我一个机会吧,就当死马当活马医。”陈廉正色道。 庞靖忠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典籍,在浩典阁里就有,但需要卫所的介绍信,此事容我向上级请示吧。” 大秦王朝自建立以来,为维护统治稳定,对各修行流派的管控极严。 其中一招釜底抽薪的手段便是收缴并封禁民间的功法典籍。 除了净土教和其他非法或合法的宗派,全天下只有京都和府州以上地方的浩典阁中才存有修行的功法典籍。 虽然现在管控力度宽松了许多,民间也不乏“野生”的修行者,但缺乏系统的理论传承,大多不足为道。 而想要进行正规的修行,唯有加入官府卫所。 且能修行到的功法品阶,还得根据职位的高低。 像他们这些“基层执法者”,大多只能接触到基础武道。 但也有特殊条例,比如若是立下功勋,或者天赋异禀,便能获批去浩典阁修习更上乘的功法。 正好,陈廉刚立下大功。 只是鉴于他的特殊身份,还需要上司定夺。 “有必要嘛。”卫所百户厅里,熊海涛咂嘴道:“让你们演戏,不是让你们入戏。把一个反贼领进浩典阁,亏你说得出口!” “大人,卑职自知唐突。”庞靖忠欠身说道:“只是陈廉提出想通过修神寻找化解寒毒的法子,卑职实在没理由拒绝。” “那就随便找个理由给回了,还用我教你?” “大人,还请容卑职多说两句。” 庞靖忠小心翼翼地道:“现在不是正急着要揪出潜藏在泰安城的其他反贼嘛,卑职就想以此为诱饵,引蛇出洞。” 这场危机解除后,当前官府和卫所的办案重点已经转移到了“抓内鬼”。 敢在城内造反起事,反贼绝对不可能仅有周赤炎和他的那些门客。 闻言,熊海涛抬了抬下颌,示意继续说。 庞靖忠就接着道:“陈廉现在身中寒冥之气,命不久矣。此时我们让陈廉进入浩典阁,大可以对外说陈廉是去修习化解寒毒的功法。作为交换,陈廉会交代出其余反贼的线索!” 熊海涛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要让那奸细知道陈廉已经被我们策反了吧?” “大人英明!”庞靖忠道:“主要在卑职看来,一个死的陈廉反倒能令净土教反贼安心,而一个活着的陈廉,却能让他们提心吊胆、自乱阵脚!” “你脑子挺机灵的嘛。”熊海涛玩味一笑。 “这都是大人指导有方,若是能因此破案,大人自然是首功。”庞靖忠很会做人,主动让出功劳。 熊海涛却没在意这马屁,手指无规律敲击着桌案,目光闪烁。 目前对黄天秀、周赤炎等人的审讯并不顺利。 有人识相的坦白招供,有人坚定的咬紧牙关。 选择坦白的是那些门客,都是净土教的小喽啰,所知有限。 周赤炎起初挺有骨气的,但在“大记忆恢复术”下也坦白了,供出了向何怜香泄露军务情报的“上家”,据说是泰安府衙门的通判。 但这个通判仅仅是被何怜香的美色迷惑,并非净土教人士。 至于潜藏在泰安城的其他反贼,周赤炎一概不知。 净土教的组织架构相当严谨,下线往往只能跟上线联络,信息也都是从上线那获取的。 而周赤炎的上线黄天秀,遭受酷刑还硬挺着。 此时,的确需要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庞靖忠看熊海涛仍未意动,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对了,这是给大人准备的茶水钱。” “这么多,看来在抱仙楼和周府的收获不小啊。” 熊海涛手速飞快地收下了银票,变得和颜悦色。 “全是仰仗大人您的恩赐,接下来,也得拜托大人多多提携。” “有点意思。”熊海涛一拍桌案,道:“那就依你的计策行事,把这一匹死马当活马医治看看,若是还能再立功勋,待我高升之日,也是你升迁百户之时!” ------------ 乱世中 第十四章 摊牌了,陈廉就是内鬼 “死马当活马医这主意倒也可以一试,现在奸细藏得这么深,必须得下重药才行。” 闻人瑕踱步行走在廊中,丽影不断穿梭过两侧翠竹形成的幽深绿幛。 这是属于千户的专属通道,从千户厅走出来,可以通过此廊道通往卫所各处。 且两侧都种植了翠竹,既可以隐蔽动向,也能阻隔声音。 熊海涛跟在后侧,附和道:“卑职也是这么考虑的,反正这陈廉也活不了多久,此时让他去浩典阁又学不出什么,倒不如再做场戏给那些奸细卧底看!” 眼看闻人瑕没有吱声,熊海涛以为她是默许了,就道:“那卑职这就给那小子派介绍信,并且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结果闻人瑕又有话说了:“你准备将消息散播到何处?” “自然是卫所里。” “唉。” 闻人瑕似乎对熊海涛的智商不太满意,道:“我问你,这一个月来,陈廉的真实身份以及我们的计策,卫所上下皆知,但可曾引诱出奸细?” “不曾。” “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卫所上下忠心耿耿,绝无奸细!” “那你再给卫所里散播新消息,会有用吗?” “呃……” 熊海涛意识到自己糊涂了,讪笑道:“难不成将这消息散播到外头?那恐怕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思路嘛,为何要我们主动散播消息。”闻人瑕发现自己非常憎恶蠢笨之人,没好气道:“我们大可以让反贼自己传递这消息。” 熊海涛眨巴了一下眼,清澈的眼神流露出迷惑。 “走,去一趟卫狱,正好救救你那小舅子。” … 此刻的卫狱里,凄厉惨叫声正久久回荡着。 最深处的牢房里,黄天秀正盘腿坐在角落里,赤裸着上半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墙壁上还嵌着两条铁链子,系着两只铁钩子,赫然从他的两侧锁骨中穿透!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透着坚毅。 “不愧是名誉江湖的君子剑,有些胆魄。” 闻人瑕领着熊海涛站在了牢门之外,等着狱卒开锁。 黄天秀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如果我有丁点的胆怯之心,一开始就该招了,何须受皮肉之苦。” 闻人瑕的嘴角噙着笑,“对付你们这些元神修士的确棘手,即便对你们用刑,你们也可以操控元神阻隔身上的苦痛。” “所以你准备用其他手段对付我咯。”黄天秀看着她走进来,冷冷道:“或者说,你同意了我的条件,我放了你的人,你们也放了我们。” “让本官被胁迫放了你?谁给你的自信?” 闻人瑕手掌托起山河盘,笑道:“我查阅过《上古宝纪》,要捞出困在盘中的那些人,办法其实很多,最简单的就是杀了你,断了你和山河盘的意念联系,本官再强行在盘中的小世界打开一条缝隙。” 黄天秀却只是一挑眉头,面不改色:“那你赶紧杀了我吧。” 闻人瑕默然。 “所以你还舍不得杀了我,毕竟你还试图从我口中索取情报。”黄天秀得意一笑。 “我现在不杀你,是给你机会。你不说,回头也有其他人说的。”闻人瑕悠悠道。 “谁?周赤炎他们?”黄天秀不屑道。 “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何怜香刚死,我们就能迅速破案,并顺藤摸瓜毁了你们的阴谋。”闻人瑕反问道。 黄天秀一怔,阴沉的脸色布满了疑云。 被抓至今,他认命了,但就是这个疑问让他耿耿于怀。 他的计划,事无巨细都布置得精妙又隐蔽,最起码也该拖住官府和卫所几日。 结果,一夜……不对,就一个时辰,卫兵就跟开了天眼似的,来了个直捣黄龙! 左思右想,他得出了一个推测:有内鬼! “你以为就你们净土教能在我们这安插奸细么?”闻人瑕讥讽道。 “到底是哪个宵小之徒!”黄天秀忿然道。 他原只是发泄火气,没想到闻人瑕直接满足了他的心愿。 熊海涛站出来,掏出一张画卷揭开,赫然是陈廉的画像! “是他!” 黄天秀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画像。 闻人瑕就确定黄天秀认识陈廉,道:“你之前曾是附近净土教据点的教习,此人应该也受过你的教导吧。” “不错,是我启蒙了他的武道修行。”黄天秀也承认了。 不过他对陈廉的印象不深。 毕竟他担任净土教的教习,教过的信徒不胜枚举。 记忆里,这个陈廉就是沉默寡言,天赋一般,但胜在坚韧。 后来据点被闻人瑕率军捣毁,黄天秀原以为陈廉已随着大军阵亡了。 如今闻人瑕向他展示陈廉的画像,难不成这陈廉已经…… “那你再仔细认一认。”熊海涛怀着戏谑的心思,用手捂住了陈廉的下半张脸。 黄天秀看了两眼,眼睛凸得更厉害了:“也是他!” 那夜潜入周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三个卫兵都蒙着脸,当时黄天秀还挺纳闷。 明明他们是兵,干嘛搞得鬼鬼祟祟。 现在熊海涛一捂住陈廉的半张脸,他就认出陈廉是其中一人! “原来,都是他害得此番大计功亏一篑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黄天秀咆哮道。 但骂了两句,他忽然又迟疑道:“不对,他在净土教位卑人微,不可能知道太多事的。” “那本官就不晓得了,反正本官从地宫脱困,就是得益于他的指引,还有破案,也都是仰仗了他。”闻人瑕微笑道。 黄天秀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怒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作甚?就是想羞辱我?” “我说了,是在给你机会。”闻人瑕道:“陈廉弃暗投明,还屡立奇功,本官自然对他之前犯的错既往不咎,还会悉心栽培他。但他感念于你们之前的师徒恩情,央求我也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低声道:“他还说,只要我能饶你一命,还会交代出其他的重要情报!”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略一思索后,就软下了口吻说道:“我犯的是谋反大罪,现在反水,你们真能容得下我?” “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闻人瑕晃了晃手里的山河盘。 熊海涛附和道:“作为投名状,你先将我们的人放了。” 黄天秀又思考了一会,最后沉重又无奈地垂下了头:“罢了,大势已去,困死了这些小卒也无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闻人瑕将山河盘递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黄天秀的锁骨被铁钩子穿透,虽然无法施展术法,但依旧可以驱动自身的意念。 他将手放在了山河盘之上后,呢喃几句,将意念投入了山河盘之中。 过了片刻,十几个道人影陆续从山河盘里跃了出来,差点将牢房挤得满满当当。 闻人瑕反应及时,跃出来一个,踹出去一个,直到最后将熊海涛的小舅子张守也踹出了牢房。 “张守,张守!” 熊海涛连忙跑出去关心小舅子,发现张守已经因为脱水昏迷了。 “算他们命大,还剩一口气。”黄天秀也收回了意念,翻白眼道:“但这些人也着实蠢笨,山河盘中明明有河溪瀑布,结果一群人却困在林子里走不出去。” 熊海涛想发火,闻人瑕却摆了摆手,说道:“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勿伤和气。” “我还未下定决心,给我些时日考虑吧。”黄天秀淡淡道。 “理解,背弃信仰,难免煎熬,本官就静候佳音了。” 闻人瑕拿走了山河盘,领着人离开了牢房。 熊海涛背着张守跟上去,低声道:“大人,黄天秀真会上当?” “他必须得上当,陈廉现在对他和净土教,都成了心腹大患,换作是你我,也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闻人瑕狡黠一笑。 “那山河盘里,当真有传讯的功能?”熊海涛追问道。 “不是说了嘛,山河盘共有九块,任何一块,以意念驱动,都可以联络到其他山河盘的持有者。” 闻人瑕寒声道:“黄天秀肯这么痛快地就范,必然有诈,无非是想趁机用山河盘,将陈廉叛变的消息散播给党羽。” “还是大人高明,全盘皆在掌握中。”熊海涛开始庆幸自己为了小舅子选择归附的抉择。 和这个文韬武略都绝顶的女悍将作对,绝对没有好果子! 随即,他又狞笑道:“消息一旦传到净土教内部,接下来,就该是冲着陈廉的追杀令了!” 闻人瑕微微垂目,道:“行了,你给陈廉开一封介绍信,然后就抓紧去将那个通敌的通判抓回来吧。” ------------ 乱世中 第十五章 《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浩典阁位于内城一座山上,名曰泰安山。 虽说是山,但其实就是一座五十米海拔的土丘。 当时的主政者将浩典阁选址在这也是费了一番思量,既要考虑安全也要考虑方便。 而泰安山毗邻着官府、卫所,山脚下有泰安书院,山上还有烽火瞭望台,的确是一个理想选择。 这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陈廉在庞靖忠和姜世生的陪同下,拾阶而上,来到了浩典阁的大院门口。 举目望去,浩典阁的楼宇呈金字塔的构造,规模壮观宏大。 按标准来说,这里相当于市级图书馆。 泰安府全境的修士想阅览典籍,都得来这。 一来这里的典籍库藏丰富,包罗万象。 二来,这里的许多典籍都是原稿,极可能留有著书人的意念。 之前提到过,对于书中意念的利用,分为三步骤:感知、解析、契合。 如果能一条龙全部成功,那么就能开窍悟道、事半功倍。 不过由于最近泰安城处于战备状态,出入严格,人流少了许多。 门口的守卫看了卫所的介绍信后,就让陈廉三人依次在信函的空白处又按了一遍红印指纹。 信上本就有三人的红印指纹,守卫确认两次指纹都对得上,这才向三人颁发了三张小铜牌。 “铜牌只许在一二层借阅书籍,注意规矩,七日后归还牌子,想续牌再拿新的介绍信。”守卫提醒道。 “以往一封介绍信可以顶一个月用,现在都审得这么严了。”庞靖忠苦笑道。 守卫叹道:“没办法,如今泰安城内忧外患,所以更要谨慎些了。” 顿了顿,守卫又道:“前几日你们卫所破了大案,传言有三位义士勇闯敌穴,一举荡平了敌寇,到底是哪三位啊?” 闻言,三人默契一笑。 姜世生昂首挺胸:“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就刚好三位嘛。” 守卫顿时面露惊奇和郑重,拱手道:“竟是你们三位,失敬失敬,想来是立了大功,被奖励来进修吧。” 其他守卫的态度也变得温和友善,还有人投来崇敬的目光。 寒暄了两句,这个守卫便提议道:“这来回也麻烦,等会中午您们三位要不与我们一块吃吧,鄙人常以山,大家交个朋友。” “客气客气。” 三人回了礼节,就在守卫们的注目礼下步入了楼阁。 “大哥,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这么敬重呢。”姜世生笑道。 庞靖忠也是喜上眉梢:“试问,谁不敬重英雄呢。” 那夜,若不是他们三人涉险覆灭了周赤炎等人的阴谋,泰安城必将遭受灾祸。 无法想象届时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又有多少家庭会失去亲人。 因此,但凡有人知道一些那晚的内情,都会对他们三位义士心怀感激和钦佩。 尝尽了庸碌的庞靖忠和姜世生自然巴不得名扬全城,但熊海涛对外却隐瞒了三人在此事中的杰出事迹。 熊海涛给两人的解释,就是陈廉的身份问题,不方便过多宣扬。 对此,两人只能接受,总不能责怨陈廉,毕竟功劳都是他给的。 “第一层都是修体的典籍,二层则是修神方面的,我们帮你找找适合你的入门典籍。”庞靖忠在接近楼阁时做了简单的介绍。 陈廉顺口问道:“那更往上的楼层,是更上乘的功法典籍了吧?” “不错,上面存放的都是中阶乃至上阶的修行典籍,想上去,需要银牌乃至金牌。”庞靖忠补充道:“不过我印象里,金牌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获得了。” “能获得金牌入浩典阁的,那都是顶尖的修行人才,难得出一个,也早被上面各衙门或宗派挖走了。”姜世生随口道。 迈入楼阁的第一层,一排排书架映入眼帘。 三人不作停留,拐向了位于门口右侧的楼梯,步入第二层。 庞靖忠看着同样层层叠叠的书架,不知道该领陈廉上哪找书。 倒是姜世生机灵,直奔楼梯口附近的公文桌。 那里坐着一名书生装束的青年。 一袭水蓝外袍,内着素白里衣。 这是泰安书院的学子服饰。 泰安书院就位于山脚下,日常中,书院会派遣学子前往担任监书员。 没有工钱,但这份兼职的好处颇多,最主要就是能自由的阅览典籍。 那书生正捧着书在看,当姜世生靠到桌前小声咕哝了几句,那青年瞄了眼三人的卫兵装束,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他不太理解怎么会有卫兵来看修神的书籍。 毕竟基层的卫兵都是修体。 修神的卫兵也有,但很少,基本扎堆在行省治所和京都,属于重点培养的精英。 随即,他举手一指离得最近的那排书架,却是一言不发,全程冷漠。 姜世生抱拳致谢时,这书生已经低头继续看书了。 “有什么好张狂的。” 姜世生愤愤不平的走回来。 庞靖忠也是一脸的阴霾。 普通卫兵的社会地位不高,但也不算低。 只是遇上一些书生,就是熊海涛这等军官从他们的眼前走过去,都得遭来不屑的白眼。 搞不好还会在背后吐槽一声粗鄙武夫大头兵。 修为实力和身份地位,在读书人的眼里都是次要的。 因为在这个群体看来,修体属于原始落后的修行方式,能用脑子修神才是先进的生产力。 甚至,一些书生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但仍然自带迷之优越感。 主打一个谁都瞧不上、只敬修神人。 陈廉先藏下了不满情绪,走到书架前,开始寻找修神的入门书籍。 起初他只看书架上排的,这些书脊上的书名都挺高大上的,诸如《修神:知慎篇》《观想筑神诀》。 别看书名五花八门的,但本质上就是利用不同的修行方式来修炼元神。 如果一种方式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方式,直到发现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 翻阅了几本,当他理解了修神的体系原理,就失去了深入钻研的兴趣。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了修神的初级阶段,【化念】和【出窍】。 相当于骑着炎煌兽就实现了跳级。 别说这是投机取巧。 说了,那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再说,那也是凭本事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还说,那只能归结为有系统的人就是了不起! 对了,今天到了新地图,正好刷新一下。 陈廉稍稍意动。 面板上就开始了刷新。 第一栏出现的标题是【泰安府浩典阁机缘1】。 陈廉注意到了标题后缀了一个“1”。 莫非这个浩典阁还藏着诸多机缘,但自己现在只有在一二层活动的权限,等有资格去到楼上时,还能二刷乃至三刷? 来不及多寻思,下面的五道机缘陆续呈现。 【福:宿主面前的书架右下角有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蕴藏非凡的意念】 【禄:宿主将元神投入进此书中,领悟意念,可获得著书人兼泰安书院副院首赵白的赏识】 【寿:此书中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当前最适宜宿主修行,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喜:借阅出《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一刻钟后前往大门口遇见一个叫孙英的书生】 【财:无】 陈廉一皱眉头,觉得画风有点不对劲。 当他蹲下来,看到了最底层角落的那本书籍时,眼神就凌乱了。 还真的是《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 庞靖忠和姜世生在这干等了一会,就下到一层楼,准备找几本修体的书籍看看。 毕竟能来浩典阁的机会难得。 反正陈廉下楼时,他们能看得到,想来不会有闪失。 此时,陈廉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截至目前,他看出了两点要素。 第一点,相比其他的修神典籍,这本书的内容非常简单朴实、通俗易懂,的确是蠢猪都看得懂。 而且在教导修行理论的同时,书里还附带了图解和插画,可谓图文并茂。 像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就绘制了五禽六兽做动作的写生图稿。 诸如熊的浑厚沉稳,虎的威猛刚劲,都被刻画得细致入微。 但不知为何,陈廉觉得画中的动物,行为都有些拟人化。 挥拳的熊,滑铲的虎,画得人里人气的,这是成精的动物? 第二点,这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著书人就是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字平安,号浮生先生。 按理说,著作能进府州级别浩典阁的,这作者最起码也该是位修神领域的大修士。 还担任着书院的副院首,应当是一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人。 但这书名,实在有些“前卫另类”了。 “书院就在山脚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去拜访见见。” 这念头一闪而过。 随即,陈廉就沉下心神,放空思绪,在脑海里骑上了炎煌兽。 按照之前的流程,他驾驭着炎煌兽脱离了身体,元神一头钻进了书中。 敞开的书页正是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 ------------ 乱世中 第十六章 一念悟道 正所谓一念一世界。 著书人留下的意念,相当于一个小的空间世界,记录着著书人在撰写这些文字时的经历。 按照陈廉的理解,这就相当于将文字转化成VR,身临其境地去体会感悟。 一般来说,想要进入意念世界,首先要感知并解析意念。 但有了机缘系统的辅助,陈廉可以直接知道书里哪一页藏着意念,省掉了感知的步骤。 至于解析步骤,初级的修神者只能用自身的意念去琢磨分析,尝试去领悟著书人的想法。中级以上的修神者则简单多了,直接能以元神出窍的方式进入著书人的意念世界,主打一个暴力破解。 但如果元神太弱抑或者意念太强,那照样得碰壁,甚至元神反被意念损伤。 而炎煌兽作为上古神兽,元神自然非同凡响,载着陈廉的元神,直接就冲进了书页中的意念小世界! 画面一晃。 陈廉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草丛和一个屁股。 原来是一个男人正蹲在草丛里,背对着自己。 不是拉屎,而是一手托着毛笔,一手捧着本子,脑袋缩在草丛之间,似乎在觊觎着什么。 陈廉抬头往前一看,一只老虎正与一只棕熊对峙着。 随着两只猛兽在绕圈游走,大约是在试探对方、寻找破绽,以便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男人也将毛笔头落向了本子上,似要开始描绘两只猛兽的搏斗画面。 然而这一虎一熊交换了一会眼神后,居然默契地往后撤离,似乎都知道干不倒对方。 但这男人就不乐意了,径直从草丛里跳出来,道:“我蹲草堆里等了半天,就给我看这?好歹打一打啊!” 虎和熊都愣了一下,随即嘶吼着扑向了男人。 一番搏斗,片刻后,虎和熊都伤痕累累。 而且在男人的淫威下,不得不再次展开捉对厮杀。 “这就对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男人一边助威,一边挥动笔墨,在本子上快速描绘着这场动物争斗,一页又一页,手速如迅雷。 陈廉看得一阵无语,继续耐着性子观看这场虎熊缠斗,顺便打量了一下作画的男人。 俊朗白净,衣冠楚楚,风度……亢奋! 瞧他激昂狂热的看兽作画,跟吃了烈性药似的。 无疑,这男人应该就是著书人,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 而赵白面对站在身旁的陈廉,却依旧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毕竟眼前的赵白,本质就是在写{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时的那一缕意念。 而陈廉的元神潜入这个意念小世界,也只是一个虚无的旁观者,不能交流不能互动。 但他可以根据这一缕意念形成的过程,举一反三、总结归纳。 如果能得到这一缕意念的反馈,那就是契合,进而瞬间悟道! 稍顷,等到虎和熊都累得趴在地上吐舌后,赵白也终于结束了绘图。 “虎之威,熊之暴,若是运用在练拳修体上,不失为上乘之招。”赵白快速手翻书页,形成了连环画,喃喃道:“但除了外仿其形,还需内领其意,做到以意领先、意到身随……” 顿了顿,赵白又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只是画虎画熊难画骨,不能亲身目睹,又该如何领悟到禽兽动作的精髓呢?” 说完之后,突然赵白以及这片意念小世界都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 陈廉知道,这是赵白的意念向自己出题考校,根据自己的解答来决定能否契合。 陈廉沉吟一会,道:“那为何不换个思路呢。与其让人模仿动物,不如尝试驯化动物模仿人。人是万物之灵长,却要让人模仿虎熊修行,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他前世就很反感那种模仿动物的养生学。 在他看来,人能进化成生物链的顶端,众多方面必然是优于禽兽的。 即便一些动物在某些领域有着胜过人类的能力,但也未必适配人类。 倒不如让动物学人类,比如让这一虎一熊学打架,能学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然后人类再照着这个样子练习,绝对能大大降低门槛难度! 当然,他就是抖机灵随口一说,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结果刚说完,眼前的画面忽然再次活络了过来。 赵白仿佛灵机一动,拍了一下大腿,道:“对哦,我可以让这些禽兽的行动拟人化啊,这样就容易领悟了。” 随即,赵白又满脸带笑,走向了瑟瑟发抖的那一虎一熊:“来,我教教你们学人修行。”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居然跟赵白想到一块去了。 难怪书里的动物图解,那些禽兽的行为都“人里人气”的。 等等,那我是不是等于跟赵白的意念契合了? 刹那间,陈廉突感眼前的世界开始碎裂、崩塌,直到湮灭。 再一晃神,他又回到了浩典阁,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也依旧安安静静的摆在面前。 但是,他渐渐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 一方面,他觉得五感意识变得更敏锐了,甚至连旁边那个书生吞唾沫都能察觉到。 另一方面,他的脑海里莫名多了一套五禽六兽拳的招式,明明没有练习过,却能轻车熟路。 这,便是修神成功带来的福报?! … 山脚下的泰安书院。 角落一处独立庭院里的小楼,门口上方挂着的牌匾,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浮生绘! 一名中年男子正躺在长椅上,面容白净,偏又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显得放荡不羁,而且身着的长袍也没整饬好,袍子下裸露出布满腿毛的大长腿。 此刻,他翘着二郎腿,顶着树荫,乘着清风,手中拿着木勺子,不断从怀里的半个西瓜掏出瓜瓤,滋遛滋遛,好不悠闲。 他便是书院的副院首,赵白! 当然,是现实里的中年状态。 “忒~” 赵白吐出几颗瓜子,正要再啃一口,忽然插进瓜瓤中的勺子停顿了一下。 “咦?居然被人契合了意念,还是个卫兵……” 赵白扭头望向了山上的浩典阁,呈若有所思状。 旁边一个高瘦的书生正蹲在水池边清洗石头,闻言,他扭过脸,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老师,出何事了?” “……你管自己清洗留影石,抓紧点,出下一期邸报的日子近了。”赵白揭过了这个话题,只是眼神里依旧泛着思绪。 那高瘦书生苦着脸道:“老师,主要最近真没什么好的逸闻了。” “傻小子,让你读圣贤书,可没让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们搞邸报的就要时刻耳听八方。”赵白没好气道:“前几日净土教犯案作乱被荡平的事,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嘛!” “但那个事城中已人尽皆知啊。” “那你不会挖掘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嘛。” 赵白提点道:“比如那三个卫兵勇闯周府、殊死制敌,你完全可以上门问询打听啊。” “我去过了,但卫所百户熊海涛说那三人的信息要保密,还说这都是得益于他的指挥有方。”高瘦书生无奈道。 “这个熊海涛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那夜都被人当猴子耍得团团转了。” 赵白嗤笑一声,接着道:“不说也无妨,反正为师已在卫所里藏了留影石,想必很快就能捕捉到情报内幕。” 高瘦书生迟疑道:“这不好吧,万一捕捉到一些不该知道的军务情报呢?” “那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呗,只挑百姓们喜闻乐见的。”赵白深谙吃瓜精神。 正当他要继续吃瓜,忽然若有所觉,坐起身看向了椅子旁边的土地。 那地里,此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长出了一根幼苗! 高瘦书生也发现了,诧异道:“老师,您吐下来的西瓜子突然长苗了,这莫非……” 但凡大修士,都很注意沾染因果。 赵白为预防因果沾身,用了“种瓜得瓜之术”。 他吐出来的瓜子,只要有发芽长苗的,就预示有因果要来了。 “我身在此处却有因果沾身,想来我种下来的因就是那本书了,那么果……”赵白又深深地看了眼浩典阁的方向,狐疑道:“这果子来历玄乎啊,竟测算不准,怪哉。” “这是最近的第二根因果苗子了,那天孙英来的时候就长了一根。”高瘦书生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孙英呢?早上就没看见人。” “该不会又跑去浩典阁了吧。”赵白又往山上的方向看了两眼,啧啧道:“果然,他手中还拿着书院开给你的介绍信,看样子是想冒充你的身份混进去。” “难怪我找不到介绍信了,他可真大胆。”高瘦书生挠挠头,嘟囔道:“老师,他若想修神找你便是了,为何舍近求远,非执意要去找那本《蠢猪法诀》呢?” 赵白轻轻一叹:“因为那本书里,有一件对他极为珍贵的东西。” 高瘦书生还想追问,但发现赵白忽地有些意兴索然,就识趣地闭嘴了。 ------------ 乱世中 第十七章 喜缘所在,难辨雌雄 “有点意思。” 陈廉梳理着脑海里凭空出现的五禽六兽拳法,愈发感觉到修神的玄妙之处。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不仅修炼了元神,还能瞬间学到一门本事,等于走了一条速通的捷径。 难怪世人对于原版的修行典籍趋之若鹜。 但相比大多数人碰运气的大海捞针,拥有机缘系统的自己,却可以精准地找到哪些典籍适合自己修行。 还有炎煌兽打辅助,直接就能进入意念世界,尝试契合。 一时间,陈廉对未来充满了盼头。 高兴之余,陈廉又看了眼面板上的【禄】和【喜】机缘。 【禄】机缘提示,只要自己契合了《蠢猪法诀》里的意念,就能获得泰安书院副院首兼作者赵白的赏识。 意思是,有了赵白赏识,自己就能平步青云了? 但自己的升迁之事,又不是书院能左右的。 或者说,赵白的背后藏着什么大人脉? 正好,和守卫常以山他们约了饭,趁机打听一下赵白的具体情况。 对了,顺路看看等在门口的【喜】机缘会是什么惊喜。 “这个叫孙英的书生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陈廉揣着好奇,按照系统提示的,拿起《蠢猪法诀》准备办借阅手续。 按照规矩,一二层的初级修行典籍是允许借阅带走的。 来到公文桌,陈廉将典籍递了过去:“麻烦帮我登记一下。” “好……嗯?” 那个兼监书员的书生先诧异地看了眼书封面,又抬头瞅了瞅陈廉。 随即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确定要借阅此书?” “有何不可?”陈廉反问。 “可以。” 书生的嘴角微微一翘,略显讥诮,但也没多说什么。 只见他拉开桌里的抽屉,取出了一块黑石板,就让陈廉将书、铜牌和手都放上去。 这黑石板俗称借书板,书、牌和手都放上去后,便会以某种能量将三者串联起来。 那一刻,陈廉隐约觉得有股能量钻进了脑海里,好似一条无形的绳子,拴住了意识。 然而,还未完全拴牢,炎煌兽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口鼻喷火,将这条“绳子”给烧得干干净净。 显然,傲娇尊贵的上古神兽不允许被束缚。 有鉴于此,浩典阁里的中高级典籍是不允许借阅的,怕的就是大修士自行斩断串联。 只是这书生压根没发现这点,埋头在借阅本上写了信息,就让陈廉签字画押。 “切记,若是将此书带离泰安城或转借给他人看,便会触发铜牌的禁制,借书板会第一时间发现,依照恶劣程度遭到追究。” 书生提醒道:“这铜牌也已经与你的意念串联,违规的后果也是一样。不过你连意念都没修出来,自然察觉不到意念被拴住。” 逼逼叨了一通,最后这书生又看了眼《蠢猪法诀》,玩味一笑:“但愿你能通过此书修神成功呵。” 只是这话压根听不出丁点的祝福,只有满满的嘲讽。 陈廉没有计较,随即就下楼找到庞靖忠和姜世生,准备去找常以山一起吃饭。 当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守卫们正与人争执着。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书院学子,试图混入浩典阁,再不从实招来,我便当你是净土教反贼!”常以山厉声喝道,对面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白面小书生,也穿着泰安书院的儒衫。 庞靖忠三人凑上去问道:“常兄弟,怎么了?” “这小子拿来的介绍信,指纹和信上的指纹不一样!应是冒充了泰安书院的学子。”常以山抖了抖信函。 “我说了,我之前来过这,只是满了七日后,一时间不好再拿到新的介绍信,为图方便就用了别人的。”那白面书生没好气道:“你大可以分辨,信函上的书院印章是真的。” 常以山看了眼印章,的确真实无误,于是又让人翻查之前的介绍信,好核对身份,“你到底叫什么?” 白面书生扁扁嘴,道:“孙英。” 陈廉一挑眉头。 原来【喜】在此处啊。 只是这白面小书生,貌似不具备给自己喜悦的硬件条件啊。 按照陈廉对【喜】机缘的理解,无外乎是能给自己带来喜悦的事情。 更直白一点,那就是能让自己分泌多巴胺的事情。 比如男欢女爱、抽烟喝酒和金榜题名等…… 但还是先按照系统说的做吧。 系统说只要自己借阅出《蠢猪法诀》,再遇到孙英,就能触发【喜】的机缘。 此时,常以山已从之前留存的介绍信里找到了孙英的那一封。 确认孙英不是歹人,他先是放松了警惕,但又发现了什么,眉头再次拧起。 “咦,你七日前的介绍信,是龙兴县学府开具的?” 龙兴县,泰安府下辖的县。 但这个县却很不普通。 因为这是大秦太祖皇帝的老家! 也就是所谓的龙兴之地。 净土教之所以对攻打泰安府有执念,就是想端了太祖皇帝的祖坟! 而泰安城是龙兴县的屏障门户,要端太祖皇帝的祖坟,就得先攻克泰安城。 “有什么奇怪的么?我这几天刚进泰安书院求学,拜在副院首赵白的门下。”孙英努了努嘴。 “下面县的人来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现在既已拜入泰安书院,为何不申请新的介绍信?”常以山好奇道。 孙英踟蹰了一下,咕哝道:“刚拜师入门,我的信息还未在书院里登记,因此没法拿到书院的介绍信。” “那便等你再拿到新的介绍信后再过来。”常以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孙英气呼呼道:“罢了,不让进就不让进,有什么好稀罕的!” 眼看对方要走,陈廉忽然道:“你是赵白先生的学生,那能否领我去拜访一下?” 孙英回头多看了陈廉一眼,道:“你一个卫兵见赵老师有何事?” “想跟他讨教一些关于修神的技巧。”陈廉搪塞道。 他倒是想尝试满足对方进一步学习修神的愿望,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办。 索性找个借口与对方单独再会,同时去见见那位非主流的大修士。 “你也修神?”孙英诧异道。 “有何不可,我还借阅了赵白先生的书。”陈廉掏出那本《蠢猪法诀》晃了晃。 孙英的眼神顿时亮了,击掌道:“巧了,我找的就是这本书!” 见状,常以山忙提醒陈廉:“兄弟,书籍不许转借的。” “放心,我晓得规矩。”陈廉保证道。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陈廉又扭头对孙英说道:“那等我吃完饭后,去书院找你和赵白先生?” 说着,他偷偷地眨了眨眼。 孙英察觉到他在使眼色,想了想,道:“可以,我在书院等你,不过你到时记得向看门的报高长寿的姓名,我刚进书院,门子不认识我的。” 高长寿,就是孙英刚刚试图冒名的书院学子。 “对了,你叫什么?” “在下陈廉。” … 目送走了孙英,庞靖忠等人吐槽了一句‘这书生当真古怪’。 的确古怪。 这孙英都已拜入赵白的门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要进浩典阁看赵白的书呢? 想不明白,那就先填饱肚子。 随即三人与常以山去了堂厨吃午饭。 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常以山向后厨要了一堆的酒菜,将桌面铺得满满当当。 “第一杯,我向三位义士聊表敬意。第二杯,我替满城的父老乡亲聊表感谢。至于第三杯,则是为今日的相识庆贺的。” 常以山说话做事都很周到,很快就调动起了气氛。 酒过三巡后,庞靖忠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常兄最近几日可曾与吕通判见过面?” 通判是府衙的第三号官员,主管刑名和治安。 常以山和巡检司的张仪一样,都隶属于通判吕光耀的麾下。 “有些时日没见到了,毕竟我一个守卫小吏,平素在吕通判那边连话都难说上一句。”常以山苦笑道。 虽然名义上,他与张仪同级,但两人的权柄却相差甚远。 就比如一个油水。 张仪靠着巡检的名义,可以在城内巧取豪夺、横征暴敛。 而常以山,说穿了就是一个图书馆保安队长,只能闻闻书卷味。 庞靖忠一听,反而脸色舒缓了许多,道:“或许这也是好事。” 根据周赤炎的供词,向何怜香泄露军务情报的就是通判吕光耀。 昨天熊海涛给了他介绍信后,就兴冲冲地要率队去缉拿吕光耀。 接下来,与吕光耀相关的亲友同僚,都要依次接受询查。 常以山与吕光耀关系疏远,那自然是好事。 常以山却还不知道上司已经被抓,正要询问,忽然门口走进来几个书生,正谈笑风生。 “我跟你们说,今早有个卫兵来了第二层,居然借阅了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我倒是要看看,他还书的时候能修出什么成果,可不要真被猪贬下去呵。” 陈廉循声望去,发现说这话的正是那个倨傲的监书员学子。 ------------ 乱世中 第十八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赵白的《蠢猪法诀》在浩典阁里还是有些名气的,以内容新颖、通俗易懂著称。 只是这本书,却鲜少有人借阅钻研。 原因很简单:书名问题! 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看似给人很容易学会的感觉,但反过来试想,如果借阅的人学不会,那岂不是连猪都不如了! 只能说flag立得太毒了,没人敢接。 因此那书生就借此事与同窗学子说笑道:“我看那个大头兵估计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于是找了半天,就选择此书来钻研修神,可别修出个人头猪脑。” 这些话落到了陈廉的这一桌。 常以山一看陈廉三人皆面色阴沉,忙道:“这吕瀚我认识,他爹便是吕通判,向来口无遮拦。如果陈兄弟气不过,我让他过来敬酒赔罪,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是上司的儿子,不过常以山却是不惧吕瀚。 毕竟吕瀚只是妾室生的庶子,素来不受待见,平时住在书院里鲜少回家。 只是为避免节外生枝,常以山就试图抢先调停。 然而他的介绍,反倒让陈廉三人提起了兴致:“那就更有意思了。” 随即,姜世生就站起来,杀气腾腾地走向了吕瀚。 吕瀚迎面看到姜世生,以及角落的那一桌,不由得讪讪闭嘴。 他是真没料到陈廉等人会在这吃饭。 刚说人坏话就被抓了个正着,吕瀚不由一阵心虚。 “狗东西!你敢再说一次!”姜世生上去一把揪住了吕瀚的领口。 吕瀚连忙挣扎了起来,嚷道:“撒手!我是书院的学子!你莫非要害我的性命嘛!” “枉你读圣贤书的,却连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既然你爹没教好你,我便代劳一下。”庞靖忠也走了过去,神情冷峻。 一看这架势,吕瀚慌了神,赶忙道:“我爹是泰安府的通判!谁敢动我!” 陈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吕瀚,沉声道:“这么巧,我们正要找你爹喝茶呢。” 如果是别的什么官二代,陈廉三人兴许还会有所顾忌。 但一听吕瀚的父亲就是通判吕光耀,顿时就眼冒精光,如饿狼扑食一样围住了吕瀚。 吕瀚一看没唬住三人,揣着惊疑说道:“我只是与友人说了几句玩笑,莫非你们还要动手?” 其他书生也恫吓道:“虽说你们是卫兵,但若是当众行凶,我们一样可以上告卫所。” “不错,吕瀚师弟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你们不可胡来!” “即便说得不对,大不了道个歉,君子动口不动手!” “聒噪!”陈廉看都不看这些只懂嘴炮的臭书生,伸手拍了拍吕瀚的脸,道:“你放心好了,我度量很大,你骂我几句,我不会计较的。” 吕瀚一怔,顿时以为陈廉只是挂不住面子,于是就想装腔作势找回场子。 再看三人的袍服纹路,旗官而已,晾他们不敢对自己施暴! 有了底气,吕瀚再次趾高气扬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快撒手!这里是浩典阁,聚众闹事的后果非同小可,我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我们倒是想看看你爹的本事了。”陈廉冷笑一声,并给庞靖忠和姜世生使了个眼神。 两人心领神会,一个踹向吕瀚的膝盖,一个反手扭住了吕瀚的双臂,把人按成了虾仁状。 一阵哀嚎响彻在堂厨里。 常以山一看三人真动手了,连忙上前打圆场:“三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由我当个和事佬,让吕瀚敬酒赔罪,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吧。” “常兄弟,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可没有寻私仇泄愤,只是单纯地办案子。”庞靖忠淡淡道。 姜世生附和道:“是啊,我们正在办的案子,与吕通判有关,正好此时向他儿子打听些事。” “我爹犯什么案子了?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吕瀚屈着身子,哇哇大叫:“常守卫,咱们自己人,快帮我!” “本来还想给你和你爹留点颜面的,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就让你求锤得锤。”陈廉笑道。 吕瀚一度还嘀咕“求锤得锤”是个什么意思,陈廉忽然道:“我且问你,你爹吕光耀可曾经常去抱仙楼嫖娼?” 其实官员去妓院不违法,甚至都不丢人。 只是大家纳闷的是,陈廉为何问吕瀚有关他爹的嫖娼史。 “此事我不晓得,你问我这个作甚?你应该直接去问我爹!”吕瀚没好气道。 “别急,我再问你,你爹去抱仙楼狎妓,是不是从不给钱?”陈廉玩味一笑。 吕瀚不由面红耳赤,气急道:“我、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有给的吧。”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爹啊。”陈廉故意扯高嗓门:“据我们的调查问询,你爹吕光耀去抱仙楼狎妓从不给钱,还时常向抱仙楼的东家和娼妓索要保护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吕瀚的那几个同窗,也安静了下来,八卦之火在心头燃起。 嫖娼没什么问题,但嫖娼不给钱,还反过来让娼妓倒贴钱,那就是妥妥的道德败坏了! 连常以山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他知道吕通判常去抱仙楼,但吃霸王鸡这件事,他真是头一次听闻。 “你胡说八道!我爹正直清廉,怎会干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吕瀚羞怒道。 “你觉得我们在查无实据之下,胆敢诽谤朝廷命官?”陈廉讥笑道:“但你爹最大的罪名可不止是这些。” 姜世生嘲讽道:“前两日,抱仙楼出了一起命案,后面还查到了你爹,现在你爹的屁股腚上的那些屎尿,我们卫所都已一清二楚了。” “昨夜我们卫所就已经去你家府上,请你爹过去了,你小子难道还不知道?”庞靖忠皱眉道。 吕瀚也听说了抱仙楼的命案,此刻得知父亲因此案被卫所给抓了,惊愕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杀人的,我听说杀人的是净土教反贼啊!你们怎能胡乱定罪抓人?哪怕我爹狎妓真没给钱,那也不至于犯法吧。” “你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狎妓不给钱不犯法?敲诈勒索不犯法?以权谋私不犯法?简直畜生不如!” 陈廉猛然怒斥道:“而且你爹现在涉嫌的罪名,可比杀人大得多,要真坐实了,你也别想再做这高高在上的书院学子了,趁早卖钩子去吧!” 通敌必然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别说吕瀚是吕光耀的儿子,哪怕只是吕家的狗也得一起列队受刑。 吕瀚被吓得惊慌失措,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常以山,结果常以山冷漠的后退了一步。 陈廉三人既然敢当众揭发吕通判的罪名,那么就证明卫所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接下来吕通判的下场可想而知…… 吕瀚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只能无力地申辩道:“我是书院学子,修的是圣人之道,即便我爹做了一些肮脏事,但都与我无关啊。毕竟我只是妾生的庶子,我爹一直都不太待见我。” “别管你们父子关系如何,反正你确确实实享受了你爹的好处,否则你凭什么能进书院恣意潇洒。如今你爹种下恶因,那么你也休想逃掉恶果。”陈廉大义凛然地道。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姜世生像拎着鸡仔似的将吕瀚押走了。 吕瀚的那几个同窗,连忙划清界限似的躲开了,并在交头接耳。 “看来吕瀚这回是真要跟着吕通判一块进去了,泰安府又要变天了,世事无常啊。” “吕瀚也怪可怜的,他娘原是青楼娼妓,吕通判当年一夜风流后不小心才有了他,后来他娘领着他找上门,吕通判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他们,只是一直苛待他们母子。” “此事我也有耳闻,说是后来他娘抑郁成疾而亡,于是吕瀚一直发奋读书,立志要高中为他娘正名分。还扬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只是这两年进了书院都不再提了。” 陈廉闻言,面色略显古怪。 这吕瀚的身世,怎么有点小说主角模板的意思。 家族里不受待见的庶子,背负着母亲惨死的仇恨,立志奋发图强逆袭人生,buff集满啊。 只可惜,少了个金手指。 ------------ 乱世中 第十九章 政治抄底 常以山一看顶头上司要栽,很明智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过他仍然担心吕光耀坐实罪名后会牵连到自己,于是重新落座后,他小心翼翼地跟庞靖忠和陈廉打听情况。 关乎办案隐秘,两人自然三缄其口,但还是适当安抚了一下,表示只要常以山没有与吕光耀沆瀣一气,他们也会帮衬说情。 “我自然不会干那些天怒人怨的勾当,再说了,我在这浩典阁办差,手捧的是清汤寡水,但凡有些能耐和关系,早被上调了。”常以山苦笑道。 “我看常兄你做事周到又谨慎,如今泰安城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际,或许不久之后就能获得重用了。”庞靖忠宽慰道。 “承你吉言。”常以山回了一杯酒,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庞靖忠只是一个总旗,又无决定他前程的能力,听听就好。 事实上,庞靖忠也正为前途犯愁。 虽然此次立下大功,但熊海涛正有意地淡化他们三人的贡献。 他昨日送了五百两银子,既是为了帮陈廉拿介绍信,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他希望熊海涛收下这份孝敬后,能帮忙向上头举荐,封他一个试百户当当。 但熊海涛一句等自己升迁了再提携他,摆明了是画大饼。 陈廉看着两人谈到前途都有些意兴索然,想到机缘系统的【禄】,进而想到了赵白。 “常兄,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先生,你对他了解么?”陈廉询问道。 “赵白先生的名声自然听过。”常以山沉吟道:“说起来,他也是在官场中郁郁不得志。” 庞靖忠打岔道:“我听闻赵白先生,之前曾在京都为官,于东宫担任过前任太子的侍读?” 太子侍读的身份不一般。 前任太子的侍读,这身份更不寻常! 常以山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不错,而且赵白先生的老师,曾是内阁辅臣、太子太师闫文清大先生。” 庞靖忠面露骇然,随即思忖了一会,道:“那我大概知晓赵白先生为何会沦落到泰安书院了。” “大哥,我不知道啊。”陈廉苦笑道。 “大哥知道你心急,但莫急,慢慢说。” 庞靖忠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讲述起这里头的故事。 闫文清是当代名士,巅峰时期曾是内阁三大辅臣之一。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的老师,加封太子太师。 如果不出意外,等太子继位登基了,闫文清自然会进一步被重用。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太子薨。 随之而来的是一轮新的国本之争。 在改立储君这事上,朝廷和皇家的内部发生了严重分歧,从而引发了一场政治洗牌。 不知何故,闫文清挂冠离去,但也有说法是他是因为站队问题遭到了皇帝的憎恶,被罢免了。 总之闫文清就此彻底失势,一直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不见客。 至于闫文清的爱徒赵白,原本在京都也是前途无量的中生代官员,能当上太子的侍读,就预示着他会继承闫文清的衣钵,未来辅佐新君。 结果太子没了,老师栽了,赵白也凉了。 十几年前回到了老家泰安府,在书院任教。 至于这是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发配,都不重要了。 倒是赵白在泰安书院的事迹,颇有些故事性。 按陈廉的理解,就是躺平摆烂了! “赵白先生在泰安书院的教书风格很特别,有人视之为离经叛道,有人奉之为革故鼎新,总之争议颇多。”庞靖忠评价道。 “而且赵白先生私底下的行径,也颇受诟病,比如经常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书院很多人觉得他有辱斯文,但我是觉得他不拘小节。”常以山笑道。 或许他是挺欣赏赵白的,只是在这个礼教社会,支持赵白的肯定是少数。 “对了,他还有一个很出名的事迹,就是创办了一家邸报社,叫浮生绘,主要搜集时下的逸闻轶事,刊印之后向百姓分发。”常以山补充道。 “我们卫所的人也常看浮生绘,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的丑闻,诸如偷奸乱伦、性病隐疾、爱恨情仇……”庞靖忠难得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神采,看来是浮生绘的铁粉了。 陈廉听得忍俊不禁。 这不就是八卦周刊的狗仔嘛! 这位曾炙手可热的权臣,居然自暴自弃干起了狗仔,路子未免走得太野了。 不过凝心细想,陈廉觉得赵白这么做,或许有点自污的意思。 就跟他那避世深居的老师闫文清一样,以此打消政敌的忌惮,远离朝堂的斗争。 而且这个猜测也很有依据。 毕竟系统都说了,只要自己能获得赵白的赏识,就有机会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这意味着,赵白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念及此,陈廉又喝了两杯酒,就要去泰安书院拜访赵白。 争取这次政治抄底的良机! 庞靖忠本想打个盹,但又看陈廉坚持,只能继续“陪同”。 两人下山后,来到了泰安书院。 此时的书院正在午休时间,人烟稀少。 两人向院门的门子说明来意后,等了一会通传,不多时,就看见那位白面小书生走了出来。 或许是刚喝了酒的缘故,陈廉看着面如冠玉的孙英,莫名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哪怕真是雄的,这钩子想必也挺润的。 “喂,书呢?” 孙英一上来,连寒暄礼节都没,就兴冲冲地问道。 “那本书被陈廉办了借阅,哪怕带在身上,你也看不了。”庞靖忠撇嘴道。 “那你们过来作甚?”孙英板起脸色。 “不是说了嘛,来拜会赵白先生。”陈廉笑道。 孙英嘟嘴道:“那你未免太没诚意了吧,帮忙应当是相互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只要你帮忙引荐,我有办法让你看到那本书。”陈廉一勾指头。 孙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头凑了过去,由着陈廉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孙英一边听着,一边耳红,最后咬了咬嘴唇,道:“且信你一回!” 随即,孙英也一勾指头,就示意两人跟着他进了书院。 青瓦飞檐,连甍接栋,盛夏正午的书院一片清幽,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只有蝉鸣时时作响,偶尔一阵清风拂过,不知何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陈廉一度想要试着在这刷新机缘,但想起今天的机会已经用在了浩典阁,只能作罢。 最后,一行人来到了东北角落的那个独立庭院。 “赵白院首此时正在午睡,约莫两刻钟左右,你们要不在那亭子里等会吧?”孙英道。 两刻钟就是半小时,等等也无妨。 “你们可以去凉亭歇歇,我先进屋了,热死了,得赶紧吃块冰镇西瓜。” 孙英撂下这句,就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小楼。 陈廉和庞靖忠走向凉亭的时候路过池塘,就蹲下来,掬起一汪水抹在脸上,清凉之余,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咦,这石头……” 庞靖忠忽然发现池塘边铺着一堆石头,且排列整齐,就捡起一颗打量着,道:“这莫非是留影石。” “有什么用途?” “顾名思义,就是留存影像的石头。” 庞靖忠笑了笑:“赵白先生创办浮生绘,想必时常拿这石头记录他人的隐私。” 这等于就是隐藏式摄像头,专门窥人隐私,叫人防不胜防。 “为何铺在这晒太阳?”陈廉追问道。 “留影石用过后,用水清洗可以洗去留存的影像,再晒干以备再用。” 庞靖忠顺口多科普了几句:“这石头不算贵重,本质就是修神者投入意念作为留影的媒介,收集完影像后再渗入元神查看。卫所里也有,探案查人时用得上,只是咱们这些修体者无法使用。” 当庞靖忠将这颗石头放回去时,上空传来一阵异响。 只见一只鹰隼缓缓往这落下,双爪还攫着一块石头。 庞靖忠瞟了两眼,莞尔道:“赵白先生估计是利用鹰隼帮忙传送留影石,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被赵白先生窥探到了隐私。” 只见那鹰隼将留影石放在了池塘边,然后就旁若无人的蹲在池塘边啄水解渴。 庞靖忠没在意,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向亭子。 结果他刚背过身,陈廉就顺手抄起了麻雀丢下的那块留影石,藏进了袖子里。 ------------ 乱世中 第二十章 我兄弟呢? 亭子里缩在绿荫中,时有清风,倒也凉爽。 庞靖忠坐了一会,又打了个两个哈欠,酒意上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到鼾声悠悠,陈廉则趁机掏出留影石捣鼓了起来。 闲来无事,他想利用留影石,再试试对自身元神的操控。 需要郑重申明的是,他绝不是故意去窥探留影石中的他人隐私。 接着,他闭上眼,定下神,任凭清风轻轻落在身上,迎来了一阵舒爽。 不多时,脑海里便出现了那只炎煌兽的影像。 按照上次的经验步骤,陈廉骑上了炎煌兽的背脊,驱使它载着自己跃出了身体。 魂魄出窍后,他不敢在外界逗留太久,就又一头扎进了留影石里。 按照庞靖忠的说法,石中留有赵白的意念,等于也上了一道门锁。 想要查看留影石里记录的影像,要么是赵白本人,要么走感知、解析到契合的常规途径。 但对于拥有上古神兽的陈廉,他依旧选择了“暴力破锁”。 当他的元神渗进了石中,起初周围一片黑暗。 不久后,周围逐渐变亮,出现了一大片的绿色。 他发现自己的视角貌似是草丛里,眼前是一个廊道,有竹叶摇曳。 应该这颗留影石之前是藏在某个地方的草丛里。 会是何处呢? 陈廉分析着,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飘来。 且伴随着一阵话语声。 “那小子现在怎样了?” “禀告大人,一切无恙,至今那小子仍然对自己的假身份深信不疑,否则此次也不会舍命跟净土教的反贼对抗了。” 这声音,很熟悉…… 莫非,是那两人? 就当陈廉猜疑的时候,两双靴子从眼前晃过。 抬眼望去,他果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闻人瑕和熊海涛! 他顿时了然。 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卫所里独属于千户的竹荫廊道! “难道赵白先生在卫所廊道里藏了留影石,以窥探军务情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廉惊愕不已。 刺探卫所的内部信息,赵白的行径无疑是严重违法的! 甚至他一度怀疑,赵白会不会就是隐藏在背后的净土教内奸! 这般想着,他还是潜下心,继续“窥视”着闻人瑕和熊海涛在廊道内的对话。 只见闻人瑕置身于在茂密的竹影中,那张半脸面具在其间显得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但声音依旧清晰。 “仍旧要谨慎些,谁都不知道那小子何时会恢复记忆,这次他能通过直觉破案,显然是过往的记忆在作祟。” “卑职心里有数,已交代他那两个结拜兄弟接下来密切盯梢,一旦发现那小子不对劲,便立刻诛杀了他!”熊海涛语气森然。 “非必要不至于直接诛杀,大可以先拿下来。对了,此次他立下功勋,内部嘉勉几句就行,绝对不可对外声张。”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到处传诵他的功勋事迹,闹得全城皆知,那么接下来就不好收场了。” 熊海涛玩味一笑:“毕竟有几人能接受,涉险冒死覆灭净土教阴谋的功臣,真实的身份其实就是净土教的反贼!” 顿了顿,熊海涛又道:“对了,那小子刚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去浩典阁修习有关修神的典籍,寻找以此化解寒毒的法子,卑职因此想到了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诱敌策略……” “……” 陈廉看着两人在竹荫廊道中走远,留影石载着他的元神,仍然静静地藏在草丛泥土里。 他好像听懂了什么。 但又不是很懂。 但他渐渐懂了! 虽然闻人瑕和熊海涛没有指名道姓说那小子是谁,但根据上述话语的信息,答案呼之欲出! “我,陈廉,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这个身份其实是假的?!” “而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净土教的反贼?!” “这一个月来,周围人其实都是在演我?!” 这是人干的事?! 这剧本还能更癫一些嘛?! 这是给我来了一出《陈廉的世界》?! 那一刻,陈廉渗入留影石中的元神几乎裂开! 直到这时,他方才后知后觉到这一月来周围的诸多古怪细节。 比如自己身中寒毒,为何卫所除了请医者却没有给予更有效的治疗。 比如周围同僚对自己的态度,为何总是显露出疏远似的热情。 比如为何庞靖忠和姜世生一直寸步不离。 原来,从地宫开始,闻人瑕这群人就在给自己洗脑,为了利用自己对付净土教! 原来,自己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个被忽悠瘸了的敌对分子!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有那么一瞬,陈廉觉得自己便如这留影石一般,丢在角落的草丛泥土,肮脏狼藉,只配蜷缩在他人的鞋边…… 什么袍泽之情,结义之情,统统都是假的! 去他奶奶祖宗九十九代! 或许是情绪动荡得太厉害,陈廉突感元神有种被撕裂的痛,于是连忙操控炎煌兽脱离了留影石,回归了身体。 清风徐来,陈廉缓缓睁开了眼皮,望着坐在对面的庞靖忠,这位曾觉得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的大哥。 此时,他的眼神却已是一片清冷。 甚至,在这个炎炎夏日,都近乎要气抖冷了。 内心剧烈起伏了好一会,陈廉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必须得逼着自己冷静。 毕竟他如今的凶险处境,比起之前身中寒毒的时候,算得上是有过之无不及! 可想而知,一旦自己没了利用价值,或被他们察觉到异样,那便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该如何摆脱新一轮的死亡危机呢? 第一时间,陈廉想到了逃离。 现在姜世生押着吕瀚去了卫所,庞靖忠又在打瞌睡,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转念一想,他就否决了这主意。 如今泰安城处于战时状态,出城虽然比进城容易一些,但没有路引,也休想逾越半步。 即便想法子逃出去,又能逃去哪里呢? 再去找净土教的老伙计们? 一样凶多吉少啊! 先不说上哪找组织。 就说眼下,他刚坏了净土教的谋反大业,已然是里外不是人! 但又不能坐以待毙…… “请问,你们二位是来拜会赵院首的么?” 一个高瘦的书生往亭子走来,开口问道。 陈廉点点头,同时藏起了手里的留影石。 “你们的事,孙英师弟都与我说了,我这师弟做事习惯了擅作主张,此事也是刚告知我们的。” 高瘦书生苦笑道:“我家老师一般是不随便见客的,但既然你们来了,我家老师也愿意接待一下。” “那便有劳了。”陈廉撇下依旧酣睡的庞靖忠,走出了亭子。 “你们是卫所的卫兵吧?刚好,我也有些事想问你们。” 高瘦书生指了指牌匾,道:“我家老师闲暇之余,创办了一个叫《浮生绘》的邸报,搜集市井坊间的逸闻,近日你们卫所破获了净土教的大案,只是内情却未对外披露,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陈廉一挑眉头,目光随之闪烁了几下,忽然计上心来。 当即,他也会心一笑,道:“自然方便,正好我就是破案的首席功臣。” “阁下便是那位勇闯险境、力挽狂澜的义士?!”高瘦书生顿时喜出望外。 同时,他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作揖道:“在下高长寿,有缘相见,着实大幸。” “在下陈廉,能结识高兄与赵院首,也是荣幸之至。”陈廉意味深长地笑道。 “请这边来,顺便跟我说说那一夜的来龙去脉……诶,陈兄的同僚不需要叫醒吗?” “让他先睡着吧,这些日子,他想必很辛苦。” 陈廉看了眼庞靖忠,笑容微微一敛。 既然里外不是人,那索性不当人了! 接着,他随着高长寿走进了小楼,开始讲述起自己那一夜的睿智和英勇。 “这就要从抱仙楼的花魁何怜香,诡异惨死开始说起,我原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命案,却无意间撬动了命运的齿轮……” 趁着高长寿听得聚精会神,陈廉将藏在袖子里的留影石轻轻往后一丢,一咕噜滚进了池水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 庞靖忠沉沉地睡了许久,醒来时,顿感身心舒畅。 这一个月来,他早已心神俱疲。 自从闻人瑕安排他冒充陈廉的结拜兄弟,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从早到晚,每时每刻,他的生活里、脑海里、心扉里,装的都是陈廉。 加上前两日又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他的体能精神都近乎干涸。 今天得了一份闲差,又在这悠然恬静的环境,他难得松懈了精神。 这一觉睡得很香很甜很美满。 虽然醒来后,要继续面对虚伪又紧张的任务……嗯! 我兄弟呢? ------------ 乱世中 第二十一章 书中的彩蛋,隐藏的意念 庞靖忠不见陈廉的踪影,连忙跑出亭子张望。 炎热的艳阳下,他一时间竟冒出了冷汗。 “难道陈廉在那晚的行动中果真恢复了记忆,于是故意寻机会来此,再趁机逃脱?” 那一刻,庞靖忠犹如被抛弃的怨妇,莫名其妙地脑补出了一段阴谋剧情。 正当他茫然无措,高长寿走了出来,道:“庞总旗,陈小旗已在小楼内与我老师喝茶了。” 庞靖忠长松了一口气,讪笑道:“睡迷糊了,我这兄弟也是,走时都不叫醒我。” “他说你这些日子太累了,毕竟那夜刚经历了生死鏖战。” “不打紧,那一夜也没什么损伤……” 庞靖忠醒悟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一夜的事情?” “刚刚陈小旗都与我们说了,三兄弟夜闯周府鏖战反贼,挽救了泰安城。” “……” 庞靖忠莫名有些不安,看了眼《浮生绘》的牌匾,试探道:“陈廉为何要跟你们说这事?” “自然想通过我们的邸报,好好传颂三位的杰出事迹,让全城百姓知道你们的卓越功勋!” 高长寿的眼神透露出满满的敬意。 被人敬重自然是好的。 但被《浮生绘》的人知道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毕竟熊海涛下达了封口令,不能对外声张内情! 这要是闹得全城皆知,就要出问题了! “咦,刚回收的留影石怎么落进池子里了。” 忽然,高长寿注意到了池水里有一颗留影石,赶忙捡了起来,蹙眉道:“坏了坏了,里面留存的影像都要没了。” 但高长寿又想起这颗留影石是投放在卫所里的,于是又舒展开眉头。 反正第一手情报已经拿到了,损失也不大。 随即,高长寿就朝着小楼抬了抬手。 庞靖忠随着他步入里面时,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又走了几步,只见观景窗边上,有三人正围着茶台席地而坐。 其中两人是陈廉和孙英,还有那个放荡不羁的中年人,无疑就是赵白了! “陈小友果真是个有趣的妙人,不仅断案如神,还愿顶着异样的目光,借阅我的书籍。”赵白颔首道。 “选书如交友,终究还是得选合自己胃口的,他人的评价难免有失偏颇。” 陈廉缓缓道:“我早上翻阅了那架子上的许多书,就觉得赵院首的书是最通俗易懂的,其他的书往往太艰涩,让人看得云里雾绕的。” 赵白莞尔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些著书人故意抬高门槛,故弄玄虚。” “想过,甚至怀疑这些著书人藏有私心,出书只是为了搏名声。”陈廉分析道。 他觉得修神之所以难,除了天赋,也跟人为的抬高门槛有关。 明明是1+1的东西,很多修神的典籍非要硬套上各种复杂的公式。 赵白拊掌大笑:“一针见血,洞若观火啊。” “老师,我也早就这么觉得了,那些著书人一个个沽名钓誉,还是您撰写的典籍最容易引人入道。”孙英附和道。 “书就是给人看的,自然是要尽可能地满足大多数人的胃口,何必刻意地抬高门槛呢。”赵白淡然道,随即偏头瞥了眼庞靖忠。 庞靖忠礼节性地拱手抱拳:“赵院首,久仰大名了。” “我如今身上背负的大多是些污名,何须挂齿。”赵白喟然一笑:“倒是你们很快就能威名远播了。” 庞靖忠看了眼陈廉,干笑道:“谬赞了,只是关于那一夜的内情,是否要刊印出来,您这边能否再斟酌一下?” 高长寿纳闷道:“这是为何?” “此案尚在审理中,为免节外生枝,我们几个仍需低调一些。”庞靖忠搪塞道。 “好说,我们办邸报的,底线还是知道的,不该说的只字不提。”赵白爽快地同意了。 庞靖忠微微松气,“那就劳烦诸位了。” 接着,他坐到了陈廉的旁边,道:“二弟,你来拜会赵院首,不是想请教几招嘛。” “请教过了,赵院首说让我先看书,他的心得领悟都在书中,看完了能懂,那他也不用教。若是看不懂,他也不会教。”陈廉回道。 赵白笑道:“那本《蠢猪法诀》里,可不仅仅只有我的心得领悟。” 陈廉怔了怔。 赵白解释道:“此书是我当年在京都时,与一位故友共同撰写的,因此也留有他的意念。” “那为何没有他的署名?”陈廉心里一动,赵白在京都的日子,不就是当太子侍读的时期嘛。 “他不方便署名,但如果陈小友能参悟此书,兴许有机会在意念世界中见到我那故友。”赵白似乎很喜欢说话留白。 这时孙英没好气地说道:“他仅是一个武夫,怎么可能参悟此书,我之前试了七日都感知不到一丝那意念的痕迹。” 闻言,陈廉瞥了眼孙英。 只见孙英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刹那,陈廉大约猜到孙英为何对《蠢猪法诀》这么有执念了。 估计孙英的目标不是修神的功法,而是书里留存的另一缕意念,也就是赵白那位故友的意念! “老师,您就给我开个介绍信吧,我想再试着在此书中找到那一缕意念。”孙英趁机央求道。 “你都不是书院的学子,为师怎么给你开介绍信。”赵白苦笑道:“而且你现在想必也找到了其他的法子吧。” 孙英和陈廉皆是诧异,并暗暗心虚:赵白该不会知道两人私底下的PY交易了吧? 赵白点到即止,接着就示意高长寿给自己斟茶。 同时,赵白笑看着陈廉:“有缘相见,不妨给陈小友你一句忠言吧?” 陈廉点头道:“请先生赐教。” “我观陈小友的面相运势,如今似乎深陷洪流迷雾之中,迷惘无知。” 陈廉心头一紧,沉住气问道:“那应当如何应对?” 赵白没直接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茶盘上徐徐写出了几个字:君子论迹不论心。 陈廉默默凝视,细细思量。 “谨记,一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重要,包括身份、过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所作所为。”赵白悠悠道,忽然抬手轻拍了一下高长寿拿茶壶的手背。 此时,高长寿刚好将茶倒了七分满。 意寓着话留三分好。 陈廉的心头猛然跳动,抬起头,迎上了赵白炯炯有神的目光。 那一双眼睛,仿佛有着看穿一切的能力! 此刻,竟似乎看穿了陈廉内心的彷徨。 对视了片刻,陈廉站起来,郑重地向赵白作揖。 庞靖忠等人却是不明所以。 赵白却没有进一步的提点,随即就端起了茶杯。 端茶了,就得送客。 陈廉和庞靖忠识趣地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们。”孙英相当积极。 之前陈廉说了,只要他见到了赵白,就会把《蠢猪法诀》转借给孙英。 看着孙英领人出去,高长寿蹙眉道:“老师,您对这个陈廉是否有些另眼相待?竟愿意开启天眼神通为他指点解惑。” 要知道,开天眼看天机,很可能要折损寿元的。 “不至于,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故事味挺浓的,忍不住想深入看看,反正也没泄露天机,问题不大。”赵白把玩着青瓷茶杯。 高长寿听得云里雾绕的,但也没多问,随即从兜里取出那块留影石:“老师,这投放在卫所的石头不知为何落在了池子里,留存的影像怕是泡坏了。” 赵白只是瞟了一眼:“无妨,想来是天意,有些事不该宣之于众。” 这时,孙英回来了,一脸的窃喜。 赵白轻笑道:“拿到那本书了?” “果然被您瞧出来了。”孙英掏出了刚刚陈廉偷塞给自己的《蠢猪法诀》。 高长寿诧异道:“那人把书转借给你,不怕被发现追责吗?” “他说有办法切断自己与铜牌书籍的意念串联。”孙英又拿出了铜牌,道:“但当着他同僚的面,我也没来得及问清楚。” “能切断意念串联的唯有大修士,但他只是一个卫兵啊。”高长寿纳闷道。 赵白悠悠道:“他刚翻阅这书,就能契合为师的意念,想必确有过人的本事。” “啊?”高长寿和孙英同时讶然。 赵白在书里留有许多意念。 这些年来,能成功契合一两道意念的人也有不少,但都是天赋异禀的修士,而且往往要耗费许多时日。 像高长寿已经是最优秀的那个,但也花了七日才勉强契合了一道意念,因此才得以拜入赵白的门下。 而陈廉一个修体者,只是刚翻阅就成功契合,简直不可思议! “如此志同道合,真想收入门下啊,只可惜时机不成熟。”赵白叹了口气,仰头喝掉了杯中茶。 “又装上了,没劲。”孙英嘟囔道。 “为师哪有你能装。”赵白轻笑道:“大热天的,你一直戴着这面具,不觉得难受么?” ------------ 乱世中 第二十二章 瓜在人在,瓜亡人亡 “热死了。” 孙英伸手揪住额角,稍稍拉拽,就将这一寸皮肤给撕扯了下来。 接着,从额头、眉毛、双眼、鼻梁、嘴巴,直至下颌。 一张半透明的人皮,赫然被揭了下来!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变得更珠圆玉润、精致小巧,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更细腻立体,修长睫毛之下的眸子仿佛多了一泓清泉,灵动鲜活。 不仅面容,孙英的体格骨架也在缩小,由七尺阳刚之躯化作了六尺多的娇小身段,上下半身的比例也从五五分调整为四六的黄金比例。 唯一不变的是那平平无奇的胸脯。 “老师,这【百态相】实在不好用,贵为天下至宝,却连最基本的透气作用都没有。”孙英揭开面具后,举起松垮的袍袖擦拭脸上的汗液。 “那是你不会用,若是你修体有成,大可以从其他部位散热。换作修神,也可以通过观想冰川调节体温。”赵白淡然道。 “一心不可二用,我要观想着易容的相貌,才能维持百态相的效力。” “总之就是修行不够,尚需努力。” 赵白忽然轻轻一叹:“其实你不该现在过来,留在龙兴县,对你是最安妥的。” “我已经在那守陵守了十几年,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孙英鼓起香腮。 随即她忽地脸色黯然,摩挲着手里的《蠢猪法诀》,道:“再说我好不容易修神有成,原本只是想来浩典阁借阅这本书,从书中寻找父亲留下的那一缕意念,见见他的音容笑貌,谁曾想忽然反贼闹事,城门封禁,不得已只好来投靠您了。” “唉,皆是因果命数。”赵白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吩咐高长寿:“将陈廉的破案经过赶紧撰写好,刊印在下一期的邸报上。” 高长寿迟疑道:“老师,您刚刚不是答应了庞总旗,此事暂缓嘛。” “我何时答应他了?”赵白哂笑:“为师只是说不该写的不去写,揭露反贼的凶恶,赞颂义士的英勇,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老师,这么一来,卫所怕是要找上门闹事了。” “闹就闹,为师虽是落架的凤凰,但也不屑这些鸡犬。” 赵白看着已在院中长出来的两株西瓜幼苗,凝声道:“既然【因】已在这种下发芽,要让这【果】长出来,总该施肥浇水。” “咦?什么时候又长出一株西瓜幼苗的?”孙英后知后觉地探头观望。 她自然知道赵白在院中设下了“种瓜得瓜之术”,也知道每一株西瓜子发芽,就预示着有一段因果关系要找上赵白。 现在院中出芽的两株瓜苗,其中一株,就是她来泰安城的时候长出来的。 “晌午前夕。”高长寿回道:“就是你去浩典阁的那会。” “我在浩典阁的那会,【因】开始发芽长苗,那么这【果】莫非是……陈廉?” 孙英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领陈廉来见赵白,竟触发了一段因果。 赵白翻白眼道:“你这丫头倒是会卖一送一,连着让为师沾染了两段因果。” “谁能想到一个卫兵也能在您这播下种子呀。”孙英也很心塞。 “但愿你俩都能有个好结果吧。”赵白感慨道。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有几个书生经过时在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吕瀚被抓去卫所了!” “听说了,好像是他爹吕通判涉嫌通敌罪被下狱了。” “吕瀚真倒霉,明明一直遭他爹嫌弃,现在却因他爹获罪而被牵连。” 闻言,高长寿不由大惊失色,孙英则好奇道:“师兄,这个吕瀚是谁?” “书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论修神的天赋,连我都不及。”高长寿皱眉看向了赵白,道:“老师,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救出吕瀚?” “他又不是我的学生,不该管的别管。”赵白说是这么说,脸色却难看了几分,还低语道:“但估摸着是要出大事了。” 他掐指测算,最后沉吟道:“为师出门几日办点事,你俩好好看家。” 话音刚落,赵白的身影一晃,就凭空消失了。 孙英吐槽道:“老师说不管这个吕瀚,但似乎又挺上心的样子。” “其实老师之前也曾关注过吕瀚,还教了他许多大道理。”高长寿指了指孙英手里的《蠢猪法诀》,“并且老师还推荐他多看此书,让他尝试感知到书中隐藏的另一个意念。” “让吕瀚感知我父亲留下的那一道意念?这是为何?”孙英惊疑道:“难道吕瀚与我父亲也有关联?” “这就不晓得了。”高长寿道:“只是吕瀚的功利心太重,瞧不上老师一介被贬谪的教书匠,只一味钻研当今名士大家的典籍。另外吕瀚的授业老师曹欣荣,与我们老师的关系也不好。” “那现在沦落至此,纯属活该了。”孙英冷哼道。 懒得再搭理此事,孙英的注意力又落回到那两株瓜苗。 “高师兄,如果这西瓜没长好甚至死了,那会怎样?” “那后果就很可怕了。” 高长寿推了一下眼镜片,肃然道:“第一,这瓜苗生长的好坏,与你和陈廉接下来的境况有关。【因】已经发芽长苗,若是【果】中途夭折,就意味着你俩接下来凶多吉少。退一步说,如果长出来的瓜不甜,还带苦,代表你俩的结果也不太好。” 孙英悚然一惊。 这岂不是相当于瓜在人在,瓜亡人亡? “第二,这还与老师息息相关。你与陈廉的因果沾染上了老师,如果最终能圆满的瓜熟蒂落,自然是最好,对老师的功德修行大有裨益。反之,老师便要遭到【种瓜得瓜之术】的反噬,修为损耗是小,折寿减命是大!” 高长寿科普完,也在挠头发愁:“原本你这一株瓜苗已经挺让老师挂心了,现在又同时冒出来一株,老师别说浮生半日闲了,接下来的日子都不得闲了。” 孙英的俏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忧虑。 …… 接下来几日,泰安城依旧风声鹤唳。 抓内鬼的行动如火如荼。 在闻人瑕的授意下,几个与何怜香有来往的官员陆续被带进了卫所盘问。 其中身份最大的就是通判吕光耀,以通敌罪被下狱,吕瀚等家属也尽数被抓。 反观陈廉,接下来几天倒是过得风平浪静。 白天在浩典阁里看书修行,晚上回卫所睡觉。 但在平静的背后,他的心思却是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闻人瑕他们何时会翻脸对自己下手。 也不知道闻人瑕他们为何会同意自己来浩典阁修行。 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现在受制于闻人瑕的股掌中。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机缘系统。 但这几日都是两点一线,没去到什么好地点,刷新机会白白浪费。 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之前的【禄】和【喜】两条机缘,也就是赵白和孙英。 那天的初次相见,赵白态度倒是不错,但想让人家出手保住自己,似乎没这么容易。 至于他接受赵白的“采访”,则是希望通过浮生绘邸报,让全城人都知道自己这位英雄。 如此一来,闻人瑕他们想除掉自己也得有所忌惮。 但不代表闻人瑕就束手无策了。 想让一个人“意外身亡”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最麻烦的是,那天之后,据说赵白就出门办事了。 陈廉只能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攻略孙英。 他将书借给孙英,还约定了每天黄昏时在山脚下的那座亭子里见面,一起探讨分享对《蠢猪法诀》的读后感。 聊到书中的难点,两人会各抒己见,聊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谈笑风生。 那时,庞靖忠和姜世生两个跟屁虫也会识趣地等在附近。 有次,两人看到了书中第六篇的{狐白之神交},记录着赵白年轻时在山中邂逅了一只成精的白狐,一人一狐通过元神出窍的方式实现了琴瑟和鸣般的愉悦交流,还画出了白狐的元神化作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 “世人皆把妖魔视作洪水猛兽,然而赵老师对众生一视同仁,只要投缘,妖魔也能结为知己。”孙英评价道。 “那你呢,如果有天发现身边的知己原来是一个大恶人,你会如何?”陈廉发出了灵魂拷问。 “我会如何呢……”孙英抬起下巴,望着亭外的斑驳光影,迎着山林的盛夏清风,半晌后,莞尔一笑:“我可能会与他一起背负罪孽,然后一起赎罪。” “那他如果不肯呢?” “随他肯不肯,我赎我的罪。”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率真洒脱、恩怨分明,这是陈廉对孙英的印象。 还别说,很对陈廉的胃口,或许真就应验了【喜】机缘吧。 接着孙英反问道:“那如果有天你发现朋友骗了你一件事,你会怎样?” 陈廉认真思索了一会,道:“那得看骗我的是什么事,有些事越过底线就不能原谅了。” “比如?” “比如女扮男装骗我的。” ------------ 乱世中 第二十三章 梦魇之术 “……” 孙英瞪大眸子,惊愕地看着陈廉。 当她发现陈廉的眼神耐人寻味时,就意识到陈廉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女儿身,这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呢! 偏偏陈廉还在得寸进尺的继续试探:“君子之交,应该赤诚相待。赵白先生都能与狐妖交合交好,男女交合又何须避讳着。如果朋友女扮男装欺骗我,我只会认为对方提防着我,那也没必要结交了。” 孙英一阵窘迫恼羞。 为难之际,孙英的眼眸子转了转,忽然灵机一动,又狡黠一笑:“陈兄这话言之有理,但我忍不住想反问一句,性别会影响交合谈心么?重要的是相交愉快才对嘛。” “倒也是。”陈廉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强人锁男。 只是,这位兄弟真的挺香的…… 这种悠然惬意的日子如松间明月,婉约醉人。 为这个纷乱动荡的时局,添了一抹暖色调。 时间来到了陈廉来到浩典阁的第七天。 这一日午时,陈廉照例来到堂厨吃饭。 此时,常以山已经坐在那了,却是一脸的阴霾。 “常兄,怎么了?”庞靖忠问道。 “你们还没收到消息么?” 常以山沉声道:“今早我与张仪也被叫去卫所问话,问询时传来消息,说吕光耀死在了卫狱之中!” …… 千户所的卫狱内。 一间牢房内,闻人瑕和熊海涛看着已经冰凉的尸体,皆是面沉如水。 死的人,正是泰安府衙门的通判,吕光耀! “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关在这,居然在你们眼皮底下死了!” 熊海涛将跪在旁边的狱卒一脚踹翻。 那狱卒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忍着剧痛爬起来重新跪下,惶恐道:“大人,这事实在蹊跷啊,我们今早给犯人们发饭,就发现吕光耀躺在那一动没动,还以为是睡着了。” “结果等到本官来提审时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熊海涛冷笑道,想再踹一脚发泄,却发现够不到,于是只能踹了一脚吕光耀的尸体。 另一边,仵作刚验完尸,趁机说道:“大人,查验过了,内脏完全,血液中也无毒素。” 熊海涛惊怒道:“他娘的,这死法比那个何怜香还蹊跷!” 闻人瑕倒是不急不躁,看着吕光耀突起的眼珠子,沉吟道:“死的时候,眼神里夹杂着恐惧,应该不是自杀,而是死于非命,遭了黑手。” “这卫狱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潜入刺杀,难道是内部人所为?”熊海涛迟疑道。 忽然,熊海涛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大人,会不会是那小子所为?” 那小子指的自然是陈廉。 与其怀疑卫所里也出了内鬼,他宁可相信是陈廉已经恢复了记忆,于是偷偷地杀人灭口! 闻人瑕却没有回应,又问仵作:“能推测出死的时间吗?” “大概是丑时左右。” “就是说,吕光耀是在睡梦时被杀害的。” 闻人瑕又仔细打量着尸体:“内外都完好无损,莫非是邪修以元神出窍杀人?不该啊!” 中高阶的邪修固然可以通过元神出窍的方式来杀人。 但此地是卫所,武者修士云集,寻常的元神别说深入,靠近都要被察觉或被损伤。 熊海涛嘀咕道:“不是元神,那总不能像耗子似的钻进来杀人吧。” “嗯?”闻人瑕一眯眼,环顾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碗口大的方块窗。 她走到窗下,仰头嗅了嗅,半脸面具在鼻梁的抽动下在微微起伏。 片刻后,她寒声说道:“有一股骚味,似乎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熊海涛面色一变:“该不会是妖吧!” “未必是妖,也可能是邪修以元神出窍的手段附在某只小动物的身上,通过小窗潜入卫狱。” 闻人瑕尝试着抽丝剥茧:“但无论是妖物还是邪修,要悄无声息,且不留痕迹地潜进狱中杀人也办不到,等等……似乎还有一个途径!” 说到这,闻人瑕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接着,闻人瑕立刻转身,疾步走向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 站在门口,闻人瑕看着气定神闲的黄天秀,寒声道:“吕光耀的死,是否在你的算计中?” 黄天秀睁开眼,微笑道:“大人莫要乱说,在下都成了阶下囚,自身难保,若有这等本事早逃出去了。” 闻人瑕追问道:“那天让你从山河盘里放人时,你是不是趁机联络了外面的同党?” 黄天秀一挑眉头,笑意更浓了。 见状,闻人瑕就知道猜测验证了,心头顿时懊丧不已。 她原本只是希望黄天秀向净土教的同党告知陈廉的情况,进而引诱出来,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她还是疏忽了一点。 或者是没想到,黄天秀的同党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鬼魅般地潜入卫狱,杀了其他犯案灭口! “你那同党,想必是以元神出窍的手段附着在某只动物的身上,从而潜入卫所,钻进牢房。” 闻人瑕凝声道:“能在这种条件下杀人的,天底下唯有一个法子。” “梦魇之术!” 熊海涛刚跟上来,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趔趄。 他被惊吓到了。 梦魇之术是修神领域里一种神秘又超群的术法。 原理也简单,就是修神者释放出元神,潜入他人的睡梦中,将人杀死! 但要修成这门本事,却是难如登天。 一来,这术法由于太过邪祟,早已被朝廷封禁,全国的浩典阁里都找不到相关的记载。 只有真真假假的私传。 二来,修成的难度相当大。 修神的难度本就很高。 但要练成梦魇之术,难度系数起码高百倍! 能修成这种本事的,足以被称之为大邪修! “净土教里,居然出了会梦魇之术的大邪修!”熊海涛紧张到失声。 闻人瑕看他慌了神,没好气道:“梦魇之术又不是无懈可击,你怕个什么?” 熊海涛赶忙讪讪闭嘴。 的确,梦魇之术看似可以肆意杀人,但目标也仅限于普通人和低阶修士。 中高阶的修体者气血充盈,鬼魂都怕,元神靠近了搞不好就是魂飞魄散! 至于修神者那就更安全了,只要自身的元神稳固,梦魇元神就无从下手。 吕光耀其实是能防御梦魇元神的,奈何下狱后被锁了丹田气海,所以被梦魇趁虚而入。 “你们是不需担心的,但是,杀某些人就绰绰有余了。”黄天秀狞笑了一声。 “行啊你!”闻人瑕指了指他,恨声道:“继续给我大刑伺候!” “在下尽可以等着吃断头饭!”黄天秀得意扬扬地笑了。 “想得美,今天不许他吃饭!不,饿他三天!还得让他看着别人吃饭!” 闻人瑕撂下这句,不理黄天秀僵住的脸色,径直走出了卫狱。 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闻人瑕对后头的熊海涛说道:“那邪修很可能会立刻接着动手,你遣人去告知陈廉,让他多加注意周围的小动物,并加派人手保护他。” 想了想,闻人瑕又抽出蓝缨枪,将枪穗摘了下来。 “这枪穗随我征战多年,沾染了许多鲜血,杀气浓重,可以抵御元神入侵。本官再留下一缕意念,若是察觉到异样,也方便第一时间增援。” 熊海涛看着枪穗,皱眉道:“大人,犯得着么?” 他自然知道,黄天秀请出了那个大邪修,杀完吕光耀之后,下一个目标必然是陈廉! 这符合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只是计划的进程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试问,对方以梦魇之术杀陈廉,又能如何防备? 除非派几个厉害的修士,全天候保护陈廉的安全。 但,陈廉他配么? “现在的陈廉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如直接作为弃子吧。”熊海涛建议道:“而且我们还可以将计就计,当梦魇元神侵入他的身体时,趁机将他斩杀,那梦魇元神哪怕没破灭,也得受重创!” 闻人瑕咬了咬银牙,沉声道:“本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你甘心让反贼踩在我们的脸上肆意张狂嘛!” 闻言,熊海涛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闻人瑕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倒也说得过去了。 现在双方都已经明牌了,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只是仍然不值得为一个反贼这么上心啊。 难不成,这闻人瑕对陈廉除了利用之意,还暗藏着什么私心? 熊海涛的脑筋活络了起来,也萌生了私心。 接过枪穗,告别闻人瑕之后,他便找来小舅子张守,吩咐道:“你现在去浩典阁一趟,找陈廉。” “找那小反贼作甚?” “就说净土教的反贼准备杀他报复。” 熊海涛复述了闻人瑕的交代。 结果张守就怂了:“姐夫,这么危险的差使,能不能换个人啊。” “怕个甚,这是给你升试百户的良机!”熊海涛将枪穗丢了过去:“将这个东西贴身放好,鬼魂元神近不得身。” “那陈廉呢?” “你管他死活,这小反贼早该死了!” ------------ 乱世中 第二十四章 以身作饵! 得知吕光耀诡异横死在卫狱的消息后,陈廉三人自然惊疑。 正当他们商量要不要赶回卫所的时候,张守就率人赶到了,并将情况如实相告。 “原来又是净土教的反贼在捣鬼!”姜世生愠怒道。 庞靖忠面色凝重:“千户大人推测是这邪修将元神附在动物身上,混进卫狱之后,通过梦魇之术杀害了吕光耀……这就麻烦了!” 说完,他便紧张地看向了陈廉。 张守接着说道:“大人们交代了,你们仨坏了反贼的计划,接下来很可能会报复你们仨,让你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反贼的目标只有陈廉。 但为了打消陈廉的疑虑,就编出了这个解释。 “怎么做准备啊,我在明敌在暗,暗箭难防,防不胜防。”姜世生没好气道。 “这不是让我们来支援你们了嘛,还发个屁牢骚。”张守也不客气。 “但我们也不能每天时刻提心吊胆的,总要想出反制的手段。”庞靖忠耐着脾气说道。 “一时之间怎么想办法啊,除非能知道那大邪修藏在何处,或者当他的梦魇元神出现时一举反杀了。”张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要不就来个铤而走险的法子,你们仨选一个以身作饵?” 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脸色倏然绷紧。 他们知道张守的潜台词,是想按照原计划,利用陈廉引诱敌人现身! 但现在计划已经被这噩耗完全打乱了。 原本庞靖忠还想着,即便引诱出一些普通的修士反贼,自己三人还能招架住,同时等待援军。 毕竟浩典阁和卫所都很安全,在这两地之间的路上出了事,安全也有保障。 结果现在玩火玩大了,竟招惹来了一个会梦魇之术的大邪修! 这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修体武者可以抗衡的了。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先找个安全之处待几天吧。”庞靖忠提议道。 张守撇撇嘴:“老庞,总不能你们仨拖着大家一起坐以待毙吧。待几天,那是多少天啊,我可没这闲工夫陪你们一直耗。” 庞靖忠还欲再说,陈廉忽然道:“那索性就由我当这个诱饵吧。” “二弟。” “二哥!” 庞靖忠和姜世生试图规劝,陈廉就道:“张总旗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停顿了一下,陈廉分析道:“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嘛,既然反贼恨我们入骨,与其杀吕光耀一个阶下囚,为何不直接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现在他露出了马脚,反倒让我们得以戒备起来。” “是啊,不合道理啊。”姜世生嘀咕道。 陈廉提醒道:“我最近钻研修神看到一段理论,说人在担惊受怕时,最容易沾惹脏东西。” 姜世生等人眼神一闪,顿时恍然。 陈廉说得不错,鬼魂和元神,最怕的就是血气方刚、意念坚毅的人。 反之,人在惶恐不安时,精神衰弱,却是最易被脏东西侵入的! “所以说,那邪修是故意杀鸡儆猴,好起到震慑吓唬的作用,如果我们接下来一直紧张兮兮的,搞得身心疲惫,便是他下手的时机!”庞靖忠沉声道。 “应该是这样,我们这几日不是在卫所就是在浩典阁,身心状态又不错,使得对方没有可趁之机。”陈廉冷笑道:“但照现在情况,我们每天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时间拖得越久,反倒越不利。” “所以二哥你想速战速决,但这么以身犯险,难道不也是中了敌人的下怀嘛。”姜世生担忧道。 “三弟,除非咱们接下来都别睡觉,熬到揪出这个邪修为止。否则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陈廉苦笑道。 张守趁机道:“看看,还是陈小旗的觉悟高,咱们现在就该快刀斩乱麻!” 随即,他便迫不及待的商量该如何诱敌。 反正他揣着闻人瑕的枪穗,鬼神不侵,安全系数杠杠的。 至于其他人,呵,死道友不死贫道呗。 “去山顶的烽火台吧。”陈廉提议道:“正好我想夜晚去那试试化念出窍之术。” 无论是赵白的《蠢猪法诀》,还是其他的典籍,关于如何化念出窍,都有提到一个“简单的方法”。 那就是在夜晚时登高。 夜晚,元神出窍最容易也最安全,因为白天日晒,直接就能把元神给整没了。 至于登高则最适合观想入定。 “你才看了几天的书,这么快就要化念出窍了?”张守诧异道。 “看完书总要实践一下,不能总闭门造车吧。”陈廉搪塞道。 “那倒是,陈小旗为了续命真是勤勉刻苦啊。”张守调侃道。 心里更是暗暗不屑:还续个狗屁的贱命,直接拿来当饵诱敌吧,待老子立下大功后,再将你挫骨扬灰去喂鱼施肥,往死里的物尽其用! 张守对陈廉本就没好感,现在又成了死对头庞靖忠的“结拜兄弟”,早巴不得把人整死了。 现在能踩在陈廉的尸体升官,他自然求之不得。 正当他们浩典阁的门口布置着方案,忽然传来一阵清澈的声音。 “陈廉。” 孙英拾阶走上来,扫了眼一群人,道:“有空聊几句么?” 陈廉点点头,撇下庞靖忠等人,走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此时午后,光束穿梭枝叶,被分割切碎,斑斑驳驳的落在两人的身上。 孙英率将铜牌和《蠢猪法诀》递了过去:“这几日谢谢你了,让我得以继续读到这本书。” “互帮互助嘛。”陈廉笑道:“那你有感知到书里的另一缕意念么?” 现在陈廉很清楚,孙英对那本《蠢猪法诀》的执念,就是与赵白一起编撰书籍的故友留在书中的意念。 “依旧无影无踪,不是我修为浅薄,就是没这份机缘。”孙英悠悠一叹。 陈廉看他的笑容中透着感怀,试探道:“冒昧问一句,那意念的主人,与孙兄是什么关系?” “是我爹,已经不在了。”孙英坦然回道。 “抱歉。”陈廉就此理解了孙英的动机,道:“要不我回头再帮你找找你父亲的那一缕意念吧。” 依照上次破解《净土宝典·火神篇》的经验,回头自己拿着这书换一个没刷新过的地点搜寻机缘,兴许能搜到书中的另一缕意念究竟藏在哪一页。 “暂时先不用了,我明日就要回龙兴县了。”孙英告知道。 “所以,这也算是告别了。” 陈廉回想这几日,两人在山亭里论道交流的小情谊,莫名有些感触。 “我本来就不该来这的,当年赵白老师就曾借天眼给我看过命理运势,说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老家,才能平安顺遂。”孙英喟然一笑。 “那如果离开龙兴县呢?”陈廉好奇道,但也理解了赵白为何收孙英为徒却不留人在书院。 “必有灾劫。”孙英撇嘴道:“事实上还真是这样,就说这次,我刚来泰安城就出乱子了。” “天灾人祸难免的,大可不必都往自己身上揽。”陈廉劝道。 “反正留在这没事做,老师也出门了,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家里操心。” “那你要抓紧了,可能接下来几日城中又会戒严。” 出了这档事,大概率又要全城戒严。 孙英也没问原因,转口道:“对了,你们卫所前几日是不是抓了书院一个叫吕瀚的学子?” 陈廉反问道:“你认识?” “听说过,主要他的授业老师是书院的副院首曹欣荣,与我老师向来关系不和。” 孙英一脸隐晦:“现在吕瀚因他父亲获罪,牵连被抓了后,据说曹欣荣这几日相当恼火,上蹿下跳,想以书院的名义将吕瀚捞出来。” 陈廉摸了摸鼻子,尬笑道:“其实把吕瀚抓走的人就是我。” 随即,他把那天在堂厨的小冲突说了一下。 “那你可悠着点吧,听高师兄说,曹欣荣此人心胸狭隘,让他知道了你这么整治吕瀚,搞不好会找你算账。”孙英提醒道。 “现在想找我算账的人可太多了,不差他一个。”陈廉不以为忤。 “你好自为之吧,但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去找我老师,他兴许会庇护你。” 因果都让赵白沾染上了,赵白自然要确保能“瓜熟蒂落”。 “就这样吧,有缘再会,我还得赶着去租马车,最近兵荒马乱,马车都不好租。”孙英说完就准备告辞。 “稍等。” 陈廉回到了队伍里,对张守说道:“张总旗,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这朋友准备明日离开泰安城,可否借一匹马?” “你什么时候结交了新朋友?”张守狐疑地打量孙英。 庞靖忠凑到张守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介绍了孙英的身份。 “原来如此,你倒是仗义。” 张守为了让陈廉顺利充当诱饵,想了想就同意从卫所腾出一匹马。 调马一般需要百户的同意,但张守贵为熊海涛的小舅子,这点小权力还是有的。 见要求被满足,陈廉的嘴角悄然上扬。 ------------ 乱世中 第二十五章 星空之下,君臣佳话 面对邪修的暗杀,陈廉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同样,面对身处的困境,他也绝不会躺平。 这几天他已经定下了跑路的计划。 留在泰安城,迟早会被闻人瑕、熊海涛他们收拾。 跑出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这个王朝明显呈现倾覆的迹象,到处闹动乱,自己凭着机缘系统到处刷副本,再寻个安身之处猥琐发育,或许不久后也能争霸天下。 而他跑路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搞到马! 现在借着孙英的名义,陈廉顺利借到了一匹马,然后交由孙英,让他牵回书院过夜。 接下来,就是趁今夜把泰安城搞乱,然后他再去书院取马,寻机会逃出去! 而他之所以选择在烽火台当诱饵,就是觉得那里是一个很适合搞事的地方。 傍晚,一行人在山脚下找了个餐馆对付了一顿,就重新上山,来到了山顶的烽火台。 烽火台的驻守官兵都是卫所的人。 张守只是打了个招呼,接管了此地。 “我们在底下时刻盯梢,你一人在上面也要注意安全。”庞靖忠叮嘱道:“记住,一旦发现不对劲,尤其是一些可疑的动物,立刻向我们示警!” “二哥,打死我也不会合眼的,今夜全程盯着你,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分毫!”姜世生拍胸脯道。 陈廉看着两人的情真意切,心里泛起波澜。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场戏,这两个结拜兄弟也都是戏中人,但是这一个月来相处的点滴,让陈廉知道这两人其实都不坏。 起码,在职责使命之外,这两人会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怀。 特别是分了他们五千两银子后,这两人对自己更是暖得不行。 随即,陈廉一人独自上了烽火台的台面上。 其他人,要么拱卫在女墙周围,要么守在台阶上。 夜风徐徐。 天光黯淡。 繁星和月牙逐渐显露。 陈廉盘腿坐在台上,手里捧着《蠢猪法诀》,默默思量着。 在修神时,手里有一本修神的典籍,可以起到辅助作用。 比如看书看着看着,忽然灵感迸发,元神嗖的就出窍了。 但陈廉现在主要想知道孙英的父亲是谁。 其实,他心里面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他想查证一下。 因为这关乎能否触发孙英身上的【喜】机缘! 于是,在翻开书之前,他将今天的刷新机会给用上了。 【泰安城烽火台机缘】 【福:张守的身上藏有闻人瑕准备交给宿主的蓝缨枪枪穗,可驱邪避害】 【禄:请宿主切莫贪睡,随时应敌,但睡着也无碍,还有炎煌兽的庇佑】 【寿:请宿主小心留意张守的动向,一旦发现杀机,请当机立断】 【喜:在《蠢猪法诀》里翻阅到第七篇的第一页,然后驱使元神渗入】 【财:张守的身上有十两银子】 陈廉扫了一会面板,眉头拧起。 看样子,那个邪修,今夜是肯定要来暗杀自己了! 但除了这个警报,针对自己的危机,还有张守! 张守难道是受了闻人瑕和熊海涛的指令,一旦出现情况,就把自己一块斩杀了么? 娘希匹的! 现在黑道追杀我,白道也要暗害我! 这些本地的帮派实在太可恶了! 陈廉忿然无比。 不过注意到【福】机缘,陈廉又觉得闻人瑕貌似对自己暂时没杀意。 那蓝缨枪的枪穗蕴藏驱邪避害的效果,她将枪穗给自己,或许是想给自己傍身。 只是被张守给截留私藏了。 思绪如麻。 随即,他尝试放平心态,开始翻阅《蠢猪法诀》。 一直翻到了第七篇的第一页:【星空观想法】 这个观想法,大意就是教人在入定之后,在脑海里幻想星空的景象,直到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模拟效果后,若是能有灵光一闪或者福至心灵的瞬间,那么元神便能有机会出窍! 闭上眼,深呼吸,头顶星空,随着夜风,陈廉的意识进入了脑海里。 按部就班的,骑上炎煌兽,陈廉的元神脱离了身体,渗进了这一页书纸。 意识一晃。 陈廉依旧还在烽火台上。 只是脚底下的这一座,显然不是位于泰安城。 眼前,是一座宏大壮观的城市,灯火辉煌、人影如织。 但来不及欣赏这堪比清明上河图的景观,陈廉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墙垛边上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正是赵白。 另一个男子不认识,但容貌和孙英颇为相似,一身锦袍华服,比起赵白多了几分贵胄之气。 “赵白,你瞧瞧,这便是我大秦治下的京都城,当真令人心迷神醉啊。”这男子嘴角噙笑,透露出几分自豪和满足。 “是啊,真希望能一直如此,家家户户、安康富足……不对,希望一切都能变得更好。”赵白向着男子恭敬作揖:“当今陛下圣明,而殿下您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大秦江山必将蒸蒸日上。” 闻言,旁边炎煌兽的陈廉顿感屁股一紧。 殿下!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与赵白一同撰写《蠢猪宝典》并留下意念的那个人,孙英的父亲,就是曾经的东宫太子! 会有这个猜测,就是因为赵白以前曾担任过太子侍读! 还有,既然是一起撰写著书的故友,为何藏着掖着,没有署名。 现在原因不言自明。 毕竟太子的身份本就敏感,后面又死了,基于和谐,自然要匿下来。 “如此说来,孙英就是前任皇太孙了!” 陈廉也猜到了孙英为何要留在龙兴县了。 作为前太子的遗孤,如果不能接替父亲继承皇位的话,再留在京都,必然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忌惮和针对。 连闫文清都因为后续的国本之争而被罢官了,当时年幼的孙英,自然没有自保的能力。 或许是有高人指点,安排孙英回了太祖皇帝的老家龙兴县,得以远离朝堂争斗。 好歹可以平安活着。 而且赵白也一并来到了泰安城,方便关照庇护。 一个被贬谪的官员,一个被废弃的皇太孙,难怪系统让自己抓住跟两人结交的机会了! 或许,是系统预测这两人接下来会峰回路转,重新跻身高位! 而自己只要抱紧两人的大腿,自然也能躺赢! 甚至连自己的反贼身份都能洗白白! 这一刻,陈廉对跑路计划有了动摇……要不留下来,搏一把大的,马车变辇车? 哪怕孙英是男的,但他这人向来喜欢知男而上。 当陈廉纠结的时候,赵白和前任太子的交谈还在继续。 “你个赵白也学会油腔滑调了,我父皇英明神武,我若是有朝一日能继续大统,能有父皇的半成政绩就于心足矣了。” 前太子感慨道:“这之外,本宫还需好好教导后代,以防止皇家出现祸国殃民之徒,对了,到时你也得帮忙鞭策我的孩子们,就像闫太师如今这般。” “微臣必当尽心竭力的辅佐殿下与殿下的子嗣。”赵白郑重道:“对了,殿下,太子妃不久要临盆了,太医之前说是一儿一女龙凤胎,这名字可曾想好了?” “儿子的名字,我父皇已经按照辈分取好了,本宫只能想一想女儿的闺名。”前太子沉吟道:“我不希望女儿太过柔弱,理当有些英气才好,你要不帮忙想想。” 赵白思索了片刻,道:“英气,英姿飒爽,要不叫英姿如何?” “英姿,妙!就用这名字了!”前太子拊掌叫好。 而旁观的陈廉则一脸古怪。 不是,前太子生的是龙凤胎? 其中的女儿还取名叫英姿?! 孙英这家伙,该不会真是母的吧?本名叫孙英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知男而上”的计划就要作废了。 知女而上也不行! 皇女又没资格继承皇位! 话说回来,那真正的皇太孙如今又在何处呢? 太搞心态了啊啊啊啊啊啊! 就当陈廉迷茫惆怅之时,眼前的这对君臣依旧在谈笑风生。 “好了,先干正事吧,今夜邀你来这烽火台上,本宫是觉得站在这片星空之下尝试观想,极易化念出窍,要不我们也把这份心得领悟写进书里吧。” “甚好,星海浩瀚,令人神往,的确容易勾动元神,恨不得飞至九天之上,一览锦绣山河。对了,殿下,书名至今未想好,您可有主意了?” “我们编撰书籍的目的,是为了能让世人更轻易地修神,名字自然也该通俗易懂一些。” “我们将修神的手段写得这般明了,连蠢猪都能看懂,要不就叫《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吧。” “哈哈哈,赵白,你总能冒出一些奇思妙想,若是让太师知道了,保准又要罚你去种西瓜了。” … 眼前这对君臣,竟如挚友一般谈笑风生。 只可惜,世事无常。 正当陈廉为之唏嘘的时候,忽然胯下的炎煌兽低吼了一声,显得躁动。 ------------ 乱世中 第二十六章 反杀二连波! 炎煌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异样,呼噜噜地摇头晃脑。 陈廉也觉察到了一丝不祥,当即操控炎煌兽脱离了书中的“意念世界”,回到了身体里。 元神归体。 陈廉睁开眼,周围依旧夜色悠悠、星月普照。 守在台阶上的庞靖忠和姜世生也若无其事的观察着四周。 但是陈廉能清晰感知到脑海里的炎煌兽在愈发躁动,仿佛某个不祥的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但又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看样子,那个邪修已经潜伏在四周了。 之所以还没现身,只是想等一个时机。 比如他们睡过去的时机! 就好比捕猎者与猎物的对峙。 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死了。 但显然,这个修神的邪修,精力更饱满充沛。 时间默默流逝。 月上中天之后,卫兵们都渐渐吃不消了。 连姜世生的眼皮都在不停打架,昏昏欲睡。 只有修为稍高的庞靖忠和张守尚能保持清醒。 一直到泰安城中的灯火几乎熄灭,烽火台周围已经飘荡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陈廉也开始觉得困顿。 冷不丁,一阵空气振动的声响从夜空传来。 由远及近,依稀看到一团乌云飘来。 “咦!” 终于,连庞靖忠和张守都发现了,仰头观望了一会,借着烽火台的火光,终于看清了那朵乌云! “乌鸦!”庞靖忠大喝道:“全体戒备!” 张守也警惕了起来。 这乌鸦,没准就附着那个邪修的元神! 原本他都做好了准备,但凡有可疑动物出现,就一刀斩了。 但看到眼前的景象,张守直接傻眼了。 这不是一只可疑动物。 而是一大群! “一群乌鸦!快醒来!” 姜世生等人被叫醒后,见状就头皮发麻了。 来不及多想,那一大群乌鸦就浩浩荡荡地落了下来。 一只只,犹如利箭般地俯冲向了烽火台! 庞靖忠等人正要提刀去砍杀,结果这些乌鸦在接近烽火台的时候,忽然急速调转方向,又往上空掠去。 正当大家纳闷的时候,空气中渐渐飘起了一股香气。 庞靖忠嗅了嗅,身躯倏然一抖,失声道:“这气味有致幻催眠的作用!” 敢情这群乌鸦是毒药空投部队! “赶紧捂住鼻子,撤离此处!”庞靖忠又喊道。 但,然并卵。 这种毒药不会致人死亡,分布在空气流通的地方,效果也大打折扣,奈何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困成狗了,稍微闻了一下,陆续都出现了症状。 姜世生也中招了,身子疲软的跑上台面,叫道:“二哥快走……唔!” 定睛一看,陈廉已然昏睡了过去。 “走!”姜世生强撑着精神走到陈廉的身旁,想要背上他一块跑。 结果一个趔趄,扑在了陈廉的跟前,直接贴着冰凉的石块台面入眠了。 其他卫兵也已经悉数倒了下来。 最后,庞靖忠凭着求生意志点燃了烽火台,摇晃了几下,也软绵绵地倒下去。 不一会,那群乌鸦去而复返,缓缓降落,组成了一张黑色大幕笼罩住了台面。 … 迷迷糊糊中,陈廉似乎听到了一声狞笑。 “小子,今夜就教教你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知道你是闻人瑕他们投下的诱饵,想引我入瓮,那我索性也来招更阴的。” “原本是想折磨你几日的,好让你在极度的恐惧中惨死,但你小子也有胆魄,主动给我机会,我只能笑纳了。” 听着这夜枭般的冷酷声音,陈廉的意识恢复了一些,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无边的混沌黑暗中。 他恍然知道,自己陷在了梦境中。 而潜伏在黑暗深处的,就是那个邪修的梦魇元神! “但在杀你之前,我得帮黄天秀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仅仅只是净土教的寻常武夫,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内幕情报的?” “你若是从实招来,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一些。你不说也没关系,待我吞噬了你的元神,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究。” 那个声音还在悠悠回荡。 陈廉环顾着四周,稳住情绪,周旋道:“我之前失忆了,许多事情记不得,只是隐约有些印象。” “你失忆了?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而且当我得知梦魇之术时,我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关于阁下的信息。” “你以前认识我?不可能啊,我一直待在城中,从未去过据点,也未见过你。” “好像是黄天秀跟我提到过,他说你学识渊博,有治国之才。” “那家伙居然还会夸我,但也的确是实话,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在书院里业绩斐然,堪称吾辈之楷模。” “嘿嘿,不枉费我冒险替这家伙清理门户。” “对了,他还提了一个事。” “什么事?” “他说你娘子,很闰!” “我哪来的娘子,你是不是记错了……嗯!” 那声音戛然停住,半晌后,传来了愤怒的咆哮:“竖子!安敢欺我!” “原来你潜伏在书院里。”陈廉冷笑道:“而且你还没有娘子。” “你小子当真有些机灵,这么危急时刻还能巧言令色,诳出我的情况。” “但被你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又醒不过来了!” “老夫定要让你尝尽万劫不得超生之苦,去死!” 话音刚落,从黑暗深处忽然钻出来一个黑气腾腾的怪物,带着凶煞之气扑向了陈廉! 面对邪修的梦魇元神,陈廉岿然不动,忽然喊道:“咬他!” 这边,这梦魇元神已经张开了黑盆大口,作势要将陈廉吞噬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光从上空绽放,汹汹烈焰,立刻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随之,一阵嘹亮嘶吼响彻了这片空间。 “嗷!” 梦魇元神停顿了一下,仰头看去,张大的巨口立刻又增大了一圈。 这次显然是被惊呆住了。 “这哪来的?你的意念里,怎么有这等凶兽!这凶兽的气息和威压……遭了!” 不等梦魇元神分析判断,炎煌兽就携着无上雄威扑了下来,周身的火焰只是刚靠近梦魇元神,就迅速焚毁了那些黑气。 在哀嚎惨叫中,不过须臾,怪物的黑气就消散殆尽了! 但陈廉敏锐察觉到有一粒黑色光团飘了出来。 那应该是梦魇元神的核心本体! 他正想指挥炎煌兽追击,却忽然感到了外界的动静。 分神时,那黑色光团便慌忙地钻回到黑暗深处。 “一个都别想跑!” 陈廉杀气凛然。 今夜,索性大开杀戒! … 同一时间,烽火台上,张守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 面对袭扰的乌鸦,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了蓝缨枪的枪穗,果然那些乌鸦纷纷逼退。 “好宝贝啊!” 张守得意一笑。 当乌鸦携着毒药来袭扰的时候,他见机不妙就先躲进了烽火台内。 一直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他才壮着胆子出来。 看见笼罩在四周的乌鸦,以及酣睡过去的众人,他知道那邪修的梦魇元神已经降临了! 此时肯定在陈廉的梦境中! “那就用你的人头,一并带走那邪修的元神吧。” 张守走到了陈廉的跟前,挥出了佩刀。 哐当一声。 另一把佩刀横插进来,堪堪抵在了陈廉的面前。 张守扭头一看,发现庞靖忠不知何时醒了。 “老庞!你要作甚!” “不能杀他……” 庞靖忠咬着牙关,格挡着张守的刀锋。 “你居然胆敢维护反贼!一起去死!” 张守看出庞靖忠的药效还在,身体孱弱,稍一发力,就把庞靖忠手里的佩刀震飞了出去。 “先宰了你这小反贼!” 张守再次举起佩刀,就要朝陈廉的脖子砍去。 就在这时,陈廉突然睁开了眼,眼中闪现出炽烈的火光! 张守惊得一愣,眼睛也被火光生生的刺痛,忍不住闭了起来。 结果就在合眼的片刻,他顿感脖子一痛又一凉,紧接着,随着呼吸停止,深深的黑暗笼罩了意识,直到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 ------------ 乱世中 第二十七章 影帝是怎样炼成的 庞靖忠被张守震飞之后,刚艰难地爬起来,却听到了一阵泄气干噎的声响。 还有液体喷涌的动静。 他心里一咯噔,赶忙抬起头,不由得瞠目结舌。 陈廉依旧安然无恙。 只是在陈廉面前的张守,正直挺挺地站在那。 随着一阵夜风,张守摇晃了两下,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无一丝动静! “张守……” 庞靖忠踉跄的跑了过去,定眼一看,张守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条血痕,鲜血正扑嗽嗽地涌出来! 最后看了眼张守浮突的眼睛,庞靖忠抬头看着陈廉,失声道:“你、你怎么?” “我刚睁眼,发现有刀锋袭来,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陈廉一副恍然苏醒、迷糊不解的模样,“但没想到是张守,他为何要拿刀砍我?” “……”庞靖忠当场给整不会了。 人家在性命危急的关头出手反杀,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啊! 而这时,盘踞在周围的乌鸦也惊慌散去。 庞靖忠见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那梦魇元神可曾出现过?” “在我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下,但不知何故又逃走了。”陈廉搪塞道。 趁着庞靖忠失神的间隙,他偷偷捡走了张守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枪穗。 正当庞靖忠惊得不知所措,忽然有人喊着往这赶来。 是浩典阁的守卫,由常以山带队,急匆匆跑了上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常以山吓了一跳,“出何事了?” “迟点再说,赶紧去抓那邪修。”陈廉活动了一下手脚,也有些绵软,但不影响行动。 “你知道那邪修潜藏在何处?”庞靖忠疾声道。 “被我诓出了身份,就在书院里!” 陈廉提着佩刀就往下走。 常以山等人紧随其后。 庞靖忠正要跟上,旁边的姜世生突然醒了,嘴角还流着哈喇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这是哪?我们要干啥来着?” “……” … 一行人举着火把,急速下山,来到了泰安书院。 大门紧闭。 猛敲了几下后,门子开了锁,看到这阵仗不由一愣。 “你们作甚……” “起开!” 常以山一把推开了门子,率人步入书院里,然后问陈廉:“还有线索吗?” “没有了,只能一间间搜过来。” 陈廉嘴上这么回道,却默默开启了机缘系统。 那天他来书院时就曾想看看这里潜藏的机缘,奈何那天的刷新机会已经用在了浩典阁里。 后面几天他也没机会再来书院,恰好把这唯一的宝贵机会留到了今夜! 此时已是新的一天。 刷新过后,面板出现了新的机缘情报。 【泰安书院机缘】 【福:曹欣荣位于东南角庭院的二楼卧房中有一块山河盘,宿主杀了曹欣荣后,元神驾驭炎煌兽冲破意念封印,进入盘中世界可收为己用】 【禄:曹欣荣就是梦魇元神的本体,此刻在东南角庭院的二楼卧房】 【寿:曹欣荣如今元神大伤,请宿主把握机会当场格杀,以绝后患】 【喜:找到孙英,告知在《蠢猪法诀》意念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财:吕瀚在东南角庭院的老槐树下埋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和长命锁】 扫了几眼,陈廉当机立断,跟常以山商量分头行动后,就径直往东南角的庭院而去。 赵白的浮生绘庭院位于东北角,恰好面对面。 来到这座庭院门前,陈廉直接一跃翻墙而入,然后又悄然掀开窗户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地踩着楼梯走到了二层。 卧房里,有微弱的烛光。 将一个人影映照在门上的槛窗上。 这个人影正在不停地扭动,时而传出痛苦的呻吟。 “该死!这小子的脑袋里怎么会藏着一只异兽,还如此恐怖雄威,那形态,似乎有些像是上古的……” 屋内,曹欣荣捂着额头,忍着强烈的头晕目眩,却还在努力回忆着在陈廉梦境中出现的那只火焰异兽。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处境的严峻。 毕竟陈廉探出了他潜藏在书院的信息,恐怕等会官兵就会过来。 但他不能逃。 他现在元神受创严重,逃出去绝对死路一条。 倒不如先沉住气躲在这里,待元神修复一些。 反正陈廉只知道他在书院,又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时间很难发现的…… “不对,那小子还知道我没娘子,等于给了他缩小嫌疑范围的线索,唉!” “但也不算太坏,毕竟书院的单身人士还有不少,比如赵白那浑蛋。” “这次被黄天秀给害死了,帮他清理门户,差点把我也给清理了……” 曹欣荣本就干瘪的肌肤紧绷着,扭曲着。 半晌后,曹欣荣拿起了桌上的山河盘,准备将这条最新的大情报传递出去。 冷不丁的,他听到了开门声。 “谁?啊!” 曹欣荣一扭头,看到进门的陈廉,直接就呆若木鸡了。 “老匹夫,又见面了。”陈廉含笑走了进来。 “你、你……”曹欣荣吓得直哆嗦,但还是强行镇住情绪,改口质问道:“你是谁?来我这作甚?” “别装了,老登。”陈廉拔出了佩刀。 见状,曹欣荣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的呢,我这失忆过后的脑袋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有趣的信息。”陈廉莞尔一笑。 “难道真是黄天秀告诉你的……” 曹欣荣目眦欲裂,眼看陈廉逼近了,慌忙戒备,色厉内敛地道:“你一个小武夫,也妄想以卵击石?” “就击你了!” 陈廉猛然一刀挥出。 下一瞬,曹欣荣的脖颈上多了一条血痕。 元神被灼烧重创的他,此刻竟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他只能瞪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神,颓然地倒了下去。 陈廉蹲下来,测了测他的颈动脉,确定死透了,就捡走了他手里的山河盘。 又是一块山河盘。 之前闻人瑕提过,山河盘一共有九块,意寓着九州山河。 虽然不知道凑齐九块能不能召唤神龙。 但他知道,这次自己有能力操控这法宝了! 按照系统的指点,他以元神驾驭炎煌兽钻进了山河盘里。 虽然也有意念封印,但炎煌兽直接就一头撞破了过去,来到了一个山河锦绣的世界。 这是山河盘里的小世界。 但陈廉没闲暇多看,来此一游后就又退了出去。 当他元神归体后,山河盘焕发出了光芒。 等到光芒敛于其间,陈廉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连通到了一个浩瀚的空间里。 来不及查看情况,他听到了外面的叫嚣声,便连忙操控山河盘,将曹欣荣的尸体投入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猛然一跃,撞破了卧房的窗户,从二楼跃到了院子里! 随即,他左右看看四周无人,又大喊道:“贼人哪里逃!” 不多时,常以山、庞靖忠和姜世生等人闻讯赶了过来,见到陈廉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刚敲院门进来,就听见有破窗的声音。”陈廉抬手一指。 几人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破窗,追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眼前飞过去,但速度太快,天色太黑,没看清。”陈廉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常以山纵身一跃,身法敏捷地踩着屋墙攀上了二楼的窗户。 等他探头往里面一看,叫道:“屋内没人!” 刚说完,院门口又走来了两个人。 正是高长寿和孙英! 两人惊疑地看着这一幕,道:“陈兄,出什么事了?” 陈廉明知故问:“这个庭院是谁住的?” 高长寿回道:“是副院首曹欣荣。” 孙英补充道:“就是赵老师的那个死对头,吕瀚的授业老师。” 随即,几人相视一眼,失声道:“莫非曹欣荣就是那个邪修!” “想来是这样了,大哥,赶紧通知卫所,启动全城抓捕吧!”陈廉提议道。 ------------ 乱世中 第二十八章 御龙台巡天司 曹欣荣不能让卫所抓获! 因为一旦让这老登落到熊海涛等人的手里,必然会交代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供词。 比如曹欣荣已在梦境里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反贼。 还有,曹欣荣在自己的梦境里,看见了炎煌兽。 而且自己一进书院,就精准地找到了曹欣荣,这点也会让闻人瑕他们猜疑。 结合上述因素,曹欣荣不仅得死,还不能让人知道。 索性伪造假象,让大家以为曹欣荣是畏惧潜逃了! 同时,自己还能利用这个烟雾弹,获得跑路的机会! 计划很顺利。 庞靖忠等人相信了陈廉的说辞。 同时,卫所的援军也赶到了,由闻人瑕和熊海涛亲自率队。 得知了大致的情况后,闻人瑕当即指示封锁所有的城门,并搜捕曹欣荣的下落! 布置完任务,闻人瑕打量了一下陈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梦魇元神的真身就在书院的?” “回禀大人,当时梦魇元神潜入卑职的梦境中,扬言要替吕瀚报仇,于是卑职就怀疑他也是书院的人。”陈廉胡诌道。 “就是吕光耀的儿子,那天与卑职等人在书院发生不快,得知他的身份后,卑职等人就按规矩拿下了。”庞靖忠帮忙佐证。 闻人瑕轻轻点头,却仍没那么好糊弄过去,追问道:“曹欣荣以梦魇元神侵入你的梦境,没对你构成一点损害?” “卑职也疑惑,他的元神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便惊慌逃离了。”陈廉假装想起了什么,掏出那个枪穗:“会不会是大人的这件法宝起到了驱邪的作用?” 不等闻人瑕思考,熊海涛就讶然问道:“这枪穗怎么在你手里?” “这枪穗不是千户大人让人转交给卑职的吗?”陈廉反问道。 熊海涛醒悟到失言,便改口道:“那张守如何了?对了,张守人呢?” 闻言,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脸色变得紧张忐忑。 “我问你们话呢,张守呢?”熊海涛见状就有了不祥预感。 “熊百户,张守已死。”陈廉答道。 熊海涛表情凝固,随即震怒道:“是曹欣荣杀的?” “是死在卑职的刀下。” “……” 现场的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响起了滔天般的怒吼! “王八蛋!我宰了你!”熊海涛拔出了佩刀,作势要上前砍杀陈廉。 闻人瑕及时抬起蓝缨枪挡住了他,并问陈廉:“为何杀他?” “卑职当时刚醒来,就看见有人挥刀砍向卑职,情急之下,卑职只能匆忙出手……这才失手误杀了张总旗。” 陈廉挤出愧疚的表情,道:“只是卑职也糊涂,张总旗为何要砍杀卑职。” 闻人瑕的妙目闪动,这次倒是相信了陈廉的解释。 她明白,张守肯定是要趁梦魇元神侵入陈廉的梦境时,想把人一起灭杀了。 而且这主意,大概率还是熊海涛指使的。 只是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你休要胡说!张守无缘无故的干嘛要杀你!必然是你小子包藏祸心!”熊海涛怒斥道。 “熊百户,卑职与张总旗无冤无仇,甚至之前还救了他,请问我怎会有这种心思!”陈廉反驳道。 “因为你小子本就是……” “够了!” 闻人瑕厉声道:“这件事,本官自会查明再定夺,当务之急是先追捕曹欣荣!” 接着,闻人瑕隔空一抓,将陈廉手中的枪穗收回来重新挂上枪头,又吩咐道:“陈廉,你与庞靖忠、姜世生等人继续在书院巡查,重点搜一搜曹欣荣的屋子。其他人随我缉拿反贼!” 撂下这话,闻人瑕就率着人马离开了书院。 临走时,熊海涛给陈廉留下了一个杀意沸腾的眼神。 … 此时,后半夜的书院沸反盈天。 在卫兵的搜查下,寄住在书院的师生们全都跑了出来,聚在这处庭院周围观察议论。 最后,连书院的正院首也被惊动,匆忙从家中赶来书院。 得知了情况后,这位老态龙钟的院首驱散了师生们,然后就拍着大腿哀叹家门不幸。 “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的,当初就不该收留这曹欣荣!” 听院首这么说,庞靖忠不由好奇道:“为何这么说,莫非曹欣荣的来历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只是他的来头颇大,大到了本不应该委身在这小小的书院里。”院首脸色复杂。 常以山也想起了什么,道:“我听说,曹欣荣也是来自京都的,但具体之前是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事关机密,但如今他闯出弥天大祸,索性直说了吧。”院首凝声道:“他曾做在御龙台巡天司当过差。” 刹那间,所有人都悚然动容了! 陈廉拧了拧眉头,似乎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有关于这个机构的信息。 御龙台,隶属于皇帝直管的特务机构,独立于朝堂体系之外。 在这个机构之下又设置了几个部门,各司其职。 涉及情报、谍探、安保乃至暗杀! 巡天司就是其中之一。 巡天卫,大致是类似锦衣卫的存在! 这也解释了一个书院的副院首,为何有这么超凡的修神本事。 “他一个巡天卫,怎么会来泰安城教书?”常以山追问道。 赵白从京都被贬谪来泰安书院,还情有可原,无外乎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但曹欣荣作为皇帝曾经的御前小头目,即便犯了错,那也是直接格杀或者终身监禁,没道理会把这种知道太多皇家秘密的人发放到外面。 加上曹欣荣现在还勾结了净土教,立刻让这案子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他对此三缄其口,只说自己年岁已大,圣上恩准他辞官返乡。”院首耷拉着脸说道:“而且他与赵白之前在京都就认识,但从开始就关系不好,经常针锋相对,闹得书院鸡犬不宁。” 闻言,众人也没有再刨根究底。 一来院首知道的就这些了。 二来,此事已经牵涉到了皇家,不是他们地方的小喽啰可以过问的了。 “先去找人吧,其他事由上面定夺。”常以山提议道。 当即他就带着浩典阁的守卫们离去了,摆明了要置身事外。 庞靖忠等卫兵交流了几句后,就决定先在书院里再搜一搜,若是没有发现就去外面寻找。 “二弟,你就在庭院里守着吧,这个事,莫要插手了。”庞靖忠叮嘱道,眼神里泛着极度的忧虑。 今夜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和掌控。 至于陈廉的未来命运,不能说是凶多吉少,只能说危在旦夕了! 功劳? 本就跟他一个反贼无关。 现在又牵扯上这么大的事情,还杀了张守,只怕大祸将至了。 “得想些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遇杀身之祸。”庞靖忠暗叹了一声,就领着姜世生进了曹欣荣的屋子。 随即,院中就只剩下陈廉、孙英和高长寿了。 “还真的被我说中了,这个曹欣荣真就急着报复你了。”孙英却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这下好了,反被你挫败,揭穿了真面目,以后赵老师的日子就能清静多了。” 陈廉苦笑道:“不过你接下来几天估计是走不成了。” “走不成就走不成,正好留下来看热闹。”孙英典型的不嫌事大。 陈廉又瞄了眼系统面板。 【喜:找到孙英,告知在《蠢猪法诀》意念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于是,按照这个机缘的提示,他便转移话题说道:“那你也可以继续参详这本书了。” 说着,陈廉掏出了怀里的那本《蠢猪法诀》,继续道:“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父亲留在书里的那一缕意念了,并且成功进入了那意念世界里。” ------------ 乱世中 第二十九章 反贼误我啊! “什么?你感知到那一缕意念了?”孙英一脸的不可思议。 高长寿也忍不住追问道:“而且你的元神还进入了那一缕意念的小世界中?” 陈廉轻轻点头。 孙英和高长寿直接哑然。 包括他俩在内,这十几年来多少人读过《蠢猪法诀》,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能感知到赵白的意念并契合成功,得以进入赵白的意念小世界中。 而眼前的陈廉,一个刚修神没几天的武者,不仅第一天就契合了赵白的意念,今夜还破解了书中隐藏至深的另一缕意念! 但孙英在震惊之余,立刻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忙兴冲冲道:“那你在那个意念世界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星空下的烽火台,繁华的京都城,以及两个人,一个是赵白,另一个则是你父亲。”陈廉停顿了下来,低声道:“你父亲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啊。” “陈兄,此事,慎言。”高长寿及时提醒。 显然他也知道与赵白一同编撰《蠢猪法诀》的人是谁。 只是那个人的身份,非同小可,是不兴说也不能说的。 “那,我父亲说了什么话么?”孙英一脸期许地问道。 “他说,愿这片山河能永葆万世繁华,百姓衣食无忧、富足安康。”陈廉回道:“而且他与赵白先生的交谈里,还寄予了对子女的厚望,尤其希望即将出生的女儿能英姿勃发,于是取名叫英姿。” 说着,陈廉目光灼灼地盯着孙英问道:“孙兄,你说那人是你的父亲,那这个叫英姿的孩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陈兄,有些事就没必要问那么清楚了。”高长寿还在试图遮掩。 孙英却坦然说道:“你猜想的没错,我的本名就叫孙英姿,而且,我的确是女儿身。” 陈廉正经地拱手致意:“难怪我初见孙姑娘你便觉得格外亲切。” “嗯?”孙英姿眨了眨眸子,心想难道我要是男的,你就觉得不亲切了? 但她也没计较这话的歧义,道:“之所以易容乔装,我有难隐之言,还望陈兄理解,也希望陈兄替我保密。” “我保证守口如瓶。”陈廉义正词严。 毕竟这个秘密我还要吃一辈子的。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从孙英姿的身上发掘【喜】机缘了,转口道:“刚刚借给你的马,我想现在用来追捕曹欣荣。” “可以,就在院子里拴着。” “能否牵过来给我?” 陈廉提出这个要求后,见孙英姿一脸疑惑,就尬笑道:“我想先在这解个手。” 孙英姿恍然,和高长寿一起往对面的庭院走去。 趁着此刻四周无人,陈廉就走到院中的槐树下,拿着佩刀开始刨土。 这个吕瀚由于出身问题,不受吕光耀的待见,想来这都是他偷偷攒起来的银子,以备用钱的时候。 但现在这小子的吃穿用度都由公家包了,这些钱也用不上了,索性便宜了自己吧。 对了,系统说这里除了埋银子,还有一个长命锁,这又是干嘛。 不管了,除了群众的一针一线,其他的统统拿走! 然后,就是跑路! … 另一边,高长寿陪着孙英姿走进庭院里后,犹豫了一下,道:“师妹,那个陈廉居然能感知到你父亲的意念,那你是不是接下来可以不用走了?” “可能,也许,大概吧。”孙英姿抿嘴道:“前提是老师他的天眼没看错。” 许久以前,赵白曾借天眼给孙英姿看过命理,要她呆在龙兴县才能平安长大,至于何时才能无拘无束,那就需要等一个有缘人的出现了。 按赵白的话来说,这个有缘人会庇护她的周全,就如同当年她的父亲那样。 因此,这个所谓的有缘人,无疑是能感知契合她父亲的意念! 孙英姿等啊盼啊,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却迟迟没听说有人在《蠢猪法诀》里感知到她父亲的那一缕意念。 最后她绷不住了,修神略有小成后就跑来了泰安城,想要自己从书里寻找父亲留下的那一缕意念。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他人的保护,一样可以与命运抗争! 结果她也一无所获。 就当她心灰意冷地准备打道回府时,这个有缘人竟真的出现了! “陈廉,一个千户所的小旗官,真能庇护我的周全?”孙英姿有些怀疑。 但想起这些时日,与陈廉在山中亭子的畅聊景象,她的唇角又忍不住微微上翘。 其实这个人倒也挺有意思的。 孙英姿怀揣着小憧憬,将马牵给了陈廉。 “你要当心安全,曹欣荣道行高深,不是你能应付的。”孙英姿不忘叮咛道。 “晓得了,等我回来找你。”陈廉匆匆上马,赶着庞靖忠和姜世生搜完屋子之前,于夜色中策马离去。 高长寿推了推眼镜,嘀咕道:“师妹,我怎么觉得你们这场景,像是戏剧里,妻子给上战场的丈夫送别。” 孙英姿不羞不恼,不温不火,只淡淡问道:“师兄,你知道老师为何都懒得开天眼给你看命理吗?” “为何?” “因为你一看就很命硬啊。”孙英姿一本正经道:“就比如你成天乱说话,都没被人打死,这命理分明是邦邦硬嘛。” “……” “什么东西邦邦硬啊?”姜世生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口调侃道。 庞靖忠也走了出来,目光掠过孙英姿和高长寿后,开始环顾四周。 咦? 我兄弟呢? 怎么又不见了? “你们找陈廉吗?他刚走了。”孙英姿告知道。 “他走去哪里?”庞靖忠和姜世生诧异道。 “他说去追捕曹欣荣啊,骑马就走了。”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脸色同时紧绷住了。 …… 陈廉策马纵横在城中的街道上,一路向着西门而去。 刚刚在烽火台上他就观察过,西门的守卫最薄弱,而且这个时间点正是快要换班的时候。 这一路上,他偶尔也遇到过在巡逻的卫兵。 这些卫兵一看陈廉也是同僚,要么没在意,要么只是简单地询问一句。 陈廉以搜寻曹欣荣的名义统统糊弄了过去。 就在他看到西城门的时候,他却突然勒住了缰绳,然后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最后拐进了小巷子里。 七弯八拐后,他来到了城门口附近、紧挨着城墙的官厕。 进入这座露天的旱厕,陈廉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麻绳,将一头丢进了粪坑里,牵着另一头撤出来后,便将绳子丢在了地上。 这麻绳泡过油,陈廉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将脚底下的这一头给点燃了。 做完这些,他便快速按照原路返回,重新上马后,就直奔西城门。 “是谁?立刻勒马!”城门口的卫兵喝道。 陈廉勒住马后,回道:“千户大人有令,搜寻案犯曹欣荣,为防止曹欣荣逃出城,命我前来协助戒备!” “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卫兵打量了一下陈廉,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夜色又黑,他分辨不出陈廉的容貌:“兄弟你是跟哪位大人的。” “熊海涛百户。” “你小旗官吧,你上面的总旗是谁?” “张守张总旗。” 陈廉胡诌道。 他不确定卫所里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这个特殊的存在,万一报出庞靖忠的名字,这些人一下子想起庞靖忠手底下有一个“反贼”,免不了出岔子。 “咦,张总旗经常与我们喝酒,他手底下的小旗官我基本都认识,但兄弟你有些眼生啊。”那卫兵狐疑道,并且缓缓靠近了陈廉。 正当他要举火把照清楚陈廉的容貌时,忽然附近传来了巨响! 城门口的卫兵们都吓了一跳,连忙循声观望。 “遭了!肯定是案犯曹欣荣!快去看看!”陈廉抢先引导他们。 果然,这些卫兵闻言,赶忙往官厕的方向跑去。 这么一来,城门口就只剩下一个很稚嫩的小卫兵! 那小卫兵看了眼陈廉,道:“你不跟过去嘛。” “我也走了,就留你一个人不安全,万一是案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呢。”陈廉下马走到了他的身旁,同时观察分析。 “也是哦,如果这时候案犯冒出来,我一个人还真招架不住,还是你机灵……啊!” 那小卫兵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白眼一翻后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现在就教你这一课。” 陈廉立刻去抬起了门栓,打开了城门。 接下来,一跃上马,自由在望! 就当他准备策马奔腾去享受人世繁华,冷不丁的,却发现远方的黑幕里正漂浮着一点点的火团。 隐隐约约的,伴随着地面的震响,以及人马的嘈杂。 等离得稍近了一些,陈廉终于看清楚了。 迎面而来的,赫然是浩浩荡荡的军队! 那扬在半空中的五色莲花旗帜,他太熟悉了! 是净土教的叛军! 卧槽! 反贼误我啊! ------------ 乱世中 第三十章 卑职飘零半生,寻觅明主 那一刻,陈廉只觉得奔向自由的康庄大道上,被一群挨千刀的王八蛋给堵死了! 这伙叛军什么时候不好来攻城,偏偏卡在老子要出逃的节骨眼! 大家都是反贼,就这么坑我是吧! 陈廉当即疾思快想,权衡着下一步。 继续硬着头皮闯出去,估计刚出城门就被盯上了,就冲自己这一身袍服,人没靠近就得被射成马蜂窝。 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照样死路一条啊! 正当陈廉进退两难的时候,几里之外的叛军队伍里,忽然飞出来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的潜入夜色中后,等陈廉通过城门之上的火光再次看见的时候,这黑影距离自己仅有百米不到了! “这会居然城门洞开,天助我也!” 风声中飘来了一阵嘶哑带着兴奋的喊声。 看着这利箭般袭来的黑影,陈廉真切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机! 大晚上突然冒出叛军就够离谱了,叛军队伍里还有一个身法迅猛的修士,这谁招架得住? 而且对面的摆明了是来物理攻击,他寄生在脑海里的炎煌兽元神根本派不上用途! 正当陈廉无所适从的时候,忽然身后又扑来一股迅猛的能量! 一道蓝影掠过他的脸颊,穿过城门,正面迎向黑影,于半空中硬生生地挡住了对方的行动! 陈廉定神再看的时候,只见闻人瑕手持着蓝缨枪,枪头堪堪抵在了对面的黑甲黑盔修士。 一蓝一黑对峙,一股磅礴凶猛的威能自两人的周遭漫起,几乎照亮了城门口! “硬茬子!” 闻人瑕抬起另一只手,咬破了手指,洒出的鲜血落在了蓝缨枪之上。 顷刻间,蓝缨枪的光芒暴涨了一大截,随着闻人瑕一声低吼,将对方击得往后飞退! “快关门!” 闻人瑕纵身折返,同时朝着陈廉喊道。 陈廉不再犹豫,连忙落马,要把城门推回去。 当城门只留一道缝隙的时候,闻人瑕也闪了进来,联合陈廉闭上城门,重新抬起门栓落进了门框凹槽里! “呼!” 陈廉长舒一口气。 而这时,那些守城门的卫兵也赶了过来。 “擂鼓鸣金!马上应敌!” 闻人瑕喊道,然后扭头看了眼陈廉,沉声道:“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再敢胡来,别怪我的枪头无情!” 随即,她又指示两个卫兵盯住陈廉,就匆匆地上城墙指挥了。 陈廉也只能老实了。 相比现在跑出去自寻死路,闻人瑕起码不会直接爆自己的头。 …… 这一夜,泰安城又是一个不眠夜。 全城的卫兵官差以及大小官员都紧急上岗。 原先全城搜捕曹欣荣的行动也暂时中断,大部分兵力都集结到了西城门附近,抵御这支趁夜偷袭的叛军! 但万幸,发现得及时,而且这支叛军也没有死磕的意思,发现偷袭不成后,象征性地冲了一波,就撤回到远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安营扎寨。 全城也再次进入了战备戒严状态。 闻人瑕布置完了守卫的任务后,仍然不忘挤出人手搜捕潜逃的曹欣荣。 她甚至怀疑这跟上次黄天秀那一波阴谋一样,曹欣荣和叛军商量好了里应外合。 然而,卫兵几乎把城内城外都找了一圈,却都没发现曹欣荣的踪迹。 “怪了,这曹欣荣难不成还会遁地之术?”熊海涛的眼球充斥着血丝,忿然道:“或者周赤炎等人之前还在城底下挖了其他的密室暗道?” “都有可能,总之赶紧先将曹欣荣的画像和缉捕文书传去周围府州的卫所和官府吧。” 闻人瑕走在竹荫廊道中,气息森然,即便一夜未眠,但她的眼神依旧冷峻:“顺便再修书一封,火速送去京都的御龙台。” 熊海涛沉重地点点头。 他也是搜捕时才知道了曹欣荣在御龙台巡天司当过差。 虽然两年前已经辞官了,但现在曹欣荣涉嫌叛变通敌,无疑又得引发轩然大波! 不过熊海涛现在最在意可不是这件事,当下狞声道:“大人,我听人说,昨夜最先发现敌袭的是陈廉,而且当时他还打开了西城门……”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闻人瑕淡淡道。 “因为那小子一开始面对守城门的卫兵,自称是张守的部下。”熊海涛寒声道:“看样子,那小子已经恢复了记忆,昨夜本想趁乱打开城门迎接叛军的,幸好被大人您及时发现。” 闻人瑕摇摇头:“迎接叛军不至于,当时也是他关上了城门,依我看,他应该只是想逃出去。” “但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总之这小子已经留不得了,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人瑕沉默了片刻,道:“但本官总觉得他身上还藏着什么谜团,还知道许多事情,兴许在调查净土教这事上还能提供支援。” “大人,切莫养虎为患啊,他都已经杀害了张守!”熊海涛愤恨地道。 “此事,庞靖忠不是证实了嘛,是张守擅作主张要杀他在先。”闻人瑕冷冷道:“而且不排除是他发现了张守要对他不利,因此察觉了我们的意图,于是就想逃走。” 她知道张守杀陈廉是熊海涛指使的,但现在人都死了,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略微敲打一下即可。 熊海涛面色讪讪,但还是坚持主意:“即便不杀他,也不能再姑息了,这场戏,是该结束了。” 闻人瑕又琢磨了一会,道:“这样吧,先停了他的职务,就以调查的名义,将他禁足软禁了。” 熊海涛不满意,也只能同意。 在前面的廊道岔路口,他目送闻人瑕去了千户厅后,就拐道去了自己的百户厅。 正当他准备撰写陈廉的停职文书,忽然有卫兵敲门进来通报:“大人,巡检司的张仪求见。” “……让他进来吧。” 原本吕光耀被抓后,与吕光耀穿一条裤子的张仪也得倒霉。 但张仪会来事,一边偷偷给熊海涛塞钱,一边揭发了吕光耀的许多罪证,索性就先让他回去等着定夺处理了。 不一会,张仪屁颠颠地进来了,当场就干脆利落地给熊海涛跪下磕头了。 熊海涛靠在椅背上,拿着瓷盖磕着泡参茶的瓷碗,淡淡道:“还有什么事?” 张仪回道:“大人,卑职回去后又认真回忆了一番吕光耀的罪行,又想起了一件事。” “人都死了,还有个屁用。”熊海涛没好气道。 “大人,吕光耀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卑职觉得这个事,还是有些价值的。” “那你说说看吧。” 熊海涛温吞喝茶,漫不经心地听着张仪的讲述。 “吕光耀有一个庶子,名叫吕瀚,由于母亲曾是娼妓,素来不受吕光耀待见,日常里经常缺衣少食,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原本卑职也没拿他当一回事,直到有次与吕光耀吃酒醉了,吕光耀说此子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杀不得又养不得。” “卑职试探了一番,结果吕光耀来了一句,如果皇家有人追究起来,此子必死无疑,就怕到时候拖累了他全家!” “嗯?” 熊海涛吞下参茶,皱眉道:“这个吕瀚,和皇家有什么关联?” “卑职当时也十分好奇,只是吕光耀意识到失言后就不再提了。”张仪沉吟道:“但在两年前,吕光耀对吕瀚的态度莫名有了改变,不仅提高了他的待遇,还送他去了书院念书,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后来有次吕光耀在抱仙楼喝多了,卑职接他回府时,他趁着醉意说,或许不久之后他便能封侯拜相了。” “卑职揣着小心问他为何,他回答说吕瀚的身世可不一般,现在一文不值,他日必将贵不可言。” 张仪说完后,熊海涛就把茶碗放回到了桌案上,手指头也伏在桌案上敲击着。 综合上述的信息,他分析道:“这个吕瀚该不会不是吕光耀亲生的吧?” “卑职也是这么怀疑的。那吕光耀长得矮墩墩的,但吕瀚却生得气宇轩昂,并且修行的天赋很不错,入学院修神两年便成果斐然,若不是被耽搁了十几年,肯定非同凡响。”张仪附和道。 “有点意思。” 熊海涛嘟囔了两句,颔首道:“你带着我的腰牌去卫狱,将吕瀚带到我这里来。” “好嘞,对了,大人,我这职务什么时候可以……” “等风声过去了就给你官复原职。” “不是,大人,卑职是这么想的。” 张仪信誓旦旦地道:“卑职飘零半生,寻觅明主而不可得,直至遇见大人您,愿大人不弃,还望收卑职为步卒,早晚执鞭随蹬,死亦甘心!” 熊海涛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刚死了一个狗腿子,又凑上来一个,还都是姓张,这算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 乱世中 第三十一章 摊牌了,不装了,我是反贼! 此刻的吕瀚已然不复平日里的文质彬彬。 蓬头垢面,气质颓败,眼中散失了光彩。 当他被带到熊海涛的面前后,略微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请大人明鉴,晚生真没有参与吕光耀违法乱纪之事,这点张巡检也可作证。” 熊海涛看了他两眼,忽然给张仪递了个眼神。 张仪会意,立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吕瀚坐下来:“吕公子,莫要紧张,卑职此次过来,就是为您向熊百户求情的。” 吕瀚将信将疑,屁股小心翼翼地挨到了椅上,依旧如同受惊的鹌鹑。 “吕光耀已死的事,你知道了吧?”熊海涛问道。 吕瀚轻轻点头。 “看你似乎一点悲色都没有。”熊海涛冷笑。 吕瀚欠身拱手道:“身为人子,听闻这噩耗,理当伤感,只是晚生饱读圣贤书,深知君父先后的道理。吕光耀勾结反贼、出卖社稷,晚生若是再为他尽孝道,实在有悖于良知。” “有点意思。”熊海涛来了点兴致,追问道:“那你还知道吕光耀哪些枉法之事?” 吕瀚摇摇头:“虽有血缘关系,但吕光耀一向视晚生为敝履,这十几年来,连上桌与他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知道他平时的隐秘。” “但我听说,最近这两年吕光耀忽然待你挺好的,还送你去书院进修。” “是有这回事,但晚生并不觉得他是良心发现,反而很可能别有所图!” 吕瀚倒是清醒,沉吟道:“晚生觉得吕光耀忽然转变态度,应该是与晚生的授业恩师曹欣荣曹大家有关,那时晚生能进书院,还是曹老师上门钦点的。” “那曹欣荣的来历,你也是知道的咯?” “知道,曾在御龙台巡天司当过巡天卫。” “那你知不知道曹欣荣也勾结反贼的事?” “……” 吕瀚的脸色先是迷惘错愕,随即屁股像被针扎似的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恐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曹老师怎么会这么做呢,他本是御前的近臣啊!” “净土教起事之后,被策反的官员还少了?”熊海涛哂笑道:“而且基本可以确认,吕光耀就是被曹欣荣以梦魇之术给杀死的!” 相比吕光耀的死,吕瀚无疑更关心曹欣荣,疾声道:“那曹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熊海涛没回答,哼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吕光耀的事或许扯不到你头上,但曹欣荣的事排查下来,你基本会被认作是同党,必然死路一条!” 吕瀚一时间面无人色,身子打筛子般地战栗了一会,悲愤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这一生诸多的不幸降临在我头上。”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接下来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熊海涛隐隐觉得吕瀚的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吕光耀当真是你的生父?” 吕瀚这次没有犹豫太久就摇了摇头。 熊海涛和张仪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吕光耀果然是喜当爹啊! “实情到底如何?从实招来!” “这个事,我是直到两年前,曹老师收我为徒时才知道的。”吕瀚惨然一笑:“在这之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我是吕光耀与娼妓一夜风流后的孽种。后来曹老师告诉我,这其实都是吕光耀故意放出来的风声,目的是要遮掩我的身世。” “曹欣荣怎么知道的?那你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曹老师说他认识我的亲生父母,找我找了许久。”吕瀚嚅嗫道:“而我的亲生父母,他没说,只说在我刚出生时牵涉大案,全家被抄。” 熊海涛咂咂嘴。 只觉得这小子是天煞孤星。 怎么跟谁扯在一块,谁都是作奸犯科。 “原来是案犯之后,难怪要给你包装成是下贱的出生,的确是遮掩的妙招。”熊海涛怀疑吕光耀之所以苛待吕瀚,也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或者在曝光后能方便切割关系。 然而,吕瀚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不是的,我的亲生父母并非案犯,曹老师说了,那案子至今没有盖棺定论,尚有转机。” “……那曹欣荣还交代了什么?”熊海涛耐着性子又问道。 吕瀚想了想,回道:“曹老师收我为徒时还给我了一个长命锁,说是我出生时曾戴过,如果我有一日遭遇不测,而且他也救不了我,就把长命锁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托人送去京都的御龙台。” “那长命锁呢?” “被我埋藏在曹老师庭院的槐树下。” “张仪。”熊海涛又向张仪递了个眼神。 张仪连忙兴冲冲地离去,准备去书院的那棵槐树下一探究竟。 接着,熊海涛又看了眼吕瀚,就叫来卫兵,将吕瀚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 “给他准备被褥,一日三餐都用点心,别为难他。”熊海涛特别叮嘱道。 结合吕光耀和曹欣荣这两年对待吕瀚的反常态度,尤其是吕光耀还说能从吕瀚的身上获得丰厚的回报,熊海涛觉得吕瀚的身世肯定藏着惊天的秘密,兴许对他也是偌大的机缘! 既然如此,就先善待一下。 聊完这档事,熊海涛就着实撰写文书,对陈廉处以软禁! “且再留你的狗命几天!” … 立下功勋又险些闯祸的陈廉,很快就收到了福报:让他搬去卫所里的独立小院居住。 只是这份“福报”却是耐人寻味! 这小院在卫所里被称为“思过院”,紧挨着卫狱,面积逼仄,陈设简陋,周围也全天驻守着卫兵。 事实上,住在这的,都是一些涉嫌违法乱纪的卫兵! 在陈廉看来,这相当于就是双规官员的留置屋。 “熊百户他们的恩赐,真叫人琢磨不透啊。” 陈廉站在屋子里,透过被铁栏封住的窗口,望着旁边的卫狱,喟然苦笑。 身后,庞靖忠和姜世生亦是一脸的愧疚不安。 他们哪里不明白,熊海涛是要禁锢陈廉,准备下手了! 一来,陈廉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了,是时候兔死狗烹了。 二来,陈廉杀了张守,熊海涛绝不会放过他的! “想来是熊百户为张守的事还在气头上,只要查明真相了,由千户大人调停,会没事的。” “对,我们再去找关系打点一下,无非是多花点钱消灾,再怎么说二哥你也是功臣嘛。” 两人安慰了两句,又转口问道:“话说你昨夜怎么忽然一个招呼不打就独自走了,听说还去了西城门?” “当然是想连夜跑路了。”陈廉苦笑道。 两人干笑道:“不至于吧,你只是误杀了张守,罪不至死……” “那么,谋反作乱,够不够死罪呢?” “……” 陈廉扭头回望着呆愣的两人,道:“你俩有心了,都到这节骨眼了,还编造谎言安抚我。” 姜世生讪笑道:“二哥,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哪有撒谎骗你啊……” 庞靖忠则面色震惊,紧紧盯着陈廉的清澈眼神,试探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陈廉轻轻点头:“大家都摊牌不装了吧,其实我就是净土教的反贼是吧。” 屋内久久的寂静。 以至于旁边卫狱传出的哀嚎声都传到了屋内。 但庞靖忠和姜世生只能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声。 他们其实早已猜到了这点,却又不敢深想或者试探。 因为一旦确认陈廉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陈廉就不再是他们的“结拜兄弟”了,而是要持刀相向的反贼! “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你为何又要主动说出来?” 两人悬心吊胆,述说着各自的疑问。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不重要了,主不主动说也不重要了。”陈廉只是轻轻一笑:“反正现在等着我的就是死路一条。” 杀了张守,跑路时又被逮了个正着,无论熊海涛还是闻人瑕,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这场戏,他们自然不会继续导演了。 再装傻充愣纯属浪费感情。 ------------ 乱世中 第三十二章 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想做好人 眼看两人不吱声,陈廉走到两人的面前,伸出双手分别拍了拍他俩的肩膀。 “说实话,这些日子跟你做兄弟挺愉快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甚至我想过,如果我因寒毒或者制敌而死掉的话,还能以这个假身份了却此生,不至于等到撕破脸的那一天。” 陈廉苦笑道:“但戏归戏,终归要面对现实的,你们是兵,我是贼,注定是你死我活。” 庞靖忠和姜世生顿时无比动容,却又无语凝噎。 其实这个想法,他俩也曾有过。 让陈廉在这场戏中死去,总好过戏终人散情不在。 “最后,我想问你俩一个问题,这些日子,哪怕有那么一刻,你们真有当我是兄弟吗?”陈廉认真问道。 这次,姜世生想也不想地点头,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有,有的,在我们心里面,其实早已将你视作亲兄弟了。” 庞靖忠则紧咬着牙关,双目不禁红了。 一个月前的夜里,在净土教的据点,他们三人被闻人瑕“乱点兄弟谱”。 起初,庞靖忠是抗拒这段关系的,但为了破案只能虚与委蛇,每天面对陈廉假装热情和关心。 但可能是“日久生情”的缘故,也可能是陈廉的为人真的不错,他和姜世生逐渐放下了戒备。 尤其是最近几天,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更是让庞靖忠几度惘然。 他开始陷入了理智和感情的矛盾挣扎中。 他明明清楚,不该对这个反贼留有任何情谊,但那颗肉长的心实在压抑不住这份兄弟情。 否则,在烽火台上,当张守砍向陈廉的那一刀时,他又为什么会拼命阻挡。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好尽忠职守,不必有良心亏欠。” 陈廉会心一笑:“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但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想做一个好人,这样便能堂堂正正地跟你俩做一回兄弟了。” “二哥!” “二弟!” 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抬起手,搭住了彼此的肩膀。 眼看情到浓时,陈廉趁机提出了一个要求:“在我临死前,还能不能帮我做两件事。” “别说两件,两百件都没问题……呃。”姜世生刚拍着胸脯保证,但转念想到他们连陈廉的生死都决定不了,又能帮什么忙呢。 “小事一桩,不会让你们难做的。”陈廉低声道:“帮我去书院找孙英,如果能联系上赵白最好,跟他们说一说我如今的处境,不必有隐瞒的。”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眼神流露出疑惑。 想不明白陈廉为何还要跟那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难不成这两个人有本事能保住陈廉的性命? 但貌似不能吧。 毕竟陈廉的反贼身份确凿无误。 这世上能赦免陈廉罪名的,恐怕只有皇帝。 但既然陈廉说了,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好,我现在便赶去书院。”姜世生满口答应。 “第二件事呢?”庞靖忠又问道。 陈廉道:“能帮我找到何怜香的那个婢女颜钰么,我想再见一见她,越快越好。” 他现在被关进来,按理说要被搜身检查的,但估计是熊海涛等人忙着应对叛军,没有顾及到这些细节,或许他们也没想到陈廉的身上揣着一些特殊的物件。 为避免山河盘被发现,陈廉就想赶紧找来颜钰,将东西托付给她。 庞靖忠和姜世生心想这小子倒是挺痴情的,危在旦夕了,还想着见一见这位“初恋”。 “可以,我来想办法,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暂时没了,不过……”陈廉苦笑道:“你们替我跑腿,不怕被发现遭牵连么?” “我们救不了你,只能替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了,只求一个心安。”庞靖忠郑重道。 姜世生叹道:“虽然你做过反贼,但这年头的反贼有几个不是被逼的呢,我们都知道你人挺好的,值得我们这么做。” 陈廉悠悠一叹:“是啊,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但貌似没机会了。” 但,没机会做好人,不代表没机会活下来。 当前唯一的机会就是赵白和孙英姿! 孙英姿是前任太子的遗孤,即便不是皇太孙,那也是“皇太妹”。 赵白则做过太子侍读,关系直通京都朝堂。 系统让自己去跟孙英姿说,自己通过《蠢猪法诀》里的意念,看到了前任太子当年的风采。现在看来,就是要让孙英姿和赵白知道,自己能够契合太子的意念! 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没准赵白和孙英姿会看在这点上,出手搭救自己! 系统不也暗示了嘛,赵白接下来很可能会东山再起! 连带着,孙英姿也可能重新回归皇室! “但愿,自己这次押注能押准!” “但如果押注失败,还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廉这般打算着,等庞靖忠和姜世生走了后,就从怀里掏出了山河盘! 之前情况紧急,他通过炎煌兽匆匆连接了山河盘,只是把曹欣荣的尸体给丢了进去。 现在有了空闲,正好研究一下此物。 如果接下来还是难逃厄运,那自己便躲进山河盘里,然后再让颜钰带着自己开启第二波跑路行动。 现在先研究一下山河盘的具体操作原理。 一念及此,陈廉当即进入脑海中,驾驭着炎煌兽,跃出身体,扑向了山河盘…… 元神进入山河盘的小世界里。 当陈廉尚未睁开眼时,就感到了一股清风迎面拂来,舒适惬意。 抬起眼皮,一幅蔚为壮观的山河景色映入了眼帘。 而他正立于一座最高的山巅之上,得以肆意俯瞰。 还没来得及环顾,屁股下的炎煌兽就撒欢般地奔跑了起来,化作一道火光驰骋在山川之中。 陈廉能感受到炎煌兽此刻的欢喜和雀跃。 似乎,这片小世界的灵气竟异常的充沛。 也或许,炎煌兽回归到了熟悉的环境:上古时代的环境! 根据前身留下的世界观,如今的大秦王朝正处于灵气衰竭的时期。 有传说,上古时代的灵气相当充盈,因此修行文明相比现在也更加繁盛。 后来上古封神之战,不知何故,让世间的灵气开始流失。 最终,获胜的那一方人族帝皇,率着子民飞升去了上界。 修行的理论典籍倒是留下了,但由于直系传承中断,加上灵气衰退,使得修行的水平从高武落到了中武。 而且能企及“中武水平”的修行者也愈发稀少。 修行者们只能尽力收集上古时期的典籍法宝,试图从中感知上古修行者的意念。 “这山河盘是上古遗物,此方天地,或许就是封存下来的上古世界。” 陈廉暗暗揣测着,心头不由振奋。 因为他也能感觉到自身的元神在这片天地里相当舒服。 如果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也在此修行的话,想必会有丰厚的收获。 难怪黄天秀和曹欣荣的修为那么高,持有了山河盘,元神乃至身体置于其中修行,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了,话说曹欣荣的尸体被扔在哪里了?” 陈廉念头一动。 底下的炎煌兽也动了动鼻息,在山川中穿梭了一会,最终落到了一处山坳中。 山坳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壮观的祭坛,由黑石筑造,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刻,在祭坛上,正躺着一个人。 就是曹欣荣! 陈廉驾着炎煌兽飘到了祭坛上,正想查看一下尸体,忽然祭坛上镌刻的那些纹路瞬间都亮了起来。 下一刻,一股信息莫名的出现在陈廉的元神中。 大约就是这座祭坛的“操作说明”。 只要将猎物放在祭坛上,虔诚祷告,便能获得天降福泽。 如今曹欣荣死了,自己的元神与山河盘建立起了联系,同时也执掌了这座祭坛! “原来这老登的修为,除了这片天地的灵气,还源自于这座祭坛!” “有了这些顶尖资源的辅助,真就是连猪都能修行有成!” 陈廉了然之后,就尝试着想把曹欣荣献祭了,看看能兑换出什么宝贝。 结果就在这时,曹欣荣居然坐了起来,又“活”了! ------------ 乱世中 第三十三章 这一波,系统在大气层 准确地说,是曹欣荣元神也出窍了! 看着那曹欣荣的魂魄从肉身上悬浮起来,陈廉微微一怔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差点忘了,元神修士哪怕肉体毁了,元神依旧能保留下来,只是在世间飘荡久了,被风吹日晒几下,往往不多久就会湮灭!” 陈廉当即就要驱使炎煌兽扑上去,再让曹欣荣来个魂飞魄散! “求求你!别再杀我了!” 曹欣荣慌忙大叫,还跪在了祭坛上,磕头求饶。 别说他现在灵魂受创严重,即便是圆满状态,遇到作为上古至高神兽的炎煌兽,都得被烧得透透的。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陈廉哂笑道:“要不你恢复成那样子,我杀你能更解气些。” “阁下已让本座身死道消,难道还不解气嘛。”曹欣荣悲愤道。 “只要不损害我的利益,我平时待人都很和善,可一旦翻脸,我就会把事情给做绝了。”陈廉冷声道。 “阁下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但,真的不能再给本座一个机会吗?”曹欣荣哪还有半点威风的派头。 “那你杀我之时可曾给过我机会?”陈廉反问道。 曹欣荣想了想,打商量道:“如果说,我能提供给阁下一个重要的情报,阁下能否网开一面?” “那得看你的情报价值有多大了。”陈廉暂时收敛了杀机。 其实,他也有一些疑问想要找曹欣荣问个明白。 比如,曹欣荣为何要杀死吕光耀。 按理说,吕光耀不是净土教的人,只是被何怜香以色引诱,泄露了军务情报。 人已被抓伏法了,迟早都是死,何必多此一举呢? 因此,陈廉有理由怀疑,吕光耀还知道了一些秘密! “你杀吕光耀的目的是什么?”陈廉径直问道。 “灭口!”曹欣荣很光棍地回道:“这是为了保护吕瀚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出来。” “吕瀚?”陈廉皱皱眉:“等等,那小子的真实身份不就是吕光耀的妾身庶子嘛。” “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身份罢了。”曹欣荣怅然一笑:“如今我已身死道消,元神存灭尽在阁下的掌握中,索性都坦白了吧,吕瀚身上流的其实是皇室血脉!” 陈廉不由动容,凝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八年前,太子因忤逆圣上被赐死,当时他膝下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那时我还在御龙台巡天司当差,曾蒙受过太子的恩德,于是冒险救下了这个婴儿。” 曹欣荣缓缓说道:“这婴儿留在京都太危险了,于是我便赶到泰安城,找到旧识吕光耀,托他帮忙抚养孩子,并伪造了身世,也就是如今的吕瀚!” 陈廉顿时凌乱了,想起意念世界中,赵白曾提过太子妃当时怀的是龙凤胎。 女孩是孙英姿。 那男孩难道就是……吕瀚?! “吕瀚是前太子的遗孤……那你当时救他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婴?” “阁下怎么知道吕瀚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曹欣荣微微诧异,但看陈廉不语,就继续道:“不错,当时太子妃生出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太子府被抄时,我无法同时救走两个,为延续太子血脉,只能单独带走了吕瀚。” “但赵白后来及时赶到,救下了那女婴,还以自己和闫文清的官职作为交换,方才求得圣上开恩,让赵白带着那丫头去龙兴县,长大后去看守祖先陵墓,算作替父赎罪。” “赵白为避嫌,虽然收了那丫头为徒,却不敢带在身边,偶尔那丫头来泰安城找他,也得戴上【百态相】面具来乔装易容。其实,谁会在意一个被废黜的皇家女娃呢。” 曹欣荣讥诮一笑:“那个赵白着实愚钝,我曾劝他许多次,让他将精力投注在吕瀚的身上,悉心栽培,这才是报效太子的上策。然而他偏偏冥顽不灵,或者是贪生怕死,宁可哗众取宠搞什么邸报,也不肯关照一下吕瀚。” 这一刻,陈廉的心态炸裂了。 不对,应该是元神裂开了! 孙英姿的身世之谜被彻底揭开,他倒是没有太多的震惊。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原来那个吕瀚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太孙! 淦! 系统怎么一早不说呢! 那天刚到浩典阁的时候,就应该在【禄】或【喜】的机缘里提醒自己跟吕瀚交好的。 难道说,系统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跪舔吕瀚,都没希望获得吕瀚的交情? 想起吕瀚那张傲慢的嘴脸,陈廉觉得系统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舔狗总是不得好死的,还不如冲一波皇太妹孙英姿。 蓦地,陈廉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之前十八年也没见你关照吕瀚,任他遭受轻贱苛待,为何两年前辞官来到书院,还收他为徒?” “因为朝中出现了变数,自上到下,许多人都想迎回前太子的血脉,继承国本!”曹欣荣回道:“此事牵扯颇多,三言两语说不完,只能解释为当今圣上迟迟没有册立新太子,眼看朝堂动荡,便想找前太子的遗孤回去。” 如此说来,看来系统这一波真的在大气层上。 前太子极有可能被翻案,那么赵白也大概率会被重新启用! 只要自己抱紧赵白的大腿,便能在官途上寻到一座大靠山! 转念一想,陈廉又冷笑道:“所以你一看时机成熟,就又冒出来收下这便宜徒弟了,你这奇货可居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他怀疑曹欣荣一开始救下襁褓中的吕瀚,就是抱着政治投机的心思。 只要吕瀚能被皇帝承认并找回去,那么曹欣荣就能获得巨大的回报! 而曹欣荣之所以杀了吕光耀,其实就是怕吕光耀泄密后,这份功劳会拱手让人。 曹欣荣也不反驳,黯然道:“总之,如今机关算尽终成空,这份偌大的机缘与本座是无缘了。但如果阁下肯在此时助吕瀚一臂之力,不久后,必能攀高附贵、一步登天!” 陈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与吕瀚之间闹出了过节?” “知道,但仅是小事,阁下也是公事公办。”曹欣荣提议道:“不妨让本座以元神去与吕瀚沟通,让他摒弃前嫌,接下来好好倚重阁下您。” 顿了顿,他又道:“阁下拥有这只上古神兽,如今又掌控了山河盘,假以时日,修为上必能大成。吕瀚若是能重登大宝,考虑到他毫无根基,阁下在吕瀚的麾下必能大放异彩。” 不得不说,曹欣荣还是很鸡贼的,想利用充当和事佬的机会,让陈廉放过他。 但他的设想也确实很周到。 只要吕瀚被明确为皇室继承人,就需要组建自己的团队人马,凭自己的本事肯定能得到重用。 可现在已经不是本事的问题了。 陈廉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 尤其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一场围绕自己的阴谋戏码。 之前闹出了这样的过节,一旦吕瀚翻身逆袭上位,肯定要报复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包括自己! 哪怕暂时不会,但只要他地位稳固了,照样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一刻,陈廉觉得自己的面前,遍布的全是死路! 一时间心乱如麻,陈廉索性先将这天大的秘密抛诸脑后,转口道:“既然你已经要辅佐吕瀚继承前太子的衣钵了,为何要加入净土教?” “本座非净土教的人士,只是与黄天秀通过山河盘的联系有些交情,这次与阁下交恶,也是想还他一份人情。”曹欣荣解释道。 陈廉道:“我听说,山河盘一共有九块,其余七块呢?” “分散在天下各处,但除了黄天秀,其余七位持有者,本座不认识也不熟悉,只知道其中有两人分别是佛门和道家的人。” “那你们都是如何联络的?” “元神站上祭坛中央说话,其余人都会收到,但愿不愿意回答就不好说了,那些人都藏得挺深的。” “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们吗?” “不能了,这片山河世界的主人已是阁下了。” 陈廉看了看祭坛,准备回头试试,随即又看了眼曹欣荣:“如果你一直留在这个盘中世界会怎样?” “能多存活一些时日,好歹这里的灵气充裕,但时间久了,一样会渐渐消弭。”曹欣荣再次叩首:“所以还望阁下能开恩,给本座一个寄生重活的机会。” 等于他是想夺舍重生。 “那得看你后面的表现了。”陈廉决定先留着这家伙,无论修行的问题还是朝堂的情况,都可以咨询。 但元神可以留,至于曹欣荣的躯体……陈廉心念一动,就操控祭坛将尸体给炼化了。 “你曾要置我于死地,现在算是勉强两清了。” 曹欣荣看到自己尸骨无存,表情难看之极,却不敢有半点微词。 随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在祭坛中转化成三颗金色圆珠。 这自然不是舍利。 而是淬体金身丹! ------------ 乱世中 第三十四章 遇事不决问系统 淬体金身丹,一粒可抵五年修行。 陈廉想去拾起淬体金身丹,却捡了个空。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以元神状态进入山河盘。 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淬体金身丹服用了。 对于初级的修体者,这就是梦寐以求的神药。 像陈廉正处于养精蓄气阶段,想跃升到脱皮换骨阶段,唯有淬体。 淬体的方式有几种。 最普遍的就是自己勤学苦练,慢慢打磨皮肉骨骼,而且还得看身体的天赋。 像庞靖忠走的就是这条路子,数年如一日的苦修才晋升到了这境界。 这里面,除了他的毅力惊人,还得益于他太穷了。 因为但凡有些钱的修体者,大可以直接购买淬体药作为辅助。 差点的淬体药,可以提高淬体的效率。 好点的淬体药,直接就能在瞬间破境! 据说那个张守,就是靠着熊海涛的资助,泡了淬体药液后就原地升级了。 之前陈廉分了一大笔钱给庞靖忠和姜世生,大家就商量着挤出一部分去购买淬体药。 当时他们就提到过淬体金身丹,市面上效果最好的淬体药,同时也是最贵的。 五千两是不少,但估计只能买到一粒,甚至可能有价无市。 因为效果太好了,往往还在炼丹炉里就被那些大人物预定了。 还有些黄牛党会囤货,然后炒出天价,像极了前世的茅台营销。 现在有了这三颗,不亚于万两黄金! 但陈廉仍旧不太满意,质问曹欣荣:“你一个大修士的身体,就炼化出这么点?” 曹欣荣悲愤至极。 这三颗淬体丹可是他拿命换来的,这小子还挑三拣四的嫌弃上了! 但受制于人,他只能耐着脾气解释道:“我的身体天赋很一般,因此祭坛以我的躯体炼化,只能转化成这些了,若是阁下想获得更好的修体丹药,就只能想办法击杀修体的大修士了。” 陈廉翻了个白眼,这讲了跟没讲一样,自己要是有这本事,还修个屁的体。 “或者,阁下也可以击杀妖族,回报会丰厚得多。”曹欣荣补充道:“毕竟妖族的身体天赋普遍超越人族,而且天赋还各式各样,我之前在巡天司当差,主要负责缉杀妖族,也是尝到过好处的,只可惜我当时已经年迈,诸般好处无法消受。” 陈廉心里一动。 这提议倒是不错。 只可惜现在妖族难觅。 上古时代,妖族倒是曾经在世间遍布。 直到人族在炎始帝等帝王的率领下崛起,将妖族斩杀大半。 剩余的妖族则撤去了北荒之地,建立起了妖庭,时不时的侵犯大秦边境。 “想寻妖族,只能去北境,至于大秦境内,妖族已近乎绝迹了,因此我在巡天司里也无所事事,否则我也不会辞官来找吕瀚了。”曹欣荣叹道。 又说到吕瀚,陈廉便询问道:“我再问你,这世上现在还有几人知道吕瀚的身世?” “吕光耀一死,这世上唯有本座……呃。”曹欣荣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挂了,又改口道:“世上现在唯有赵白和闫文清知道了。” “吕瀚自己也不知道?” “他要知道的话早藏不住了。”曹欣荣道:“我只给了他一个长命锁,让他在情况危急时,将长命锁一分为二,一半送去御龙台。” 原来,那个长命锁就是吕瀚认祖归宗的信物。 陈廉心里了然,嘴上追问道:“那朝廷到时候派人来接吕瀚,还会怎样给吕瀚验明正身?” “滴血认骨。”曹欣荣回道:“只要让吕瀚往前太子的遗骨上滴落血水,若是能融进去,那血脉就核实无疑了。” 陈廉沉吟道:“好,我知道了。” “阁下动心了吧,本座向你保证,只要你肯放本座一马,必会向吕瀚说情,让他提拔重用你。”曹欣荣继续鼓动。 陈廉置若罔闻,驾驭炎煌兽离开了山河盘小世界。 回归身体后,陈廉便通过意识从山河盘里抽取出一颗淬体金身丹。 吞服之后,他便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催动丹田气海消化丹药的效力。 很快的,他便感觉身体的皮肤一寸寸的紧绷起来,然后肤色开始变得黯淡,渐渐冒出了皱纹,呈现衰败之象。 而皮肤之下的血管里,正有热流不断弥漫出来,不断冲刷着全身表皮,像是一波波水流,不断洗涤着。 这便是脱皮的过程! 这个过程,修体者的皮肤会类似一些动物换皮,将陈旧的皮肤褪去,取而代之的新肌肤,将更坚韧充实。 与此同时,自血管冒出的另一股暖流正渗入进骨骼。 虽然不会真的换骨,却可以令骨骼变得更刚硬! 整个脱皮换骨的过程谈不上痛苦,只是有些酥痒。 当陈廉再度睁开眼时,窗口外的天已经很黑了。 等他点燃了油灯,再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层死皮覆盖了。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些死皮搓掉,然后丢进了山河盘里。 再屈指一弹皮肤,呈现细腻光泽有弹性。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全新的皮肤和骨骼,比起原先的强了一大截! “如此一来,无论修神还是修体,我都来到了第二个阶段!” 然而,陈廉这次没有多少欣喜。 因为光凭这些修为不足以保障他的性命安全。 现在跑是跑不了了,想要活下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获得赦免。 但这近乎是痴人说梦。 大秦律,只要谋反,那就是死罪,还要连坐或株连! 而赦免谋反罪的权力,只在皇帝的手里。 连内阁大臣也仅有上报请示的资格。 理论上是绝无可能获得赦免的。 但现在自己和皇帝之间有了一个纽带,哦,是两个纽带:吕瀚和孙英姿! 只要推动前太子的这对子女回归皇家,自己再抱紧他们的大腿,或许就有机会。 只是,吕瀚的大腿,是不能轻易抱的。 而这小子也不会想让自己抱大腿,甚至恨不得踩在地上碾死! “所以该怎么办呢?” 遇事不决,只能问系统了。 在屋里躺了许久,等到外面传来了代表子时的打更声。 陈廉没有浪费一秒,立刻刷新了机缘系统。 ------------ 乱世中 第三十五章 与其不破不灭,不如破而后立 【思过院机缘】 【福:再次翻阅《蠢猪法诀》第七篇{星空观想法},尝试契合前太子的意念,可壮大元神】 【禄:将长命锁交给闻人瑕送达京都御龙台,揭示吕瀚的皇太孙身份,事成后可暂时因功免去死刑】 【寿:吕瀚恢复皇太孙的身份后,虽暂时不会报复宿主,但迟早还是会下毒手,请慎重权衡】 【喜:无】 【财:无】 陈廉逐个浏览。 首先是【福】机缘。 上次他进入了前太子的意念小世界,得知了一段皇家辛秘之后,由于面临曹欣荣的袭杀就急着脱离了,却是没来得及尝试契合这一缕意念。 现在系统让自己尝试契合,提示只要契合成功,便能壮大元神。 壮大元神的好处,他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他元神出窍,别说大白天了,就是晚上,也要注意规避风吹。 想要无所顾忌地夜游,就得壮大元神。 而这便是修神的第三阶段,夜游! 正好,《蠢猪法诀》还带在身上,抓紧时间挖掘这个机缘。 不过陈廉没急着付诸实践,转而研究起了【禄】和【寿】。 无疑,系统现在刷出的机缘,是根据自己转回反贼身份的现状。 想要再“恢复”公职,只能寄希望于协助吕瀚恢复皇太孙的身份。 和曹欣荣的爆料差不多,只要将长命锁送到京都,皇帝就会派人来寻回吕瀚,进而册立吕瀚为新的储君! 届时,自己自然也是功不可没,求个赦免机会想来也不是难事。 但【寿】机缘也提醒了,等到吕瀚大权在握之后,依旧会清算自己! 所以依旧还是死缓的结局! “难道任凭自己如何运作,都注定死路一条嘛!” 这一刻,陈廉的内心涌起了强烈的不甘和愤慨。 从穿越醒来后,自己的命运就一直被人拿捏在手里,犹如一把刀子,任凭执刀人驱使! 用完了,自己这把刀子就要被销毁! 凭什么! 凭什么这群人高高在上,生死予夺? “反正必死之局了,不如再搏一搏,当一回执刀人!” 陈廉下定了决心。 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思路。 渐渐地,一个荒诞大胆的想法萌生了出来。 接着,他再次掏出了山河盘。 这次他没有再元神出窍,而是直接以意念,连通了山河盘中的小世界。 他仿佛成了这个世界的天神,山河的每一寸地域都尽收眼底。 锁定了祭坛位置后,他又唤出了曹欣荣的元神。 “我问你,梦魇之术该如何修炼?”陈廉径直问道。 曹欣荣诧异道:“阁下确定想修行此术?” “你就说能不能教吧。” “自然是能教的,但就怕阁下您学起来不容易。” 曹欣荣干笑道:“要修行此术,首先要掌握夜游。” 就这个硬性条件足以劝退九成以上的修神者。 然而陈廉不以为忤,追问道:“等掌握了夜游的本事之后呢?” “那剩下的便容易了,尤其是对于阁下您。”曹欣荣科普道:“当元神能够随意夜游时,那就说明元神已经很稳固了,这时候就可以轻易地靠近目标者。” “只要目标者在睡觉,元神便可尝试渗入目标者的意念里,睡时的意念即是梦境世界,这就跟渗入典籍法宝里的意念世界一个原理,因此也需要感知并解析目标者的意念。” 听到曹欣荣的上述教程,陈廉当即怦然心跳,试探道:“你说的是正常步骤,而我还需要走这个步骤?” “阁下自然是不需要了。”曹欣荣苦笑道:“阁下拥有那只上古神兽的元神,可以无视意念的壁垒,进退自如。” “换句话说,只要我掌握了夜游,就能随意潜入他人的梦境里了!”陈廉哂笑道:“接下来就可以在梦境里杀死对方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我肯定会说想得太简单了,但阁下您却是可以直接做到的。”曹欣荣意味深长地说道。 接着,曹欣荣进一步的阐述了梦魇之术的原理。 入梦之后,想在梦里杀死目标者,一般来说还需要费一些手段。 最普遍的手段,就是塑造出一个噩梦的场景,让目标者在这个恐怖的场景里被杀死。 但这需要目标者的元神相对较弱。 也需要施法者的修为足够高,做到一念化象! “举个例子,我之前以梦魇之术杀死吕光耀,就是知道他酷爱狎妓却惧怕脏病,于是在他的梦境里幻化出青楼的景象,一开始让他沉沦欢愉,后面一步步操控梦境衍变,让他感染上脏病,在极端的痛苦折磨中惨死。” 在梦境里死亡,就相当于元神死了,那么这个人也就是死了! “但阁下您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您的那只神兽拥有焚尽一切的神威,只要潜入目标者的梦境里,释放火焰,就能活生生的将目标者的元神焚毁!” 曹欣荣不失时机的恭维道,接着话锋一转:“但说回来,阁下必须得先学会夜游,正好我知道许多壮大元神的修行诀窍,接下来尽可以倾囊相授,只是也请阁下帮忙物色可供我附身的活体,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在他看来,想要壮大元神、学会夜游,以陈廉的情况根本没可能。 光是相关的典籍,都收藏在浩典阁的高层,陈廉连借阅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趁机提出了这个交易方案,也相信陈廉很可能会同意。 然而,陈廉只是撂下一句“我知道了”,就撤回了意念。 曹欣荣原地傻眼。 你小子把我撩拨得心神荡漾,就这样没了? 那感觉,就好像娼妓在客人面前努力的卖弄风姿,正盼着客人睡自己,结果客人来了一句我好了。 太无良无德无节操了啊啊啊啊啊! 陈廉才不理睬曹欣荣被“始乱终弃”的感受,收回山河盘之后,就拿出了《蠢猪法诀》,再次翻到了第七篇,{星空观想法}。 一番操作,他的元神驾驭着炎煌兽再次进入了前太子留下的那一缕意念世界里。 场景依旧是京都的那座烽火台上。 此时,赵白已经趴在小几上睡过去了,旁边还有几壶空酒瓶。 前太子则依旧坐在小几前,拿着毛笔在撰写着《蠢猪法诀》。 “摒除杂念,观星入定,从而感应星辰之力,捕捉星光轨迹,再将星光引入体内,形成周天循环……” “当元神出窍时,便可与星辰共鸣,促使元神化形,直至凌空于九霄云外,遨游星海,感悟宇宙法则……” 前太子将观想星空淬炼元神的步骤和心得,一字一句地落在纸上。 写完这一段后,前太子又仰头望了眼浩瀚星海,喃喃道:“宇宙无边无垠,区区凡人的元神,穷极一生,能感悟到的法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除非有法子能让元神不破不灭。然而连星辰都有毁灭之期,想让元神不破不灭,怕只是痴心妄想。” 当前太子抒发完这段感悟之后,画面就定格住了。 这是到了陈廉能否契合这段意念、进而解锁技能的时刻了。 前太子在意念中留下的这道题,大意就是该如何让元神实现不破不灭。 陈廉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星空,慢慢品味,细细斟酌。 许久后,他忽然想起前世研究天文时看过的一段科学理论! “哪怕星球终有破灭的时期,但留下的尘埃和碎片,也可能会在引力的作用下重新凝结,再次组成全新的星球。” “同理,与其去追求元神的不破不灭,倒不如顺其自然,转而寻找法子,让元神在破灭后能够重新凝聚。” 陈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再次活络了过来。 前太子也似乎茅塞顿开了一样,猛然一拍几案,道:“是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不破不灭的,但是,我们可以尝试做到破而后立。前面那么多的朝代灭亡后,不都被全新的王朝取代嘛。” 顿了顿,前太子露出了忧虑之色:“那我大秦,是否也终有灭亡的那一日呢?” 这时,坐在对面的赵白也被惊醒了,茫然地抬头瞅了眼前太子,醉醺醺嘟囔道:“殿下,您刚刚是说大秦亡了?我才睡多久,怎么就亡了呢?” “……” 最后看了眼星空下的这对君臣,陈廉离开了意念小世界。 但这次他没有急着回归身体,而是在屋子里滞留了一会,接着穿越墙壁来到了院中。 此时夜风徐徐。 陈廉驾驭炎煌兽漫步在风中,这次竟是安然无恙,而且沐浴着星光,还让他的元神觉得异常舒适! 很明显,他成功契合了前太子的意念,让元神在瞬间壮大稳固了! 欣喜了一会,陈廉来到了卫狱的前面。 在夜幕中注视了一会,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凛冽杀机。 夜黑风高,正当杀人时! ------------ 乱世中 第三十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吕瀚也在享受着单人间的待遇。 而且相比思过院,这个单间牢房的条件反倒更不错。 有干净的被褥,一桶清水,还有每隔几个时辰就更换的便桶。 而且他刚进来,就有狱卒送来了“丰盛”的夜宵。 虽然只是一碗清水寿面,但已经比这两天吃的馊饭好太多了! 吕瀚吃得心满意足。 同时还心潮澎湃。 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机。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可以确定必然非同凡响! 或许自己就是某位王朝权贵流落在民间的子嗣。 否则这两年,吕光耀为何对自己一反常态呢。 还有曹欣荣的那些暗示,不无暗示着这点。 “若是能一朝翻身,我定要将那些欺辱过我的人尽数屠戮!这吕光耀死了倒也便宜了他,不过他的妻妾子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对了,还有那三个该死的卫兵!” 吕瀚的眼眸里尽是怨恨, 以及对至高权力的渴望。 幻想着自己一朝得志后的快意人生,吕瀚在舒怡中躺下入睡。 渐渐地,牢房内响起了酣眠声。 同时,吕瀚做起了一个梦。 梦中,他见到一群玄铁黑甲的骑兵,纵马来到他的面前后纷纷下跪问候,并称呼他为皇太孙,还说要接他回去继承大统。 他在迷惑中变得欣喜若狂,看着熊海涛等人毕恭毕敬的谄媚嘴脸,他意识到自己已从任人宰杀变作了手执刀刃的掌权者。 然后,他就从骑兵那抽出了一把刀,冲进了卫所的牢房里,对着吕光耀的遗孤家眷大开杀戒,甚至公然在牢房里奸淫了曾羞辱轻贱过他的吕光耀的妻女。 完成了这一波复仇,他心满意足的坐在尸体之上,然后让熊海涛将陈廉三人押到面前。 看着这三个打骂过自己的卫兵,他在思考着如何虐杀,五马分尸,凌迟刀刮,投进狗笼……一个个残忍的念头不断冒出来。 “既然要回京都,不如将你们三人当作牛马吧,一路鞭挞折磨,还得将我送上金銮大殿!” 吕瀚定下了主意,正要让人执行,忽然周围冒出了火光! 环顾了一下,不知为何,一团团火焰在周身出现,将他围困住了! “救驾,快救驾!”吕瀚张皇失措。 结果熊海涛等人已经消失在了火焰中。 在他的面前,仅剩下了一个人,陈廉! “陈廉,快救我!只要你救我脱困,我必定摒弃前嫌,给你封侯封爵。”吕瀚只能向陈廉求助。 陈廉的身影藏在火海中,唯有脸庞被火光照得鲜明,露出了微笑,道:“你想让我当牛做马送你上位,但我更想踩着你的尸体,步入这王朝的权力顶峰。” “皇太孙,请上路!” 陈廉一声喝,从火海里冲出来一头火焰怪兽,一张嘴,就将吕瀚吞噬殆尽! …… 短短两天,熊海涛的心路历程犹如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先是痛失了小舅子张守,接着,巡检张仪带来的情报,又让他大喜过望。 他非常坚信吕瀚的身世非同寻常,血脉极可能与朝堂权贵乃至皇家有关。 于是他先安顿好了吕瀚,并让人去曹欣荣的庭院寻找那个长命锁。 结果找了一夜,近乎还把那颗大槐树周围都掘地三尺了一遍,却毫无发现! “你确定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也没发现?”熊海涛沉着脸色质问张仪。 张仪苦着脸道:“大人,真的连旮旯角都挖过了,也没看见那所谓的长命锁。” 顿了顿,张仪迟疑道:“不过卑职在那颗槐树底下,似乎发现土地有被刚挖过的迹象。” 熊海涛猛的瞪大眼,思忖道:“莫非有人先我们一步取走了那长命锁?会是谁呢?” “这也是卑职费解的地方,主要当夜去过那庭院的人不少,除了曹欣荣,还有卫所的那些卫兵,书院的师生,对了,连浩典阁的守卫常以山他们也去过。”张仪列出了嫌疑对象。 “那长命锁是曹欣荣给吕瀚的,还交代吕瀚危急关头拿出来,又何必前后矛盾呢。”熊海涛逐一排除:“书院的师生和常以山他们也不过是去凑热闹的,谁脑袋被锄头开光了,大晚上去刨地。” “那就剩下您的那些部下了……” “最先抵达,最后离开的卫兵……又是他们仨!” 熊海涛一眯眼,就锁定了那“结拜三兄弟”,而且最大的嫌疑对象还是陈廉! “难不成又是这小反贼在搞鬼!走,老子亲自会会他,顺便修修他的骨头!” 熊海涛领着张仪就要去思过院,提前审讯陈廉。 结果刚出门,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上来,道:“大人,不好了。” “又哪里不好了!”熊海涛这两天的神经实在绷得太紧了。 “卫狱……那个吕瀚出事了!” “……去特娘的!” 当熊海涛赶到卫狱牢房的时候,看到吕瀚的惨状,心态再次炸裂了。 不过吕瀚没死。 但比死了也好不到哪去。 “我登基了!爱卿,快来给朕磕头!” “哈哈哈!这江山都是朕的,你们都是朕的牛马!” “你们快来舔朕的脚啊,谁要是舔得好,朕封谁做大官!” 吕瀚状若疯癫的手舞足蹈。 哦,不是状若,而是真的疯了。 看到熊海涛,吕瀚居然就扑上来,用手拢着熊海涛的脖子,作势要让人舔自己的脚。 熊海涛一脚把人踹翻,又骑上去抽了吕瀚几个耳光子。 “爱卿你要谋反不成!护驾!快护驾!” “护你奈奈!” 熊海涛却是停下手,眼看没抽醒吕瀚,只能颓然的站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熊海涛的声音冷得近乎结霜了。 “卑职今早放饭,他就这样了。”狱卒唉声叹气。 前两天刚死了一个,今早又疯了一个,这卫狱真是闹鬼了。 嗯,对了,不就是鬼在闹事嘛! 那狱卒连忙又道:“大人,该不会又是邪修的元神溜进来作祟吧?” 熊海涛不吱声。 其实他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并且本能地想到了曹欣荣。 只是不合理啊。 曹欣荣是吕瀚的授业恩师,这两年一直关爱有加,还给了关乎身世的长命锁,现在吕瀚身陷囹圄,不搭救就算了,更没道理冒着大风险混进来谋害吕瀚啊。 疑团越来越多,熊海涛疲惫的脑袋已然一团浆糊。 这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闻人瑕走了进来,煞有介事的看了几眼吕瀚。 吕瀚则麻利的爬起来,咧嘴笑道:“爱妃!你来护驾啦,护驾有功,今晚就让你来伺寝,生个大胖小子,朕封他为太子……啊!爱妃也谋反啦!” 闻人瑕一手箍住吕瀚的脖颈,将人摁在墙壁上后,另一只手的指尖也摁在了吕瀚的额头上。 闭眼催动意念,略微感知了一会,闻人瑕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微微一缩:“一夜之间,他的元神怎么被损伤得如此严重……而且我似乎感知到了一股炽热,似乎他的元神是被火系的术法给损伤的。” “火系术法?”熊海涛悚然动容:“曹欣荣除了梦魇之术,还通晓这本事?” “不好说,曹欣荣的道行高深莫测,或许是施展梦魇之术的时候,在人的梦境里塑造出了火焰焚烧的景象。”闻人瑕若有所思的呢喃道。 “这个曹欣荣!连着在我们眼皮底下作梗,得赶紧揪出来杀之后快!”熊海涛破口大骂,随即,铁青的脸色又露出了一丝期待:“大人,您修为精湛,还请您帮忙瞧瞧,能不能治得好这小子。” 闻人瑕丢过吕瀚,悠悠道:“说了几次,本官只是略懂修神之术,而这小子的元神似乎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估计……” 想了想,她补充道:“若是有元神大修士,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那不知大人可有这方面的关系能请到人?”熊海涛兴冲冲道。 “关系倒是有……但这小子配么?”闻人瑕冷哼道,接着又环顾了一下牢房:“话说回来,你为何对这个吕瀚如此上心?” 熊海涛略有迟疑。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既然疯了,直接埋了吧。”闻人瑕指示道。 熊海涛见状,只能咬牙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卫狱,来到了绿荫廊道。 事到如今,熊海涛也只能放弃独享这个秘密,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吕瀚的身世疑团。 “私生子,长命锁,御龙台……” 闻人瑕将这些信息逐个品味,再逐个串联起来。 刹那间,她也察觉到了吕瀚的身世很不一般。 最关键的是,曹欣荣放弃御龙台的官职,委身在泰安书院教导吕瀚,这明显暗藏着巨大的玄机。 “大人,依卑职所见,吕瀚的身世可能与朝堂里某位大人物有关。”熊海涛其实更想说出‘与皇家有关’,只是太过敏感了。 闻人瑕默思了片刻,道:“那现在,就得先找到长命锁才行。” 说着,她透过竹荫的缝隙,望向了思过院。 ------------ 乱世中 第三十七章 比反贼还黑心!恶心! “什么?吕瀚没死透?” 思过院的屋内,陈廉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夹着的菜倏然落回了餐盒里。 对面的姜世生撇嘴道:“是啊,一大早就疯疯癫癫的,自称是皇帝,见男的就要人舔他,甚至还要骑人。” 陈廉的心头一沉。 自己囫囵学到的梦魇之术看来还是差点火候,居然没把吕瀚在梦境里彻底烧死。 不过人疯了,兴许也不差,再说了,一次不够,那就接着来,每天烧烧更健康。 他忽然想起昨夜元神潜入卫狱时,发现吕瀚住进了小单间,就试探道:“这吕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犯官庶子,可能遭逢打击,犯了失心疯,熊百户他们应当也不会在意吧。” “谁说不在意的,着急上火得很。”姜世生咂嘴道:“说来也奇怪,熊百户对这个吕瀚,似乎态度有些反常,据说昨夜特地给人换到了单间,招待也很好。” 此话一出,陈廉的心里一咯噔。 看来,吕瀚已将自己的身世之谜,透露给了熊海涛。 虽然尚未明朗,但熊海涛肯定也猜到吕瀚的身世藏着大机缘,才会善待照拂。 这招瞒天过海,远未如计划的那般顺利…… “不管了,反正现在得赶紧找出曹欣荣,否则他三天两头以梦魇之术害人,危害深远,就怕又对你下手。”姜世生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接下来,我和大哥就不能再来看你了。” “怎么了?” “大哥和我被派遣去一趟京都,呈递公文。” 现在一边得缉拿身份特殊的曹欣荣,另一边要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叛军,自然要及时向朝廷汇报。 而熊海涛之所以选择庞靖忠和姜世生去送公文,想来是看出他俩与陈廉有了感情,于是故意把人支开。 “不过你交代的事,我们都基本办妥了,书院那边,孙英说会帮你想办法的。” 姜世生却不认为孙英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嘴上继续道:“那个婢女颜钰也在卫所内了,大哥把她伪装成浣衣女,等会来给你送衣服。” 卫所内的脏袍服,每隔几天都有浣衣人过来收去清洗。 按理说是不能来思过院的,但在庞靖忠和姜世生的“钞能力”下,疏通了院门口的卫兵,说把陈廉的袍服也顺便换一换。 大意就是给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上路。 “但时间不多,你们亲热要抓紧。”姜世生提醒道,以为陈廉是想在死前再快活一回。 而陈廉的真实目的,却只是想把山河盘和长命锁都交给颜钰保管。 甚至他都想过了,如果今天他依旧没有脱困的希望,索性把姜世生打晕,伪装成自己留在思过院,而自己就钻进山河盘里,由颜钰带着潜逃! 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而现在,陈廉觉得事情还有一些转机。 想了想,陈廉问道:“你与大哥什么时候出发?” “饭后就走。” “那临别前,最后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别说一件,一百件兄弟我都赴汤蹈火。” 姜世生依旧那么的豪气干云,“除了助你出逃这件事。” “放心,二哥不会让你难做的。”陈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还会给你和大哥一份馈赠。” 正当他要掏出淬体丹打算收买人心时,屋外传来了对话声。 只听庞靖忠说道:“给人换身干净的衣服吧,终归是给咱们出过力,但愿这小子清白上路,来世能清白做人。” “理解,怎么说也跟庞总旗做了一个月的结拜兄弟,这么做也能求个安心……哇,这么多,庞总旗有心了!” …… 当闻人瑕率着熊海涛等人来到思过院时,恰好遇到了停在外面的送衣车。 “送衣车怎么在此?”熊海涛质问守门的卫兵。 守门的卫兵讪讪道:“是庞总旗叫来的,说给那小反贼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清白上路,来世清白做人。” “多此一举!这庞靖忠的脑袋也给锄头刨过了吧!” 熊海涛怒骂了一声,然后对闻人瑕说道:“卑职果然所料不差,这庞靖忠和姜世生演戏演了一个来月,倒是跟这反贼演出了感情,回头也得好好查查他俩!” 刚说完,屋门开了,庞靖忠和姜世生疾步走了出来。 “你们到底想干嘛,帮这反贼脱逃?”熊海涛喝道。 “卑职不敢,只是家母信奉佛法,常说因果命理。陈廉几次帮助卑职破案,卑职就想着最后再做点什么,算是了结了这段因果关系。”庞靖忠解释道。 熊海涛还想兴师问罪,闻人瑕就挥了挥手:“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一点小事就没必要计较了。” 话音刚落,浣衣女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换下来的卫兵袍服。 闻人瑕和熊海涛只瞟了一眼就掠过去了。 等到这浣衣女拉着送衣车离开,闻人瑕和熊海涛也进入了屋子里。 此刻的陈廉,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布衣。 “这是来拉我去处决的吗?”陈廉坐在床上也不起身致礼。 闻人瑕一言不发。 熊海涛则一挥手,道:“搜身!” 后面的几个卫兵立刻扑上来,开始搜查。 “你们别动手动脚的啊!我刚换上的衣服,还准备清清白白的上路呢!” “你们太没人性了吧,我好歹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居然还要糟蹋我的身子?” “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闻人瑕,有本事你亲自对我下手啊!” 陈廉拼命挣扎反抗,但还是被几个卫兵给架住了,然后熊海涛亲自搜身,连裤裆都没落下。 “身上没东西,搜屋子再看看。” 熊海涛仍不甘心,趁着几个卫兵在屋里大搜特搜的时候,又质问道:“陈廉,你前夜去书院曹欣荣的住所里,是不是搜出了什么东西?” 陈廉皱眉深思了一会,冷笑道:“姓熊的,事到如今,你还要给我泼脏水甩黑锅嘛!” “嗯?” “你是不是在曹欣荣的住处搜出了什么好东西,私自截留了,现在闻人瑕追问起来,就想栽赃给我!” 陈廉忿然道:“你们这些官兵,真就比反贼还黑心!反贼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 “放屁!”熊海涛气急败坏,随即连忙向闻人瑕表忠心:“大人,莫要听这反贼胡诌。” 闻人瑕沉吟片刻,将庞靖忠和姜世生叫进来,也让人搜身了一番。 熊海涛也跟着警告道:“你们俩最好给我老实点,摆正立场,切莫与这反贼沆瀣一气!” 庞靖忠皱起眉头,肃然道:“大人明鉴,卑职怎敢做那吃里扒外、不忠不义之事。” “那你们还有心思给这反贼换衣服……嗯!”熊海涛的思绪一跳,醒悟道:“对了,刚刚那个浣衣女,该不会也……” 闻人瑕闻言,妙目一闪,道:“追上那个浣衣女!” 熊海涛亲自率着人冲了出去。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问闻人瑕道:“大人,那还要我们去京都送公文吗?” 闻人瑕瞟了他俩一眼,沉吟道:“你们赶紧去吧,这伙叛军来得蹊跷,早些通知行省和京都,以防万一。” 那夜突然杀到泰安城的叛军大约一万多人,在偷袭失败后,就撤到十几里外驻扎,连着两天都没动静。 但这反而引发了闻人瑕的强烈不安。 而且让庞靖忠和姜世生去跑腿,也省得两人为陈廉感情用事。 庞靖忠和姜世生轰然应允,又深深地看了眼陈廉,就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出去。” 闻人瑕屏退了部下,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人之后,看着陈廉说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还重要吗?反正都是死。”陈廉冷笑道。 “如果我说,我试图给你一次求生的机会,你相信么?”闻人瑕似笑非笑。 陈廉想了想,轻轻点头。 自己如今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照理说,闻人瑕根本没必要留自己的性命。 甚至那一夜在西城门口,她大可以直接一枪爆了自己的脑袋。 但她却选择将自己软禁了起来。 “其实我挺欣赏你的,这一个月来的表现,你绝对堪称卫所中的佼佼者。”闻人瑕苦笑道:“我甚至冒出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你身世清白,那该有多好。” “事到如今,又何必说这些无用的呢,你还是直接跟我摊牌了吧,准备如何处置我。”陈廉直截了当。 “我个人自然是想多让你活一些时日的,一方面看看你是否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另一方面,也有人帮你说情。” “谁?” “曾经的内阁首辅,太子太师,闫文清!” ------------ 乱世中 第三十八章 书生遇到兵,有理说得通 陈廉顿时哑然。 闻人瑕的语气同时复杂:“你的面子真够大的,居然能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先生亲自为你说情。” 前几日,她的千里传音符收到了远在京都的师尊传来的意念,说闫文清捎话,尽可能先保住陈廉的性命。 闻人瑕倒是很想询问缘由,奈何千里传音符是她师尊分发的,只能单方面接收她师尊的意念。 “我不认识闫大先生,应该是赵白先生从中斡旋吧。”陈廉推测道。 “对,我也想到了,这几日赵白不在泰安城,应该是去了一趟京都。” 闻人瑕显然对陈廉在浩典阁和书院的行迹了若指掌,“但赵白能说动闫大先生,让他出面,想来你确实有着令他们认可的东西。” 陈廉昂首挺胸,只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 随即,她又话锋一转:“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闫老先生只是私底下找了我的师尊,让我想办法暂时保住你的性命,要包庇一个反贼,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 “所以说,赵白先生一番运作,也不过是替我争取到了一个死缓的机会。”陈廉苦笑道。 “死缓?你这说辞倒是很贴切。”闻人瑕缓缓道:“我建议你还是抓紧想想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多多立功表现。待到哪一日皇恩浩荡时,再托人向圣上禀明你的情况,或许能得到赦免。” 陈廉知道,闻人瑕是想催他交出长命锁,并说出吕瀚的身世之谜。 按照机缘系统的提示,这么做的后果,固然可以将功赎罪保住性命,但实在后患无穷! 再说了,现在吕瀚都被自己搞疯了,再把吕瀚送回皇家,摆明了老寿星赶着上吊,急着找死! 就在这时,熊海涛匆匆地折返了回来,汇报道:“大人,那浣衣女逮回来了,但送衣车搜了一下,没有发现。” “可曾搜过身?” “本来想搜身的,但被那些书院的学子阻拦了。” “怎么跟书院牵扯上了?” “我们追上的时候,那浣衣女正好在书院收脏衣。” 熊海涛一脸的晦气:“当时有两个学子,好像是赵白的徒弟,平时协助赵白弄浮生绘邸报的,居然带头起哄,说我们强抢民女,闹得百姓聚集围观,卑职也怕他们在邸报上乱写,不得已,只好先把人带回来了。” 顿了顿,熊海涛又吐槽道:“就这样了,那两个学子居然还盯了一路,生怕我们把人吃了。” “这个浮生绘邸报,本官也听说过,时常编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的确要防备警惕一些。”闻人瑕没好气道:“那浣衣女呢?” “跟那两个学子在门口,说必须见到您的人才罢休。” “行吧,本官亲自去会一会他们。” 闻人瑕临出门时,又问陈廉:“本官刚刚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但实在无话可说了。”陈廉摊手道。 “本官说了,若是你的态度能配合一些,保下你这条性命也不是难事。” “大人还希望我的态度怎么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陈廉冷笑道:“抑或者跟你们说,曾经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了,给我个机会?” 闻人瑕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叹道:“罢了,你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官也就爱莫能助了。” 说完,她就率着人离开了屋子。 …… 来到卫所门口,闻人瑕就看见刚刚的浣衣女由几个书院学子陪着。 “是你们不许我们把这浣衣女抓走么?”闻人瑕走上来,眯着眼睛扫视过几人,眼神落在了这浣衣女的身上。 高长寿站出来,拱手道:“大人,非我们妨碍军务,只是发生在眼前的不公之事,实在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你是谁?” “在下高长寿,赵白先生的门下弟子。”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卫所做事不公?” “敢问大人一句,这浣衣女所犯何罪?” “正因为要查验罪行,所以请她过来询问几句。” “那就怪了,为何那几个卫兵追她追到书院后,就要把人扒光衣服搜身呢?” “嗯?” 闻人瑕扭头,用质问的眼神看了眼熊海涛。 熊海涛缩了缩脖子,辩解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她可能夹带着关键物证。” “所以熊百户还是要扒她的衣服,搜她的身子。”高长寿肃然道。 “那不搜身怎么能知道?”熊海涛气急道。 “只因为你的怀疑,就能随意污人清白名节了?”孙英姿也站了出来。 高长寿附和道:“大秦律强调疑罪从无,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勘验凭证的情况下,不得对人采取搜身等强制手段。若需搜查女性身体,必须由女性差役执行,且需有家属或邻里女性在场见证,否则便是触犯渎职和犯奸,理当受到笞杖至革职的处罚!” 熊海涛一窒。 平时他们查案基本没什么顾忌,欺负的就是老百姓屁事不懂。 但遇上这些书院学子,引经据典的辩论,却是连屁都放不出来了。 而且他还不敢以权压人,毕竟这个高长寿是赵白的弟子,还是个办邸报的,惹上了保准弄得一身腥。 “是我麾下办事不规矩,本官代他赔个不是。”闻人瑕不愿因为这点小事闹得节外生枝,提议道:“那便由本官亲自给人搜身可行?” “浣衣女”颜钰回道:“还请大人还我清白名誉。” 闻人瑕就上手搜了搜颜钰的身子,随即说道:“好了,没事了,一场误会。” 熊海涛却仍不甘心,显得欲言又止。 这时,高长寿又道:“大人,在下和同窗们来此,其实还有个事想与您商量的。” “说吧。” “前两日叛军来袭,全城百姓人心惶惶,我等学子也是坐立难安,无法专心念书,所以还请大人允许我们协助抗敌。” “你们能做什么,上阵杀敌?” “在下饱读经书,也是略通拳脚的。”高长寿大义凛然地说道:“我等学子亦是有一颗精忠报国的心,绝不做那贪生怕死的钻地老鼠!” 孙英姿等其他学子也争相响应。 闻人瑕想了想,就道:“上阵杀敌,自有我们卫所担着,但既然你们报国心切,就不妨协助做些后勤事务吧。” 打发走了这些学子,熊海涛就急切道:“大人,那几个书院学子也很可疑,有没有可能那浣衣女在书院时,已经把长命锁转交给他们了!” “可能是这样。”闻人瑕不假思索道。 “那为何不……”熊海涛的清澈眼神里再次充斥着迷惑。 闻人瑕忍着心累的情绪,道:“难道你还想搜他们的身,搜完了不甘心再去搜书院?” 熊海涛讪讪闭嘴。 “罢了,那长命锁肯定已经找不到了。”闻人瑕低语道:“但假如陈廉真捡到了那长命锁,又转交给他人带出去,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啊!莫非陈廉也知道吕瀚的身世之谜?”熊海涛诧异道:“但问题是他从何得知的呢?” 说着,熊海涛扭头看了眼张仪。 张仪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绝没有将这么重要的情报泄露给别人了。 “这泰安城里,知道此事的,或许还有别人。”闻人瑕的脑海里冒出了赵白的身影。 赵白和曹欣荣都是从京都过来的,也都在书院里,虽然赵白和吕瀚没有师徒关系,但总归凑得很近。 想来,赵白对吕瀚的身世之谜也是清楚的。 一时间,闻人瑕的快速脑补出了一段内情。 赵白借着贬谪的机会来到泰安书院,配合曹欣荣,一明一暗保护着吕瀚。 前夜出了那件事后,曹欣荣潜逃,赵白就暗中指使陈廉从大槐树下挖出长命锁。 “赵白如此看重这小子,想来是想安排陈廉利用吕瀚的身世之谜谋求自保,哼,跟我耍伎俩!” 闻人瑕觉得自己大约是看穿了来龙去脉。 否则陈廉又怎么会发现长命锁,并暗中私藏下来。 这一切肯定都是赵白的算计! ------------ 乱世中 第三十九章 瞒天过海 当下,闻人瑕继续分析道:“说穿了,现在有人想跟咱们争功,抢在咱们之前把长命锁送去京都御龙台,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别忘了,吕瀚在我们的手中!” 熊海涛的眼神一亮,振奋道:“对啊,只要吕瀚在我们的手里,这功劳就跑不了!” 但没高兴一会,他又耷拉下了脸:“可吕瀚现在都这般模样了。” “所以,就更该由着陈廉他们折腾去吧。”闻人瑕沉吟道:“如果吕瀚的身份真的非同凡响,届时京都派人过来核验,发现吕瀚这样子必然会震怒,那么这个责任就轮不到我们来背。” “我们,就当做毫不知情。”闻人瑕加重语气叮嘱道。 熊海涛顿时恍然,感叹道:“大人实在聪明绝顶啊,卑职心悦诚服。” “诚服?你若真的服气,会在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跟本官说这事?”闻人瑕寒声道:“如果你早些说了,本官自然会早些安顿吕瀚,就绝不会发生这档子烂事!” 熊海涛的后脖子一阵阵的泛凉。 他明白,如果京都那边追究到卫所这,闻人瑕为优先自保,照样会装作毫不知情,再把他踹出来背锅! 等等,那么自己也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啊。 不知者无罪嘛。 思及于此,熊海涛偷瞄了一眼张仪。 看来这个刚认的狗腿子是留不得了。 “再说了,接下来全城戒严,本官倒是想看看他们怎么把长命锁送出去。”闻人瑕轻哼道。 … 在高长寿的倡议下,报名要为守城做贡献的书院学子,屈指可数。 大多数的学子,还是秉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则。 随即,高长寿就率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学子,在城里四处奔波做后勤支援。 那一夜的对战,守军有些人员损伤,当场战死的,以及重伤不治的,有百多人。 这么多尸体,眼下是无法正常收敛安葬的,连棺材都做不出来。 而天气酷热,尸体又不能存放多久。 为避免瘟疫产生,于是就按照战时的规矩,卷了草席,运往城外埋葬。 两天后的夜深,高长寿就驾着运尸车来到了城门口。 “怎么还有这么多?”城门的卫兵头子皱眉道。 “都是为国捐躯的义士,谁希望多呢?”高长寿叹道。 闻言,城门口的卫兵尽皆默然,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 可能这些运尸车里,还有他们认识的同僚友人。 缅怀归缅怀,卫兵们还是按规矩核查了他们的身份印信。 “高长寿……烦请摁一下指纹。” 卫兵头子拿着印信逐个让人摁指纹核验身份,随口道:“你们这些学子倒是有心的,这么脏的活也愿意干。” “老师曾教导我,只要是为大义,事无贵贱之分,能最后送这些义士一程,我只觉得荣幸之至。”高长寿道。 卫兵头子竖起了大拇指,核验了高长寿的指纹无误后,又让人勘验了这些尸体的身份。 这些尸体的手腕上都系着手牌,记录着身份信息,方便等战事结束后再挖出来正式下葬。 而且高长寿还奉上了卫所开具的安葬名单,确保都对得上号。 “咦,名单写完后,怎么又突然加了一个叫李大福的。”核验尸体身份的卫兵发现名单上有一个增添符号,加了一个叫李大福的死亡卫兵。 高长寿回道:“名单写完后断气的,伤重没熬过来。” “这不合规矩啊,得再去卫所重新开名单。”那卫兵说道。 戒严之下,出城的,无论活人还是死人,都受到严格审查,怕的就是有人趁乱作案。 那卫兵头子拿过名单一看,又看了眼那具“加塞”的尸体,道:“那么麻烦作甚,这个就是李大福,之前打赌欠了我五两银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唉,算了,人死债消。” 卫兵头子一挥手,示意可以放行了。 运尸车穿过了城门,在夜色中一路行驶,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在这个诡异凄凉的环境中,高长寿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低声道:“师妹,安全了。” 话音刚落,后面忽然有一具尸体坐了起来,正是加塞进来的“李大福”。 “师妹,你还好吧?”高长寿赶忙想搭一把手。 “好着呢,都是一群义士,不怕不怕的。” 那尸体率先跃下马车,并一把扯掉了脸皮,露出的脸蛋,赫然是孙英姿的真容! 高长寿松了口气,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生怕那些人发现了端倪。” “安心啦,有【百态相】的易容,配合龟息功,就是那个闻人瑕在场都看不出问题。”孙英姿笑道。 “但那个李大福的尸体还留在义庄里,回头不知道该怎么运出城啊。”高长寿挠头道。 “不是说了嘛,等会你换个城门再运一遍,没人会跟死人较真的,绝对可以瞒天过海。”孙英姿不以为然道。 高长寿沉默片刻,道:“师妹,你当真要助陈廉做成这瞒天过海之计吗?” “师兄,我欠他一份人情。”孙英姿幽幽道:“而且,我也想替我爹昭雪正名,我不想一辈子当钻地苟活的老鼠。” “可是按照陈廉的计策,风险太大了,你都没经过老师同意。” “老师肯定会同意的,不是说我和陈廉的因果已经与老师绑在一块了嘛。如今陈廉危在旦夕,对老师也极为不利,只有兵行险着,才有可能破局!” 孙英姿遥望着京都的方向,道:“再说了,我的确是皇家血脉,拿着长命锁上京认祖归宗,有何不妥?就因为我是女儿身?” 高长寿定定的看着孙英姿,只觉得这两日之后,这师妹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想来,是陈廉的那封信,给了孙英姿极大的精神冲击! 两日前,婢女颜钰以浣衣女的身份,从陈廉手里接过了三样东西:山河盘、长命锁和一句话。 出了卫所后,颜钰就按照指示赶去了泰安书院,又以收脏衣的名义见到了高长寿和孙英姿,将山河盘和长命锁亲手交到了孙英姿的手里。 至于那一句话,只有四个字:梦中相会! 等高长寿使计摆平了熊海涛的纠缠后,当天夜里,孙英姿做了个梦。 梦到了陈廉骑着一只神兽御空而来。 陈廉跟她说了许多。 重点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曹欣荣曾以元神进入过他的梦境里,说他天赋异禀、骨骼惊奇,要收他为徒弟,还传授了他入梦之术。 第二件事,曹欣荣让他帮忙找到前太子的男丁遗孤,再让这位遗孤带着信物去京都认祖归宗,替前太子正名昭雪。 第三件事,他的真实身份是反贼,被闻人瑕洗脑包装成了卫兵,如今兔死狗烹,没了利用价值,马上要死了。 得知这些消息后,孙英惊了、慌了、迷茫了。 然后她便从睡眠中惊醒过来,枯坐了一晚上。 经过一夜的思忖,她最终下定决心,接受陈廉的建议,以前太子的男丁遗孤身份,携长命锁去京都认祖归宗! 除了要恢复父亲这位前太子的名誉,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救出陈廉! 当她把想法告知了高长寿,希望他帮忙时,高长寿自然是劝阻的,并问了一句话:“可他是反贼啊。” 对此,孙英姿只回了一句:“可他是好人啊。” 高长寿当时就哑口无言,且茅塞顿开。 反贼和好人,就不能是一个人么? 总之,不管高长寿是怎么想的,孙英姿都是这么看待陈廉的。 她想起了在山中亭子里,两人根据赵白与狐妖结交的轶事探讨过的那些话。 当时陈廉曾问她,如果发现身边的知己是一个坏人会怎么做。 孙英姿很坚决干脆地说会帮着他一起赎罪。 现在,是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孙英姿这般想着,再次戴上了【百态相】面具,化作了男儿身。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在乱葬岗上悠悠回荡,惊飞了几只夜枭。 只见庞靖忠和姜世生驾马而来,在两人的前方拉住缰绳后,道:“孙公子,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对于这个计划,庞靖忠和姜世生知道得也不是很详细,只听陈廉说过,这位孙公子能在京都找到大关系。 起初两人还犹豫不决,直到陈廉又提了一个情报消息。 说是吕瀚极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所以熊海涛才会特别善待,一旦吕瀚恢复身份了,别说陈廉,他俩也得遭到吕瀚的清算! 庞靖忠和姜世生深知当中的利害关系,只能豁出去跟反贼一块干了! ------------ 乱世中 第四十章 听我说,谢谢你 鉴于吕瀚现在这样子,熊海涛只能一边打听医治的手段,一边收起了挥向陈廉的屠刀。 他听从了闻人瑕的分析和建议。 如果到时候朝廷真的派人来看吕瀚,发现吕瀚变得疯疯癫癫,必然会兴师问罪。 那么这口黑锅,正好可以扣在陈廉等人的头上。 狡辩的说辞他都编好了,就说吕瀚是陈廉三人抓进来的,长命锁也是他们送去御龙台的,那么想必他们三人早已知道了吕瀚的身世之谜,却没有及时上报,导致曹欣荣趁机谋害了吕瀚! 完美的谎言! 而他们只要咬定根本不知道吕瀚的身世之谜,大可以蒙混过关。 正当熊海涛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时,又一则噩耗突然袭来。 就在庞靖忠等人离开泰安城的第三天,泰安城外又来了几路叛军! 加上前几天冒出来的那伙叛军,粗略观察,将近十万之众! 反观泰安城这一边,把军卒、民壮、衙役统统都算上,勉强才凑够了一万。 因此双方一旦开打,泰安城这边几乎是处于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境地。 你要问偌大的帝国王朝,怎么就这么点战斗力呢? 对于这个问题,陈廉之前也很好奇。 后面通过耳濡目染,他就明白,不管是前世的封建王朝,还是当今的仙武王朝,统治时间久了都会陷入这种通病。 先不说什么土地兼并、阶级矛盾还有流民起义这些外部因素。 只说内因。 以泰安城的千户所举例,理论上应该有一千人的军卒卫兵,但实际上在岗的才三百多人! 造成这种原因,原因那就更多了。 比如粮饷克扣或缩减导致军户流失,也比如前面过于安定导致战斗任务稀少,于是撤裁精简人员。 还比如一些黑心上司安排人占名额吃空饷,像闻人瑕到来前的上一任千户,就是因此罪被砍了头。 后来闻人瑕从京都带了一万人过来,才勉强稳住了局面,但算上几次鏖战的人员折损,也就剩了几千人。 眼看浩浩荡荡的叛军兵临城下,熊海涛的心态直接炸裂了。 “大人,怕是抵不住了,叛军这次来势汹汹,以我们泰安城的兵力根本吃不消。”熊海涛由于刚下战场,正灰头土脸的:“以我的估算,我们至多还能撑三日左右。” 其实三日都是他故意往好的说了。 闻人瑕明白,照这个情势下去,最快可能明晚就会破城! “最快的援军还要多久?” “最快的当属省里都指挥使派来的,但也要五日左右。” “周围的府州卫所呢?” “大人,这时候,大家都在各扫门前雪啊。” “一群鼠辈!都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闻人瑕气得一拳捶在桌案上,当即捶出了一个凹坑。 见状,熊海涛暗暗吞了口唾沫,憋住了刚溜到嘴边的话。 其实他很想提议,趁着城破之前,他们提前丢下城中百姓撤离的。 但依照这位女枭雄的脾气,是宁可战死都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当了逃兵,哪怕暂时躲过一死,回头照样会被朝廷处决。 “要不,偷偷的准备投降?” 正当熊海涛萌生弃明投暗的念头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卫兵,道:“大人,叛军以箭矢递来了一张条子。” “拿来。” 闻人瑕伸手接过条子,展开后肃然浏览。 “大人,叛军怎么说?”熊海涛试探道。 “叛军说,要我们今日答应他们三个要求。”闻人瑕幽幽道。 “那是不是答应他们了,就不攻打泰安城了?”熊海涛忍不住心生期待。 “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闻人瑕冷笑道:“他们只说满足了要求后,破城之后不会大开杀戒。” 熊海涛讪讪闭嘴。 闻人瑕则继续看完了信的内容,没暴跳如雷,只是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第一个要求,让我们交出黄天秀、周赤炎等反贼。” “现在黄天秀等反贼在我们手中也没价值了,如果能以此作为谈判筹码,让他们暂时鸣金收兵,或许也值得一试。”熊海涛壮着胆子道。 闻人瑕没回应,继续道:“第二个要求,限我们一日之内投降。” “……”熊海涛这次不敢吱声了。 其实他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恨不得立刻去城头举白旗,夹道欢迎当带路党。 “至于第三个要求嘛。”闻人瑕略微停顿了一下,嘴唇也抿了又抿:“他们让本官说出那日在净土教据点的地宫中,是谁破解了机关,并且把人也一并交出去。” 熊海涛一怔,“就是大人落进地宫被困的那事?这几路叛军来自各地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再说那地宫的入口都已经被我们封死了。” 一个多月前清剿净土教的据点,当闻人瑕从地宫中脱困后,曾试图毁了那地宫,结果却发现那地宫的建筑材料相当特殊,不仅坚硬胜铁,还火烧不着。 最终,闻人瑕只能让人拿巨石封住了地宫的口子。 “或许那地宫留有什么意念,破解了机关后,其余据点的反贼都会收到消息。”闻人瑕推测道。 “那大人您破解了那机关,岂不是反贼要您把自己交出去?”熊海涛一脸凝重,但眼神里分明有些小期待。 闻人瑕忍着厌蠢情绪,没好气道:“蠢货,本官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破解机关的是陈廉!” 熊海涛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他们是点名要陈廉?” “不对,这不算点名。” 闻人瑕摇摇头:“通过字面上的意思,显然净土教那边还不知道是陈廉破解了那个地宫的机关,否则第一个条件就该让我们连同黄天秀等人一并交出去了。” “那就奇了怪了,这伙反贼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这个陈廉只是破解了机关,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熊海涛咕哝道。 闻人瑕想了想,道:“或许,这跟净土娘娘的雕像回头有关……” 但她没有搭理熊海涛那清澈困惑的小眼神,径直道:“走,再去会一会黄天秀。” …… 卫狱的牢房里,黄天秀依旧一身傲骨。 只是被饿了几天,还每顿看着狱卒在面前大快朵颐,他明显已中气不足了。 这个臭娘们,心太黑了! 明知道我可以靠着修神诀窍隔绝酷刑之苦,居然想出这么卑鄙无耻的阴招! 此时,看见闻人瑕出现,黄天秀当即就恨从心头起,悲愤道:“别费力气了,我就算活活饿死,也绝不会向你们这些鹰犬低头!” 结果,闻人瑕进来后,直接将一碗盖着红烧肉的饭放到了他的跟前。 几乎在碗落地的瞬间,牢房里就传来一阵阵的闷雷声。 黄天秀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再闻到扑鼻的食物香味,他的头颅也不由自主的低垂了一些。 但他又很硬气的咬着舌头,强行把头抬了起来。 “你吃吧,本官不强迫你投降服软,也不会因为你吃饭就看低了你。”闻人瑕颔首道。 一听这话,黄天秀的喉结连续蠕动了好几下,略微迟疑后,猛地伸手捧起了饭碗。 但在吃之前,他还正气浩然的喊了一声:“你们必然在这饭里下了毒,是给我的断头饭吧,那好,我便以死祭天下,前往天国服侍净土娘娘!” 说完后,黄天秀直接抓起肉和饭往嘴巴里疯狂塞,大有一股英勇就义的气势。 看他这么狼吞虎咽,连熊海涛都忍不住吐槽道:“为了吃这一口,难为你还要想出这么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净土教的叛军已在城外,向我们开出条件,要索回你。”闻人瑕开门见山地说道。 黄天秀戛然停顿,瞪眼一怔,随即忽然张着嘴呃呃直叫,脸色也变得煞白。 闻人瑕探出手按在他的胸口,催动内力渗入,疏通了黄天秀卡在喉咙的食物。 “咳咳咳。” 黄天秀干呕了几声,接着抬起脸,仰头大笑。 “我教大军想必此刻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兵强马壮,把你们都吓破了胆吧!” “我懂了,你们是自知招架不住,这才赶紧过来拍我的马屁,希望我居中说情是吧!” 黄天秀欣喜若狂的指着闻人瑕,笑道:“小丫头,你不是很猖狂嘛,再猖狂一个给我看看啊,趁着我现在还没下定主意,赶紧磕头赔个罪,兴许我会心软,替你向教众说个和。” “那我应该先谢谢你了。”闻人瑕微微一笑,然后抽了他一个耳光! 黄天秀捂着肿痛生疼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再次翻脸的闻人瑕。 “我已经做好了战死在此的打算,但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将你投进夜香桶里吃个饱!”闻人瑕警告道。 黄天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冷静下来后,警惕道:“既然你不愿屈从,那来找我所为何事。” 闻人瑕轻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 乱世中 第四十一章 陈廉,净土教的接班人? 黄天秀知道这娘们没安好心思,琢磨片刻,道:“先坏后好吧。” “坏消息就是,你派曹欣荣暗杀陈廉的计划已经黄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黄天秀再次惊愣住了。 曹欣荣的修为与他比只高不低,尤其梦魇之术更是能杀人于悄无声息,以陈廉的本事,即便有千户所上下的保护,也难有一线生机。 “你若是不信,本官现在就可以把陈廉带过来。”闻人瑕讥诮一笑。 黄天秀的心便幽幽沉了下去。 其实不用见到陈廉,闻人瑕能知道曹欣荣的存在,想来阴谋已经暴露了。 然而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那小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武夫,凭什么能躲得过曹欣荣的暗杀。” “看来你这便宜师父当得太不称职了,一个天之骄子,在你眼里竟如此不堪。”闻人瑕揶揄道。 “他?天之骄子?”黄天秀再次错愕,心想自己当初难道是看走眼了,埋没了一个内秀外中的璞玉? “怕是你只看到了陈廉修体的天赋普普通通,却没留意到他极有修神的天赋。”闻人瑕开始给陈廉站台:“赵白知道吧,他编撰的那本典籍,陈廉第一次看,就感知并契合了赵白留在书中的意念。” 这一下,黄天秀彻底悚然动容。 他自然明白这段信息里的含金量。 更清楚,初涉修神,就能感知契合意念的人,天赋有多惊人! “如此说来,我倒是真让一颗明珠蒙了尘,朝夕现场,居然没察觉到他有这份天赋,可惜,可惜了……” 黄天秀回想起了在净土教据点的那段教习生涯,以及那个笨拙内向且坚韧的年轻人。 记得当时他曾问过陈廉和其他新教徒为何修行,陈廉的回答是想有口吃的,活下去。 这个回答,引得全场哄然大笑。 黄天秀也觉得这小子很傻很天真,于是压根没把陈廉引向门槛更高的修神领域。 如果当时能发现,并悉心栽培,或许又能给净土教带来一名才俊…… “不对,哪有什么可惜的。如果当时把那小子培育成才了,到头来也只是便宜了你们,反害了我教大业!”黄天秀试图找开脱的借口,以此平复内心的懊悔。 “所以咯,陈廉加入我们,才是如鱼得水。”闻人瑕莞尔一笑:“而且本官真要谢谢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当初围剿据点时,本官中陷阱落进地宫中,多亏他破解了机关,才让本官得以逃出生天。” “……”黄天秀刚松弛下来的眼皮,再次猛然掀开,露出了更震惊的眼神。 “你说什么?是陈廉破解了地宫中的机关奥秘?” “对啊,破解之法,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闻人瑕尝试套话。 “那地宫的出入口,一般只能从外面操控开关,想从地宫内部打开,唯有破解地宫内的机关奥秘。”黄天秀双眉紧锁,喃喃道:“可这等机密,怎么可能让那些普通教徒知晓呢,而且,即便知道了,理应也无法破解的。” 闻人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何无法破解?不就是将五色莲花台的莲花瓣按顺利掰开,让净土娘娘的雕像回头嘛。” “是要按照福禄寿喜财的顺序掰开莲花瓣没错,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掰得开。”黄天秀意味深长道:“唯有被净土娘娘认可的有缘人才有资格。” “说得那么玄乎,难不成那雕像真会显灵?”熊海涛没好气道。 “按照《净土宝典》的教义来说,的确是娘娘显灵了。”黄天秀道:“但实际上,那雕像里暗藏了一缕意念。” 闻人瑕追问道:“谁的意念?” 黄天秀回道:“净土教初代圣子的。” 闻人瑕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些关于净土教的起源轶事。 据说净土教的开创者,自称是净土娘娘的儿子,四处布施传道,发展起众多的信徒,被教众奉为初代圣子。 后来官府得知后,就把人绑在架子上凌迟处死了。 再后来,各地流民起事,不知道是哪一队叛军开始宣称自己是净土娘娘派来挽救苍生的,进而迅速壮大。 其他的叛军一看这情况,也纷纷举起了净土教的旗帜搞事情。 其实很多明眼人都知道,自古以来造反,打着宗教的口号最容易蛊惑底层老百姓。 毕竟对于文化水平薄弱的底层阶级,让他们推翻朝廷还会缩手缩脚的,但一说替天行道,那就来劲了。 主打一个政治正确。 于是乎,短短时间内,全国各地的叛军都默契的统一了组织和口号,净土教也由此发扬壮大。 “初代圣子之所以甘愿被焚身,为的是舍生取义,唤醒万千百姓。当他的肉身火化了后,遗骨被人拾取,而这些遗骨里或多或少残留有他的意念。” 黄天秀科普道:“这些遗骨基本都被融进了那些净土娘娘雕像下的五色莲花台中,日夜受到信徒们的供奉。” 闻人瑕恍然,总结道:“就是说,陈廉获得了你们初代圣子的意念认可,被允许掰开那些莲花瓣。” “想来是这样了,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机关的奥秘,肯定是获得了初代圣子那一缕意念的点拨提醒。”黄天秀沉吟道。 闻人瑕追问道:“那现在集结在城外的叛军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陈廉破解地宫的机关时,教内的那些头目们各自持有的圣物就收到了提示,都是初代圣子留下的法器至宝,自然也留有初代圣子的意念。” 黄天秀不介意在此事上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只是这些意念都不算强大,更远不及初代圣子遗骨的本体意念,不过能被这些圣物中意念认可的人,就有资格驱使这些圣物了。” 闻人瑕顿时想起了一些早期的净土教情报。 净土教之所以发展壮大,跟这些圣物也有极大的关系。 据情报所述,这些叛军的头目们就是依仗这些圣物各显神通、扬名立万,得以有实力招兵买马。 “能契合圣物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而能契合五色莲花台中的意念,这些圣物那基本都能契合,堪称是天选之人了。” 黄天秀语气复杂的说道:“没想到,陈廉那小子居然能被五色莲花中的意念认可……难怪,那日山河盘对他毫无作用。” 最后,他怀着沉重的情绪感慨道:“机缘深厚啊这小子,唉,可惜了!” 这一次,黄天秀是真的追悔莫及了。 一个能被净土娘娘认可的人,堪称是可遇不可求。 连他黄天秀都没这份机缘,偏偏当初麾下出现了一个,却让他错过了! 只能说,曾经有一个有缘人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好好珍惜,而如今,那个有缘人已站在了对立面,世间最痛苦的莫过如此。 “你这教习当得也够稀里糊涂的,亲手带出这徒弟,却浑然不知他暗藏的机缘,最终还反被他反捅了一刀子。”闻人瑕又往他的心上补了一刀。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两下。 熊海涛也渐渐明白了叛军为何要索要破解地宫机关的人,忍不住道:“那如果给城外的叛军知道了是陈廉破解了机关,那会如何对待?” 他的套话技巧太明显了,黄天秀一下就洞察了,冷笑道:“想旁敲侧击打听出陈廉的价值是吧?” 闻人瑕白了熊海涛一眼,嘴上道:“你可以不说,反正陈廉现在是我们的人。” 黄天秀斟酌了一下,道:“罢了,现在他都叛离净土教了,说了也无妨。” 接着,他的脸色变得凝重,声音也是:“按照净土教高层达成的共识,若是出现被净土娘娘认可的有缘人,那便是初代圣子转世!理当接掌净土教的大权!” ------------ 乱世中 第四十二章 闻人瑕,你是黄花闺女吗? 熊海涛几乎是以目瞪狗呆的神情,听完了黄天秀的陈述。 闻人瑕由于戴着半脸面具,不知表情如何,但想必也十分精彩。 “简单来说,能破解地宫奥秘的人,等于就是契合了初代圣子的意念,所以,也等于是初代圣子的转生。” 闻人瑕尝试捋顺了思路,沉默许久后,只觉得荒诞离奇。 “这么说的话,陈廉就是净土教钦点的领袖接班人了?!” 熊海涛先是惊诧失声,随即又开始变得振奋,提议道:“大人,既然这陈廉对于净土教这么重要,不如我们拿他作要挟吧。” 黄天秀只是嘲讽道:“你可以这么做试一试,看看那些领军的头目理不理睬。” “圣子不是你们净土教的领袖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领袖的?”熊海涛纳闷道。 “领袖没了,可以再选,圣子死了,也可以再找。”黄天秀没好气道。 闻人瑕听出了潜台词,便问道:“净土教立教已有几十年,在这之前,难道都没找到所谓的有缘人吗?” 黄天秀回道:“有,所以我们才称开创者叫初代圣子,后续几十年里,已陆续出过二代圣子、三代圣子。” “卧槽!这么多的圣子,那个初代圣子这么能转生啊。”熊海涛咋呼道。 闻人瑕则追问道:“那之前的转生圣子呢?” “都死了,一个溺水,一个暴毙。” “……” 敢情这个净土教的圣子,还是一份高危职业呢。 不过闻人瑕很快就察觉到了蹊跷,试探道:“都是被你们净土教内部给整死的吧。” “谁知道呢,教内掌握实权的都是那些护法,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黄天秀的话耐人寻味。 闻人瑕则大约是懂了。 这个圣子转生的身份,在净土教看似尊贵,但实则就是一个傀儡吉祥物,用来蛊惑信徒的精神象征。 熊海涛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仍然不太明白:“意思是那些护法暗地里整死了前两代圣子?这么做是为何?”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两个圣子,无非是教内掌权者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闻人瑕冷笑道。 顿了顿,她进一步点明了真相:“说穿了,城外那些叛军之所以要我们交出转生的圣子,目的只是为了平衡内部的矛盾,如果本官没猜错,那几位掌权的护法,其实根本不齐心!” 前面提过了,净土教的叛军由各地的造反者组成,大家名义上都尊奉着净土娘娘,但本质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 这种联盟,内部必然有利益矛盾! “任谁都看得懂,这些叛军就是乌合之众,貌合神离,各有算盘,现在凝结人心的,无非是净土娘娘这尊神像。” 闻人瑕寒声道:“所以各地的叛军汇合之后,头目们自然还会争权夺利,只是谁都不服谁,为团结齐心、避免内讧,于是就想拉出来一个精神领袖,也就是圣子转生。” 熊海涛终于打通了脑回路,道:“这么说来,前面两个转生的圣子就是这个作用,只是没兵没权,光站在台上吆喝了。后面内部发生了冲突,就被弄死了祭天。” 对于两人的分析,黄天秀选择了沉默。 即便他也清楚这里头的龌龊,却万万不能亲口揭破。 因为,净土教内部派系林立,大家就是靠着《净土宝典》的种种教义拧成了一条绳,而那些掌权的头目也在明争暗斗里找到了平衡点。 而圣子,便是这个平衡的支点。 或者说,矛盾的缓冲角色。 “所以,现在叛军问我们索要陈廉,想来是内部的矛盾又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需要搬出圣子的幌子来转移矛盾了。”闻人瑕大约有了眉目,也有了决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廉就绝对不能交出去了。 而且她还得想办法让叛军的内部矛盾更激烈。 “但无论你们交不交出陈廉,我教大军都会全力攻克泰安城,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在这点上动脑筋了。”黄天秀轻哼一声,转口道:“你刚刚说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那就是今天给你加餐了。”闻人瑕笑了笑,转身离开。 “你这婆娘,当真黑心肠!”黄天秀气急败坏。 …… 出了卫狱,熊海涛就提议道:“大人,要不我们把陈廉押上城头,当着他们的面给砍了,没了这所谓的圣子,没准叛军就人心瓦解,不攻自破了。” “蠢货!只怕杀了陈廉,那些叛军喊出一句为圣子报仇,当即就要率兵攻城了。”闻人瑕觉得厌蠢症又犯了。 熊海涛一窒,讪讪道:“那该如何利用这陈廉?难道真交出去?那恐怕就是为虎添翼了。” 闻人瑕沉思片刻后,径直迈步走向了旁边的思过院。 熊海涛还想跟着,却被闻人瑕打发了:“你去城楼上守着吧。” 熊海涛看着她独自走了,心中暗暗腹诽。 “不行,不能陪着这娘们坐以待毙,得及早备好后路。” 熊海涛对战局有着清晰的判断,敌众我寡,加上种种不利因素,泰安城大概率是守不住了。 死又不想死,逃又不能逃,眼下唯一的自救之计,似乎只剩下……投敌? 对于投敌的念头,熊海涛早已有了。 反正大秦至今为止,投降净土教的军队多了去。 但问题是现在该如何投敌呢? 熊海涛边想边回到了百户厅。 一到门口,巡检张仪早已候着了。 这几日,张仪就像狗一样,天天来卫所给熊海涛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熊海涛只以为他是没了吕光耀这座靠山,想巴结投靠自己,也没在意。 “大人,这几日想必很辛苦了吧,卑职带了些黑山参,滋补效果极好。”张仪屁颠颠的跟着熊海涛进了厅里。 “吕瀚的事情还在查,你不用急着天天跑来等消息,该是你的功劳少不了你的。”熊海涛一屁股坐了下来。 “大人明鉴,卑职怎敢贪图功劳,如果吕瀚的身世真能带来价值,那也是大人英明所致。”张仪奉承道。 熊海涛咧嘴一笑,这狗腿子好歹能带来情绪价值。 不过想到眼前的处境,熊海涛又皱起了眉头。 张仪看在眼里,关切道:“大人为何事烦忧呢?” “大敌当前,你说我能烦忧什么。” “是的,眼前的局势的确愁人。”张仪叹道:“今早卑职去衙门的时候,还听手下衙役议论,说万一叛军破城的话就打算降了,还说谁有个同乡在叛军里当了个小头目,可以帮忙引荐。” 熊海涛猛地一拍桌案,喝道:“临阵言降者杀无赦!” “大人息怒,卑职当场就把人拖去仗打了一百大板!”张仪大义凛然地说道。 熊海涛的怒容很快就消失了,随即呈若有所思状,片刻后,他压低了声音:“那你把人打死了吗?没死的话,拷问一下他那同乡在叛军里担任什么职务。” “还没死,大人想知道,卑职这就去问个明白。”张仪玩味一笑。 杖打一百大板,就是脱皮换骨的修体者都得伤,正常人早挂了。 但熊海涛可不在意这个人死没死,只在意能不能联系上那所谓的同乡,帮忙递个话,引荐一下。 如果能搭上线,正好关于陈廉的圣子转生情报能派上用途。 …… 与此同时,思过院的屋子里,陈廉的心情也正处炸裂的状态。 从闻人瑕的口中,他已经得知自己躺在思过院里,就莫名其妙被反贼们认定为圣子转生,要找他回去接班造反事业。 “就因为我掰开了莲花瓣,所以我就成了净土教的天命之子,还能更扯一点嘛。”陈廉翻了个白眼。 “虽然听着荒诞,但尊奉净土娘年闹造反,本就是一件天大的荒诞事。”闻人瑕淡淡道。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想把我交出去吗?”陈廉试探道。 “把你交出去,对我方又没好处,反倒助长了叛军的气焰。”闻人瑕忽然促狭一笑:“不过你的性命倒是暂时能保住了,只是能保住多久不好说。” 闻人瑕也说了二代、三代圣子的诡异死法,陈廉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圣子,就是一个吉祥物,哦,应该是消耗品! 说穿了,那些叛军头目只是打着寻找圣子转生的幌子来化解内部的纷争。 就好比朱元璋在造反初期,为了收拢人心,尊奉小明王为主,等羽翼丰满后,直接抛进江里献祭。 因此他对反贼的offer根本没心动过。 “不把我交出去,那就是想杀我这个转生的圣子祭旗咯。”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心肠歹毒的形象么?” “那不然呢,谁家正常的黄花闺女会设计出这种天大的骗局。” “黄花闺女?” 闻人瑕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膈应,但又不能反驳说自己不是黄花闺女,只好转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泰安城守不住的话,那叛军攻进来时,你靠着这个身份,尚且还有一条活路。” ------------ 乱世中 第四十三章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好人 闻言,陈廉煞有介事地打量起了闻人瑕。 听这话的意思,貌似想给他留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用惊奇,你我之间,本就无冤无仇,只是立场不一样,如今到了这份上,又不是非要你死我活。”闻人瑕坦然道。 “难得闻人千户这么的深明大义。”陈廉苦笑道。 “别多想,我可没打算放你,只要我一天执掌泰安城的军务,就绝不会徇私包庇。”闻人瑕申明道。 这意思,大约就是把枪口抬高一寸,在尽忠职守时给予的一点善意。 陈廉心里感念这份情义,于是也关心道:“我门外的人说,城外聚集了将近十万的叛军,你是准备死守了?” “不然呢,我奉命守卫泰安城,自然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没有一丝退缩的余地。”闻人瑕斩钉截铁地道。 顿了顿,她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悲悯:“但就是可怜了城中的百姓,一旦守不住了,不知要有多少人遭难。” 陈廉沉默了。 撇开立场,闻人瑕的品德是无可挑剔的。 当了一个多月的小旗官,他见多了这世道的蝇营狗苟。 像熊海涛、张仪这些残暴不仁的官吏比比皆是。 余下的也基本是趋炎附势、随波逐流,比如庞靖忠和姜世生。 而闻人瑕的忠勇无私,无疑当得起军士的殊荣,也值得获得陈廉的尊重。 “如果大秦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军士官员,也不至于出现如今的内忧外患、社稷动荡。”陈廉感叹道。 闻人瑕看了看他,道:“如果你是真的军卒卫兵,想必此刻也能给我分分忧。” 这是她的心里话。 当初她设计戏码,把陈廉忽悠成卫兵,只是存着利用的想法。 但陈廉的表现,却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论智勇双全,竟丝毫不亚于她。 可以说,这个反贼当起卫兵,比绝大多数的卫兵干得都要好! 以至于闻人瑕冒出了一个遗憾的念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忽然,闻人瑕对陈廉的过往身世产生了些好奇:“我听黄天秀说,你是跟着流民从北边来的,你原来是什么身份?家人呢?” 陈廉摇头道:“过往的绝大多数记忆,我依旧没想起来。但想来不会太好,但凡有一条活路,又怎么会跑去造反呢。” 闻人瑕相信了。 到这时候了,陈廉没必要说谎。 “或许你从前真的没得选,那如果现在让你选,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现在不是依旧没得选嘛。”陈廉没有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也是。”闻人瑕苦笑一声。 就在这时,屋门被叩响。 外面的卫兵说道:“大人,有情况!” 闻人瑕以为是叛军有动静了,立刻开了门,问道:“哪里出事了?” “卫所门口。”那卫兵的脸色显得古怪,还瞟了眼陈廉:“一群百姓聚集在门口,说想见见陈廉,表达谢意。” 闻人瑕怔了怔:“具体怎么回事?” “好像是今日发行的《浮生绘》邸报,刊印了陈廉那日在抱仙楼破案,以及缉拿净土教反贼的事迹,于是百姓们自发的找上门,要感谢陈廉呢。” “……” 闻人瑕和陈廉对视了一眼。 “那日在泰安书院拜访赵白先生时,他曾问我打听过那夜的事情。”陈廉解释道:“不过当时我与庞靖忠已经跟赵白约定好了,暂时秘而不宣。” “但人家还是刊印了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了。”闻人瑕一时间也想不通赵白这么做的目的。 思忖了片刻,她打了个稽首:“走吧,去见见那些慰劳的百姓们,这都是你应得的礼遇。” …… 当两人来到卫所的门口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守门的卫兵看到闻人瑕和陈廉,略微讶异,但还是扯着嗓门喊道:“千户大人与陈廉出来了。” 百姓们张头望去:“陈廉大人?哪位是陈廉大人啊?” “我就是,诸位有何贵干?” 陈廉迎了上去,一眼扫去,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感激和钦佩的神情。 “陈廉大人,我们看了邸报,您可真是智勇双全呐!您就是泰安城的救星!” “大人,多亏您那一夜阻止了反贼的阴谋,让泰安城免于战乱,救了多少百姓。” “是啊,每天提心吊胆,就怕打战。陈廉大人,您这次和军爷们也要好好保护咱们啊。” 百姓们争相恭维赞颂陈廉的事迹。 一个老婆婆从怀里掏出了用抹布包裹的东西,要递给陈廉:“大人,老身没啥值钱的东西可以谢您,这里面有颗鸡蛋,您拿去补补身子吧。” 陈廉连忙婉拒,直言不敢收。 “大人,我儿子被征召去当了民壮,我们一家老小每天都怕,怕他回不来,那夜如果打战了,就凶多吉少了。”老婆婆说道:“你及时抓了那些反贼,没有让战火烧起来,那便是我们家的恩公。” 陈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鸡蛋,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前世生在和平年代,今生开局就活在体制内,导致他很难体会到活在战乱阴影下的滋味。 那夜他破案抓人,为的是功绩和续命之法,却没深思过自己的举动,竟让泰安城的百姓避免了一场浩劫。 同样,闻人瑕和门口的卫兵也动容了。 看着百姓们发自肺腑的心意,这时候,陈廉是兵还是贼,又有什么区别呢。 送走了百姓们,陈廉找人要了一份邸报。 刚出炉的《浮生绘》邸报还飘着油墨味,在头版头条,花了很长的篇幅描述了陈廉的杰出事迹,并希望所有官兵都以陈廉为榜样,保家卫城、共抗敌寇! “赵白先生倒是有心了。”闻人瑕也看见了邸报的内容。 捋了捋思路,她大约猜到了赵白此举的目的:这是要发动百姓的舆论力量,保住陈廉的性命! 如今,陈廉的英雄名号传遍泰安城,试问她又怎么能冒大不韪再处置陈廉呢。 这时,陈廉放下了邸报,眼神清澈,仿佛下定了决心:“你刚刚问我会如何选,现在我只想说,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闻人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 陈廉之所以选择当好人,并非只因觉悟了良知,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满口仁义道德却手段残暴的叛军,继续背靠官方无疑更安全。 至于闻人瑕,自然没权力给陈廉洗白上岸。 但她已经有了主意,只要能成功击退叛军、守住城池,回头自己就以此功劳向朝廷请旨,给陈廉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理想是好的。 但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几路叛军在城外集结完毕后,看形势,随时可能发起攻城! 以泰安城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唯一的法子就是拖住叛军的攻城行动,等待援军到来。 陈廉也看透了这个局势。 几经思考之后,他向闻人瑕提了一个要求:让他去见见黄天秀! 一刻钟后,陈廉来到了卫狱,在牢房里,见到了这位“故人”。 黄天秀显然也很惊讶,怔怔地看着陈廉,迟迟无声。 “你们师徒俩聊。”闻人瑕先退了出去,实则藏到了隔壁牢房里偷听。 等牢房里只剩下两人,黄天秀悠悠轻叹道:“孽缘啊,怎会如此呢。” “听说,你曾教过我?”陈廉试探道。 “我曾是你的教习,你的武道基础,都是我教的。”黄天秀皱眉道:“你当真失忆了?” 陈廉回道:“不算完全失忆,还零星记得一些事。” “却惟独忘了为师对你的教诲,与你当初的誓言。”黄天秀冷笑道。 “能说说关于我过往的事么?”陈廉对原主的过往有些好奇。 “没什么值得说的,你当初就是一个普通的武夫。”黄天秀沉思回忆,道:“你曾对我说过,你的老家在北荒边境的村庄,后来遭到妖兽袭击,全家都死了,只留你一人随着流民南下,一路颠沛流离,直到被我教收留。” 大秦北境毗邻妖庭,是以经常遭到妖族的袭扰。 陈廉随即也没继续探究,“就是说,净土教对我有活命之恩。” “所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黄天秀气极反笑。 陈廉却不以为忤。 原主欠下的人情债,与他这个穿越者何干? 再说了,闹造反才几个钱,至于拿命去拼嘛。 “你说我恩将仇报,那敢问一句,那日官军围剿据点时,你又在哪里?” “我当时正好有事外出,闻讯赶回来时,据点已被毁去了。” “就是说你刚好躲过一劫,那真是太凑巧了。” “你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我是独自偷生?” “究竟真相如何,只有你自己清楚。”陈廉促狭一笑:“但如果你真的心存大义,当时在周府你落败时,大可以拿剑自刎,又何必忍受这罪囚的滋味。” 黄天秀这次嘴角跟着眼角一起抽动。 陈廉忽然压低了嗓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盼着朝廷诏安的吧。” ------------ 乱世中 第四十四章 我圣子,封你为反贼的首领 此话一出,牢房里忽然鸦雀无声。 在隔壁牢房里旁听的闻人瑕也不禁动容。 那一刻,黄天秀直接面露惊色,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廉。 半晌后,他咬牙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为荣华富贵而背信弃义,还妄自揣摩我的心思,自以为是!” “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我看人向来挺准的。”陈廉理直气壮道。 同时,他又扫了眼刚刷新的系统面板。 【卫狱机缘】 【福:无】 【禄:黄天秀心存被诏安的愿望,可说服他里应外合,施展缓兵之计,进而宿主以此戴罪立功】 【寿:无】 【喜:无】 【财:无】 而黄天秀听了陈廉这么“霸道”的推测,脸色又是诡异又是难看。 虽然他矢口否认,但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虚。 毕竟,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本是秀才,在绿林江湖中以君子剑的名号著称,但因与士绅交恶,灭人满门之后才加入净土教。 只是在净土教,他也不受重用,没兵没权,只能当个教习,因此时常有些“怀才不遇”的失落。 像他这种有文化学识的读书人,在净土教内部是少数。 而读书人往往清高傲娇。 所以他也挺瞧不上那些只会逞凶斗狠、大字不识几个的头目。 他内心深处,依旧向往着朝堂,梦想着官袍加身,光宗耀祖。 对于一个从小发奋苦读的传统书生,有什么比金榜题名更有诱惑力的呢。 陈廉一看他闪烁的眼神就知道有戏了。 他看出来了,黄天秀就是类似宋江的心态,从小接受传统儒家教育,“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一言蔽之,宁做朝廷犬,不为草头王! 于是,他抓住这个突破口,开启了策反的套路:“我听闻过你的情况,你本来是一个前途无量的秀才,只因遭到地方豪绅欺辱,不得已犯下命案,加入了叛军。” “其实这年头,但凡有口安稳饭吃,谁愿意落草为寇呢,如果现在给你机会,衣锦还乡、封妻荫子,想来你是不会拒绝的。” 闻言,黄天秀只是冷哼道:“你提这一茬的目的是什么?来试探我是否能临阵倒戈?你也说了,我只是一个教习,即便倒戈了,可也没资格干预那些头目的计划。” 他又不蠢。 他之前在牢狱里表现得那么坚定,其实就是看出闻人瑕根本没有诏安他的意思。 要接受诏安,需要筹码,而他一个净土教的中层干部,言轻位卑的,谁稀罕他? “但凡那些人当初肯听我的,早早就集结大军汇聚在此,泰安城早已拿下了。”黄天秀一脸的幽怨。 “所以,如果现在给你机会,成为净土教的首领,登高一呼,那你实现理想抱负的时机也到了。”陈廉试图画大饼:“进退之间,退可以领导净土教,进则可以等待时机接受诏安。” “黄口小儿,异想天开,你当你是什么,一句话就可以定我的前途?”黄天秀没好气道。 陈廉笑了笑:“我刚刚听说,因为我破解了地宫机关的奥秘,被净土教认定为疑似圣子转生?” “确有此事,但你不会觉得自己就可以号令净土教了吧?” “号令净土教,也不是不能试试看。” “怎么试……嗯!” 黄天秀再次愣住了。 他又眯起眼盯着陈廉,半晌后冷冷一哂:“好算计啊!” 他大约猜到了陈廉的主意。 那就是以圣子的名义,敕封他为净土教的首领! 虽然圣子在净土教就是一个傀儡,但按照教义,终归是名义上的精神领袖。 像之前的二代、三代圣子,就经常被各路叛军的头目们操控,发布各种人事任命。 不过众口难调,有头目欢喜,自然也有些头目不满,于是那两位圣子就被“意外身亡”了。 “我也不管净土教内部对我是什么看法,要找我做什么,但既然他们认为我是圣子转生,那我就姑且顶着这个名头给净土教做点事吧,好歹有过香火之情。” 陈廉缓缓道:“我如今身在官家,大约是回不去了,只能委托你回去尽尽心意。鉴于你当过我的老师,那就是圣子的老师,该怎么敕封你呢……对了,就叫大贤圣师吧,代替我领导净土教。” 隔壁的闻人瑕听得目泛精光。 陈廉此举,换言之,就是让黄天秀代替他当净土教的傀儡! 毕竟城外的几路叛军头目貌合神离,都在互相提防算计着。 而这时候,如果给他们空降一位首领,试问那些叛军的头目们该会是什么反应? “让我想想,你是想放我回去,并放出消息,说我被圣子钦点为掌教,以此引发净土教内部的争斗,最终你们官军坐收渔翁之利对吧!” 黄天秀的神情几度变幻,忿然道:“卑鄙的竖子!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奸猾之徒,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会变的,为了活嘛。”陈廉悠悠道:“怎么样,考虑一下合作?” “休想!”黄天秀断然回绝:“我黄天秀平生只讲究问心无愧,加入净土教,也不过是想为百姓们争一条活路,你让我去搞乱净土教内部,引发他们自相残杀,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这小心思得逞!” 陈廉淡淡道:“那就只能把你杀了祭旗了。” “死又何妨!” “你死了后,我也可以在敕封书上再推举其他头目当首领,甚至给这些头目排名次,到时该内讧的还得内讧。” 陈廉说完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隔壁的周赤炎还没死,想必他也很乐于接受这份美差。” 黄天秀的嘴唇气得直哆嗦。 陈廉悠悠道:“逗你玩呢,平心而论,我更希望你当这叛军联盟的首领。” 外面的叛军头目都有兵权,无论册封谁当带头大哥,或许也能引发内讧,但可能内讧的效果不会太好。 因为相互间都有威慑力。 但黄天秀这个光杆司令就大不同了。 空降下来,无兵无权,谁能服气。 届时内讧必然会升级。 而这就遂了陈廉的心愿。 在敌人的阵营里投放了火苗子,然后隔岸观火,以此拖延叛军的攻势,等待援军到来。 “反正你要么死在这,要么出去搏一搏,兴许往后真有机会获得诏安。”陈廉蛊惑道。 黄天秀沉默良久,口吻开始有了松动:“你说我心存诏安之心,假设真是这样吧。那我回去后,也不过是顶着虚名罢了,有谁会听我的?更别说达成你期盼的内讧局面。” “纵横捭阖之术,你总学过的吧。”陈廉提议道:“拉一个,打一个,扶一个,劝一个。” 黄天秀心领神会。 意思是让自己挑起那些头目的内部矛盾,然后分化离间,自己再从中取利,一步步获取真正的至高权力。 “纵横捭阖几个字说得容易,那些头目岂会轻易上当?” “这还不简单,先拉拢势力最小的那几个头目,挑拨离间几下,把水搅浑了,摸鱼的机会也就来了。”陈廉帮着出主意:“比如那些头目肯定还在争论该派谁打头阵,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你回去之后,大可以利用这点煽风点火嘛。” 黄天秀愈发的动摇了,迟疑道:“但我这么做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反倒成全了你们的功业。” “不存在谁成全谁,都是为了活着罢了,难道你忍心继续生灵涂炭?”陈廉进一步开展睡服工作:“还有,你难道想一辈子背负着反贼的骂名,拖着你的祖先们一块遗臭万年吗?” 这句话再次戳中了黄天秀的软肋。 他都不敢想象,家乡父老现在是如何评价自己的。 更不敢想象,自己祖先的坟墓是不是已经被人毁了。 如果现在给黄天秀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大概率真会回到朝廷的怀抱里。 再如果,真要能领导叛军,朝廷也会更重视他,向他抛来橄榄枝,届时封他一个封疆大吏,那就功德圆满了。 又经历了一番内心的挣扎,黄天秀最终喟然一叹:“罢了,我这残躯留在这,无非是看着一条条人命如草芥般的消亡,倒不如回去,与那些弟兄们为大义捐躯。” 陈廉没有diss他的伟光正。 人嘛,立个人设很正常,关键得看他怎么做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 乱世中 第四十五章 有内鬼,行动停止! 当然,黄天秀没有明着接受策反,更没有同意按照陈廉的要求去搞乱净土教的内部。 他只是同意了被释放回叛军营寨。 至于后续会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陈廉能做的,就是为他写一封敕封文书。 按照黄天秀的指点,只要陈廉亲自写下一封敕封文书,并留下一缕意念,净土教内部自有办法可以核验出他的圣子身份。 随即,陈廉便出了牢房,和闻人瑕来到了班房里,现场撰写敕封文书。 “你确定这样行得通?”闻人瑕迟疑道。 陈廉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城外这么大规模的叛军,他们从各处汇聚在此,目标除了破城,还会有什么小心思?” 闻人瑕尝试代入叛军头目的立场:“如果我是其中一个头目,肯定会想趁这机会抬高地位,尽可能的多分利益。” “这就是了,而且不止一个头目会这么想,估计现在他们内部也在博弈着。” 陈廉悠悠道:“这些头目,平时在各自的地盘自领一军可以称王称霸,但现在集结在一块,谁都不服谁,又总得推选出一个带头的。这种情况下,才会搬出了圣子的说法缓解矛盾。” 说完,陈廉提起笔蘸了墨,开始在纸上书写,同时声音一凝:“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剧他们的矛盾,才能给泰安城争得喘息的机会。” 闻人瑕理解他的分化离间计划,虽然仍然觉得成功率不大,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然靠这一纸文书还不够,还得再添把火。”陈廉忽然又道。 “什么火?” “邸报!” 陈廉笑道:“你再派人去泰安书院,请一个叫高长寿的学子过来。” …… 当天夜里,黄天秀便被带到了城楼上。 此时,陈廉和闻人瑕已经在那等着了。 而且,周赤炎也正五花大绑的杵在旁边。 “文书写好了,你瞅瞅如何。”陈廉将敕封文书丢了过去。 黄天秀打开卷轴,扫了几眼,眼角微微抽动。 陈廉言出必行,真以圣子转生的名义敕封他为大贤圣师。 而且原因写得有理有据。 大意就说他虽是净土娘娘钦点的转生圣子,但才疏智浅,难以堪当大任,所以推荐他的教习黄天秀先生代为执掌净土教,希望净土教的教众们团结在以黄天秀为首的领导班子周围,一起奔向光明的未来。 内容没毛病。 但这语法看得怪怪的。 主要是黄天秀没看过这种局里局气的文笔。 “没问题的话,就送你上路了。”陈廉和颜悦色。 闻人瑕就指挥卫兵将一条绳子绑在黄天秀的身上,准备吊下城楼。 就在这时,一声鸣啼从前面的黑夜里传来。 一只鹰隼缓缓飞抵了城楼,落在闻人瑕等人的面前时,双爪还抓着一颗石头。 “鹰隼带来了留影石,看来敌方那边又有情报传来了!”一个卫兵惊喜叫道。 “噤声!” 闻人瑕低喝了一声,瞟了眼黄天秀和周赤炎之后,迅速探手取走了那块留影石。 看见闻人瑕握着石头闭上眼睛,黄天秀和周赤炎不由侧目看去。 他们知道,闻人瑕很可能是在查询留影石内记录的影像。 但他们更在意刚刚那个卫兵说的话。 敌方有情报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净土教大军里,有人在给官军通风报信?! 就在他俩惊疑之际,又有一个卫兵冲着陈廉说道:“陈小旗,今天的邸报您看了么?关于您那日破案制敌的事迹被刊印出来了。” “什么?被刊印出来了?”陈廉故作惊讶。 “是呀,就在头版上,您现在可是在泰安城扬名立万了。”那个卫兵还掏出一张《浮生绘》的邸报,摆在陈廉的面前。 这个角度,恰好周赤炎也看得到。 他张望了几眼,果然看到了关于那一夜的案件报道! 这一刻,周赤炎的脑海里涌出了更多的猜想。 他被抓至今,都想不明白,卫所是怎么迅速破案、并一举找上门的。 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啊! 现在看到邸报上,陈廉等人像开了天眼似的办案描述,再联想到刚刚的那一颗留影石,还有那卫兵漫不经心的话,终于将他的疑惑解开了! “有内鬼!” 周赤炎当即有了判断。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了! 而这时,两人身上的吊绳也捆好了。 陈廉朝闻人瑕问道:“大人,确定要放走了吧?” 闻人瑕睁开眼,道:“放了吧。” “就不怕放虎归山?” “就他俩这点能耐也配叫老虎。” 闻人瑕嗤笑一声,惹得黄天秀和周赤炎一阵恼怒。 “赶紧的,今夜还要办大事呢。”闻人瑕催促道。 随即,卫兵们就把两人推到了城楼外,顺着吊绳往下放。 “天秀先生,我姑且再尊称你一声老师,至此一别,你我的师徒恩怨就此了断。” 陈廉拿起佩刀,当黄天秀被吊到接近地面时,一刀砍断了绳子,看着黄天秀落到了地上。 周赤炎也跟着落地。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立即拔腿往前奔向自由了。 几口气跑了将近十里地。 终于,两人靠近了净土教大军的营地。 塔楼上的叛军兵卒发现了两人,就警告道:“来者何人!” “我们是天火部的黄天秀和周赤炎!”两人回道。 净土教的叛军主要分为五支,以金木水火土命名,而他俩就是隶属于“火字头”。 “在那等着!” 兵卒撂下一句,就让人赶紧去报信了。 趁着这个间隙,周赤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说道:“终于脱险了。” 黄天秀则安静的伫立着,默默思忖了片刻,道:“等会见到几位头目,你会怎么说?” “自然是赶紧告知我教内有卧底内鬼,勾结官军!”周赤炎忿然道:“就是这个内鬼,出卖了我们,否则官军怎么可能对我们的行动了若指掌,又怎么可能发现地窖和密道!” 闻言,黄天秀又沉默了。 他心思相对缜密,只觉得在城楼上,闻人瑕等人的言行举止有些刻意了。 近乎于明着告知他们俩,净土教里有内鬼! 而这么做的目的,黄天秀猜测是他们设下的反间计,要通过他和周赤炎的口,令净土教内部互相猜忌,从而陷入内讧! 这时,营地里传来了一阵喧闹,几个头目率着部下们迎了出来。 见状,黄天秀纠结了片刻,最终决定任由周赤炎去说。 一来,周赤炎的怀疑和猜测合情合理,总得如实告知这些头目们,至于真伪,则由头目们自己做判断。 二来,他即将被陈廉推向“傀儡掌教”的位置,无兵无权的,想要自保,只能用纵横捭阖之计。 如果这时候几个头目互相猜忌,那他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就来了。 反手摸着被绑在背上的敕封文书,黄天秀仰天轻叹。 “陈廉,你这是给为师送最后一份礼物么?” …… 就这样,叛军提出的三个要求,闻人瑕只满足了一个。 随即,泰安城上下就忐忑不安的观察着叛军接下来的动静。 最终,过去了四天,叛军依旧没有发动进攻。 闻人瑕的心绪渐渐放平了下来。 看来,陈廉往叛军阵营里投下的火已经点燃了。 不得不说,陈廉的计策的确玩得巧妙。 一手玩阳谋,将黄天秀推到净土教的掌教位置上,无论那些叛军如何看待这个荒唐的人事任命,也无论黄天秀后面死不死,总之净土教内部肯定要因此事产生争论和内耗。 另一手玩阴谋,当着黄天秀和周赤炎的面,通过留影石、邸报和对话等细节,营造出他们在净土教那边有内鬼的假象。 周赤炎想必一直很困惑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现在让他知道有内鬼,那大概率是深信不疑的! 或许黄天秀会看出破绽,但鉴于黄天秀心存诏安的念头,必然不会多管闲事的站出来揭破。 估摸着,现在叛军现在内部正忙着抓内鬼,在查清之前,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给足了泰安城喘息的机会,可以等待援军的驰援。 就在大家欢欣鼓舞的时候,唯独熊海涛的心情不太美丽。 “大人,您就这么把陈廉放了?这不合适吧!”熊海涛脸色怏怏地说道:“虽然我承认此次依靠他的计策,得以拖住了叛军,但他终归是反贼啊。” “但凡你们有点能耐,本官又何须依仗他这个反贼呢。”闻人瑕冷笑道。 熊海涛讪讪闭嘴了。 他明显能感觉到闻人瑕对自己的厌恶。 即便这次泰安城能守住,但恐怕回头闻人瑕也不会再容下自己了。 看来得另谋出路了。 这念头一起,熊海涛于是转头就找了张仪。 看看张仪跟叛军那边牵线搭桥的结果如何。 如果可行的话,那索性也当一当内鬼吧! ------------ 乱世中 第四十六章 大秦曾经的王牌军队 其实类似熊海涛的投降念头,在泰安城的权贵阶层里比比皆是。 尤其是叛军放话不投降就屠城,更引发了这些权贵的立场动摇。 这些人压根不忠于朝廷。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换谁统治都没区别。 张仪这些胥吏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才不想跟着泰安城共存亡,于是一看净土教纠集了十万大军,立马生出了吃里扒外的计划。 但他一个人当内鬼的价值不大,于是就想着把熊海涛也拖下水。 那天他试探了熊海涛的口风,一看熊海涛也有这心思,当即就着手牵线搭桥了。 现在熊海涛约见了他,他当即开始了策反行动。 “大人,卑职正好也想找您呢。”张仪笑道:“那天您让卑职打听手下人的那个叛军同乡,已经查清楚了,正在净土教五部内的黑水部担任军官。” “黑水部,就是第一拨来的叛军吧。”熊海涛沉吟道:“我记得,这个黑水部的前身是原先驻扎在东北罗刹海的黑甲铁军。” 黑甲铁军,原大秦的王牌军队之一。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导致了集体叛变。 如今已成为净土教五部中的水字头。 “不错,卑职那个同乡,原本就是黑甲铁军的军户,只是朝廷奸臣当道,险些害得他们全军覆没,不得已只好入了净土教。”张仪说道。 这下,他都没再用“手下人的同乡”来掩饰了,直接就说自己认识叛军内部的人。 熊海涛对此也是心照不宣,沉思了片刻,低声道:“你那同乡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劝我们识时务的话就尽快投降,否则一旦开战打进来,那必然是屠城。” “唉,本官何尝不希望以和为贵,但现在千户大人坚持主战,我等只能顺从。” “大人,良禽择木而栖,总不能因为有些人的私心,拖着全城百姓一块陪葬吧。” 张仪鼓动道:“我那同乡还说了,只要我们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一旦拿下泰安城,必然大大的论功行赏。” 言下之意,就是让熊海涛做出一些有价值的贡献。 熊海涛沉默不语。 张仪却察觉他的态度明显很松,就继续说道:“大人若是有顾虑,也不用急着改换门庭,大可以两头下注、左右逢源,比如说提供一些情报。” 熊海涛想到自己在闻人瑕那的冷遇,暗暗下定了决心,问道:“他们想要哪方面的情报?” 张仪的眼珠子一转,阴恻恻道:“大人,据说我方在净土教大军内有内应?” 熊海涛心知叛军现在正因为“内鬼”的事儿踟蹰不前,轻笑道:“反正本官是不知道有这个内鬼的,假如净土教那真有我方的内鬼,叛军刚定下攻城计划时,我方就该提前通知援军过来了。” 闻言,张仪就知道这个内鬼是子虚乌有的! 是闻人瑕他们用来迷惑叛军的手段! “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啊!”张仪狞笑道。 “嗯?我刚刚有说过什么吗?”熊海涛装糊涂。 “没有,什么都没说过。” …… 第二天,闻人瑕也约见了陈廉。 “这颗纯阳丹你拿去吃了吧。” 闻人瑕将一个瓷瓶子丢了过去:“吃了后,每日运转丹田气海,你体内的寒冥之气就能化解了。” 陈廉揭开瓶塞,倒出一枚澄黄色的丹丸,莞尔道:“这是对我的补偿还是犒赏?” “这个不重要了。”闻人瑕淡淡道:“那时我是兵你是贼,我用寒冥掌打伤你合乎情理,如今你我联手合作,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陈廉也没说自己的寒冥之气早已化解,直接就笑纳了,然后转口道:“话说援军到现在还没到吗?” “应该快了,只要行省都指挥使司的援军到了,泰安城大体就能安全了。”闻人瑕回道。 “有多少人马?” “估计一万左右。” “姑奶奶,城外的叛军将近十万啊。” “有这批援军,守城是足够了。” 闻人瑕淡淡道:“而且率军前来驰援的,是我的同门师兄,本省的卫指挥使,修为相当不俗。” 陈廉见她胸有成竹的,就没有多问,刚要起身告辞,屋门就被叩响了,传来了慌张的声音。 “大人不妙了,叛军再次发起进攻了!” 闻言,闻人瑕的第一反应,就是跟陈廉对视了一眼。 叛军内部的矛盾和猜忌化解了? “该死!速速随我上城墙!” 闻人瑕提着蓝缨枪就要冲出去。 但走了没几步,她回头看了眼陈廉,道:“你也随我一同过去吧,如果守不住,你就趁乱跑走。” …… 烽火连天,战事激烈。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叛军,驻守在城墙上的卫兵们只能奋力抵抗,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很快,有一架登云梯成功抵在了城墙一角,并且有一伙悍不畏死的叛军抗住了卫兵的反击。 眼看着这一角即将沦陷,一道蓝光袭来,将刚爬上城墙的那两个叛军击飞了出去,摔在城墙之下当场咽了气。 闻人瑕的身影落定之后,就挥舞着长枪,挑落一个个攀上城墙的叛军士卒。 紧跟而来的陈廉目睹此景,顿时颇为五味杂陈。 这场战事开启到今天,他才算真真切切的置于其中,深刻感受到了一条条人命,如割草一样的迅速消亡。 他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大喊你们别打了、不要再打啦。 略加思考后,他便捡起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佩刀,与守城的官军一起搏杀! 服用过从祭坛获得的淬体丹后,陈廉的身体已然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跃升。 这一路砍杀下去,他俨然化作了人头收割机,所过之处,皆是鲜血残躯! 不知耗时多久,直到手中的佩刀都卷刃了,天空也是斜阳残光的景象,然而,叛军的攻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这是要一鼓作气攻克泰安城的节奏了! 陈廉拖着满身血污且疲惫的身体,靠近了闻人瑕,喘着气道:“这伙叛军的实力,我怎么觉得比卫所的军卒还骁勇厉害,不应该是流民组成的杂牌军嘛。” 闻人瑕以背抵着陈廉的后背,低声道:“谁跟你说净土教都是杂牌军的,那是以前,现在净土教不仅自己训练军队,还吸纳了许多原本的官军!” 说话间,她再次挥舞长枪,戳穿了一个身披黑甲的叛军士卒。 看了眼这黑甲,闻人瑕又道:“眼前这个黑甲士兵,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原本隶属于东北军团的黑甲铁军……就是你那夜开城门遇到的那一伙。” 蓦然间,陈廉就想起了那个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黑甲修士。 当时的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那家伙,就是一个全面碾压自己的狠角色。 说狠角色,狠角色还真的来了。 当又一个登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还隔着一段距离,从梯台上就飞来了一个黑影,直接冲翻了墙上的卫兵! 黑甲黑盔,手持的佩刀细窄曲刃,刀身呈弧线,类似于武士刀。 这个家伙正是陈廉出逃那一夜,在西城门口遭遇的那个修士! “又是你!” 闻人瑕看着那人硬生生的打开了缺口,当即提枪冲了上去。 枪刀碰撞,一蓝一黑两道颜色的能量再次迸发。 “天罡卫队的!”黑甲武士这次煞有介事的打量起闻人瑕,只看了眼那一把蓝缨枪,便说出了闻人瑕的传承来历。 闻人瑕的目光也掠过黑甲武士的长刀,沉吟道:“这是黑影刀,想来是东北罗刹海那边的黑甲铁军的传人吧。” “黑甲铁军本是我大秦驻守东北的王牌部队,却倒向叛军,你们对得起祖宗嘛!” ------------ 乱世中 第四十七章 空手接黑刃! 面对闻人瑕的拷问,黑甲武士只是冷笑道:“都活不下去了,还问人为何求生?小丫头想必是常年待在京都享受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我黑甲军当年被这朝廷逼到了何种田地吧?” 闻人瑕抿了抿嘴,居然选择了沉默。 黑甲军世世代代驻守在大秦东北,抵御着妖庭罗刹国,可谓功勋卓越、战绩彪炳。 只是随着王朝统治的日渐腐朽,开始克扣黑甲军的粮饷,造成了军户的不断逃离。 而最致命的,就是十几年前太子薨毙后,由于朝堂斗争,黑甲军当时的主帅被小人诬陷谋反,被召进京都后赐毒酒鸩杀! 就此,黑甲军全体叛变,脱离了中央朝廷,投向净土教,开始了举兵造反! 同样是军户,闻人瑕自然对黑甲军的情况一清二楚,心里没点同情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彼此敌对,她不能有丝毫的手软。 “小丫头,我祖上与你天罡卫队有些渊源!听我的,赶紧投降,我定保你性命!”黑甲武士鼓动道。 “我的命不需要别人来保,我自己握在手里!” 闻人瑕喝了一声,进一步催动丹田气海。 “你这是找死!这种昏聩腐败的朝廷,你何必还为祂拿命捍卫!”黑甲武士骂道。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黑光也更盛了,浓稠得仿佛化作了黑水在流淌。 而闻人瑕刚从体内迸发出的蓝色罡气,一时间竟被这些黑光给包裹笼罩住,加上闻人瑕紧咬的牙关,明显是被压制住了。 陈廉跟上来后曾试图一起攻击,却仿佛撞在了无形的结界上,近身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股能量此消彼长,闻人瑕的气场被一点点削弱压制! “得想办法!” 陈廉当机立断,催动脑海中的炎煌兽,让它释放出能量,融入自身丹田气海的内力,然后挥起佩刀猛然劈砍了下去! 刀刃砍在结界上,竟迸出一缕火星。 下一刻,佩刀断裂,虽然没有砍中黑甲武士,却让对方的身体震荡了一下,气场硬生生的收敛了一些! “一个小卒,怎会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黑甲武士失声叫道,但结界被破,导致他的丹田气海也被反挫,不得不收回长刀,后撤了几步。 陈廉却不想给对方留下喘息回血的机会,拿着断截的佩刀,喊上闻人瑕从两侧持续追击! 几番交手,刀光枪影,硬生生将黑甲武士逼回到了墙边。 黑甲武士的瞳孔转了一下,分辨这两人的情况,察觉到陈廉只是一个初级武夫,便决定先捏死这颗“软柿子”。 “替我拖住这女将!” 黑甲武士一声喝,从身后就冲上来两个黑甲军卒,联手生抗闻人瑕。 闻人瑕刚刚已经损耗了不少内力,被这两个军卒从左右夹击,只能陷入了缠斗。 而腾出手的黑甲武士立刻将长刀挥向了陈廉! 哐当几声,冷兵器的剧烈冲撞之下,陈廉难受得龇牙咧嘴。 对手的力量太雄厚了! 而且雄厚得相当诡异! 他握住佩刀的手臂倒是没多少感觉,但是五脏六腑却被震得不停翻涌,差点要胃酸水都要呕出来。 “只是脱皮换骨,内脏毫无淬炼过,敢挡我的路,不知道什么叫螳臂当车嘛!” 黑甲武士狞声道,只是稍用内力,就把陈廉打得节节败退,逼到了墙角! 闻人瑕看得心惊,索性冒着自损修为的风险,榨取了丹田内的所有内力,一举击杀了面前的那两个黑甲军卒。 然而当她想去驰援陈廉时,仍然迟了一步。 “去死!” 长刀携着所向披靡的威势,疾速砍向了陈廉的面门! 电光石火间,陈廉忽然身形一矮,整个人往前滑铲了过去! 黑甲武士挥了个空,却眼睁睁的看着陈廉以相当灵敏的身法,贴到了自己的右腿侧! 当他试图甩腿应对,陈廉又一记鲤鱼打挺,居然抓着黑甲武士的衣服,麻利地爬到了对方的身上! 这一刻,不仅黑甲武士自己麻了,连闻人瑕和周围的军卒都看傻眼了。 只见陈廉用双脚箍住了黑甲武士的腰背,一手箍住了脖颈,另一只手拿起佩刀,狠狠扎进了黑甲武士的后颈! 然而佩刀断了前半截,黑甲武士的后颈也有软甲的防护,却是没能扎进去,只留下了一道血痕! 黑甲武士惨叫一声,疯狂甩动身躯,喊道:“助我!” 又有两个黑甲军卒杀了上来,长刀劈向陈廉的后背。 陈廉敏捷一跃,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泰安城城墙上机缘】 【福:服下纯阳丹,可瞬间助长炎煌兽的灵力,转化为超然的内力】 【禄:无】 【寿:黑甲武士不擅近身战,宿主可利用五禽六兽拳的招式,尝试贴身进攻,可解性命之危】 【喜:无】 【财:无】 幸好,干架时候开了挂。 “嗷!老子宰了你!” 黑甲武士则被完全激怒了,就当他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号角声。 “援军来了!” 墙上有卫兵高喊道。 大家扭头望去,就看见一支军队正急速往泰安城奔袭而来! 看旗帜,赫然是行省卫指挥使麾下的部队! 虽然尚且隔着十几里,却极大振奋了守军的士气。 而且更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是,从这支部队里冲出了一道青色的光影,一路御空冲刺,疾速飞向了泰安城。 “不妙!” 黑甲武士心头一沉,开始挥舞长刀砍杀其他的守军,好掩护叛军士卒们撤离! “马上撤!快!” “别放走他……呃!” 闻人瑕想要追上去,但迈开两步,突然丹田激荡、血脉紊乱,最后吐出了一口血水。 陈廉眼看她要倒下去,赶忙扶住了。 他知道,闻人瑕已经榨干了内力,甚至损伤了丹田,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那么他一个人也没法再去跟黑甲武士力抗了。 好在黑甲武士没有再恋战,只专注着指挥叛军撤离,而他则留下来殿后。 就当他靠近云梯的时候,从援军中飞驰而来的那道青色光影也飞抵了城头,携着凌厉威势,直冲黑甲武士。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撞在了一块! 伴随着轰响,周围的石砖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但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当相互分开后,黑甲武士落到地上后,警惕注视着站在对面的武士。 这武士面容英俊且肃穆,身着青袍银甲,手持的长戟,立于墙垣之上,烈风吹拂下,流露出威赫的气势。 “凌云霄,别来无恙,没想到你都晋升为卫指挥使了。”黑甲武士哂笑道。 “你就是当年黑甲军主帅陆炳照的儿子陆泰吧,我记得你,年少时一记分水刀扬名京都,我老师一度很想收你为徒。”凌云霄沉声道。 “是啊,当年咱俩差点成了同门,只可惜造化弄人。”陆泰笑了笑。 “归降,留你活路。”凌云霄幽幽道。 “活路,我自己闯!”陆泰低喝一声,举起长刀,却没有挥砍,而是举在身前。 “分水斩!” 一道黑光在刀身上冒出来,然后脱离出来,化作一片片黑色刀刃,纵横交错的袭向凌云霄! 凌云霄挥动长戟,将这些黑光刀刃逐个打碎,一步步靠近陆泰。 没想到陆泰忽然扭动了一下长刀,将后续的黑光刀刃射向了闻人瑕和陈廉! “师妹!” 陆泰不得不改变路线,一跃过去试图阻击,但还是漏过了两个黑光刀刃。 眼看闻人瑕毫无招架之力,危急关头,陈廉忽然横在了闻人瑕的面前,手托着半截佩刀,作势要挡住黑光刀刃! “小心!” 闻人瑕心知黑光刀刃的能量有多强横,如果手中有高等的法宝武器尚且能抵挡,而陈廉只靠一把破刀,哪怕练就了金刚之躯也要挨重创! 当她握住陈廉的衣角时,想要推开他,却根本使不上力。 说时迟那时快。 那两片刀刃已经迎面抵到了陈廉的面前,很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半截佩刀,直扑陈廉的面门! 就当所有人以为陈廉的头颅几乎被剁断时,忽然一道红芒乍现,漫天而起,直接吞没了黑光刀刃以及陈廉整个人! 一个喘息过去后,闻人瑕抬起眼,深深的凝视着挡在前面的背影。 她心头彷徨又紧张,又轻轻扯了扯陈廉的衣角。 陈廉动了,高举的双手缓缓放下来,轻轻来了一句: “狗东西,真逮着软柿子使劲的捏是吧!” 闻言,闻人瑕再次呆若木鸡。 而凌云霄和陆泰却能清楚看到陈廉的情况,也是看直了眼。 他们刚刚好似看到,陈廉面对黑光刀刃,直接来了一招空手接黑刃! ------------ 乱世中 第四十八章 卸磨杀驴 哪怕陈廉完成了脱皮换骨,理论上也无法生抗这强厚凌厉的罡气刃。 但幸好他按照系统的提示,提前服用了闻人瑕给的纯阳丹,激发了炎煌兽的元神灵力,从而辅助他内力瞬间暴涨,附着在皮表之上,破解了这场杀机! 那一幕仅在瞬息之间,凌云霄也看得不算真切,加上战事在前,就撇下陈廉和闻人瑕,继续追杀陆泰。 此刻,战场的局势,也在瞬息变幻着。 陆泰在放完大招后,就第一时间撤离,率着本部的黑甲军结束攻城,开始撤退。 其他的叛军眼看行省援军即将抵达,意识到事不可为,也只能暂时鸣金收兵。 很快的,叛军犹如退潮的海浪,逐渐远离了泰安城。 直到两刻钟后,双方终于互相脱离。 凌云霄、闻人瑕倒是想乘胜追击,奈何实力不允许。 这一轮攻防战,双方互有损伤,虽说叛军由于攻城的劣势,伤亡相对较多,但兵力基数本就少的官军此经一疫后,伤亡比例无疑更高。 因此行省援军的到来,也仅是起到了增援补充的作用,根本无力对叛军发起反击。 到了中夜时分,叛军回归营寨,继续呈对峙的局面。 而此时,卫指挥使凌云霄已经接过了泰安城的军务指挥权。 凌云霄做完了善后工作,确认暂时无碍了,这才去找到了闻人瑕。 闻人瑕正呆在城楼上,巡逻完之后,她支撑不住,就在此运功调理丹田气海。 刚刚的鏖战,她已经耗尽了内力,后面眼看陈廉危难,又强行透支了丹田气海,导致了元气大伤。 “如何?” 凌云霄走过来问道。 闻人瑕睁开眼,就咬着牙关要站起来行礼。 “行了,师妹,你我之间何须这些礼节。”凌云霄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虚抬的手势。 接着,他用含着关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闻人瑕,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递过去:“你伤了丹田气海,最少一个月内无法动用内力,务必要好好休养,万一恢复得不好,你这一生的修行都得废了。” “如今战事告急,我起初都做好了为城赴死的打算,如今还能捡回性命已属万幸了。”闻人瑕接过瓷瓶,知道里面是疗伤药,嘴上轻轻舒了一口气:“我与城中官兵,还有百姓们,谢过师兄你的及时支援了。” “尽职罢了,谁都没想到这次叛军会纠集这么大的阵仗,还好,我当时听闻第一路叛军出现时就预感到不祥,于是提前率着本部兵马赶来驰援,否则按正常来说,我最快也要明天这时候才能到。” 凌云霄的脸色忽然显得玩味:“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叛军在城外驻扎了几天,拖到今日才攻城……话说这是为何?” “因为我用了反间计……不对,这计策是陈廉想出来的。”闻人瑕开始讲述陈廉如何设计搞乱叛军内部的手段。 凌云霄安静听着,脸上的惊奇之色愈发浓郁。 “这小子倒真是足智多谋,一番巧妙运作,就把叛军几个头目弄得互相猜忌。”凌云霄颔首赞叹道。 “对,这次能守住泰安城,他也得记一大功。”闻人瑕借机想给陈廉表功,好争取洗白身份。 “的确,而且还与我们一起奋勇杀敌,在危急关头替你挡刀。” 凌云霄站在栏杆旁,俯瞰看着城墙上的一角。 那里,陈廉正和许多兵卒一起躺着歇息,有说有笑。 闻人瑕亦是感念深刻。 当时她已丧失了战斗力,在黑光刀刃的锋芒下,多亏有陈廉挺身而出护住了她,否则当场就得交代在那。 “他是怎么做到的?当初你递来的书信里,说过他还仅是养精蓄气的阶段,根本没可能挡住那些刀刃的。”凌云霄忽然问道。 当初,闻人瑕设下忽悠陈廉的全员骗局,是经过了上报备案的程序,获得了凌云霄这位卫指挥使的同意才实施的,因此对于陈廉的情况,凌云霄也很清楚。 “不止如此,在你来之前,他就斩杀了许多登城的叛军,还击溃了陆泰的罡气结界。”闻人瑕的眼中也闪现出困惑:“当时你在巡视时,我也曾问过他,他说他已完成了脱皮换骨。” 闻言,凌云霄不由诧异动容,试探道:“你给他淬体了?” 闻人瑕摇头:“别说淬体药,连淬体的功法都没教过他。” “那就怪了,他对此是如何解释的?” “他说是前阵子,在浩典阁里阅读赵白的著书,感知并契合了赵白的意念,从而领悟到了一些招式。” “赵白的著书,莫非是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不错,比如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他就从中学到了五禽六兽拳法,于是他练着练着,就突然脱皮换骨了。” 闻人瑕说到这,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也对这个原因有些狐疑。 “我倒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凌云霄若有所思地说道:“五禽六兽拳法是闫文清大先生所创,对躯体乃至五脏都有不错的淬炼效果,先前有些人长年累月的修行这拳法也完成了脱皮换骨,比如赵白先生。” “而赵白先生在此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自己的感悟,那小子能感知解析赵白留在书里的意念,并成功契合,于是因此破境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他这脱皮换骨的效果未免太好了,居然能徒手接住那些罡气所化的刀刃,我印象里,也只有淬体金身丹有这么出众的效果。” 最后,凌云霄苦笑道:“只能说这小反贼的天赋和机缘真不错。” “是啊,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几起净土教的案子,也都是他破解的。”闻人瑕感叹道。 “但……”凌云霄忽然语气一寒:“他依旧得死。” 闻人瑕又惊又怔,道:“师兄,一定要这样吗?” “师妹,你是对这反贼心软了,乃至心存感激了?” 凌云霄重新背负起了双手,沉声道:“我当初就提醒过你,对这小反贼,是能利用就用,一旦察觉到他记忆恢复了,就该立刻诛杀,而你居然留他到现在。” “师兄,人非草木,这个人的品行确实不错,而且出力甚多……”闻人瑕尝试周旋。 “品行再好,天赋再好,都改变不了他的反贼身份!”凌云霄显得冷漠又理性:“知不知道,此事是我一直替你压着,若是传到按察使司那边,你的麻烦就兜不住了。” “而且我猜想接下来几日,朝廷可能也会派钦差过来督战,若是让钦差知道了你这般铤而走险,师兄我都保不住你。” “当初是我向朝廷举荐你来泰安城的,我就有义务确保你能平平安安的回京都,否则我无颜见老师他们。” 略微停顿了一下,凌云霄语气转淡:“你只管安心休养,战事交给我,那个小反贼也交给我。” 闻人瑕的心思猛然一沉。 她很了解凌云霄。 说话做事,看似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但同时也是心硬如铁、果敢冷酷。 可以这么概括,这个人做事情,完全是按照极度理性的思维。 否则这人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卫指挥使,大秦如今最年轻的正三品! 凌云霄现在这么说了,就等于没有商量的余地,是一定要结果陈廉的性命! “可是,我还想利用他施展缓兵之计的。”闻人瑕也只能尝试从理性的角度来求情。 “就是让那小子以圣子转世的身份,继续引发叛军的内讧?”凌云霄轻轻一笑:“但你的设想太过理想化了,变数太大,军机大事的主动权岂能拱手让给敌方。” 说罢,凌云霄撂下一句“此事交由本官定夺”,就转身出去了。 闻人瑕的气息喘得更粗重了,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陈廉毅然决然挡在身前的画面。 然后一路回溯,又想起了两人在地宫中脱困的事。 还有那挡在她身前的奋不顾身…… 闻人瑕走到栏杆前,凝视着沐浴在阳光下打瞌睡的陈廉,眼神从迷惘转变为坚定。 ------------ 乱世中 第四十九章 咱们一块私奔吧 在这轮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陈廉,与上次挫败曹欣荣的阴谋一样,很快又叒收到了福报。 他又叒被安排住进了思过院的小单间里。 面对这个“犒赏”,别说陈廉了,连那些卫兵军卒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知道陈廉当过反贼。 但他们更知道,这次与他们一起舍命死守泰安城的就是这个反贼! 关键这个反贼还立下了卓越的功劳,哪怕不能将功抵过,但也不能玩卸磨杀驴的那一套啊! “你们难道眼睛是瞎的嘛!陈廉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现在叛军刚被打退,你们翻脸就不认人了!有没有良心啊!” “是啊,太过分了!你们说陈廉当过反贼,但他当初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走错路,现在就不能给人一次机会嘛!” “狗屁的反贼,俺只知道陈廉在咱们卫所呆了一个多月,立下的功劳,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多!这就是我们如假包换的弟兄!” “反不反贼我们难道还不清楚嘛,你们就说这个指令是谁下的,是不是闻人千户,我们一起去找她说理,集体抗议!” 城墙上,在陈廉的身边很快聚满了人,得知情况后,立刻变得群情激愤。 而过来传令执行的人,并不是卫所的,而是凌云霄带来的亲兵。 他们看到这架势,也有些怂了,苦笑道:“诸位兄弟,别激动,我们就是负责跑腿的,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要不你们去问问卫指挥使大人吧。” 闻言,陈廉顿时明白。 要卸磨杀驴的不是闻人瑕,而是她的师兄,卫指挥使凌云霄! 而周围人一听是卫指挥使的指令,不免踟蹰了起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只是这么做,还是太寒人心了! 微妙之际,忽然闻人瑕走了过来。 “陈廉,你随我过来。”闻人瑕隔着人群说道。 陈廉还没回应,其他卫兵们就要上去讨说法。 “本官在此立下誓言,绝不会让诸位军士们流血又流泪,即便赌上官职前程,我也必定护陈廉的周全!”闻人瑕振声道。 陈廉迎上她坚毅的眼神,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反过来安抚了一下大家,就跟着闻人瑕走下了城墙。 “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但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抱歉。”闻人瑕叹道。 “这个指令,是凌云霄下达的吧。”陈廉冷笑道:“他对我这么除之而后快,就不怕影响军心嘛。” 闻人瑕沉默了。 这也是她劝阻的原因之一。 现在陈廉在卫所乃至军中都闯出了威名,现在却要杀了他,试问接下来还有多少人愿意卖命? 军心一旦散了,就难带了。 “他能当上卫指挥使,想必有些头脑,按理说没必要这么心急的杀我,大可以等到战事结束。”陈廉有些困惑。 闻人瑕想了想,回道:“因为京都那边已经派出了援军,有钦差巡抚挂帅,凌云霄不想因此事惹来麻烦,毕竟当初设局利用你的事,也是经过他首肯的。” 陈廉恍然。 相比军心,这货更在意自己的前程。 不过他现在的关注点已经转移到了京都援军这事。 “钦差巡抚?是谁挂帅?” “不晓得,只有来了才知道。” 闻人瑕低声道:“你不必太担忧,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怎么救?向钦差求情?” “你先别管,抓紧养精蓄锐,迟点我去找你。” …… 临近三更时,夜色深沉。 闻人瑕悄然来到了思过院。 看守的卫兵仍在,只是经历了一天的战事,早已疲惫不堪,直打哈欠。 “你们也累极了,先下去歇着吧,我有些事要连夜提审陈廉。”闻人瑕道。 “那,要不要卑职们押他过去?” “不用,本官纵然负伤,还是能拿捏住他的。” 闻人瑕摆摆手。 那几个卫兵就准备作揖退下,但走了几步,有个卫兵忍不住回头道:“大人,接下来真的还要处死陈廉吗?” “怎么?”闻人瑕反问道。 那卫兵显得踟蹰,有同伴还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多嘴。 但是那卫兵还是豁出去说道:“大人,陈廉当初加入净土教,自然罪该万死,但是如今的他已然弃暗投明了,今天要不是他在城墙上奋力杀敌,我当时就要惨死在叛军手下了,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嘛。” 其他卫兵听了,也是轻轻叹息。 这些基层的卫兵还是很重感情的。 一个陪他们经历生死患难的人,哪怕是反贼,也实在再下不去刀了。 闻人瑕默默看了他们半晌,轻轻道:“本官心里有数了。” 等这几个卫兵下去后,闻人瑕就拿钥匙打开了门锁。 屋内,陈廉正悠然沉睡着。 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堆吃过的饭菜,看样子还挺丰盛的,显然是那几个卫兵聊表的心意。 闻人瑕走到床前,抬脚踢了一下床脚。 当陈廉刚睁开眼,她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丢过去一个包裹。 “别说话,赶紧换上衣服,然后跟我走。” 陈廉打开包裹后,发现里面是卫兵的袍服。 待陈廉穿上衣服,闻人瑕就领着他走出了思过院,快步进入了竹荫廊道。 到了这里,闻人瑕才敢稍微说话:“马上要换班了,我会先提前支开值夜的人,然后你赶紧从后门离开。” 陈廉一下子全醒了,道:“你要偷放我?” “难道你还指望我赦免你的死罪么?”闻人瑕无奈道:“现在卫指挥使已经接管了军务,你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在心里诅咒凌云霄不孕不育子孙满堂后,陈廉苦笑道:“但我即便能离开卫所,又能去哪?” “我把兵符给你,你到了南城门后,就说要连夜赶赴行省治所呈送公文。” 南城门是目前泰安城最安全的出口,因为城门口就是江河,设有渡口。 闻人瑕将兵符丢给了他。 陈廉接到手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个娘们还挺知恩图报的。 但他也知道,闻人瑕这么做的后果,轻则革职,重则处决! 犹豫了一下,他弱弱地道:“要不,咱俩一块私奔……跑吧?” “嗯?”闻人瑕回头瞅了瞅他,却没有接茬,只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先去支开人,待到三更鸡鸣的时候,你便直接去后门。” 说完,她便翩然而去了。 等了许久,他终于听到了鸡鸣声,就走出了廊道,轻车熟路的走向后门。 果然,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 再见了,我的同僚们。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再杀个回马枪! 正当陈廉立下flag,一不留神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震响。 紧接着,就惊动了附近的人。 “是谁!” “好像是陈廉!” 几个巡夜的卫兵火速赶到,发现了藏在夜色中的人影,并借着火光照清了他的脸。 陈廉心里一紧,正准备撒腿狂奔,结果又听有人说道: “陈廉?在哪?” “你看花眼了吧,前面根本没人啊!” “呃……对对,我看错了,没有陈廉。” “你们真是,打了几天战,脑子都犯浑了。” “就是,陈廉现在都呆在思过院,你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这几个卫兵打了个哈哈,互相调侃着撤走了。 陈廉注视着这些同僚离去,好像懂了什么,会心一笑后又继续前行。 来到了后门,闻人瑕的倩影正立在那儿,看到陈廉后,就招了招手。 “趁着换岗的人还没到,你赶紧的。”闻人瑕正要打开院门,却发现上锁了。 卫所重地,门和墙都相当厚实,且设下了禁制。 而这把锁也是用精铁铸成,要暴力破锁很难。 关键她现在无法动用内力了,陈廉也没那本事。 正当闻人瑕想法子搞到钥匙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刚刚守门的两个卫兵去而复返了,手里举着钥匙说道:“犯糊涂了,钥匙都没给大人您……呃。” 这两个卫兵发现了闻人瑕身旁的陈廉,顿时都愣住了。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在闻人瑕以为功亏一篑的时候,那两个卫兵又默默走上来,递来了钥匙。 ------------ 乱世中 第五十章 贪官那么多,凭什么只揪着我不放 一切好似心照不宣。 那两个卫兵无视陈廉,将门锁的钥匙直接递了上来。 闻人瑕摊手接过了钥匙,眼神明显透着错愕和困惑。 大概她也不明白这两个卫兵为何如此。 “大人辛苦了,负伤了还要独自巡夜。” “白天大人身先士卒,着实让卑职们钦佩。” “话说那个陈廉也够仗义的,舍身与我们共患难。” “是啊,即便他曾做过反贼,但这袍泽之情倒是真真切切啊。” 这两个卫兵边唠嗑边离开了。 闻人瑕看着他们走远,眼神渐渐恍然了过来。 陈廉干笑道:“其实我刚刚来的时候也遇到了巡夜的同僚,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闻人瑕闻言后,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谁说大头兵没点小智慧的。 这些卫兵们,心眼都是亮堂堂的。 就先不说陈廉和他们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了。 只说今天的战役,陈廉在城墙上协助大家悍勇杀敌的表现,谁看了不动容。 就连她自己,也为此铭感五内,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要偷偷放走陈廉。 而这些卫兵估计也是如此的想法。 只是大家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现在好了,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位长官都带头放人了,自然要齐心协力地帮忙了。 “看得出来,你的人缘倒是真好。”闻人瑕感慨道。 “我只知道,以真心总能换来实意。”陈廉正色道。 闻人瑕轻轻点头。 一个反贼在“敌营”里都能怀揣着赤诚之心,讽刺的是,这个圈子却往往只有擅长尔虞我诈的人才能立足。 这般世道,让她一度惘然到底何谓白、何谓黑。 抛开思绪,闻人瑕拿钥匙开了锁后,打开门,自己先探出头左右观察了一下,就催促陈廉赶紧逃走。 “我这么走了,你该如何交代?”陈廉问道。 “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再说这位卫指挥使是我的同门师兄,不会太为难我的。”闻人瑕轻声道:“就当作我偿还你的,你走出这门之后,大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陈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莞尔道:“其实你有时候挺可爱的。” “嗯?可爱?” “后会有期。” 陈廉撇下见了鬼似的闻人瑕,推开了后门,迈步走了出去。 闻人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脑子还在品味着他的“可爱”评价。 她这辈子,打小就以冷酷沉稳示人,可爱这个词汇,跟她根本毫不沾边。 而刚刚,这家伙居然会这么评价自己? 姑奶奶我好歹是千户啊! 你说千户可爱? 骂人呢! 那一刻,闻人瑕恨不得把人救回来,推到墙角里,揪着领口好好质问一番。 或许是心想事成吧,陈廉刚出门没一会,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闻人瑕皱眉道。 “你怎么没说,还有其他人送我呢。”陈廉苦笑道。 闻人瑕心里一动,走到了门口,不由怔了怔。 门外头,站着几个人,领头的两人赫然是凌云霄和熊海涛! “若不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就该让你这小贼逃走了。” 熊海涛冷笑道,又瞥了眼闻人瑕,明知故问:“大人,你也是来抓他的吗?” 凌云霄也看向了闻人瑕,道:“闻人千户,不是让你好好歇息的嘛,这点小事就交给本官处置吧。” 闻人瑕知道他有心庇护自己,但还是毅然决然地道:“凌大人,军务之事,您是上官,怎么做都由您说了算。但私人之事,我想自己做主决断,还请您行个方便。” 凌云霄拧起了眉头,沉着脸道:“你意思是,你与这陈廉的事,属于是私事?” “此人是我带进卫所的,结局如何,总要我来做个了断。”闻人瑕凝声道。 “大人,这小子是反贼!”熊海涛嚷道。 “反贼?你有见过哪个反贼,能为这卫所和城中百姓做到出生入死的?”闻人瑕讥诮道:“相比之下,今日在城墙上,请问熊百户当时在做些什么?怎么都没见到你的身影?” “我……下官当时在另一侧城门附近坐镇指挥呢。”熊海涛一阵心虚,其实那时候他故意挑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着。 凌云霄看出熊海涛的贪生怕死,但他仍然无动于衷,只是盯着陈廉:“即便他为此战立下功劳,但法不容情,谋逆造反者,杀无赦!” “但法外也能开恩,老师不曾教导我们,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嘛!”闻人瑕据理力争:“退一步说,大秦至今多少官员军士倒向净土教,比如那陆泰和黑甲铁军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反贼尚且有这样的容人之量,我们难道连反贼都不如嘛!” “闻人千户!注意你的言辞!”凌云霄沉声道。 “总之,今日若是要处决陈廉,还请从下官的身上踩过去!”闻人瑕走到了陈廉的身前。 就像在城墙上,陈廉挡在她面前时一样。 “你这是给我出难题了。”凌云霄轻叹道。 这时,陈廉忽然拨开闻人瑕走了上来,道:“照你的意思,就是只要当过反贼的,无论接下来立下怎样的功绩,都依旧是罪不容恕是吧。” 凌云霄只是淡然道:“不用试图拿道德指责本官,本官只尊大秦律法,尤其是军队内,向来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若是给你开了这个口子,往后谁谋逆之后再做点善事补救,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你说得不无道理。”陈廉微微一笑:“那再问一句,你置这大秦的太祖皇帝于何地?” 凌云霄怔了怔:“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太祖皇帝当年就是起事时,在前朝政权看来,就是谋反的逆贼。然而现在,他老人家不也是流芳千古了嘛。” “混帐东西!你一个反……”凌云霄在愠怒中还保持着理智,为避讳太祖皇帝的出身,就不再称呼陈廉为反贼:“你什么东西,也配与太祖皇帝相提并论,太祖皇帝当年起事,是为了挽救天下百姓!” 但论谁都知道,这本质上是成王败寇的道理。 甭管你出身如何卑贱,只要你赢了,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陈廉也顺着这话茬往下说:“不错,太祖皇帝是为天下才兴兵起义的,于是平定天下后,他老人家留下祖训:官逼则民反,民反则国危。若是百姓因走投无路而揭竿而起的,属地官员应当连坐制!” 凌云霄怔了怔。 太祖始皇帝的确是留下过这段训诫,并写进大秦律。 但后世却又把这条给摘除了。 因为这条律法,引发了许多的弊端。 比如地方官府为了保住乌纱帽,明知有人作乱,也会极力遮掩。 能暗中把叛乱摆平的算不错的。 但很多时候是纸包不住火,越闹越凶。 比如净土教就是在地方官府的掩盖下迅速壮大! “你是想说你谋逆是因为走投无路?”凌云霄嗤笑道:“但谁知道呢?我们连你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都不知道!” “不需要你知道我的来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陈廉的声音突然凌厉了起来:“我当初是为了一口吃的才加入了净土教。而像我这样的人,净土教内比比皆是,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要按照太祖皇帝的祖训,这天下的地方官员都该被一起处决砍头!” “凌云霄,你口口声声跟我讲规矩,那你敢拿着你的长戟,去将这世道上的狗官统统诛杀了嘛!凭什么只揪着我不放?说白了,你不就是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拿捏嘛!去你麻痹的!欺软怕硬的东西!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你负手站在这,操控摆布我的生死,是不是觉得威风凛凛?但别忘了,在你来之前,是我帮朝廷守住了泰安城,而你刚来就急着卸磨杀驴,冲这点,青楼娼妓都比你强,起码人家得了好处还会掰开大腿!我呸你祖宗十九代!” ------------ 乱世中 第五十一章 困兽犹斗 这番话骂得酣畅淋漓,骂出了陈廉的不甘、愤慨和憋屈。 以及这段日子积蓄在心头的怨怼! 他是真的被惹毛了! 一穿越被全员演,当傻子似的被利用摆布。 然后立下大功,却又遭遇官军和叛军的双重谋杀! 最后,自己想当好人了,奋不顾身地帮着官军守住了城池,结果还要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去特娘的! 老子不伺候了! 索性先骂个痛快! 而凌云霄被贴脸臭骂了一通后,反倒是愣住了。 当年在京都学习时,他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享受着无尽的赞誉。 后来从军入伍,他屡立奇功,步步高升,三十岁出头便已经成为正三品的卫指挥使,统御一方、备受尊崇。 因此,他的内心是极度自负的。 他不是不能明白陈廉的憋屈,只是懒得明白。 毕竟陈廉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踩死或放过都无关紧要。 但为了避免被即将到来的钦差巡抚知道泰安城卫所窝藏了一个反贼,进而牵连到他自己和闻人瑕,他自然是要踩死的。 而现在,这只蝼蚁居然对他骂出了这样的脏话。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狠最毒最凶的话了! 很快的,他的俊容就变得铁青且狰狞,杀意凛然地盯着陈廉。 陈廉岿然不惧,道:“以你的修为,杀我如草芥,但你杀再多的反贼,都掩盖不了你欺世盗名的真面目!狗东西!” 闻言,闻人瑕倒吸了一口大气。 陈廉这是往找死的路上一往无前啊! 就当她以为凌云霄要立即出手击杀陈廉,结果,凌云霄在勃然大怒之后,居然冷静了下来。 他极爱惜名声和羽毛。 如果现在真恼羞成怒杀了陈廉,除了泄一时之愤,却是徒增麻烦。 只要这事传出去,大家都会觉得他正如陈廉说的,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伪君子! 尤其陈廉还搬出了太祖始皇帝的遗训! “杀鸡蔫用牛刀,即便要杀这小子,也不能脏了我的手。” 凌云霄默默做了决定,随即怒极反笑,道:“你小子真伶牙俐齿,被你扣上这顶大帽子,本官反倒不好直接动你了。” 熊海涛一听不对劲,忙道:“大人,莫要被这小子给蛊惑了啊!” 凌云霄抬手打断了他,继续道:“看得出来,你很想让那个反贼死吧,拿好刀子,砍了他!” 闻人瑕怔了怔。 熊海涛却如闻纶音,当即拔出了佩刀。 他就是一个百户,可没什么道德负担。 凌云霄背负双手,悠悠然地说道:“闻人千户,本官也是恩怨分明,既然你要了却这段因果,那本官就成全你一回,只要陈廉能胜了熊百户,本官就给他让开一条活路。” 闻人瑕又是惊怒交集。 熊海涛已修行到脱皮换骨阶段的巅峰期,而陈廉至多只是初期,两人交手,陈廉凶多吉少! 这分明是让她亲眼见证陈廉惨死! 蓦的,她想起了年少时在师门里学艺,凌云霄也曾逼着她杀死一只哺乳的老虎。 “你今日不杀这只虎,那便是养虎为患,过些日子,这母老虎为了哺育后代,就得去吃人摄取营养。所以,你的心慈手软,只会害了无辜者的性命,等于你不杀人、人却因你而死。要记住,你手中的长枪,是为了护佑自己和同类,杀虎亦是救人。” 这些话,时隔多年,音犹在耳。 接着,凌云霄微笑看着陈廉:“陈廉,鉴于你协助守城杀敌有功,本官也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生死都让你握在自己的手中,本官做得可让你服气?” 陈廉分明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戏谑。 这老银币,是想变着法子弄死自己! 同时还顺便给自己捞一把名声,显示自己公义。 显然他是知道自己如今在卫所上下的人缘极佳,不愿背负骂名。 至于熊海涛,只是他借刀杀人的工具,好让大家的不满都集中在熊海涛的头上! 但陈廉没有选择的余地,都是砧板上的鱼,想翻身,只能搏一把了! “给他一把刀。”凌云霄示意部下。 陈廉接过了佩刀,开始催动丹田气海,与熊海涛形成对峙之势。 “小反贼!别麻烦别人了,还是让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熊海涛也在蓄力,犹如蓄势袭击猎物的猛兽。 陈廉则相对冷静,除了戒备熊海涛,也在瞟着眼前的面板。 面板上,是今日的机缘! 【千户所后院机缘】 【福:无】 【禄:请宿主坚持到天将明的时刻,自有贵人来临相助,为前程保驾护航】 【寿:熊海涛的左大腿下侧是命门,想办法攻击此处有胜算】 【喜:无】 【财:无】 陈廉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念急转。 【禄】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坚持到天亮的时刻,就会有贵人出现,从而让自己的前程安定下来,不必再因反贼的身份遭受迫害! 鉴于他如今的贵人关系,大约就是赵白乃至孙英姿了。 而【寿】机缘,则是提示了战胜熊海涛的攻略! 命门,是每个初级和中级的修体者都有的软肋。 这相当于是丹田气海在运行时,身体对外展开“炁”循环的通道! 这个通道如果被堵塞,丹田气海的运行也将停滞! 因此,即便是面对亲人和师父,修体者也不会把自身的命门说出去。 陈廉之前就曾问过庞靖忠和姜世生知不知道自己的命门,两人都是摇头。 哪怕是陈廉真是他们的亲兄弟,他们也不知道,只能让陈廉自己琢磨。 琢磨了几日,直到陈廉有天在调节丹田气海,感觉二弟在呼吸,顿时发现了自己的命门。 这个命门太普遍了,即便不是命门,那也得护着啊。 熊海涛则稍微高明了一些,命门藏在了大腿上,加之他身材壮硕、四肢粗壮,一般对攻,对手很难会发现这个隐秘。 “眼睛滴溜溜地乱飘什么,是寻找破绽么?”熊海涛冷笑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思算计都是徒劳,只管受死吧!” 话音刚落,熊海涛就携刀冲了过来。 势如闪电。 迅猛磅礴! 虽然人品不咋地,但熊海涛能成为百户,实力自然是不虚的。 这一招铁山靠,就是他效仿棕熊,每日不断撞击大树练就的本事。 陈廉想挥起佩刀去捅刺,结果人已经闪到了跟前,连发力的空间都没有,只得连忙纵身躲避。 然而熊海涛似乎早已预判到他的行动,身形灵活的扭动了一下,便紧贴了上去,同时在扭动时旋动起了刀! 刀锋凌厉! 万幸陈廉的元神敏锐,举起佩刀格挡了一下,堪堪躲过了这一招背刺! 熊海涛一击不成,也只是略微停顿,接着低声一吼,发出熊一般的吼叫,同时抬起右腿,狠狠地往地上一跺! 顷刻间,地面震动! 这是凝结了内力的结果! 当内力沿着地面传导到陈廉的脚下时,陈廉的双腿居然麻了一下。 下一刻,熊海涛再次扑了上来! ------------ 乱世中 第五十二章 一起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陈廉被地上传导来的内力震得双腿发麻,面对熊海涛的迎面扑来,刹那间竟无法躲闪! 眼看熊海涛凌空举起了佩刀,陈廉躲无可躲,于是在催动丹田气海的同时,令炎煌兽释放出了熊熊赤焰。 澎湃的热量迅速弥漫全身,汇入了丹田之中,最终转化为汹涌炽烈的内力! “受死吧!” 熊海涛狞声吼道,朝着陈廉的头颅挥出了刀锋! 他的修为已是脱皮换骨的巅峰境界,即便陈廉也晋升到了同一境界的初期,但两者的实力却是差了一大截。 正常情况下,陈廉根本挡不住这一击。 但陈廉的反应速度相当敏锐,仍然第一时间预判到了熊海涛的路数,及时的举刀护在了面前。 哐当一声! 两把刀撞在一块,刹那间火星闪现! 熊海涛起初惊了一下,但仍然鼓动全身的内力灌注在刀上,试图通过传导,将陈廉的佩刀给震落。 甚至将陈廉的手臂给震麻了! 一开始,内力传导得很顺利,但瞬息过后,熊海涛倏然感受到了一股热量,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被生生的烫了一下! “呀!” 熊海涛被这股诡异的内力烫得几乎握不稳刀柄。 而陈廉趁势也将所有的内力灌注进佩刀,一把击飞了熊海涛的佩刀,并且毫不停滞的抬起脚,狠狠踹中了这厮的左大腿上! 熊海涛的命门挨了一击,丹田气海的内力顿时散了大半,左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往下跪倒。 当他的脑袋降落到了陈廉的眼皮底下时,一抹兵锋的寒光也随之冒出,径直朝他的脖颈劈砍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光从斜刺里射来,同时响起了闻人瑕的惊呼! “不要!” 闻人瑕悚然看见,凌云霄冷不丁地投掷出了长戟,直冲陈廉的后脑勺而去! 就当陈廉危在旦夕,下一瞬,陈廉倏然一闪又消失了,而那把青色长戟直挺挺地扎在了熊海涛的大腿上! “啊!” 后院当即响彻起了熊海涛的悲痛惨叫。 而始作俑者凌云霄见状也不由一怔,回过神时,赫然看见陈廉已经出现在了闻人瑕的背后! 而他手里的佩刀,已经抵在了闻人瑕的脖颈处! “论起武德,叛军和你个王八蛋一比,都堪称圣贤了!” 陈廉的另一只空手绕到闻人瑕的身前,箍住了闻人瑕的脖颈,阴冷地盯着凌云霄。 而闻人瑕由于元气大伤,连内力都无法动用,只能任由陈廉挟持住了自己。 或许,她也无心反抗…… 凌云霄深深地打量了一下陈廉,诧异道:“反应够敏捷的,怕是还修习了某些强身健骨的功法。” “不错,但最主要的是我一早就防着你了,就知道你个王八蛋会言而无信!”陈廉沉声道,神情肃杀。 幸好,他之前通过契合赵白的意念,获得了{五禽六兽拳}的修习心得和成果,也拥有了过人的灵敏身法和精神感知。 也幸好,他料到了凌云霄不讲武德,不管自己能不能胜过熊海涛,他都会置自己于死地! 于是,当他准备反杀熊海涛的时刻,特别多留了一个心眼…… “可以啊,心思缜密,天赋出众,难怪入了卫所之后能屡立奇功,自上到下都对你赞不绝口。”凌云霄微微感叹:“所以,就更不能留你了。” “师兄,何须如此!”闻人瑕哪怕被陈廉挟持着,也不由责怨地怒视着凌云霄。 “我知道这会招致骂名,但相比我们的前程安危,区区一点名声算得了什么。” 凌云霄满不在乎地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他是反贼,我们是官兵,眼皮底下把人放走了,后患无穷,回头若是有人向朝廷告我们一个私通反贼的罪名,谁担得起?” “说白了,你从头到尾在意的都只是自己的羽毛。你最期望看到的结局无非是借熊海涛之手杀了我,这样一来,哪怕卫所的同僚们不满意,骂名也只是让熊海涛背着。”陈廉骂道:“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果然娼妓都比你高尚!” 一听陈廉又把自己和娼妓相提并论,凌云霄的脸色冷冽了几分,张开手掌吸回了长戟,道:“成大事者总是要不惜小节,再说了,杀你一个反贼,本官理所应当、无愧于心!” “可今日,却是我这个反贼助你们守住了泰安城,暂且不说道义,这是不是显得你们太过无能了。”陈廉嗤笑道。 “……”凌云霄面沉如水,不再吱声。 陈廉懒得跟他墨迹,拿闻人瑕作要挟:“立刻给我准备车马,再在南城门外的渡口上备一条船,干粮和水也记得。” “你不怕我在食物和水里下毒?”凌云霄一挑眉头,不置可否。 “蠢货,那我肯定会让闻人千户替我试一试的。”陈廉玩味一笑。 “你还想挟持着闻人瑕一起离去?绝无可能!”凌云霄断然否决。 “注意,现在是我在提要求,而不是跟你商量。”陈廉握紧了刀柄,抵在闻人瑕脖颈上的刀锋已陷在了肉里。 “我不信你会对她下死手,毕竟她刚刚还想过救你。”凌云霄淡淡道。 “是这样没错,但我都要死在你手里了,还在乎什么节操,只好委屈她陪我共赴生死了。”陈廉轻笑道:“如果闻人瑕就这么死了,那么这责任肯定得你来背!是你的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害死了你的师妹!” 凌云霄默默审视着,片刻后点了点头,吩咐部下:“按他说的,准备马车和船。” “大人,真要放走这小贼啊?”熊海涛拖着一条淌血的左腿蹭到了凌云霄的身旁。 “滚!废物!” 凌云霄一个甩手,释放出的内力直接将熊海涛掀飞了出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院的门口。 陈廉挟着闻人瑕上去后,就由着车夫在夜色中策马疾行。 直到远离了卫所,看似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陈廉却依旧没有松开闻人瑕,只是调侃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 乱世中 第五十三章 逗你玩 闻人瑕冷不丁的听到陈廉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当即啐了一口,愠怒道:“你再敢无礼一下,我们大不了玉石俱焚!” “别急着上火嘛,只是说说笑,缓解一下气氛。”陈廉玩味一笑,但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一方面,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欺负一下闻人瑕,正好把之前的恩怨给抵消了。 还别说,挑逗这女悍将的滋味倒是挺有趣的。 而另一方面,他绝不能松懈大意一点点! 他知道,凌云霄一直潜藏在周围跟随着! 只要自己挪开刀锋一点,凌云霄的长戟大概就会从天落下,戳自己一个串串烧! “闻人瑕,你这师兄,一向如此嘛。”陈廉质问道。 闻人瑕只是淡淡地反问道:“朝廷庙堂之上,这种人不是比比皆是嘛。” 呃,貌似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啊! 这年头,谁家正人君子能戴好乌纱帽啊! 但凡能在这个蝇营狗苟的世道活下去的,必然是心狠手辣之辈! 什么尔虞我诈、两面三刀,都是在官场混的基操了! “没点硬手段,他怎么可能混到卫指挥使的位置上。”闻人瑕冷笑道。 “给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当反贼的日子更单纯些。”陈廉咂咂嘴。 “你规矩点,我也会配合你点,争取送佛送到西。”闻人瑕缓了口气,轻轻说道。 陈廉只是笑了笑。 他还不一定要走。 系统说了,只要自己坚持到天亮,就会有贵人出现帮助自己翻身。 鉴于现在的情况,只有挟持住闻人瑕,自己才有希望苟到决赛圈。 “好,既然你们不做人,那我索性也不当人了!” 陈廉的眼里闪过一抹决断。 车夫驾着马车穿梭过一条条道路,眼看快逼近南城门了,陈廉忽然在车厢里喊道:“掉头!去西城门!” 车夫诧异道:“不是说去南城门外的渡口上船嘛!” “老子临时改主意了,忽然想起晕船。”陈廉随口道。 “那……” “废话什么!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捅闻人瑕一刀!” 车夫闻言,只能无奈调转了马头,往西而行。 闻人瑕在车厢里也一脸疑惑,询问陈廉想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送佛送到西嘛,那我走西边总是合情合理的吧。”陈廉理直气壮道。 “……” … 南城门的城楼之上,凌云霄站在上面,俯瞰着转弯的马车,面沉如深潭寒水。 身旁的亲兵试探道:“大人,那小子该不会是察觉到我们在南城门设下了禁制吧?” 就当陈廉挟持闻人瑕上马车的时候,凌云霄就利用身法,抢先一步赶到了南城门,耗费内力和意念,在城门口设下了禁制法阵:定身阵! 任何活物,只要进入这法阵里,都会被定住身体,一动不动! 原本,凌云霄就等着守株待兔的,没想到马车在即将靠近的前夕却忽然掉头,转去了西边。 “或许只是疑心比较重。”凌云霄沉吟片刻,道:“罢了,我再去西城门设下新的禁制吧。” 身形倏然一闪。 一炷香之后,凌云霄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西城门口。 这次,他又耗费了大量的内力和意念,设下了新的禁制法阵。 设置完毕后,他已感到了有些头晕目眩,本想掏出丹药嗑几颗回回血,却忽然想起来之前都给了闻人瑕。 无奈,他这次没有余力再上城楼装逼,只能躲在城门口附近的巷子里暗中观察。 等啊等。 等到了寅时的打更声响起,却依旧迟迟不见陈廉的踪影。 直到他的部下找了过来,在城门口东张西望,道:“大人!那小子又变卦改道了!” 凌云霄当即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揪住部下的领口质问道:“他又跑哪去了?” “这次是往东边去了,看样子是想去东城门。” “这小子是存心溜本官玩呢!” 凌云霄那张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之色! 那部下吓得一哆嗦,吃吃道:“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追不追?” 凌云霄自然是巴不得不理不睬了。 但他偏偏有一颗强烈的胜负心。 一向声名显赫、惊才绝艳的他,怎么能甘心被一个反贼耍得团团转? 再说了,这还涉及“沉没成本”。 他都已经在两个城门口设下禁制,为此耗费了巨大的内力意念,现在就撒手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追!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官都要一追到底!”凌云霄咬牙切齿。 于是,他逃,他追,他插翅……又飞咯! 就当凌云霄紧赶慢赶地狂奔到东城门口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又叒听到了噩耗! 陈廉又叒掉头了! “大人,那小子在马车抵达到城中央附近时,忽然又让车夫左拐,往北城门而去了!”部下一副哔了狗的神情,同时小心翼翼地偷瞄凌云霄吃人般的脸色。 “懂了,这小子就是存心戏耍本官!大晚上带着本官在城里绕圈圈!”凌云霄暴跳如雷。 这臭小子,刚刚还说他不讲武德,但论套路的深浅,这小子才是祖师爷的级别! “大人,其实这次你倒是没损失,多亏你谨慎,还没在此设下禁制。”部下试图安慰。 结果是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反倒让凌云霄更加悲愤! “来都来了,不设下禁制的话,等会那小子如果又杀个回马枪往这来,你想让本官被他牵着鼻子在地上拖嘛!”凌云霄破口大骂。 最终,凌云霄掏空了丹田和意念,又在东城门这也设下了禁制法阵。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凌云霄这次坐在马背后面,由部下在前策马狂奔。 看着苍穹里渐渐冒出来的天光,凌云霄也渐渐醒过味来了。 他察觉到,陈廉的行为很不对劲! 哪怕这小子是疑心病太重,不敢轻易入瓮,但一直在城中瞎转悠,最终对他是相当不利的! 因为天一亮,城内的百姓和官兵都将是他行进路上的阻碍。 而城外的叛军也在虎视眈眈着。 “不对啊,这小子不断徘徊在城中,似乎在等着什么……” 凌云霄望着远方天际泛起了一线光芒,莫名有些不安。 ------------ 乱世中 第五十四章 符师之威:狱字符! 时间逐渐流逝,不觉间,天将明。 作为人质的闻人瑕都失去了耐心,没好气道:“你真要带着我一直兜圈圈嘛,要逃要留,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陈廉冷笑道:“你觉得凌云霄会这么轻易放我出城?只怕每一个城门口,都事先给我埋好了陷阱吧。” 闻人瑕沉默不语。 以她对凌云霄的了解,陈廉的推测是大概率的。 比如在城门口设下禁制法阵。 因此陈廉的警惕很正确。 但又能如何呢? 困在泰安城里,终究还是作困兽之斗罢了。 “闻人瑕,我一直很想问的,你为何总戴着面具?”陈廉忽然问道:“你明明是官军,却搞得比反贼还神秘兮兮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吗?” 闻人瑕反问道:“你这是想与我攀谈来消磨时间吗?” “就当是吧,反正逃不出去,边逛边聊。”陈廉躺靠在车厢壁上,笑了笑:“其实卫所上下许多人都很好奇你究竟长得怎么样。” 关于这点,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曾与陈廉探讨过。 庞靖忠推测闻人瑕在修行什么特殊的功法,需要用面具作为修行的辅助,或者压制某种特殊的力量。 姜世生则怀疑闻人瑕的上半张脸可能毁容了,她名字叫“瑕”,很可能就是意味着脸蛋有瑕疵。 闻人瑕想了想,以一个慵懒的姿势靠在了车厢壁上,淡淡道:“罢了,反正你九死一生,索性满足你最后这点小心思吧。” 吸了一口气,她语气转沉:“因为我长得与我父亲很像。” “嗯?”陈廉嗅到了一股狗血八卦的味道。 “我父亲是一个很糟糕透顶的人,恨他的人太多太多了,包括我娘。” 闻人瑕轻轻抬起素手,挑起窗帘,凝视着这片白昼到来前的黑夜,目光幽幽:“我从小是被我娘养大的,但我娘一点不喜欢我,就因为我长得太像我父亲了,她甚至说过,明明想对我好一点,可一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 “所以,你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陈廉试探道。 闻人瑕轻轻点头:“我被取名叫瑕,这所谓的瑕疵,便是我的父亲,尤其当陆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劣迹,我更是对自己的身世深恶痛绝。” “我本来是有修神的天赋,奈何我一旦定神观想,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老师看我破解不了自己的心魔,就给了我这个面具,叫我把这瑕疵遮掩起来。” 说着,闻人瑕的手转移到了面具之上,梦呓似的喃喃道:“后来我就发现,当我戴着面具见到我娘他们时,他们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并且我也安宁了许多,于是我就习惯了如此。” “这面具,我都忘了戴了有多久,久到我有时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呃!” 闻人瑕还没说完,冷不丁的,陈廉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面具,一把摘了下来! 也就是闻人瑕现在丧失了修为,反应不及时,而且根本想不到陈廉会有这种骚操作! 当半脸面具抽离之后,她的全貌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映入陈廉眼帘的,是一张绝色出挑的面容。 陈廉的第一感观,就是妩媚艳丽! 尤其那一双剪水双瞳,似乎蕴含着某种勾魂夺魄的魔力。 具体该如何形容呢? 陈廉只能概括为这是一双看狗都会显得深情的桃花眼! 四目相对,彼此都露出了惊诧之意。 片刻后,车厢里响起了愠怒羞恼的喊声! “陈廉!休要欺人太甚!”闻人瑕一把夺回了面具,匆忙往脸上戴回去。 “看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别这么小气嘛。”陈廉忽然觉得回归反贼的身份挺爽的,不必再装腔作势的当牛马,轻薄女上司都毫无心理负担。 “但说实话,你戴上面具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是想遮掩你的气质?”陈廉继续八卦道。 “要你多管!先管好自己的小命吧!”闻人瑕气咻咻道。 自她扬名修行领域,成为人见人惧的悍将后,别说有男子敢这么轻薄调戏自己,就是能当面喘大气的都少之又少。 一时间,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似恨不得将陈廉给千刀万剐了。 但对于见过她眼睛轮廓的陈廉来说,此时这双圆睁的眼睛已变得毫无杀伤力了。 “看了你的真容,如果这时候让我死,我大概也无憾了。”陈廉飒然一笑。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我长什么样,与你何干?”闻人瑕咬了咬唇瓣,道:“而且你也不会死的!大不了天亮之后,我再随你一同出城!” 陈廉微微定神。 正当车厢内的气氛微妙之际,突然马车戛然停住了! 同时,陈廉和闻人瑕的动作神态也双双定格住了! 甚至,连闻人瑕挑起的窗帘,在失去支撑后,也依旧漂浮在半空中。 这一切,仿佛时间凝固住了! 但是,陈廉的意识还仍在运转着! 是定身术? 马车进入了禁制法阵里了? 不应该啊,他一路不断变换路线,凌云霄根本难以精准的提前设下埋伏! 就当陈廉精神紧绷的时刻,突然车厢的顶棚被一股气刃给硬生生地割走了! 陈廉和闻人瑕都暴露在了星光之下! 而这时,陈廉勉强转动眼珠子,当即发现车夫和马也都静止不动了。 随后,他听到了斜上方传来了阴冷声音。 “你这只小耗子,可真能闪转腾挪,逗本官玩耍呢!” 凌云霄立于一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车厢里的陈廉,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而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符纸! 在闻人瑕的视角,恰好看见了符纸上写着一个“狱”字! 是狱字符! 闻人瑕瞳孔微缩,没想到凌云霄为了对付陈廉,居然掏出了这么珍贵的符箓。 之前她曾与陈廉提过,修神者里有一个被称之为符师的群体,能够将意念融进字里行间,化作符箓作为攻击防御的手段。 比如凌云霄手持的狱字符,就拥有类似定身术的效果,只是使用起来,无论效率还是威力,都比定身的禁制法阵好得多! 设置禁制法阵需要耗费时间和意念,比如在陈廉抵达城门之前,就得早早的设下来。 万一人没到,就白折腾,还得损耗意念。 但狱字符就简单多了。 看到目标了,直接施展! 至于凌云霄为何不一开始就直接用这一手,原因就一个:贵! 原理是简单。 但制作工艺却一点都不简单,但凡有一步没做好,这张符箓就得报废。 尤其是符纸,想要发挥出理想的效果,就要买上好的符纸,普通人可没这样的购买力。 据闻人瑕所知,凌云霄手里的各种符箓加起来不超过十张,平时宝贝得很,连昨日与陆泰鏖战时都舍不得掏出来。 但凡他当时肯掏出狱字符,根本轮不到陈廉英雄救美。 综上所述,凌云霄此刻对陈廉的仇恨达到了顶峰。 不仅戏耍了他一通,浪费了他的符箓,还让他在闻人瑕的面前出尽洋相,并暴露出了他自私狭隘的面孔! ------------ 乱世中 第五十五章 破困!皇帝特封! “你必须得死!” 凌云霄另一只手祭出了长戟,操控锋利的戟头先是瞄准了陈廉的额头,但想了想,又改变了当即一击击杀的主意! “而且还得慢慢的死!” “死在痛苦、恐惧和深深的绝望中!” “当耗子的,就该被猫慢慢的戏耍致死!” 凌云霄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残忍恶毒的笑意。 闻人瑕能听见他的低语,也能看到他兴奋癫狂的神情,惊怒得很想张嘴呵斥,偏偏她也陷在了狱字符里! 当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戟漂浮而来,缓缓的靠近了陈廉。 戟头徘徊在陈廉的面前,却没有急着戳上去。 “小耗子,本官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先瞎左眼还是右眼?”凌云霄居高临下的问道。 陈廉的瞳孔转动,有怒意在迸发。 同时,脑筋也在急转着。 刚刚被定身时,他就试图让炎煌兽破除禁制。 但诡异的是,他居然无法沟通脑海里的炎煌兽了! 当时他就明白了过来:他的元神被锁住了! 正因为元神被锁住了,导致他的肉体无法动弹! 元神被锁,自然也就无法召唤炎煌兽了! 这近乎是降维打击般的实力碾压! 毫无还手之力! “还有什么办法呢?在线急啊!系统!” 陈廉看着戟头在两只眼睛前来回晃动,同时也看到了刷新的系统面板。 【牛栏街机缘】 【福:无】 【禄:无】 【寿:请宿主以{星空观想法}壮大元神来破解狱字符的封锁,摆脱死亡危机】 【喜:无】 【财:无】 陈廉死死盯着【寿】机缘,心神一动,随即余光注意到上方的星空! 此时,天将明,但夏日的缘故,使得星辰依旧隐于天穹之中。 他想到了《蠢猪法诀》里的{星空观想法}! “摒除杂念,观星入定……” “感受星辰之力,引星光入体,淬炼元神……” “元神是未开刃的刀,星辰之力是磨刀石,千磨百炼,破而后立!” 依据前太子意念传授的法诀,陈廉望着这黑白分界时刻的漫天星辰,运行起了观想法。 观想中,他不仅想象着星光入体的景象。 同时也回忆着在那个意念世界中,太子立于观星台上,仰望万里星河的场景。 那时,太子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憧憬,似乎想与那片星海融为一体…… 就在这瞬息间的念头跃动,他悄然将几束星光引入了身体里,并洞穿了自己的元神! 那一刻,陈廉感觉到了源自灵魂的剧烈刺痛! 但几个呼吸之后,他觉得疼痛在快速消失,那几束扎在元神上的星光也在消弭,融进了元神中。 随着破损的元神在快速修复,他明显觉得精神力变得焕然一新。 这是元神进一步壮大的迹象! 这时,上方的凌云霄大概是觉得戏耍得差不多了,微笑道:“你不说话,那就由我帮你选吧,你说话太难听了,就先割断你的舌头!” 话音刚落,长戟就落到了陈廉的嘴巴前面,剑头缓缓靠近嘴唇,似乎是打算先挑开陈廉的嘴巴,再割下舌头! 就当即将接触上的那一瞬间,陈廉居然自己张开了嘴,仰天喝道:“破!”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事物在破碎瓦解! 没等凌云霄反应过来,陈廉就举起佩刀打飞了长戟,然后蹬腿跃起,飞到了屋檐之上,将刀锋挥向了凌云霄! 凌云霄手无兵器,只能匆忙躲闪。 陈廉却根本不给他回神的机会,靠着增强的精神反应能力,疯狂的劈砍凌云霄! 凌云霄只能疲于躲避。 以他的修为,即便手无寸铁也能轻易降得住陈廉。 奈何这一夜他被陈廉溜了大半个泰安城,还连续设下禁制法阵,意念和内力早已所剩无几。 如此一来,现在这场猫捉老鼠的生死之争,两人直接互换了角色! 最终,凌云霄被逼到了屋檐边上,面对陈廉势大力沉的挥刀,躲无可躲之下,一个翻滚就从屋檐上掉了下去! 重重的落在了马车边上! 闻人瑕虽然也脱离了束缚,却仍旧呈现目瞪口呆的模样。 在她印象里,一向风光绝顶、举止从容的凌云霄,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但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反差感,闻人瑕看见陈廉从屋檐下凌空跃下,双手紧握的佩刀,刀锋向下,竟直戳凌云霄的面门而去! “去死吧!狗杂种!” 陈廉携着雷霆之势降落了下来! 凌云霄浑身冰冷,冷到了灵魂深处。 他出师以来,这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情急之下,他先是一个骨碌往旁边翻滚了一圈,接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符箓,不管是什么效果,一股脑的全砸向了陈廉! 一时间,各种光芒交错、杂音呼啸。 陈廉落地之后,还想追砍凌云霄,却又被几种诡异的能量给挡住了去路! 意识到不妙,他也纵身躲避了一下。 结果那几张符箓产生的威力直接砸到了车夫和马。 当时伴随着惨叫,一人一马直接化作了粉末! 而且余波还在逐渐摧毁周围的几座民宅! “你疯了嘛!”闻人瑕怒斥凌云霄。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化作一张网,堪堪裹住了符箓的能量,保住了周围的那些民宅! 而这张网内的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飘逸落下。 一袭白袍,一头披发,可不就是赵白! 赵白稳稳地落地后,先瞟了眼陈廉,接着扭头看着缓缓站起来的凌云霄,寒声道:“你小子的胆子是愈发大了,你行事如此恶毒残暴,你老师可知道?” 凌云霄不以为然,沉声道:“本官在擒拿反贼,情急使然,赵先生你莫非要助纣为虐,对抗朝廷?” “跟我玩心眼,我与你老师月下谈心的时候,你还在旮旯角受罚呢!” 赵白一拂袍袖,从袖子里溜出来一个鎏金色的卷轴! “圣上谕旨!还不跪下听令!” 赵白口衔天宪般地喝道。 闻言,凌云霄呆愣了一下,赶忙原地跪下。 闻人瑕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俯首跪地。 只有陈廉伫立不动。 当反贼的不吃这一套。 赵白也没在意,洪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鉴于泰安城的危急存亡,特派赵白为钦差,巡抚东海行省,监督指挥战局,盼望早日击溃寇虏。” 凌云霄和闻人瑕再次为之一怔。 赵白这是被皇帝重新启用了! 还没等他俩消化这惊天消息,赵白又丢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经众人推荐,泰安府千户所小旗官陈廉,智勇双全、屡立奇功,朕特招入御龙台巡天司,授巡天卫百户官一职,并加封为钦差护卫使,协助赵白平定叛乱!” ------------ 乱世中 第五十六章 从丧家犬到正式的朝廷鹰犬 当赵白宣读完圣旨,这个结界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即便结界之外的房舍里不断有百姓争相跑出来,闹得沸反盈天,而几位当事人依旧置若罔闻。 包括陈廉。 他紧握着佩刀,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在这个天将明的时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走出黑夜、迎向晨光的感悟。 然而,他没有过多的惊喜和震惊,只有满腹的唏嘘。 穿越苏醒后,他一直以千户所的军卒卫兵自居,直到后面发现自己被演了,真实身份居然是净土教的反贼……那时候他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同时,他开始紧张忐忑,就是在浩典阁的那些平静日子,内心实则也是惶惶不安,时刻为命运安危忧思。 唯有和孙英姿在亭子里的相处时光,提供了不多的情绪价值。 而这两天,他几乎九死一生。 先是选择了跟闻人瑕抵抗叛军,拼上性命和那些“假队友”一起守卫百姓。 但他仍旧洗刷不掉身上的原罪,转眼之间,又被卫指挥使凌云霄围堵追杀! 他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丧家犬! 无论为谁而战,都逃不过厄运的迫害! 正应了鲁迅说过的那句话: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而现在,皇帝一旨圣谕,终于切切实实的给自己明确了身份:他陈廉,就是朝廷的狗……哦,应该是正式的鹰犬! 于是,他的脸庞映照着绚烂的晨曦,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笑出了声音。 有一种久违的解脱和轻松。 而凌云霄的俊容上则堆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看见陈廉笑了,他猛然战栗了一下,仿佛被剑刃戳穿了身体乃至元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在撒谎!” 赵白一挑眉头,沉声道:“你意思是,要么我假传圣旨,要么圣上胡诌?” 凌云霄又哆嗦了一下,赶忙辩解道:“我、我就是觉得、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是……怎么现在封他为官!” “圣上旨意便是如此,你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去问圣上。” 赵白懒得磨叽,振声道:“接下来,本钦差奉圣上钦点,巡抚泰安府乃至东海行省一切事务,尔等听令,即刻随本钦差前往城楼部署战略!” 凌云霄只能按捺下满肚子的不甘不满和困惑,与闻人瑕、陈廉一同欠身作揖。 忽然想起了什么,凌云霄问道:“敢问一句,大人就独自领圣旨前来督战?” “京都的援军正在来的路上。”赵白道:“除了本钦差,另一位挂帅监军的是当今皇孙!” “皇孙?哪位皇子的子嗣?”凌云霄诧异道。 如果是皇子挂帅监军,那倒是很正常,但派遣皇孙领军,却是罕见。 凌云霄印象里,当今几位皇子的子嗣里,似乎并无特别出挑的。 “是曾经皇太子的子嗣,刚被册封为泰王殿下!” “???!!!” 凌云霄当场呆若木鸡。 前太子死了都有十几年了,子嗣也没了,这是从哪冒出来的皇孙? 赵白却没解释的意思,扭过头,隔空凝视着陈廉,意味深长。 …… 当天光大盛的时候,赵白正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叛军阵营。 他看到了炊烟升起。 “看情况,叛军一时半会还不会发动总攻。”赵白得出了判断。 “想必是被下官昨日率军击退后胆寒了。”凌云霄在右后侧昂起了胸膛。 赵白轻笑道:“想多了,昨日叛军进攻,就没认真,只是带着试探的性质。” 凌云霄不服气:“大人,何以见得?” “昨日的叛军进攻,大约有多少人?”赵白没急着回答。 “约莫一两万,其余的都留在后方未动。”闻人瑕汇报道,顺口提出了观点:“下官昨日也觉得叛军没有动用全力进攻。” 赵白笑了:“你看得挺准的。” 凌云霄却不解其意:“有试探的必要吗?叛军为何不一鼓作气、全军出动?” “据下官的了解,叛军内部并不齐心,几个头目之间都有各自的小算盘,有想保存实力的,也有想浑水摸鱼的。”闻人瑕分析道:“因此在是否发动总攻的问题上,他们内部还在讨论。” “这是一个原因。”赵白缓缓道:“有时候,围而不攻也是一门学问,你们的老师没教过他们吗?” 凌云霄和闻人瑕都被点拨了一下。 只是他们仍然不是很明白叛军围而不攻的目的。 “粮草问题你们想过吗?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而城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行省派来了援军,过两日京都援军也将抵达,为提高行军速度,大家辎重都带得不多。” 赵白分析完毕后,轻轻一叹:“接下来区区一座泰安城要供养我们几万大军,依照存粮,恐怕坚持不到半个月!” “所以,叛军是想逼到我们粮草耗尽之后,再以最小的代价吃下我们!”闻人瑕凝声道。 她开始怀疑,叛军的这几次试探性进攻,为的就是逼迫朝廷派遣援军增援,从而增加他们的粮草负担,以达到让他们自乱阵脚的目的! 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我们便速战速决,待京都援军一到,就摆开阵势出击决战!”凌云霄提议道。 “那我们可就中了叛军的下怀了。”赵白叹道:“你们平心而论,就我们的军队战斗力,同样的人数,与叛军相比如何?” 闻言,两人都思忖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由于长期的各种弊端,导致朝廷军队的战斗力早已式微。 像泰安城的千户所,在闻人瑕到来之前更是荒怠得不成样子。 原本他们靠着守城的优势,还能勉强苟一波。 但如果拉出去跟叛军决斗,那纯粹是作死! 虽说叛军的素养未必有多高,但比起习惯了安逸日子的军户们,吃苦耐劳的作风还是杠杠的。 否则净土教发动叛乱以来,怎么可能在各地官府的镇压下,如星火般蔓延壮大呢。 “一旦我方无法快速击溃对手,就极易被反包围,甚至叛军极可能分兵绕后偷袭,届时一旦后路被截断,那我方就等着被包饺子吧。” 赵白虽然赋闲了十几年,但刚被重新启用,便展现出了卓越的大局观。 他只一眼,就看穿了战局的推演发展:“而且如今从行省到京都的援军都来了,若是这一战还打输了,你们想过后果吗?” 后果? 闻人瑕和凌云霄只略微一想,便觉得如芒在背。 一旦打输了。 轻则,必然是整个泰安府沦陷,太祖皇帝的老家祖坟被推平。 中则,叛军以此为新的根据地,然后乘胜追击的一路打下去! 重则,举国震惊、人心动荡,大秦帝国的统治根基将被动摇! 总之,这一战是真的输不起! ------------ 乱世中 第五十七章 我的自信是赵白给的 “叛军内部有高人坐镇啊,把我方的处境分析得十分透彻,因此,他们大可以以逸待劳,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利。”赵白喃喃道。 “那该如何应对?还请大人指教。”凌云霄问道。 虽然心有不服,但目前他也没什么好主意了。 而且他的任何主意,都得顺着钦差的心思。 “还需从长计议,反正短时间内还打不起来。”赵白睨了他一眼:“你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安置处理被你毁去家园的百姓们。” 凌云霄的神情变得不耐烦:“这些事交由官府就行了,下官还需盯着军务。” “凌云霄,本钦差不是与你商量,而是给你机会!” 赵白的口吻冷了下来:“依律法,军士毁坏百姓的田产房舍,一百军棍都算轻的了。想当年太祖皇帝征讨四方时,就因为坐骑受惊踩踏了麦田,都一度要拔剑自刎谢罪,在百姓与部下的劝说下,便割发代首,莫非你的身份比太祖皇帝还高贵?”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凌云霄当即垂头告罪:“下官知错了,只是当时为了追讨逆贼,不得已才……” “嗯!” 赵白的神情更显冷峻:“本钦差再给你一句忠告,你这趟的差事是行军打仗,莫要再动小心思。记住了,有些书页翻过去了,就休要再提!” 凌云霄嚅嗫了一下嘴唇,最终轻轻点头。 一个反贼,居然摇身一变,被皇帝册封为巡天卫百户、钦差护卫使,实在荒唐离谱。 巡天卫,隶属于御龙台巡天司,乃是皇帝的御前亲卫军。 大秦军队体系中的超然存在! 这意味着陈廉在旦夕之间就实现了一跃入龙门! 凌云霄内心里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敕封令。 但不接受又能如何。 既然皇帝已经给陈廉的身份拍板定性了,那么天下人都只有遵照的资格。 即便他们明知道陈廉做过反贼,但只要皇帝不介意,谁又胆敢造次? 只是,心头的困惑依旧萦绕着。 凌云霄猜测,令陈廉洗白身份的关键点,很可能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孙! 蓦地,他想起了熊海涛之前爆料的情报。 那个叫吕瀚的书院学子,很可能是皇家血脉。 会不会这也是皇孙呢? 凌云霄觉得这里面藏着惊天的秘密,暗暗决定赶紧查清楚,或许能从中找到翻盘的机会,从而置陈廉于死地! 当凌云霄离开后,赵白看了眼闻人瑕,道:“你伤势挺重的,赶紧去歇着吧。” 闻人瑕犹豫了一下,道:“大人,下官仍有一事不明,还望告知……” “该说的,本官自然会说。此时,有些事,无声胜过有声。”赵白摆摆手。 见状,闻人瑕只能埋下了心头的疑惑,临走时,深深地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不吱声的陈廉。 等闻人瑕也出去后,赵白看着陈廉问道:“感觉如何?” “还行,就是有些疲累。”陈廉吐出一口浊气。 “你强行透支了内力和元神,没当场晕过去就算不错了。”赵白轻笑了一下:“幸好,你用的是星空观想法,有星辰之力作为支撑。” “全赖赵先生您的典籍,给了在下活命的机会。”陈廉抱拳致意。 “能感知契合书中的意念,那是你的本事。能在那么危急的关头想到用此招破解狱字符,那也是你的机缘。”赵白莞尔道:“再说了,星空观想法中暗藏的那一缕意念,又不是我的。” 陈廉沉默片刻,道:“她一切都好吗?” “很好,拜你所赐,如今已被圣上认下来了,而且过几日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赵白笑容不改,但眼中有冷芒闪过:“但你为了自救,将她推向高台,有没有想过也可能是断头台?” “想过,但我没得选。”陈廉苦笑道:“而且,我觉得这计划还是极可能成功的。” “谁给你的自信?” “您给的。” 陈廉道:“当日我去书院拜访过后,您就去了京都,想必当时您就已经用某种神通,推衍预知了未来,于是提前去京都做准备,然后等待孙英姿的到来。赵先生,我可有说错的地方?” 之前闻人瑕说,赵白请了闫文清帮忙捎话,让闻人瑕保住他的性命。 那时陈廉就猜测赵白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反贼身份,还料到了后续的发展。 而保住他的性命,仅仅只是赵白计划的一环! 赵白的计划核心,就是要助孙英姿认祖归宗! 而且还是以皇孙的身份去见皇帝! 现在,计划似乎很顺利。 在他的策划下,孙英姿拿着长命锁去了京都见了皇帝,并且用【百态相】面具易容为男儿身,就是要行瞒天过海之计,取代吕瀚,把孙英姿推上皇孙的位置! 而且孙英姿的身上的确是前太子的血脉,皇家内部的鉴定肯定是吻合的。 当然,在这段过程里,肯定少不了赵白乃至闫文清的协助! 现在必然是大功告成了,否则赵白凭什么被重新启用后就封了巡抚钦差,孙英姿又凭什么被册封为皇孙亲王,而自己这个反贼又凭什么洗白上岸! 赵白打了个稽首,“你很聪明啊,那你再说说,你凭什么笃定我会顺着你的计划走?” “因为老子早已看穿了你会东山再起。” 陈廉暗暗嘀咕,但总不能真的说出机缘系统的情报暗示,搪塞道:“因为我知道赵先生始终不忘前太子的遗志!因为我看到了赵先生对孙英姿的关切照拂。也因为我在那个意念世界中,看到了星空之下,那对君臣的抒怀壮志!” 说完后,陈廉莫名冒出一个遐想。 自己的出现,是不是也属于赵白复辟前太子势力的计划? 前太子死了后,赵白辞官来到泰安书院,十多年来每天过得放浪形骸,直到自己出现后,他就立刻动身跑去了京都,正儿八经的运筹帷幄。 换言之,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一个幕后推手,去推动孙英姿回归皇室,继承前太子的衣钵,然后他再来一招顺水推舟! 赵白微微动容了,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人生难得遇知己,自从太子薨逝,我这十多年来一直都觉得很寂寥,只能办邸报抒发些心情。但是在你身上,我居然找到了久违的亲切感,可能这就是你能与太子契合意念的缘故吧。” 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森然地看着陈廉:“可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还是残害了太子的亲生骨肉,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 乱世中 第五十八章 最快就藩纪录 陈廉的心头一惊,怔怔地看着赵白。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居然全被当时远在京都的赵白尽收眼里! 赵白轻笑道:“我在吕瀚的身上留了一缕意念,就是靠着这一缕意念,才保住他的元神没被你在梦里给烧死!” 陈廉恍然,见瞒不住了,索性争取坦白从宽。 他欠身作揖道:“为保性命,只能出此下策,赵先生若是心怀愤恨,在下愿任凭处置!” “我对你自然是有不满的,即便没有太子的这层关系,你也不该如此草菅人命!”赵白沉声道:“也就是看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我才暂且姑息你一回!” 陈廉沉默片刻,道:“赵先生,敢问一句,您觉得如果顺其自然,让吕瀚认祖归宗,回归皇室,这个结果就一定好吗?” 赵白皱起了眉头,没有吱声。 “吕瀚此人,我接触过,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种人一旦让他掌握权力,那将会是一件极可怕的事。”陈廉正色道:“首先我就敢保证,吕瀚翻身之后,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还有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都会遭到他的猛烈报复!” 闻言,赵白没有反驳,还微微点头:“吕瀚的性子的确有问题,我曾试过引导规劝,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心中的偏执和仇恨早已盖过了心智。” 陈廉立刻顺着话茬附和道:“所以说,让他继承太子的衣钵,那是对社稷对朝廷对百姓的灾难。” 赵白哂笑了一声:“你难不成还想说自己害了吕瀚,是替天行道?” “我只能说,现在的局面是对大家最有利的。”陈廉也苦笑道:“总不至于您觉得让孙英姿继承太子的衣钵,会有负您的期许吧?” 他甚至可以笃定,赵白的内心也是偏向于扶持孙英姿的。 否则赵白为何要收孙英姿为徒。 “你看得挺准的呵。” 赵白转过身,继续遥望着城外的山河,缓缓道:“但我要申明的是,我没有放弃吕瀚,对他和孙英姿,我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在培养吕瀚这事上,我实在插不进手。” 陈廉想了想,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明明您早在曹欣荣之前就来到了泰安城,而吕瀚就在您的眼皮底下,为何您不早早的将吕瀚带在身边,对他悉心栽培。” “因为京都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我,想通过我寻找吕瀚的下落,好斩草除根!”赵白解释道:“直到两年前,朝堂的局势有了变化,于是曹欣荣便辞官过来找到吕瀚,要为这一天做准备。” “当时我曾找过吕瀚,问他想不想拜我为师,但他可能是觉得我已经落魄了十余年,抑或者顾忌我和太子的关系,于是拒绝了我,选择追随曹欣荣。” “我倒是理解他的心思,毕竟在那种环境下,卑微又压抑的熬过了十几年,因此但凡有了希望,就想着急功近利,寻找看似最稳固的靠山,唉,都是命数。” 说完这段内情之后,赵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暂且就先把这个机会让给孙英姿吧,我相信她现在是最合适的人选。”陈廉试图给自己开脱。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等于是把孙英姿推到了一个如履薄冰的境地!” 赵白凝声道:“我安排她在龙兴县待着,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而你的出现,将她一把推向了云波诡谲的京都,以及那座择人而噬的皇城。” “但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陈廉可不想背这口锅。 “是她自己的选择没错,但你只给她指路,却没有铺路,那未免不厚道了吧。”赵白没好气道:“你以为孙英姿易容为男儿身就能轻易瞒过朝堂上下?要不是我与老师暗中庇护,那丫头早穿帮了。” “穿帮了,她也不会遭难,反正她的确是太子的血脉,皇帝总不能杀了自己的亲孙女吧。”陈廉很光棍地道:“到时候要是追查下来,无非是让我多死一次罢了。” “你倒是想得开,现在如你所愿,把事情推向这个境地了,你准备下一步怎么走?”赵白微微偏头,侧脸对着他。 “全听赵先生指示!” “别给我耍滑头,现在那丫头率着京都大军即将抵达泰安城,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把这条路铺好,替她击破叛军、扫清障碍,否则我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 赵白笑骂道:“要知道,你能洗白身份,被敕封这个职务,可都是那丫头替你求来的。” 陈廉心里一动,好奇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孙英姿怎么会刚认祖归宗,就被派来讨逆?” “还能怎么回事,无非是那丫头被圣上特封,继承了太子的封号,而太子当年的封地就是泰安府!”赵白回道。 陈廉这时就想起了圣旨上曾提及孙英姿如今的封号是“泰王”! 这里面的泰,原来就是泰安府! “具体的过程有些曲折,有些细节连我都暂时不知道,只能说孙英姿想真正的继承太子的衣钵,这才刚开始,前面尚有许多的阻力。” 赵白沉吟道:“比如有些人仍然不想太子的后人回到京都,更不想储君的位置又重归太子一脉,最终几股势力博弈了一番,圣上就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就是让那丫头率军前往太子的封地,负责御敌平叛。” 陈廉默默思忖。 刚认祖归宗,皇帝就立马把人打发回来打叛军,这到底是寄予厚望,还是别有企图呢? 想来,皇帝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皇孙”并非特别看重,或者还在谨慎的观察中。 加上朝廷里还有势力抵触太子的血脉,就来了这个骚操作。 但也有些水平。 一来,这么做可以给孙英姿和其他人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期,观察京都上下对太子后人突然出现的反应之后再做定夺。 二来,泰安府是前太子的封地,还是太祖皇帝的老家,现在正遭受反贼祸乱,于情于理都得派出皇家人过来坐镇,以安人心。 而站在陈廉和赵白的立场,如果这一波能成功击败叛军,那么孙英姿也能收获大功,进而为奔赴皇权之路迈开有力的一步! “当时那丫头被圣上叫去谈话时,便向圣上提到了你,希望能提拔重用你,给朝廷效力。圣上有没有听进去不晓得,但圣上派了这么重大的差事给那丫头,自然愿意做顺水人情,算是给她的支持了。” 赵白再次转回身,郑重道:“所以,这一战你必须得帮孙英姿打赢!” ------------ 乱世中 第五十九章 是否需要奴婢侍寝 综合上述因素,这一战必须得赢。 但怎么赢,目前来看,仍看不到希望。 迎上中天的烈日,陈廉瞅着叛军营寨瞅了半天,脸上都被晒红了。 “看出什么了吗?”赵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有滋有味地啃起了西瓜。 “隔得太远,看不出来。”陈廉半开玩笑道:“或许得走近些,最好深入敌营看个清楚。” 当然,到了敌营,他大概率也看不出击退叛军的突破口。 但是,系统可以看得出来啊! 所以,就得实地打卡一下了。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这般危险的主意,一般人避之不及,你倒是偏向虎山行。”赵白笑了笑。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陈廉又琢磨了一下,道:“但我需要帮手。” “你现在能靠得住的帮手,应该就是你那两个结拜兄弟了吧。” 赵白吐了两粒西瓜子,道:“他俩也随大军一同回来了,不过我临走时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先行出发,应该傍晚左右能到。你的官袍和腰牌也由他们带来。” “那好,我也正好休息一下,等他们到了,我再寻找合适的时机。”陈廉只觉得头晕目眩。 赵白莞尔道:“跟凌云霄恶斗了一番,你透支得有些厉害了,抓紧用星空观想法修复一下。” “可是现在青天白日的,哪有星辰之力可供我修复的。”陈廉摊手道。 话音刚落,赵白就甩来一件东西,精准地落在他的手中。 是山河盘! “英姿让我交还给你的,这山河盘中的世界,可随你的意念决定白昼黑夜、四季天气。”赵白提点道,顺便嘟囔了一句:“这东西你藏好了,天底下觊觎的人很多,比如凌云霄就心心念念的想找到一块。” 陈廉心照不宣的点点头,收起山河盘告辞离去。 “唉,因果沾身,就是这么烦恼。”赵白咂咂嘴,又吐出了一粒西瓜子:“还好,这口瓜目前还挺爽口解渴的。”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望向自己在泰安书院的院子,呢喃道:“两个瓜都已长得枝繁叶茂了,而且瓜藤还缠绕在了一起,竟是宿命相连的预兆,啧……殿下啊,但愿你没有选错人,也但愿此人真能继承你的遗志,尽心振兴大秦。” …… 离开城楼后,陈廉没有急着回卫所,而是顺道去了外城的那个偏僻宅院。 就是庞靖忠和姜世生给他准备的“炮房”。 推开院门,陈廉看见院子里摆设着几个木架子,挂着许多刚洗涤过的衣裳。 绕过架子,他走到门前轻轻叩响。 “谁呀?” 屋内传来一阵婉声。 接着房门拉开,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颜钰看到陈廉后先是一怔,接着脸上涌现无限的惊喜,“大人,您没事了!” “嗯,刚逃出来。”陈廉笑了笑,决定逗一逗这小妮子,排解一下最近的压力。 “逃出来的?”颜钰脸色一变,然后连忙警惕地环顾四周,并且把陈廉拉进了屋内。 随即,不等陈廉开口,她就匆忙跑进卧房,等出来时,她的手里捧着一些银票和银钱。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您的结拜兄弟给我的安家费,我一分都没花,还有这几日帮人缝补浣衣也赚了点,大人您都拿去吧。” 颜钰将这些钱统统塞在了陈廉的手心里,急切道:“您在这待一会,我出去摸摸路,看看哪个城门比较松懈,然后咱们再想办法逃出去,这几日叛军来袭,趁着混乱,估计您逃出城应该有机会的。” 陈廉忍俊不禁:“你这些钱是给我的盘缠?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事的,只要肯吃苦,总能活得下去。”颜钰仍是关切地看着陈廉:“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只要您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廉的心头跃动了一下,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流动。 “哎呀,都晌午了,您刚逃出来,想必还饿着肚子吧,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呃,屋里没面了,只有糙米,要不我出去买点?”颜钰征求着意见,同时窘迫又小心地瞄了眼刚塞过去的银钱。 毕竟她现在没钱去买吃的了,除非陈廉再拿回一点点? 陈廉则一把将这些钱都塞回了她的手心里,道:“你都留着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以后跟着我,不必过这种苦日子。” “跟着您?”颜钰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您想带着我一起走?” 这时候,小妮子已经脑补出了戏剧故事里,男女主角亡命天下、双宿双飞的剧情了。 其实,她刚刚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只是不好意思提。 毕竟她一无是处,跟着陈廉只能是累赘负担。 “不用走,我们就留在泰安城,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陈廉塞完钱后,依旧攥着她有些冰凉的素手,低语道:“哦,不对,接下来我们还可能得搬去京都。” 他被皇帝招入御龙台巡天司,人事关系上,他就不再属于泰安府千户所了,等到平叛事宜结束,大概率就得去京都报到。 “留在泰安府,又搬去京都?” 颜钰的脑袋瓜子一时间有些混乱了:“您不是逃出来的吗?” “我是逃出来的,是死里逃生的逃。”陈廉的另一只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多亏你的帮忙,我已经被赦免了罪,而且还封了一个大官。” “真的?” “真的!” 陈廉信誓旦旦地说道:“往后,你我都能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世上。” 他一个反贼,颜钰一个婢女,原本都是被这世俗唾弃鄙夷的存在。 要一个清白体面的身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在阳光之下,却显得那么的难能可贵。 “大人……”颜钰抿了抿嘴,忽然两行清泪从泛红的眼眸里流淌下来,涩声道:“太好了,大人,真的太好了,您能没事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陈廉既感动又心疼,于是将她搂在了怀里,道:“都过去了,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再欺负你了。” 原本,他真没太在意颜钰,让庞靖忠他们把颜钰捞出来,也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行动。 但在自己落难的时候,颜钰不惧危险,毅然决然地答应帮自己执行计划。 还有她刚刚的那些话,那些感情…… 这一切,都让陈廉在这个世界,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归属感。 颜钰在陈廉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但仍忍不住眉开眼笑:“大人,那我先去采买一些吃的,好好给您接风。” “呃,不急,我想先睡一睡。”陈廉早已身心俱疲。 结果,颜钰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上忽然羞红了一下,忸怩道:“那,是否需要奴婢伺候着?” ------------ 乱世中 第六十章 买粮之祸 ‘呵,女人,终究还是垂涎我的美色,就这么急着想睡我。’ 陈廉看着颜钰的娇颜媚态,只是略微遐想了一下,就道:“折腾了一宿,我想先好好歇一歇,接下来还有战事要应付,你帮我准备些吃的。” 颜钰察觉到他脸上的倦容,立刻端正了神情,问道:“是要抵御城外的叛军吗?” 陈廉点点头,叮嘱道:“所以你这趟采买东西,尽可能的多买一些屯着,我担心一旦战况严重,城中的物资可能会不够。” 闻言,颜钰心里暗暗叹息。 其实现在物资已经严重不够了。 许多奸商和富豪早在第一波叛军出现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吃进城中的食物,然后这几天,直接大肆哄抬物价,趁机牟取暴利。 就屋里的那点糙米,都是颜钰花了比平时贵十倍的价钱买来的。 现在城里吃不起饭的百姓已然不计其数。 只是颜钰看陈廉身心俱疲就没有说出来,然后就出门了。 陈廉则进了卧室,坐在床上,将山河盘放在身前后,以意念连接山河盘。 下一瞬,他整个人都消失了。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山河盘的小世界里。 这次,他将身体和元神一起投入了这个灵气充裕的世界。 刚降临在祭坛之上,曹欣荣的元神就又冒了出来,道:“阁下这次以身躯来到山河盘中,想来是外面暂时安全了?” 陈廉没回答他,反问道:“我该如何操控这片天地的白昼黑夜?” “简单,观想夜晚便可。” “那时间流速呢?” “也可控制,只是要求比较高,需要掌握对时间法则的感悟。我修行了这么久,也只勉强能让此地在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一刻钟左右。” 换言之,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时辰加一炷香的时间,而外面也只是过了一个时辰。 陈廉心想如果能随意掌握这里的时间,那自己的修行效率无疑能远超常人! 不过这个美梦暂时只能想想,现在还是先尝试操控日夜吧。 随即,陈廉按照曹欣荣的指点,盘腿坐在了祭坛中央,闭上眼,脑补出那夜在烽火台上的场景。 不多时,他便感觉眼皮外的光线黯淡直至消失了。 睁开眼时,这片小世界里已经变作了黑夜。 头顶着漫天繁星,陈廉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就再次合上眼睛,开始运行星空观想法。 这次,星光被引导落在身上后,不再有那种被洞穿的感觉,而是化作一种清凉的“液态”,在身体乃至元神上潺潺流动。 他的疲惫被一点点冲刷走。 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星海里,说不出的舒坦。 而且呼吸着充沛的灵气,能量也在快速回升。 等血槽满了后,陈廉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何,这山河盘的妙用不俗吧。”曹欣荣笑吟吟道。 陈廉轻轻点头。 有了这宝贝,自己在修行和恢复方面,都能做到先人几步了。 而且在遇到危险时还能钻进山河盘里。 忽然陈廉想到了什么,问曹欣荣:“那夜你都走投无路了,为何不藏进山河盘里?” “那时当着阁下的面,我若是跑进山河盘里,阁下会如何处置?”曹欣荣反问道。 陈廉想了想,道:“我会把山河盘放在油锅或者粪坑里,等着你出来。” “……”曹欣荣那张明明虚无的脸竟黑了一下,讪讪道:“所以贸然藏进山河盘里,风险是很大的,若是被敌人掌握了山河盘,相当于画地为牢、自缚手脚。” “那索性就一直待在山河盘里修行,修到足够强大。”陈廉提出了设想。 “理论上是可以,但问题是……”曹欣荣无奈道:“此地没有生灵,该怎么果腹生存,别说放一些干粮,修行需要吃肉提振气血、补充生气。” 陈廉闻言,望着空荡荡的小世界,道:“那就不能在这豢养些牲口么?” “可以是可以,但有危险。”曹欣荣解释道:“此地钟灵毓秀,对人的修行极有帮助,同样对万物也是如此,如果将那些牲口丢进这里,会长得极好,甚至有开启灵智的可能。” 陈廉一皱眉:“开启灵智?岂不是成妖了?” “正是。”曹欣荣道:“阁下想必也察觉到了,这山河盘的世界,其实是保留了上古时代的环境。而那时由于灵气充裕,导致妖兽和人族的实力远超现在,阁下若是在此修行个十年八载的,大修士有望。” “同理,如果将那些畜生丢在这里,它们吸纳着天地灵气,一样会觉醒上古祖先那样的能力,开智成妖,从而拥有比人族更出众的修行天赋。” “我之前就曾做过尝试,将一些鸡鸭猪放在这,结果……唉,险些被那些畜生暗算,多亏黄天秀及时援助才躲过一劫,人情就是当时欠下。” 听完讲述,陈廉就意识到在这养动物的危险性。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或者依仗下,此路暂时走不得。 随即,陈廉又跟曹欣荣聊了一些关于山河盘小世界的运用和心得,当感到饥肠辘辘了,就先退了出去。 结果刚回到现实世界,他便听到了一阵喧闹,来自屋外的院子。 陈廉立刻跃下床,疾步走去打开了屋门,看到了院子里外聚了一群人! 在他的面前,颜钰正紧紧抱着一袋东西,神情慌张的跟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对峙着。 “怎么回事!” 陈廉立刻上前将颜钰拉到了身后。 “大人,这伙人是强盗!”颜钰紧张道。 “呸!明明你这丫头才是奸贼!偷了我们的粮食!”那几个混子叫嚣道。 “你胡说,这都是我买的。”颜钰争辩道。 “你买的?那你说说这一袋粮食是从哪买来的!”混子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哪怕陈廉出现了也没收敛的意思。 只因陈廉刚重获自由,身上还穿着一套素服,自然没什么威慑力。 “我是从、从……”颜钰欲言又止。 “说不出来了吧,还不承认是偷来的!”混子喝道。 陈廉瞪了这群渣渣一眼,偏头低声安抚颜钰:“不用怕,有我在,这一袋粮食,你难道不是从粮铺买的?” 颜钰有些忸怩,低声道:“我是从……抱仙楼买的。” ------------ 乱世中 第六十一章 这大秦,没救了! 买粮食不去粮铺反而去青楼? 陈廉一阵纳闷。 颜钰尴尬地解释道:“粮铺的粮食已经被抢购一空了,余下的存货,价钱贵得离谱。我没办法,就去抱仙楼找了熟人,那儿尚有些余粮。” 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白,陈廉也大概懂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粮食难买,颜钰不得已就去了抱仙楼买粮。 抱仙楼在各个圈子都有些门路,能以非常规的手段买到粮食。 只是去青楼买粮,总有些不合常理,还有些不光彩,因此颜钰才会三缄其口。 “然后我从抱仙楼出来后,就被这几个人盯上了,跟着我来到家门口后,就污蔑我偷他们的粮食。”颜钰委屈兮兮。 陈廉瞄了眼这些混混的贪婪脸色,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 现在全城物资紧缺,这几个混子看到一个小丫头抱着一袋粮食,就生出了歹念。 不过他们也没傻到直接抢粮食,而是一路跟踪,看见颜钰的家只是一个小屋子,想来只是普通的穷苦人家,这才发难。 而那些混子还在骂骂咧咧:“呸!去青楼买粮,这话说出去谁信,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有本事去那买到粮食?” 顿了顿,带头的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该不会你也是做那卖身子的营生吧?” 颜钰羞怒交加,正要反驳,陈廉已经沉声说道:“狗嘴放干净点!” “你他娘的骂谁呢!这么护着她,该不会你也是她的……” 那带头的混子没说完,嘴巴就狠狠挨了一下,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立刻一阵哗然。 其余的混子见状,下意识地要扑上来围殴,结果当第二个混子被一脚踹飞出去老远后,当即被震慑住了。 “虽然没刀子,但弄死你们几个也绰绰有余了。”陈廉转了转手腕,步步逼近。 那几个混子步步后退,警告道:“你别乱来,知道我们是跟谁混的吗?” “报上名,我一并收拾。”陈廉颔首道。 其中一个胖子嚷道:“我们的大哥是张巡检!” 陈廉一挑眉头:“张巡检?张仪?” “嘿,看来你认得张巡检,小子,现在识相的还来得及,立刻跪下磕几个响头,赔礼道歉,我们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胖子又恢复了威风凛凛,还色眯眯的看了眼颜钰:“而且还得请哥几个上屋里好好喝一顿,让这丫头好好伺候我们几个,否则一定搞得你家破人亡!” 陈廉不怒反笑,一箭步上前揪住胖子的领口,猛地摔在了地上! 周围人再次惊悚。 这肥硕的身体,落在陈廉的手里,就跟拎小鸡似的。 随即,陈廉一脚踩在了这胖子的脑袋上,反复碾了碾,对剩下还站着的混子说道:“马上叫张仪过来,我最多等一盏茶的工夫,等不到他,我就踩碎这肥猪的脑袋。” 那几个混子面面相觑,当即连狠话都不敢放了,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趁着这空闲,陈廉扭头问颜钰:“现在这种情况,城里是不是很普遍?” 颜钰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了沉重之色:“满城都在疯狂抢粮食,甚至……我在抱仙楼那还看见有人卖女儿换粮食。”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又想起了年幼时被父母卖掉的事。 “那官府是如何应对的?”陈廉追问道。 “官府?哪有官府啊?那都是强盗!” 院外的百姓里有人忍不住骂街了。 “我们还巴不得官府别出现,官府的人一来,就是收税抢粮的。” “是啊,这一打战,就挨家挨户的索要钱粮去支援官军,家里都被搬空了!” “这挨千刀的世道不给人留活路啊,还不如叛军早点打进来,也好过我们活活饿死!” 有人开了头后,百姓们就纷纷叫苦连天。 陈廉的目光掠过这些人,面黄肌瘦的脸上,皆是义愤填膺的神情。 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丁点的生机,只有怨恨、不满和悲苦! 这,便是战争阴影下,百姓们的真实写照! 陈廉之前当小旗官时,上街巡逻时,其实也见到不少惨状。 但总体上还算安稳,不至于饿殍遍地。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赶上了“好时候”。 在闻人瑕来之前,泰安城其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官府和卫所的负责人合起伙鱼肉盘剥百姓。 后来有人告状告到了京都,这才罢免了一群贪官污吏。 闻人瑕临危受命、空降而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前千户在菜市口当众斩首,然后监督官府整顿秩序、平稳物价,才让泰安城的百姓们稍微有了一丝喘息。 但现在战乱又起,闻人瑕独木难支,已经顾不上城内的时局了。 是以,魑魅魍魉,再次冒了出来! 这一刻,陈廉突然觉得这泰安城的名字极具讽刺意义。 就这情况,换作他是叛军也会选择围而不攻。 别说粮草见底了,就是城中的百姓都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 到时候叛军或许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等到百姓们揭竿而起、开门迎敌。 “真特娘的没救了!” 陈廉目光清冷、杀意凛然。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咆哮传来! “谁在带头闹事!还辱骂官府,是不是活腻了!” 百姓们当即噤声,只能睁着怒目,看着一群官差衙役走了过来。 领头的张仪威风赫赫,没走几步,就踹开一个让路不及时的百姓。 倒是陈廉脚底下的胖子如闻天籁,激动大叫:“大哥,救我!这小子在煽动百姓闹事呢!” 闻言,张仪就兴冲冲地来到了院门口,喝道:“怕不是反贼派来的奸细,给老子拿下来!” 正当他指挥衙役们冲进去,却定睛看到了院子里杵着的陈廉,当即气势就停滞住了。 而且看见手下人闯进去了,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原地跳脚大喊:“快!快住手!” “放心吧!大人,我们这就让这贼子住手!”衙役们却没领悟到意思,冲进去后,就围堵住了陈廉。 下一刻,惨叫声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一个个衙役被陈廉像打沙包似的逐个打倒! 最后,陈廉从一个衙役的手里夺过了佩刀,看着张仪,微微一笑。 张仪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一阵心惊肉跳。 他正想挤出一点笑容打招呼,尝试缓和场面,却悚然看见陈廉猛的手起刀落,将胖子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 乱世中 第六十二章 新官上任,现场办案! 鲜血飞溅! 一颗头颅脱离身体后,就这么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现场所有人皆是看得瞠目结舌、心惊胆战。 唯独陈廉依旧面不改色,看着面前的张仪质问道:“此人光天化日聚众抢劫、诬陷滋事,本官斩他头颅,你可服气?” 张仪咬着牙关不吱声。 “不服气?”陈廉冷哼道:“此人打着官府的名义,敲诈勒索、残害百姓,本官为民除害,你可服气?” 张仪嚅嗫着嘴唇,仍然说不出话。 “还不服气是吧!”陈廉喝道:“大敌当前,此人扰乱城中秩序,引发百姓骚乱,本官以儆效尤,你可服气!” 张仪的身子一哆嗦,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后,慌忙点了点头。 只说第一桩罪,那兴许还罪不至死。 加上第二桩罪,那虽然罪不可恕,但也该他们官府的巡检司处置。 但扣上第三桩罪,那就是必死无疑的重罪了! 按大秦律,战时状态下,卫所军队拥有超然的管辖权力,包括为维护秩序的应急处置权! 咦……等等,这家伙不是犯事要被处决了嘛! 张仪打量了一下陈廉的素衣装束,皱眉道:“陈小旗,你是被放出来了?你这身行头,该不会已经被剥夺了职务吧。” 陈廉冷笑道:“看来张巡检对我的职务仍有疑惑,那不然就派人去卫所核实一番吧。” 张仪迟疑不决,正想着留人在这看着,自己去卫所找熊海涛打听虚实,如果这小子真的官复原职了,那自己就也不用折回来触霉头。 然而陈廉又补了一句:“但你现在必须脱掉这一身官袍。” “为何?”张仪再次惊愣:“不对,你凭什么!” 他是想问陈廉凭什么身份要扒他的官袍。 陈廉只是举起血淋淋的刀锋,指着他说道:“这些案犯皆称你是靠山,包庇纵容,按律当连坐!若是查到你还指使这些案犯为非作歹,本官照样砍掉你的脑袋!” 张仪勃然大怒:“陈廉!休要猖狂!你只是一个小旗官,还轮不到你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当你是千户嘛!告诉你,即便你是千户,也没权力罢免我的官职!” 顿了顿,他也豁出去了,狞声道:“倒是你,未穿袍服就当街杀人,我很怀疑你并无职务在身,纯粹是为泄私愤,按律我也有权带你回官府讯问!” “既然谁都不服谁,只能看看谁手中的刀更快更狠了。”陈廉一挥手,刀身抖动,即刻将那些血水全数甩掉。 张仪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时隔几天,他明显能察觉到陈廉的修为实力貌似又精进了一大截。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由远及近。 “让开!大家小心!” “减速!莫要冲撞了百姓!” 眼看百姓们聚集,一队骑兵放缓了速度。 不过由于骑坐的位置比较高,大家都轻易看到了来人。 领头的两个骑兵可不正是庞靖忠和姜世生! “这仨又凑齐了!”张仪暗道晦气。 眼看讨不到便宜,他便决定夹着屁股开溜,总好过触霉头。 结果他刚要转身,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跃下马,挤开人群,进入院子,最后跪在了陈廉的面前,振声道:“参见钦差护卫使!” 随即,其他骑兵也赶了过来,下跪的时候,有人捧上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折叠好的袍服,和一块腰牌! 这是皇帝敕封陈廉之后,按照程序要授予的,本该是由“新晋皇孙”孙英姿亲自交给陈廉。 但现在军务紧急,为了方便陈廉尽快履行职责,就让庞靖忠他们提前赶至送达了。 陈廉弯下腰,双手分别托起两个结拜兄弟,笑道:“自家兄弟,无需多礼。” “该尽的礼节还是得要的。”庞靖忠干笑道。 姜世生则随意得多,嬉笑道:“二哥你现在是圣上特封的使臣,一辈子难得风光一回,总得好好享受一下。” “有劳你们替我争来的这个机会。”陈廉致谢道。 “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你护送人去了京都。”庞靖忠苦笑道。 “但是,二哥,你瞒着我们的事未免太多了吧,那假小子居然会是皇……”姜世生刚要八卦一番,就被庞靖忠戳了一下胳膊肘。 涉及皇家的事情,他们无论是知情还是好奇,都不能声张议论。 当然,庞靖忠也是满腹疑惑。 他每天都常伴在陈廉的左右,实在搞不清楚陈廉是何时发现了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孙,还暗中谋划运作,安排人上京都见皇帝! 他们当时陪着孙英姿进了皇城,整个人都是懵的。 最滑稽的是,等孙英姿去见皇帝了,他俩就被留在了皇城门口,然后还被遗忘了,跪到了午夜,直到孙英姿想起了两人,才托太监把人安顿了下来。 但牢骚是没有的,毕竟他俩知道,这是拯救陈廉的大好机会。 又过了两天,当他们再见到孙英姿的时候,人家已经被册封为亲王。 随即,孙英姿便领着两人,率着浩荡大军打道回府,还把陈廉被特封的事情相告。 庞靖忠和姜世生跟做梦似的。 二弟(二哥)不仅不用死了,还被皇帝封了大官! 咸鱼翻身、峰回路转都不足以形容这场惊天的大反转! “这些事回头再说。” 陈廉睨了一眼已经石化般的张仪,沉声道:“劳烦两位兄弟一下,擒下此贼,扒掉他的官袍!” 张仪迎上三兄弟投来的肃杀目光,吓得魂魄瞬间散了一大半,腿脚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但没有低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托盘上的袍服和令牌! 这个小旗官,原来还真的被免职了。 只是免了小官职,又被封了大官职! 他刚刚已经得知,皇帝派了钦差巡抚抵达了泰安城,而且这位钦差还是泰安城的熟人,赵白! 这消息令他深感意外,但现在更意外的是,陈廉居然还被封为了钦差护卫使! 可没等他搞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庞靖忠和姜世生就冲上来,将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本官受圣上派遣,协助钦差巡抚监督泰安城大小事务,今日本官就在此设案台,接收百姓们的申冤和告状!随后呈递给钦差大人!” 陈廉举起了佩刀,对着百姓们振声说道:“我把话放在这,若是律法给不了你们一个公道,那本官就用刀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 乱世中 第六十三章 要牺牲百姓?那当个屁的兵! “好!” “大人英明!” “可算是盼到了能为我们做主的清官了!” 百姓们击掌叫好之余,纷纷下跪膜拜,情绪亢奋。 这次的跪拜,百姓们并不是畏惧官威,而是出自真情实意。 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就这样,陈廉的新官上任仪式,以这种简单又盛大的场面走完了。 当陈廉回屋换上袍服后,就让人抬着那张残破的餐桌摆到了院子里,要来个当场办案! 庞靖忠等人则负责维持秩序,让百姓们排好队,逐一上去告状申冤。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颜钰本想着回屋烧饭给陈廉等人垫垫肚子,陈廉却道:“把那一袋粮食煮成米粥,先分给百姓们吃。我等食民之禄,若是不能替民分忧,怎么有脸自己吃独食饱餐,却让百姓们饿肚子!” 此话一出,现场的百姓们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即就有人要帮着颜钰一起做饭,还有人送来了食物。 而在这一波的舆论效应下,也引来了附近乃至城内的更多百姓。 除了要跟着申冤告状的,许多人也想凑热闹看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钦差护卫使。 陈廉则埋头书写着案卷。 “巡检司的人从你家抢走了两斤粮食是吧,好,张仪,你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徐记米行将粮价翻了二十倍在卖?行,你明日再去,本官保证你能用正常的价格买到粮食!” “官府又给你家加了八成税?什么名义?兵差银、马草税、剿饷,还有捐输银子?等等,捐输不是自愿的嘛,官府现在都搞起强制了!” 陈廉亲手写了一会,就改由颜钰代笔了。 一方面,他用笔墨的文笔水平不咋地,跟不上百姓们连珠炮似的倾诉。 另一方面,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几句,真的怕忍不住掀了桌子,提刀去砍人! 他知道世道黑暗。 但没想到能黑成这样子。 战争时期,官府向百姓以各种名义加征税赋其实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了。 但陈廉发现这伙人的手段已经不能称之为狠辣残酷了,而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提前征收未来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田赋,那都算是“良心”的基操了。 而刚刚就有百姓告状,说他家的税都征到了曾孙辈! 满打满算,貌似比预征税赋到九十年后的鹅城还绝! 按照鹅城那位葛大爷的名言来表达情绪:土匪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恶心! 敢情兵荒马乱,苦了百姓,死了军卒,却是肥了这些官员和豪绅地主! “二弟……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庞靖忠给陈廉递了个眼神。 “无人之时咱们还是兄弟相称。”陈廉和他走到一边,凝声道:“你是想问我,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些冤情吧?” “不错,若是一两件冤情的话,那办一办也是举手之劳,既能给你博来好名声,还能杀一杀风气,安抚百姓。” 庞靖忠说出了顾虑:“但现在冤情实在太多了,光是核查就相当棘手,如果还要全部坚持查办下去,怕是行不通啊。”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清楚了。 这么多的冤情,根本查不过来! 一来,现在还要面临叛军的攻城,他们根本挤不出这些时间精力和人力了。 二来,这些冤情,涉及官府上下、地方豪绅,要触及的既得利益阶层太庞大了! 阻力必然很大,而且还会有反噬的隐患! 毕竟这些泰安城的权贵阶层,现在很多都是墙头草,随时可能倒向叛军! 而陈廉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振振声势,各方面或许都能接受,但要把整个泰安城的达官贵人都揪出来烧一通,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你说得很对,我也想到了。”陈廉轻叹道。 “所以,索性缓一缓吧,有些事要解决乃至根治,远非你一人之力、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庞靖忠好言相劝:“当务之急,你还是应该赶紧平定叛乱,这些事大可以往后放一放。” “现在放了,以后就再也捡不起来了。”陈廉笑了笑:“常说秋后算账,但你有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些百姓们,若是让他们继续遭受盘剥压迫,很多人是活不到秋天的。”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陈廉说得也很对。 现在城中的粮仓已经快见底了,而老百姓的余粮也所剩无几了。 大家都盼着能挨到秋收。 但如果再任由这些贪官污吏、地主豪绅肆意的胡作非为,那秋天收割的粮食,基本上也要被提前“预定侵占”! “我怕,秋天时候,收割下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这些百姓的命!”陈廉沉声道:“或许你还会说,战乱之下,只能无奈牺牲百姓的命,但大哥,你再想一想,若是要牺牲百姓,我们从军还有什么意义?”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是啊,当兵的,不就是要护卫百姓嘛。 那既然要牺牲百姓,那他们还打什么战啊? 这一刻,庞靖忠看着夜幕下那些萧索的身影,不由的自惭形秽。 “最重要的是,相比秋后算账,现在砍掉这些寄生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是最佳的时机。”陈廉玩味一笑。 现在是战时状态,而他又是“钦差小臣”,权柄正处于最大化的时期,此时有权不用,那就是过期作废了。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回泰安城之前,我都做好战死殉国的准备了,大不了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先把这些内部的豺狼虎豹砍杀一番!”庞靖忠也下定了决心。 “先不用喊打喊杀的,咱们来一个先礼后兵。”陈廉凑在庞靖忠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完计策后,庞靖忠先是琢磨了一下,随即眼神一亮,道:“妙计!还是你的脑筋好使!我这就去办!” “你俩先吃口馒头吧,上战场还不差饿兵呢。”姜世生这时凑了上来,捧着几个馒头,道:“都是百姓们送的,我这辈子都没收过百姓这么厚重的礼。” 随即,三人相视一眼,再次默契地笑了出来。 而在城楼之上,赵白伫立在那,远眺着城内那一个灯火通明、喧闹热闹的角落,轻轻的会心一笑。 “此瓜,甚好!” ------------ 乱世中 第六十四章 刀下留人?不留活口! 天一亮,凌云霄就行色匆匆的来到了卫所,走向了闻人瑕的千户厅里。 刚到门口,熊海涛就在那候着了。 很显然,熊海涛现在已经将凌云霄视作了新大腿,好保全乌纱帽。 屁颠颠地跟着凌云霄走了进去,熊海涛立刻递来一个锦盒,谄媚笑道:“大人,想必这两日也累极了,卑职给您备了些黑山参,极是滋补。” 这黑山参是张仪进献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享用,索性来个借花献佛。 然而凌云霄看都不看一眼,坐下后,寒声道:“不用跟本官来这一套,本官用人向来只看重能力,而你……该有自知之明。” 熊海涛顿时面红耳赤。 他知道凌云霄已经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了。 毕竟他一个脱皮换骨境界的百户,连一个小旗官都解决不掉,从而闹出了后面的诸多事端。 但他依旧保持着进献的姿态,陪笑道:“大人,卑职知道您此刻的心情想必不太好,昨日赵白先生领圣旨来的事,卑职也听说了,想必是那陈廉暗中使了什么卑鄙伎俩,蒙蔽了圣上,竟发下了这道旨意,卑职愿意充当人证,揭露那小子的反贼身份!” “有完没完!” 凌云霄阴沉着脸色,只觉得这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照你的意思是,圣上是糊涂了,只听信了奸佞的胡诌,就封那小子当御前亲卫、钦差护卫?” “不敢!卑职万万不敢,只是……” “行了,此事已成定局,就别搞这些下三烂的把戏了。” 凌云霄不耐烦地摆摆手。 他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 不管皇帝因为什么给陈廉洗白了身份,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若是上蹿下跳的造次,回头被人扣上一个悖逆皇帝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这不代表他就摒弃了对陈廉的仇恨。 只是,谨慎起见,对付陈廉的方式得变通一下。 不能再揪着陈廉的反贼出身做文章。 而是得查出皇帝敕封的具体原因,试着来个釜底抽薪。 之前赵白曾说,此次京都援军的挂帅人是刚被封为泰王的皇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王闻所未闻,但凌云霄怀疑,这个泰王与陈廉被敕封的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大人,卑职还有一个情报,想向您汇报。”熊海涛眼看煽动不成,就改了话题。 “你说。” “是这样,卫狱中关押着一个叫吕瀚的犯官家属,但据卑职查到的线索,这吕瀚的身世不太一般,似乎与京都的权贵乃至皇家有关系。” 熊海涛准备利用这猛料献媚,好抱上凌云霄的大腿。 凌云霄来了兴致,颔首道:“具体说说。” 熊海涛刚要回答,忽然门口传来了凌云霄麾下亲兵的汇报声。 “大人,城里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 凌云霄把人叫了进来。 那亲兵说道:“泰安卫所一群卫兵,正押着官府一群衙役游街示众。” “押的是谁?所为何事?” “好像是巡检司的人,连巡检张仪也在里面。” 闻言,熊海涛顿时悚然动容,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委,那亲兵又补充道:“据说是那些巡检犯了许多罪,比如敲诈勒索百姓,哄抬物价,抢夺钱财等等。” 对此,凌云霄表现得很漠然。 战时状态下,卫所有权处置城中的所有宵小之徒,包括小官吏,甚至都不需要经过审理,只需卫所长官批准就行了。 “如果查实这些胥吏确实有作奸犯科的行径,那该法办的就办,不过涵文有送上来吗?”凌云霄看了眼熊海涛。 熊海涛摇头,随即问那亲兵:“是卫所的哪些卫兵把人抓的?” 那亲兵看了眼凌云霄,踟蹰道:“是那个陈廉,而且他带人游街完,还要直接带去菜市口处决。” 这一下,连凌云霄都坐不住了,皱眉道:“这小子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刚被敕封,就要摆官威。” 熊海涛急匆匆道:“大人,这陈廉分明是没把您和卫所放在眼里了,虽说他是圣上敕封的钦差护卫使,但贸然抓走这么多的官府胥吏去问斩,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太荒唐了!” 凌云霄在意的也是这点。 现在闻人瑕养伤,这个泰安城的军务本该由他这个卫指挥使全权代理。 别说陈廉只是钦差的护卫,就是钦差赵白,也不能直接绕过他专权,否则他接下来岂不是成了摆设,何以服众? “走!去看看!本官倒是要看看这穿上官袍的小反贼又唱的哪出戏!” …… 此刻,刚经历完游街仪式的张仪,正顶着一脑门的鸡蛋和菜叶跪在菜市口。 其实这还算是百姓们的克制了。 毕竟现在城中粮食紧缺,导致百姓们都舍不得把食物浪费在他们这些贪官污吏的身上。 不过石头夜香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是给他们管了个饱。 他倒是很想喊出来,奈何嘴巴都被布料堵死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陈廉在身前抑扬顿挫。 “乡亲父老们,经过本官昨夜通宵达旦的审理,初步查出了此次祸乱泰安城的元凶!就是巡检张仪为首的恶吏!” 陈廉指着张仪,喝道:“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利用职权的便利,巧取豪夺、作恶多端,现在本官将他与共犯押解在此,便是要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大人英明!” “打死这些狗官!” “张仪!你个畜生也有今天!” 周围的百姓们激昂热烈地喊叫着。 张仪也很激动。 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帮凶。 那些豪绅地主才是祸乱百姓的最大元凶,凭什么拿他当箩筐乱塞罪名! 但他被堵住了嘴巴,只能呜呜悲鸣。 等大家的情绪沸腾了大半,陈廉忽然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等到百姓们的声音小了一些,他继续道:“本官在此申明,圣上有口谕,我等保卫泰安城,为的是百姓安康,谁胆敢祸害百姓,那便与城外的反贼叛军一样,罪同谋反,格杀勿论!” 说完,全场再次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随即,陈廉向庞靖忠和姜世生递了个眼神,示意可以斩首了。 就当他们举起佩刀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喊声:“刀下留人!” “不留活口!”陈廉置若罔闻,再次喝道。 话音刚落,菜市口顷刻间鲜血飞溅,一颗颗头颅应声落地! ------------ 乱世中 第六十五章 阎罗钦差! 当熊海涛拼命拨开人群赶到菜市口,还没靠近摆台,就喊出了刀下留人。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回应他的竟是一句“不留活口”。 当他抬起头时,赫然看到台上已经变得血淋淋,一颗颗人头在咕噜滚动。 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最终,有一颗人头翻滚停住后,睁大的眼睛恰好和熊海涛来了个隔空对视。 竟是张仪的头颅! 虽说他只将张仪视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狗腿子,但看着张仪在眼前被砍头,那股冲击感还是狠狠地刺激到了熊海涛的神经! 转动目光,熊海涛看向了伫立在旁边的陈廉,眼角猛然抽搐了起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个陈廉,是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了! 别忘了,他之前还是陈廉的上司呢! 不过今非昔比,他现在却是不敢再直接跟这位巡天卫叫板了。 这个任务,只能交由凌云霄了。 “让开!别挡道!” 台下又有一群卫兵涌进来,挤开了一条路。 然而凌云霄根本不走寻常路,从远处的马上,直接一个飞跃,越过人群后,稳稳落在了台上。 看了眼脚底下流淌过来的血水,凌云霄挪动了一下脚步避开,然后看着陈廉说道:“陈钦使,你好大的官威啊,刚上任才一天,就砍了这么多的人头。” “如今非常时期,只能用雷霆手段,凌大人想必比谁都清楚。”陈廉也没客气,连礼节都省了。 “乱世用重典,理所当然。”凌云霄寒声道:“只是陈钦使未免杀得太急了一些吧,连涵文都没呈递到卫所,这不合规矩。” “安定人心、抚慰百姓,就是最大的规矩。”陈廉指着张仪这些人头,沉声道:“本官昨夜通宵审案,受理百姓告状申冤,方才得知这些胥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若是不立刻斩杀,实在难以平息民愤。” 顿了顿,陈廉质问凌云霄:“敢问一句,若是此时出现了民愤,进而导致动乱,这责任该由谁担着?” 凌云霄当即语塞。 这个帽子太大,他自然不能接。 再说现在群情激昂,他若是唱反调,只怕还得惹得一身腥。 但是他又不能因此就示弱,沉吟片刻后,凌云霄又转口问道:“你说他们罪行累累,可曾查到证据?总不能光听百姓的一面之词吧。” “证据还没来得及查实。”陈廉很光棍地道。 刚走上台的熊海涛闻言,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草率定案杀人了?如果错杀无辜怎么办?” “熊海涛,你是在质疑本官?”陈廉气势不减。 虽说他这巡天卫百户、钦差护卫使都没有具体的官衔品秩,但毕竟是皇帝委派的使者,按照大秦不成文的规矩,可节制地方三品以下官员,类似“见官大三级”。 熊海涛一阵憋屈,但看着陈廉的巡天卫袍服,只得忍住了脾气:“下官不敢,只是擅自斩杀巡检司的官吏,怕是官府那边会有意见,闹得人心惶惶,后面更不好协助维持城中的安定。” “城中的安定,接下来由庞靖忠负责。”陈廉拍板道:“此事,已知会过赵巡抚了,并且得到了采纳同意。” “赵巡抚同意了?” “不错,赵巡抚有言,攘外必先安内。” 陈廉拉出虎皮扯大旗,闹得凌云霄和熊海涛再度语塞。 “而且,此事我夜里也已经派人向知府传达了口信。”陈廉又道。 “知府那边怎么说?”凌云霄一阵纳闷。 按理说,知府作为泰安府的行政长官,又是张仪的上司,不该袖手旁观的。 “知府说很全力支持本官的处置方案,趁这机会,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陈廉正色道。 “不可能!不应该啊!”熊海涛又忍不住质疑道。 “要不你亲自去问问知府吧,反正你对本官毫无信任。”陈廉冷哼道。 正当凌云霄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台下有人喊道:“米行的粮价降下来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义愤填膺看热闹的百姓们,立马作鸟兽散,争先恐后的跑去米行抢购粮食。 没等凌云霄反应过来,忽然有一个仆从跑了上来,跪地道:“敢问哪位是钦差护卫使者陈大人?” “何事?”陈廉颔首。 “小的是东三巷徐员外家的,徐员外让小的来传话,说很欣赏陈大人的仗义之举,不仅愿意站出来检举张仪的不法勾当,还要奉上军粮物资,协助抗敌!” “哦,这位徐员外很深明大义嘛。”陈廉扭头问庞靖忠:“这徐员外在城中的风评如何?” “回大人,恕卑职看不准。”庞靖忠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 其实他看得太准了。 这徐员外就是泰安城为富不仁的典型代表。 战乱时期,哄抬物价、欺男霸女,就属他干得最猖獗,还与张仪穿一条裤子的! 对了,最近粮价涨得最狠的徐记米行就是他的产业! “那行,回头有了空闲,本官再亲自登门拜访徐员外,亲眼看一看。”陈廉挥手打发了这仆从。 可是这仆从刚要走,又听见陈廉对姜世生说道:“你在这菜市口弄一个告示板,把此次捐助抗敌的豪绅都写上去,记得,捐得越多,排名靠前。” 闻言,那仆从踩在血水里的腿脚颤抖了一下,连忙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来到了附近的巷子里,一顶轿子正停在那。 “老爷,那钦差护卫的手段太狠了,砍完人头后,还说要弄个告示板,把您的名字写上去,还要跟其他捐东西的人排名次。”仆从汇报道。 “王八羔子的,这是要逼得我大出血啊!” 轿子里传来愤怒的咆哮,但过了一会后,徐员外的声势还是减弱了:“尽量多捐一些吧,不用排得靠前,也不能吊车尾。” 说完后,徐员外着实一阵扎心的肉疼。 他和张仪合作盘剥百姓,昨夜张仪被抓后,就有人在他的宅门口贴上了一张纸,问他有没有线索可以向钦差检举张仪的。 徐员外看到这张纸就跟看到催命符似的。 他生怕张仪会供出自己! 还好,今早张仪就被押到菜市口直接砍了头。 然而,徐员外知道自己并没安全落地,因为他刚刚听到陈廉说了,目前只是初步调查。 这要是从初步再往前迈几步,大概率就得查到他头上了! 看到陈廉杀伐果断的狠辣,徐员外只得赶紧破财消灾。 而且原本他只是想稍微意思一下的,但现在陈廉搞出了一个“慈善榜单”,等于就是向全城如他这样的奸商传达一个信号: 谁的排名靠后,下一步就查谁! 不想排名靠后,那就赶紧捐钱捐物! “这哪是皇帝派来的护卫使,分明是阎罗派来的讨命鬼!”徐员外悲愤欲绝。 ------------ 乱世中 第六十六章 道德绑架 知府衙门此时已经被临时征用为钦差官邸。 作为钦差巡抚的赵白,由此正式接管了泰安府地方官员的权力。 坐在后堂,赵白一边翻阅着公文,一边问道:“如今大敌当前,城内本该严肃律法、维持秩序,但据本官所知,现在却是民怨沸腾,败坏纲常的丑事不断发生,这么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叛军打过来,我们就得先自掘坟墓了。” 他的语气很清淡,但落在旁边的马知府耳朵里,却犹如雷霆之威。 “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有愧圣上和朝廷。”马知府愁眉苦脸,不停的作揖赔罪:“只是您长居泰安城,对城内一些情况,想必比我这刚来才几个月的更清楚,非下官不作为,而是做了也没用啊。” 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但放在泰安城,却是铁打的叛军,流水的知府。 这短短三年内,泰安府的知府已经换了五个人了。 和净土教的圣子一样,都属于火山口的高危职业。 至于频繁撤换知府的原因,贪墨渎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这岗位本就是一个容易被牺牲掉的替罪羊角色。 不仅随时要面临朝廷的问责和黑锅,还要遭到泰安城权贵阶层的排挤,活脱脱一个光杆司令。 “既然您来了,估计下官这知府也干不久了,索性趁机会跟您告告状吧。”马知府愤慨道:“这泰安城的士绅地主,实在欺人太甚了,还有底下的那些胥吏,下官的话在他们那根本就不好使,就连一个巡检都没把下官当一回事!” “巡检张仪已经被问斩了,你想必挺解气的吧。”赵白笑了笑。 马知府讪笑道:“此事,昨夜已经有人来下官的府上通知过了。” 当时半夜有卫兵敲门,马知府一度还心惊胆战,心想自己该不会要成为钦差拿来祭旗立威的牺牲品了吧。 还好,被祭旗的是巡检张仪,马知府获悉后一度还挺快意的。 但是随后,他又收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这些卫兵除了通知自己,还连夜敲了泰安城所有豪绅地主家的门! 和通知马知府不同的是,卫兵找这些豪绅地主的目的,是让他们提供有关张仪的罪行线索! 当时马知府就醒悟到,这一手段,不仅雷厉风行,还相当精妙! 思及于此,马知府试探道:“据说,处决张仪的是您的护卫使,一个圣上特封的巡天卫?” “不错,他叫陈廉,原是千户所的小旗官。”赵白莞尔道:“你觉得他这差使办得如何?” “高明!”马知府竖起了大拇指:“下官看得出来,陈钦使这是要杀鸡儆猴,用张仪一条狗命,震慑那些士绅地主。” 张仪等人被游街时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了。 陈廉将泰安城近期各种贪赃枉法的罪责,统统都扣在了张仪一个人的头上。 不过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张仪就是一个背锅的,试问一个巡检,怎么能凭一己之力将泰安城闹得天翻地覆。 连哄抬物价粮价的幕后黑手都说成是张仪。 这点,马知府清楚,赵白清楚,陈廉本人更是心知肚明。 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张仪必须当这个“替死鬼”。 总不能钦差一来,还没平叛,就先把本地的士绅权贵全给砍了吧? 阻力太大、风险太大,强行干了,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得遭到反噬! 因此,最佳方案就是挑张仪这个软柿子捏了,不仅容易,还能杀一杀那些豪绅地主的胆子! 这些豪绅地主也不傻,钦差一来就把张仪砍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继续抓他们,摆明了是敲打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用张仪的人头,警告这些人收敛一些,胆敢再有趁战乱盘剥欺压百姓的,那菜市口的人头还得增加! 果不其然,马知府就听说今早几家米行的粮价降了。 同时,还能用张仪的脑袋,平息沸腾的民怨,可谓一箭双雕! 老百姓哪里懂那么多,只要杀了贪官污吏,那绝对拍手称赞! 就在这时,有衙役跑进来汇报:“大人,城内商会派人过来,想觐见您和钦差大人。” “所为何事?” “好像是说要捐赠物资,协助平定叛乱的。” “这群抠门鬼怎会如此大方了?” 马知府不由一愣。 平时遇到战乱,钱粮紧缺时,马知府也曾几次找那些富商,希望他们出一份力。 结果要么碰软钉子,要么就是像被打发叫花子一样,只求到一些少得可怜的糙米,没有发霉变质都算不错了。 而今天砍了张仪的脑袋,这些富商顶多老实一点,不至于会这么积极主动的慷慨解囊吧。 那衙役想了想,道:“那位钦差护卫使在菜市口砍了张仪的脑袋后,还立了一块功德榜,要把此次捐赠物资的人,还有他们捐赠的物资明细,逐一写在功德榜上。” 闻言,马知府先是一愣,随即和赵白对视了一眼,这次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实在高明!” 如果他们拥有陈廉前世的那些见识,就知道这招叫做“道德绑架”! 有些豪绅富商一开始可能只想着随便意思一下,或者有些人干脆闷声捂着钱袋子。 但功德榜一出,他们想不慷慨解囊都不行了。 因为有捐赠的人,大家都看得明白。 同样,捐少的,和没捐的,大家也能一清二楚。 这时候如果还厚着脸皮舍不得钱财,那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回头钦差乃至朝廷要是搞秋后算账,这部分人很可能就是第一批被清算的! “这下好了,内忧暂时是摆平了,钱粮的问题想必也能暂时解决了。”赵白微笑道:“那些商会的人,本钦差就懒得应付了,辛苦你招待一下吧,若是办得好,本官定会记你一功。” “下官一定肝脑涂地,定不会辜负大人您的期许!”马知府顿时感动得铭感五内。 这位钦差,非但没有选择最简单的方法拿自己扛黑锅,还愿意罩着自己,更何况路上的阻碍都被那个巡天卫给铲平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效犬马之劳呢。 说罢,马知府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去狠狠敲那些富商的竹杠。 这下,泰安城兴许有救了! ------------ 乱世中 第六十七章 等着老天爷送东风 泰安城这戏剧性的“盛况”,很快就传到了闻人瑕的耳朵里。 还没来得及消化陈廉的此番壮举,赵白又派人传话,让她前往府衙议事。 当她到场的时候,陈廉和凌云霄都已经在了。 气氛有些微妙。 闻人瑕先向赵白作揖行礼。 “先跟你们说一件好事,目前钱粮问题,暂时得以缓解了,即便朝廷的援军抵达,想来也能支撑到秋天了。” 赵白笑着看了眼陈廉:“此事,陈廉当记一大功。” “举手之劳。”陈廉谦逊一笑。 凌云霄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的确是举手之劳。 手起刀落,几颗人头,就逼得城中的豪绅富商纷纷割肉出血。 “不过还得把握分寸,不能把这些豪绅逼得太紧了,否则在我们的背后捅刀子就不妙了。”赵白提醒道。 凌云霄就不服气了,道:“如果这些人胆敢在此时造次,那大不了继续杀,杀到他们彻底臣服。” 闻言,赵白和陈廉只是促狭一笑,闻人瑕则暗暗叹息,觉得凌云霄只会纸上谈兵,太过理想化了。 城中的豪绅地主,早已在泰安城根深蒂固。 甚至泰安城的日常运转、民生稳定,都离不开他们。 否则之前泰安城几次出事,朝廷怎么会只撤换知府,却不曾动过这些豪绅。 你当朝廷的那些大佬是眼瞎的吗? 会看不出潜藏在泰安城的毒瘤究竟是什么? 只是泰安城这个前线战场攸关社稷安危,贸然割毒瘤很容易伤筋动骨,进而给叛军可乘之机。 所以只能容忍着,只要不过分,就睁只眼闭着眼,转而采取更简单的办法化解民怨:撤换知府。 而陈廉就是看穿了这点,才选择了折中办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等解决了外部的叛军,回过头再慢慢清算这些豪绅地主! “行了,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先说说平叛策略吧。”赵白指了一下摆在堂中央的沙盘,然后又看了眼闻人瑕:“叛军的近况,你最清楚,先分析一下局势吧。” 闻人瑕点点头,走到沙盘边扫了一眼,讲解道:“目前叛军仍然据守在营地里,背山临水,看样子是准备打持久战了,应该正如钦差大人之前的判断,叛军是想通过围困之策,逼得我们自乱阵脚。”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叛军十万之众,哪来的这么多粮草?”凌云霄发问道。 这点,陈廉同样好奇。 据他所知,这些叛军基本都是靠着以战养战的策略维持着,在根据地屯田种田的也有,只是更偏向于掠夺。 但掠夺的收益必然不稳定。 近十万大军,每天要消耗的粮草必然相当惊人,又哪来的耐性打持久战? “这点,我也很早注意到了,而且还试图寻找他们储存粮草的位置,只是暂时还没线索。”闻人瑕皱眉道。 陈廉也观摩了一下沙盘的地形,忽然抬手指着叛军营地旁边的河流,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依靠河道在运输粮草?” 闻人瑕目光一闪,沉吟道:“我也曾想到这点,只是究竟是哪里在给他们持续输送粮草呢?” 这条河是大秦境内最长河流的支流,名曰昊水,航道宽阔、四通八达,堪称贯穿东海行省的大动脉。 就因为叛军堵住了河道,也加剧了泰安城近期的物资紧缺。 “粮草从哪运来的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截断河道,从而断了叛军的粮草供应?”陈廉提议道。 此话一出,凌云霄就冷笑了:“如此简单的设想,你当我们都没想过吗?但问题是,现在叛军在上游,我们在下游,想要截断河道,要么直冲敌营,要么绕过去,你觉得哪条路走得通?” “这两条路自然都走不通,但我们可以不走寻常路。”陈廉不怒反笑:“你可曾想过一件事,叛军据守河道,明明有机会可以顺河而下,从南门发起进攻,却为何只把战线定在陆地上?” 凌云霄翻了个白眼,“那有什么不理解的,无非是叛军缺少船只。” “对了,就是这点,也是我们的突破口!”陈廉笑了。 “嗯?”凌云霄怔了怔,一时间不解其意。 “叛军缺少船只,但我们泰安城不缺啊,我们大可以组织水军,在陆地上军队的配合策应下,越过叛军的营地区域,开到更上游的地方,截断叛军的粮道!”陈廉振声道。 闻言,三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的亮了一下。 叛军的粮道一旦被截断,那便是釜底抽薪! 连凌云霄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得挺好的,但逆水行船的难度你知道有多大吗?” 闻人瑕也善意的提醒道:“泰安城的水军是有,但人数很少,且战力不乐观,逆流冲破叛军的封锁,几乎不可能。” “单靠人力自然是不够的,但我们还能靠一靠老天爷。”陈廉凝声道。 “荒唐?老天爷还能让江河倒流不成?”凌云霄戏谑道。 “老天爷当然能让江河倒流啊,凌大人,这种常识难道还要我教你?”陈廉反唇相讥。 凌云霄愣住了。 闻人瑕则醒悟了一般,拍了一下沙盘边缘:“对啊,这条昊水,有时候的确会倒流的。” “什么时候?”凌云霄忙问道。 “飓风来临的时候。”赵白幽幽道。 泰安城靠近东海,在夏天时,很容易遭遇飓风。 而飓风一来,势必带来洪涝等灾害,其中也包括江河倒流! “你是想等飓风来临的时候,趁着江河倒流,令水军出击对吧。”赵白问陈廉。 陈廉点点头:“不错,而且飓风来临的时候,相比城中,叛军敌营抵御灾害的能力会很弱,甚至可能引发大乱,而这时候就是我们趁乱出击的最佳时刻!” 几人默默思量,轻轻点头。 这的确是一条险中求胜的妙计。 而且如果飓风严重的话,都不用官军费劲,就能重重挫败叛军的实力,乃至不战自溃! 只是,设想是美好的,但…… “虽说泰安城每年夏天都会遭遇飓风,但谁知道老天爷何时会给我们送来东风呢。”赵白苦笑道。 陈廉则显得胸有成竹:“依我看,这两天可能就会送来东风了。” ------------ 乱世中 第六十八章 飓风前夕,逆流行船 【知府衙门后堂机缘】 【福:无】 【禄:宿主可提出让水军顺着昊水抵达上游截断叛军的运粮路线,配合两日后飓风导致河水逆流的时机】 【寿:无】 【喜:无】 【财:无】 系统的天气预报,在两天后果然应验了! 站在城楼上,赵白等人望着从东海边飘来的乌云,头发和袍服都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但凡在泰安城生活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是夏季飓风到来的征兆! “你是拥有预判天象的本领么?”闻人瑕怀着惊讶又振奋的心情问陈廉。 “直觉吧。”陈廉半开玩笑道:“或许这就是我有修神天赋的原因。” 凌云霄的脸色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但眼看东风来了,还是做了明智的决断,“既然天时在我方,那便赶紧组织水军做准备吧。” 接着,他又问道:“这水军,该由谁率领?” 本来这差事,理应由闻人瑕接下来,奈何她现在尚未痊愈。 她想了想,道:“卫所里最熟悉水军的人,我记得是熊海涛。” 光看名字,熊海涛就显得“海味”十足。 “那就让熊海涛领水军出击吧。”凌云霄也乐于把这重要差事交给“自己人”。 但陈廉自然不会允许:“不行,他的实力不允许。” 这话就差直接说熊海涛太蠢太废柴了。 “那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凌云霄没好气道。 陈廉回道:“我上吧,让熊海涛给我当副手。” 闻人瑕皱皱眉。 以陈廉和熊海涛的关系,凑到一块必然有间隙,陈廉怎么会主动这么要求呢。 “我看行,水路就这么定了吧。”赵白拍板道,“接下来,陆地上,我们该如何部署行动呢?” 凌云霄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我率军出城,一方面吸引叛军的注意,给水军打掩护。另一方面,若是飓风导致叛军阵营出乱子,我再伺机行动!” 这也是目前最佳的策略部署和人员选择了,大家又磋商了一些细节事宜,就达成了一致。 下城楼的时候,闻人瑕和陈廉走在一块,低声道:“你与熊海涛搭班子,切记谨慎些。” “你是担心他因为私仇,影响了军务大事?”陈廉说道。 “我就是怕他会搞小动作,毕竟我总觉得……”闻人瑕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与城中那些豪绅胥吏一样,未必是与我们齐心的。” “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廉笑了笑:“但凡他有小动作,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尤其是躲不过系统的探测! 闻人瑕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总有些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忧虑。 然而,晌午时分,原本阴沉的天空忽然黑云消散,变得艳阳高照、一碧如洗。 但这反而加剧了城中百姓们的紧张情绪。 根据他们的经验,这是飓风来临前的宁静,这方圆几里的云朵,此刻想必都被飓风眼给吸了过去。 于是,挨家挨户开始做抵御飓风的准备。 有人拿着木板将窗户钉牢封死,有人拿铲子往门口堆土防止水流倒灌,也有人爬上屋檐检查修补。 而在南城门附近的渡口上,那些本该休整加固的船舶,却显示启航的景象。 船工们忙碌地往船上搬运各种物资,并且用铁索将几艘战船连接在了一起。 “利索点,木材、绳索、桐油都准备妥当了,还有那些火石火绒都用油布包裹好了!” 熊海涛站在岸边,指挥着船工干活。 还别说,他虽然蠢了点坏了点,但下水出海的经验很足,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办得不错嘛,熊百户。” 陈廉领着庞靖忠和姜世生走了过来。 熊海涛看到他们,脸色立马暗沉了几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作揖。 再不服气又能怎样,现在陈廉被特封为钦差护卫使,又是御前亲卫,直接骑到了他的头上。 “腿脚还利索?”陈廉瞥了眼熊海涛的左大腿。 熊海涛暗骂猫哭耗子假慈悲,嘴上道:“行动难免有些不便,但已无大碍了,幸好陈大人当时手下留情。” “还在记恨我呢。”陈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当时你我对战,都是被迫无奈之举,心里面,我还是很念熊百户当初对我的照拂。” 熊海涛脸上呵呵笑,心里MMP。 他猜测,陈廉之所以对他释放善意,无非是想缓和关系,好让他尽心竭力的协助水军作战。 可惜,太晚咯! 等上了船,那就是你陈廉通往黄泉的渡船! 这次,必定要让你这小反贼葬身在水里! 不过嘴上熊海涛说得还是挺好听的:“放心吧,陈大人,我打小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什么大风大浪都习惯了,飓风天出航更是家常便饭,有我给您保驾护航,保管您能一帆风顺!” “那就有劳熊百户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让赵白先生记你一大功,没准圣上下一个敕封的对象就是你了。”陈廉笑得也很友善诚恳。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让庞靖忠和姜世生觉得很诡异。 “熊百户,依照你的观察判断,飓风大概何时会到来?”陈廉询问道。 熊海涛仰头看了眼晴空,分析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在子时左右飓风就会开始登陆了,而最大的风力,应该出现在丑时和寅时之间。” “就是说,子时之后,河流就可能出现倒灌了。”陈廉沉吟道。 “主要还得看风力,以及飓风登陆的地点。”熊海涛提醒道:“如果飓风没有正面登陆泰安城,抑或者风力不够大,河流倒灌也未必会出现。” “那如果现在逆流而上的话,要花多久时间靠近叛军控制的河道区域?”陈廉继续追问。 熊海涛忍着不耐烦的情绪,道:“逆流而上,就得全靠船工桨手来划船,难度很大,怎么也得三个时辰左右吧。” “行,我有数了。” 陈廉对庞靖忠说道:“安排下去,现在生火做饭,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发!” 熊海涛呆了,诧异道:“不是要等到飓风来临时再出发吗?” 陈廉反问道:“我何时这么说过了?一开始本官与赵白先生等人商定的策略,就是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熊海涛愕然了一下,咬牙道:“那万一飓风的效果不理想,没有引发河流倒灌该怎么办?” “那照样往前冲!”陈廉正色道:“我相信,有熊百户协助指挥,我军必能冲破叛军的封锁线,夺取航道的控制权!” 熊海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陈廉这么义无反顾的信任,却让他感到了一丝惶恐不安。 ------------ 乱世中 第六十九章 计中计 泰安城的卫所都早已凋敝,水军更是荒废得不像样子。 东拼西凑,勉强排出了六百人左右,分别上了三艘战船。 吃过午饭,趁着风平浪静,三艘战船在铁索的捆绑下,并排驶出了渡口。 河流湍急,又是逆行,纵然船工桨手们卯足力气划桨,战船的行进速度也很慢很慢。 不多时,在船体内部踩踏驱动轮桨的船工们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简直就是外行指挥内行嘛,明明说是要等到河流倒灌的时机才好驶到上游,现在河面一切正常就急着出发,这不是要把我们给活活累死啊。” “而且这个大白天的,叛军如果有斥候在河道附近巡逻,一眼就能发现咱们,到时候安排一群弓箭手蹲在前面,箭雨射下来,咱们都得成活靶子!” “依我看啊,这个小钦差就是突然被封了大官,身体里的那股劲,就跟瘤子似的要炸开来。跟着他跑这一趟船,怕是凶多吉少了,唉……” 这些不满的情绪,熊海涛都能想象到,但他根本没有出面安抚人心,而是一副高高挂起看热闹的姿态。 看热闹自然是不嫌事大了。 而且他还要推波助澜的搞事情! 虽然张仪死了,但那只联络叛军的信鸽被熊海涛留了下来。 刚刚生火做饭的时候,他就偷偷找机会将信鸽放飞了出去,将陈廉意图夺取昊水上游的计划通知了黑水部的头目! 黑水部的前身黑甲铁军常年驻守在东北罗刹海边,极擅长水战,估计这三艘船刚靠近叛军控制的区域,就得遭到阻击! 到那时,他就可以里应外合杀了陈廉三兄弟,然后投向叛军的怀抱。 甚至还能趁势顺流而下,反攻泰安城的南城门,进而一举攻克! 到那时,荣华富贵都将唾手可得! 船舱里,熊海涛望着站在船头的陈廉三人,眼神如波涛般汹涌。 …… “二哥,我总觉得熊海涛没安好心,怕是会往咱们的背后捅黑刀。”姜世生咂嘴道。 庞靖忠沉声道:“我会一直盯着这厮,但凡发现他有不轨之举,我便立即出手,反正现在他受了伤,没什么威胁。” “他是没什么威胁,但他背后的人,威胁就大了。”陈廉幽幽道,眼神盯着虚拟的系统面板。 【战船机缘】 【福:无】 【禄:无】 【寿:熊海涛暗中通知了叛军在前方埋伏阻击,请宿主早做防范】 【喜:无】 【财:无】 这浓眉大眼的王八蛋,果然已经背叛了组织。 难怪,之前自己设下反间计,明明都成功拖住了叛军的行动,然而黑甲铁军却还是选择了攻城,敢情就是熊海涛在通风报信! 而眼下,熊海涛主张这三艘战船用铁锁连起来,美其名曰是保障船身在风浪中平稳,实则是方便让叛军来个一锅端! 老子好歹知道曹操被连环计坑惨的事迹! 当陈廉眼冒杀意的时候,庞靖忠试探道:“他背后的人?你意思是他可能已经暗通了叛军?” “大哥倒是机敏。”陈廉莞尔道。 “现在城中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吃里扒外。”姜世生忿然大。 蓄谋着改立门头,甚至私通叛军的情况,在泰安城的官商阶层已经屡见不鲜了。 庞靖忠和姜世生在这个战争前线呆了这么久,早已看清了许多权贵明哲保身的软骨头。 以他们对熊海涛的了解,现在叛军压境,熊海涛大概率会脚踏两艘船,优先保全自己。 “那要不趁着现在还没出事,咱们就拿下他!”姜世生提议道。 “捉贼要捉赃,现在他尽心竭力的协助行船,我们贸然拿下他,恐怕会引发兵士们的不满。”陈廉否决了这建议。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拖着这个隐患去打叛军吧。” “莫慌,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陈廉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两人。 “可以,就这么做。”庞靖忠轻轻点头:“咱们就好好送熊海涛一程。” 他是恨极了熊海涛。 打压欺辱了他这么久。 现在是该新仇旧账一块算了! 三艘战船又逆流行驶了一个时辰。 这时,飘走的乌云卷土重来,再次遮蔽了晴空。 风浪渐渐大了,不多时,天上下起了淋淋漓漓的雨。 船体的起伏幅度也在增大。 “陈大人,看样子飓风真的快来了,这时候不好行船,要不抛锚停靠一会吧。” 熊海涛走过来建议道:“现在航行的风险,其实不亚于飓风来临的时候,正好也该让船工他们歇一歇,养精蓄锐,后面好一鼓作气冲破叛军的封锁。” 其实他是想给叛军争取时间,在前面设下埋伏。 陈廉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却装出为难的表情:“但飓风来临的时候,风急浪高的,怕是更不好前进。”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如果飓风真的引发河水倒流,优势便来到了我方,那就能大大加速效率,如虎添翼。” 熊海涛忽悠道:“反正就算晚一点,叛军也不会因此加大对河道的封锁,而且等到了恶劣风气,还能对我方起到掩护作用。” “但也要讲究兵贵神速。”陈廉思考了一会,决断道:“那这样吧,解开一艘战船的铁索,先行前进,查看情况。” 熊海涛怔了怔,迟疑道:“兵力本就不多,若是还分开来,怕是不妥吧。” “如果熊百户不放心,就由本官先行一步!”陈廉一副不容商榷的口吻。 熊海涛琢磨了一下,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那下官只好遵从,但大人您不熟悉水战,还请让下官陪同。” 陈廉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熊海涛这才松了口气。 把战船分开来,必然不方便叛军一网打尽了。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陪着陈廉先行一步,等着叛军出击时,他再里应外合杀了陈廉,再控制住战船。 再之后,他就忽悠剩下两艘战船继续陷入叛军的包围圈。 届时,大家知道钦差已死,肯定就不战自溃了。 虽然冒险了一些,但胜算依旧很大。 熊海涛暗暗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忽然,熊海涛想起了什么,左右瞅瞅:“对了,庞靖忠和姜世生呢?” “去另外两艘船上坐镇了。”陈廉搪塞道。 熊海涛得知陈廉落单了,更是振奋雀跃。 ------------ 乱世中 第七十章 熊海涛的叛变奋斗史 很快的,一艘战船解开了铁锁后,就单独脱离出来,迎着逆流和风浪继续往前航行。 不久后,天已经全黑了。 天地间,狂风呼啸,豪雨磅礴,犹如地狱。 河道上的景象更是凶猛,层层叠叠的浪涛不断掀起,几层楼高的大浪更是不断出现。 而那一艘战船置于其中,剧烈的颠簸起伏,大有随时要被巨浪吞没的趋势。 “除了掌舵值守的,其余人都进船舱!” 熊海涛在风雨中奋力大喊:“甲板上的人,也统统拿绳子把自己跟桅杆这些东西绑起来,以防不测!” 而他早已经捆好了绳子,系在了船头的将军柱上。 其实他更想躲进船舱避雨。 但他清楚这种恶劣天气,躲在里头的危险性反而更大,一旦船翻了,那绝无生还可能。 在船头上,一旦情况不妙,他大可以及时自救或逃离。 而且站在船头上,如果看见叛军了,也方便他配合照应叛军登船! 只是,看着同样杵在船头的陈廉,熊海涛只觉得膈应。 这小子继续呆在这,怕是不好操作了! “大人,您也赶紧进船舱避雨吧,这里下官盯着就行了。”熊海涛提议道。 “本官作为主帅,本就该身先士卒!”陈廉大义凛然地说道。 “大人啊,就因为您是主帅,才不容有失啊,否则出了闪失,我们这一队人马就前功尽弃了!”熊海涛急切道。 好说歹说,陈廉这才同意了。 风雨太大,陈廉只能扒着舷墙栏杆,一步步往船舱走去。 忽然,他探头看了眼河面,惊喜道:“河水的流向变了!” 熊海涛脸色一变,急忙从自己这边探头越过栏杆,往河面张望。 果不其然,河水倒灌逆流了! “天不助我!” 熊海涛却是一阵懊丧。 还真让陈廉赌对了! 只是这么一来,即便叛军能顺利的夺取战船,也不好顺着河道去反攻泰安城了!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等到河水流向恢复正常再说了,当务之急,是接应叛军登船……哦,不对,是我军!” 熊海涛提前调整了立场。 忽然,他听到有人惊呼道:“不好了!有人掉下去了!” 熊海涛猛然回头,然而风骤雨急又天黑,他几乎看不清状况。 “看到是谁掉下去了吗?” “不晓得,刚刚就扶着栏杆往船舱走的,一眨眼就消失了!” 熊海涛愣了一下,随即就欣喜若狂了! 莫非是陈廉掉下去了! 是了! 那小子解开了绳子,刚刚又探头出去,怕是被风浪给卷出去了吧! “天助我也!” 熊海涛激动得恨不得在风雨中仰天大笑。 这个碍事的眼中钉,三番五次坏我的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老天爷把他给收走了! 陈廉啊陈廉,这个计策是你想出来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让你小子死得太痛快了! “要不要救人?”有人在远处的角落里,隔着风雨喊道。 “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先闯过去!”熊海涛回道。 “会不会是陈大人,我刚刚看见他也在船头那!” “不会,我亲眼看见陈大人回了船舱。” 熊海涛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安抚人心,而是缓兵之计,确保战船继续迎向叛军。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支走了船头甲板上的其他军卒,表示自己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 在船头又苦熬了一刻钟,忽然,他看见了前面的河面上漂浮着一艘战船! 这艘战船的船舷两侧,分别用铁锁连接着两岸的地面,不仅封锁住了河道,还极大的稳住了船身! 熊海涛知道,这就是叛军的战船。 由于净土教兴兵急速,主要是以陆军为主,根本就没什么船舶。 眼前这艘战船,估计还是临时从哪里调度过来保护粮草运输的。 看到这一幕,熊海涛立刻蹲下来。 在他和栏杆之间有一个物体,盖着厚油布。 揭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盏红色的灯笼! 灯笼内部早已点燃了,和普通灯笼不同的是,骨架是用铁丝制成,灯笼壁用的也是薄羊皮,风雨不侵。 这叫气死风灯,即防风灯笼,船只在海上遇险时,向附近发出求救信号的一种手段。 这灯笼在三艘战船上都有。 之前熊海涛曾跟陈廉说,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就将这灯笼挂在船尾,提醒后面的那两艘战船。 但在熊海涛的计划里,这灯笼是他准备向叛军传达信号用的! 大红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鲜艳扎眼。 很快的,叛军的战船上,就有人发现了迎上来的官军战船。 熊海涛腾出一只手疯狂摇晃,接着又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示意叛军速速登船! 现在除了他,整艘船里都没人发现前面的叛军,对他来说,可谓天赐良机! 叛军那边大概领悟到了熊海涛的意思。 不久后,忽然一枚三角钩破空袭来,精准的落在了熊海涛附近的甲板上。 而三角钩还系着一条粗大的麻绳。 熊海涛连忙捡起三角钩,勾住了栏杆。 固定之后,又过了片刻,几个黑影利用铁环套住麻绳,穿过风雨滑向了熊海涛这边。 第一个飘来的黑影,身形相当利索,几乎不受飓风的影响,即将滑到战船的船头栏杆时,抬起双脚提前一蹬,就矫健的跃到了船上! 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显现出那一套森然的黑衣铠甲,可不正是净土教黑水部的头目,陆泰! “陆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 熊海涛兴奋道,同时协助其他几个黑甲军卒登上了船。 “明知道快靠近我方控制的水域了,怎么会就留你一个人在此留守?”陆泰环顾四周,沉吟道:“而且不是说三艘战船一同前来的嘛,怎么就来了这一艘?那个陈廉呢?” “大人,陈廉落进河里死了!”熊海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喜滋滋的说道。 “死了?当真?”陆泰诧异道。 “真的,卑职亲眼所见!”熊海涛笑道:“那小子根本不通水性,当时解开绳索要回船舱时,扶着栏杆探头观察河面,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现在这艘船群龙无首……不对,就我这个首领,我这就领您进船舱,劝降所有人!” ------------ 乱世中 第七十一章 修为再高也怕群殴 “死了……” 陆泰在风雨中呢喃道。 语气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凝重,隐约还有一丝惋惜。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询问了熊海涛这艘船上的军卒人数。 “约莫两百人,但都是虾兵小卒,不足为虑。以大人您的修为就足以震慑住,即便有些刺头,大可以来个杀鸡儆猴!”熊海涛狞笑道。 没有了主心骨,就一些普通兵卒的确没什么好忌惮的。 而且战船都来到了叛军控制的水域上,加上飓风天的威胁,想来劝降会很容易。 不过陆泰身旁的黑甲军卒还是建议道:“大人,要不还是等船靠近一些,多叫来一些弟兄镇场子吧。” 除了陆泰,登上船的就四个修为较高的黑甲军卒。 陆泰想了想,道:“这鬼天气,让他们过来太冒险了,就让我出马拿下这艘船吧。” “大人果真义薄云天,这昏聩朝廷当初那么迫害您和诸位兄弟,当真咎由自取!”熊海涛趁机恭维道。 “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陆泰虽然不齿这个二五仔,但为了让熊海涛能尽心协助劝降,还是抛出了善意。 果然,熊海涛更显积极,屁颠颠的往前带路,领着陆泰等人走向了船舱。 敲了敲舱门,很快的,门就开了。 “好大的风,快进来!” 门内的人喊道,同时抵着随时要被风带上的舱门。 熊海涛不疑有他,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接着,陆泰等人也逐一进入。 “咦,怎么这么安静,其他人呢?” 熊海涛看着空荡荡的船舱,不由一怔。 “太晃荡了,大家伙都躲在船身里。” 开门的那军卒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 陆泰本来准备一进来就把这人杀了,结果看到这军卒自顾自的走开,并且都没细看自己等人,猛然警觉了起来。 “站住!” 陆泰握住了刀柄,寒声道:“转过身。” 那军卒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转过了身。 灯光下,照亮了他的脸庞,赫然是陈廉! 看到陈廉的脸,熊海涛跟见了鬼似的,惊恐失色:“你、你,怎么会是你!” “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嘛。”陈廉似笑非笑。 “你刚刚不是掉进水里了嘛!”熊海涛脸色扭曲。 “没有啊,我按照你说的,进了船舱歇息。”陈廉莞尔道:“诶,你怎么还带了客人过来,这飓风天,从何而来的?该不会是被风刮来的吧。” 陆泰眯眼打量着陈廉,凝声道:“行啊,有你的,跟我玩计中计呢。” 相比熊海涛的迟钝迷糊,他很快就分辨出了这是陈廉将计就计的阴谋! 想来,这小子早已知道熊海涛跟自己暗中联络勾结了,于是伪装出失足落水的戏码,从而误导熊海涛将自己引到船上来!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陈廉拔出了佩刀:“接下来,就该让你领略我的待客之道了。” “你以为你这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是不是那天在城墙上的对决,让你对自己或者我的实力产生了错判?”陆泰冷笑道:“别说就你一个,再来十个你,我照样一刀足矣!” “论个人的修为,我自然不够你砍的。”陈廉岿然不惧:“但打战,终归不是靠匹夫之勇,得看谁人多。” 话音刚落,通往船体的梯道里传来了急速且浩荡的脚步声。 在熊海涛的惊恐目光下,庞靖忠、姜世生,还有一个个卫兵如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不多时,上百人就将船舱挤得水泄不通! 然而,还有一百人的卫兵仍潜在甲板下的船体里! “兄弟们,好好招呼这些朋友!”陈廉提起刀,沉声道:“砍下首级者,官升一级、田宅都有。谁能砍下带头的首级,熊海涛的百户一职就归谁!” 在陈廉的鼓动下,又处于人多势众,这些卫兵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冲杀了上来,转眼就把陆泰等人包围住了。 寻常的修体者,对于近身战倒是不怕,但如果身处逼仄狭小的环境里,那就捉急了。 因为根本无法肆意施展招式! 更别说官军采取的是人海战术! 修体者再厉害,那也是凡胎肉体,或许能做到双拳敌十手,但上百双手,那必然是被当靶子乱砍的份! 在陈廉的率领下,军卒们当即发动了围剿。 而且陈廉似乎还提前部署了策略,让大家尽量通过冲击,把这几人分离开来,再逐个击破! 熊海涛直接吓破了胆,加上大腿的命门受着伤,只能勉强招架。 干翻了面前的军卒后,熊海涛偷瞄了一眼舱门方向,试图找机会逃出去。 “熊海涛!拿命来!” 一道凌厉的罡风袭来。 熊海涛心头一哆嗦,靠着本能的挥刀抵挡! 哐当一声,刀光之上,熊海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庞靖忠! “庞靖忠,我好歹对你有栽培之恩!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嘛!”熊海涛悲愤道。 “去你娘的!一直拿我当牛做马!我那些年的积蓄几乎都孝敬给了你,你却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庞靖忠低吼一声,依靠内力震开了熊海涛的刀刃。 熊海涛亡魂丧胆,随手揪住旁边一个军卒推向了庞靖忠,然后就拖着伤腿拼命往舱门逃去! 结果没跑出去两步,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挡在了前面。 并且刀尖也狠狠戳进了他的腹部丹田! “我大哥的那些孝敬,就当给你的买命钱了。”姜世生飒然一笑。 熊海涛张了张嘴,但随着姜世生拧动了一下刀柄,眼珠子也随之转动了一下,接着迅速黯淡无光。 在这场群殴之下,熊海涛和那四个黑甲军卒陆续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只剩下陆泰还在拼命挥舞长刀。 然而长刀在这种近身战中根本不好使,没办法,他只好弃了长刀,从一个军卒那夺来佩刀,继续死战。 或者说是背水死战! “一起上!” 庞靖忠喝道,号召卫兵们扑了上去。 而姜世生则早已绕到了陆泰的身后,趁势挥刀砍向了陆泰的后背! 关键时刻,忽然一个已经倒下的黑甲军卒站了起来,用身体硬生生的挡住了姜世生的刀! “大人!快跑!” 陆泰偏头一看,眼神倏然赤红! “陈廉!我跟你拼了!” “好,成全你!” ------------ 乱世中 第七十二章 去敌营打卡 一刻钟后,陆泰身上的黑甲已经到处破损,鲜血从破口渗出来,混合着刚刚在外面沾染的雨水,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他紧握着已经卷刃的佩刀,瞪着怒目,然而身体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颓然的跪倒下来。 庞靖忠和姜世生从他身后的左右两侧扑上去,将他死死摁在了甲板上。 “的确是个硬茬子,平心而论,值得让人佩服。” 陈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道:“但我是兵,你是贼,拿下你,只会给我带来成就感。” “你、你也曾是贼……”陆泰气若游丝的呻吟道。 陈廉面不改色:“那是以前了,现在我只想当一个好人。” 陆泰一阵憋屈。 就你也配自诩好人? 那他岂不是可以当圣人了! 但无论他如何腹诽,现在都只能任由陈廉摆布了。 “把他挂上桅杆,勒令这伙叛军投降!” 陈廉一声令下,军卒们就将陆泰捆绑起来,拖出船舱,在风雨中吊在了桅杆之上。 而这时,飓风似乎已经登陆了,并且泰安城这一带恰好在风眼中,得以迎来短暂的平静。 同时间,战船已经靠近了叛军的那艘战船。 可以看见那艘战船上已经人头攒动,摆出迎战的架势。 清一色的黑甲,都是叛军黑水部的人马。 庞靖忠站上船头,高声喊道:“陆泰已经被擒,速速投降!我数到三,不丢弃兵器,就开始砍断陆泰的手脚!” 这句话的威慑力比真刀真枪还要大。 黑水部的军卒抬头看见了高挂在桅杆上的头目,发出了剧烈的喊叫,有惊慌的,有愤怒的,有悲恸的,还有绝望的。 陆泰在这些部下的心目中地位很高,眼看陆泰命在旦夕,这些叛军士卒纷纷丢下了兵器,选择了降服。 陆泰看到这一幕,很想叫他们赶紧跑,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终只能在空中幽幽叹息。 庞靖忠等人心头大定,又指挥叛军们拿绳子互相捆绑,完了后就在两艘战船间搭上木板,率军上船接管。 “二哥,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姜世生请示道。 船上的叛军估摸也有一两百人。 这显然是黑水部的主力核心。 其余的人马想来都留在了叛军营地里抗台风。 也可能是陆泰觉得里应外合之下,干掉这些草包官军轻轻松松,加上战船只有一艘,就选择了轻装出击。 陈廉想了想,道:“统统绑起来,等飓风过去了,你就腾出一艘船载着这伙人返回泰安城。记得跟赵白先生和闻人瑕说,暂时勿伤他们的性命。” 这一两百叛军,大多曾是大秦的精锐部队,兵员素质极佳,杀了太可惜了。 “处理完这些人,等后面两艘船上来,你们就一起停靠在此处封锁河道,叛军缺少船只,奈何不了你们。”陈廉又叮嘱道。 姜世生好奇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陈廉回道:“我要去一趟敌营!” 他早就想去敌营打卡刷一刷系统机缘了。 如今狂风暴雨夜,正是好时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这个河口岸距离叛军营寨只隔了一座小山丘。 陈廉率着十个卫兵在雨夜中一路疾行。 这十个卫兵都是卫所的熟人了。 最关键是那晚陈廉潜逃时,这几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无视,值得信赖。 一番工夫,一行人爬到了半山腰。 俯瞰着敌营,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叛军基本来自外地,哪里领教过飓风。 飓风过境之下,许多帐篷都被掀飞了,到处人仰马翻、哀嚎遍野。 “大人,看这情形,都不用我们费劲去封锁粮道了,只要陆地上的部队趁此机会冲杀进敌营,定能杀他个翻天覆地,泰安城就能解围了。”有人分析道。 陈廉观察了一会,沉吟道:“不对劲,叛军的人数似乎有些少啊。” 帐篷大多被吹散了,有些帐篷即便还硬挺着,也没人敢在呆在里面。 因此叛军基本都暴露在了视线里。 而这么粗略一看,似乎只有几千人。 剩余的几万叛军跑哪去了? 其他卫兵仔细一打量也发现了蹊跷,有人嘀咕道:“该不会躲哪里避风了吧?” 陈廉心里一动,再次举目环顾,很快的,他发现在敌营不远处有一座石场,倚靠着周围的山丘。 “那石场是什么情况?”陈廉问道。 有人探头张望了一眼,回道:“大人,那石场就是周赤炎的产业,之前周赤炎被抓后曾被封了,后面叛军打过来就没守住。” “周赤炎的石场……” 陈廉突然想起了周赤炎就是干营造建材的买卖。 而这石场毗邻着山丘,确是一处极佳的开矿地。 再想起周赤炎擅长开挖地道的技能,陈廉心里顿时有了谱。 “估计那些叛军都躲进了石场里的矿洞或密道里!” 正当陈廉了然的时候,旁边又有人说道:“瞧,我方大军来了!” 大家顺势看去,果然看见在漆黑的风雨中,正有一支部队驰骋而来! 是凌云霄率军搞突袭了! 不过他这一趟显然是要跑个寂寞了。 而且估计还得被反杀一波! 随后的事实,正如陈廉预料的。 当凌云霄率军抵达营寨时,里面的叛军勉强组织了起来,准备迎战。 双方人数差不多。 但凌云霄没有上帝视角,明显还忌惮着里面藏有几万大军,只是佯攻了几下。 就好像男人对女人搞了一堆前戏,偏偏就是不进去,绵软得跟挠痒痒似的。 于是,凌云霄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要不要现在赶下去,告诉卫指挥使他们有关敌营的情况,一鼓作气的攻进去?”大家看得暗暗焦急。 “没用,攻进去了也没用。”陈廉叹道。 现在敌营被飓风几乎摧毁,摆明了叛军是战略性的放弃了这个据点,即便攻进去了,除了干一架,根本毫无斩获。 “而且也来不及了。”陈廉注意着石场的情况。 山丘下的战场犹如这场飓风,每分每秒都在变幻莫测。 正当凌云霄激昂的指挥部队沿着敌营外围不断袭扰时,忽然石场内传出一阵喧闹震动。 只见石场边的几个山丘下,一个个洞口里,如洪水般的涌出来一波又一波的叛军! 在号角声下,这些叛军迅速组队,浩浩荡荡的杀回向营寨! ------------ 乱世中 第七十三章 惊!反贼被打劫了! 看这样子,凌云霄的部队是要被包饺子了。 不过陈廉并不慌。 因为慌也没用,他又救不了。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征询道。 “只能先袖手旁观了。”陈廉淡淡道:“不过卫指挥使他们都是骑兵,又有风雨的掩护,想来脱身不难。” “那就呆在这看着?” “那不行,咱们可不能浪费卫指挥使创造的良机!” 陈廉很快有了决断:“走,趁石场空虚,咱们过去探一探。” 即便叛军倾巢出动去打凌云霄的部队,但回头他们必然还会返回石场过夜。 陈廉能做的,就是给叛军准备一份“大礼”。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叛军大部队已经逼近了营寨。 凌云霄见状,就意识到中了计,于是连忙收拢部队,要赶在被夹击之前撤离回去。 风大雨大,他追他逃,一场追逐战沸沸扬扬的上演了。 而与此同时,陈廉等人已经抵达了石场外围的山坡上。 躲在山坡上的石堆中,陈廉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夹杂风雨的夜幕之下,石场一片寂静。 陈廉的目光从茅屋、食堂掠到工棚、仓室,最后看向了附近的岗楼。 岗楼上,俯瞰看去,看到了一个人头。 应该是值守瞭望的叛军士卒。 再仔细一看,这士卒正蜷缩在角落里,躲避着风雨在打盹。 陈廉跟部下们指了一下岗楼,然后摸着黑,翻过石场的围墙,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岗楼底下。 留了八个人,陈廉只带了两个人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快到顶的时候再探出头,确认这士卒还在酣睡,他便猛然一跃扑了过去。 扑倒这士卒后,三人赶在这厮惊醒的那刻,便合力控制住了。 “老实点,否则现在就宰了你!”陈廉一手捂着这士卒的嘴巴,一手拿着佩刀晃动。 其余两个部下则牢牢摁住了手脚。 这士卒目眦欲裂,呜呜了两声。 “说,这石场里还有多少人?”陈廉尝试威逼利诱:“陆泰已经率黑水部投降了,只要你配合,一样能弃暗投明。” 闻言,这士卒的眼珠子咕噜转动了一下,即刻安静了下来。 当陈廉稍稍松开手后,这士卒就回道:“还有一百多人。” “都在哪?”陈廉的第一反应是那些茅屋工房。 “都在矿洞里躲着呢。”这士卒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陈廉也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山体隐蔽处有一个矿洞,里面还有火光冒出。 想来是飓风天,那些简陋的茅屋有坍塌的风险,于是留守的叛军都躲进了矿洞内。 但陈廉又觉得不对劲,于是继续逼问道:“撒谎呢,那矿洞怎么可能容纳上百人?” 这士卒解释道:“那矿洞的深处还有一个石窟。” 陈廉心里一动,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机缘刷新!” 【石场机缘】 【福:东南角的工事房,神龛的山神雕像之下藏有一大块火灵石,另一边的杂物堆里有引线、火油等配套用品】 【禄:矿洞的尽头是一座大型的山体石窟,叛军的精锐部队驻扎在此,此刻已倾巢出动,但仍留守着一些叛军】 【寿:宿主可能会尝试深入敌穴,特别提醒,石窟堆放辎重的位置旁有地道口,连通泰安城周府,可作藏身之地】 【喜:无】 【财:石窟中五个屋子,各存放着一大箱财宝银钱,但石门紧锁,五把钥匙分别在五个头目的身上,但周赤炎持有一把通用钥匙】 这五道机缘情报,几乎将整个石场的情况悉数呈现出来。 浏览了一会,陈廉又看了眼那个灯火通明的矿洞。 想来里面的那个石窟,就是周赤炎提前挖掘好的,方便开战时安顿叛军的。 而且石窟中还有直通周府的地道出入口,如果当初陈廉没把周府的另一头地道口炸毁,那么叛军估计早已顺着这条地道潜进泰安城了! 现在机缘系统却说这条地道可以作为自己的藏身之处,显然是了解自己的行事风格,是不会错过将叛军一锅端的机会! 最后陈廉又看了眼【福】机缘显示的那块火灵石,顿时心生一计。 “大人,我愿意投降,饶我一命。”这士卒哀求道。 陈廉一眯眼,道:“投降可以,但需要效忠朝廷,热爱大秦。” “我可以效忠朝廷,我也可以爱大秦。” “你爱个屁!” 陈廉手起刀落,直接抹了这厮的脖颈。 大秦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爱的嘛! “大人,接下来如何是好?”身旁的卫兵低声问道。 陈廉沉吟片刻,先叫他们将这尸体搬到了下面,和其他卫兵汇合后说道:“我忽然又记起了一些有关这石场的事。” “哦?大人又恢复了一些之前当反贼的记忆?” 一个卫兵惊喜道。 大家都知道陈廉之前屡破大案就是靠着那些突然复苏的记忆。 只是这卫兵说得比较直接,其他的卫兵当即斥责道: “胡说什么呢?大人何曾当过反贼!” “对,大人之前是奉命在净土教当卧底。” “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怎么你会给忘了!” “别废话,大人怎么说,我们就跟着照做!” 听到这几个卫兵坚定不移的给自己洗白身份,陈廉着实忍俊不禁。 他指了指东南角的工事房,“我记得那工事房里有些趁手的东西,可以派上用途。” 随即,一行人拖着尸体,摸着黑,悄然潜进了工事房里。 里面堆着各种开采工具,杂乱肮脏。 倒是门口侧边的区域很干净整洁,放置着一座半人高的神龛,摆着山神像。 这是许多石场的标配,在挖山开矿时用来祈求平安的。 “你们去那堆杂物里找一找,最好能找到引爆用的工具,诸如引线、火油。” 陈廉吩咐完之后,自己来到了神龛前,双手握住山神像,试着往上抬起,果然下面藏着一个洞。 他放下山神像,手伸进洞里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一块石头,取出来一看,果然是火灵石! 并且他还发现这块火灵石上的许多切割面,不由暗暗思忖: “估计周赤炎藏了这么大一块火灵石是用来开矿的,每次切下来一点,效果比火药好得多,后来谋害何怜香的那颗火灵珠应该也是从这切下来的。” 火灵石的威力,他太清楚了。 那么一小块就能造成迅猛的破坏力。 有这么一大块的话,夷平整座山丘都绰绰有余。 但陈廉更想等叛军大部队归来进驻石窟后,用这玩意来个一锅端。 而要实施这计划的前提是得先潜进石窟,可石窟里还有叛军留守,就有点棘手了。 思忖了一会,陈廉渐渐萌生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时,那几个卫兵也有了发现:“大人,引线找到了,还有这些葫芦里……唔,装的是火油!” 引线和火油都是开矿挖石的必备用品。 陈廉将引线和一个装着火油的葫芦接了过来,随即就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什么?大人您要只身潜入石窟中,等叛军回来后,拿这火灵石引爆?” 这些卫兵皆是悚然动容,实在没想到陈廉的脑袋能想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主意。 “这也是唯一能最快最有效解除泰安城危机的法子了,关键代价也是最小的。”陈廉道:“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们帮我引开叛军,给我创造潜入石窟的机会。” “不行,太冒险了,大人,我们也要留下来与你生死与共!”卫兵们劝谏道。 “闭嘴!这是军令!”陈廉沉声道:“你们放心,我很惜命的,不至于拿命跟这些叛军陪葬,等你们帮我引开叛军后,我炸毁这里就立刻返回泰安城。” 接着,陈廉又跟他们提到了石窟中暗藏的地道口。 自然也是用“记忆苏醒”的幌子来解释的。 “那地道,我记得就是连通泰安城周府的,如今周府那一头被炸塌方,现在自然不会有人钻进去,我潜进去后,大可以躲在那儿,然后伺机炸毁石窟!” 闻言,这些卫兵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随即,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眼,忽然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拱手致意:“大人真乃义薄云天,为了泰安城的百姓,竟愿意这般的出生入死。” “为了百姓的岁月安好,总得有人负重前行。”陈廉感慨一笑。 要说私心,自然是有的。 皇帝特封他为巡天卫、钦差护卫使,最大的使命就是协助赵白守住泰安城。 一旦泰安城沦陷,他和赵白哪怕侥幸活下来,也得被皇帝当背锅侠给杀了。 而以目前的形势,不用非常规的手段,根本没希望击溃叛军。 只能出险招了! ------------ 乱世中 第七十四章 爆破小能手 大家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后,这十个卫兵就拿上剩余的火油葫芦先离开了工事房。 陈廉则将火灵石和引线、火油等东西统统存进了山河盘里。 随即,他看了眼脚边已经死去的叛军士卒,蹲下来扒掉了尸体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就靠在窗边开始等待。 等了一刻钟,他看见前面的雨夜中冒出了火光。 是那些茅屋被点燃了! 陈廉便立刻离开工事房,跑向矿洞,叫道:“不好了!有人潜进石场!” 不一会,从矿洞里就跑出来一堆人,喊道:“怎么回事!” 陈廉转身指着那些被火势蔓延的茅屋:“有人纵火!应该是官军!” “快过去看看!” 一时间,这伙叛军士卒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而且矿洞里还有人不断的涌出来。 粗略估算,大约有一百余人。 当这些人经过面前时,陈廉好巧不巧看到了两张熟面孔。 赫然是黄天秀和周赤炎! 还好,由于雨夜能见度低,这伙人看不清陈廉的容貌,只看到了陈廉身上的叛军服装,都以为是那个放哨的同伴。 加上这伙人被官军来袭的消息吓了一跳,根本没人注意陈廉。 眼看叛军赶往起火地点,陈廉倒是不担心那十个卫兵会遭遇不测。 按照事先布置的方案,他们点上火后就立刻撤离了,按照原路返回到河岸边,自有庞靖忠他们接应。 借助场面混乱,陈廉故意拖到了后面,趁着无人注意,悄然来到了矿洞口。 往里面张望了一眼,空荡荡的。 陈廉就壮着胆子,快步走了进去。 在小心戒备的同时,他一只手还摸到了怀里的山河盘,计划如果再遇到人就钻进山河盘的小世界。 还好,一路畅通无阻。 在狭窄阴暗的矿洞里走了几分钟后,眼前忽的豁然开朗。 有更明亮的灯光。 他靠在矿洞尽头探头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防空洞”。 这几乎是把山体挖空了大半。 看样子足以容纳上万人! 此时,里面空空如也。 观察了一下,陈廉的目光锁定了一处角落。 那角落堆满了各种物资,以一袋袋粮草辎重为主,跟小山似的。 陈廉疾步跑到了这一堆物资旁,蹲下身子,用拳头挨个敲击地砖。 很快的,他就在其中一块地砖上敲出了空鼓声!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地道口了! 陈廉拔出佩刀插进砖缝里,略微发力,便顺利撬开了这块地砖。 可还没等他观察地道里的情况,冷不丁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不容犹豫,陈廉连忙钻进了地道内。 当他将地砖挪回去后,除了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两个人的对话。 是周赤炎和黄天秀的声音! “当真奇怪,官军怎么会摸到这来。” “怕是派来侦查的斥候,估计已经发现营地空虚了。” “那这座矿山洞窟估计是藏不住了,但也不打紧,反正官军现在就是瓮中鳖。” “周公子,你切莫乐观了,如果朝廷其他路的援军抵达,与泰安城的官军形成掎角之势进攻这里,那就麻烦了。” 陈廉略微沉吟,便运行起元神出窍之术。 当他驾驭炎煌兽从地道里冒出来时,在石窟里只看见周赤炎和黄天秀两个人。 只见黄天秀的脸上露出忧思:“依我所见,我军不该再选择坚壁清野的策略了,本来泰安城的守卫力量就薄弱,又粮食紧缺,正该一鼓作气攻进去。” 周赤炎苦笑道:“天秀先生,道理很多人都清楚,但那些护法头目的心思,大家也该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些护法头目都有各自的小算盘。 当时由于内鬼之事,导致内部互相猜忌怀疑,因此拖延了攻城行动。 后面,黑水部的陆泰又通过泰安城的眼线得知压根没有内鬼,就提议全军出击。 但其他头目要么将信将疑,要么想着保存实力。 最终,陆泰撂下一句竖子不足与谋,就率领本部人马去攻城了。 “如果当时其他部的人马愿意跟随陆泰,此时我等早已进驻泰安城了。”黄天秀没好气道:“如此关键时刻,还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怎么能成大事呢。” 周赤炎沉声道:“这时候,还是得有一个主心骨站出来啊。” “周公子,此话莫要再提了,否则你我就真成众矢之的了。”黄天秀劝道。 说完,黄天秀又是喟然一叹。 他回归时就告知了关于陈廉是“圣子转生”的消息,并且拿出了敕封文书。 陆泰等头目通过初代圣子留下的法器,感知了一下文书上留下的意念,核实无误。 但当场没有人因此振奋欣喜,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黄天秀。 转生的圣子找没找到,大家不在意,大可以打着迎回圣子的口号,继续动员教众。 但没想到,这个圣子没回来,却率先行使了圣子的权力:敕封黄天秀当什么大贤圣师,代为执掌净土教! 这转生的圣子,是当我们这些头目是摆设嘛! 黄天秀看出头目们的不满和不屑,就识趣的表示这都是陈廉是挑拨离间的计策,他绝不会以掌教自居。 不过,芥蒂肯定还是有的。 因此黄天秀接下来肯定要低调些…… “但话说回来,即便你选择低调隐忍,可我也看出了那些头目未必肯容下你了。”周赤炎忽然话锋一转,“你我作为被释放的俘虏,在教内人微言轻,就说今夜的行动,居然留我们在此看守,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黄天秀苦笑道:“可又能怎么办呢,你我无兵又无权,只能寄人篱下。” “天秀先生,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周赤炎面露不甘:“要我说,此处不留人,干脆咱们另起山头。” 黄天秀似有些意动,却仍旧摇头:“谈何容易。” “只要有钱,那便容易。”周赤炎忽然掏出了一把钥匙。 “这是……” “那五个头目将五个小屋子都霸占了,让我上交了每个屋子的钥匙,但我还留了一把,可以打开这五个屋子的石门!” 周赤炎低声道:“他们五部头目收敛的财宝金银,此刻都放在各自的屋子里,我们顺走一些,便可作为发家的本钱。” 黄天秀一时间错愕。 陈廉骑着炎煌兽吃到这口瓜也不禁乐了。 【财】机缘说那几个头目的钱财都存放在石窟里的几个小屋子,钥匙也都在头目的手里,但周赤炎的手里还有一把通用钥匙。 结果自己还没开始打这些钱财的主意,周赤炎居然就想要监守自盗了! “可屋里的那些箱子都还上着锁呢。”黄天秀踟蹰道。 “我有破岳匕首,连石头都可以扎进去,大可以在箱子底下凿开一个口子!” 周赤炎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天秀先生,有了钱,咱们便找机会去北境的根据地,靠着你手里的敕封文书,我想不用多久,咱们便能发展起可观的信徒。” “你、你这太冒险胡来了!”黄天秀皱眉道。 “那总比坐以待毙强,别忘了前面两个圣子是怎么死的,天秀先生,你觉得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周赤炎鼓动道。 黄天秀开始面露挣扎之色:“可一旦被发现,我们就麻烦了。” “五口箱子,我都只拿一点,然后带进地道中,没人会发现的。” 周赤炎陈述起计划:“那地道在石场外还有个口子,位置就在南边白蛇丘里的巨石之下,先生若是应允我的打算,那子时便过去搬开石头,你我汇合后便连夜远走。” “接下来又是战乱,即便那些头目发现了也顾及不上咱们,天秀先生,这节骨眼别再犹豫了!” 闻言,黄天秀踟蹰片刻,咬牙道:“我去外面替你放风,你抓紧吧。” 看着黄天秀走向矿洞,周赤炎就从辎重堆里找来一个麻袋,走向了那几间屋子,利用万能钥匙打开石门。 过了一会,周赤炎就抱着满满一大袋钱财来到了那块暗格处,打开地砖,一跃跳进了地道中。 结果他立足未稳,一抹冷锋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他悚然扭头,看到了那张梦魇般的面容。 “谢了,送财童子。” 陈廉微微一笑,手腕一拉,直接划破了周赤炎的喉咙! 周赤炎张开了嘴,本能地想要呼喊,却连空气都吸不进来了。 当他手里的麻袋应声落地后,他人也跟着颓然倒下,再无生息! 陈廉当即从周赤炎的身上摸到了那把万能钥匙,然后爬出地道,打开了最近的那个屋子的石门,一眼就看到了一大口箱子。 他挪动箱子,果然在箱子背面的底部看到了一个口子! 他就没周赤炎那么客气了,把手伸进去后,疯狂地将里面的钱财珠宝往山河盘里塞。 几乎掏空之后,他摆好箱子、带上门,继续进入旁边的屋子。 如此反复,搬空四个屋子后,正当他准备向剩下的那间屋子伸出贼手,外面又传来了声音。 ------------ 乱世中 第七十五章 我老曹呢 “怎么样,有没有追到官军?” “别提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黄天秀故意喊得大声,想要提醒在石窟里行窃的周赤炎。 当他跟着这群叛军士卒走回来时,一看空荡荡的,暗暗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周赤炎此时已经携着钱财藏进了地道中了。 如此,他等到夜深时再去接应碰头,然后便能共赴大业了。 另一边,陈廉一看叛军们回来了,就结束了这场“充公”行动,再次钻进了地道里。 接着,他再从周赤炎的身上搜出那把【破岳匕首】,就把尸体丢进了山河盘里,正要去捡那一麻袋的钱财,忽然注意到边角上残留着米粒。 这麻袋,似乎是装粮食的粮袋。 而粮袋的封口处有印章,只是被墨水涂抹了印章的文字,隐约能看到最后一个字是“记”。 之前他和闻人瑕、赵白他们就曾讨论过叛军的后勤补助问题。 截至目前,只能推测出运粮的渠道是昊水河道。 但粮食的来源,却是扑朔迷离。 这个粮袋子的印章,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伙叛军一锅端了! 原本陈廉是计划等叛军大部队归来进驻石窟后,趁着夜深人静时,蒙混再溜到矿洞口,一举引爆火灵石。 但这里面存在着诸多的风险和变数。 比如他不确定到时候矿洞内有没有叛军值守,也不晓得外面的石场还有多少叛军。 他曾想过依靠山河盘躲藏,但正如曹欣荣说过的,一旦山河盘被发现,那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现在倒好,周赤炎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这条地道另一头的周府虽然被封堵了,但附近还有一个出口。 最关键的是,届时黄天秀还会过去打开这个出口! 如此,那自己大可以继续稳坐钓鱼台——钓大的! 等啊等,许久之后,在外面作战的叛军队伍也冒着大雨归来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普通士卒们大多驻扎在石场的露天地带。 那些头目们则率着精锐主力则进驻了石窟休整。 陈廉一度担心有人会下到地道,准备随时躲进山河盘。 但还好,没人惦记这个阴暗潮湿逼仄的地方。 他又耐心等待了一个时辰,正当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上面的地砖被轻轻敲击了几下。 这是黄天秀发出的信号! 想必这货是准备开溜跑路了。 陈廉在下面轻轻叩击了一下,作为回应。 不多时,他听到响起的脚步声,于是就再次元神出窍,从地底下冒出了头。 他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头。 那些劳累困倦的叛军士卒正在石窟里挤着歇息。 而黄天秀则蹑手蹑脚的避开士卒们,走向矿洞。 陈廉目送黄天秀消失在矿洞口后,就返回躯体,从山河盘里取出了火油、引线和火灵石。 他先用引线一头把火灵石绑起来,并浇上火油,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地钻一角。 幸亏这个地道口的周围堆放着辎重,相对隐蔽。 因此陈廉很顺利地将火灵石丢了出去。 随即,他便牵着引线的另一头,向着地道的深处走去。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 与此同时,黄天秀也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离开了石场。 根据周赤炎的提示,他来到了距离石场不远处的白蛇丘。 白蛇丘,又称斩蛇丘。 千年前,大秦太祖皇帝便是在此地斩杀了一条白蛇立誓,从而登高一呼、聚众起义,掀开了改朝换代的帷幕! 周赤炎说的那块巨石,黄天秀有印象,就在土丘的最高处。 传说,太祖皇帝当时就是站在那块巨石上号召义军的。 而在巨石上,还镌刻着一行字:天下本无主,唯有德者居之! 黄天秀凝视着这行字,内心一阵感慨。 太祖皇帝始于微末,都能成就千古帝业。 而他一身才学,却屡遭挫折,无论在朝廷还是在叛军,都不得重用。 “我已年近半百,身无寸功,只有庸庸碌碌,岁月蹉跎,我这等人,真的还有机会成大业吗?” 黄天秀悲戚一叹,随后抹掉了脸上的雨水,运起周身的内力,双手抵住巨石,一点一点的挪动! 费了一番力气,他将这块巨石推到了一旁,垂头一看,原来巨石之下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洞口! 黄天秀从身上取出绳索,一头丢进了洞里面,一头绑在了巨石上。 他是担心周赤炎携带了太多的钱财不好上来,到时得帮一把手。 忽然,他看见洞口里面冒出了一缕火光,于是立刻凑到洞口喊道:“周公子!” 然而里面没有人回应。 那一刻,黄天秀莫名感到了一丝不祥,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但刚要戒备,冷不丁的,他听到了一阵轰隆巨响! 声震四野! 惊天动地! 黄天秀循声望去,只见石场内的那处山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坍塌!! 山塌了! 那么石窟……还有石窟里的大军…… 黄天秀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一幕,脑袋空白。 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匪夷所思了! 就当他失神之际,忽然又察觉到一阵异响! 这次声源来自身旁! 那一刻,他如芒在背,猛然拔出了佩剑,恰好与袭来的刀锋撞在了一块! 风雨中,黄天秀的目光掠过刀光剑影,看到了面前的那个人! “陈廉!” 黄天秀失声惊呼。 陈廉莞尔一笑,“这么快又见面了,黄老师。”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瞥了眼那个洞口,质问道:“周赤炎呢?” “送他去见何怜香了。”陈廉淡淡道。 黄天秀心里一咯噔,就知道周赤炎已经遇害了! 他也顾不上询问陈廉是怎么潜进去的,听到石场传来的喧闹,又问道:“石窟塌方也是你搞的鬼?” “我送他们去天国伺候净土娘娘了。”陈廉微笑道:“我一向很乐于助人的。” 黄天秀心惊肉跳,悲愤道:“你怎敢如此!” 虽然石窟里只驻留了一万人,但那都是净土教五部中的精锐主力! 还有那几个头目也在里面! 现在却都埋葬在山体中了! “为何不敢,你们是贼,我是兵,杀你们我绝不嫌多。” 陈廉冷冷一哂:“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你都准备背叛他们卷钱跑路了,现在他们都死了,我觉得你反倒得感谢我。” 黄天秀一窒。 “我刚刚听见你在顾影自怜,好像是感慨年纪大了还没建功立业,别灰心嘛,五十岁,正是出来闯的年纪。”陈廉调侃道。 黄天秀则在疾思快想。 论修为,他有把握拿下陈廉,但或许要付出一些代价。 沉吟片刻,黄天秀幽幽道:“陈廉,你我师徒一场,你之前走投无路才走了错路,为师可以既往不咎。如今为师给你一个机会,与为师一同重返净土教可否?” 陈廉嗤笑道:“黄老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觉得我走错了路,反而是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 “陈廉,你还年轻,别太天真,你当真以为给朝廷当走狗,他们就会视你为一份子了嘛。” 黄天秀诚恳劝道:“对这朝廷,我比你有着更深刻的认知,庙堂之上,市井之中,全是一群狼心狗肺之辈当道,只有作恶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下去,这样的大秦早该被推翻了!” “你现在是因为有利用价值,他们才暂时接纳你,可一旦你的价值被榨干了,他们必然会像垃圾一样将你丢弃……不对,是卸磨杀驴,将你生吞活剥了!” “陈廉,你身怀天大的机缘,能契合初代圣子的意念,在净土教的万千信徒眼里,你便是圣子转生。如今那些头目都死了,为师可以辅佐你铸就大业啊!” 面对黄天秀的慷慨陈词,陈廉被风雨弥漫的双眼有片刻的恍惚。 但很快的,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明澈,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相信你的真心实意,但可惜,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黄天秀忿然道:“那你到底是哪路人?” “我就是一个俗人。”陈廉笑道:“我这辈子没太大的野心,只想谋个安稳日子,什么造反起义、天下大义,背负这些太累了。即便大秦要亡,但起码能容我过几十年的安生日子。” 其实他更想说,造反如创业,这种苦他不想尝。 他也不是非要跪舔着朝廷,只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冥顽不灵啊你!”黄天秀气急。 “黄老师,你曾启蒙教授我,如今我也教你一件事,所谓的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与一件事相比,其实算不了什么。”陈廉缓缓道。 黄天秀一怔:“什么事?” “那就是,用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陈廉在雨夜中露出了会心一笑。 黄天秀愣住了。 “如果你喜欢当反贼的话,那我还能送你一场机缘,你要不要?”陈廉看着再次刷新的机缘系统,如是说道。 ------------ 乱世中 第七十六章 斩白蛇立誓 风大雨急。 嘶喊遍野。 而在白蛇丘上,对峙的两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望着远去的陈廉,黄天秀悠悠长叹:“但愿你所选的道路能通达你内心所向。” 驻足了一会,黄天秀忽然掏出一支穿云箭,点燃后,嗖的一声直冲天际,在黑夜中绽放出绚烂的光华。 过了一会,石场那边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很快就抵达了这处土丘。 “天秀先生,你怎么会在此!”骑兵里有人喊话。 黄天秀回道:“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潜伏在石场的官军,一路追杀他至此。” 此话一出,这伙骑兵就炸开了锅。 “什么?刚刚还有官军潜伏在石场中?” “我说石窟怎么会突然炸了,原来是官家狗搞的鬼!” “天秀先生,头领他们统统葬身在山体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骑兵都只是叛军最基层的伍长和什长,最大的也就是百夫长了。 也幸亏他们的职位太低了,没有享受到进驻石窟的福利,这才得以逃过大劫。 然而,面对叛军中高层的瞬间全体阵亡,这些人已然陷入了惶乱迷茫的状态。 “大家请听我一言!”黄天秀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振声道:“上万弟兄惨死,我悲恸万分,但剩下几万弟兄的命运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我教的那些中流砥柱都葬身在那了,现在大军群龙无首,若是此时官军再杀过来,那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刚刚我留守在石场中,曾有一个黑水部的士卒从昊水那赶来报信,说陆泰等人已被生擒。” 此话一出,这些士卒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 连陆泰都被官军拿下了,那等于昊水河道也被官军控制了! 那么接下来的粮道也等于是断了! “这可如何是好,天要亡我净土教啊!” “上万的弟兄,一眨眼的工夫全没了,割草都没这么快的!” “净土娘娘您开开眼啊!您的子民都活埋在了秽土里了!” 眼看乱糟糟的,黄天秀停止了“攻心之计”,转口道:“诸位,当前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尽快收拢大军,然后尽快撤离!” “撤离?能撤去哪里啊?”有人质疑道。 黄天秀提议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没了一万弟兄,但我们尚有几万兵力,回到根据地后再休养生息一番,接下来积蓄完力量后,等待合适时机,照样可以卷土重来!” 闻言,大家都动摇了。 现在似乎只能按黄天秀说的这么操作了。 只是五部的头目都没了,这以后谁来当家做主呢? 以前几个头目忙着争权夺利,现在大权却一下子空置了下来。 不过这些人里脑袋灵光的,很快就意识到这场危机,也是他们上位的机会。 黄天秀察觉到了这些人眼中的狡黠,知道他们正筹划着改旗换帜的主意。 群龙无首的局面下,谁想当这个首领,就要看谁的手段厉害了! “但想要重整旗鼓,首先要解决钱粮的问题。” 黄天秀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幸好,之前那几位头领为安全起见,将钱财都转移去了一个隐蔽地点。” 见状,那些骑兵的眼神统统都亮了。 那几个头目掠夺积攒起来的钱财,都装了满满一大箱子,放在石窟里那几个小屋子。 刚刚山体塌方时,相对于伙伴们的葬身,这些人更心痛同时被埋在里面的钱财。 但现在黄天秀却说那些财宝都被转移到了安全地方,这无异于劫后逢生! 这一次,黄天秀又从这些人的眼神里看到了贪婪,于是又掏出了那把万能钥匙:“那几位头领之前将钥匙交由在下保管了。” 见状,那些人再看向黄天秀的眼神,陡然变得肃然起敬。 “天秀先生,那几位头领将这么重要的责任交托给您,想必对您的品格和能力都很放心,要不,接下来由您来领导咱们吧?” 有人率先提议道。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很快达成了共识。 这年头,没有钱,造反都搞不起来。 而现在黄天秀掌握了钱财命脉,摆明了只有追随他,才能分得一杯羹了。 “我觉得可以,之前不是说转生的圣子被发现当过天秀先生的徒弟嘛,那天秀先生便是圣书上说的大贤圣师。” “天秀先生,既然净土娘娘委派圣子敕封您为掌教,那接下来不如由您带着大家闯出一条活路吧。” “没错,天秀先生一向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由他接手我教,肯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对,我支持天秀先生领导咱们,他才是众望所归!” 看着大家开始推举自己,黄天秀自然要谦虚推辞。 “掌教一职,我本来就德不配位,但现在我教生死存亡之际,我愿意尽我全力助大家脱困。待稳定下来后,大家再重新择选贤能担当大任吧。” 黄天秀大义凛然地说道。 同时,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一切果然按照陈廉的预测实现了! 刚刚两人达成和解的条件,就是陈廉从里分了一部分钱财给黄天秀,此刻藏在了脚下的地道深处。 并且他让黄天秀杜撰说辞,笼络剩余的叛军小头目。 从而实现上位! 那时黄天秀就心动了。 相比杀死陈廉,成为净土教领袖无疑更有诱惑力! 只要执掌了叛军,他进可以割据一方、裂土封王,退也可以接受诏安! 忽然,黄天秀看见有一条白蛇从他的脚边溜过去,他提剑就斩了下来! 指着被砍成两截的白蛇,黄天秀又道:“今日,我斩白蛇立誓,定要实现净土娘娘的宏愿,让人间重新化作乐土!” 随即,他举剑喊道:“我大贤圣师,请大秦赴死!” 此举引来了一片喝彩。 黄天秀心潮澎湃。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终于看到了对岸!” “陈廉,你我师徒之情,就此一剑两断,愿你我在不同的路途上都能搏出一份大前程。” “我们来日方长,看看谁走的路是对的,谁能先走到对岸,待他日重见之时,再一决高下!” …… 与黄天秀和解,陈廉是经过了利弊的考量。 首先,他打不过黄天秀。 即便依靠炎煌兽等金手指有机会反制,那也得不偿失。 因为杀了黄天秀,对净土教剩余的人来说几乎没什么损失。 到时候,叛军一样会推举其他人接掌大权。 如果大权落在一个嗜杀凶狠的人手里,叛军接下来的走向就不好说了。 很可能会孤注一掷豁出去,继续拼尽全力去攻打泰安城,威胁依旧存在。 与其这样,还不如尝试让黄天秀正式上位。 最起码这个人有文化讲规则,还心存诏安的心思。 让他领导叛军,大概率会带着叛军撤离,重新稳定发展。 另外,对于陈廉来说,他如今必须得“养寇自重”。 留着叛军的残余力量,那自己之于朝廷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他已经尝尽了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滋味了。 当黄天秀完成斩白蛇的仪式,这伙叛军就往石场赶去。 而陈廉也在风雨中翻山越岭。 其实,他刚刚完全可以走平地返回泰安城的。 但在白蛇丘上时,由于正好到了第二天,他顺手刷新了机缘系统。 【禄】机缘自然是提示他可以利用黄天秀的上位心思,分出一部分钱财,实现和解的计划。 而【寿】机缘的信息却有些古怪。 让他在一刻钟赶到附近的山岭上,最好能爬到树上或者高地,否则将面临死亡危机。 陈廉主打一个听劝,这才绕了远路。 在泥泞的山上走了好一会,眼看昊水就在前面了,他也看到了本方的那几艘战船。 陈廉正要下坡赶过去汇合,忽然听到了一阵凶猛的异响。 循声望去,一股巨大的洪流正从斜刺里席卷而来! 陈廉一时间方了。 ------------ 乱世中 第七十七章 陈廉其实是我安排的卧底 当飓风过境时,天已经亮了。 此时的泰安城内,也是一片纷乱。 凌云霄正灰头土脸的坐在知府衙门的后堂里。 眼看赵白脸色淡漠的撰写着公文,他生怕赵白会写不利于自己的内容,就开口说道:“大人,此战没能成功,非我指挥不当所知,谁知道叛军这么狡诈,居然偷偷转移了大部队在别处,害得我军被前后夹击,只能匆忙撤离。” 赵白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一军主帅,本就该考虑周全,既然是飓风夜,就该提前想到叛军无法再呆在敌营里,比如派人去附近的山头观望,结果你却贸然莽撞行动。” 顿了顿,赵白忽然语带讽刺:“但说你是莽撞行动,可据说你在抵达敌营时,却又犹犹豫豫,只在周围环绕,你这是临阵畏缩吗?” “不是,绝不是这样!”凌云霄赶忙辩解道:“当时敌方情况不明,我怎敢冒进,再说了,起初的部署,就是让我牵制住叛军,好给水路上的部队争取时间。”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先看看水路那边的情况吧。”赵白摇头叹道。 “但愿陈廉能行,虽然希望不大。”凌云霄寒声道。 公事上,他自然希望水军能顺利冲破叛军的封锁线,夺取昊水的控制权。 但私心上,他又不希望陈廉能成功,因为这会衬出他的失败无能! 最好的结果,就是水军能成功,但陈廉壮烈牺牲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汇报道: “报巡抚大人,昊水上的军队传来消息,已经成功夺取了河道的控制权!” “做得好!”赵白拊掌叫好:“伤亡情况如何?” “我军虽有人员折损,但伤亡不大,关键叛军黑水部的主帅陆泰已被生擒,刚带到南城门口等待处置。” “陈廉办得不错。” “但陈钦差在完成使命后,又连夜奔赴叛军的营寨了,至今没有消息。” 闻言,赵白不由悚然动容,追问道:“他去敌营作甚?” “陈钦差临走时说想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直捣黄龙。” “太冒险了!”赵白眉头紧锁。 凌云霄则说起了风凉话:“看来最莽撞的还得是他,但他孤身犯险,又能杀几个叛军呢,太贪功冒进了!” 赵白懒得理睬他,只是站起来,焦虑地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又有人进来汇报:“大人,昨夜随陈钦差奔赴敌营的那几个人回来了。” “快叫进来!” 不多时,那十个卫兵就一身狼藉的进屋了。 “陈廉呢?” “陈大人带着我们翻上山岭,发现叛军大部队已经转移到附近的石场后,趁着交战的时机,就潜入了石场里。” 卫兵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次别说赵白,连凌云霄都听得心惊肉跳,质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陈廉看着我率军与叛军搏杀,他则绕去了石场里找到了炸药?” “是的,陈大人让我们引走叛军后,就继续潜伏在石场里,说是要找机会将炸药藏在叛军歇息的地方。” “怎能这么胆大妄为!”凌云霄忿然道。 赵白则好奇道:“他是怎么找到炸药这些的?” “陈大人说他又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很轻易的找到了火灵石等物。” 这个理由,赵白和凌云霄倒也相信,兴许陈廉之前做反贼的时候,曾参与过石场的工程。 “这小子,是要火中取栗啊。” 赵白感叹道,但对于这个计划,他是很不赞成的。 这分明是拿性命当赌注! 而凌云霄冷静下来,竟开始期盼陈廉已经葬身在石场里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人喊着要觐见汇报情况。 赵白召见后,就见一名卫兵神情悲恸的跑进来,趴在地上哀声道:“大人,不好了,陈大人被洪水卷走了!” 话音落下,一时间鸦雀无声。 …… 滂沱大雨之下,闻人瑕立在城楼里,望着周遭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而此时,她的心境一片荒凉。 她已经从赵白口中得知了昨夜的战况。 同样也知道陈廉在成功直捣黄龙后,在撤回的路上遭遇了洪流,如今生死未卜。 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没有为击溃叛军而萌生丁点的喜悦,只有浓烈的悲伤。 那家伙,就这么没了? 她很想率人出城搜寻陈廉的下落,奈何现在城外洪水滔天,她只能杵在这干瞪眼。 而且当下的情况也不容许她杵着了,她得赶紧投入到抗灾工作上。 飓风袭击过后,满城混乱,她必须得赶忙做善后工作。 房屋损毁的,百姓伤亡的,还有到处漫水。 于是天刚蒙蒙亮时,闻人瑕就率人满城巡逻,将一些受灾的百姓转移安置到了城墙上。 而面对袭来的滔滔洪水,这场救灾行动也仅是刚打响。 闻人瑕压下情绪,率着人下了城楼,路过城墙上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灾民。 闻人瑕只看了一眼,准备要离开时,忽然灾民里有人喊了她一声。 是颜钰! “大人,请留步!”颜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事到如今,闻人瑕也知道颜钰那天伪装成浣衣女是为了解救陈廉,便宽慰道:“你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我的人说。” 颜钰却激动地揪住她的手,问道:“我家大人呢?我看昨夜去打战的军士们都回来了。” “陈廉他……”闻人瑕欲言又止。 “他到底怎么样了,你说啊!”颜钰急切道。 闻人瑕吸了口气,嚅嗫道:“我们会尽力找到他的。” 闻言,颜钰的身子猛然一颤,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惶恐。 “不会的,我家大人不会出事的……” 闻人瑕看着她的眼眶瞬间猩红,心里触动,忍不住道:“你应该与陈廉相识不久吧,他对你真这么重要?” “相识不久?你懂什么。” 颜钰忽然惨笑一声,悲苦道:“我自幼被父母卖掉为奴,见了这人世间太多的恶,在我最无助危难的时候,是大人向我伸出援手,拉我出了泥潭,你说他对我重要吗?我告诉你,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闻人瑕语塞。 但颜钰没有打住,脸上多了几分愤慨:“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你们总要这么对他?是不是这个世道太肮脏了,容不下他这样洁身自好的人?” “他明明除暴安良,却遭受打压。他明明立下功劳,却遭奸人陷害追杀!直到天恩浩荡还了他清白,眼看大难当前,他又挺身而出打叛军。” “而你们给了他什么?当他舍出性命后,只换来了你一句尽力去找!现在还问我,他有那么重要吗?你们能不能稍微善良一点,给他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闻人瑕在这连珠炮似的质问下彻底哑然。 而这振聋发聩的一番话,立刻吸引了周围的人群。 其他卫兵和灾民也纷纷围聚了上来,跟着询问议论。 “大人,陈廉真的战死殉国了吗?” “不会的,怎么会,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陈大人前几天还为我们老百姓伸张正义、惩治贪官,好人不长命啊!” “据说昨夜击溃叛军,也是陈大人舍命相搏换来的,可没想到他为此牺牲了自己。” 一时间,城墙上满是哀悼和哭嚎。 闻人瑕满不是滋味。 她忽然觉得自己亏欠了陈廉太多太多。 假如,陈廉真的回不来了,是不是做点什么? 就在大家悲伤弥漫之际,忽然赵白和凌云霄率人走了过来。 闻人瑕立刻迎了上去,作揖道:“大人,陈廉他……” “我们已经派人去搜寻了。”赵白幽幽一叹。 闻人瑕咬牙道:“大人,能否为陈廉向朝廷表功。” 没等赵白回答,凌云霄就冷冷道:“这不妥吧,此次圣上皇恩浩荡,是希望他能戴罪立功,此次他不负众望立下大功,与过往的罪责算是抵消了,再为他表功,这不合适。” 倒不是凌云霄要跟一个“死人的名声”过不去,只是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和闻人瑕的前途安危。 虽然陈廉由于未知的原因被皇帝敕封,但凌云霄很担心是皇帝还不曾查过陈廉的反贼底细。 要是皇帝知道了,或者其他政敌拿这事做文章攻讦他,那就有麻烦了。 毕竟把陈廉包装成卫兵的决策人也包括他! 而现在陈廉一死,正好一了百了,他可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师妹,你可别忘了陈廉的出身来历啊。”凌云霄提醒道。 闻人瑕知道他的明哲保身念头,其实除了保他自己,同样也是在保闻人瑕。 理性考虑,让陈廉就此淹没在洪水中或许是对他们最有利的结局了。 但感情上,闻人瑕实在办不到! 内心挣扎了片刻,闻人瑕毅然决然地说道:“指挥使大人,关于陈廉,其实还有个事,下官一直没有向您禀报。” “什么事?” “其实陈廉曾是下官安插在净土教的卧底!”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震惊失语。 ------------ 乱世中 第七十八章 祸水东引! 大风细雨下,城墙上,凌云霄的神情,从震惊逐渐化作震怒。 他怎么都没料到,闻人瑕会说出这种“谎言胡话”! 陈廉之前是她安插在净土教的卧底? 骗鬼呢! 但他也明白闻人瑕这么说,是要为陈廉彻底洗白身份! 因为这么一来,即便皇帝后面知道了陈廉当过反贼,也能有人帮忙洗脱和佐证。 从而坐实陈廉的清白身份,再无人可以拿这点做文章! 但这也会让闻人瑕背负上了相当大的风险! “他之前当过卧底?此事我怎么不知道?”凌云霄以质问的方式,试图让闻人瑕考虑清楚。 “兹事体大,为确保陈廉卧底的安全,下官只好先斩后奏了。”闻人瑕振声道:“当初陈廉从北方逃荒而来,偶遇下官,下官觉得此人智勇兼备,于是就安排他混进净土教打探情报。” “陈廉不负所托,协助下官剿灭了净土教的据点,作为犒赏,下官便安排他加入千户所,随后这两个月来,陈廉又连续破获大案,如今又靠着先前掌握的情报,以及他的英勇睿智击溃了叛军!” 闻人瑕愣是胡诌出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励志故事,让陈廉的身份几乎清白如莲花。 而凌云霄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他不仅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更觉得遭到了师妹的背叛! 他珍惜爱护的师妹,居然为了维护一个反贼而背弃了他! 赵白则颔首道:“如此说来,陈廉的确功绩斐然,本官之前也听闻他在净土教呆过,原来是忍辱负重做卧底啊。” “大人!”凌云霄一看赵白也要为陈廉站台洗白,险些气炸了肺。 赵白置若罔闻,道:“那等这场灾祸结束后,本官自当上报朝廷,为陈廉请功……但愿,他能亲自领封赏。” “但愿,他还活着。” 闻人瑕望着城外的汪洋,暗暗祈祷。 这时,一个卫兵从城楼上跑下来,道:“大人,城外有一个人喊门,自称是陈廉大人。” 所有人都悚然动容。 “是不是陈廉,你难道认不得嘛。”闻人瑕疾声道。 那卫兵道:“那人满身污泥,实在分辨不清啊,而且城外都是水,也不好开城门。” “我去看看。” 闻人瑕匆匆上了城楼,在栏杆前垂头看去,不由愣住了。 只见一块木板漂浮在水上,一个满身黄泥的人趴在上面。 看见闻人瑕后,那人立刻喊道:“闻人瑕,快捞我上去,否则我等会又得被冲走了!” …… 当陈廉在知府衙门里美滋滋地泡澡时。 后堂内,赵白、凌云霄和闻人瑕皆神情古怪。 截至目前,他们得知了三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第一,陈廉的行动成功了! 他利用火灵石,将藏在山体里的石窟给炸了,也将叛军那一万的精锐主力统统埋葬了! 第二,在躲避追杀的途中,他得知剩余的叛军在收拢人马之后,准备撤退! 第三,陈廉在翻越山岭即将跟庞靖忠他们汇合时,昊水的水位忽然暴涨,强大的洪流瞬息席卷而来,将他冲走! 万幸,他看见了一个飘来的树干,于是就拼尽全力游过去抱住,一路漂浮辗转,最后被冲回到了泰安城。 饶是三人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前面两个事暂且不谈,他都被洪水冲走了,居然还能被平安的送回来?这运气未免好得离谱了吧。”凌云霄凌乱了。 闻人瑕的神态语气也满是古怪,最后感慨道:“的确是运气很好,但这不是好事嘛。” “这小子一向机缘深厚,否则又怎么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位置呢。”赵白莞尔一笑。 这么说,倒也有理有据。 不是这份逆天的运气,陈廉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总之,他立下这不世之功,基本化解了泰安城的危难。”赵白的态度轻松了许多:“过几天京都的援军到了,我们对泰王殿下,对朝廷都能有个交代了。” 闻言,凌云霄忽然兴冲冲道:“既然叛军精锐基本死伤殆尽,趁着群龙无首,我们应当立即率军追击,争取一网打尽!” 闻人瑕则直接反对:“虽然叛军精锐没了,但仍有几万人,以我们手头的兵力仍然没有太大的胜算,而且现在城内受灾严重,我们还得赶着救灾。”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就没下次了。至于城中的灾害,反正泰安城每年都要遭飓风破坏,百姓们也习以为常了,没必要因小失大。”凌云霄就差直接说苦一苦百姓,捞战功优先。 “凌云霄,本官之前就提醒过你,然而你总执着于功名利禄,这点上,陈廉的觉悟都比你好得多,起码他秉承保家卫国的意义就是以百姓当头!”赵白教诲道。 凌云霄噎了一下,讪讪闭嘴。 “这场飓风比起往年都严重得多,虽然为我们击退叛军带来了东风,同时也给这方圆百里造成了严重的灾难,必须得及时赈灾。”赵白为接下来的决策拍板。 但凡经常遭遇飓风的百姓都知道,飓风带来的危害,除了眼前,后续的才是最可怕的。 洪涝还只是“前戏”。 后续的百姓流离失所,粮食短缺以及瘟疫,每一件都足以引发天大的乱子! 在赵白的指示下,驻城的军卒卫兵统统撤下警戒,投入到赈灾的行动中。 凌云霄也不敢怠慢。 京都大军就要抵达了,若是让那位“泰王”看到这副惨状,哪怕御敌有功,也得遭到斥责。 只是城中的情况实在太糟了,即便他们都忙得焦头烂额了,情况也没太多的改善。 “这样下去不行,漫水严重,整个泰安城都几乎瘫痪了。” 城楼上,凌云霄拖着湿透的袍服,坐在炭盆旁烘烤,脸色怏怏的。 随即,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马知府:“往年都是如何应对的?” “按照往年的经验,只能等水退去。”马知府叹道:“等昊水的水位恢复正常了,再打开南城门排水,只是今年洪涝比往年严重得多,不知道要等多久。” “百姓可以等,我们可以等,但京都来的那位亲王殿下等不及了,必须想办法赶紧排空城内的积水!” 凌云霄压根不在意百姓的生死存亡,在乎的只有朝廷对他的看法。 随即,他走到栏杆前,俯瞰着泰安城的洪涝景象,逐渐的,他的视线转向城外,观察着周围的地貌。 忽然,他注意到了城东的那片农田,看了一会后,沉吟道:“那里没被洪水影响到,而且地势比城中低矮,要不……” 马知府凑过去一看,惶恐道:“大人您该不会是想将城中积水引向农田吧?” 泰安城东面是农庄田地的聚集区,地形来说,是仅次于城南的低洼地带,由于毗邻昊水,也有利于灌溉,堪称是整个泰安府最大的粮仓。 面对马知府的询问,凌云霄没吱声,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 “大人,使不得啊!”马知府慌忙道:“如今秋收在即,全泰安府就指望着这里。这几年兵荒马乱的,粮食本就紧缺,现在为了排涝,毁了这些农田,那要闹出更大的灾祸了!” 若不是官大一级,他都恨不得指着凌云霄的鼻子骂了。 这种馊主意居然也想得出来。 洪涝固然会死伤惨重,但熬过这一劫总能慢慢恢复。 但要是毁了农田,那死亡的数字绝对要翻十倍不止! 饥荒,饿殍,民变,都是可以预见的巨大灾难! 他自问不是什么清官,但良知底线还是有的! 看马知府的反对态度激烈,凌云霄只是轻笑了一下:“随口一说,你莫要当真,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本官怎么会去做呢。” 马知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大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渡过这个难关的。” 接着,马知府就告辞,继续奔赴救灾。 凌云霄则继续看着城东的农田思索着。 这时,一个卫兵跑来汇报:“大人,商会的会长徐员外在外面求见。” “让他上来吧,其他人都回避。” 凌云霄重新坐到炭盆烘烤衣服。 不一会,徐员外跑了上来,来了个一揖到底,以示尊重。 “大人千里迢迢赶来御敌,如今又以身作则带头抗灾,实在让草民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徐员外一张口就是连珠炮似的马屁话。 凌云霄懒得理会,摆手道:“有何事?” “是这样的,大人,草民眼看此次飓风令泰安城洪涝严重,与许多士绅同仁讨论了一番后,就委托草民充当代表,斗胆向大人您献策谏言。” 徐员外一副忧国忧民的风采。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法子,本官也正为此事发愁呢。”凌云霄颔首道。 徐员外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为今之计,只能赶紧排水,向地势洼地引导。” 凌云霄冷笑道:“附近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就是城南之外,但那里现在已经被水淹了,你该不会是想祸水东引吧。” ------------ 乱世中 第七十九章 只管升官发财,哪管洪水滔天 “你好大的狗胆,不知道那里是田庄嘛,这是要拿泰安城百姓们的命根子,来换你们这些豪绅商贾的安全啊。” 凌云霄狞声道:“按规矩,本官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徐员外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赔罪。 只是他的身子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明显心里不慌。 按规矩要砍头,却没有砍,这说明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一点,徐员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确保凌云霄会愿意跟他商量。 因为泰安城以他为代表的豪绅地主们,早已看穿了泰安城如今那几位掌权者的成色。 钦差巡抚赵白,素有贤名大义。 马知府则与他们这些本地豪强一直关系不睦。 千户闻人瑕,疾恶如仇、公正严明,还积极地参与救灾。 至于那位钦差副使陈廉,已被全城百姓视作青天大老爷,同时还被徐员外他们视作洪水猛兽! 综合上述这些人的特征情况,绝没有一丝商量“祸水东引”计划的可能性。 惟独这位卫指挥使凌云霄,是一个成色十足的官僚,行事冷酷无情,眼中只有利益。 这种人,最适合共商坏事……哦,是共商大业! 告罪了一会,徐员外察觉凌云霄没有进一步发怒的迹象,当即心头大定,便继续打商量道: “大人,草民自知这么做罪孽滔天,可但凡还有其他法子,草民也绝不敢动这歪念头,实在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啊。” “那你说说,你们怎么就情非得已了?”凌云霄问道。 徐员外竖起三根手指:“有三点,第一点,城中百姓受灾严重,许多人流离失所,草民与许多友人实在目不忍视了,就想着早些排空积水,协助大家重建家园。” 凌云霄才不信他的鬼话。 百姓流离失所算什么,他徐员外和那些豪绅地主最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的宅子,以及生活品质。 但他没有揭破,继续耐心聆听。 “第二点,那就是瘟疫!洪涝之后往往可能发生瘟疫,尤其是夏天,洪涝持续越久,可能性就越大。” 徐员外说的是实话,但最大的实话还是担心瘟疫会影响到他们这些权贵。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城内的粮仓快守不住了,虽然飓风前就做好了防水措施,但架不住洪涝太严重了,再这样下去,仓内的粮食就全毁了。” 城中的粮仓有两座,一座是官府粮仓,另一座则是民用粮仓,许多米行老板、粮食商贾都会将粮食存放在那。 如今官家的粮仓早已见底了,反倒是民用粮仓的库存仍然堆得跟小山似的高,足有两三万石的粮食! 徐员外在其中就占了两三成! 可以说,洪涝持续下去,论损失,他就是泰安城最大的受灾者,没有之一。 虽然比起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普通百姓,他可能只是得少吃一些燕窝鲍鱼或者少纳几房妾,但这依旧让他心急如焚。 为了继续维持生活的品质,他毅然决然的跑来向凌云霄“求情”。 说完,徐员外匍匐在地,哀声道:“恳请大人理解包涵,草民出此下策,绝无私心,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忍痛选择了一条能救更多人的法子。” 凌云霄也垂下眼帘,看着炭盆里飘出的火星,淡淡道:“但如果将城中积水引向城东洼地,毁了那些即将收成的田地,今年到明年,这泰安府的百姓该如何解决口粮问题?” “这个草民已有了主意,只要水患一除,商会便立刻筹措粮食,举行赈灾施粥。随后,草民会发出倡议,除了会将我们存在粮仓的粮食尽数拿出来供给百姓,还会去别处采购,确保百姓们都能吃得上饭。” 徐员外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计划。 凌云霄却显得兴致索然,冷笑道:“那你们供给百姓的粮食是无偿的吗?” 徐员外讪笑道:“一半无偿,另一半嘛,象征性的收点,保保本了,这当口谁敢发国难财。” 他是明面上不敢发国难财,但背地里的后招早已想好了。 到时候从存粮里拿出一些意思意思,反手再让手下人拿着高价粮食到处兜售,几倍乃至十几倍的赚回来! 凌云霄也不知道是否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站起身又走到栏杆前,悠悠道:“本官念你救灾心切才想出这种倒行逆施的法子,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权当你来没过我这,我也不曾听过什么。再说了,如今泰安城的军政大事,由钦差巡抚做主,你找错人了。” 正当徐员外失望的时候,凌云霄忽然状若随意的说了一句:“东城门附近的水患倒是不太严重,反正叛军即将撤离,接下来索性抽调人手去支援其他地方吧。” 徐员外一怔,随即大喜过望。 他知道,凌云霄是给他开了一扇后门。 至于要怎么搞,能不能搞得成,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如果搞砸了,那也与他无关。 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 当即,徐员外对着凌云霄的背影再次欠身作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凌云霄脸色漠然,遥望着南城门的一角。 那里,陈廉和闻人瑕正率众在城门口堆积沙包,阻止洪水倒灌入城。 看着他们恪尽职守,凌云霄虽然没什么负罪感,但仍然有些不痛快。 他何尝想这样呢。 只是他也情非得已。 这一战到了如今,他的风头和功绩几乎完全被陈廉夺走了。 而且几次作战不利、表现欠妥,赵白在呈递上去的公文里,大概率不会说他的好话。 有鉴于此,他可不想再被那位“泰王”指责赈灾不利了。 因为他目前正在谋求迁任京都的职务,这位皇孙对自己的意见很可能会影响朝廷对自己的态度,这时候绝不容有失! “你们说我利令智昏也好、唯利是图也罢,但想在这吃人的世道活下去,只能做到心狠。” “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我只是一个俗人,只能优先明哲保身了。” “至于这泰安城接下来是否会洪水滔天,我就管不着了。” 凌云霄转而四十五度角仰望着苍穹,觉得自己就如大鹏一样,早晚要翱翔在云霄云外。 一城百姓的死活,不该成为他的牵绊。 …… 城墙上,陈廉和闻人瑕指挥兵卒和伙夫架设了几个简易的灶台锅炉后,就开始给百姓们煮粥烧水。 “还好有赵白先生做主,提前开放粮仓,将粮食供应给百姓们,大大缓解了灾情。” 陈廉累得瘫坐在了地上,但看到百姓们那一张张满怀希望和感激的脸庞,又觉得值得了。 闻人瑕也靠在了他旁边的墙垛上,道:“也还好现在叛军被击退了,即便粮食不够了,也能去别处征调。” “何必舍近求远,民用粮仓的存粮还有一大堆呢。”陈廉提醒道。 “我知道,但问题是那些豪绅商贾舍得拿出来吗?他们现在巴不得灾情之后再趁机大捞一把。” 闻人瑕没好气道,但她又萌生了一个主意:“要不直接向他们采购吧,反正现在洪涝严重,再下去他们存在粮仓里的存粮都得泡水,没准还能压压价。” 闻言,陈廉直接玩味一笑。 闻人瑕:“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对这些豪绅商贾的劣根性还缺少了解。”陈廉叹道:“你信不信,他们宁可这些粮食泡水毁了,都不会便宜了老百姓。” “这是为什么?”闻人瑕迷惑道。 “因为这非但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还会影响他们后面的生意。”陈廉分析道:“你想啊,他们现在把粮食贡献出来了,那百姓们岂不是暂时不缺粮食了,那等他们回头从别处调来粮食后,还怎么卖出好价钱?” 这就是跟牛奶商户宁愿倒掉牛奶也不免费送人一个道理。 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无利不起早,有利盼鸡啼。 “恐怕现在泰安城中,许多商贾都在盼着闹灾荒,好发一笔灾难财了。”陈廉悠悠道。 闻人瑕细细琢磨,很快明白了这里面的潜规则,肃然道:“谁若是敢在这节骨眼上赚黑心钱,我少砍的叛军脑袋,只能由这些人补上了。” 陈廉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却只是摇头叹道:“怕就怕,这伙人会跟我们来阴的。” ------------ 乱世中 第八十章 人祸甚于天灾 听到陈廉这么说,闻人瑕心里一动,问道:“你的猜测依据是什么?” 陈廉答曰:“之前供给叛军的粮草来源!” 关于支持近十万叛军的粮草来源,大家一直都很好奇。 这几路叛军从各处奔袭来,为了保证行军速度,辎重绝没可能跟得上,偏偏叛军从驻扎下来后,就没缺过粮。 而且叛军的几个根据地都在北方,往这一路的地形都很复杂,根本支撑不起这么绵长的粮道。 因此,大家都一致认为,叛军的粮草是从昊水上不断运输过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粮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昨夜潜入石场,趁着叛军倾巢出动时,摸进了石窟里,在堆放辎重的杂物堆发现了粮袋上的封口有印章标识。” 陈廉从怀里掏出了当时割下来的粮袋封口。 粮袋封口的印章标识,就相当于米行的商标,方便买家辨别和溯源。 闻人瑕立即伸手接了过来,然而却发现这个封口的印章标识已被墨水涂抹了! 但依稀能看清最后一个字是“记”。 “很多米行的名称会叫某某记,你从叛军那看见的粮食,应该就是从某个甚至多个米行流出来的。”闻人瑕的语气陡然森冷了起来:“换言之,很可能是周边地区的米行暗通叛军,向他们供应粮草了!” “商贾为了利益,通敌资敌又不是新鲜事了。”陈廉冷笑道。 的确不是新鲜事了,甚至都可以说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前世今生,自古以来,大部分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爱国情怀才值几个钱。 无论官军还是叛军,谁给的利益多,他们就跟谁合作。 但闻人瑕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以前我还可以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不过分就行,但生死存亡之际,这些商贾却给叛军输送粮食,分明是给我们背后捅黑刀,必须要查清楚这些粮草的来源!” “查应该不难查,昊水上游的城池,能给叛军供应得起这么大量的粮食,我翻遍地图,几乎只有行省治所,云州府!”陈廉分析道。 闻人瑕也认可了这猜测,问道:“当时你为何不跟赵白先生他们说这个事?” “赵白先生肯定也猜到了,只是现在泰安城这副残破的局面,实在不易多生枝节了。”陈廉解释道:“而且当时你师兄也在场,这事不好让他知晓。” “你怀疑他也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闻人瑕摇头道:“不太可能,虽然他这人自私好利,但也心高气傲,又是平叛的主官,不至于通敌卖国。” “我也不认为他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在云州述职,没准就与那些商贾有些关系,此事本就该先避避嫌。” 陈廉看着那些受灾百姓围聚在锅炉旁边等待施粥,道:“而且现在还不是聚焦云州府的时候,得先安定泰安府的局面,现在外患没了,但内忧仍然存在,我担心本地和周围的商贾,会趁机推动灾难的恶化,好进一步赚这国难财。” “这伙人一个个腰缠万贯,怎么还能如此的丧心病狂?”闻人瑕气咻咻道。 “人心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陈廉悠悠道:“所以很多时候,人祸往往甚于天灾。” 泰安城的豪绅商贾,都敢在战争时哄抬粮价,如今面临灾荒,又怎么可能规矩老实? 只是这伙人会怎么搞小动作,陈廉暂时看不透。 只能交由系统分析预测。 这首先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把这些商贾都聚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隔着老远喊了陈廉一声。 是常以山! “总算找到你了,老弟……哦,应该改叫陈大人了。” 常以山跑过来后,正要行礼,就被站起来的陈廉给架住了。 “都是兄弟,不必见外。”陈廉笑道:“找我有何事?” “有件事需要陈兄弟拍板定夺。”常以山回道:“如今洪涝严重,而泰安山由于地势较高,有许多百姓都在那避难。马知府与赵白先生商量后,就开放了浩典阁除主楼之外的区域,用来安置灾民。” “而这时候,本地的商会也提出来,希望能把藏书的主楼也腾出位置,供他们转移存放在民用粮仓里的粮食。” “马知府的意思是,为保护粮食,值得这么干,但希望这些商贾能分出一部分来赈济灾民。” 听完后,陈廉径直问道:“商会是怎么回复的?” “别提了,一群铁公鸡,抠得很,只肯拿出十几袋粮食意思意思。”常以山没好气道:“而且他们转运粮食的时间,还要求在夜深时,免得被灾民看见,发生哄抢。” “赵先生、马知府他们同意了?” “只能同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粮食被毁,虽然不是官家的粮食,但若是这些商贾上告朝廷,搞不好就是渎职罪。” 常以山无奈道:“赵白先生是希望让陈兄弟你出面,作为代表,与商会再谈一谈,多争取一些粮食赈灾,毕竟这次灾情可能会持续很久。” 闻人瑕纳闷道:“为何赵白先生不亲自谈?” “他不方便出面的。”陈廉苦笑道。 赵白是钦差巡抚,他出面谈,这些商贾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答应出血。 但这很可能会引发许多后续的问题。 强制捐输,是官员在赈灾时的大忌。 比如商贾为避压榨,造成资本外逃。 比如,商贾可能煽动罢市、罢运,瘫痪地方经济! 又比如商贾为回血,通过加价加租加息,进一步压榨底层民众。 无数的赈灾案例,都因为“逼捐”出现了越赈越乱的恶性循环! 最生动的例子,就是大秦的东北边疆,几年前由于主政官员过度摊派,导致豪绅们集体哗变,协助妖庭入侵,造成东北易帜。 所以,即便许多豪绅商贾人品败坏,但维持一地的运转又少不了他们,官府与他们的关系必须得控制在一个不好不坏的程度。 而赵白最适合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个“调度人”。 “赵白先生得当这个白脸,居中缓冲矛盾。”陈廉撇嘴道:“而当前,最适合扮黑脸的人,非我莫属了。” 听陈廉这么一说,闻人瑕恍然之后,也不由喟然一笑。 鉴于陈廉上次新官上任放的那把火,这位钦差副使估计已经上了本地豪绅们的黑名单,还是排头位的。 现在还要逼豪绅们割肉出血,索性就让陈廉“一黑到底”吧。 “赵白先生还真是不客气,对我寄予这么大的厚望。”陈廉咂嘴道:“但正好,我也想会一会这些资本家,话说他们人在哪?” “都举家迁移到泰安山上了,以徐员外为首的那些商会豪绅,把堂厨都霸占了。”常以山回道。 “那就约他们今夜一叙。”陈廉决断道。 闻人瑕默默捋一下这个方案,道:“我觉得不会顺利,你直接出面的话,那些商贾必然会格外戒备,哪怕迫于你的凶名而妥协让步,但很可能只是蚊子腿上刮油,捐赠少得可怜。” “你说得对,我这个黑脸的威慑力还远远不够,而且他们吃准了我们现在不敢逼迫太甚,自然不会轻易松口。”陈廉想了想,道:“威逼不行,那就只能利诱了。” 闻人瑕困惑道:“利诱?你确定你现在手里能笼络他们的筹码?这些商贾的胃口可大着呢。” “没有筹码,但我可以画大饼啊,还是那种能把他们引诱得垂涎欲滴的大饼!” 陈廉的心里已经萌生了一个“骗捐”的计划。 但那伙人对自己肯定怀有警惕,最好还得再找个“僚机”帮自己打打掩护。 ------------ 乱世中 第八十一章 带头捐款,再如数奉还 徐员外在见完凌云霄之后,就一刻没耽误赶往了泰安山的浩典阁。 现在他一边筹划着祸水东引,一边也得努力保住手里的存粮。 这些存粮价值万金,属于在灾情时的硬通货,不容有闪失。 与他一样想法的豪绅们,此刻基本都聚在了浩典阁。 毕竟如今他们的宅子也基本被大水淹了,在这起码还有一个落脚地。 但他们可不屑于跟灾民们扎堆,直接霸占了堂厨等屋子。 当然,这是他们用十几袋粮食换来的特别待遇。 徐员外来到堂厨时,一群商贾正在里面交谈着。 “徐员外,您来得正好,刚刚马知府派人传话了。” “怎么说?肯允许我们把粮食转移进主楼了?”徐员外询问道。 “肯是肯,但还得再商量,无非是希望我们多捐赠一些粮食,喂外面的那些流浪狗。” 那人直接将灾民比喻成狗。 或许在他们心里,外面的灾民根本就不算人。 徐员外沉吟道:“如今钦差巡抚在,面子总得多给一些,那索性再挤出一千石的粮食吧。” 他们的存粮逾万石,一千石粮食,自然微不足道。 而且他们在附近的漕运仓也还有相当可观的存粮。 然而这就足以让这些豪绅觉得肉疼。 毕竟在这次战事里,他们已经捐了不少物资。 徐员外还尝试开导大家:“肉包子打狗是有去无回,但据说过几日朝廷会派亲王过来视察,总得让大家的面子都过得去。” “如果就只是一千石的粮食,送就送了,但看口风,似乎那位赵巡抚仍不满足啊。” “他胃口到底有多大?不怕逼得太紧出事嘛。” “他没直说,只说会派人跟我们接洽,约在了今夜亥时。” “他一个钦差巡抚都做不了主,这泰安城内还有谁能做主?” 徐员外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什么:“明白了,他是想藏在幕后,丢出一把刀子对付我们。” “那这把刀会是谁呢?” “还用想?肯定是那个阎罗王派来的讨命鬼!” 徐员外很快就想到了陈廉! 一说起这位钦差副使,现场气氛陡然凝重了几分。 有人咬牙切齿:“这个讨命鬼,上次被他拿张仪的人头,还有一张功德榜,逼得我们出血,实在可恶!”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 “别看他年纪轻,手段确实高明,在卫所时就破获了几桩大案子,这次战事据说也立下了巨大的功勋。” “所以如果赵白真派他出马跟我们谈,只怕我们又得被这恶狗狠狠咬上一口,该如何应对?” “还能怎么应对,反正粮在我们手上,给多少全看我们自己的主意,除非他敢拿刀逼咱们!” 徐员外听着他们的话,却在默默思量。 半晌后,他阴恻恻道:“这个讨命鬼的作风,大体就是雷厉风行,我们也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他如今心急的想筹粮赈灾,那我们干脆就用软刀子磨着他,越磨到后面,对咱们就越有利。对了,我刚刚拜会了卫指挥使凌云霄。”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以背对着我。” 这些商贾哪个不是精明狡诈之辈,当即就嗅出了凌云霄的潜台词。 这背身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尽管耍小动作! 只要不影响到他的利益即可! “果然没猜错,凌云霄只想赶紧解决洪涝问题,好迎接朝廷的视察。”有人窃笑道。 另一人玩味道:“我在云州府的友人说了,凌云霄现在想谋求迁任京都,对治下的要求就是一个稳字,要维稳还得靠着我们这些豪绅士族的支持。” “既然他默许了,那咱们也别墨迹了,赶紧组织人把东城门那凿开一个缺口,把积水放出去。” “而且把城东的那些田地给泡了,咱们手里的存粮就更值钱了,正好一箭双雕!” “何止一箭双雕。”徐员外冷笑道:“届时粮荒更严重,这方圆百里的生计就全指望着咱们了,泰安府也就咱们说了算,这个陈廉想我们发慈悲,只怕得跪下来求咱们了!” 大家哄然大笑。 随即,徐员外就跟他们商议一下对策细节。 眼看天黑了,他们就准备先启动运粮行动。 如今,浩典阁主楼的一二层已经被搬空了。 趁着天黑,他们才方便避过那些灾民,将存粮偷偷的运过来。 徐员外等人在堂厨里耐心等待。 一边等着存粮运来,一边等着赵白派人来谈判。 等到了夜深,眼看运粮队都到门口了,却迟迟没等到陈廉的出现。 “这小子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那我们也不用理他,先把粮食搬进楼里,万一又下雨了,这些粮食就遭殃了。” 就当徐员外等人的耐心即将耗尽,忽然有人叩响了屋门。 有人去开了门,却只见一个书生正站在门口。 “你是谁?” “在下泰安书院学子高长寿,赵白先生的门下。” “赵巡抚的学生啊,快请进。”徐员外装客气。 等高长寿进屋后,他试探道:“高相公过来,是受了赵巡抚的指派?” “不错。”高长寿点头道。 闻言,徐员外等人都怔了怔。 他们都想当然的以为是陈廉作为谈判代表。 而眼前这个书生,一看就很好糊弄的样子,这反而让他们降低了戒备。 “高相公快请坐,赵巡抚有什么指示,派您来转述?” 徐员外笑呵呵道:“是希望我们此刻能慷慨解囊,赈济灾民是吧?放心,不用赵巡抚开口,我们就有这个觉悟,一千石粮食都备好了,天一亮就搭棚施粥。” “徐员外果然高风亮节。”高长寿拱手道。 “哪里话,我们都是泰安人,值此大难当头,本就应该挺身而出,与全城百姓共渡难关。”徐员外很豁达地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确实还有一些不情之请。” 高长寿坐下后,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与老师他们商议之后,打算这几日举行一场赈灾募捐仪式,届时希望诸位能踊跃参加、慷慨解囊。” 面对这么低级的逼捐手段,徐员外等人都暗暗发笑。 “这是自然的,赵巡抚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只是这次我们也损失严重,可能出力有限。” “咬咬牙,捐个几百两还是有的,别嫌少啊。” 高长寿一看这伙人嘴上慷慨、出手寒酸,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和声和气地说道:“其实,我们希望诸位能多捐一些,几万两银子或者几万石粮食,都可以。” “哦,要几万……呃!”徐员外等人统统愣住了。 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高长寿,胃口居然比那个讨命鬼陈廉还大得多! “高相公,你没开玩笑?” “我很认真的。” 高长寿一本正经道。 徐员外的脸色立马暗下来了:“高相公,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赵巡抚的意思?” 高长寿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片:“这个就不好直接说了,但我申明,这要求绝无逼捐的意思。” “没逼捐,那你还敢狮子大开口?”徐员外暗自叫骂,一度怀疑是赵白、陈廉等人想逼捐,又不敢担责任,于是派了高长寿当替罪羊。 高长寿又接着说道:“因为这涉及一些不好宣之于众的后续操作。” “后续操作?” “是这样的,徐员外,让你们带头募捐,并不是真的要你们的钱物,而是走个过场,以便鼓动更多人参与募捐。” 高长寿缓缓道:“待事成之后,诸位的钱,会如数奉还,真正拿来用的,也只是百姓的钱。如此一来,官府得了利,诸位也得了名,岂不是皆大欢喜?” ------------ 乱世中 第八十二章 本官绝不逼捐 当高长寿提出这个“新颖独特”的计划时,现场所有人都木讷了。 听这意思,就是让他们演一场慷慨解囊的戏,好忽悠更多的人跟进募捐。 这主意,好缺德……哦,不对,是好精妙啊! 徐员外这种奸商一时间都惊为天人了。 这高长寿居然能想出这主意,简直是天大的人才! 高长寿虽然脸色淡然,但心情也在翻涌着。 他虽是人才,但真正提出这主意的却是陈廉! 当时陈廉找到他,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高长寿一度大发雷霆,直言自己看错了人,要与陈廉割席断交! 只怕连这些唯利是图的豪绅们,都想不出这种卑鄙无耻的歪招! 让豪绅出钱,带着百姓捐钱,回过头再把豪绅的钱如数奉还,这是人干的事? 畜生不如啊! 当然,高长寿只是见识少。 陈廉这个主意的灵感,来源于前世看过的《让子弹飞》,当时主角团想搞募捐,除了走过场,事成之后拿到的银子,还得跟黄四郎们三七分——黄四郎们是占七成。 陈廉现在退而求其次,只是跟徐员外他们“分赃”,其实已经很仁慈了。 而且,陈廉还跟高长寿讲述了自己更深层次的计策。 眼前的这计策,只是引徐员外他们入套罢了。 没有这种无本就得利的买卖,这些商贾怎么可能愿意掏腰包赈灾? 只要引诱他们把粮食掏出来了,后面的主动权就落到了陈廉的手里! 于是,高长寿理解之后就同意了打配合。 随即,他就紧张地看着徐员外等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徐员外等人面面相觑之后,脸上除了困惑,还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欲望。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合他们的胃口! 毕竟他们不想出钱出粮,但又很想博得好名声。 不过徐员外仍旧很谨慎,道:“高相公,您的这个提议,不是玩笑儿戏?” “我乃读书人,向来一诺千金。”高长寿信誓旦旦。 “敢问一句,提出这主意的人是你,还是……” “这个嘛,就不方便说了。” 高长寿又变得很谨慎。 不过徐员外等人倒没因此猜忌。 毕竟这主意太过无耻卑劣,即便是赵白、陈廉等人想出来的,但也绝不会承认,否则轻则授人把柄,重则身败名裂! 所以,他们才会派了高长寿这个小角色来传话。 可是这么一来,徐员外等人也难免有顾虑。 只凭空口白话,就让他们捐赠钱粮,万一回头赵白、陈廉他们不认,他们又上哪说理? 高长寿似乎看穿了他们的顾虑,笑道:“反正就是走个形式,又不需要拿出实物,诸位大可以放心。” 徐员外微微点头,疑虑稍退。 这么说倒也有理。 只需要口头承诺捐赠,哪怕回头赵白、陈廉他们真的追讨,自己这些人也完全可以赖账。 比如就说灾情害得他们损失严重,暂时兑现不了捐赠的承诺。 如果逼急了,那就把这内幕抖出去,大家鱼死网破。 只是徐员外还是有些顾虑。 他潜意识里,对陈廉有着强烈的戒备,很担心这讨命鬼又在耍什么阴招把戏。 就在这时,屋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正是陈廉! “高兄,还在与徐员外他们商量赈灾的事宜啊。” 陈廉和颜悦色。 高长寿回道:“是啊,但似乎徐员外他们还有些顾虑。” “有顾虑是正常的,毕竟现在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不能强人所难,更不能搞道德绑架。”陈廉貌似很宽厚。 “道德绑架?” 徐员外等人都品味起这个新奇的词汇。 还别说,这个所谓的道德绑定,的确恰如其分。 “总之,无论诸位愿不愿意献力,献多少力,本官都尊重诸位的抉择。” 陈廉也不提黑幕的事,神态显得大义凛然:“对了,你们的粮食,本官都已经命令兵卒们往山上搬运了。” 徐员外不由一怔:“陈大人您要协助我们转运粮食?” “有什么问题嘛,如今大难当前,粮食是重中之重,替你们挽回损失,也是替泰安城的百姓们争取生计,此时就该同舟共济。”陈廉正色道。 徐员外呃了一声,赶忙顺着话陪笑道:“对对,此时大家就是休戚与共的关系,感谢陈大人深明大义啊。” “太好了,原本还得费十天半个月才能搬运完,现在有了卫所的支持,估计两三天就够了。” “陈大人真是雪中送炭啊,难怪现在泰安城中的百姓对你多有赞誉,说是青天大老爷也不为过。” “如果能顺利保下这些粮食,我们回头也能给予更多的赈灾支持,陈大人目光太长远了。” 其他商贾们也纷纷恭维欣喜。 不管陈廉之前坑了他们多少,但眼下却是真的帮他们解决了大麻烦。 徐员外沉吟了一下,道:“正所谓礼尚往来,陈大人帮了我们大忙,我们也得有表示,放心吧,陈大人,回头赈灾仪式上,我们都会踊跃支持的。” “那本官就代表泰安城的官府百姓,提前谢过诸位的慷慨了。”陈廉拱手道。 又寒暄了几句,陈廉就领着高长寿告辞出去了。 门一关,徐员外等人立刻议论了起来。 “老徐,你怎么看?这个陈廉,该不会是想向咱们示好,以便修补关系吧?” “不好说,或许他只是迫于灾情,于是就想释放善意,鼓动我们出钱粮吧。” “那我们到时候要不要意思意思?” “肯定是得意思一下的,哪怕不看这小子的面子,也得看赵白乃至朝廷的面子。” 徐员外琢磨了一下,便决定到时候象征性地多捐赠一些。 不过他们实际掏出去的,那就得看心情了。 “他们不是说走过场嘛,那我们就好好配合,比如我说捐一万石粮食,但我只拿出去一千石,如果还想我补齐剩余的九千石,那就得看他们的诚意了。”徐员外冷笑道。 大家心领神会。 这所谓的诚意,无外乎官府肯给予他们的实际利益,比如土地、政策以及权利! 这时候的确是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那么,东城墙还要不要炸?” “炸!当然要炸!” 徐员外不假思索道:“不把城东的那些田地给淹了,回头咱们又怎么好坐地起价呢。” 一时间,屋内响起了阴冷的窃笑声。 …… 与此同时,走出堂厨的陈廉,望着风餐露宿的灾民们,已然是满面的杀机。 刚刚他不过是进去转悠了一下,顺便打卡刷新了一下机缘系统,就看穿了这些商贾包藏的祸心! 【浩典阁堂厨机缘】 【福:无】 【禄:徐员外等豪绅正策划毁坏东城墙,将城中的洪涝排向城东的田庄,建议宿主警惕他们的小动作,争取化解乃至利用】 【寿:无】 【喜:无】 【财:无】 果然在利益之前,资本就不会有底线! 有的只有灭绝人性! “陈兄,你确定这伙人会上钩么?”高长寿低声道。 “即便我这钓鱼竿是直钩,他们也得咬钩!”陈廉冷笑道:“只要募捐仪式搞得轰轰烈烈,全城关注,试问,这些豪绅们怎么好意思连个响屁都不放?” “所以,你提出的这个计策,正中他们的下怀。”高长寿又捋了捋陈廉的计划,“但仍有一点我还很好奇,他们会规规矩矩的将钱财奉上吗?换作我是徐员外,只怕你拿了钱财后就反悔抵赖了。” “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提前想办法拿捏住我们的命门。”陈廉忽然问道:“你觉得当下的泰安城,有什么东西比钱财更重要?” “人命?” “那是对你而言,人命在这伙人的眼里如同草芥。” 陈廉抬手一指远处的运粮队,道:“现在泰安城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粮食,谁手里的粮食最多,谁的话语权就越大。” “不至于吧,城东的田地尚未被殃及,再等一个月就秋收了,到时粮荒就能得到解决。”高长寿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陈廉摇摇头:“如果我是徐员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加剧粮荒。” 高长寿一怔,陡然倒吸了一大口凉气:“他们想毁了那些田地?” ------------ 乱世中 第八十三章 逼捐也是讲技巧的 “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陈廉沉声道:“结合眼下的灾情,如果城东的那些田地毁了,最大的受益者必然是徐员外他们。” 说实话,若不是有机缘系统,陈廉都想不到这些豪绅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计划。 但仔细一琢磨,他又觉得徐员外这伙人的确精明。 毕竟城东的那些田地,和这些豪绅的关系本就不大。 大秦建立以来,吸取前朝的教训,制定了严格的律法防止土地兼并。 其中一条就是田地全部国有化,个人只有使用权。 像泰安城东的那些田地,一半归卫所,没有战事的时候,由兵卒或兵卒家人耕种,也就是所谓的屯田。 而另一半则归农户们。 如果真被徐员外他们搞成了,泰安城的军民接下来都得饿肚子,而这些豪绅商贾则可以趁机攫取更大的利益! “那要告知赵老师,多派人戒备着了。”高长寿忧心忡忡。 “戒备当然要戒备,但我们不妨再等等看,如果能抓住他们的犯罪把柄,那回头逼捐就简单了。”陈廉轻笑道。 逼捐肯定是要逼捐的。 但要讲究“缓逼捐”、“适度逼捐”、“有方法的逼捐”。 陈廉引诱徐员外他们参与募捐,到时候从这些人嘴里吐出来的肉,陈廉自然不可能真的如数奉还。 他当时就是想着利用机缘系统窥探这些人的犯罪把柄,然后以此作为要挟,让徐员外他们乖乖就范。 比如欺行霸市、哄抬物价以及通敌资敌。 却没想到发现了更爆炸性的猛料。 只要抓他们一个现行,到时候想逼他们捐献多少,那全看陈廉的心情了。 高长寿大概理解了陈廉的计划,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可是光盯着这些豪绅也解决不了眼前的洪灾,城中的积水还在不断上涨,再这么下去,就怕泰安城要被彻底淹没了。” “是得想个办法排洪。” 然而在这件事上,系统估计是给不了什么建议了。 一筹莫展,陈廉便和高长寿走去了藏书的塔楼。 此时,民夫和兵卒正忙着将一袋袋粮食运进去。 一二楼已经被腾空,陈廉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二楼的窗边,眺望着泰安城的景象。 此时,城内外都几乎一片汪洋,唯有城东的洼地田庄相对安全。 可明明城东的地貌是最低的。 之所以如此,全仰仗于毗邻昊水的那座堤坝,正日夜不停地排泄积水。 “那座堤坝是何时筑造的?”陈廉好奇道。 “有十几年了。”高长寿回道:“这堤坝的设计很巧妙,干旱时可以蓄水,洪涝时可以排水,极大保障了城东的田地。” 顿了顿,高长寿笑道:“说起这堤坝,和赵老师也有些关联。” “是赵先生的手笔?” “不是,是赵老师请一位擅长机关之术的先生设计的。”高长寿讲解道:“当年老师刚从京都回来,眼看每年飓风引发的水患都会殃及田地,就去云州府请了那位先生,想办法构造了这座堤坝,而且那位先生还出资捐了大头。” “这位先生倒是才德兼备。”陈廉赞许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赵先生为何不顺便请他再给泰安城设计一套地下排水系统?” “地下排水系统?” “就是在地底下挖掘地道。” 据陈廉所知,大秦一些大城池都有类似的地下排水系统,比如京都。 “当时好像是有提到过,只是遇到了一些阻力,只好作罢。”高长寿回忆了一下,道:“记得就是徐员外为首的本地商会带头反对,说开挖地下工程会破坏地脉和财气,还煽动百姓抗议,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其心可诛啊。”陈廉冷笑。 说白了,徐员外那伙人纯粹是出于私欲才反对的。 毕竟他们都盼着能年年闹洪灾,好通过囤积居奇获利。 要是这个地下排水系统一建,他们的商机也就没了。 “反倒是之前被陈兄抓获的那个周赤炎,对这项工程相当支持,为了这件事,还跟徐员外他们吵得不可开交。”高长寿又说了一个题外话。 “他是做营造建材的买卖,自然巴不得有大工程。”陈廉随口道。 “那也不至于,其实周赤炎当年还是一个挺磊落正派的人。”高长寿苦笑道:“他支持这项工程,一来是希望解决百姓年年受灾的问题,像筑造那座堤坝的材料,就是他无偿资助的。” 陈廉怔了怔。 照这么看,周赤炎当年也曾是一个淳朴的少年。 只是目睹了世道的黑恶,于是就加入了净土教,要通过造反净化社会风气。 “二来,他也是真心喜欢机关之术,记得当时造堤坝的时候,他还时常向云州府的那位先生讨教心得学问。”高长寿补充道。 “所以,那家伙后面就学以致用,在地底下挖出了一条连通城内外的通道……嗯?通道!” 陈廉猛然醒悟了一下,目光在黑夜里晃荡,最后锁定了城中一处地方:周府! 差点忘了,泰安城的下面如今就有一条现成的地下通道啊! 不过激动只维持了一会。 随即陈廉的眼神又黯淡了。 又差点忘了,那条地道已经被炸崩了。 但也不是全崩,就是周府的出入口被堵住了。 “既然堵住了,那干脆再炸一次疏通疏通?” 陈廉冒出了这念头。 只是现在周府也被洪水弥漫着,连炸药都无法放置。 “高兄,这天底下可有能在水底下引爆的炸药?”陈廉遇事不决,索性顺口问问高长寿。 高长寿怔了怔,沉吟道:“这种炸药似乎听说过。” “还真的有?” “这也是与机关之术相关的发明,具体如何我不清楚。”高长寿道:“一些擅长机关之术的先生可能知道,比如云州府的那位……对了,你问这个作甚?” 陈廉就把利用周府地下通道来排洪的主意说了一下。 “这个方法,或许值得一试。” “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陈廉接着就问了那位机关大师的身份。 结果高长寿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古怪:“说起来,那位大先生和徐员外也是沾亲带故的。” 陈廉:??? ------------ 乱世中 第八十四章 钓鱼执法 接下来的两天,洪涝还在持续恶化。 由于飓风的影响,上游的水位不断上涨,导致洪水不断袭向下游的泰安城。 一时间,泰安城方圆几十里几乎沦为了一片汪洋泽国。 官府急,百姓急,徐员外他们也急。 虽然他们举家老小都已经转移到泰安山了,粮食也在军民的协力下转移得差不多了,但他们实在怀念锦衣玉食的日子啊。 再说了,满城淹水,他们后续的发财大计也没法实施。 因此,他们势必要赶紧完成“祸水东引”的计划。 好在经过两日的部署,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 这一日傍晚,徐员外与几个友人站在泰安山的山头上,俯瞰着水城,目光聚焦在了东城门附近。 此刻,城门内外都已经被沙包堆满了,其中东城门的沙包堆得最足。 官府自然清楚城东的田地,关乎着接下来的赈灾,因此在东城门位置下了血本。 “虽然严防死守,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徐员外的目光阴森凌厉:“我派人勘察过了,东南角那边有一段城墙由于年久失修,已经破损严重,而且下面的土壤也流失严重,墙面都变形了。” “那就往那位置埋炸药,然后嫁祸给反贼?”有人提议道。 “正当如此,但这种脏手的事不能咱们做,而且城内都是水,也不好施展。” 不止陈廉,徐员外同样为在水下引爆炸药的事操心,不过他已经找到了法子。 “我前两日联系了云州府的亲家公,他已帮我找了一个通晓机关炸药之术的修行者,可以研制出一种能在水中引爆的炸药,届时只要在城墙底下埋好,就能炸出一个口子!” 徐员外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 大家的眼神顿时炽热了,纷纷夸赞徐员外手段高明。 “别高兴得太早,人家也开了条件。”徐员外淡淡道。 “什么条件?” “得加钱。” 徐员外戳了戳两根指头,并报了一个数字。 “这么贵,这价钱都可以找人把整个东城墙全给炸一遍了。”大家嫌贵。 “正值灾难,什么东西都贵。”徐员外劝道:“等城东的那些田地被水一淹,这笔钱我们半天就能回本了。” 大家掂量了一下,觉得这笔买卖还是稳赚不赔的,于是当即众筹了几千两银子。 徐员外可不会告诉他们这笔钱里还包含了他的“回扣”,心满意足的收下了银票后,正要跟他们进一步商讨计划,忽然看见陈廉正迎面走来。 虽然徐员外第一时间将银票藏进了袖子里,但还是让陈廉看见了。 “诸位在这摆弄银票作甚?”陈廉问道。 “呃,这不是明日要举行募捐仪式嘛,我们几个正讨论筹款呢。”徐员外搪塞道。 “徐员外真是高风亮节啊,那明日本官就拭目以待诸位的风采了。”陈廉笑道。 “客气客气。” “对了,徐员外,本官想跟你打听一件事,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员外迟疑着同意了。 两人走到僻静处后,陈廉问道:“听说徐员外的亲家公在云州府?” “不错,怎么了?”徐员外有些做贼心虚。 “听说你这亲家公,精通机关之术?”陈廉追问道。 徐员外愣了一下,苦笑道:“陈大人误会了,我这亲家公也是一个商贾,哪懂什么机关术。” 顿了顿,他接着道:“倒是我亲家公的兄弟在机关之术的造诣很高,城东的那座堤坝,便是他的杰作。” 陈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能否帮忙引荐一下,本官有些事想要请教他,有关地下排水系统的事。” “小事一桩。”徐员外说得爽快,但心里却谨慎着:“只是现在洪灾闹得凶,此事可否等灾情缓和一些再说?” “自然可以。”陈廉说得也很爽快,但眼神却冷冽了下来。 今天再次逮着徐员外刷新了一下机缘系统,这厮的祸水东引计划果然又有新进展。 不过他没动声色,当即就拱手告辞了。 “老徐,他找你聊什么呢?”其他人当即围了上来。 “想让我帮忙介绍我亲家公的弟弟。”徐员外把情况讲述了一遍。 “这小子居然惦记起了排水系统,还真是为民殚精竭虑啊。” “他还有闲情想这个,先想想如何摆平眼前的水患吧。” “但也不用想了,这次还是咱们先替他摆平吧。” …… 东城墙内积水严重,墙外也好不到哪去,由于南边河道的水患蔓延,这里的水都漫过了成人的膝盖。 但还好附近有一座堤坝,日夜排泄,才没有危害到更远处的大面积田地。 午夜时分,阴雨连绵,黯淡无光。 黑暗中,一个身披蓑笠的人蹚着积水,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东城墙,来到了东南角位置。 他仰头打量了一下这段破损的城墙,又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水下的情况。 略作思考后,蓑笠人从腰间的鱼篓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 这木盒子用桐木制作,外面刷了桐油,防水效果极好。 更绝的是,木盒子里还装了炸药! 这炸药混合了火灵石等易炸物,一引燃,威力比单纯的火灵石还要凶猛! 蓑笠人检查了一下木盒子,又探头环顾四周,确认这附近没有守卫之后,就蹲下身,开始往城墙底下挖掘。 按理说,徒手这么干,近乎不可能有什么效果。 但这蓑笠人的挖掘动作相当利索,一堆堆泡水的土壤被他刨出来丢到一边,那一双手犹如钢钳,竟没有丝毫损伤! 连续不停地挖了半个多时辰,蓑笠人再伸手摸进水里时,已经察觉到城墙底下被挖空了一块。 觉得条件成熟了,他又取出木盒子,放进水里,准备塞进城墙底下的那个缺口! 就在这时,上头忽然投来一束光芒! 蓑笠人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正探头看着自己! “忙了这么久,想来累坏了,要不要上来吃点夜宵。”常以山冷笑道:“官家牢房的饭菜,管够。” 蓑笠人见状,意识到落进了圈套里,于是连忙就要转身跑路。 结果一扭头,他悚然发现前面的黑夜雨幕中,正有两艘小船缓缓驶来。 两艘小船上伫立着一群黑影! 带头的两个人正是庞靖忠和姜世生! “差事办得挺尽心的嘛,这种情况下还跑出来挖地洞。”姜世生揶揄道。 “看看你这钻地的老鼠,往哪跑!”庞靖忠拔出了佩刀,喝道:“拿下!” “我有炸药!谁敢上前一步!”蓑笠人举起了木盒子,试图恐吓。 话音刚落,一张渔网就从天而降,完全罩住了他! “鱼上钩了!捞起来!”常以山在城头上喊道。 在城墙上一群人的合力下,任凭这蓑笠人在渔网内如何挣扎,都被拉拽得快速悬空! “要么把盒子丢过来,饶你一命!要么你炸死自己!”庞靖忠拿刀指着他。 蓑笠人挣扎无果,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将木盒子通过渔网的网格口丢了出去。 姜世生本想去接过,却被庞靖忠往后一扯。 “活腻了你,万一炸了怎么办?” 庞靖忠训斥道,然后看着浮在水面上的木盒子,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 徐员外在泰安山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 直到他听到城东方向传来了一声炸响,于是连忙披着外衣跑出来,来到半山腰上的亭子观望情况。 通过火光,他隐约看到了城东那边一片混乱,不时传来剧烈的喧闹。 “成了!” 徐员外心头大定。 他确定,肯定是东城墙的那一段被成功炸毁了! 接下来,就坐等着祸水东引,城内的积水被迅速清空了! 后面的情况发展如他预期的那样。 当城东那边闹哄哄到了天亮时,城内的积水果然少了一大半! 百姓们在欢呼雀跃。 豪绅商贾们也在欢呼雀跃。 徐员外喜气洋洋的迎接着这新一天。 一大早,马知府来到浩典阁的空地上,开始准备搭台时,徐员外就找了过来。 “大人,昨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城东那边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徐员外明知故问,看着马知府憔悴的面容,猜想这家伙肯定惶恐忙碌了一晚上。 马知府的神态虽然泛着疲惫,却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是出了一件大事,不过是好事。” “嗯?好事?”徐员外一愣,但转念一想,马知府估计也是希望优先解决城内的洪涝,才不在乎城东的田地是否遭殃。 “是啊,昨夜陈钦使连夜率人在城内一处炸开了一个口子,将积水给排了出去!” 马知府欣喜道:“那地方,就是之前周赤炎的府宅,周赤炎当时在地底下挖了一条地道,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 乱世中 第八十五章 募捐台?断头台! 当徐员外一脸呆滞的时候,马知府仍在喜气洋洋的说道:“周府地底下的那条地道之前因为爆炸而坍塌堵塞,陈钦差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个很特别的炸药,据说可以放置在水中引爆,这才顺利重新炸开了那条地道,从而引导城中的积水一泄而空。” “还、还能这样操作?” 徐员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周府的地道,他之前也听闻过,据说是周赤炎为了让叛军潜入泰安城而修建的,直通城外的某地。 后来周府那一战役里,以陈廉为首的几个卫兵发现地道并炸毁,及时破解了周赤炎的阴谋。 但万万没想到,这条地道在这个时候居然又派上了用途,一举解除了洪涝水患!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徐员外心惊肉跳的。 一个可以在水下引爆的炸药? 这不就是他让人准备的工具嘛! 专门用来炸毁东城墙的。 现在陈廉忽然获得了这种水下炸药,难不成…… 刹那间,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冒出了心头! 徐员外怀着忐忑,试探问道:“所以,我夜里听到的炸响,就是来自周府?” “不错。” “那……还有别处被炸了吗?”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呵呵,就是随口问问。” 徐员外强颜欢笑,心里面早已是一团乱麻了! 他几乎可以认定,他找的那个“爆破手”,大概率已经被陈廉发现并拿下了! 而那个水下炸药就因此落到了陈廉的手里,用来炸通了周府下面的那条地道! 现在陈廉炸完了地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来炸自己了呢?! 就当徐员外惶恐不安的时候,马知府催促道:“徐员外,你也别杵在这了,赶紧入席吧,这次的募捐仪式上,你可得好好做一回表率带头的。” “呃,好,一定。” …… 与此同时。 周府内。 一群人聚集在后院的屋檐上,看着四面八方涌进来的水流不断汇入一个地坑里,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二哥,还得是你脑子灵通,居然想到了这个地道的新用处。”姜世生嬉笑道。 陈廉轻笑道:“这也要多亏你们从那小贼的手里拿到了一个可以在水里引爆的炸药,只能说天佑泰安城。”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系统庇佑。 昨天他再次去“搭讪”徐员外时,再次打卡刷新了系统。 【禄】机缘显示,徐员外已经联络了人,要在午夜时往东南角的城墙埋藏水下炸药。 陈廉干脆将计就计,让常以山和庞靖忠等人内外联手,把“爆破手”给生擒了。 捡到的水下炸药,正好用来重新炸开周府地底下的暗道。 “话说,这地道到底是通往哪的?”庞靖忠好奇道。 “应该是石场山体里的那个石窟吧。”陈廉推测道。 “那石窟不是也已经被你炸毁了嘛,这些水流到那,能排得出去吗?”庞靖忠迟疑道。 “谁知道呢,反正眼下能纾解洪涝就行了。”陈廉耸耸肩。 他也不知道石窟被炸之后是什么场景,但如果条件合适,或许可以拿这个地道当基础,打造出一套地下排水系统。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留人在这盯着吧,咱们该去泰安山参加募捐仪式了。”陈廉道。 赵白、凌云霄和闻人瑕在后半夜曾来过这观摩,确认泄洪计划奏效后,也长松了一口气,于是刚刚就先回浩典阁主持募捐仪式了。 “到时候现场把那些豪绅奸商来个一锅端?”姜世生提议道。 “那就得先看看他们现场的表现了。”陈廉玩味一笑。 当一行人来到浩典阁的空地上,现场已经被布置妥当了。 其实也没什么要布置的,就是搭了个台,摆了十几张凳子椅子,更多的百姓只能凑在外围观摩,顺便去粥棚领稀饭。 赵白等主政官员都坐在了最前排。 那些豪绅商贾们则坐在了后头。 此刻,徐员外等人已是如坐针毡。 昨天后半夜的炸药排洪事件,他们已派人仔细打听过了。 面对快速降低的城中水位,他们非但没有欢欣鼓舞,反倒是提心吊胆。 他们很怕,这场募捐仪式,会成为他们的受审现场! 惴惴不安时,马知府已经站上了台,做了一番致辞感言。 “虽然这些日子战乱天灾不断,但好在天佑我泰安城,在赵巡抚的英明指挥下,以及许多军士官员的奋斗下,令泰安城百姓们看到了恢复生机的希望。” “并且本官在此郑重宣布一个好消息,就在夜里的时候,钦差副使陈廉陈大人寻到了一个纾解洪涝的法子,并成功实施,如今大家尽可以俯瞰城内,水位正不断下降!” “这进一步证明了人定胜天的道理,而眼下,在商会以及若干士绅的倡议下,在此举行募捐仪式,所筹善款将用以赈灾济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必能很快的重建家园!” 马知府洋洋洒洒一席话,立刻博得了满堂的喝彩。 随即,马知府还想邀请赵白上台说几句,赵白却摆摆手,道:“本官身无寸功,不好喧宾夺主,就把这个募捐仪式留给才德兼备之人吧。” 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财德兼备”。 马知府心领神会,当即指挥人搬上来一个募捐箱子,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那下官就打个头,把当知府这两年来的俸禄全数捐出,下官本就是食朝廷俸禄和百姓税银,如今正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从这点上来说,马知府的确很会做人做官。 他知道这一波乱局之后,自己仍有可能会被当做替罪羊处理。 现在博一个好名声,等那位泰王殿下到来后,兴许还能有些转机。 马知府下去后,赵白跟着上去,将这些年办邸报的收入全部捐出。 其他官员军官及时跟上。 最后,轮到了豪绅阶级。 徐员外作为商会会长,当仁不让的得第一个上去搞爱心接力。 原本他已经算好了,除了将一些受潮的粮食捐出来,再给个一千两银子意思意思。 不过当他走到募捐箱子前时,悚然发现不知何时,浩典阁门外也聚集了大批群众。 这一下,徐员外更是不好下台了。 不过,当他看见杵在人堆里的陈廉时,猛然一个哆嗦,觉得自己怕是还得上断头台了! ------------ 乱世中 第八十六章 请您这次违背原则行么 徐员外犹如见到修罗恶鬼一般,一脸惊悚,手脚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两下。 但陈廉与他隔空对视了半晌,却只是面带微笑,没有要上台砍他的意思。 见状,徐员外不由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但神经依旧紧绷着。 “徐员外,可是身体不舒服?”马知府在台下询问道。 “没事,还、还好。”徐员外支支吾吾。 赵白轻笑道:“想必徐员外是最近操劳过度了,为了这泰安城的安危,他可不比我们轻松多少。” “是啊,徐员外一向高风亮节、宅心仁厚。” 陈廉从人群里走出来,施施然的走过来,先向赵白拱手作揖。 “都安妥了?”赵白问道。 陈廉点点头:“排洪很顺利。” “那就成,这次再记你一大功。”赵白颔首道。 随即,他和陈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台上的徐员外。 迎上两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徐员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心虚之下,他几经权衡,将藏在怀里的银票一股脑的全掏了出来。 “我、我捐一万两,还有一万石的粮食。”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都知道徐员外有钱有粮,但没想到徐员外会这么慷慨大方! 惟独陈廉谈笑自若:“我就说了,徐员外相当高风亮节的。” 徐员外讪讪一笑,将银票投向箱口,但银票似乎被莫名的力量黏在了手上,费了他一番心力才成功脱手。 然后,他忍着痛彻心扉的感悟,在喝彩声中走了下台。 而他的那些豪绅伙伴们面面相觑,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他们都知道,徐员外是被陈廉抓到了小辫子,不得不大割肉出血,换取平安下台。 而同样的,他们这些人也不得不面临花钱消灾的局面。 再说徐员外都捐了那么多,他们也得以这个标准跟进。 于是,接下来的豪绅商贾们,上台后都纷纷慷慨解囊。 捐赠的银子全都是以万为单位。 马知府看到这么惊人的捐赠数额,眼神都冒光了。 如果不是他太了解徐员外这些人的秉性,他都该以为泰安城的民风太淳朴了。 这些豪绅商贾们,怎么就一改往日的丑恶嘴脸,争相成了绝世大善人呢! 马知府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员外。 陈廉则已经凑到了徐员外的身旁,低声道:“徐员外,感谢你配合我的计划,按照事先约定的,你和其他士绅的钱,回头本官都会如数奉还的。” 说着,他一巴掌按在了徐员外的肩膀上。 徐员外直接吓得魂魄跑了一半,慌忙道:“不必了,这都是我与大家的心意,哪有送出去又拿回来的道理。” “这不好吧,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践的。” “陈大人,那就恳请您这次违背原则行么?” 徐员外都快吓哭出来了。 再舍不得这么多钱,那也得确保有命花啊! 这些钱他若是敢拿回来,那陈廉给他的,搞不好就是冥纸了! “看在徐员外这么的豪情仗义,也是看在灾民们急需援助的份上,那本官也只能勉强违背一次原则了。” 陈廉又拍了拍徐员外的肩膀,凝声道:“但本官不希望还有这样的情况再发生。” “不会!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徐员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陈廉撒开了手,走到赵白的身旁坐了下来。 凌云霄在赵白的另一侧,虽然一直看着台上,但陈廉一言一行都留意着。 其实,他知道陈廉已经破了徐员外等人的诡计,并以此“敲诈勒索”。 对他而言,只要洪涝能解决,那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看到又是陈廉以神来之笔化解了困境,他内心的沮丧挫败感也愈发强烈。 在见到陈廉之前,他一向以智勇双全著称,自诩为天之骄子。 然而,在跟陈廉的一次次斗法中,他却是失败失败再失败。 虽然这次没有明着交锋,却深刻反衬出了他的无能和卑劣! 当然,他依旧不承认陈廉比他强,纯粹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纵然被你解决了水患又能如何?泰安城受了大灾,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这些士绅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就不信你还能再扭转乾坤!” 就在凌云霄生闷气的时候,庞靖忠和姜世生也躲在一旁看热闹。 “大哥,二哥为何不直接揭发这伙人的阴谋,然后抄家充公,岂不是更容易。”姜世生好奇道。 “没那么简单的,抓到的那个人只说是云州府有人雇佣他来炸城墙,恐怕想顺藤摸瓜揪出这些士绅没这么简单。” 庞靖忠解释道:“而且接下来要赈灾、重建秩序,方方面面也少不了这些士绅的力量,若是现在把人杀了,传扬出去,还可能被人说是找理由强行逼捐。” “原来如此,还是二哥想得周到。”姜世生点头道:“但就这么饶过这些奸商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放心吧,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庞靖忠笑了笑。 只要熬到了秋收之后,那泰安城便能真正做到和泰安宁了。 就在现场其乐融融之际,忽然有卫兵急匆匆的跑到了前排。 “大人,有骑士抵达,说朝廷大军已经进入东海行省了。”那卫兵凑到赵白的耳边汇报道。 赵白没动声色,只是拍了一下陈廉,递了个眼神,就先起身离开了现场。 走到浩典阁的门口,赵白又让陈廉带上庞靖忠和姜世生。 一行人往山下而去。 走到石阶上的时候,赵白这才告知了朝廷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 “不告知其他人吗?”陈廉知道孙英姿就在军队中。 “你难道希望大家都见到这位泰王殿下吗?”赵白反问道。 陈廉一阵苦笑。 “现在泰安城太乱了,我不太希望她现在过来,而且她过来也没什么事可做。”赵白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说道。 “那您希望将她和朝廷大军安置到哪?” “你觉得她现在去哪,对大家最有利?” 赵白又出了一道题。 陈廉想了想,道:“云州府!” 接下来,泰安府要面临重建大业。 这个过程里,需要周边地区的支援。 尤其是行省治所云州府! 没有那边调集资源过来支持,再多的钱财都只能干看着。 因此,只有请孙英姿率着大军去云州府坐镇,方能确保这场灾后重建大业。 “而且,相比泰安府的灾情,我觉得云州府的人祸也刻不容缓。”陈廉寒声道。 ------------ 乱世中 第八十七章 再相逢 在敌营里发现的那个粮袋,还有刚抓获的那个“爆破手”都来自云州府,这无疑显示云州府暗藏着一个黑色势力,正在暗中左右泰安府的局势。 原本是腾不出手。 而现在泰安府的灾情得到了纾解。 朝廷大军也正好抵达了,是时候去查访一下了。 “我还得在泰安府坐镇,所以只能委派你跑一趟去接应她了。” 赵白沉吟道:“我要提醒你的是,云州府的情况比较复杂,那些官僚和豪绅的势力根深蒂固、铁板一块,朝廷的政令在那边都未必好使。” 陈廉皱眉道:“难不成那伙人组建了一个独立小王国?” “你这个比喻倒也妥帖。”赵白轻轻一笑:“谁让朝廷对边疆的控制力愈发孱弱了呢,泰安府都尚且如此了,云州府作为行省治所,那些达官贵人的既得利益只会更重。” “圣上派我巡抚东海行省,除了督战,也授意我查访云州府的政治情况,其实近些年朝廷的许多政令在云州府都无法顺利实施,称得上是听宣不听调。” “朝廷自然很想整饬一下,奈何东海行省既是经济大省又是边疆重地,若是大动干戈,就怕引发动荡,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所以现阶段还是先摸清楚情况。” 陈廉心头了然。 这是王朝末期的普遍情况。 相当于军阀或藩镇的割据局面。 尤其是边疆的那些地区,从官僚到豪绅,往往更多考虑的是自身的利益。 其实,东海行省原本不是边疆地区的。 奈何东北地区沦陷后,东海行省也成了抗战前线。 只是,地方上的官军士绅一边在抗战,一边也在偷家。 之前泰安城遭受叛军的围攻时,周围地区只来了凌云霄一路援军,就已经显露出这里面的黑幕! 尤其是云州府,作为行省治所,居然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 当时陈廉等人就感知到,云州府的那些权贵集团,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一旦叛军攻陷了泰安城,这伙人绝逼第一时间举旗倒戈! 甚至,或许这伙人早已经悄咪咪的蓄谋着叛离朝廷了。 否则从昊水上源源不断运输给叛军的粮食又是从哪来的。 想到这,陈廉正想跟赵白讲述那粮袋封口上发现的线索,赵白率先说道:“等你到了云州府后,你可以去找一个人,那人与我有些故交。” 陈廉试探道:“就是当年协助泰安府筑造堤坝的那位先生?” “不错,此人擅长机关之术,且为人磊落正派,有些事你可以跟他打听。”赵白说道:“对了,那人还经营着粮铺米行,你也可以找他采买一些粮食,运回泰安府赈灾。” “可以,但我听说,那位先生是徐员外亲家公的弟弟?”陈廉略有些迟疑。 “徐员外的亲家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此人与他的哥哥截然不同,你尽可以放心。”赵白笑道:“他叫盛明舟,云州府第一米行,禾云记的掌柜。” “盛明舟……禾云记……嗯!” 陈廉怔了怔。 那个粮袋封口没被涂抹干净的最后一个字,也是“记”! 不会这么巧吧。 …… 京都援军约三万人,此刻正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官道上。 居中的马车里,孙英姿的心情随着颠簸的道路正波澜起伏着。 有道是近乡情怯。 虽然她才离开了泰安城半个多月,但这些日子的经历竟如梦似幻,有惊险,有忐忑,也有凝重。 当她由庞靖忠和姜世生护送抵达京都后,就携着长命锁准备去找皇帝认祖归宗。 没想到半路上赵白出现,把她带去见了曾经的太子太师闫文清。 两人似乎早已预知到了她的打算,没有询问经过,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当真要走上这条荆棘路? 孙英姿不假思索地点头。 她不奢求荣华富贵,只想为枉死的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她的父亲,曾经的大秦太子,原本誉满天下,却在英年暴毙。 民间有传闻,这位太子是因为某些事惹恼了皇帝,被赐死的! 因此,太子一死,以闫文清、赵白为首的太子党便遭到了清洗。 就连太子的遗孤都不知所踪。 而作为遗孤的孙英姿,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便立志要替父亲翻案! 原本她苦于没有机会。 但在陈廉将长命锁交给她,并提出了一个惊天计策后,她看到了曙光。 唯一的麻烦就是她的女儿身份。 但好在有【百态相】,她可以化作男儿身,堂而皇之的以皇孙身份重返皇家。 只是这计划过于惊险,她也没十足的把握能蒙混过关。 还好,闫文清和赵白看到了她的决心后,就协助她打点好了一系列关卡,最终在皇城御龙台见到了她的皇爷爷。 想起那日的面圣,孙英姿至今捏了把汗。 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让她做了滴血认亲,核实了身份后,就颁下诏书,敕封她继承了父亲生前的泰王封号,并打发她去泰安府,和赵白一块主持平叛事宜。 趁着这个机会,孙英姿便提出想再要一个助手,就是陈廉! 皇帝依旧很干脆地同意了,甚至都没询问陈廉的情况。 但在封完陈廉的官职后,皇帝莫名说了一句:“人和钱粮都可以给你,但如果泰安府不能重归泰和安宁,那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到时候莫怪皇爷爷无情。” 那一刻,孙英姿看着貌似老迈昏聩的帝王,心头森寒。 这一路上,孙英姿也琢磨明白了。 皇帝对她根本没有什么亲情。 之所以认下她,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赵白曾告诉她,现在大秦内忧外患严重,朝堂和皇室都催促皇帝册立新的储君,其中有几个皇子的呼声很高。 然而老皇帝恋权如命又猜忌多疑,迟迟不愿再册立新太子,这时候孙英姿的出现,恰好成了他的挡箭牌。 皇帝封孙英姿为泰王,就是要告诉大家:朕觉得太子的遗孤也是不错的储君人选,那些催我册立储君的人先消停一点吧。 赵白这么一解析,更让孙英姿通体冰凉。 果然是皇家无亲情! 但也幸好皇帝对孙英姿没啥感情,没有进一步地验明正身。 揣着沉甸甸的思绪,这时外面传来了汇报声:“殿下,有三人自称从泰安府而来,前来迎接。” “让他们过来。” 孙英姿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了帷幔。 在骑兵的通传下,不多时,三人驾马而来。 正是陈廉、庞靖忠和姜世生! “拜见泰王殿下!” 几人在距离马车十米开外就勒住缰绳,然后徒步来到了马车前下跪行礼。 “诸位免礼。”孙英姿的目光却只落在了陈廉的身上。 看到陈廉安然无恙的模样,孙英姿不禁会心一笑。 “殿下,微臣有一些急事需要与您商议。”陈廉道。 “可以。”孙英姿会意,屏退了车夫和周围的军卒,给他们留出了十米直径的说话区域。 “殿下,叛军已被击退了。”陈廉率先告知了喜报。 孙英姿不由喜上眉梢:“你们几个这么厉害?我原以为到了泰安城马上要上阵厮杀呢!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具体详情,微臣已经撰写清楚了,请过目。”陈廉奉上了笔录文书。 孙英姿接过文书,快速浏览。 看到这些天惊险卓绝的战事经过,孙英姿只觉得热血澎湃、荡气回肠,最后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 当她再抬起脸,那一双眼神依旧锁定了陈廉,眸光流转、熠熠生彩。 她知道陈廉智勇双全,但没想到陈廉能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 “陈廉,我一定会向圣上为你好好地表功!”孙英姿振声道。 “谢殿下厚爱。”陈廉微微一笑:“最关键的还是咱们彼此互相成就。” “不错。”孙英姿感慨一笑,收起文书又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叛军都被打跑了,那我这一趟也跑了个空。” “事情还没了结呢,泰安城经此天灾人祸,情况依旧十分严峻,必须得抓紧赈灾安民。”陈廉叹道。 “那我要不领大军进驻泰安城帮忙赈灾?” “这么多人此时进驻泰安城只会成为负担,况且现在不缺人手了,缺的是物资。” 陈廉提议道:“我与赵先生商量过后,希望殿下能先进驻云州府,帮我们调配物资。” “可以是可以,但云州我也人生地不熟,就怕办不好事情。”孙英姿迟疑道。 “我随你一块去。”陈廉请缨道。 “有你在,那我就没什么顾虑了。”孙英姿展颜道:“走吧,陈兄,这次轮到我们携手作战了。” 作战就别再有了。 携手倒是可以有。 更深入的也可以。 ------------ 乱世中 第八十八章 一个让人皱眉头的人才 云州府作为东海行省的省府,位于泰安府的西边,大军走官道行进,耗费了两个白天后顺利抵达府治云州城。 临近这座规模超过泰安城几倍的宏大城池时,早已有一队官员们在城外迎接了。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特来迎接亲王殿下!” 有一个官员作为代表,先一步驾马来到了马车前,跪地行礼,并告知了迎接队伍的主要人员情况。 亲王莅临,分管行政司法和军事的三大官员专程迎接是常规礼仪。 按理说,孙英姿也该出面打个照面,寒暄几句。 不过孙英姿却没有掀开帷幔,回应道:“跟几位大人说一声,本王长途跋涉感染了风寒,暂时不便相会。” 闻言,那官员怔了怔,试探道:“那殿下您要不先入城歇息,下官立刻安排医官为您诊治。” “不必了,一点小毛病,睡一觉就行了。” 孙英姿隔着帷幔说道:“几万大军也不宜入城叨扰,索性本王就与将士们先在此安营扎寨,等身体好转一些了,再接见几位大人。” “这……” “就这么办吧,本王乏了。” “遵王谕!” “等等,你叫什么?” “下官韩德耀,东海行省布政使。” “韩大人,劳烦你在城门口等一等,本王待会要派人进城采买些东西。” 韩德耀满口应允,随即揣着满腹的疑惑返回了城门口,向其他三司官员转述了这位泰王殿下的回复。 然后,城门口传出了饱含惊讶的议论声,过了一会,迎接队伍就陆续散了。 进城门的时候,不时有人回头望着大军中的那辆马车。 至今,他们都不知道这凭空冒出来的泰王是什么来路,只听说是一位皇孙,最近刚被敕封为亲王,除此之外,更具体的信息就无从知晓了。 甚至连这位皇孙的父亲是谁都没搞明白。 不过“泰王”的封号,倒是让他们联想到了曾经的大秦太子…… 原本他们还想趁着接待时一探究竟,结果人家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搞得神神秘秘。 另一边,孙英姿终于掀开了帷幔,先跟着左侧的陈廉三兄弟对了一下眼神,接着扭头向右侧,跟一个将领说道:“贺将军,接下来劳烦你指挥安营驻扎了。” “末将领命。”贺将军拱手作揖。 他全名叫贺庆风,御龙台巡天司的千户,此次被皇帝临时授予参将职位,领征东将军的头衔,协助孙英姿统率大军赶来东海行省平叛。 别小瞧了这个千户的含金量。 巡天司的巡天卫是皇帝的御用亲兵卫队,最嫡系的武装力量,平时哪里有战事需要朝廷派兵的,基本都是从巡天卫里抽调千户统兵作战。 陈廉这两日也跟贺庆风接触了一下。 毕竟陈廉也被皇帝调入了巡天司,授予巡天卫的试百户一职,等于贺庆风就是他的上司。 但贺庆风实在太沉默寡言了,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就说眼下,孙英姿要求全军驻扎在城外,贺庆风都没有询问半个字,只管服从执行。 当然,陈廉和孙英姿都确定,贺庆风会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皇帝。 于是,陈廉趁机说道:“贺将军,殿下这么安排,是下官的建议。” “嗯?”贺庆风皱眉看了眼陈廉。 “实不相瞒,下官之前潜入叛军大本营,发现了一些蹊跷,怀疑云州府有人暗中为叛军供应物资粮食。”陈廉如实说道。 贺庆风的眉头拧得更深,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你担心贸然进城会打草惊蛇?” “大人明鉴。”陈廉笑道:“能为叛军供应这么庞大的物资,在云州府内必然是排名前茅的权贵人物,若是要追查起来,可能会相当棘手,阻力也会很大。” “所以,你想让殿下与大军驻扎在城外,吸引这些叛徒的注意力,方便你潜进去暗访。”贺庆风的眉头渐渐松弛了开来。 看得出来,他觉得陈廉的计策不错。 “大人目光如炬,说实话,下官一见到您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现在几句话,大人就领悟了下官的想法,以后在巡天司与大人共事,定然会事半功倍。”陈廉不忘拍了个马屁。 结果贺庆风的眉头又皱了一下,硬邦邦地道:“你在巡天司的具体职责还没敲定,未必是跟着我,不用急着献殷勤。” “不是献殷勤,而是一份对未来的憧憬。”陈廉正色道:“谁不希望身边多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僚呢。” 贺庆风一挑眉头,不置可否。 随即陈廉三人就先策马前往城门。 看着三人的背影,孙英姿问贺庆风:“贺将军,战事文书你也看过了,你觉得陈廉如何?” 贺庆风想了想,回道:“是个人才,有资格进巡天司,但末将不希望他会分到我的麾下。” “为何?” “因为,末将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皱眉头。” “……” … 陈廉三人抵达城门的时候,布政使韩德耀依旧在城门口守候着。 “几位上差,殿下有何要求尽管跟本官提。”韩德耀陪笑道。 为方便暗访,陈廉三人穿的是普通的军士戎装,韩德耀只当他们是泰王殿下的卫兵。 “领我们去买些粮食吧,辎重不够了。”陈廉说道。 “何须买,想要什么你们直接拿便是了。”韩德耀爽快道。 “嗯?你们官仓还有余粮?”陈廉一挑眉头。 韩德耀一窒,讪笑道:“官仓的粮食都拿来赈灾了,但是民仓还有富裕。” “你什么意思?韩大人,我大秦军队纪律严明,向来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陈廉义正词严地说道。 韩德耀辩解道:“本官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您几位要买什么东西,都记在我们官府的账上吧,这本来就是接待规矩。” 陈廉不再多言,打了个稽首,让韩德耀在前领路。 人流如织,一路繁华,夏日的光辉下,一副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就是云州城,大秦东方疆域最大的城池。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了云州城最大的集市商街,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陈廉环顾了一圈,问韩德耀:“你们这最大的米行是哪家?” “最大的米行叫禾云记,喏,就前面那个最大的铺子。”韩德耀抬手一指前面。 那家铺子,足有十个店面组成,上方的牌匾镌刻着“禾云记”三个大字。 陈廉看着那米铺子,眼中浮现出一抹冷芒。 禾云记的生意很好,人流进出不息。 陈廉几人进来的时候,里面的管事一看到韩德耀,立刻屁颠颠地迎上来,陪笑道:“韩大人,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自然是这阵飓风吹来的。”韩德耀打趣道。 “您可真会说笑,飓风再大,有您这尊大佛镇着云州城,那照样是风调雨顺。”管事也很会说话。 “行了,这节骨眼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话说这飓风一来,你这的生意也更好了。” “确实是,现在附近很多地方都闹水患,虽然咱们云州城没受太大影响,但百姓们也担心后面会闹粮荒,于是忙着屯粮呢。” “那你们现在粮食估计也紧张,现在问你们买,能供应得起吗?” “您金口一开,要多少,我们都保准如数送到您那儿。” 韩德耀闻言,就看向了陈廉,试探道:“这位军爷,您看要买多少合适?” “随便来个五万石吧。”陈廉笑道。 “五万是吧……呃!”韩德耀愣住了。 一般来说,三万大军一天耗费的粮食约莫五百石。 陈廉一张口就要五万石,是准备让京都大军在这过年嘛! 那管事也面露惊诧:“这位军爷,五万石粮食,这要求怕是难办啊。” 陈廉轻笑道:“你们这么大的米行,不应该连五万石的存粮都拿不出来吧。” “这个嘛……”那管事面露踟蹰,并看了眼韩德耀。 韩德耀纳闷道:“敢问一句,殿下要这么多粮食作甚?” “怎么,殿下的指示,还需要向你交代?”陈廉沉下了脸色。 “本官万万不敢。”韩德耀赶忙打住,只是仍然显得欲言又止。 如果那位泰王殿下真要五万石的粮食,禾云记也给得出来,但这笔钱,他可承担不起啊。 哪怕禾云记给他面子打折扣也顶不住。 陈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道:“我之前就说过了,买粮的钱,我们会自己承担的。”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韩德耀讪讪一笑,然后扭头瞅着那管事:“钱管事,要不你给安排一下?” 钱管事苦笑道:“这事小的做不了主,得先向老爷他们请示,要不您几位先后堂坐一会?” “可以。”陈廉同意了,顺口问道:“这禾云记的管事人是谁?” 韩德耀回道:“云州府有名的士绅大户,盛家的二老爷,盛明舟。” ------------ 乱世中 第八十九章 禾云记,禾香茶 铺子后面的堂屋,座位呈现沿中轴线对称的分布,上面两个背墙的叫主位,下面两侧的叫客位。 其中又以左侧靠上的客位最为尊贵。 韩德耀一直以为陈廉三人只是普通的军士,就理所当然的占了这个座位。 上茶的时候,韩德耀想了想,试探道:“敢问一句,这位泰王殿下,本官还是头一次听闻,不知是圣上的哪位皇子?” “韩大人,皇家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陈廉一副三缄其口的态度。 韩德耀讪讪一笑,道:“本官只是担心招待不周,想多打听一些有关殿下的喜好。” “殿下的喜好,如今只有一件,那便是让东海行省重归祥宁。”陈廉在高冷中展露一丝笑容:“我这一路过来,云州城倒是井然有序,想必韩大人费了不少心力吧。” “分内之事,何须挂齿。”韩德耀轻笑道:“但主要还是行省三司的大人们,以及士绅们协力治理的成果。” “但是我听闻,朝廷近些年一些政令,在云州府实施的效果都不太理想,比如收税。”陈廉话锋一转。 按理说,云州城这么富裕,税收应该很可观。 但事实上,近些年云州府的税收却很不理想。 据赵白说,云州府的官员们每年都以各种天灾人祸为理由,请求朝廷减免赋税。 如果只是减免普通百姓的赋税倒是合情合理。 问题是每次免税的主要群体,却是云州府的豪绅阶层! 豪绅本来就是纳税大户,这要是减免了,可想而知对朝廷的财政影响有多大。 因此早有传闻,云州府的官僚和豪绅早已勾结起来,一起消极对待朝廷的征税。 闻言,韩德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笑吟吟道:“本官自然也希望给朝廷多进献一些税银,但阁下也应该知道,近些年东海行省的战事不断,又遇各种灾荒,百姓们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啊。” “普通百姓的日子当然不好过,士绅商贾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讨生活的,焉有独善其身者?” 韩德耀答得滴水不漏。 陈廉早料到是这种搪塞,轻笑道:“那等会见到那位盛家二爷,我还得好好问问。” “问什么?” “代殿下问问这些士绅商贾的难处,好对症下药。” “呵呵,殿下真是体恤民情啊。”韩德耀干笑道,眼里尽是轻蔑之色。 这云州城的官商群体早已铁板一块,连朝廷都奈何不了,一个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亲王,也想把手伸进来搅和? 一盏茶过后,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 随即,就看见钱管事跟着一个身着素蓝色直身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韩知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中年男子走到韩德耀的面前,郑重地作揖行礼。 等韩德耀寒暄了两句,中年男子还邀请韩德耀一起坐主位,却被韩德耀推辞了:“今天本官就是一个陪坐,就不喧宾夺主了,你们聊。” 说着,韩德耀简单介绍了一下陈廉三人,又抬手示意中年男子:“这位是禾云记的二当家,盛家二老爷盛明舟。” “几位军爷有礼了。”盛明舟再次作揖,谦卑的态度分毫不减。 当他看了眼几位喝的茶,忽然面容一沉,扭头呵斥钱管事:“不懂规矩,怎能用这种茶叶招待几位上宾呢!” 庞靖忠和姜世生都有些纳闷。 钱管事招待他们落座后,亲自上的茶,他们也喝过了,芳香甘甜,应是上品。 可怎么盛明舟还嫌钱管事招待不周? “去,将刚采摘禾香茶弄一些过来招待几位上宾。”盛明舟颔首道。 闻言,不仅钱管事愣住了,连韩德耀也面色一变,迟疑道:“明舟兄,不至于这般款待的。” 说着,他顾忌的瞥了眼陈廉三人。 “无妨,又不是售卖,只拿出来招待客人而已。”盛明舟笑道:“除非韩大人要因这茶叶而治我的罪?” 陈廉心里暗犯嘀咕,一个茶叶,怎么还闹得上纲上线的? 这时,姜世生凑到他耳边低语说了四个字:“皇家御茶。” 陈廉顿时了然。 看样子,这云州出产的禾香茶是皇家贡品御茶。 而皇家贡品,按照大秦律是禁止在民间流通的。 但王朝如今腐朽,许多律法都没那么严苛了。 像御茶,在完成皇家任务后,剩余的也可以让“特殊的百姓们”尝一尝,只是明面上仍然不允许交易。 因此盛明舟要拿禾香茶款待他们,倒也不至于因此获罪。 当钱管事去取茶的间隙,盛明舟坐到了主位,笑道:“今年风调雨顺,因此茶园里的禾香茶也迎来了大丰收,满足皇家的定额要求后仍有富余,正好拿来招待韩大人您们。” “哎呀,那本官来得正是时候了,能尝到这口福。”韩德耀咂了咂嘴,似乎很馋禾香茶的滋味。 “即便韩大人不来,这头茶也少不了您那份,毕竟我们禾云记经常承蒙您的照拂。”盛明舟的态度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照拂不敢当,禾云记能有今日的辉煌,全赖明舟兄的打理。”韩德耀笑道,眼神依旧滴溜溜的瞥向陈廉三人。 虽说现在对御茶的管理没那么严格,云州城里的高官们也早就可以随意享用了。 但如果让上面知道,自己这些本地官员比皇帝更早喝到御茶,难免要授人把柄。 为避免陈廉回去跟那个泰王乱说话,他就找补说道:“至于禾香茶,今日本官就先替圣上把把关,若是可以,本官这就给城外的那位泰王殿下送过去。” 盛明舟一挑眉头:“泰王殿下……对了,我听闻有位亲王殿下率京都大军驰援东海行省,如今正在城外。” “不错,但殿下因故没有进城,随大军驻扎在城外了。”韩德耀抬头示意陈廉三人:“这三位就是殿下派来采购物资的。” “原来如此。”盛明舟恍然道:“那不如由三位将禾香茶捎带一些进献给殿下,如果殿下觉得满意,行程又刚好对得上,索性这一批贡茶就交由殿下亲自送到圣上那儿。” ------------ 乱世中 第九十章 查案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一刻,陈廉心头雪亮。 有人是投石问路、抛砖引玉,而这位禾云记的二当家,则是用茶试探自己的来意! 想必,盛明舟已经知道自己过来索要巨额粮食的事,也猜到是供应给城外大军的。 只是和韩德耀一样,他也不明白供应三万军卒,为何要五万石的粮食。 问是不好直接问的。 于是盛明舟来了个迂回战术。 利用运送贡茶去京都的由头,试探孙英姿会率大军在这里逗留多久! 如果孙英姿回复说正好可以带上贡茶班师回朝,那就变相的说明大军在这里呆不久。 反之,如果孙英姿说行程不方便,那就说明朝廷大军会在这驻留挺久的时间。 当然,采购的粮食多与少,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大军驻留的时间长短! 这才是本地的官员豪绅们最在意的! 是个妙人! 陈廉略微沉吟,回道:“由我们捎给殿下尝一尝倒是没问题,至于你们运送贡茶的时间,与殿下率军返回京都的日子是否对得上,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全看殿下的安排。” 盛明舟轻轻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几位军爷替小民向殿下问个安。” 韩德耀干咳了一声,道:“明舟兄,刚刚钱管事应该已经跟你说了殿下那边的要求了吧?” “说了。”盛明舟抿了抿嘴,道:“说实话,五万石的粮食,如果放在秋收之后,那我们禾云记还拿得出来,但现在嘛……” 说着,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默思盘算:“如果殿下现在就要足额的五万石粮食,那我们盛家可以尝试联络云州府以及周围府州的友商,尽力筹集。” 韩德耀的眼珠子一转,道:“这个情况下,筹措得到吗?到处都在屯粮抢粮呢。” “是很难,但王师是来平乱安民的,我们盛家承蒙浩荡皇恩,此时理当竭尽全力。”盛明舟说得大义凛然。 “盛二爷真是义薄云天啊。”陈廉赞了一句,又问道:“那大概多久可以交付?” 盛明舟则反问道:“敢问一句,殿下对米的种类要求是?” “普通糙米即可。” “那大概要七日。” “七日啊,有点久。” 陈廉沉吟道:“目前城中能立即拿出来的粮食大概有多少?” “差不多五千石左右。”盛明舟道:“都是小麦水稻的米粮,可不是那些廉价低劣的稗米、腐米,更不会有掺沙石。” 韩德耀附和道:“禾云记的粮食品质向来有保障,诸位可以放心。” 接着双方又洽谈了一下价格,盛明舟直接提出以成本价交易。 陈廉拍板道:“那就先将这五千石糙米运往军营吧,对了,这些粮食在哪?” “都存在河道码头那的粮仓里。” “没有存在城内的仓库里吗?” “我们禾云记的粮食向来是存在独立的仓库里。”盛明舟苦笑道。 韩德耀帮忙解释道:“正因为禾云记的粮食品质有保障,为避免别的粮商调包,所以会谨慎一些。” 陈廉恍然点头:“既然在城外的码头,那怕是不方便过去看了,这里可有现存的糙米粮食。” “有。” 盛明舟刚说完,恰好钱管事也捧着一盒子茶叶进来了。 “老钱,去库房拿一袋糙米过来。”盛明舟接过了盒子。 趁着钱管事去搬粮食的间隙,盛明舟搬出来一套新茶具,亲自给几人泡上了禾香茶。 茶叶刚被热水冲泡开,一股清新的芳香就弥漫了满屋,沁人心脾。 “的确是好茶。”陈廉摩挲着滚烫的瓷杯,没有急着去尝。 “要不这一盒茶叶先给三位军爷?”盛明舟提议道:“正好带回去给殿下尝尝。” 陈廉笑道:“那我就替殿下笑纳了。” 接过盒子,陈廉又道:“据说盛二爷也素有贤名,像泰安府的那座堤坝,就是盛二爷的贡献。” 盛明舟微微诧异:“几位军爷在京都也听说了这事?” “我这两位弟兄都是来自泰安府的。”陈廉解释道。 “原来如此。”盛明舟轻笑道:“当年我应了泰安府的赵白先生邀请,前往协助筑造堤坝,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那堤坝造得不错,现在泰安城内外洪涝,惟独堤坝所在的城东那片田地还安然无恙。”陈廉笑道:“盛二爷营商了得,没想到还精通机关之术。” “业余爱好罢了。”盛明舟谦虚道。 “盛二爷的这个业余爱好可了不得。”韩德耀打岔道:“大秦的机关术方面,盛二爷可谓佼佼者,这墨门在云州府的组织,唯盛二爷马首是瞻。” 墨门,一个修行流派,以机关偃甲的工艺技术而著称,有点类似于陈廉前世印象里的那个墨家。 “失敬了。”陈廉也拱手致意:“那要不然我回头向殿下举荐一下盛二爷,请你再次前往泰安府,参与纾解洪涝的工事?” 盛明舟却很干脆的摆手道:“还是算了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且现在生意繁忙,我也无法抽身。” 又想了一下,他道:“如果真需要能工巧匠,那我可以推荐一些人,云州府这方面的人才很多。” 陈廉笑道:“可以,等处理完粮食的事情,还请盛二爷帮忙引荐。” 话音刚落,钱管事就抱着一袋米走了进来,放在了地上。 姜世生走上去,拿佩刀划拉了一个口子,掏出了一把糙米,反手交到了陈廉的手里。 “米粒饱满,成色很新,不错。”陈廉评价道,同时瞥了眼粮袋,封口上赫然印着禾云记的标识。 “那我就按照这个成色,今日先将五千石粮食送达军营了。”盛明舟笑道:“对了,还未请教三位高姓大名?” “无名小卒罢了。” 陈廉没有透露身份,再次话锋一转:“最后还有一件事,烦请盛二爷赐教。” “不敢当,尽情发问。” “殿下让我进云州城后,顺便打听一下,为何云州府近些年的税收情况愈发不理想。” 陈廉瞥了眼韩德耀:“刚刚与韩大人攀谈,韩大人是说从普通百姓到士绅商贾的日子都不好过。” 盛明舟又瞥了眼韩德耀。 韩德耀已经埋头在喝茶了。 “日子是不太景气,就拿我们粮行来举例,农户收成不好,我们收粮不易,百姓也是捉襟见肘。”盛明舟沉吟道。 “这么说,根源还是天灾了。” 陈廉忽然笑得意味深长:“但之前朝廷曾经收到举报信,说是云州城内藏着一些贪官污吏,欺下瞒上,截留税银,不知是否属实?” 闻言,韩德耀直接呛了一大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盛明舟也愣住了。 这当着知府的面,你来问我官员贪污的事情,这查案是不是查得太草率了? ------------ 乱世中 第九十一章 满城米虫! 关于通敌卖粮的产业链,陈廉和赵白曾做过分析和讨论。 得出的结论是要完成这项买卖的难度非常大! 叛军好几万人,要消耗的粮食必然相当庞大。 而朝廷对粮食的管控程度,可不比御茶宽松多少。 除了城内的官仓和民仓,更多的粮食基本存放在河道码头的漕运仓里。 像云州府的漕运仓,就是东海行省的“粮食集散中心”。 如果云州府内有人通敌卖粮,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采购、存放和运输三大环节。 其中尤以存放这一环最为关键。 采购和运输,只要足够的财雄势大,打通黑白两道的关系,总有机会办成。 但存放就没那么简单了。 因为需要足够大的场地空间。 漕运仓肯定是不可能的,从进仓到出仓的过程,都要受到极为严格的登记和监察。 这里面,隶属于户部的仓官,都察院的监仓御史、巡漕御史以及地方按察使司都会交叉监督、层层把关。 别说一石米粮了,一斗米都不可能会在未登记的情况下进出仓廪。 也不用指望能把这些监督的官员都买通。 毕竟漕运码头的民夫和兵丁也都盯着呢。 一旦有纰漏,他们都得被连坐制。 综上所述,陈廉和赵白都认为,通敌的粮食藏在了云州城外一个隐蔽的地点! 只要找到这个地点,通敌案几乎就能撕开口子! 现在盛明舟指向了种植禾香茶的云霞山,陈廉不由产生了联想。 既然云霞山上有御茶园,那肯定是受到戒严的,而且还建有大型仓廪,似乎具备存放粮食的条件…… “那座云霞山,是否就在昊水河道边上?”陈廉问道。 盛明舟回道:“昊水的源头便是云霞山。” 闻言,陈廉心里的猜疑更浓了。 只是这上山下山的大规模运粮,理论上又不太可能。 这时,钱管家又递来一个锦盒,盛明舟接过后又拿给陈廉:“烦请上差回去后,将这盒茶叶送给泰王殿下,放心,这也是登记过的。” 陈廉笑道:“那我就先代殿下谢过盛二爷的心意了。” 但在接过锦盒的时候,盛明舟忽然又说道:“天气炎热,这茶一旦开封,建议尽快饮用。” 陈廉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心头怦然一动。 … 百无聊赖的等了一天,傍晚时分,陈廉三人就准备收摊走人。 婉拒了盛明舟的饭宴邀请,三人纵马出城,往回走的路上低声交谈着。 “二哥,他这么大方送御茶给咱们,是不是做贼心虚啊?”姜世生道。 陈廉笑道:“就一定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嘛。” 庞靖忠看着那一车车的粮食,皱眉道:“但这些粮袋上的禾云记印章,与在叛军那缴获的粮袋上被涂抹过的那个“记”字一模一样。” “那只能说,禾云记与通敌之事有关联,不能就这么断定盛明舟是主谋。”陈廉缓缓道:“他终究只是一介商贾,要能搞成这瞒天过海的勾当,那你们就太高看他了。” 纵观云州府的粮商,有能力采集供应这么多的粮食,无疑就是以禾云记为首的几大粮商。 当时在禾云记的内堂,陈廉起初也曾怀疑过盛明舟,然而,机缘系统又“推翻”了这个结论。 【禾云记机缘】 【福:无】 【禄:韩德耀参与了通敌卖粮案,且背后还有庞大的黑色利益集团,建议宿主谨慎调查】 【寿:盛明舟是云州府难得的良善豪绅,宿主在云州调查案子可结善缘,免除杀身之祸】 【喜:无】 【财:无】 根据面板上的信息,陈廉又调整了思路。 基本可以确定韩德耀就是通敌卖粮案的幕后黑手之一。 而在这厮的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团伙。 陈廉有理由怀疑,这云州的许多权贵都参与了进来,上到官僚、下到商贾。 自己如果冒冒失失的调查,不仅会遭遇很大的阻力,还可能遭到这个团伙的反扑! 耐人寻味的是,供应给叛军的粮食袋子,明明是禾云记的粮袋,但照系统的意思,盛明舟却没有参与这个团伙。 莫非是禾云记里的其他人在助纣为虐? 陈廉得出联想。 再说回盛明舟。 就系统看来,盛明舟是个正派人士,还提醒自己和他交好,以此避免云州城内暗藏的杀机。 不过姜世生仍然没有放弃对盛明舟的怀疑:“那有没有可能,盛明舟是这起通敌案的帮凶。” 陈廉没吱声,从怀里掏出那个锦盒,打开后,是一块禾香茶的茶饼。 他再捻起茶饼,掀开底下的丝帛,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了三张银票。 每张银票都是一千两的面额! 姜世生的眼神顿时亮了,正色道:“二哥,我也觉得盛明舟是正派之人。” 陈廉翻了个白眼,在三张银票中还找出了一张纸条:有人想嫁祸禾云记! 庞靖忠和姜世生探头看到纸条上的这行字,顿时脸色又变了。 陈廉掂量着纸条:“他肯定也听说了城内一些人通敌卖粮的事,又看我们在他铺子前设立陈情处,担心我们怀疑他,于是就借着献茶叶的机会,暗中向我们表达清白。” “那他为何刚刚不直接说?”姜世生纳闷道。 庞靖忠沉声道:“因为那个韩德耀就在旁边。” “所以,这个韩德耀才是幕后主谋之一。”陈廉总结道。 “告密就告密,干嘛还给咱们送银票,太客气了。”姜世生依旧眼馋着那三千两银票。 陈廉将银票分给了两个弟兄,道:“他也在试探咱们,如果我们只是走个过场,那拿了银票后就不会再找他麻烦。如果我们真要秉公查案,那他也能通过这张告密函先把自己摘出去。” 主打就是左右逢源,两头不得罪。 “这个商贾还真是会精打细算啊。”庞靖忠沉吟道:“照这么说,这云州应该有一个庞大的势力,主导了这起通敌卖粮案,连禾云记都遭到了裹胁。而要操盘这么大的不法买卖,必然是有官员协助,莫非……” 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浮上了庞靖忠的心头。 “不错。”陈廉寒声道:“当你在米缸里发现了一只米虫时,往往底部已经布满虫子了。” 闻言,庞靖忠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他只觉得是云州城有个别的奸商官吏在通敌卖国。 但现在这么一看,竟疑似一座城内的权贵团体在卖国牟利! “真是这样的话,就没法查了。”庞靖忠一阵头大。 要查两三个贪官奸商不难,但要把一个行省治所的权贵集团给一锅端,那恐怕皇帝出手都未必好使。 “是啊,这伙人必然是铁板一块,根本无从下手,而盛明舟摆明了是想明哲保身,又被韩德耀他们盯着,必然不会透露有价值的线索。” 陈廉看了眼远处的云霞山,低语道:“还是得想办法找其他的线索渠道。” …… 此时,云州城的城楼之上,韩德耀正看着陈廉等人离去的身影,目光冷冽。 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名衙役。 “你说,在本官走了后,盛明舟给三人奉上了禾香茶?” “是,而且还进献了一盒子,让他们转交给那位泰王。” 衙役汇报完后,猜测道:“大人,您说盛明舟该不会在盒子里传递消息吧?” “有可能,这家伙一向不老实,怎么威逼利诱都不愿上咱们的船。”韩德耀咂嘴道:“现在那几个军卒又在他门口摆陈情处,他估计会担心引火上身,搞不好就借助献茶的幌子通风报信。” 衙役试探道:“那要不要去敲打一下?” “暂时不必了,这个泰王率军驻扎在城外,不好轻举妄动。”韩德耀幽幽道:“而且盛明舟也肯定掂量得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把这米缸的盖子揭开来,他们盛家也得有灭顶之灾,在此情况下,他必然优先明哲保身。” 最后,韩德耀冷冷一笑:“秋后算账的机会多得是,本官就不信不能拉他上这艘贼船。” “怕就怕,这个泰王会动真格的,查到咱们这边。”衙役担忧道。 “怕个球!” 韩德耀不以为然道:“即便给这泰王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这云州府,自上到下有几个人干净的?除非他有本事把行省到府衙的主政官员全给撸下来。这十余年来过多少钦差巡抚,全灰溜溜走了。” “再说了,光是证据线索,他们连边角都摸不着,这云州城早已是风雨不透。今天看他是奉皇命来办差的,姑且给他一些面子,但若是逼得急了,总有办法叫他有来无回!” 韩德耀面露凛然的杀机。 衙役闻言,沉声道:“但那位泰王似乎十分谨慎,都不愿意进城,只派了那三个士卒来探风。” 韩德耀轻哼道:“那就更简单了,接下来几日,只要这几个士卒一进城门,你们就跟随着,并在那陈情处周围时刻戒备,本官还不信真有苍蝇能飞进去给他们传信!” ------------ 乱世中 第九十二章 浑水才好摸鱼 接下来几天,陈廉三人跟上差点卯似的,每天按时进城去陈情处坐班。 然后便是枯坐一整天。 偶尔也有人犹豫不决的想靠近,但在那些衙役的凌厉目光下,最终都打了退堂鼓。 官府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人了? 就连禾云记的那些伙计和钱管事,也对陈廉三人敬而远之,生怕多说一句话。 “大哥,你快看,那姑娘长得真周正,细腰大屁股,这一甩一扭的真带劲。” “那个小娘子,我注意她好几天了,每次经过都跟我抛媚眼,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我都打听过了,这云州城的场子,花样可比泰安城多得多,关键价钱还便宜许多。” 姜世生兀自碎碎念着,也算是苦中作乐。 庞靖忠则老僧入定般的端坐着,手拨弄着桌面上的几颗米粒。 至于陈廉,出去遛弯了。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在城中走几圈,美其名曰替泰王视察民情。 当然,身边总会跟着一两只跟屁狗,美其名曰充当向导兼保镖。 傍晚时分,陈廉回来后,接过一杯凉茶咕噜噜喝了几口,道:“今日依旧没收获?” 姜世生两手一摊。 庞靖忠悠悠道:“还是有的。” “什么?” “我可以一刀斩断米粒了。” 庞靖忠拔出佩刀,对着桌案上的米粒砍了下去! 当刀锋挨到桌面时,陈廉和姜世生把头凑过去,认真凝视。 却发现刀锋完美避开了那一粒米。 “咳,还不熟稔,失手了。” 庞靖忠讪讪地收起了佩刀。 陈廉苦笑不迭,这几日的寂寥,差点把大哥憋出了大招。 这时,一辆马车抵达了禾云记的门口。 盛明舟走下来,先对着三人拱手道:“三位上差,又辛苦了一日。” “该是我们叨扰了贵地的营生。”陈廉轻笑道。 “无妨的,为民请命,正该支持。”盛明舟瞥了眼周围的衙役,道:“那五千石粮食都已经运出来了,明日一早就可以送到营地。” “嗯,那明日我们也该撤了。”陈廉莞尔道。 盛明舟看他神情自若,毫无半点气馁沮丧,目光不由多了一些深意。 这时,天空轰隆一声,转眼阴云密布。 “要下雨了,此刻三位上差出城,怕是要淋雨,要不我将马车借三位一用吧。”盛明舟提议道。 “不必了,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等便是。”陈廉婉拒道。 “那要不进去喝杯茶?”盛明舟抬手邀请。 陈廉摇摇头:“不给盛二爷添麻烦了。” 不多时,当豪雨落下,那几个衙役却没那么尽忠职守了,纷纷躲进了粮铺里。 盛明舟则陪着陈廉站在屋檐下。 趁着那些衙役远离,他轻声道:“殿下与差爷你,是否在心里埋怨在下?” 陈廉苦笑道:“人在这世间生存,往往身不由己,都理解的。” 关于盛明舟的态度,陈廉之前已经跟孙英姿沟通过了。 盛明舟对他们应该还是怀有善意的,只是不相信他们。 不相信他们有本事能扳倒云州城这个遮天蔽日的权贵集团! 正如这些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们。 陈廉望着雨幕,以及赶路的百姓,莫名感触,道:“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为了一口安稳饭,为了一个小房舍,谁不是奉行着趋利避害的生存法则呢。” 盛明舟闻言,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下陈廉,道:“阁下年纪轻轻,却有这般高明的感悟,难得。” 顿了顿,盛明舟再次拱手道:“认识了几日,至今还未得知上差的高姓大名。” “在下陈廉,与赵白先生也交际颇深。”陈廉道。 “能与赵白先生相交,看来陈上差也是思想境界超凡。” 盛明舟又品味了一番陈廉的那段话,似乎也来了感慨:“自大秦立朝,我盛家就历代经营着粮食买卖,祖训说百姓的心中有杆秤,就是告诫我们要实在做生意,粮食的好坏,百姓都有数。” 他忽然伸出手托住了自屋檐滴落的水滴:“然而,我这半生的见闻,却发现百姓心里的杆秤却是另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陈廉问道。 “如果将秤砣比作生存,那么百姓为了求生存,付出的砝码,却是无尽的辛劳苦楚,甚至得割下自身的血肉,才好将这一杆秤给稳住了。”盛明舟轻笑一声,甩掉了手里的水。 接着,他低语道:“阁下与殿下皆是心怀大义,正如当年的赵白先生,也曾立志要革除那些黑恶,但事实证明,光凭一腔热血,别说救天下了,连一城一县都庇佑不了。” 言下之意,他在劝陈廉别再费无用功了。 即便知道了这云州府的各种问题,也动摇不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权贵集团。 陈廉哂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个故事。” 盛明舟一挑眉头:“愿闻其详。” 陈廉放开了嗓门,缓缓道:“从前有个地方叫鹅城,有天,一个山贼冒充知县,率着一帮弟兄前往赴任,在那里与一个叫黄四郎的地主豪绅交恶……” 他没有完全复述《让子弹飞》的剧情,只是摘取出双方博弈的大概,然后着重提及了鹅城百姓的态度。 “当山贼将银子和兵器都丢在了百姓的家门口,然而百姓们依旧紧闭不出,直到山贼将黄四郎的替身给杀死了,那些百姓才敢拿起兵器,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黄四郎的府邸。”陈廉说了这个荒诞的结局。 盛明舟默然无声,神情似有些痴了。 而在陈廉的身后,除了庞靖忠和姜世生也在听故事,连粮铺的活计,周围避雨的百姓,以及那几个衙役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听到这的时候,一个年轻衙役忍不住骂道:“这鹅城的百姓可真孬种!” 陈廉闻声回头,才发现了后面的这些听众。 另一个老成的衙役立刻踹了年轻衙役一脚。 这蠢货,这故事摆明了是映射他们云州府。 你骂鹅城的百姓孬种,就等于骂云州府的百姓孬。 虽然云州府的百姓确实很孬种,但他们作为恶势力的走狗,理当乐见百姓当孬种才对。 “这故事妙哉!”盛明舟忍不住击掌叫好,随即问陈廉:“这故事从未听过,可是陈上差自创的?” “算是吧。”陈廉搪塞道。 “陈上差高才,盛某由衷钦佩!”盛明舟再次拱手作揖。 陈廉拱手回了一礼,眼看雨水渐渐停歇了,便叫上庞靖忠和姜世生离去了。 “二哥,这个鹅城在哪啊?”姜世生上马时问道。 “哪里有不公,哪里就是鹅城。”陈廉一拉缰绳,策马而行。 盛明舟看着三人驾马消失在街上,又扭头看了眼云收雨散的天空,神色有几分迷惘。 片刻后,他招手叫来钱管事,附耳低语了几句。 钱管事的脸色一变,迟疑道:“二爷,真要这么做?” 盛明舟微笑道:“我觉得这些人不差,理当给他们一个机会,也当作给我们自己,以及云州城的百姓们一个机会。” “可是,就怕惹祸上身啊。”钱管事叹道:“这十多年来,多少钦差巡抚来过,但这云州城,仍旧如同一潭死水。” “所以,就任由大家泡在这死水中坐以待毙了?”盛明舟反问道。 钱管事语塞。 “但愿,雨后能迎来晴天,即便只是短暂的。”盛明舟飒然一笑。 …… 当夜,关于鹅城的故事在云州城内不胫而走。 茶楼,酒馆,街头巷尾,许多人围聚在一起讨论着山贼头子智斗黄四郎的故事。 上到古稀老人、下到稚童妇女,都被这跌宕起伏、离奇有趣的故事给吸引了。 有些聪明人则听出了这则故事的深意,直言那位亲王的护卫使者是含沙射影,将云州府以及那些腐败的地方比作了鹅城。 于是,又有人幡然醒悟,发出了灵魂拷问:“那么,我等百姓,岂不是就像鹅城百姓一样,皆是被驯化的羔羊了?” 大家纷纷陷入了反思中。 韩德耀是第二天早上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时在衙门里就摔碎了早茶的瓷杯。 “这个鹅城的故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韩德耀大发雷霆。 面前的衙役苦着脸道:“当时那个姓陈的士卒讲故事时,粮铺的活计,还有其他避雨的百姓都听到了。” “去他娘的鹅城!这个姓陈的是指桑骂槐嘛!”韩德耀怒骂道。 衙役担忧道:“大人,您说这些百姓听了这个故事,会不会激起反抗的心思?” 韩德耀一眯眼,怒容忽然化作讥讽的冷笑:“那你未免太高看这则故事的效力了,抑或者高估了这些贱民的骨气,一群牛马羔羊,当真以为唤起了他们的热血,就敢跟咱们官府作对嘛。” “今天粮食就能送达了,也是他们摆陈情处的最后一日,给我加派人手盯好了,本官要让那个泰王知道,云州的百姓,比那鹅城的百姓还要孬种!” ------------ 乱世中 第九十三章 我是新老六啊 午后。 一辆辆粮车徐徐驶向城门。 盛明舟准备前往城门汇合,做交割签收。 但当他经过禾云记的时候,却发现今日的陈情处空无一人。 “这些人就此放弃了么?” 盛明舟蹙起了眉头。 昨日与陈廉攀谈后,他萌生了助一臂之力的念头,让钱管事雇了几个说书人,将鹅城故事传诵出去。 他试图让百姓们听了鹅城故事后,能激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勇敢站出来揭发云州的种种黑恶。 可现在还没看出百姓们的动静,陈廉等人就先作罢了。 “唉,想来也是失望了,人若认命,神仙难度。” 盛明舟正唏嘘着,又有一辆马车抵达了禾云记。 车厢的窗帘揭开,韩德耀笑道:“粮食都妥当了?” “已经备妥,正往城门而去。”盛明舟作揖道。 “那就好……咦,那几位上差今日没来啊。”韩德耀看了眼空荡荡的陈情处。 “想来是准备接收粮食,顾不上此处了。”盛明舟苦笑道。 韩德耀面露得意,道:“对了,听说昨日你与那位姓陈的上差聊了许多,还聊了一个什么鹅城故事?” 盛明舟点头:“当时等雨停,就随意闲聊了一番,结果那位陈上差说了这么有趣的故事。” “本官也听说了,是挺有趣的。”韩德耀道:“但有趣归有趣,这则故事的立意却有问题,本朝吏治清明、人心向背,而这故事却颇有挑拨百姓与豪绅关系的嫌疑,实在不妥!” 盛明舟笑而不语。 面对韩德耀的睁眼瞎话,他只能保持微笑。 “本官回头得派人约束一下,可不能再让这故事瞎传了,你也需谨言。”韩德耀告诫道。 敲打完毕,韩德耀就放下帘子,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盛明舟紧随而上。 当他们抵达北城门口的时候,粮车已经集结在此了。 等了一会,一队骑兵从营地的方向奔驰而来。 陈廉三兄弟在其中。 领头的却是贺庆风。 “贺大人,竟劳驾您亲自跑一趟。”韩德耀寒暄道。 “殿下托我向韩大人你们聊表谢意。”贺庆风淡淡道。 “殿下太客气了,这都是本官应尽的职责。”韩德耀顺势揽下了功劳。 接着贺庆风就让人上去盘点粮食。 这时,陈廉驾马上来,道:“韩大人,你派来协助下官维持秩序的那些衙役呢?” “都在城中巡逻。” “能否让他们来一趟。”陈廉笑道:“这几日也辛苦他们了,每天跟着日晒雨淋,因此在结束差事前,下官想送他们一份礼物。” 韩德耀一怔:“这,陈上差是不是太客气了,敢问是什么礼物?” “等人来就知道了。”陈廉道。 韩德耀忍着好奇心,就派人进城叫人。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粮车被逐一清点完毕。 “五千石,无误!” 贺庆风闻言,就接过盛明舟递来的契约书,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这时,一群衙役也从城内赶了过来。 “贺大人,陈上差,人都到了。”韩德耀指着这些衙役。 陈廉扫视过这些跟屁狗,笑容不改,却陡然喝道:“统统拿下!” 庞靖忠、姜世生等人立刻率着一众骑兵,将这些衙役团团围住。 韩德耀惊诧道:“陈上差,你这是作甚?” 陈廉没回答,从怀里掏出一沓信封。 拆开第一封信,他问道:“哪个是洪安?” “是、是我。”一个衙役迟疑着举起了手。 “洪安,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每月从米行的商户手里,一户收取五两银子的茶水钱!”陈廉沉声道:“这桩罪行,你可承认?” 那个叫洪安的衙役顿时面色煞白。 他震惊于陈廉居然精准无误的说出了自己的罪行! “是不是有误会啊。”韩德耀抢先帮腔道:“这洪安跟了我许久,一向老实巴交,不可能干出此等勾当的,你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个谣言的。” “韩大人,下官这几日在城中开设陈情处,收到百姓的举报不是很正常嘛。”陈廉道。 洪安一愣,惊呼道:“不可能!这几日我都盯着了,从未看到有人给你投递诉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你当我这几日在城中市集白逛的嘛。”陈廉嗤笑道。 他拿着这封举报信晃了晃,“这封信,便是我在米行那条街上行走时,一个百姓在擦肩而过时偷偷塞给我的!” 闻言,洪安的脸色直接就垮了。 韩德耀亦是心惊胆战。 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没想到,还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告密! 没想到,这个陈廉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日接收粮食才翻脸!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这封举报信纯粹是陈廉自己“捏造”的。 这几日,他领着一个个衙役招摇过市,每到一个地点就刷新一次机缘系统,早把这些衙役的黑底全扒光了! “上差,敢问这举报信是谁写的?”韩德耀试探道。 “怎么?你还想打击报复?”陈廉质问道。 “不是,本官担心是有人诬告啊。” “那简单,将这些受害者都叫来,一问便知。”陈廉看向了盛明舟:“盛二爷就是开粮铺,真假与否,应该有数吧。” 盛明舟还没开口,贺庆风就提醒道:“殿下有令,若是有人包庇这些贪官污吏,便视作同党!” 闻言,盛明舟叹道:“此信的内容,的确属实。” 韩德耀心灰意冷,只能闭嘴了。 而陈廉仍未作罢,继续拆开一个个信封。 “郑杰,以权谋私。你兄长郑屠夫在肉行长期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欺诈并殴打顾客,皆被你包庇蒙混!” “曾豪,强迫渔家将鱼虾以低廉的价钱卖给你,你再转手卖给鱼贩,还曾烧了别人渔船立威!” “江辉,你纵容家属侵占他人的农田……” 陈廉竹筒倒豆子般的将这些衙役的罪状逐一陈述出来。 那些衙役尽皆面若死灰,惶恐不可名状。 韩德耀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难以呼吸。 虽然陈廉说的这些罪行,他基本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些衙役绝对干得出来。 这都是云州城衙役们的基本操作了! 念完了最后一封举报信,陈廉凝声道:“韩大人,敢问你现在有什么说辞?” 韩德耀慌忙道:“本官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还望上差明鉴,望殿下明鉴!” “你意思是,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咯?”陈廉冷笑道。 韩德耀咬牙道:“本官御下不严,请容本官回去写一封罪己书,再去向殿下亲自请罪!” 他还算有些机警,不敢直接跑去营地请罪,免得被泰王以同伙罪的名义给扣下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陈廉为何要选择今日在城门口“问罪”! 如果在城内问罪,那他还能依照律法,让按察司介入。 按察使他们也是穿一条裤子的,总能从容的大事化小。 但在城外,陈廉他们人多势众,直接就能绑回去处置! 陈廉看穿了韩德耀的小心思,但他没有选择穷追猛打。 人家是从二品的朝廷命官,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即便孙英姿和赵白在这也无法强行抓人。 但不要紧,现在突破口已经打开了。 有了这些衙役在手,顺着藤,总能摸到大瓜! “那行,我先回去复命,恭候韩大人大驾。”陈廉一挥手。 庞靖忠等人就将这些衙役给捆绑了起来。 有衙役挣扎着向韩德耀求助,韩德耀厉声道:“你们老实点,若真触犯了律法,那便是罪有应得。而且本官回去还会继续调查,若是你们的家人也牵扯进来,一概不饶恕!” 他故意提到了这些衙役的家人,摆明了是威胁他们要守口如瓶! 那些衙役闻言,顿时心丧若死。 …… 等陈廉等人携着一辆辆粮车,以及一群衙役离去,韩德耀跺了一下脚,立刻钻进了马车里,吼着让人速速回府。 盛明舟则依旧留在那,若有所思的目光里藏着一缕赞许。 之前他很不看好陈廉等人能靠这种手段收集到线索。 但没想到,陈廉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边设立陈情处,吸引了全城人的视线。 一边在城中游逛,暗中收取百姓的检举。 只是他很好奇,这些敢于检举的百姓哪冒出来的。 难道真是苦贪官污吏久矣,陈情处的出现,给这些百姓带来了希望? 但不管怎么说,陈廉办成了,且办得干脆利落、恰到好处。 这次闹得这么轰动,云州自上到下,必然都要瞩目观望。 尤其韩德耀等黑心权贵,必然自乱阵脚,没准就露出了马脚。 而且,百姓们心里的那一杆秤也会开始偏向泰王一方。 毕竟底层百姓们遭受的苦难,最直接的来源就是这些衙役。 眼看这些衙役纷纷伏罪,大快人心之余,百姓们也会意识到这次来的钦差是动真格的。 缺口一旦打开,民怨之水必然奔涌而出,如此,后面站出来检举的或许会更多。 盛明舟望着晴空,喃喃道:“这云州的天或许真能变一变了。” ------------ 乱世中 第九十四章 陈廉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和盛明舟猜想的差不多,陈廉就是要把云州城给搞乱了。 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城了。 从而,百姓心里的那一杆秤也将随之动摇。 百姓是怂,但不蠢。 雪中送炭做不到,锦上添花……或者说落井下石的机会还是看得明白的。 尤其是那些饱受剥削迫害的人,都会开始蠢蠢欲动。 但是…… “但是不用指望百姓们会因此墙倒众人推,毕竟只是抓了几个小喽啰。” 营帐内,陈廉如是说道。 大老虎一只都没落马,哪怕再头铁的百姓也得再观望观望。 孙英姿却仍不甘心,道:“那几个衙役受审至今,都没有抖出上面的人吗?” 陈廉苦笑道:“人家的家眷都还在云州城,自然是选择牺牲小我、平安大家了。” “那我们折腾了几日,难道就只能抓几个小鬼了结嘛。”孙英姿忿然道。 陈廉沉默了。 “怎么了?”孙英姿问道。 陈廉道:“如果只谈利益得失,我们做到这一步就算不错的了,毕竟之前朝廷派了几任巡抚钦差过来,都奈何不了这些人。” “再则,谁都知道云州的官员豪绅已经构建起了一个庞大的联盟,即便我们能再扳倒韩德耀,但他的那些同伙抓得完吗?” 这是一个很扎心很残酷的事实。 贪官污吏是抓不完的。 甚至连对付罪恶的地主豪绅,也得掂量一下。 就说泰安城以徐员外为代表的豪绅群体,哪怕罪大恶极,但鉴于他们掌握了泰安城太多的资源,在危难关头也不好一锅端了。 只能等安定了再秋后算账。 而云州的情况更严峻。 豪绅之上,从府衙卫所到行省三司,大大小小的官员,想找出一个清白的,恐怕就跟去青楼找处女差不多的概率。 要把这伙人一网打尽,首先是难如登天,其次,朝廷乃至皇帝想必也不会同意。 这伙人掌握了军政财权,要是把人逼急了,搞不好就闹叛变了。 “如果是一个寻常的钦差,遇到眼下的局面,很可能就是拿这几个衙役以儆效尤,一方面可以给上面交差,另一方面也能与云州的权贵们达成协议,只要他们肯出钱出力的支持赈灾和平叛,大家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陈廉作为一个社会老司机,深谙只看利益不论对错的哲学。 尤其涉及政治这东西,在没有死仇的情况下,往往还是得讲人情世故,而不是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孙英姿一时哑然。 不得不说,陈廉的提议很符合政治正确。 如果就此点到为止,那她无疑能迎来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抓了那几个衙役之后的第二天,韩德耀就派人送来了请罪书。 是的,韩德耀自己没有来,美其名曰要为了赈灾平乱的大业呕心沥血,好以此将功赎罪。 并且他还表示,已经请了云州主要的豪绅商贾以及主要官员,大家目前筹集了可观的银钱和粮食,要再给泰王殿下追加输出。 这服软求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连庞靖忠、姜世生都心动了,觉得能斩获这样的战果委实不错了。 他们也都不认为能撼动这么庞大的既得利益团体。 不过孙英姿只觉得如鲠在喉,蹙眉道:“那等我们走了后,这些百姓依旧得被贪官污吏盘剥了。” “不妨想开点,老百姓在任何时候都是被盘剥的群体,盛世牛马,乱世草芥。”陈廉劝慰道。 “可是,当牛马,总比当草芥好一些的吧。”孙英姿认真道。 这次轮到陈廉哑然了。 “陈廉,我在民间过了十多年,我是知道这里的百姓过得有多苦。”孙英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我见过一个母亲卖子换栗三斗,只为给另一个孩子吃一口。” “我见过一个农户因为交不起赋税,被掳走妻女,然后投井自杀。” “我见过大冬天一个孩子活活冻死在街头,隔壁的富商宅子里则在大办宴席。” 陈廉脸色一沉。 他犯了一个错误。 那就是还在用现代人的思维去看待这个世道。 前世的现代国度,即便再贫穷,但有手有脚总能吃得上饭。 但在这里,饿殍冻死骨却是常态! 别说人权了,连生存权都得不到保障! “我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去认祖归宗,并不全是为了救你。”孙英姿一字一句道:“我也想救一救这苍生,救救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即便很有限,但只要能少死几个人那都是极好的。” “如果现在妥协的确是最有利的选择,可我做不到对黑恶之事视而不见啊。这些官员,本该是帮朝廷治民安邦的,却一手盘剥百姓,一手通敌卖国,实在罪该万死!” “而现在,我只想让云州乃至东海行省的百姓,少遭受一些盘剥压榨,就那么难吗?” “……”陈廉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是很难,但值得去试一试。” 孙英姿对着他,绽放出了一个会心的笑颜。 决心已下,那接下来自然是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想要一次性的扳倒这个黑色权贵集团,并取得朝廷和皇帝的支持,还是得查出韩德耀等人通敌卖粮的罪证。 皇帝可以不在意百姓疾苦,但必须得在意谋逆反叛。 之前陈廉审讯那几个衙役时就打听过此事,结果全是一问三不知。 不管这些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总之陈廉还需要寻找新的线索了。 而现在韩德耀吃了一瘪,必然会对他们严防死守,想再堂而皇之的进城征集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了,你在城中呆了几天,有发现疑似储藏大批粮食的地方吗?”孙英姿问道。 陈廉摇头:“城中应该不可能,我们还是得把目光着眼于城外。”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昊水源头的那座云霞山上,我觉得还是得去查看一下。” 之前陈廉就跟她提过这一茬,纵观云州城附近,似乎唯有那里有条件储藏大批量的粮食。 “但是云霞山进不去啊。”孙英姿无奈道。 那里是御茶园,设有茶马司,还有重兵把守。 “负责御茶园的是盛明舟的哥哥,兴许可以尝试在此人身上找点线索。”陈廉沉吟道:“但我在禾云记几天,从未见过他。” 或许再偷偷接触一下盛明舟还能有收获。 但也不能全指望他。 关于鹅城的故事,能这么快在云州城传开来,陈廉就猜测是盛明舟在幕后推波助澜。 而这也是他能给予的最大支持了,他断然不会赌上家族的安危去对抗韩德耀他们。 因此,这家伙还是偏向于明哲保身。 商议过后,陈廉就提出了乔装假冒身份混进城,寻访打听关于这位盛家老大的情况。 但具体要去哪里打听,陈廉暂时还没眉目。 “如果在云州城中还有其他可靠的人脉就好了。” 孙英姿喟然一叹:“我以前在泰安书院的同窗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云州这边的关系。” 说到泰安书院,陈廉不由心里一动。 …… 吃过晚饭,陈廉返回了帐篷,躺在木榻上歇息。 思索片刻,他取出了山河盘,以元神潜入了进去。 来到山河盘小世界的祭坛上,他立刻凭借着直觉看向了旁边的角落。 “滚出来吧。” 话音刚落,曹欣荣的元神就冒了出来,惴惴不安地看着陈廉。 陈廉径直道:“你在云州城可有可靠的熟人?” 曹欣荣垂头想了想,道:“熟人是有,但未必可靠。” “是谁?” “不认识。” “???” “真的不认识。”曹欣荣苦笑道:“这人也是山河盘的持有者,我与他曾在祭坛中用意念沟通过几次。” 陈廉顿时想起几块山河盘的持有人,可以通过祭坛互动联络的。 “那这个人的情况,你什么都不知道?” “差不多,只知道他在云州府。” 曹欣荣补充道:“之前我就跟您说过了,那几个山河盘的持有者都很谨慎,轻易不会告知身份。我和黄天秀是因为互相帮助过,才有了些交情,其他人,我一概不认识。” “如果没交情能联系吗?” “没交情,那只能谈利益了。” 换言之,只有满足利益交换,那几个持有者才肯搭理了。 想了想,陈廉又问道:“我该怎么联系那个人?” “您站在祭坛中央,默念‘第五界’即可。”曹欣荣告知道:“九块山河盘,代表着九个小世界,平时大家想联系谁,都是默念第几界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这块山河盘是第几界?” “第六界,他们都管我叫老六,黄天秀是老二。” “……” 陈廉忍着对这个称呼的别扭,按照曹欣荣的办法默念了一声第五界。 过了一会,忽然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你个臭老六,找我作甚?我都说过了,我没兴趣跟你有关系。” 这声音,似乎是一个女人的,脾气还挺不好的样子。 陈廉回道:“那个臭老六已经死了,我是新的老六。” ------------ 乱世中 第九十五章 男人的归宿 当陈廉通过意念自报了新老六的身份后,对方沉默了片刻后,发出一阵冷笑:“这个臭老六死得好啊。” 听得出来,山河盘第五界的持有者对曹欣荣的印象很糟糕。 接着,对方问道:“是你杀了他?” 陈廉含糊回道:“只能说他咎由自取。” “挺谨慎的,放心吧,没人会替这遭人厌的臭老六报仇。”第五界持有者冷哼道:“你现在找我作甚?” “我听说,你在云州府?” “怎么,迫不及待的想查实其他山河盘持有者的身份了?” “误会了,只是我最近正好要去云州办事,但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地头蛇打听些消息。” “谁给你的自信,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听消息的?”第五界持有者轻笑道。 “我可以有偿。”陈廉很上道,而且他很想说,肉偿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啊,钱财对我如粪土,除非,你能给予等价值的情报。” “可以,只不过我不确定我这边有你想要的情报。” “都联系上了,就当随便聊两句了。”第五界显得快人快语:“你能从那个臭老六的手里夺取山河盘,想必人应该也在东海行省,甚至就在泰安府吧?” “不错,我现在就在泰安城。”陈廉的回答半真半假。 “最近我听闻,泰安府的千户所出了一个很特殊的卫兵,不仅屡破大案,还几乎以一人之力挫败了叛军,你可认识此人?”第五界问道。 陈廉的心里一动。 这都打听到自己头上了。 但他丝毫不慌,淡然道:“听说过,怎么了?” “此人之前毫无名气,就好像这两个月里突然间冒出来似的,我很好奇他的来历。” “这你就问对人了。” “你与他很熟?” “我们情同手足!” 陈廉依旧在打擦边球。 其实他考虑过回答说不熟,以便遮掩自己的身份。 但这么一来,就意味着他无法提供给第五界“有价值”的情报了。 索性先以“陈廉的兄弟”自居。 反正自己的确有两个好兄弟。 果然,这回答立刻引来了第五界的兴趣,她试探道:“这么说,你大概也是千户所的卫兵是吧?” “是又如何,只可惜虽然我与陈兄弟都是卫兵,命运却是大相径庭。”陈廉感叹道:“但我一点都不妒忌他,毕竟他智勇双全、玉树临风,就如这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那么的鲜明出众。” “那他的来历究竟是什么?”第五界凝声道。 “这位朋友,我们刚认识,不熟。”陈廉大义凛然地道:“而且我都说了,他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我怎能出卖他的隐私底细呢。” “我也可以有偿。”第五界笑道:“我相信,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可以出卖,只要价钱合适。” “那你看错人了,我……” 陈廉话没说完,第五界忽然又道:“你既然是泰安府千户所的卫兵,突然想打听云州府的消息,想必是与前几天的平叛战事有关吧,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打听云州府内有谁暗通了叛军?” “你……看人还挺准的。”陈廉惊觉这女的相当聪慧机敏。 “这个很容易就猜得到,除此之外,我不认为云州府还有什么能让你感兴趣的情报。”第五界缓缓道:“现在钦差都在,你应该也是想趁机会立功,好追上你那兄弟的成就吧。” 陈廉顺口道:“不错,那么阁下能否指点迷津?” “不能。”第五界很干脆地道:“不是不肯告诉你,因为此事我也正在查。” 下一刻,两人都沉默了。 一个不知道。 一个不肯说。 似乎没有了情报交换的基础。 “这样吧,既然你暂时不愿告诉我有关你那兄弟的具体情况,那我就先说一个我目前查到的线索作为诚意。”第五界提议道。 陈廉却不认可这所谓的诚意,冷笑道:“说穿了,你是想让我帮着一起查对吧?” “互助互利嘛。”第五界心安理得:“最起码,我们目前有共同的目标,可以暂时合作。” “那你说说看。” “想必你们那边已经怀疑云州府有人在暗中给叛军供应粮食,第一个怀疑对象,应该是云州府最大的粮商禾云记,其实我最初也是这么怀疑的。” 第五界沉吟道:“但一番核查后,我可以断定,此事与禾云记的二当家盛明舟无关。” “你是怎么查证的?” “这个我不方便说。” 第五界说道:“但你若是肯相信我,就姑且先这么认为,否则你们一味的盯着盛明舟,不仅查无所获,还会给了幕后黑手瞒天过海的机会。” 陈廉默默思忖。 他也可以确定,盛明舟没有参与通敌。 但不代表禾云记乃至盛家就能洗脱嫌疑了。 韩德耀等人再胆大包天,也总需要一个粮商充当执行者。 依据这个线索,他试探问道:“照你的意思,如果不是盛明舟暗通叛军,那有没有可能是禾云记或者盛家的其他人?” “有这可能,毕竟盛家家大业大,盛明舟虽然主管禾云记的经营,但终归无法面面俱到。”第五界分析道:“搞不好就是盛家内部出了内鬼。” “那你目前有哪些嫌疑对象?”陈廉试探道。 “有,盛家的大老爷,盛明帆!”第五界道。 果然! “盛家大老爷盛明帆虽是名义上的长房,但如今已经基本不管米行了,日常只是专心管理茶园,养殖禾香茶,确保对皇室的御茶供给。”第五界补充道。 等于老大管茶园,老二管米行。 “那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如何?” “兄友弟恭,手足典范。” 第五界的语调略显玩味:“但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难免会因利益有些矛盾龃龉,我觉得你可以着眼于此,兴许能找到线索。” 陈廉忽然笑了笑,“你如此清楚,莫非也是盛家的人?” 对于陈廉的试探,第五界只是哂笑一声:“别费心思探我的身份了,有这闲工夫先揪出幕后黑手吧。” “你既然怀疑盛明帆,就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一直藏在云霞山的御茶园里,怎么查。” 第五界没好气道:“不过盛明帆有个儿子,兴许值得一查。” “他这儿子叫盛乔松,平时负责收购粮食,为人品行不端,整日花天酒地……对了,盛乔松的岳丈就是你们泰安城商会的会长徐天良。” 陈廉不由意动。 徐员外这种恶贯满盈的奸商,女婿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就是这对翁婿在打配合搞鬼! “这个盛乔松平时都在哪里?” “白天不是在赌坊就是戏园茶楼,晚上则经常流连风月场所,是云州城几家大青楼的座上宾。” “说一家他最常光顾的,最好是这两天会光顾的。” “你问得正是时候,我刚刚看见他去了醉梦楼。” “行,我记下了。” 陈廉已经有了探案的眉目。 第五界忽然又说道:“我希望你能尽快侦破此案,还云州一个朗朗乾坤,同时也希望你不要牵连到禾云记,尤其是盛二爷。” 陈廉笑了笑:“看你似乎对盛明舟的感情很深嘛。” “他是个难得的好人,要珍惜。”第五界凝声道。 这几日在城中,陈廉也听闻了不少关于盛明舟的事迹。 论品德,无疑是豪绅商贾中的清流。 就说粮价涨得那么凶,但惟独禾云记没有借机哄抬。 “那索性,就先拿他的侄子下手吧。” …… 元神回归肉身后,陈廉立刻找来庞靖忠和姜世生,布置了一下任务。 一听可以公费去青楼查案子,姜世生跟打了鸡血似的,神情亢奋。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再晚些城门就关了!” “急个屁,我们得乔装混进去。” 陈廉道:“之前让你们物色的倒霉蛋找好了吗?” “妥了,二哥你稍等哈。” 姜世生屁颠颠地跑出去,一会过后,捧来了三套衣服。 陈廉就脱下袍服,换上了一身锦服,再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俨然一副公子哥的形象。 而庞靖忠和姜世生由于身材昂藏魁梧,装束略微普通,乍一看,就是陈廉的跟班打手。 这就是三人之前与孙英姿商议好的伪装行头。 但光凭这身行头还不足以成功混进云州城。 他们还需要一个冒牌的新身份。 “运气不错,最近从泰安城跑来云州城避难的人很多,我们刚刚在官道上蹲守了没一会就碰到了一辆马车,是一个富家公子的行驾,又刚好那富家公子的年龄与你相仿。” 庞靖忠从怀里掏出一张路引晃了晃:“现在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从现在开始,你叫范贤。” “范贤,好名字!”陈廉接过路引瞅了瞅身份信息,随口道:“话说这位范贤范公子现在如何?” “挺好的,在军营里有吃有喝,被人护卫得很周全。”庞靖忠笑了笑。 “那咱们就先代替范贤公子去探探路。” 陈廉潇潇洒洒的走出了营帐。 ------------ 乱世中 第九十六章 老司机发车了 夜色下,马车离开了军营。 最近陈廉进出走的都是北门,为避免被认出来,这次驶到了东城门口。 这边城门的防卫相对宽松一些,而且最近从泰安城跑来避难的人实在太多了,守门的卫兵只是简单的核查了路引,又搜了搜马车就予以放行了。 当然,其中少不了银子开道。 “多问一句,醉梦楼怎么走?”陈廉隔着帘子问道。 那卫兵收下银子,和颜悦色:“公子一来就寻思着逍遥快活呢,还挺门清的,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百米左右就能看到了。” “那可有什么推荐的女子?”姜世生趁机打听道。 男人之间聊这些事最有默契了。 那卫兵暧昧一笑,道:“你们算是问对人了,公子若是不差钱,就点花魁,只是你们也知道,花魁往往门槛高眼光高要求高,而且服务还未必好。如果更看重性价比的话,你们现在抓紧过去,能赶上选妃。” “兄弟可真是古道热肠啊!”陈廉和姜世生肃然起敬。 “哪里,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嘛。”那卫兵抱拳致意。 挥手告别后,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不多时,抵达了一家灯火辉煌的建筑前。 门口的牌匾,镌刻着“醉梦楼”三个大字。 牌匾之下,则是一群身姿婀娜、衣着清凉的女子在招呼客人。 这辆马车一到,当即就有三四个女子和门丁迎了上去。 “公子,快请进。” 帷幔一掀,当陈廉走出来的时候,不仅那三四女子的眼神亮了,后面又跟上来几个女子。 虽然都是要卖的,但试问哪个女子不希望卖给一个高富帅呢。 陈廉刚要下马车,一个门丁就直接跪在了马车前。 看陈廉踩着门丁的背走下马车,庞靖忠就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赏给了门丁。 那门丁更是热情备至,领着陈廉几人走进了这座云州城最大的青楼。 一进去,满堂的华光照亮了陈廉三人的脸庞。 杯光斛影、缤纷花灯之下,满大厅除了宾客,就是白花花的事物! 白长腿,白胳膊,白脸蛋,还有舞台上那一个个肤白貌美的女子。 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 陈廉却依旧保持正人君子的派头,显得自己是老手,对这些小把戏不屑一顾。 但是姜世生就绷不住了,眼冒精光,红光满面。 虽然泰安城的抱仙楼也很不错,但比起省城的娱乐水平,还是差了一大截。 就说舞台上表演的那些女子,身段容貌,还有舞技花样,随便挑出一个放到抱仙楼都可以当花魁了! 三人正在观赏着,一个老鸨就跑了过来,笑吟吟道:“公子,瞧您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 陈廉没有正面回答,道:“给本公子安排个好位置。” “好嘞,这边请。” 老鸨说归说,却没急着请他们动身,而是指了指台上:“要不先选几个?” 一说这个“选妃环节”,三兄弟顿时都来劲了。 只是姜世生表现得最为亢奋,庞靖忠相对忸怩腼腆。 唯有陈廉面不改色、淡然自若。 老司机也是看过大世面的好伐。 他扫了一眼台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娼妓,道:“就这些了?” “还有一些,但难道台上这些姑娘,公子就没看对眼的?” “那就等换下一批再说。” 陈廉相当老练,扭头对两兄弟说道:“你俩可以先挑一个。” “那小的就不客气了。”姜世生就没那么多讲究,抬手一指,选了一个波大颜正的。 庞靖忠却仍腼着脸,架不住姜世生和老鸨的催促,犹犹豫豫的也选了一个。 看到他选中的那姑娘,陈廉和姜世生先是一怔,随即向大哥投以注目礼。 连老鸨都赞道:“公子的这个仆从好眼光啊。” 眼光好不好另说,但确实挺特别的。 一个金发碧眼的大洋马。 大秦境内有一些西域人、色目人。 像这种沦落青楼的,大多是战争中俘虏来的。 只是大秦的民风还比较传统,一般人对大洋马的接受度还很低。 但没想到,被陈廉等人视作最传统男人的庞靖忠,居然口味这么野这么重。 挑完之后,一行人被老鸨领到了二楼的雅座,周围都用屏风挡着,却可以对大堂的景象一览无遗。 老鸨接过陈廉丢来的一枚碎银子后,眉开眼笑道:“这位公子应该是从泰安府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陈廉一挑眉头。 “最近从泰安府来的人太多了,我当时看您面生,就觉得八九不离十。”老鸨笑道。 陈廉假装叹了口气:“都是被逼无奈啊,也不知道这场天灾何时结束。” “公子莫要感伤,既来之则安之,我保证让您今夜宾至如归,不思故乡只思姑娘。”老鸨笑眯眯,道:“公子您的眼光高,我这就给公子您安排一个绝顶的。” 陈廉目送老鸨离开后,就开始随意打量四周。 与此同时,姜世生和庞靖忠已经享受起温香暖玉了。 “公子,别闷着嘛,奴家先敬您一杯。” 姜世生的那个波妹给瓷杯里斟了酒后,将一杯递给了陈廉,目泛流光。 显然她看出来,陈廉才是主子,想要多赚些赏赐,还是得侍奉好陈廉。 再说了,陈廉长得也更英俊。 陈廉却没接酒,道:“陪好你的主顾就行了,我们虽是主仆,但一向情同手足。” 波妹讪讪一笑,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陈廉看了眼相对规矩的洋马,颔首道:“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略懂略懂。”洋马回道。 “本公子这趟来云州府,除了避难,也是想买些粮食带回去,认识有做这营生的客人吗?” 洋马闻言后想了想,道:“上个月睡了我的那个客人,好像就是卖米的,叫什么呢?” “就是禾云记的少东家。”波妹提醒道。 “对,就是他,那个软虫虫。”洋马道。 “软虫虫?”陈廉三人纳闷。 波妹捂嘴窃笑,低声道:“因为这姐姐的力气比较大,禾云记的那位少东家挨了没几下就绵软无力了。” 此话一出,几人哄然大笑。 陈廉笑完之后,追问道:“那他今夜有来吗?” “来了,在那。”波妹抬手一指斜对面的雅座。 陈廉隔空看去,就看到了一个衣着光鲜的肥仔正在几个娼妓的簇拥下开怀畅饮。 “盛公子可是这儿的常客呢,都快把这当成家了。”波妹补充道。 陈廉看了盛乔松两眼,正思索着该如何“套近乎”,忽然身边传来了一阵软语。 “公子,奴家有礼了。” 陈廉扭头看去,顿时眼神一亮。 眼前的女子如果按照十分制打分的话,那身材容貌绝对有七八分。 当然,这姿色在这个云州最大的青楼里倒也不算出挑。 但最令人侧目的,还得属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的独特气质。 一种很清冷优雅的气质,犹如淤泥中不染尘脏的丁香花。 这种本该属于大家闺秀、富家千金的气质,此刻却蕴含在了眼前的“娼妓”身上。 “妈妈果然把妙荟姐姐你给请来了。”波妹笑吟吟道:“公子,您的面子可真大,妙荟姐姐可是咱们醉梦楼最出众的头牌之一呢,平时基本不怎么接客的。” 洋马跟着道:“妙荟姐姐至多只陪人喝酒的。” 原来是不出台的那种。 闻言,陈廉暗暗有些无趣,但既然人来了,还是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 “奴家也可以陪公子您聊聊天解解闷的。”妙荟落落大方地坐到了陈廉的身旁,一边斟酒,一边说道:“我听妈妈说,公子是来自泰安府的,那公子之前可曾去过抱仙楼?” 陈廉三人的眼神都闪动了一下,道:“去过几次。” “巧了,奴家之前有个姐妹也曾在那呆过。”妙荟放下酒壶,玉手捧着酒杯递到了陈廉的手边。 陈廉接过酒杯,道:“你姐妹叫什么?” “何怜香,不知道公子是否认识?” “……她不是前阵子暴毙了嘛。” “是的,我这姐妹当真命薄。” 妙荟喟然苦笑:“后来我听人说,查出来害死她的就是周赤炎,当初奴家就曾提醒过她了,这个人不可靠,然而她偏偏死心塌地,甘愿为那伪君子付出所有,最后甚至连命都送了。” “是挺可惜的。”陈廉感叹了一下,随即道:“你一来,就聊这些沉重的话题,未免不妥,还是聊点别的吧。” “不错,是奴家失言了,容奴家先自罚一杯。”妙荟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接着,妙荟就岔开话题,陪陈廉聊了其他话题,从风土人情到风花雪月,她几乎都能聊得来。 甚至涉及一些文辞典籍,她都能如数家珍,放眼青楼,文化水平的确不凡。 而且言谈间,始终显得端庄娴雅,居然给人生出了一种与知己闲聊的错觉。 就在几人谈笑尽欢的时候,忽然一个身着家丁服的人来到了雅座前,道:“妙荟姑娘,我家公子想请你过去一叙。” ------------ 乱世中 第九十七章 月旦评 陈廉心里一动,回头看了眼斜对面的雅座,那个盛乔松正往这里看着。 “现在奴家还走不开。”妙荟为难道。 结果那个家丁就从怀里掏出了半锭银子,丢在了桌上,对陈廉等人说道:“我家公子说了,请几位吃酒,行个方便。” 陈廉没吱声。 姜世生直接拿起银子丢了回去,沉声道:“回你家公子,我们是来这找乐子的,别找不痛快。” “几位瞧着眼生,应该是外地来的吧,想必不知道我家公子的身份来头。”那家丁冷笑道:“你们尽可以问问身边的姑娘,我家公子有没有资格请你们喝这杯敬酒。” “照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吃敬酒,就要喂我们吃罚酒了么。”陈廉玩味一笑。 那家丁面露凶戾。 妙荟见状,赶忙打圆场道:“犯不着,不必这样,两位公子都是雅士,何必为这点小事置气呢。” 顿了下,妙荟微笑道:“这样吧,马上要开月旦评了,奴家还得去主持,等会主持完毕了,奴家再上来给两位公子敬酒。” 是个妙人,知道无论留在这陪陈廉还是过去陪盛乔松,都得得罪人,索性先找借口抽身。 “今夜要开月旦评啊。”那家丁诧异道。 “许久未开了,正好最近朝廷不是向各地颁布了征贤令嘛,于是有许多才子名士都想找机会先小试身手。”妙荟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姑娘先去忙吧。”家丁也不再纠缠,但离开前还是狠狠瞪了眼陈廉三人。 “欠收拾的狗东西。”姜世生撇嘴道:“等会连同狗主人一块?” 陈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问波妹和洋马:“这月旦评是怎么回事?” “公子都在泰安府,想必不晓得我们云州府的这项传统。”波妹解释道:“月旦评呢,就是每个月举行一场品论大会,让参加者品论典籍字画或人物,因为每次都是在初一召开,故称之为月旦评。” 性质相当于就是沙龙研讨会了。 “那这个征贤令呢?”陈廉追问道。 “这个我知道。”庞靖忠说道:“朝廷每年都会向各地发布令信,让各地举荐一些才德兼备的人,脱颖而出的人,虽然不能像科举一样获得功名和官职,却有机会被选入京都的大学院深造。” 陈廉恍然。 这政策,大约是在科举之外创造一套人才晋升的体系。 毕竟科举之路艰辛漫长,往往很多人根本没有条件坚持,更别说获得优质的教育。 而教育资源,在这个世界更是稀少珍贵。 像泰安书院,就那么点师资力量,却已经是当地最大的教育机构了。 现在赵白和曹欣荣一撂担子,据说已经近乎瘫痪了。 所以朝廷基于这点,就想给有潜质的苗子一个机会,通过举荐的人能公费进入高等学府深造。 而月旦评,无疑是一个能被人发现注意的舞台。 “但这个月旦评,为何要放在这里开办?”姜世生也好奇道。 “因为,只有这里能给穷人展现才能的机会。”波妹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里明明是权贵们享乐挥金的地方,怎么又成穷人的舞台了呢? 看似矛盾。 但陈廉略微思忖后,就大致了然了。 因为,更正式更隆重的舞台,穷人连上台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基本上都被权贵阶级给霸占了。 而这青楼,虽然权贵云集,但都是来享乐的,这时候上演月旦评,正好给他们增添乐趣。 若是有哪个“穷人”表现得好,进而被权贵看中,兴许还能获得赏赐和资助。 这跟前世的那些梦想秀颇为相似。 但这里可不看谁的故事煽情催泪。 看的全是真本事。 不多时,原本在台上表演的娼妓们都下去了。 舞台边上,出现了一些身着儒衫或者布衣的人。 妙荟此时身姿款款的走上了舞台,先给大家行了个万福礼,接着朗声笑道:“感谢诸位的捧场,今夜月白风清,宾客满座,为助兴致,特此举行月旦评。” 说了一堆开场白,又有一个婢女捧着一个托盘走上来。 托盘上,是一本书籍。 “此书名曰《蓬莱水工开物》,出处不详,作者不详,乃至禾云记的盛二爷慷慨出借的珍藏典籍,奴家打算作为本次月旦评的品论书籍。” “此书的手抄本也有一些,想必一些有识之士都知道其中的内容。此书介绍了蓬莱仙岛在洪水中沉没前后的故事,记录了蓬莱仙岛的风土人情、轶事传闻。” “并且由于此书是原本,因此留有作者的一缕意念,谁若是能在品论中感知解析这一缕意念,兴许还能获得偌大的机缘。即便参悟不成,品论出高深哲理的人,也将获得盛家的举荐。” 妙荟洋洋洒洒说了一席话,当即引得全场发出了不同程度的哗然声。 陈廉也呈现若有所思状。 这次不用问别人,他脑海里残留的记忆也有一些关于蓬莱岛的信息。 和前世他所了解的蓬莱不同。 这个世界的蓬莱仙岛,似乎真的存在过,但在一场洪水天灾中沉没消失。 据说大秦的太祖皇帝,还有当今的皇帝,也曾经想派人去东海上寻找消失的蓬莱仙岛,试图发掘长生之法。 毕竟蓬莱仙岛在人世间最大的“标签”,就是长生不死! 但也就是因为长生不死,有悖于天道原理,因此触怒了天神,从而降下洪水天灾,将蓬莱仙岛彻底沉没。 从此,长生之法也在世间消失了。 “之所以此时拿出此书,全因最近东海行省,尤其是泰安府那一带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洪灾。”妙荟拿着书籍继续说道:“因此奴家在此发出倡议,今夜月旦评收到的所有赏赐,都将捐赠给灾民们。” “妙荟姑娘还是这般心怀大义啊。” 这时,二楼雅座上的盛乔松探出头笑道:“正好这书是我二叔出借的,那我当仁不让,先来个头彩。” 说着,盛乔松伸手一抛,一锭元宝被丢到了舞台上。 “我跟你们说,谁讲得好,讲得让本公子开心,钱管够!” ------------ 乱世中 第九十八章 治水之法大辩论 陈廉仿佛没看见盛乔松的张扬炫富,偏头问道:“这本《蓬莱水工开物》听说过么?” “听说过,没看过。”庞靖忠回道:“内容大概就是介绍一些与水有关的机关工具的技术原理,据说曾经的蓬莱仙岛孤悬海上,这方面的生产工艺相当高明。” “这种典籍,怎么没被收入浩典阁?” “因为不涉及修行,再说此书被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上千年,里面的工艺技术都被世人研究透了,早已没多少价值了。” 庞靖忠咂嘴道:“而且,这本书到底是不是原本还不好说,看成色还挺新的,搞不好是誊抄版。” 誊抄版,并不能说是简单的复印盗版。 往往可能是已经参悟原本的人,又亲手重新誊抄了一本,并且也留下了自身的意念。 因此,妙荟手里的《蓬莱水工开物》,最大的价值可能就是作者留下的那一缕意念。 但几乎没可能与所谓的长生之法有关。 现在陈廉最好奇的是这场月旦评,将会以什么方式针对此书展开研讨辩论。 而妙荟显然早已做好功课,翻开书页时,朗声说道:“蓬莱仙岛也曾时常遭遇水患洪涝,因此对治理水患,书中也介绍了许多的对策方案,现在就有请有识之士上来,谈谈该以哪种手段解决如今的水灾。” 话音落下,妙荟看向了候在台下的几个儒衫和布衣。 很快,一个儒衫青年走上了台,彬彬有礼地向妙荟和台下拱手。 “在下云州书院的学子,向乐成,熟读四书五经之余,也曾钻研过墨门的典籍,因此对《蓬莱水工开物》也略有心得,那就由在下打了个头吧。” 向乐成做了自我介绍后,缓缓说道:“书中对治理水患的方案,主要是疏导、堵截、分流和筑造堤坝等设施,并讲究因地制宜,而如今泰安府那一带的水患,据在下观察,最佳的方法就是分流。” “该如何分流?”妙荟问道。 “开凿运河!” 向乐成振声道:“泰安城依水而建,虽然有利于航运、吃水和农田灌溉,但只有这一条河流,每次遇到飓风,昊水的水位就会暴涨,对泰安城的威胁实在太大了,因此必须再从昊水上开挖出一条新支流疏导压力。” “再一个,洪灾之后,灾民遍地,这时候巨大的人力没有用处,正好可以利用兴建运河的工程,吸纳无业灾民,以便做到以工代赈。” 闻言,台下不少人都击掌叫好,妙荟也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二楼的庞靖忠说道:“这个学子倒是有些见识和脑筋,这方案值得考虑实践。” 陈廉沉思了片刻,道:“确实是不错的主意,但还是过于理想化了些,纸上谈兵。” “怎么说?”庞靖忠纳闷道。 陈廉正要解释,忽然台下有一个布衣青年举了一下手。 这是有人有不同的观点,想上台辩论打pk了。 等妙荟抬手邀请后,这布衣青年走上台,向全场欠身作揖:“在、在下邓、邓志新……” 这结巴口吃的自我介绍,立刻引得全场哄笑。 二楼的盛乔松也乐不可支,笑骂道:“一个结巴也好意思上去丢人现眼,但确实有趣,来,赏你的。” 说着,盛乔松又丢下去一小块银子,险些砸到邓志新。 邓志新皱眉抬头看去,看见是盛乔松后,又连忙垂下头。 “邓相公莫紧张。” 妙荟宽慰道,然后蹲下来捡起那枚银子,笑道:“诸位也请稍安勿躁,若是想打赏银钱,尽可以使唤奴家接着。” 轻巧的几句话,就化解了场面的混乱,以及邓志新的尴尬。 邓志新向她拱手致意,随即端正了一下神情,看着向乐成说道:“向、向兄,你、你这法子好,但有、有一个问题。” “且听邓兄的指教。”向乐成说得谦逊,却昂着头颅,透着些许傲慢。 “每年枯、枯水期,到时候昊水也会、会干涸。”邓志新光这一句话就说得很费力。 但意思却直戳重点! 向乐成眉头一皱,道:“邓兄的意思是,若是再开凿运河分流,会加剧枯水期的河道干涸?” 邓志新点点头:“昊水每年有、有两段枯水期,春夏各有、有一次,是农田最需要、要水的时候,原本水就不够用了,再、再分流,怕是不妥。” 向乐成不服气道:“虽然会加剧枯水期的不便,但这也比洪涝出现时,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强吧!” “农田灌、灌溉不足,欠收成,那、那照样会死很多人的。”邓志新面露难色。 “那你说该怎么办,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向乐成质问道。 邓志新咬牙道:“筑坝防洪兼蓄水灌溉!” 这次他没有结巴。 向乐成一琢磨,道:“你意思是在昊水上游修筑堤坝,洪涝时把水引到洼地积蓄,再等到枯水期放出来?” 邓志新点点头。 “荒唐!”向乐成没好气道:“昊水上游就是我们云州府,你在这里修筑堤坝,是准备淹没多少村庄土地?” 邓志新张了张嘴,但不知道是无力反驳,还是结巴病又犯了,迟迟没声音。 妙荟见状,就打圆场道:“两位各抒起见,奴家听了后觉得各有道理,既然难分高下,那不如就交由此书评判吧。” 说着,她将《蓬莱水工开物》捧到了两人的面前。 向乐成将手放在了书封面上,闭上眼,尝试将自己主张治水的法子,以意念的形式渗透进书中。 陈廉看着就完全明白了月旦评的具体过程。 等于是让书中的意念充当“裁判”。 然而,向乐成的手放在上面半天,却始终没有丝毫的动静。 台下许多人都摇头。 很明显,向乐成的方案,并没有获得书中意念的认可。 向乐成不甘愿的撒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邓志新将手放上去。 在大家的翘首观望下,结果仍旧是什么都没发生。 “真无趣,白瞎了我二叔的书。” 盛乔松掏出一块元宝,喊道:“你们争点气啊,谁要是能契合书里的意念,这元宝就归谁了!” ------------ 乱世中 第九十九章 巧夺天工的设计图 重赏之下,却无勇夫。 毕竟邓志新和向乐成的方案已经是当前最好的了。 虽然都有缺点问题,但其他人也想不出完美无缺的。 庞靖忠叹道:“看来泰安城仍要遭受连年的水患天灾了。” “其实将他俩的方案结合起来,还是有解决的法子。”陈廉沉吟道。 庞靖忠心里一动,正想询问,忽然又听盛乔松叫道:“嘿,对面那个。” 陈廉等人循声看去,发现盛乔松正看着自己这边。 “对面那位公子,听说你是从泰安府来这避难的吧。”盛乔松问道。 陈廉没作声,看了眼盛乔松身旁的仆从,想来刚刚发生的争执,被这仆从告知了盛乔松。 而盛乔松看自己眼生,于是又派人向老鸨打听了一下自己的来历。 “现在我们云州府的人,正为你老家的水患而伤脑筋呢,你这个泰安人不能干看着啊,也出出主意嘛。”盛乔松一副揶揄的口吻。 他这几嗓门喊完,大堂内的宾客们都把视线聚焦了过去。 陈廉知道这小子是故意找茬,想让自己下不了台。 他本来不想在这引人注意,只想找机会接近盛乔松,但既然盛乔松已经盯上了自己,如果继续做缩头乌龟,只怕办不成事还要惹出麻烦。 想了想,陈廉笑道:“这位是禾云记的少东家盛公子吧,久仰大名。” “不用急着套近乎,我这人虽然喜欢交朋友,但只交有本事的,废物蠢货靠边站。”盛乔松很霸道张狂。 陈廉正色道:“在下才疏学浅,自然不好意思攀交,但在下交朋友也是有要求的,那就是做人不能软。” “软?”盛乔松怔了怔,忽然看到对面的姜世生举着手,指了指洋马。 这时候,盛乔松顿时想起了自己骑洋马时的绵软糗事,当即恼羞成怒。 偏偏这事他又不好意思张扬,就拿着折起的扇子指着陈廉说道:“你不软,那你硬气点站出来说两句啊!” “那如果在下说出的方案,能获得书中意念的认可,盛公子该当如何?”陈廉反问道。 “一百两银子作为赌注。” “就这派头,也配称为云州府的大财主?” 陈廉嗤笑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千两的银票! 一看陈廉出手如此阔绰,全场顿时哗然。 盛乔松被夺了面子,忿然道:“那行,一千两就一千两,而且你若是能成功,此刻这里所有宾客的花销,都由本公子承担,反之就是你承担!敢不敢赌!” “奉陪到底。” 陈廉莞尔一笑。 庞靖忠和姜世生却偷偷扯了一下陈廉的衣角,示意他别冲动。 虽然陈廉很足智多谋,但眼下要考验的是关于治水的专业问题,连在泰安府住了十几年的大先生赵白都想不出一劳永逸的法子,陈廉未免太逞强了。 陈廉摆摆手,忽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原来还是个修行者。”盛乔松嘀咕道。 妙荟又向陈廉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公子可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就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治水方案。”陈廉笑道。 “不成熟的方案,那意味着还是没多少头绪咯。”向乐成没好气道。 “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嘛。”陈廉笑了笑,“能否给我纸笔。” 妙荟当即招呼婢女送上了白纸和笔墨。 陈廉拿起毛笔,趁着蘸墨的时候又捋了捋思路,然后在纸上画了一条不规则的长线。 “这是昊水。”陈廉又在长线旁画了一个圆点:“这里是泰安城。” 暂时停笔,他继续说道:“刚刚向乐成说以开凿运河分流,意思是从昊水分出的支流也直通东海是吧?” “不通东海,那又该通达哪里?总不能是泰安城里吧?”向乐成撇嘴道。 此话一出,周围又传出了讥笑声。 “为什么一定要选个地方通达呢。”陈廉再次提笔,在这条长线上,又画了一条弧线,两头都连着代表昊水的长线。 这么画出来后,向乐成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画的这是什么意思?挖出一条支流,然后绕一下,又绕回到昊水,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不,不是多此一举。” 没等陈廉回答,邓志新忽然凑上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这条线路,分析道:“多这么一条支流,不仅可以在洪涝时起到分流的作用,还能保证昊水的水量不至于衰减得太严重。” 向乐成闻言,又认真看了看这图,沉思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大约明白了,这么做,确有可取之处,但是……” 他话锋一转,质问道:“虽然能让昊水的水量不会衰减太严重,但依旧会影响到农田灌溉,而且两条河道之间夹着一块地,河水带着淤泥沙子长期冲刷,必然会淤堵河道,后患无穷。” 陈廉笑道:“你们两个的眼光都很精准,几眼就看出了优劣好坏。刚刚我引用了向乐成的分流之法,接下来再引用一下邓志新的筑坝蓄水之法。” 说着,陈廉又提起笔,蘸了蘸墨,再两条河道上分别画了一条线。 “在两条河道上,各筑造一个堤坝?”邓志新诧异道。 “不错,这便是采取鱼嘴分水的设计方案,两个堤坝,在枯水期一个控流、一个灌溉,在洪涝期,则是一个疏导,一个蓄水。” 陈廉娓娓说道。 这其实就是前世那个世界的都江堰设计图。 这个世界的土著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奇特的方案,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邓志新和向乐成都直勾勾的看着这张图纸,久久一言不发,或许也在经历着头脑风暴,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才能消化这离奇的方案。 而其他人之所以沉默,大多则是理解不能。 没有那个脑力能理解这方案中的独到之处。 尤其坐在二楼的盛乔松,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耐烦的道:“说了半天,云里雾绕的,还是让书中的意念评判一下吧。” 妙荟点点头,手捧着书籍放到了陈廉的面前。 ------------ 乱世中 第一百章 不满意?满意爆棚了! “对了,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妙荟将书捧到陈廉的面前时,忽然问道。 来夜场玩的,宾客一般都不会主动自报姓名,姑娘也不会贸然询问。 即便问了,正经人谁会报真名啊。 “在下范贤。” “范公子,您将手放在封面上时,脑海里就想着您刚刚的这个方案,若是书中留存的那一缕意念认可了,便会有奇象反应。” 妙荟考虑到陈廉很可能是第一次参加月旦评,于是特地讲解了一句。 陈廉点点头,依言将手放在了《蓬莱水工开物》的封面上,然后潜下心,重新在脑海里回顾着自己刚刚的治水方案。 一开始没有反应。 片刻后没有反应。 半晌后没有反应。 大家一看迟迟没有反应,再次聒噪了起来。 邓志新和向乐成凝视着这一人一书,拧紧的眉头渐渐松弛了下来,然后一个轻轻叹息,一个微微摇头。 显然,他俩虽然都理解了陈廉的方案,也觉得这方案颇为奇妙,但只要书中的意念不认可,那就是无谓的空谈。 至于这个测试方法的权威性,几乎无人怀疑。 毕竟之前盛明舟获得此书后,便通过感知契合书中的意念,钻研出了一套水利农田的灌溉系统,极大助益了农桑田耕。 正因这一神来之笔,禾云记一跃成为了云州府乃至东海行省最大的粮铺。 可以说,虽然书中的工艺技术都已经被世人研究透了,但如果在这领域遇到难题而遇事不决时,只要征询书中的意念,便可以得到准确的评判意见。 说回眼前,《蓬莱水工开物》没有动静,只能说,陈廉的方案并不适合解决眼前的水患。 “没有反应啊,那看来一样是夸夸其谈了,装什么腔作什么势。” 盛乔松探头张望了几眼,率先发出了讥讽冷笑:“喂,小子,可以睁开眼了,别以为捂着脸就可以不认赌账,你要是舍不得那一千两银票,大可以在台上跳一段舞,本公子看高兴了,可以帮你出这笔……呃!”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清风在厅堂里凭空冒出,掠过了每个人的脸面。 紧接着,一道蓝光从《蓬莱水工开物》上浮现,随即如花卉一般绽放! 光芒越来越绚烂,顷刻间笼罩了舞台,逼得周围人几乎睁不开眼! “奇象出现了!” 有人惊呼道。 “这么说,这个人的方案,获得了书中那一缕意念的认可了!” “但怎么延迟了这么久,而且光芒还如此旺盛,前所未有啊!” “当年盛二爷在田间开悟,也曾出现过类似奇象,但远未有这般壮观!” 在众人震惊诧异的目光下,那一团蓝光维持了几个呼吸过后,渐渐收敛,直至消散。 而刚刚被光芒笼罩住的向乐成、邓志新和妙荟,亦是犹如石化了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廉! 此时,陈廉已经收回了手,睁开了眼,淡笑道:“这么看,我的方案是获得书中意念的认可了吧?” “……” 三人没有吱声,只是略微艰难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这方案不够完善,令书中的那一缕意念不满意了。”陈廉莞尔道。 不满意? 只怕是满意爆棚了! “敢问范兄,你刚刚触发书中的意念时,可曾感知到什么?”向乐成兴冲冲地问道。 按理说,只要获得书中意念的正向反馈,便有机会感知契合意念,从而获取一些高明的“传承”。 像当年盛明舟,在田间思考水利灌溉的问题,最初也只是有一个笼统模糊的概念,在获得书中意念的认可后,便在感知契合中,被灌输了一套完善的方案。 “好像脑子里确实多了一些东西。”陈廉沉吟道,正当向乐成要探究,他又捂着脑门摇了摇头:“但今夜喝了些酒,酒意上头,晕乎乎的,暂时不太清晰。” “范贤兄弟,还望你务必要想起来,你的这个治水方案,关乎千万百姓的安危与生计。”邓志新拱手作揖,一脸恳切:“如果书中的意念为你完善补全了这个方案,只要你呈递官府、付诸行动,那便是功在千秋的福祉!” “一定。” 陈廉忽然想起了什么,调侃道:“邓兄怎么突然不结巴了?” 邓志新怔了怔,随即恍然苦笑:“有、有时候一激动,反而不、不结巴了。” “所以说,你还是欠缺了一些自信。”陈廉同时也看了眼向乐成,道:“你们两人的才学都不错,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或许可以趁机一展才华。” “不敢妄想,只盼今夜月旦评,在下能有一言半语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向乐成苦笑道。 “无钱无、无势,只能在此抒、抒发意见,博大家一乐。”邓志新自嘲道。 看得出来,两人都是寒门子弟。 在这个阶级固化的大环境下,豪绅士族早已垄断了绝大部分的晋升渠道和资源。 寒门子弟想出头,要么在科举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么攀附权贵沦为走狗犬牙。 讽刺的是,在这场灾难的面前,站出来出言献策的反倒是这种寒门子弟。 至于那些权贵豪绅们,此刻依旧沉浸在酒色中养尊处优、寻欢作乐…… 陈廉抬起脸,看着盛乔松说道:“盛公子,赌约可以作数了么?” 盛乔松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你不说,就当你默认了。”陈廉朗声道:“今夜醉梦楼所有的花销,由盛公子包了!” 满堂喝彩。 虽然大部分人仍对陈廉的方案不明觉厉,但不妨碍大家凑热闹寻开心。 惟独盛乔松不开心了,想要羞辱陈廉反遭辱。 虽然满腔怨怼,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发作。 而且现在还让他承包了醉梦楼今夜的所有开销,逼得他下不了台。 虽然他有钱,但哪里禁得住这一口口消金穴的吞噬。 眼看全场陷入狂欢,盛乔松就决定偷偷开溜。 只要躲进家里,这些人脸皮再厚,也没那个胆子上门掏钱。 毕竟他二叔可是云州府赫赫有名的夜判官! ------------ 乱世中 第101章 国难财,有胆者赚之 正当盛乔松准备逃之夭夭的时候,庞靖忠和姜世生已经堵住了门。 “盛公子,大家正玩得高兴,这么着急忙慌的走什么。” 盛乔松沉下脸道:“怎么?你们还想拦本公子的路?” 随即,他身旁的仆从就要上手推搡两人。 结果手还没碰到人,就被庞靖忠和姜世生三下五除二的给打趴了。 盛乔松意识到两人都是修体的高手,不由更加惊慌:“你们想干嘛,这里是云州府,你们胆敢伤我一根皮毛,都别想活着离开云州了!” 就当剑拔弩张之际,外面传来了悠然的声音。 “都是出来玩的,别闹不痛快,以和为贵。” 陈廉施施然的拨开两兄弟,对着盛乔松笑道:“盛公子,方便聊几句?” 盛乔松惊疑不决,沉吟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随即,陈廉就把雅座内的娼妓和仆从都打发出去了。 只剩两人后,陈廉坐在了盛乔松的对面,笑道:“盛公子,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是客,你是主,于情于理,我都不愿意与你因这点小事结下梁子的。” 盛乔松见状,还以为陈廉是胆怯了,当即再次趾高气扬地笑道:“你还挺识相的,本公子也是大度之人,不与你一般计较……” “诶,话别说得太早,今夜这里的花销,你还是得出钱的。”陈廉话锋一转。 盛乔松一怔,恼怒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本公子作对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先别生气。”陈廉笑吟吟道:“全场喝喝花酒,撑死了一千多两银子,大家睡姑娘的花销,总不能让你掏腰包,这是勾栏的规矩,大家都该懂。” 勾栏里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以请客喝酒,但不能请客狎妓,否则是要倒霉运的。 盛乔松想了想,觉得这个赖账的借口不错,这才又松了口气。 “但是因为你,本公子不仅丢了银子还丢了面子,这笔账,本公子咽不下去啊。”盛乔松得寸进尺。 “禾云记家大业大,这点损失,对你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至于面子,能有银子重要?”陈廉轻笑道:“更何况,我很可能给盛公子带来相当丰厚的利益。” “怎么说?” “实不相瞒,我来云州府避难,同时也想做点买卖。” 陈廉缓缓道:“如今泰安府灾患遍地,即便水患解除,接下来必定闹粮荒,所以我想在此买一些粮食带回去。” 盛乔松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说实话,最近你不是第一个提这主意的人了,我在泰安府的岳丈,就早已托人捎信,想让我多筹备一些粮食,到时狠狠赚一笔。” 对徐员外的意图,陈廉早已了然,但此刻他暂时没闲情收拾这对翁婿,一心只想着破案。 “那不知盛公子能帮我弄到多少粮食?” “你想要多少?” “五万石有么?” “五万哦?啊!” 盛乔松的腮帮肥肉抖动了一下,骇然道:“五万石粮食?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很认真的。”陈廉一本正经:“即便没有五万石粮食,但你这有多少,我就收多少,可否?” “这么多的粮食,我上哪给你弄。”盛乔松没好气道,随即眼珠子一转:“话说你能给什么价钱?” “市价的一半。”陈廉回道。 这次,盛乔松的腮帮肥肉都涨开来了,气急败坏道:“敢情我遇到了疯子,这时候不加价买粮,居然还想让我打半折,除非我也疯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陈廉笑吟吟道:“虽然我是以半折的价钱采购,但后续的利润,我们依旧可以分账。只要我将粮食带去泰安府炒高了售卖,绝对可以轻松赚到市价的几倍乃至十几倍利润!” 盛乔松闻言就冷静了一些,讥笑道:“这种好事,谁想不到,问题是我干嘛不自己卖,或者让我泰安府的岳丈赚这暴利。” “你确实可以这么做,但问题是,你敢吗?”陈廉冷笑道:“你应该听说了吧,亲王统率的大军就在城外驻扎,另外钦差使者也在泰安府坐镇,你这时候冒出来发国难财,不怕被杀鸡儆猴嘛。” 盛乔松果然就面露了惧色。 现在无论泰安府还是云州府,多少豪绅商贾想着趁机发国难财,但朝廷派来的钦差和亲王,就像悬在头顶的剑锋,令大家踟蹰不前。 像盛乔松就曾向他二叔盛明舟提议过赚这笔横财,却遭到了盛明舟的呵斥。 并且盛明舟还发下明令,谁胆敢在这个节骨眼哄抬粮价牟取暴利,但凡是一钱银子,都要遭到严厉惩戒! 盛乔松对此虽然不满但也理解。 毕竟他也听说了岳父在泰安府的境遇。 据说钦差使者在平叛之前就开始严厉打击哄抬物价的行径,为此还砍杀了一群胥吏以儆效尤。 禾云记树大招风,这时候更得谨言慎行。 只是,欲望之下,有几人能舍弃…… “我们是怕,问题是你不怕么?”盛乔松试探道。 “怕,怕就不敢来这找你了。”陈廉微笑道:“现在这时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赚这一笔横财,就得有在刀口上舔血的胆气。” “说得好!”盛乔松一拍桌案,赞赏道:“就冲这点,本公子就愿意结交你这号朋友。” 说得爽快,但盛乔松仍然留了心眼:“敢问一句,阁下究竟是什么来历背景?确定有这本事吞下这笔横财?” “有些事,我暂时不好说得太透彻。”陈廉淡淡道:“我只能说,我上面有大人物罩着。” “有多大?” “大到可以瞒天过海。” 陈廉笑道:“若是盛公子不信,大可以先卖我一些,我以平价收购,等事成之后见到银子了,咱们再谈下一轮的合作。” 盛乔松眼看陈廉三缄其口,就打算回头派人去查一查这个范贤在泰安府是什么情况。 同时他又盘算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可以先想办法给你搞到五千石左右的粮食,但我要现钱,而且是以我私人的名义。” ------------ 乱世中 第102章 原来你就是第五界! “成交!” 陈廉举起酒杯,笑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大家一起发财。”盛乔松也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杯酒泯恩仇,两人一时间变得其乐融融。 “生意聊完了,要不让姑娘们上点才艺?”盛乔松挤眉弄眼。 “多问一句,你指的这个才艺,正经吗?”陈廉认真问道。 “正经。”盛乔松嘿嘿一笑:“正经的谁稀罕看啊。” 顿了顿,盛乔松指了指三楼:“楼上有间大屋子,是我常年包的,如果范贤兄弟感兴趣,一起去过过瘾呗,我保证让你从此流连云州不思归。” 陈廉大约能想象到那大屋子里会上演怎样缤纷多彩的节目。 为了验证猜测,他便打算跟过去瞧瞧。 当然,他绝没有贪图美色享乐的念头。 正谈笑风生着,忽然雅座外传来了妙荟那优雅的声音。 “看来奴家来得不是时候。”妙荟显然是听到了两人刚刚准备上楼玩下一轮的计划。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盛乔松淫邪一笑:“今夜又得劳烦妙荟姑娘为我们好好表演一番了。” 陈廉心想这妙荟不是不出台嘛。 难不成对有钱人例外? 不过妙荟没有正面回应盛乔松的邀请,将那本《蓬莱水工开物》递了过去:“要麻烦盛公子将此书还给了盛二爷了。” 眼看盛乔松接过来,陈廉忽然道:“能否借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随便看,又不是什么绝世宝典。”盛乔松转手就把书籍递了过去。 陈廉接过来后,就筹划着找机会以元神潜入书中一窥究竟。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事情还是拖到第二天,确保盛乔松在场的时候,在这打卡刷新机缘。 “范公子,看样子,你对机关筑造之事颇有天赋,可曾想过加入墨门?兴许能一展所长,然后谋得官职。”妙荟坐在了陈廉的身旁,送来了一阵香风。 陈廉笑道:“我就是难得有些奇思妙想,运气使然,可不敢拿来当仕途的敲门砖,贪图功名利禄。” 在大秦,并不奉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主旨。 科举,也不是只考诗书文章。 甚至,大秦太祖皇帝还曾经罢黜传统文道,扶持诸子千家。 太祖皇帝是一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据说在太祖皇帝看来,国民专注文道创造不了丝毫的社会价值,而且前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一群文臣集团行祸国殃民之事,因此太祖皇帝在位期间一直打压着文道,甚至发动过焚书坑文的大运动。 在这个大背景下,文道在大秦早已衰弱,导致陈廉连当文抄公的资格都没有。 否则像那些穿越小说一样,他随便念几首李白杜甫白居易辛弃疾的诗词,直接就该扬名立万了。 此消彼长,文道的衰弱,导致其他学派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墨门就是其中之一。 打个比方,只要加入墨门,获得举荐,便能进入京都的太学府,经历系统的学习后也能参加科举中的对口专业考试,通过后,照样可以平步青云。 妙荟看他谦虚,笑道:“只要范公子真的有心钻研此道,奴家在墨门里还是有些相熟的朋友,可以帮忙引荐。” 陈廉心里一动,想起了那个试图炸城墙的遁地鼠蒋彰,于是开始怀疑起妙荟是不是也参与了此事。 但他没动声色,直接转移了话题:“如今泰安府正遭受灾难,我当前只想为家乡重建恭喜一份力量,其他的暂时就不多想了。” “心怀黎民,这般胸襟着实令奴家钦佩。”妙荟又斟了几杯酒,自己举起一杯敬陈廉。 随即,三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畅聊起来。 酒过三巡后,盛乔松的兴致又高涨了起来,再次提议上楼搞乐子。 “那行,既然盛公子有这般雅兴,那奴家就奉陪到底了。”妙荟笑吟吟道:“范公子,一起?” 陈廉正考虑着,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打更敲锣声。 终于等到了新一天! 他当即刷新了机缘系统。 【醉梦楼机缘】 【福:妙荟的身上藏着一块山河盘】 【禄:盛乔松是暗中通敌供应粮食的主谋之一,宿主可直接缉拿,或者等待今夜丑时三刻盛乔松与叛军代表接头时一网打尽】 【寿:《蓬莱水工开物》中的第六十八页,蕴藏着涉及长生之术的意念】 【喜:除了妙荟,宿主可以花钱睡到这里的任何一个姑娘】 【财:无】 透过虚拟的系统面板,陈廉再次看向身边这两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果然不出所料,盛乔松参与了向叛军输送粮食的罪行,而且今夜他和叛军的人还会接头! 但比起这个消息,更让陈廉震撼的是,妙荟居然也持有山河盘! 看来,这醉梦楼的花魁就是“第五界”! 这女人,藏得可真够深的! 而且在山河盘里的对线时,她还放出消息把自己引到醉梦楼调查盛乔松,估计也是想趁机会核实自己的身份! 还好,陈廉用了范贤的假身份。 “范公子,怎么说?”妙荟依旧瞪着水盈盈的美眸,露出几分期许。 “小狐狸精,是想把老子引进屋里好下手吧!” 陈廉看穿了她的美人计,疾思快想了一下后,忽然捂住了脑门,苦笑道:“对不住,不胜酒力,能否容我先休憩一下,然后再去作陪?” “你这酒量未免太差了吧,才几杯就这样了,无趣。”盛乔松鄙夷道。 妙荟微笑道:“我们也没必要强人所难,那就先安排范公子去小屋休息一会吧。” “给我这两个仆从也各安排一间,今夜我们就在此下榻。” 都混进来了,再出城也得明早,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妙荟没多想就出去安排了。 不一会,就有人来请陈廉等人上楼了。 “范兄,你快一些养精蓄锐啊,我可等着你呢。” 盛乔松左拥右抱,搂着姑娘进了三楼的一个大屋子。 陈廉笑着挥手,然后看向了庞靖忠和姜世生。 两人也分别搂着洋马和大波。 “公子,那我们……” “去吧,难得出来散散心。” 陈廉很深明大义:“但记得,得快点。” “快点,那可能不好办啊。”庞靖忠忸怩道。 “……” ------------ 乱世中 第103章 理直气壮的求偶 目送两个兄弟搂着妹子进了房间,那个奴婢就一脸含情脉脉的问陈廉:“那公子可需要人侍奉?” “暂时不用了,有需要了再叫你。” 陈廉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径直走进了自己的那房间。 那奴婢撅了撅小嘴,嘟囔了一句就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进屋后,陈廉立刻反锁了房门,然后掏出了那本《蓬莱水工开物》。 按照系统的提示,他翻到了第六十八页。 快速扫了这一页的内容,陈廉微微皱眉。 这一页的内容是整本书的尾声了。 除了总结各种与水相关的技术工事,还开始思考人生的真谛。 比如人与水的关系,以及相处之道。 以此衍生出一些对人间哲理的感悟。 “水,万物之源,滋养万物,但如果万物违背天理法则,又将遭遇水的反噬,水患由此生成。” “以水喻民,以舟比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然而,自古以来的君王,更多的心思却放在了如何驾驭民众。” “驾驭民众的主要手段,无外乎招募臣子将士,协助管理约束民众。因此臣子将士大约就是治水的器具工事。” 这几段话,大体反映出了作者对社会阶级的看法。 形容得很形象,概括得很精绝。 几乎点出了君王与民众的本质关系。 由此,陈廉想到了如今的水患,岂不是相当于造反的叛军。 而大秦的皇帝,面对叛军的手段就是镇压屠杀。 放在治水上,就是用强力的手段压制水患。 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将士官员,实则都是治水的工具人罢了。 “的确有些见地。” 陈廉暗暗赞许作者的智慧。 随即,他捧着书坐在床上,以元神出窍的方式潜入了书中这一页的意念世界。 意识一晃。 当陈廉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副犹如世界末日的景象! 只见四处洪水滔滔,湮没了一切。 唯独自己脚下站着的塔楼。 这塔楼,有点类似于水塔。 除了陈廉,此刻正有一对男女站在塔上,分别穿着布满奇特纹路的白袍和黑袍,俯瞰着这惨烈的景象。 “洪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猛,这样下去,只怕蓬莱岛要守不住了。”那个黑袍女子幽幽叹息道。 白袍男子凝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人祸甚于天灾,就是因此这些年来,我族不断侵犯自然之地,才招惹了这些灾难?” “想过,但又能如何?” 黑袍女子皱眉道:“大家要生息繁衍,要修行悟道,就需要不断从自然之地里攫取资源,我们只管着治水工事,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阻扰岛主的大计。” “岛主执意追寻长生之法,本就是有悖于天道,为此还拉上全岛人,此举实在荒谬,我担心,最大的天罚很快就要到来了。”白袍男子忧愁道。 “你指的最大天罚,难不成就是蓬莱岛沉没在东海中?”黑袍女子迟疑道。 闻言,陈廉不由诧异。 原来,这本《蓬莱水工开物》真的就是原本! 而现在伫立在眼前的男女,显然都是蓬莱仙岛的人。 他们正所处的环境,就是蓬莱仙岛在沉没前的景象。 而其中那个白袍男子,则很大可能是这本书的作者! “这只是我的揣测,但我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白袍男子一手拿着书籍,一手拿着毛笔,在上面撰写着内容。 黑袍女子见状,摇头道:“你是想把这些心得经验都编撰成书,流传下去吧,但如果岛屿沉没了,你的书也得沉没海底,又该如何流传出去?” “此书的书页我用了秘术与上好的材料,水火不侵,可以保存千年之久。”白袍男子苦笑道:“但是,我的确得考虑将此书送出去,确保我们的心血不会失传。” “送去哪?中土世界?”黑袍女子迟疑道:“但我们的元神都已经与蓬莱仙岛捆绑在一起了,离不开的,而中土世界的人也来不了这里。”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创造一个人,带着此书离开蓬莱仙岛?”白袍男子意味深长的看着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对视了一会,忽然脸颊一红,啐道:“师兄,你怎么能想到如此污秽之事?” “师妹,繁衍子嗣,人伦纲常,怎么能说是污秽之事呢。”白袍男子则是面不改色。 “那也不行,我一直当你是哥哥的。”黑袍女子没好气道。 “你可以一直当我是哥哥,这不妨碍我们的传承大计。”白袍男子理直气壮。 陈廉都被这理直气壮的求偶方式给震惊到了。 敢情这些搞科研的,说话做事都很“理性”。 “……容我再想想吧。”黑袍女子踟蹰半晌,忽然偷瞄了一眼师兄,弱弱道:“但即便我们能繁衍出孩子,但又该如何把他送出去呢?” “放心,我早已秘密打造了一艘方舟,纵然惊涛骇浪,也可以做到如履平地。”白袍男子忽然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不多时,在水塔之下的汪洋中,忽然冒出来一艘方舟。 但在陈廉看来,这简直就是一艘潜艇! “如今岛主发配我们在此治水,我们正好可以繁衍出孩子,然后养育长大后,就择机把他放进方舟里,让他前往中土世界,将我们的心血代代传承下去。” 白袍男子讲述起了自己的宏伟计划。 黑袍女子默默看了这方舟许久,眼神冒出了流光溢彩。 似乎她很钦佩师兄有这种鬼斧神工的本事。 于是,她开始变得含情脉脉,想了想,问道:“这方舟,该如何命名呢?” “这个就不是我擅长的了。”白袍男子挠了挠头。 “就你这样,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又该怎么取名字呢。”黑袍女子撇嘴道。 “孩子的名字好说,如果是男孩子,就在名字里加一个舟字。”白袍男子笑道。 黑袍女子默默思量,道:“你姓盛,我姓明,那索性叫盛明舟吧。” “好名字!”白袍男子兴冲冲道:“那师妹,我们就抓紧办事吧。” “……” 陈廉看着他们如此直率的造人计划,当即目瞪口呆。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们居然说出了‘盛明舟’。 难道,盛二爷就是两人的孩子? ------------ 乱世中 第104章 所谓的长生不死! 一个个问号和惊叹号不断在陈廉的心头……哦,是元神里回荡。 盛明舟,是眼前这对男女的孩子? 还是蓬莱仙岛的后人? 但不合理啊,蓬莱仙岛明明都沉没消失千年了! 总不能说盛明舟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吧? 除非他能长生不死! 嗯? 等等! 长生不死…… 陈廉猛然想起了机缘系统里的【寿】机缘提示:《蓬莱水工开物》中的第六十八页,蕴藏着涉及长生之术的意念! 蓬莱仙岛、长生不死、盛明舟……这些关键词混在一块,犹如眼前的泛滥洪水,在一个个浪涛中,掀出被淹没的事物! 那一刻,江户川·陈廉懂了! 就在这时,眼前的白袍男子还在试图撩骚:“师妹,你就从了我吧,反正你我都沦落在这孤岛之上了。” 黑袍女子啐了他一口,没好气道:“除非你能给这个方舟取一个让我满意的名字。” “哎呀,这就难倒师兄我了。”白袍男子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定格住了。 陈廉知道,这是到了契合意念的时刻。 只是这个考题着实有些离谱。 这是让自己给方舟取一个名字,一个能让男人能顺利和女人繁衍后代的名字。 这道题我怎么会? 陈廉暗暗腹诽着,望着眼前被洪水遮天蔽日的末日景象,再看着那一艘随波起伏的方舟,忽然意动了一下。 “那……索性就叫诺亚方舟吧。”陈廉抱着随意的念头给出了回复。 下一秒,这个意念小世界再次动了! 只见白袍男子笑道:“那索性就叫诺亚方舟。” 陈廉见状,嘴角牵动了两下。 还真让自己蒙对了。 敢情这两位就是大秦翻版的亚当夏娃呢。 “诺亚方舟……”黑袍女子喃喃低语。 “诺亚这个词,在圣书中刚好是救赎的意思。” 白袍男子感慨一笑:“神仙们觉得我们悖逆天道,将我族定为罪人世世代代不能离开蓬莱,那索性就给这艘方舟赋予救赎的意义,带着希望延续我们的星火。” 黑袍女子微微点头,叹气道:“就让这些罪孽和诅咒终结在我们这一代吧,尤其不要再牵连到我们的孩子了。” “师妹,你这是同意与我繁衍了?”白袍男子大喜过望。 黑袍女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道:“但我族身负诅咒,一旦离开蓬莱就会快速死去,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了。”白袍男子悠悠道:“说是长生之法也不为过。” “长生之法?当真?”黑袍女子诧异道:“既然你破解了如何长生,为何不告知岛主他们?让我族全都修行起来,那就能离开蓬莱了。” 听到这,陈廉大概明白了这个蓬莱的惊天内幕。 想来,是蓬莱族人都身负着天罚诅咒,只能禁锢在蓬莱岛上才能续命,一旦离开,那就会快速死去! 而蓬莱族之所以一直致力于破解长生之术,就是为了离开这个禁锢之地! 白袍男子面对质问,只是摇摇头:“这个长生之法,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若是让大家都学会了,那这个世界会出大麻烦,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到底是怎样的长生之法,你快说啊!”黑袍女子催促道。 白袍男子凝声道:“那就是以机关偃甲,替代血肉之躯!” 一时间,水塔上寂静无声。 不止黑袍女子呆愣住了。 陈廉的元神也险些裂开。 这意思,分明是要用假体替代肉身,变相的实现长生不死! 疯子! 简直是疯子! 就在陈廉心态错乱的时候,忽然眼前的画面就支离破碎了。 等他再回过神,元神已经回归了身体。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极力消化着在这个意念小世界里的见闻,惊世骇俗的见闻! 看着怀里的《蓬莱水工开物》,陈廉的思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他的脑袋里多了一些信息。 “血肉苦弱,唯机巧不朽。以偃甲替五脏,铸铁骨融灵枢,则可实现长生不死……” 这就是他刚刚成功契合书中意念获得的馈赠。 大意就是知道了该如何利用机关偃甲替代肉体的原理。 换言之,只要陈廉学会了如何制造能替代器官身躯的机关偃甲,那么就能实现所谓的长生了! 只是这种长生之法,他是抗拒的,而且也不能轻易用在别人身上! 否则很可能招惹弥天大祸! 白袍男子也说了,这种长生之法普及开来,这个世界就会有大麻烦。 让蓬莱人都用这种方式实现长生不死,那么他们离开蓬莱来到中土世界,必然会称王称霸,将中土世界的百姓视作蝼蚁牛马,肆意压迫蹂躏。 而如果这个方法在中土世界普及开来,那掌握这项技术的必然是权贵阶层,普通百姓一样要被按在地上摩擦,永世不得翻身! 幸好,那两个蓬莱人没这么胡搞……但他们还是搞出了一个后人。 盛明舟! 这家伙,绝逼不是正常人! 但在跟盛明舟掀牌子之前,他得先调查一下这家伙以及盛家的情况。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公子,奴家可以进来吗?” 是妙荟。 陈廉快速收起《蓬莱水工开物》,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公子,休息得如何了?”妙荟笑意盈盈。 “打了个瞌睡,舒服多了。”陈廉笑道。 “那要不去那屋子玩一会?”妙荟提议道。 这个浪货,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跟我繁衍? 唉,在这个吃人的世道,男孩子在外该如何保护好节操呢? 那一刻,陈廉在山河盘内对“第五界”产生高冷的印象,顿时化作灰烬。 随即,他就甩开包袱,决定打开了心扉迎接这一轮考验:“可以,走吧。” “保证会让公子你有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妙荟婉约一笑,就摇曳着曼妙身姿,领着陈廉走向了那间大屋子。 推开门,陈廉跟着她走了进去,满以为会见到一副糜烂肮脏的画面,然而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得愣住了。 ------------ 乱世中 第105章 续上 “范兄弟,你可算来了,快快,我一个人顶不住这些浪蹄子了。” 盛乔松气呼呼的催促道。 但要注意的是,他此时仍然衣冠整齐,只是脸上多了一些纸条子。 说话的时候,两张挂在脸中间的纸条子还在口气的吹拂下飘荡着。 此刻,这货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骨牌,而桌上也堆满了骨牌,左右和对面都坐着姑娘,其中两人的脸上也挂着纸条子,只是远没盛乔松那么多。 “……你们在推牌九?” 陈廉先是疑惑,随即又有些失望。 他扭头问妙荟:“你们来这三楼玩的游戏就是这个?” 妙荟正色道:“对啊,推牌九可好玩了,难道公子还有别的想法?” “没有,我一直只是好奇,仅此而已。”陈廉郑重申明。 “那玩两把?”妙荟笑道。 “可以是可以,但赌注是什么?赌钱?” “赌钱多没意思,我们玩的是说真话做游戏。”盛乔松解释道:“就是输家在赢家的要求下,要么如实回答问题,要么按指令做一件事。” 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了。 只是陈廉实在想不通,这位纨绔公子哥,最大的爱好居然不是狎妓,而是打牌? 这未免太纯洁了吧! 接着,桌上有两个姑娘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陈廉和妙荟。 一边摸牌出牌,一边闲话家常。 期间,陈廉也明白了盛乔松为何如此痴迷于推牌九。 说白了,就是这小子玩女人早玩腻歪了,以至于有了软虫虫的绰号。 现在能勾起他精神阈值的唯有推牌九。 更准确的说,是推牌九输了后,被人肆意摆布玩弄! 敢情是受虐倾向! 这不,当陈廉赢了一把后,看着作为最大输家的盛乔松,发现这货的脸上已经涌出了激动狂烈的神采,就差直接求陈廉快快虐他。 “这一次就当热热手,先不玩得太过分了。”陈廉说完就看到盛乔松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先来个说真话。” “好,你问。”盛乔松很自觉的往自己的脸上又贴了一张纸条子。 接着,他还从桌角拿来一个手环套在手腕上,手环用黑铁打造,底部是活枢卡扣,上部嵌着一颗白色珠子。 “此乃鉴心环,可以通过手腕脉搏的来鉴别说话的真伪,如果是真话,珠子无异。如果是假话,珠子就会变红。”妙荟讲解道。 “我二叔捣鼓出来送我的,他可擅长机关之术了。”盛乔松神气活现的样子,可没有丁点落败的沮丧:“随便你问吧,多隐私的事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来之前我就听闻了盛二爷的名声,很想结交一下,盛公子能否说几个盛二爷的喜好和习惯,以便我投其所好。”陈廉试探道。 “没劲。”盛乔松显然对陈廉的要求不太满意,但还是耐着脾气想了想,道:“我二叔不好女色也不好赌博,平生最喜欢的就是钻研机关偃甲之术,尤其是水利方面的。” 陈廉心里一动,道:“那盛二爷莫非也是墨门中人?” “那倒不是。”盛乔松回道:“倒不是墨门没邀请他,纯粹是他不稀罕,甚至当年京都的太学府破例想请他过去深造学习,他也回绝了,一心只想着打理家业,钻研的成果也都用在农桑耕田方面。” 陈廉心想盛明舟之所以不入墨门,可能就是怕自己身体的秘密被发现! “不过墨门中的许多修行者,盛二爷都认识,有人上门求教,也都不吝倾囊相授。”妙荟补充道。 “看样子,妙荟姑娘也曾受过盛二爷的指点?”陈廉笑道。 妙荟微微一笑,等于默认了。 这个第五界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墨门的修行者! “好了好了,接着来!下一局都玩真格的啊。”盛乔松催促道。 但真就是又菜又爱玩。 随后,盛乔松十局输了八局。 妙荟和另一个姑娘就不客气了,用各种花样惩罚盛乔松,甚至还让他学马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盛乔松的赌品倒是很好,什么要求都二话不说的照做了,做完了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后面,陈廉也输了一局,赢家是妙荟。 “范公子初来乍到,奴家也不为难他了,就说真话吧。”妙荟促狭一笑:“范公子,今天之前,我们是不是曾说过话?” 陈廉给手腕套上了鉴心环,坦然的面对询问。 他知道,妙荟也猜到了自己是山河盘的持有人。 而且,妙荟还猜到,自己已经猜到了她的隐藏身份。 “应该是吧。”陈廉选择了明牌。 但要注意,他是以“范贤”的身份明牌。 盛乔松诧异道:“你俩之前就认识?” “妙荟姑娘说今天之前,如今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昨日我与她可不就是说过话的。”陈廉搪塞道。 “卧槽!这么无趣的笑话,一个好意思问,一个好意思答,服了你俩。”盛乔松撇嘴道。 接着,他一推骨牌,意兴阑珊:“今天玩得不开,就先这样吧,本公子要歇息了。” 陈廉等人就起身告辞。 出了房门后,妙荟似笑非笑的道:“公子,去你房中坐一会?” 陈廉笑着点头。 回了那屋子后,妙荟很自觉的反锁了门,还没转身时就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果然是你,新老六。” “五姑娘,正式认识一下。”陈廉很自然给人取了绰号。 “这么轻易的上套暴露了身份,你太天真单纯了,这样子你会死得很快的。”妙荟转过身,面露冷色:“我只是稍微抛出诱饵,你但凡等几天再来都行,结果这么急匆匆的上钩了,好像生怕我不知道你是山河盘第六界的持有者。” 陈廉莞尔道:“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这么有自信?”妙荟转动了一下手腕。 陈廉没说话。 就当妙荟的眼中闪起厉芒的时候,忽然房门被叩响了。 “公子,我们两个都好了。”门外传来了姜世生的声音。 陈廉嘴角一翘,看着妙荟警惕的脸色,道:“本公子与妙荟姑娘还有些话要说,你们先候着吧。” “妙荟姑娘?公子你有这般艳福,何必还催我们尽快结束呢,大哥他其实还没好的,现在脸都憋红了。”姜世生埋怨道。 “闭嘴!”庞靖忠喝道。 陈廉咂嘴道:“那就回去续上,不能苦了自家兄弟。” ------------ 乱世中 第106章 盛家的内幕 趁着庞靖忠续钟的时间,陈廉好整以暇的继续套路妙荟。 “咱们之间无冤无仇,我想不出你对我下手的动机。除非说,你也参与了通敌?” “我若是通敌,刚刚进屋叫你的时候,就该让你长眠于此了。”妙荟冷哼道。 “既然咱俩不是对立关系,那就谈谈合作呗。”陈廉笑道:“你刚刚喊我去推牌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让你配合我再探探盛乔松的虚实,只可惜你提的问题根本没什么价值,枉费我在骨牌里做的手脚。”妙荟道。 陈廉一挑眉头。 原来盛乔松并不是真的菜,而是被人出千了。 “我钻研墨门机关之术,在牌桌上加点东西轻而易举。”妙荟颇为傲娇地道:“话说回来,你当时更应该问问盛乔松对朝廷和时局的看法,如果他存有异心,那基本就可以断定他参与了通敌!” 陈廉不以为然。 这还需要试探? 他的机缘系统早看穿了一切。 “其实关于通敌案,我目前已经掌握了一些确凿的线索,没必要多此一问。” “是什么线索?”妙荟迟疑道:“你刚刚打听盛二爷的事,该不会还是在怀疑盛二爷参与了此事吧?我都跟你说了,盛二爷绝无可能干这种勾当!” “你对盛明舟这么有信心?”陈廉反问道。 “我可以用性命做担保!”妙荟斩钉截铁。 陈廉一度都怀疑盛明舟救过妙荟的性命:“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良师慈父一般。”妙荟正色道。 陈廉就猜测盛明舟应该教授过妙荟机关之术,“既然你们关系匪浅,盛明舟又这么有钱,怎么不替你赎身?” “赎身?这个地方,我想走就走,何须赎身。”妙荟哂笑道:“我之所以留在这,不过是方便打探情报,顺便帮盛二爷监视管教这个混帐侄子。” 顿了顿,她又问道:“别岔开话题,你刚刚说的线索是什么?之前我给了你情报,现在你该回馈了。” “此事,我大概相信盛明舟是清白的,但又与他有关联。”陈廉分析道:“有没有可能,盛乔松借助盛明舟的名声,背地里盗粮资敌?” “你这个猜测,我之前就有了,但盛乔松这个蠢货每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哪来的本事能在盛二爷的眼皮底下监守自盗,再说他也没这些关系渠道去通敌。” “男人只要想偷情就总有办法,偷粮算什么。”陈廉玩味一笑:“五姑娘,你难道没听说一句谚语,扮猪吃老虎。” 妙荟的脸色一凛,诧异道:“你意思是说,盛乔松的纨绔放浪,其实都是演出来的?” “应该是了。”陈廉悠悠道。 一个敢通敌、发国难财的狠人,怎么可能会那么的“天真无邪”。 “你刚见他就看出来了,我与他认识那么久,都没发现。”妙荟将信将疑。 “因为啊,他提供的那个鉴心环,就是个假东西!”陈廉撇嘴道:“我都撒谎了,那玩意也根本没提示。” “你撒谎了?”妙荟怔了怔,回忆着陈廉先前的回答:“你哪句是假的?我的问题,你都如实回答了啊。” 陈廉可不会说自己不是范贤,转口道:“这个你慢慢猜吧,反正我基本可以断定盛乔松是大智若愚,心里的小九九很多。所以他瞒着盛明舟和你,去参与通敌,完全可以创造条件。” 接着,陈廉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快要丑时二刻了吧,怎么了?” “没事。” 系统说盛乔松会在丑时三刻与同伙接头,那就是还剩十五分钟左右。 趁着还有时间,陈廉停止了案件分析,道:“能跟我再说说关于盛二爷的事情么?” “你怎么老盯着盛二爷不放呢。”妙荟皱眉道。 “就是对这个人,莫名有些好奇心。”陈廉道:“我也不打听什么隐私,就想了解一下盛二爷的家庭情况,他怎么对侄子这么关心,自己的孩子呢?” “盛二爷没有成家,哪来的子女。”妙荟淡淡道。 钻石王老五啊。 陈廉又瞧见妙荟眼神中的那一抹柔情,心想五姑娘该不会是想给这位王老五繁衍后代吧。 哎呀,刚刚在那个意念小世界里走了一遭,现在满脑子都是繁衍这个词,精神被污染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好奇盛二爷这么优秀,怎么至今还孑然一身。”妙荟道:“但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闻过一个小道消息,说是盛家内部有决议,如果盛二爷成家了,就要交出禾云记的主导权。” “这是什么古怪的决议。” “因为按照纲常伦理,家业本就该是嫡长子继承的,盛二爷是庶出,据说是盛家老爷子在外养小老婆,把盛二爷生下来后养得挺大了才领回了家。” 陈廉猜想,盛老爷子这么操作,估计是为了掩饰盛明舟长生不死的身份! 妙荟还在兀自说着:“但盛二爷的亲娘倒是没见到,据说是盛老爷子为了让原配夫人安心,还许诺家业都会留给长子,也就是盛乔松他爹,奈何盛乔松他爹就是一个废物,不干事还好,一干事差点把禾云记弄倒闭了!” 典型的不怕富二代花天酒地,就怕富二代励精图治。 “别看禾云记现在家大业大,二十年前差点就没了,在盛乔松他爹的操盘下,买卖的米粮,质量一塌糊涂,还曾因为米粮变质吃死过人,一度被官府查封过。” 妙荟说到这的时候,神情忽然一黯:“而当时,盛二爷正在钻研禾香茶,培育成功后大受好评,还被朝廷选做贡茶。就是靠着禾香茶,禾云记才能起死回生。” “那现在怎么变成盛二爷管米行,盛老爷管茶园了?”陈廉好奇道。 “这还用问,因为那位盛老爷太废柴了啊。”妙荟哼道:“因为禾香茶的成功,盛家全族就支持盛二爷接掌米行,拨乱反正。盛老爷那边的大房起初是不答应的,但经过斡旋商量,最后就商量出这个决策。” ------------ 乱世中 第107章 青楼闹阿飘? 听到这里,连陈廉都有些替盛明舟打抱不平。 一个家族庶子,在备受排挤忽视的情况下,自力更生创业成功,打造出了风靡天下的禾香茶,并喜提宫廷御茶的荣誉。 反观大房,把盛家主业的米行搞得濒临倒闭了,全族都希望盛明舟出来收拾烂摊子,在这个情况下,大房在撂担子前夕,还硬生生夺走了如火如荼的茶园生意。 并且还立下约定,如果盛明舟成家了,就得无条件把米行还给大房。 MMP,盛乔松他爹还能要点碧莲嘛! 最关键的是,盛明舟接掌禾云记后,不仅让禾云记摆脱了困境,还一跃成为整个东海行省最大的粮商! 这简直就是无可挑剔! 陈廉按捺住情绪,问道:“所以你认为,盛二爷之所以至今未娶,就是不想把米行还给大房?” “应该是吧。” 妙荟叹息道:“当然,盛二爷这么做绝无私心,毕竟在他的手里,禾云记才有今时今日的辉煌,每年赚取的钱,都惠及了全族上下,所以你才能看到盛乔松这些人每天不务正事,依旧可以恣意挥霍。” “所以,盛二爷之所以还没交出米行的大权,一方面是全族上下希望盛二爷继续执掌,另一方面,也是盛二爷希望年轻一辈里能出一个可堪大任的人才。”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为了守住米行,盛二爷总不能一直不成家……” 说着说着,妙荟又顾影自怜了起来,显得她迫不及待的想安排盛二爷成家繁衍……呸呸,是生孩子。 陈廉又琢磨了一下,道:“盛明舟让你盯着盛乔松,难不成是想培养他当接班人?” “是有这个想法,但我觉得绝无这种可能。”妙荟撇嘴道:“为此我已经劝了盛二爷许多次了,但盛二爷却在此事上犯了执拗的毛病,还跟我说盛乔松的本性不坏,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只要好好引导就行。这话你信么?” 陈廉叹了口气。 现在也别说盛乔松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这货现在还涉及通敌谋逆的大罪,要是揭发了,那就得喜提全家桶了。 聊了一会,陈廉忽然若有所觉,狐疑的看向屋门。 “怎么了?” “嘘。” 陈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立刻吹灭了烛火。 等屋内一片漆黑后,陈廉本就超群的感知力愈发清晰了。 他能察觉到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去…… 是的,是飘过去! 没有行走的迹象! 青楼闹阿飘? 显然不可能。 就当陈廉戒备的时候,那个东西也渐渐飘得近了,正当他以为那东西要飘过去的时候,却忽然没了动静! “停在门外了!” 陈廉心里一动,精神紧绷。 此刻,他能清楚感应到,那个东西隔着屋门在观察着。 他很想冲出去打开门看看,但随即想起此刻已经差不多丑时三刻了,估摸着是盛乔松的接头人出现了! 于是,他选择了按兵不动! 与此同时,妙荟也隐约发现了门外有什么古怪,一双明眸在黑暗中看向了陈廉,在征询应对的策略。 陈廉想了想,觉得这东西是在观察屋内的人睡了没有,而刚刚自己这屋子的灯火还亮着,让屋外的东西起了疑心。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东西估计还会继续观察。 但如果自己开门出去了,先不说那东西对自己有没有威胁,首先,自己就会打草惊蛇,吓没了盛乔松的接头行动。 沉思片刻,陈廉凑到妙荟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黑暗中,他能察觉到妙荟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呼吸也陡然急促了几分。 但在沉默片刻后,妙荟还是依照陈廉的要求开口了。 “喂,公子,你还来啊,不行了,吃不消了……” “给奴家歇息一会嘛,骨头都散架了。” “公子好生强壮……” 这一段段露骨妖娆的话语从妙荟的檀口中流出,只听得人血脉贲张。 陈廉的呼吸声也粗重了一大截。 说实话,光听这声音,就很带劲! 不过他放大呼吸声,也是为了忽悠门外的东西! 在他们两人的配合唱戏下,不多时,门外的东西就飘走了。 “走了。”陈廉低声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鬼祟。”妙荟诧异道。 “你在醉梦楼呆了这么久,都没察觉到?” “从来没发现过,今天要不是你提醒,我也不会察觉。” 陈廉也不知道是她太弱鸡了,还是那东西有什么鬼祟的特点。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猜测,那东西应该是朝着盛乔松的屋子去了。”陈廉道。 妙荟的杏眼大睁,道:“难道真是盛乔松的同党或叛军?” 一看她要往门口走去,陈廉就抓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后往窗口抬了抬下巴。 妙荟会意。 既然要查找盛乔松的罪证,那自然得悄咪咪的抓现行。 两人开了窗户后,踩着窗口下方的花架子,小心翼翼的往盛乔松的屋子挪去。 这一路上,两人经过了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传出了靡靡之音。 尤其是第三个最劲爆了。 两人能看到一个人影趴在窗户上,这人影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在不断摇晃。 这兴致可真高昂。 诶,这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庞靖忠? “走!” 妙荟看他发愣,还以为他沉迷于偷窥中,就一手挠了一下他的掌心,示意他大事为重。 随即,两人就挪到了盛乔松的屋子窗口下。 这种格子窗是用韧性较强糊的油纸糊上去的,远非影视剧里那样用手指就可以戳个洞。 妙荟取出朱钗,用尖头戳破了两个小洞洞,然后与陈廉一起开始偷窥。 这间屋里也是一片漆黑。 但陈廉能看到床边有一个黑影的轮廓,只是不太真切的样子。 那感情很奇怪。 好像不是实物。 静观了一会,忽然原本躺在床上打瞌睡的盛乔松忽然坐了起来,然后眼神迷茫的环顾了一下,看见床前的黑影后,连忙一咕噜翻身下床。 “您来了。”盛乔松不复丝毫倨傲和张狂,规规矩矩的欠身作揖。 “今夜玩得挺累的呵,唤了几声才把你唤醒。” 那黑影发出的声音,很沙哑阴沉,犹如夜枭。 “今夜遇到了硬茬子,好像是发现了我们的事情。”盛乔松低声道。 ------------ 乱世中 第108章 原来阿飘竟然是…… 盛乔松的这句话,让窗外的陈廉顿时心头一动。 猜测的果然不差。 这个盛乔松属于是扮猪吃老虎! 看似纨绔愚钝的外表下,心思却相当缜密! 自己伪装身份要找他偷偷买粮,原以为他轻易上钩了,没想到却让他看出了蹊跷!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黑影的声音依旧沙哑飘忽。 “就是从泰安府来了一个人,想找我购买粮食,然后运回泰安府高价售卖。”盛乔松说道。 黑影问道:“你是怀疑,这人是官府派来试探你的?” “只是觉得有这可能。”盛乔松低声道:“主要那人一上来就问我要五万石的粮食,好像一副要试探我家余粮的架势,不免让我起了疑心。” “你如此谨慎,挺好的。”黑影似乎发出了一丝笑声:“但也不必太疑神疑鬼了,现在泰安府闹饥荒,买这么多的粮食回去,也可能是真的想狠赚一笔。” “那,我就答应做这笔买卖了?”盛乔松征询道。 “交易量先小一些,多试探调查对方的来历虚实。”黑影告诫道:“对了,你现在手头还拿得出这么多的粮食吗?” “够够的。”盛乔松苦笑道:“之前为了那些叛军筹备了不少粮食,谁想到才开打没几天就溃散撤走了,我一度还发愁该怎么处置呢。” “现在钦差在此,的确不好公然去发国难财,如果今晚的这个人可靠,你就想办法把粮食出手变现了吧。”黑影说道。 陈廉听到这里,也明白了盛乔松面对巨额的买粮要求为何没有过多的难色了。 敢情是之前为叛军提前筹集了大量的粮食,现在叛军跑了,他又不能发国难财,只能砸在了手里。 但这小子也谨慎,不敢贸然一口答应,只同意先交易一点,探探自己的底细。 “如果,那人真是官府派来的,一旦东窗事发,你也得早做准备。”黑影继续说道:“假如真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你就把这口黑锅甩给盛明舟。” 闻言,不仅屋内的盛乔松猛然变了脸色,窗外的妙荟也不禁怒形于色。 “嫁祸给二叔,不好吧。”盛乔松迟疑道。 “你不愿牺牲你二叔,那天塌下来,只能由你和你父亲顶着了。”黑影冷笑道:“就不说你背负的罪责了,以前我与你父亲合作,你父亲犯下的那些脏事,一旦被人发现,随便拎出一桩,就足以定你们一个满门抄斩的重罪!” 顿了顿,黑影又道:“据说你父亲最近还暗中联络你在泰安府的岳丈徐天良,准备引洪水毁了泰安府的田庄,以便加剧粮荒,坐收渔利。这事一旦走漏了风声,你们盛家必然身败名裂,而且还要牵连到云州和泰安两地一大群的权贵。” 盛乔松默然。 “我今夜约你会面,就是告诉你,驻扎在城外的朝廷大军,白天时,有人曾来过城里,找你二叔商谈采购粮食的事情,而且派遣来的人,还是泰安府千户所的卫兵。” 黑影缓缓道:“依我看,应该是钦差那边已经怀疑到了你们禾云记,只是暂时还没怀疑到你们父子的身上,但务必早做防备,该狠心的绝不可有半点心慈手软。” 盛乔松的腮帮肥肉颤抖了一下,面露挣扎之色。 “不必愧疚,你二叔孑然一身,牺牲他一个,总好过被抄家灭族……好了,该说的说了,我该走了。” 黑影撂下这句,随即挪动躯体,却是朝向了窗户! “给我开窗。” “好嘞。” 在黑影的指示下,盛乔松一步步往窗户走来。 陈廉第一时间就蹲了下来,并且把妙荟也往下按。 但如果这家伙要通过窗户离开,照样要打个照面。 陈廉一度想过来个一锅端,但又想要继续放长线钓大鱼。 因为刚刚黑影曾说过,一旦盛乔松父子的罪行曝光,会牵扯到泰安府和云州府的大群权贵。 这背后,显然是一张庞大到难以估量的利益网! 如果现在正面刚,能拿下是最好,拿不下,那就真打草惊蛇了! 最关键的是,他俩现在手无寸铁,怎么刚? 而妙荟似乎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正面刚的好时机,于是扯下陈廉的袖子,目光往下掠去。 花架下面,是二楼的屋檐。 两人当机立断,立刻溜了下去,当踩在屋檐上时,上方传来了窗户推开的声音。 接着,一抹黑影飞了出来,俯冲飞向了旁边的巷子! 此时借着月光,陈廉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 一身黑袍,从头到脚都裹住了。 但诡异的是,这黑袍内的躯体却是真空的,在夜风中格外明显! 只有头部是实物!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颗头颅拖着黑袍在飞! 难道真是阿飘! “装神弄鬼!” 妙荟却没有干看着,拿起攥在手里的朱钗,猛然投掷了过去! 就当朱钗即将射中黑袍的时候,忽然朱钗化作了一张铁丝大网,将黑袍完全包裹住! 电光石火间,那黑袍的头颅在黑网里挣扎了几下,最终随着铁丝网坠落在了巷子里! “这么弱鸡?” 陈廉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把这“诡物”给制服住了。 “愣着作甚!快!” 妙荟纵身一跃,往巷子扑去。 陈廉也紧随其后。 两人落到了黑森森的巷子里后,看着软绵绵趴在网里的黑袍,愈发惊疑。 没有任何动静,无声无息。 陈廉壮着胆子伸出脚,轻轻碰了一下黑袍的头颅,就看见这头颅滚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妙荟立刻拿起网眼上的朱钗,将铁丝网收拢了回来。 陈廉则一把揪住黑袍提了起来。 这一刻,两人终于看清了黑袍的面容! 赫然是一颗灯笼球! 陈廉又揭开了灯笼纸,里面还藏着一颗小木球,球体上镶嵌着许多铁丝,连接着灯笼。 “是机关术!” 妙荟凝声道:“这木球里的构造相当精妙,只要将意念存入其中,就能隔空操控整个灯笼活动,并且传达声音。” 等于是遥控机器人了! 陈廉顿时萌生了一个猜测:幕后黑手,就是墨门的高手! ------------ 乱世中 第109章 就不能给好人一条活路嘛 “这灯笼就是醉梦楼里的,我猜幕后的操控者早已将这灯笼藏在了屋里面,等到了与盛乔松约定的时间,就操控灯笼裹上黑袍,去跟盛乔松接头。” 妙荟还在进一步的分析:“难怪醉梦楼里冒出了这种诡物,却无人察觉,原来是用了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 “所以,刚刚这东西连开窗户还得让盛乔松代劳。”陈廉沉声道。 说完,两人抬头望向三楼的那间屋子。 窗户早已关上了,也不知道两人出手的时候,盛乔松有没有看见。 但看见了也没事。 毕竟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这幕后黑手已经知道我们在查他了,接下来怕是难搞了。”妙荟叹道。 “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无非有两个反应。”陈廉沉吟道。 “什么反应?” 妙荟问完,发现陈廉看着这个木球,明白他担心木球里的意念还在听着两人的对话,于是掏出一张手绢将木球包裹了起来。 “这手绢用金缕丝制成,可以隔绝屏蔽一切意念。” 见状,陈廉才放心继续说道:“幕后黑手此时无非是两个反应,要么藏得更深,要么更急切的销毁罪证线索!” “但他已经很难藏得住了,我们都已经锁定了盛乔松,把人拿下审讯一下,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陈廉已经准备要当场缉拿盛乔松了。 但妙荟却显得犹豫:“能不能先别大动干戈,容我去找盛二爷商量一下。” “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网开一面?”陈廉皱眉道。 “盛乔松罪该万死,死不足惜,但现在抓了盛乔松,势必会影响到整个盛家乃至禾云记,也包括盛二爷。”妙荟叹道。 “通敌谋反,按大秦律,严重的话就是株连三族。”陈廉道:“虽然我也挺同情盛二爷的,但既然要查这个案子了,也只能铁面无私的查下去。” “盛二爷不能出事。”妙荟道:“盛二爷一出事,这个云州府就得乱了!” “他难道比知府、布政史他们还重要?” “不错!因为盛二爷比他们更有良知!” 妙荟道:“我刚刚只跟你说了盛二爷对盛家的贡献,却没说盛二爷对云州府的贡献,你有想过吗,为何现在粮价大涨,但禾云记的生意还那么好。原因就是盛二爷一直压着粮价,即便不赚钱,也要让百姓们买到平价的粮食。” 陈廉一时哑然。 这妥妥的就是商界清流。 “禾云记的名气口碑,都是盛二爷一粒米一粒米的攒起来的,他对得起盛家,也对得起云州府百姓,你就不能给好人一条活路?”妙荟咬牙道:“手下留情,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 陈廉苦笑道:“但此事总会有东窗事发的那天,盛二爷再无辜再清白,一样会遭到牵连。” “这个无须担心,盛二爷手里有一张皇帝赐予的丹书铁券,只要不通敌叛国,在上面写上名字就可以获得赦免。”妙荟说道。 见陈廉诧异,她解释道:“当年盛二爷培育出禾香茶,几经努力让皇帝尝到,皇帝龙颜大悦,除了钦点禾香茶为御茶,还赐了盛二爷一张免死铁券。” 陈廉恍然:“所以说,你是想给盛明舟争取一些时间,让他处理好家务事后,再让他大义灭亲交出盛乔松父子?” “不错。”妙荟点点头:“反正盛乔松也跑不了,不妨多等几日。” 陈廉想了想,道:“三日后,无论情况如何,该抓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三日后,就是与盛明舟约定的交粮日子。 到时候,盛明舟会领着陈廉等人去禾云记的粮仓做交割。 陈廉已经想好了。 到了那天,先提前联系盛乔松,抢先一步去粮仓,在那些存粮上偷偷做记号。 等到后面再和盛明舟去粮仓的时候,就能依靠铁证如山,将盛乔松等人一网打尽! 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 到时候朝廷大军“兵临城下”,有这个强大的武装势力坐镇,哪怕盛乔松父子的背后还牵连着云州府的许多权贵,也能确保案子顺利推进下去! 因此,陈廉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现在把盛乔松捉拿归案的计划。 但既然妙荟主动央求了,那不妨卖一个“顺水人情”。 “那这个木球,得交给我。”陈廉看向了妙荟的手心。 妙荟欠了他一个大人情,没有拒绝,就把手绢连同木球一块交了出去。 “你说,这个幕后黑手,有没有可能也是你们墨门中人?”陈廉旁敲侧击。 “应该是这样。”妙荟低声道:“如墨门这些学术组织,本来管理就很宽松,各种三教九流之辈都有,先前有个绰号遁地鼠的家伙,就是墨门中的败类,被我一路追杀,只可惜还是逃了出去。” 陈廉促狭一笑:“这只遁地鼠是不是叫蒋彰,擅长制作水下炸药的?” 妙荟诧异道:“你认识?” “已经落网了。”陈廉寒声道:“这家伙在泰安府差点犯下了弥天大罪,只是这小子不肯交代出幕后指使。你有没有线索?” “蒋彰是外来户,可能与云州府的一些墨门修行者有过往来,但因为他前科累累,所以大家都避而远之。”妙荟沉思了一会,道:“我记得,这只遁地鼠,之前还潜入盛乔松家里行窃。” 陈廉心念一动,道:“那有没有可能,遁地鼠潜入盛乔松的家里行窃,跟盛乔松父子碰了个正着,盛乔松父子没有喊人捉贼,反而善待了他,并且出钱让遁地鼠去泰安府作案?” 妙荟一蹙眉头,喃喃道:“还真有这个可能……不好,坏了!” 陈廉见她神情忽然慌张,道:“怎么了?” “盛乔松他爹,盛明帆虽然志大才疏的,但我怀疑他一直对盛二爷包藏祸心,我之前就查到线索,盛明帆在暗中结交修行者。”妙荟沉声道:“现在你这么一分析,我就有理由怀疑,这个盛明帆在暗中组织人马,意图对盛二爷不利!” ------------ 乱世中 第110章 天不生盛二爷,云州长夜不明 以盛明帆为首的盛家长房,对盛明舟必然是心存敌意的。 别以为盛明舟令禾云记由衰转盛,长房就会感激。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人心就是这么龌龊卑劣。 恐怕在长房看来,禾云记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产业,只是交给盛明舟暂时打理,一旦盛明舟成家了,就该物归原主。 偏偏盛明舟一直打光棍,长房肯定坐不住了。 买凶杀人,顺理成章。 “只能说盛门酒肉臭。”陈廉感叹道,但也懒得操心盛家内部的钩心斗角,道:“那这些事,你去找盛明舟商量吧,我只管盯着盛乔松。” “希望这位盛二爷能在朝廷挥刀之前,先清理门户吧。” 陈廉从怀里掏出那本《蓬莱水工开物》递了过去:“你帮我还了吧。” 妙荟收起书籍,忽然道:“对了,至今为止,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在下范贤。”陈廉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态度。 “范贤,不会是胡诌蒙我的吧。”妙荟似笑非笑。 “你不是很擅长收集情报嘛,是不是,你一查城门的通关信息就是了。”陈廉咂嘴道:“反倒是你,你真叫妙荟啊?” “在青楼逢场作戏,谁会用真名呢。”妙荟莞尔道:“至于我的真名,留个谜,若是能解决盛家乃至云州府的这场风波,那你我今后就还有合作的机会,那时我自会以真名与你相交。” 相交也得看怎么交了。 陈廉腹诽一句,纵身一跃,回到了醉梦楼的屋檐之上。 正当他要顺着窗口的花架回到自己的屋子,忽然听到一阵高亢嘹亮的低吼。 是庞靖忠的那个屋子。 这家伙,还真的很持久耐干。 …… 几个时辰后,天色大亮。 陈廉三人在城中随便找个了早餐铺子。 “老板,再多煎四个蛋。” 陈廉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一分为二,分别夹给了两个弟兄:“多吃点,补补身子。” “不用这样二哥,弟弟的本钱还是厚实的。”姜世生讪讪一笑。 庞靖忠则涨红了脸,埋头吭哧吭哧。 吃了一会汤面,姜世生忽然道:“二哥,等这些事都了结了,你会跟着泰王殿下和赵先生他们去京都吗?” “应该是这样。”陈廉道。 他如今已经被皇帝特招进了巡天司,目前的职责就是协助赵白、孙英姿平定泰安府的局面。 等大局平定,那他也该随大军班师回朝了。 “那到时候我们有没有机会跟着你一块走?”姜世生又道。 同时,庞靖忠也缓下吃东西的动作,在默默聆听着。 这个想法,他俩早就有了。 在那次前往京都送公文时,他们就被京都的繁华景象深深吸引住了。 即便不说生活的环境,单论前途,京都随便一个芝麻绿豆小官,都比窝在泰安府当大头兵好得太多了。 如今看着陈廉“一步登天”,他俩难免冒出了抱大腿进步的念头。 “自然没问题,你们不说,我也准备去找闻人瑕谈,试着把你俩调入京都。”陈廉笑道:“只是在京都,我也人生地不熟,想给你俩谋个好差事,恐怕还得想些办法。” “我们有自知之明,没敢奢望进巡天司,但凡能谋个衙役官差,就很知足了。”姜世生兴冲冲道。 “我委屈自己,也不可能委屈两位兄弟。”陈廉信誓旦旦道。 但考虑到孙英姿在京都立足不稳,赵白也离开京都十几年了,这个事,估计还得找贺庆风商量一下。 就在考虑着打好关系的法子,忽然旁边传来了一阵吆喝。 “老板,该交月钱了。” “军爷,前两天不是刚交过嘛。” 面摊老板苦着脸说道,面前站着两个衙役。 那衙役没好气道:“你之前是交给云州府衙的吧,现在是布政使衙门的月钱。” “云州府衙要交,布政使衙门也要交,我一个月下来就这点钱,都不够交的啊。”面摊老板唉声道。 “你生意赚不多,那是你的问题,要是交不上,就撤摊子,这个摊位有的是人想要。”衙役凶巴巴地道。 最终,面摊老板无奈,从怀里掏出钱袋子,用颤抖的手抖出所有的铜钱,交了过去:“就这么些了,还请再通融几天。” “为了你这点钱还得多跑一趟,记住了,三天后要是交不足,别怪我们掀摊子!”衙役撂下狠话,耀武扬威的离开了。 这种强行向商贩索要月钱的情况,陈廉三人都见怪不怪了。 但这种苛捐杂税的名目,却是头一次听闻。 给云州府衙交完钱,还得再给上一级行省衙门继续交钱,这不是让百姓们同样供养两大批官员嘛。 按照大秦律法,行省一级的衙门是不能亲自向百姓征税的,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战争等紧急时期。 当面摊老板将煎好的几个蛋捧上来时,陈廉问道:“老伯,你们云州府的税钱一直都是这么缴纳的?” “有时这样,有时不这样。” 面摊老板叹道:“上一次是一年多前了,那时听说是禾云记的二当家,盛二爷体恤百姓不易,于是跑去找知府还有布政使衙门商量,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那之后,我们的税银就只需要交知府衙门一份。” “那现在怎么又变回老样子了?”庞靖忠好奇道:“最近打战,也只是泰安府那一边,按理说不必抽这个税钱。” “谁说不是呢,但人家伸手要,难道我们小老百姓还敢不给嘛。”面摊老板嘟囔道:“有传言,每次这云州城里的老爷们嫌钱不够花了,就会先向百姓们索要,然后等着盛二爷掏腰包填饱他们的肚子。” “这位盛二爷,还真是你们云州府的活菩萨。”姜世生感慨道:“那为何这些当官的不直接问盛二爷要钱呢?” “谁敢啊,盛二爷那是得皇恩眷顾的名人,当官的也只能挑软柿子捏,赌的就是盛二爷的良心。”面摊老板道。 “闹了半天,都逮着盛二爷一只肥羊使劲薅羊毛了。”姜世生撇嘴道。 庞靖忠唏嘘道:“但这么以身饲狼,恐怕也挨不了多久。” “天不生盛二爷,云州的天就真的黑透了。” 面摊老板长吁短叹,回去继续忙活,过了一会,等陈廉三人离开后,他再来收拾,发现桌上赫然留了一锭银子! ------------ 乱世中 第111章 活菩萨,亦是夜判官 城外的营帐内。 孙英姿听完了三人的汇报,沉吟道:“这么说来,云州城里的官场豪门也早已经糜烂不堪了。” “差不多如此,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最黑,只有更黑。”陈廉苦笑道。 “真黑!”孙英姿愤恨道。 接着,她悠悠轻叹:“当年我向赵老师明志,想效仿父亲,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一些事,整肃贪腐、匡扶吏治。赵老师只说,如果我追逐权柄的目标是这样的话,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 “当时我还迷惑不知,但现在目睹了泰安府、云州府两地的黑恶,即便我已是皇孙亲王,但依旧有一种浓烈的无力感。” “我很想现在就提着刀,砍尽这些贪官污吏、豪绅奸商,但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妄想,一人之力怎能斗赢一群乌鸦。” 孙英姿负手而立,眉宇间尽是忧虑。 除了对世态的愤怒,她也对此番代天巡视东海行省的结果怀有悲观情绪。 之前和陈廉沟通之后,她已经看清了皇帝派她来平叛安民的深层次目的。 可现在别说泰安府了,就这行省治所的云州府都是自上而下一片黑,她如何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陈廉看出了她的忧虑,道:“如果是之前,或许还不好收拾这个庞大的利益群体,但现在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 孙英姿瞟了他一眼,道:“你指的是通敌送粮的案子?” “不错,据我昨晚查到的线索,这个案子牵涉的人还不少,即便有些人没有直接参与通敌,但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着利益的往来。”陈廉建议道:“我的意思是以此为突破口,狠狠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就像你之前在泰安府杀了张仪他们?”孙英姿抿嘴想了想,道:“但两边的情况又不一样,泰安府那边,只需要对付一些商贾豪绅就行了。但在云州府,知府上面,还有行省三司的人马,这些人权柄大、根基深,杀鸡儆猴这一套对他们恐怕不管用。” “谁说只是杀鸡儆猴的。”陈廉的眼中冒出了凶光。 不仅孙英姿诧异了,连庞靖忠和姜世生也不由侧目:“你该不会真要对行省三司的官员动刀子吧?” 虽说是钦差,但从陈廉、赵白和孙英姿,都是属于资历背景最差的那一种,拿捏知府还行,但要动行省三司,那显然是不自量力了。 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们把行省的主要官员给搞下去的,对政治环境的损害太大! “我喜欢讲道理,不喜欢乱打杀。”陈廉微微一笑。 正当几人汗颜腹诽的时候,他又道:“但我可以找别人代劳,来个借刀杀人!” “谁?” “云州城的活菩萨,盛二爷盛明舟!” 陈廉凝声道。 在世人眼中的活菩萨,在他的系统里,却是被定义为“夜判官”! 而且根据系统的提示,盛明舟的麾下还秘密供养着一群修行者。 养着这么多的修行者,陈廉猜测应该是为了自保,免得成为云州府官员们的盘中肉。 但现在,陈廉觉得有必要推动盛明舟好好发挥起“判官”的职责,灭一灭云州府的黑恶势力。 不过陈廉却没有直接告诉孙英姿他们有关盛明舟的秘密,只说怀疑盛明舟可能暗藏着一股私人的武装力量,可以替他们震慑住云州府。 至于如何操控盛明舟为己所用,陈廉也想好了对策,与孙英姿他们商量了一下之后,道:“但那天我已经跟盛明舟见过了,这个事,不方便我们再去做。” “那该找谁呢?现在我麾下也没其他信得过且能力强的人了。”孙英姿迟疑道。 “有一个啊。”陈廉指了指营帐外头。 外头,巡天卫千户贺庆风正案首挺胸的值守着。 冷不丁的,贺庆风莫名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他皱起了眉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傍晚。 禾云记的内堂。 盛明舟端坐在主位,双手摩挲着瓷杯,闻着禾香茶的芬芳,淡淡道:“这么说,乔松那孩子,的确参与了通敌的罪行是吧?” 旁边,一名身着白袍的人低声道:“基本可以确定了,是我亲耳听见的。” 当白袍人抬起脸,在黄昏的光晕下,赫然映照了精致娴雅的五官,正是妙荟。 “家门不幸啊,这孩子,怎么会铸成这样的罪孽呢。”盛明舟叹道。 “只能说贪欲太盛了,您这般关爱提携他,钱财上也从未亏待过他,可他不仅自顾自的放浪形骸,居然还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妙荟沉声道:“而且他爹看样子也没少干缺德事,搞不好就是他爹教唆他的。” “你现在是希望我怎么做?大义灭亲?”盛明舟揭开了瓷杯盖,任由热气升腾。 “二爷,必须得狠下心做切割了,否则您也要被牵连。”妙荟劝道。 盛明舟没有正面回复,又问道:“昨夜与你一起刺探情报的那人,打听清楚了?” 妙荟回道:“查过了城门的记录,的确是叫范贤,泰安府人士,但路引上,只备注了是商贾家的,不知道怎么会为官府卖命。” “现在各方面都盯着我们云州城,亲王率着大军又驻扎在城外,想派人进来查,未免太招摇明显了,于是找些民间人士也正常。”盛明舟沉吟道:“回头我再派人去查查这个范贤的背景吧……嗯?” 盛明舟忽然话语一顿,看了眼内堂通达天井的窗户。 “怎么了?二爷?”妙荟也看了过去,却看到窗外的天井依旧安逸祥和,只有夕照弥漫。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盛明舟摆摆手。 妙荟却仍然有些话要说:“二爷,要不然我作为代表,帮您去找那位亲王殿下,表露投诚之意?” “此事无须你操心了,我自有主张。”盛明舟的语气陡然凌厉了几分。 等妙荟告辞离去后,盛明舟忽然将这杯还没喝的禾香茶捧到了面前,笑道:“阁下既然来了,那就请喝杯茶再走吧。” “道行还挺高的,居然能被你第一时间发现了。” 在那片夕阳光辉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贺庆风! ------------ 乱世中 第112章 帮忙杀人,可以加钱 此时的贺庆风身着常服,从天井中的夕阳光辉里走出来后,一个闪动就伫立在了盛明舟的面前。 “阁下的道行才是真的高,能施展和光同尘的本领,在修体上的修为想必已到了小圆满境界。” 盛明舟谨慎的打量着对方:“想要学习和光同尘的本领,一般还需要在朝廷担任重要的职务,云州府内目前可没这般人物,阁下应该是从外面来的吧?” 顿了顿,盛明舟又补充道:“怕不是从驻扎在城外的朝廷大军里来的吧?” “盛二爷还真是一个聪明眼尖的妙人,只凭这一招就推测出我的来历背景。”贺庆风赞道:“难怪在泰安府拥有卓越的名声,且把禾云记打理得有声有色。” 互相吹捧了一通,盛明舟又将手里的青花瓷杯抬了抬。 “我是不速之客,就不喝这口茶了。”贺庆风淡淡道:“而且我过来也只是帮人传句话。” “是有关粮食的事?请转告你家大人,粮食到时候一定如数奉上。” “不是粮食的事情。”贺庆风道:“你本事这么厉害,帮忙去杀几个人吧。” “杀谁?” “贪官污吏。” 盛明舟怔了怔,苦笑道:“阁下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介商贾,惩治贪官污吏,应该是朝廷大员的事,比如现在城外的钦差以及泰王殿下。” “我就是传话的,也不明白为何要找你惩贪除恶。”贺庆风的脸色也显露出一丝古怪:“但我家大人说了,你一定能办得到,而且也有理由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禾云记能长久的风调雨顺。” 盛明舟的眼睫毛扑扇了一下,随即轻轻一叹:“你家大人真是太高看我了。” “那你能做吗?”贺庆风道:“我家大人还说了,可以加钱。” 盛明舟喟然一笑:“那就不必了,盛某向来不差钱,如果真能够破财消灾,我宁可倾家荡产。” 接着他默思了片刻,最终将瓷杯扣在了小几上,仿佛下定了决心:“转告你家大人,他的差使,盛某接下了,但求你家大人真能庇佑我盛家风调雨顺。” 贺庆风轻轻点头,然后就一言不发的退回到天井处,敛入了夕照之中,最终倏然消失。 当后堂恢复平静,盛明舟也安坐在椅子上,望着盛满光辉的天井,默默出神。 过了一会,忽然有人吆喝道:“二叔,二叔。” 只见盛乔松兴冲冲的闯了进来,并恭恭敬敬的向盛明舟鞠躬作揖。 盛明舟展露微笑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您啦。”盛乔松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憨笑道:“二叔,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发呆呢。” “没什么,就是……有些疲累了,歇一歇。”盛明舟轻笑道。 闻言,盛乔松的嘴巴一扁,涩声道:“二叔总是一个人没日没夜的操持家业,就该多歇歇才是,也怪我太没用了,不能给二叔您分担太多的辛劳。” “你已经很不错了,每天风雨无阻的跑生意,如果夜晚时能少出去瞎跑就更好了。” “二叔,我白天认真做事,夜里自由时间,总得放松放松,再说我已经听了您的教诲没有乱玩了,现在就沉迷推牌九。” “大家都年轻过,二叔知道你这年纪最耐不住寂寞,但还是要多留点时间陪陪家人,省得你媳妇老跑我这告状。” 盛明舟提点了一番,转口道:“最近收粮和出粮的情况如何?” “我来这就是找二叔您商量这事的。”盛乔松缓缓道:“您也知道,今年咱们东海行省天灾人祸不断,粮食收成不好,我目前核算下来,今年能收进来的粮食,估计只有去年的一半多点了。” 禾云记本身从官府那承包了大量的田地,然后雇佣佃户种植粮食,但光这些还远不足以应对巨额的销量。 因此禾云记的粮食来源大致还有两条。 第一条是挑选东海行省里那些肥沃的田地,在春耕时向农户预付银钱,约定秋后以固定价格收粮。 由于禾云记开的价钱相对其他粮商是最厚道的,因此农户们基本都乐意跟禾云记合作。 像其他的粮商,即便付了定金,但临到收成的时候,往往都会压价,吃相难看。 第二条,则是从大秦乃至周边国家的优质产粮区采购粮食,转手赚个差价。 比如当年禾云记在大秦最大的产粮区,就是东北罗刹海边的黑土地,每年采购的粮食就占了半数。 只可惜后来东北易帜,导致国内采购变成了国外进口,成本大大增加,只能另选他处代替了。 而盛乔松的主要职责,就是到处收粮。 盛明舟听完了汇报,道:“今年收上来的粮食这么少,那我们出粮的额度就得降六成左右了。” 盛乔松道:“不至于降这么多吧,毕竟我们在粮仓,以及各地的漕运仓廪,还存有相当可观的粮食,足以维持目前几年的出粮额度。” “得为长远做打算,今年都这么不景气了,你指望未来几年各地都能丰收了?现在出粮的额度不多降下来一些,万一来年的形势更严峻,我们的存粮很容易见底的。” 一旦无粮可卖,那这家米行基本就废了。 或许可以再想办法临时去别处采购,但往往容易挨宰,或者买到劣质的粮食。 “切忌寅吃卯粮。”盛明舟谆谆教诲道。 盛乔松再次作揖:“谨记二叔的教诲。” 顿了顿,盛乔松弱弱地道:“二叔,虽然民间的粮食欠收,但如今各地的官仓军仓可有不少人在偷卖存粮,现在城中好多同行都在疯狂采购,价钱很便宜,转手就可以赚一大笔钱。” 这早已经是大秦一个贪污重灾区了。 官员和军官们利用权柄监守自盗,将官粮和军粮偷偷贩卖给商贾,商贾再转手卖出高价。 甚至还有官商勾结,采取直接分账的模式谋取暴利。 盛明舟当场呵斥道:“乔松,这个事我早就警示了你许多次,再大的利润,也绝不可贪国家的一粒米,那是百姓们和军士们的命根子,是底线!” ------------ 乱世中 第113章 夜上云霞山 盛乔松一缩脖子,嚅嗫道:“但我们不掺和,那些官员军官还不是照样窃取国库粮食,卖给其他米行赚取大钱。” “就说咱们云州城里,谁不知道行省三司的那些人,靠着这营生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为了确保他们生意顺畅,还要求咱们禾云记不得卖便宜的粮食。” “二叔您为了这些官吏少盘剥百姓,每次都只能妥协同意,搞得这一进一出,我们就损失了大笔的利润,长此以往,我们禾云记还能靠着口碑坚持多久啊。” 闻言,盛明舟抿了抿嘴唇,叹道:“当官的将百姓视作盘中餐,我们救不了百姓,难道还要一起上桌吃百姓嘛。” 接着,他站起身,走到天井前,望着照亮内堂的那些光束,道:“当年我接手禾云记就曾立下誓言,买进卖出的每一粒米都得干干净净,即便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但我们必须要坚持让更多的百姓吃得上米,哪怕少赚些钱,或者不赚钱。” “你一直养尊处优,兴许没体验过饿到吃树皮观音土的地步,甚至有些百姓为了一口吃的,不得已卖儿鬻女,更可怕的是,还有易子相食的惨剧。” “你别管人家是如何鱼肉百姓的,首先明白,我们是人,怎能犯下禽兽不如的勾当!官粮是百姓们赖以活命的根子,军粮是将士们保家卫国的根基,只要我在一天,禾云记绝不干害民卖国之事!” 这一刻,盛乔松肃然动容,脸色变幻了几下后,又深深的作揖鞠躬。 盛明舟吸了口气,道:“另外再想办法从各仓库筹集五万石粮食,不用太好的,能果腹的就行。其中五千石粮食我已经备好,过两日交割给城外的朝廷军队。” “五万石,五千石……这么巧?”盛乔松怔了怔。 “怎么巧了?”盛明舟回头问道。 “哦,没什么。”盛乔松急忙打马虎眼,转口问道:“那么这些粮食的价钱呢?” “无论粮食品类,一律以买进价转售。”盛明舟道:“记得,是买进价,不是成本价。” 盛乔松吃了一惊。 成本价包含了人力、运输和储存的开销,而买进价,那纯粹是从农户手里买到的价格了。 “二叔,这么做,我们禾云记要亏大本的!”盛乔松极力反对。 “朝廷大军买了粮食,不仅是给军卒们吃的,还是拿去赈灾的!”盛明舟沉声道:“此时大难当前,我们禾云记本就该积极响应,出钱出力,亏的钱,那权当资助百姓们了。” “二叔,朝廷军队怎么可能如此廉洁,他们的长官肯定也是想趁着机会捞一笔横财。我们赔本卖给他们,他们一转头照样翻几倍十几倍卖出去!”盛乔松急切道。 “无需多言,我相信这些人不太一样。”盛明舟一副不容商榷的口吻。 见状,盛乔松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同时也在紧急盘算着自己的那笔“小生意”。 盛明舟让他筹集五万石,而昨夜的“范贤”也让他筹集五万石,这就是十万石了。 以他们禾云记目前的正常存粮,根本供应不起。 但还好,他手头还有“不正常的存粮”。 那都是他与各路官员勾结合作,从官仓军仓里窃取的存粮! 虽然盛明舟屡次拒绝同流合污,但架不住这里头的利润太大了,于是盛乔松在各方面的诱惑教唆下,也上了贼船。 他利用职务的便利,将这些官粮军粮先偷运到禾云记在各地的仓库里,再联络一群蛇头,将这些粮食以高价卖出去。 拿到的收益,他与相关的官员军官们二八分成。 光是这两成利润,就抵得上禾云记的利润了。 可想而知那些获得八成利润的贪官污吏们有多美滋滋了。 哪怕这些贪官污吏知道最近偷卖的粮食流向了叛军,照样不以为然。 只要不妨碍他们的荣华富贵,叛军怎么祸乱都随意。 不过现在叛军被打跑了,这些贪官污吏反而急了。 手里屯了这么多的粮食,得赶紧找下家啊。 盛乔松最近一直被催促,还好,昨夜他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下家,正好可以消化他手头的存粮。 但前提是确保这人也是“黑心肠的商人”。 于是盛乔松一边筹备,一边调查“范贤”。 通过城门的路引记录,他查到了范贤的信息,然后又派人联络了泰安府的老丈人徐天良,也确定了那边的确有范贤这么一个富家公子哥。 心头大定之后,盛乔松就派人去醉梦楼,给作为中间人的老鸨递了话。 那夜他与“范贤”约好了,最迟两天后的傍晚,他会派人到醉梦楼传话,约定下一次的碰头时间和地点。 他让老鸨给“范贤”传达的信息,就是今夜亥时一刻,在云霞山脚下碰头。 云霞山位于云州城的西郊,云州府境内最大最高的山,自山上流下的瀑布河溪,在山脚下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昊水的源头。 和泰安府的泰安山那种小土丘不同,云霞山相当巍峨雄伟,常年云雾缭绕,空气湿润清新。 得天独厚的环境,也孕育出了御茶禾香茶。 这一夜,月明星稀,天气凉爽。 陈廉三人乘坐马车来到了山脚下后,等待了一会,忽然有一个仆从从山上走下来。 是那夜在醉梦楼,跟着盛乔松的那狗腿子。 这仆从指了指山上,道:“还请范公子随我上山,我家主人在上面等着了。” “这么晚了还上山?”陈廉皱眉道:“而且我与盛公子要交易的东西,应该在仓库,难不成这仓库还建在山上了?” “范公子上去便知。”那仆从又观察了一下四周,道:“不过就你们三人,到时候搬运东西的人又在何处?” “我若是带着一大帮人,就太招摇了。”陈廉一指附近昊水的源头,道:“已有一百人在码头等候了,船也备好了,只要看到货物,我会立刻交钱,并叫来他们搬运上船开往泰安府。” “范公子的安排倒是妥当。”那仆从一抬手。 陈廉和庞靖忠、姜世生交换了一下眼神,遁入了山间黑暗中。 ------------ 乱世中 第114章 试探 夜入深山,拾阶而上。 这一路上,石阶两侧的树,每隔一段都挂着灯笼,颇为诡异。 通过灯笼的光芒再往深处看,会发现层层叠叠的梯田。 梯田里种植的却不是粮食,而是茶叶! 夜风拂来,能嗅到清新怡人的香味,带着一股米香。 “是禾香茶吧。”陈廉道。 在前领路的仆从回道:“半座云霞山都被盛家包了,专门种植禾香茶。” 此时禾香茶已经基本采摘完毕了,估摸着是准备运送去京都。 话说回来,分管禾香茶的是盛家大房盛明帆。 当年这蠢货搞砸了米行,被逼着退位让贤时,还从盛明舟的手里夺走了已经爆火的禾香茶。 这些年,这蠢货估计都不用怎么费劲,只要躺在御茶的功劳簿上,就能赚得满嘴流油。 除此之外,盛明帆和他的儿子盛乔松,还在从米行的生意渠道中攫取丰厚的利润。 “今天,就该代表月亮行使正义了。” 陈廉仰头望着夜穹中的皓月,如是想着。 走了大约一刻钟,一行人走到了半山腰。 那里有一大块平整的地面,矗立着一座庄园! 这庄园的占地很大,几乎覆盖了半山腰整整半圈。 除了主楼殿宇,还有几座大型库房。 庄园的门口戒备森严,一群雄武有力的家丁,以十步一岗的方位监守着。 虽然大秦不允许养私兵,但因为盛家要保障禾香茶的培育,招聘一些修行者看家护院,也没人会挑毛病。 “烦请配合一下。” 那仆从走到门口,就招呼守卫给三人搜身。 完了后,仆从这才让三人进了庄园,一路前行,却没有去屋内,而是绕去了花圃中的凉亭。 此刻,一老一少正坐在那,石桌上摆放着冰镇的西瓜和葡萄,旁边还有几个侍女摇着扇子。 少的那位自然是盛乔松,他看到陈廉三人,立刻招手道:“范兄,你可算来了,正好有西瓜葡萄,汁多味美,爽口得很。” 陈廉笑着走过去,目光掠过盛乔松旁边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也长得很肥硕,且衣衫不整、不修边幅,一件袍子就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大开的领口露出白花花的皮肉,上半身完全真空,至于下半身空没空就不晓得了。 这应该就是盛明帆了! 但陈廉还是礼节性的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爹。”盛乔松介绍道:“爹,这就是我刚认识的那朋友。” 盛明帆打量了一下陈廉,笑着道:“请坐吧。” 说完,他便继续啜葡萄,吃得格外陶醉。 至于谈生意的事,他却绝口不提。 “先吃,吃完了再说。”盛乔松拿了一块西瓜递给陈廉。 陈廉在啃西瓜前,顺便刷新了机缘系统。 【云霞山庄机缘】 【福:无】 【禄:库房里的箱子里,除了存放禾香茶,有许多箱子还装着从官仓走私流出的粮食】 【寿:山庄内外驻守着三十多名修行者,并且宿主所坐的石凳下是机关陷阱,如果宿主暴露了身份,盛明帆会当场发动格杀】 【喜:无】 【财:花圃下暗藏着地窖密室,储存着约莫百万两银子】 看完面板汇报的信息,陈廉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 想来,盛乔松父子还在试探核实自己的身份。 一旦发现有问题,就会立刻按下开关,把自己囚禁在陷阱中! 至于整个花圃底下存放百万银两的密室,倒没什么稀奇的。 更重要的是那些和禾香茶一块存放的粮食。 这对父子想得也鸡贼。 禾香茶即将要进献给皇室,现如今可没人胆敢来搜查,正好可以隐蔽他们私贩的粮食。 “范公子,我在泰安府有个亲家公,就是商会会长徐天良,你认识吗?”盛明帆冷不丁的问了句。 陈廉微笑道:“自然认识,泰安府响当当的豪绅。” “那你们两家平时有生意往来吗?” “我家主要是做布料生意的,徐员外做的是粮食,目前没什么往来。” “怎么会没有往来呢,我那亲家公的粮袋子,可都是你家供应的。” 盛明帆捻着一颗葡萄,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廉。 而盛乔松则从桌底下拿上来一个粮袋。 面对父子俩阴沉冷肃的目光,陈廉垂下眼帘,看了眼桌上的粮袋。 气氛一度凝固。 站在陈廉身后的庞靖忠和姜世生都绷紧了神经。 过了片刻,陈廉拿起粮袋看了看,笑道:“这粮袋的确是我们家的布料行所制,也的确是供应给徐员外的,但那已经是几年前了,所以我刚刚才说目前没什么往来。” 盛乔松眯着眼道:“几年前有合作,怎么现在没合作了?” “盛兄,你那老丈人太会算了,嫌麻布材质太贵,所以后面就改用了稻草、蒲草或芦苇编织的袋子。” 陈廉无奈道:“当年我爹就曾劝过徐员外别省这点钱,毕竟我家给他的麻布粮袋都用桐油防水涂抹过的,透气防潮。你看,最近发洪灾,他因此遭受的损失就太大了。” 说着,陈廉咬下一口西瓜,没好气道:“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闻言,盛乔松的脸色顿时松弛了下来。 盛明帆也苦笑道:“的确得不偿失啊,我这亲家公就是这样,总为了占点小便宜干了蠢事。” 在今天之前,他们就已经派人去泰安府打听过。 那位布料行的范贤,前几天的确来了云州府避难。 年龄、体态和相貌特征,也基本吻合。 但为了进一步核实,他还是故意诳了一下。 如果刚刚陈廉但凡有些慌张,甚至回答不上来,他们就会立刻将人诛杀在此! 幸好,陈廉猜到会有这一遭,来之前做足了功课,以通敌谋逆的罪名,审讯了那个范贤一通,吓得范贤屁滚尿流,几乎把他睡过多少姑娘的底细都扒出来了,其中连他的继母都在列。 现在陈廉通过了试探,盛明帆父子的戒备也放下了大半,但还是谨慎的盘谈着。 “范公子,你的来意,乔松都跟我说了。”盛明帆咀嚼着葡萄,道:“方案我也了解过了,如果真要合作,我还是偏向于获利之后,大家二八分账,你二,我八。” ------------ 乱世中 第115章 天车 陈廉笑道:“二八分账,盛老爷的胃口会不会太大了?” “年轻人,没有我的粮食,你什么都做不了。”盛明帆哂笑道。 “但没有我的渠道,你也是一粒米都卖不出去。”陈廉回呛道。 盛明帆目光森然的看着陈廉,忽然笑了:“你一个外来的后生,来了我的地盘上,居然敢面不改色的跟我侃价争利,倒是很有胆魄。” “有胆魄的,才敢在刀尖上赚这个国难财。”陈廉莞尔道。 “不错,我就欣赏你这种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盛明帆又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渠道,只要能把这些粮食卖出一个好价钱,我给你三成的利润。” “三成啊……” “这是底线,如果你不同意,那就请便吧。” 盛明帆态度坚决。 盛乔松打圆场道:“范兄,我爹的诚意真的很大了,毕竟我们拿到七成的利润,事后还得分润给上家,恐怕最后拿到手的辛苦费还远不及你的那份呢。” 陈廉知道他口中的上家就是偷卖官粮的官员。 假装斟酌了半天,他叹道:“有点难办啊,毕竟我拿到的利润也得分润给上头啊。” 一看陈廉仍然不松口,盛明帆父子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们眼中的警惕之色已经完全没了。 能这么斤斤计较,这说明陈廉的确是诚心来做买卖的,而且上头也确实有人罩着。 一看陷入了僵局,盛明帆沉吟道:“那索性这样吧,你不是说第一批粮食只要五千石就够吗?那我姑且当见面礼,给你四成的利润,但你必须拿一笔保证金先押在我这。” “保证金可以,但如果卖完这五千石粮食之后呢?” “如果你能在三天内卖完这批粮食,那我也相信了你的实力,后面都可以按照这个比例分成。”盛明帆沉声道:“但如果超过三天没卖完,你的保证金就没了。” 陈廉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 见状,盛明帆父子也暗暗松了口气。 之所以主动让步,全因他们急于出货。 叛军跑了,剩余的粮食堆积如山,库房都几乎装满了。 而明天,朝廷大军会派人向他们家索要约定的粮食,到时候很可能还会来检验要进献给皇家的禾香茶。 虽然他们已经将装着禾香茶的箱子堆在了外面,但万一朝廷的钦差使者翻到了里面装着粮食的箱子,那就麻烦了! 虽然那些官粮军粮的粮袋都已经去掉了官方标识,被发现了他们也可以辩解说米行的粮食挪了一些存放在这,但怕就怕禁不起查! 毕竟主管禾云记的盛明舟,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为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得抓紧把库房里的粮食给转运出去! 又商谈了一些细节,盛明帆就让人抬上来两口大箱子,打开后让陈廉查验。 陈廉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还现场称了称重量,就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充当保证金。 其实盛家父子给的粮食最差的那种糙米,按照正常的市价,顶多两三千两就够了。 但现在灾荒时期,粮食的价格不断被炒高,即便有官府在抑制粮价,但翻一倍都是最普遍的了。 收了银票,盛家父子更是红光满面,道:“范公子,你这钱绝对花得值得,也不需要你麻烦,我们直接给你送到渡口。” “不用我喊人上山搬运?”陈廉诧异道。 “我们有大宝贝。” 盛乔松站起身,领着他们走到了仓库旁边的露台。 在露台的边缘,除了栏杆,还伫立着一个木头材质的“设备”。 由转毂、辘轳、绳索、绞盘和一个可以装载好几个人的大吊篮组成。 “这叫天车,连通山下,山下那位置就是渡口附近,只要把粮食放在这,派几个人操控着转毂绳索,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把这五千石粮食统统给你运上船舶。” 盛乔松讲解道。 陈廉靠着栏杆边上,探头俯瞰,果然正处于渡口的正上方。 刚刚他纳闷,盛家父子为了藏匿粮食,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搬运上山。 原来是用了这机关道具。 “能研制出这般奇妙东西的,想必是盛二爷吧?” “不错,当年我二叔还管着茶园,为了方便运输,就捣鼓出了这东西,实在太方便了。” 盛乔松提议道:“范兄,要不要坐上去试试,我直接送你们下去。” 陈廉苦笑道:“我有恐高,免了吧。” 他可不敢把性命随便交到别人的手里。 “其实我也恐高,当年还小贪玩,坐着这东西下到一半时,操作不当给卡住了,险些没命。”盛乔松笑道:“幸好被我二叔及时发现,把我救了上来,就是害他摔坏了腿……呃,不提了不提了。” 说到这的时候,盛乔松的脸色忽然怪异了起来。 陈廉也没有多说,看着家丁们从仓库里搬出一口口箱子走来露台,然后一批批的装上吊篮,往山下运输。 “那我们就先去渡口等着了。”陈廉拱手告辞。 “慢走。” 盛乔松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扭头看着“天车”,悠悠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何故叹气?” 盛明帆负手走了过来。 “哦,父亲大人,就是松了口气,终于能甩掉这些包袱了。”盛乔松道。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拿你二叔的宝贝干这脏事,让你愧疚不安了。”盛明帆冷笑一声。 盛乔松的腮帮肥肉抖动了一下,连忙作揖道:“父亲大人,您可要明鉴,孩子的心始终是向着您的。” “你的心思如何,为父一清二楚。”盛明帆淡淡道:“我知道你很尊敬你二叔,你二叔也很提携爱护你,但你别忘了,你是我儿子,禾云记还有这个茶园,都是属于我们长房的,所以屁股位置一定别坐错了。” “孩儿一定谨记教诲。”盛乔松赶忙道。 迟疑了一下,他低声道:“父亲大人,明日朝廷大军会派人过来,到时候二叔和大小官员应该都会陪着,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 乱世中 第116章 求祖宗庇佑,不能带二叔 闻言,盛明帆便嘴角含笑:“你是担心之前给叛军送粮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被钦差查到咱们头上,因此想要转移嫌疑,嫁祸给你二叔吗?” 盛乔松轻轻嗯了一声。 盛明帆的笑意更浓了。 显然儿子终于肯“开窍”,和他一起对付二房,令他很满意。 “唉,纸是包不火的,之前叛军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必然会让官军那边起疑,进而查到咱们云州府。”盛明帆沉吟道:“那个泰王率军一过来,却先驻留在城外,搞不好就是想趁机会探寻真相。” “前两天,行省三司的那几位都来找我谈过了,万一真的东窗事发,必须想办法找些替罪羊,否则咱们父子俩可就要成那些官员的替罪羊了。” 通敌卖粮这事,他们父子不过是一个跑腿的。 真正的主谋还是以行省三司为主的官僚集团! 这些人利用权柄,大肆贩卖官粮军粮。 鉴于民间的购买力有限,且容易走漏风声,他们索性选择倾销给叛军! 而且这么一来,也方便提前和叛军打好关系。 因为当时的局面,泰安府失守的可能性相当大。 一旦泰安府沦陷,整个东海行省就是一马平川,被叛军占领只是时间的问题。 提前跟叛军合作,才能保障他们的身家性命。 只是没想到,叛军居然输了,还输得那么突然、彻底,把这个黑色利益集团也打得措手不及,连擦屁股都来不及。 目前经过紧急商议,他们已经选定了替罪羊的人选。 “所以,情非得已的时刻,就只能推你二叔当替罪羊了。”盛明帆忽然一招手,一个拿扇子的侍女走了过来。 他伸手进侍女的领口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账本,丢给了盛乔松。 “这是我重新撰写的账本,明日趁着你二叔去迎接钦差的时候,你找机会藏进你二叔的房间里。” 盛乔松接来翻开账本看了几眼。 这本重修过的账本,只囊括了和叛军的交易数额。 而真正的账本里,还记录了走私官粮和军粮的名目数量,好方便回头跟那些官员们分钱。 收起这个假账本,盛乔松又道:“那真的账本呢?” “怎么了?” “今晚又卖了这么多的粮食,总得记上去。” “等明日打发完钦差,我再记上去就是了。” “爹,我是您亲儿子,至于一直防着我嘛。” “不给你看账本,是担心你哪天酒后失言说漏了嘴。” 盛明帆解释道,但看到儿子怏怏不乐的模样,考虑到假账本都让儿子看了,真账本让他经手也没什么。 而且,儿子肯帮着自己一起对付盛明舟,也不好寒了人心。 斟酌片刻,他说道:“祖宗祠堂神龛上,一世祖的牌位之下的暗格里。” 盛乔松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嘞,我明日清晨就去祠堂祭拜一下祖宗们,让他们庇佑我们平安富贵。” “只替我们父子祈求就行了,其他人不用管。”盛明帆叮嘱道。 “晓得了,尤其不能庇佑二叔嘛。” …… 翌日清晨。 泰安城内的主要官员们再次集体出阵,在城门口迎接钦差使者。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被放鸽子。 那位泰王殿下终于现身了。 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皇孙,这些官员们一边怀着打量的心思,一边热情洋溢的行礼欢迎。 孙英姿穿着亲王独有的赤色蟒袍,以丰神俊朗的姿态接受着朝拜。 她保持高冷的模样,轻轻一拂袖子,道:“此次本王受圣上旨意来平乱安民,本该直接前往泰安府督战的,结果刚到就得知叛军已经被击溃了,于是就在此驻留休整几日,顺便筹措粮食,随后去泰安府赈灾。” “殿下英明宽厚,实乃我东海行省百姓之大福,社稷之大幸。”官员们恭维们。 但拍完了马屁后,带头的布政史又带头哭穷了:“奈何本省遭遇连年的天灾战乱,仓库里的粮食实在有限了,这三日下官只得与众同僚们到处奔波商讨,最终勉强筹措出了一万石粮食,还望殿下恕罪。” “都不容易,本王也理解,反正过来的那日,本王就已经委派人进城找商贾订购了粮食,暂时应该够用了。” 孙英姿的眼中闪过鄙夷之色,明知道这些官员在耍心眼,但也没有揭破。 随即,她偏头对身后的人问道:“陈钦使,你那日联络的粮商是哪位?” 这时,陈廉站了出来。 此刻他也换上了钦差的袍服,一袭青色斗牛纹样的袍服,显得威风凛凛。 而扎在官员队伍里的知府韩德耀看到陈廉时,顿时呆若木鸡。 原来,那天这个进城买粮的卫兵,居然就是钦差使者! 难不成那日是故意要暗访泰安城内的情况?! 如果只是普通的暗访民情倒没什么。 但这个节骨眼来暗访,还是直奔粮铺,搞不好是要调查通敌供粮的案子! 坏了,坏了,看来这些钦差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泰安城内的黑色利益链! 就当韩德耀惴惴不安的时候,陈廉自顾自的对着孙英姿作揖说道:“回禀殿下,下官找的那粮商,就是云州府第一大粮铺,禾云记!” “禾云记是吧?当家的可曾在此?”孙英姿扫视过队伍。 “殿下,禾云记的老板盛明舟正在城门内候着。”韩德耀小心翼翼道。 “召过来吧。”孙英姿道。 “喏!” 韩德耀夹着屁股溜进了城门里,不一会,就领着盛明舟出城了。 “小民盛明舟拜见殿下。” 盛明舟一直垂着头,来到孙英姿的跟前时,直接跪伏在地。 “平身吧。”孙英姿颔首道:“你粮食准备得如何了?” “禀告殿下,第一批五千石粮食都已经备妥了,存放在昊水渡口的漕运仓里。”盛明舟回道:“如果殿下想轻车从简,那小民便让人直接沿河道送达泰安府。如果殿下不放心,那小民也可以让人送到城门口。” “你考虑得倒是周详。”孙英姿轻笑道:“那就直接走水路吧,省得大家麻烦,陈钦使,你让人去漕运仓清点一下。” 陈廉就派出了庞靖忠和姜世生。 盛明舟正准备带路,孙英姿忽然又道:“盛老板你留着作陪。” ------------ 乱世中 第117章 望闻问切 “本王早已听闻了禾云记的名声,还有御茶禾香茶也采摘完毕,准备运送上京。” 孙英姿看着盛明舟微笑道:“听陈钦使说,那日他进城找你买粮,你还想托他送一些禾香茶来给本王品尝对吧?” 盛明舟点头确认。 同时,他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眼陈廉三人。 相比韩德耀的忐忑惊慌,他知道陈廉的真实身份后,始终神情如常。 “那索性本王就进城坐坐,替圣上先试喝一口禾香茶吧。”孙英姿提议道。 这个要求,没人敢拒绝。 “可禾香茶主要都已经存箱放置在云霞山上的仓库了,城内,只有小民的府宅里留有一些。”盛明舟说道。 “那就去你的府宅坐坐,你这主人家可愿意招待?”孙英姿笑问道。 “殿下驾临,荣幸之至。” 盛明舟毫不犹豫道。 见状,官员们也只能顺应孙英姿的行程,延请一行人乘车马入城。 不过在孙英姿的要求下,只留了行省三司的负责官员和知府韩德耀,其他官吏统统原地散去。 同时,盛明舟也叫了人,带着庞靖忠和姜世生去漕运仓清点粮食。 “盛二爷,希望你不会让殿下和我们失望。”陈廉策马经过的时候,笑着说道。 盛明舟抬头看着他,作揖苦笑道:“陈钦使,为了满足您和殿下的要求,小民必定赴汤蹈火。” “那行,本官就拭目以待了。” 陈廉笑得意味深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城。 七弯八拐之后,抵达了盛家的府宅。 这宅子倒没宏伟壮观,显得中规中矩,还有些陈旧。 “你们盛家财源广进,怎么宅子也不翻新改造一下。” 孙英姿进府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 “这是我们盛家的祖训要求的。”盛明舟笑道:“让子子孙孙们要勤俭节约,不得铺张浪费。” 当他们越过府门,就看见了一个石材所制的屏风。 屏风上镌刻着两行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这也是你们盛家的祖训?”孙英姿品味着这两段话,微微颔首。 “这个是太祖皇帝当年去泰安府祭祖时,路过此地,召见我们祖先时,留下的恩典教诲。”盛明舟回道。 “你们祖先就和我大秦的太祖皇帝认识了?”孙英姿好奇道。 “正是。”盛明舟讲述道:“据说当年太祖皇帝尚未发迹时,曾云游到此,我盛家祖先当时是耕地的农户,赠了太祖皇帝一碗米饭。” 周围人听到这一段,面色颇有些古怪。 盛明舟说太祖皇帝尚未发迹时云游到此,那是纯纯的美化。 真实情况是,太祖皇帝当年还是一个落魄穷苦的小和尚,跑来云州府乞讨,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遇到了盛家的祖宗,被赠予了一碗饭。 后面,太祖皇帝从军起事,一番奋斗血拼直到一统天下,然后回泰安府祭祖时,路过云州府,惦记当年的这一饭之恩,于是就召见了盛家的人。 当世赠饭的那位盛家祖宗已经死了,太祖皇帝念旧,就赏赐了田地钱财,还留下了这段题词的墨宝。 盛家就是靠此机缘,从此飞黄腾达,成了东海行省的第一粮商。 只是千年之后,盛家随着腐朽的大秦王朝也家道中落了。 幸好,出了一个盛明舟,培育出了禾香茶,据说后面就是靠着太祖皇帝的墨宝,他得以见到了当今皇帝,从而争取让禾香茶成为了御茶,领着盛家再次由衰转盛。 “这么说来,你们盛家与我们皇家,从千年前就结下了渊源。”孙英姿感慨道。 “不敢高攀,盛家有此辉煌,全仰仗大秦皇室的恩德庇佑。”盛明舟谦逊道。 寒暄了几句,孙英姿就移步到了厅堂。 不多时,盛明舟就亲自泡了一壶禾香茶捧了上来。 一时间,茶香四溢、芬芳满堂。 “的确是极好的茶,沁人心脾。”孙英姿尝了一口,赞赏道:“陈钦使,你也尝尝。” 于是,盛明舟很及时的将第二杯禾香茶捧到了陈廉的面前:“请陈钦使指教。” 陈廉接过茶杯,没急着喝,而是若有所思状的摩挲着杯身。 “都说喝茶,得先观察闻味,我这么做没错吧,盛二爷。” “当不起盛二爷的称呼,陈钦使直接叫我名字即可。” 盛明舟苦笑道:“不过陈钦使说得倒也没错,喝茶的过程就是望闻问切。” 孙英姿笑问道:“那现在观察完了,闻也闻够了,那该如何问和切呢?” “望闻问切是医学的说法,放在喝茶上也适用。”盛明舟讲解道:“望,就是观察茶汤的颜色。闻,就是闻茶香。问,那自然是询问这些茶叶的培育过程了。” 顿了顿,他最后补充道:“至于切,医学上叫号脉诊断,但放在喝茶上,那便是亲自品尝了。” “有点意思。”孙英姿兴致勃勃道:“那本王就问一问这些禾香茶的培育过程了。” “这些禾香茶都是种植在云霞山上,和普通茶叶的种植有所不同,禾香茶的培育过程效仿的是麦子的培育原理,在茶树种植的旁边,同时种下麦子,再让茶树一直吸收麦子的精华营养,经过特殊的烘焙炼制,方才炒制出禾香茶。” 盛明舟绘声绘色的讲解道。 这些话,听得大家都是津津有味。 孙英姿也忍不住又喝了几口,只觉得味道更醇厚有滋味了。 然而,陈廉依旧没动嘴的意思。 这一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觉得这个钦差副使实在太端架子了。 连泰王殿下都喝了,你却还端着,是怕我们下毒不成? “怎么了,陈钦使。” 盛明舟试探道:“是这茶叶有什么问题?” “茶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人嘛,就不好说了。” 陈廉忽然将茶杯不轻不重的扣在了小几上,冷笑道:“今日我们来你们泰安城,除了巡查买粮,也是收到了一些人的告状,特地来核查一下。” “什么状?” “通敌卖粮!” 陈廉猛然一拍小几,喝道:“你们在场的人里,可有数?” ------------ 乱世中 第118章 哪位好心人留下的粮食 此话一出,满堂鸦雀无声。 尤其是韩德耀等官员,直接惊恐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从来只听说过酒桌宴席上翻脸的,没想到喝茶都能喝出凛然的杀意! 更绝的是,翻脸问罪的还是钦差使者!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那这个云州城就真要天翻地覆了! 正当官员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孙英姿也轻轻放下了茶杯,笑道:“陈钦使,你看,你又急了,怎能因为有人告状,就冒冒失失的向诸位大人们兴师问罪呢。” “恕下官唐突。”陈廉坐着拱手致意:“只是此事不仅关乎社稷安危,也关乎那些英勇将士的性命,下官与无数将士们可以忍受上战场拼杀的死伤血泪,却无法容忍有人在背后协助叛军捅黑刀子,于是这才会心急火燎的。” “但是只凭一些人的告状,就贸然问罪实在不妥,如果诸位大人与此事毫无关联,岂不是寒了忠良们的心?”孙英姿和颜悦色,装起了白脸。 韩德耀趁机道:“是啊,陈钦使,我等受皇恩食俸禄,一直以来皆是恪尽职守、忠君爱国,怎么能因一些子虚乌有的诽谤,而草率发起质问呢?” 作为现场官职最小的官员,韩德耀必须得出头辩解,一方面是试探,另一方面是扛锅。 如果真的闹得不可开交了,他在前面扛着陈廉,身后的行省三司官员还能有斡旋的机会。 现在可不是明哲保身的时候。 毕竟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死也要一起死! 甚至,韩德耀怀疑,孙英姿也对他们心存猜忌,只是他身份太高贵,几乎代表着皇家,没有确凿的证据,轻易不能翻脸。 所以这个黑脸的角色,就得陈廉来扮演了。 “韩大人,你们误会了,本官并不是怀疑你们,但难保你们麾下的官吏包藏祸心。”陈廉朗声道:“试问,如果本官真的怀疑你们,就应该是暗中调查,查到线索证据后再上报朝廷,而不是现在公然拿出来说事了。” “对对,陈钦使说得极是,此案兹事体大,本就该谨慎调查,正因为陈钦使信任诸位大人,才敢拿出来讨论,希望诸位大人能携手核查真相!”孙英姿附和道。 闻言,韩德耀等官员也纷纷借坡下驴,开始慷慨明志、同仇敌忾,声讨通敌卖国的行径! “诸位大人,本官那日进城买粮时,曾向百姓们打听过城内主政官员们的名声,皆是赞誉不绝,比如韩大人素来有爱民如子的名声,是吧,盛老板?”陈廉偏头看盛明舟。 盛明舟作揖道:“陈钦使明鉴,堂上坐的这几位大人,皆是清廉如水、胸怀大义的。” 韩德耀等官员被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只要他们往大街上一站,试问哪个百姓敢说他们不是清官? “对诸位大人的品德操守,本官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但现在坊间乃至官府卫所都因为这些消息闹得人心惶惶的,如果真是你们麾下的官吏通敌卖国,那一样会牵连诸位大人。” 陈廉大义凛然的说道:“所以,此案必须彻查,好还诸位大人一个清白!” 韩德耀忙道:“陈钦使说得是,此事,我等必会严厉调查,如果真有人胆敢犯下这等罪恶滔天的勾当,无论涉及谁,我等都会严惩不贷!” 他开始怀疑,陈廉等人是根本没能力把手伸进云州城内查明真相,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把问题抛给他们自查自纠。 一来起到了敲打震慑的作用,二来,也能结个善缘,回头好好支持泰王殿下安定东海行省。 人敬我一尺,我也得敬人一丈,干脆回头交出几个替罪羊,再多奉上一些粮食资助赈灾。 如此一来,泰王得了政绩,他们得了安全,百姓得了福利,正好皆大欢喜。 这时,布政史又偷偷给韩德耀递了个眼色。 韩德耀会意,接着对孙英姿道:“殿下,此事现在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还请多加斟酌、手下留情。” 孙英姿笑道:“本王知晓,只要这东海行省能风调雨顺,本王岂会节外生枝?只要查出此事是子虚乌有的,回头上报呈递给圣上的文书里,此事自然绝口不提。” “殿下英明!”韩德耀等官员齐齐作揖。 等礼仪完毕,盛明舟趁机问陈廉:“陈钦使,这望闻问切,如今已经进展到了‘切’,接下来由诸位大人给这云州城号脉诊断,您大可以安心喝茶了。” “这该安心喝茶了。”陈廉重新端起茶杯,笑道:“叨扰诸位的雅兴了。” “理解理解。” “客气客气。” “喝茶喝茶。” 大家都端起茶杯,其乐融融。 正当他们准备揭过这段插曲。 忽然外面有人喊道:“卑职有急事奏报殿下!” 几人即将贴到嘴唇的茶杯也戛然停滞了。 “进来。” 孙英姿颔首道。 下一刻,庞靖忠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跪地道:“殿下,渡口有突发情况。” “怎么了?” “卑职奉命去渡口的漕运仓清点粮食,发现有一艘船在附近触礁搁浅了,卑职过去查看时,发现船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船舱的粮食!”庞靖忠沉声道:“粗略估算,差不多也有五千石左右!” 此话一出,满堂再次寂静了。 韩德耀等官员面面相觑,神情又显得紧张。 “怎么回事,又多出了五千石粮食?”孙英姿看向盛明舟:“这也是盛老板准备的?” 盛明舟垂下脸,道:“此事,草民不知。” “那这些粮食到底是谁的呢,怎么连船都搁置在河道上了。”孙英姿扭头又问韩德耀等官员:“你们可知晓?” “不知……但能知道,请容下官过去查一查。”韩德耀惴惴不安。 “我们这几日都驻扎在城门口,这么多的粮食绝不是从城内运出去的,只可能是出自渡口的漕运仓。”陈廉悠悠道:“漕运仓里的粮食,归属谁家的都有记录,一查便知。” ------------ 乱世中 第119章 云霞山上有什么? “是是,陈钦使说得是,下官这就去查账册。” 韩德耀明显慌了神,但还是极力保持冷静:“兴许是哪个粮商准备贩运粮食去泰安府,但不知因何缘故把船搁置在那了。” “那些粮食,应该不是粮商的。”庞靖忠冷冷道:“卑职检查船上的那些粮食,发现粮袋上的封口,有官家和卫所的标识!” 韩德耀愣住了。 行省三司的长官也悚然变脸。 砰! 这次不再是茶杯扣在小几上的声响,而是孙英姿一掌拍下。 “你看清楚了?” “绝不会看错,卑职在泰安府当差,经常接触军粮。” 庞靖忠讲述道:“虽然那些粮袋的封口标识都被人涂抹了,但只涂抹了出处,却遗漏了卫所军粮的粮袋封口内部还会留有朱印,印上标示就是发往泰安府千户卫所的军粮。” 官员和军粮的粮袋,和民间粮食的袋子略有不同,除了会标注出处,在封口内部还会盖上砂印,注明是运送给哪里的。 比如云州府发往泰安府的军粮,封口内部的砂印,就是“泰安千户卫所粮”。 孙英姿眯起了杏仁眼,目光凌厉的扫视过韩德耀等官员:“难不成那船上的粮食,就是诸位大人给本王备好的?” 韩德耀等人连忙离开座位,向孙英姿跪地作揖:“殿下,此事还请允许下官好好溯源,兴许真可能是我等备好的粮食,底下人粗心大意,就直接搬运上船准备发往泰安府了。” 事到临头,他们只能顺着孙英姿的话头,解释那些莫名冒出来的五千石粮食的来历了。 他们很怕,那五千石粮食就是他们从官仓里偷卖出去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孙英姿寒声道:“否则真要是有人贩卖官粮军粮,那就是弥天大罪了。” “不会,绝不会如此。”韩德耀等人慌忙辩解。 然而庞靖忠的爆料还没结束:“卑职还发现,有些粮袋封口被涂抹的印记里,似乎最后一个字是‘记’。” 陈廉笑了:“记字,该不会是禾云记吧。” 盛明舟一皱眉头,下跪朗声道:“请大人明察秋毫,莫要开这个玩笑。” “盛老板,莫慌。”陈廉道:“本官就是随口一说,但即便真是禾云记也没什么,毕竟你家总有卖粮给官府。如果真像韩大人他们说的那样,可能就是官府之前买了你家的粮食当储备,现在拿出来赈灾了。” 韩德耀也赶忙打圆场:“不错,禾云记是经常有给我们官府供给粮食的,那五千石的粮食,出处和去向,应该都是正常的。” 盛明舟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在他的主张下,禾云记的粮食都是保证质量优先。 而官府采购粮食的价钱,明面上还算正常,即便不赚但也能保本。 但韩德耀等官员为了从中牟利,暗地里给几大粮商的采购价很低。 低到只能买最差的糙米,甚至是那种过期发霉的变质粮。 这种生意,禾云记是不屑做的。 加上和皇家有点关系,他们也有回绝的底气。 但其他粮商就无所谓了,再说也无底气拒绝。 于是就配合韩德耀他们,供给劣质粮食,再以次充好,把利润大头统统以回扣的方式留给韩德耀等官员。 现在韩德耀却说禾云记有给官府供给粮食,这要是查下去,查出个黑幕,那他和禾云记也得跟着倒霉了! 韩德耀他们也是抱着侥幸心态,想蒙混过关。 却不想,这反而进了陈廉设下的圈套! 他不怕韩德耀他们狡辩,就怕韩德耀他们不认脏! “粮食可有带来?”陈廉问道。 庞靖忠点点头,走到门外,然后就提着一袋粮食走了回来。 将粮食往地上一丢。 陈廉蹲下来,查看了粮袋的内外封口,然后掏出佩刀在上面划开一条口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掏出一些米,捧在手心里问盛明舟:“盛老板,这些米的品质似乎不太好啊?而且米粒里怎么还掺杂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盛明舟看了两眼,也跟着脸色一变,道:“这是糙米!而掺在米粒里的……应该是糠麸!” “哦,糠麸,那就是从谷物上剥下来的皮壳碎屑了。”陈廉冷笑道:“据我所知,这些糠麸平时都是用来喂牲口的吧?” 盛明舟不吱声了。 韩德耀等官员嘴唇嚅嗫,脸色紧绷。 突然,陈廉猛的将这些糙米和糠麸摔在了地上,喝道:“你们云州府到底想作甚?供给我们泰安府百姓和将士们的粮食,不仅是最差的糙米,还掺杂了这么多的糠麸!是把我们当牲口嘛!” “冤枉啊!” “请恕罪!” “事情不是这样的。” 韩德耀纷纷告罪,却不知道该如何狡辩。 难道说,这些粮食都是他们禾云记的锅? 那盛明舟必然不会扛下这口锅的。 这是要抄家杀头的大罪! “或许,是有人栽赃陷害。”盛明舟低声道:“突然有一艘船停泊在河道上,还存了这么多的粮食,本就蹊跷。难保不是有人贩卖黑粮,就来了招鱼目混珠的把戏。” “那就一查到底,查出个是非曲直。”陈廉拿着佩刀敲击地面,沉声道:“这么多的粮食,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要么就是出自漕运仓。” “大人,漕运仓里是不可能有这些黑粮的,肯定是其他地方运来的!” 韩德耀连忙辩解。 这次,他可不敢再说这些劣质的粮食是从漕运仓里流出来的,否则照样是弥天大罪。 “那就有意思了,那个渡口是昊水的上游源头,既不是漕运仓里流出来的,又不是从城内运出来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陈廉飒然一笑。 庞靖忠这时打配合说道:“大人,卑职在渡口附近巡视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升降吊篮,直通云霞山上。” “哦,难不成真是从那云霞山上掉下来的?”陈廉一挑眉头,目光掠过韩德耀等官员,落在了盛明舟的身上:“那云霞山上有什么东西呢?” ------------ 乱世中 第120章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云霞山上有什么谁不清楚呢。 盛明舟选择了主动承认:“回禀陈钦使,云霞山上有我们盛家的茶园,以及包括仓库在内的庄园。” “哦,那多问一句,你家的庄园内,可有存放粮食?”陈廉等得就是这个兴师问罪的机会。 “据草民所知,并无大批量的粮食储存在那。”盛明舟谨慎回道。 “据你所知?你一个当家的,也不确定是么?”陈廉忽然他假装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只是二当家,只管着米行。茶园是你大哥管理着的。” 孙英姿趁机道:“本王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到这大当家呢?难不成是没通知消息,还是说,本王不够资格?” “殿下误会了,刚刚殿下进城时,草民派人领那几位军爷去漕运仓清点粮食,也叮嘱过立刻上山知会草民的大哥。”盛明舟解释道:“想来现在正在路上。” “你大哥平时都呆在山上的?”孙英姿追问道。 盛明舟点头:“草民的大哥自从接手茶园,为了确保禾香茶的品质,便基本驻留在山上,要到御茶运送上京以后才会下山。” “你们兄弟俩倒是有心了。”孙英姿淡淡道:“但这个事,还是得找你大哥询问一下,万一……呵,但愿没有万一。” 盛明舟面沉如水。 韩德耀等官员亦是惴惴不安。 就在此时,外头又传来了声音。 “草民盛明帆,求见殿下。” “进来吧。” 孙英姿一声令下,盛明帆也垂头夹腚的跑了进来,然后直接跪伏在地上,恭敬的行礼问候。 “草民事先不知殿下会莅临府宅,得知消息后便十万火急的赶了过来,迎接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你能来就行,平身吧。” “谢殿下……” 盛明帆刚站起来,眼皮一抬,看见了孙英姿旁边的陈廉,一时间呆若木鸡。 “你、你……” “我怎么了,盛员外。”陈廉含笑道。 眼看盛明帆活见鬼似的看着陈廉,韩德耀等人皆感到了一股浓烈的不祥,连忙提醒道:“盛员外,站在殿下身边的是钦差使者,陈廉陈钦使。” “陈廉……陈钦使……” 盛明帆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唾沫,一度宕机的脑袋稍稍活络了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是黑云压城般的恐惧和惊慌! 他明白,自己是被陈廉给设计蒙骗了! 用现代的说法,那就是被钓鱼执法了! 难怪,钦差使团会突然造访他们家,原来是老早就怀疑他们家通敌卖粮,于是伪装身份上来试探摸底! 这一下,他的老底算是被摸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等待他的,无疑是惨烈的惩处! “怎么?你们认识?”孙英姿明知故问。 “或许在哪见过吧,对么,盛员外?”陈廉皮笑肉不笑。 “可能吧。” 盛明帆慌忙垂下头,不敢和陈廉对视。 既然陈廉没有主动揭破,那他索性继续装糊涂。 兴许,这位钦差使者也不干净,说不定只是想敲诈勒索。 而且,现在他稍稍冷静下来后也想到了狡辩开脱的法子。 反正他和陈廉昨夜的会面,只谈到了偷卖粮食的生意。 至于那些粮食从何而来,他可是只字未提。 如果陈廉当众问起来,他大可以辩称是从外地采购来的,准备偷偷赚点小钱。 粮商卖粮,天经地义。 哪怕陈廉揪着他想发国难财的罪责,那也不过是挨几个板子,再要上纲上线,那就是蹲几年牢房。 等钦差使团一走,有韩德耀这些人关照,当天就能拍屁股出来了。 一念至此,盛明帆彷徨的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一时间,本官暂时想不起来在哪与盛员外见过,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得查清楚船上的那些粮食从何而来。”陈廉用脚踢了一下那袋粮食:“盛员外,认得这些粮食吗?” 盛明帆眼神一撇,看到夹杂着糠麸的糙米,自然是认得的。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韩德耀忽然提醒道:“今早在渡口附近发现了一艘船,上面装了五千石粮食,现在陈钦使怀疑是从云霞山上的庄园流出来的。” 他本意是暗示这些粮食的问题很大,让盛明帆千万不要承认。 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五千石粮食就是盛明帆亲自卖给陈廉的! 盛明帆迎上陈廉的凌厉目光,他知道在这点上无从狡辩,就老实说道:“给韩大人这么一说,我山庄的仓库中也确实有类似的粮食。” 韩德耀的眼皮一抽,恨不得抽盛明帆的脑袋。 都这么明显的提醒他了,他怎么还往坑里跳呢! “你那庄园内的仓库,不是应该存放禾香茶的嘛。”陈廉质问道。 “禀告大人,草民主业是打理茶园,但如今禾香茶已经基本采摘完毕,草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做点小买卖,于是从外地采购了一些粮食,运回来准备售卖。”盛明帆糊弄道。 “大哥,你从外面买了粮食,为何不放在自家的仓库?”盛明舟皱眉道。 “还不是怕家里人嚼舌根说闲话。”盛明帆没好气道:“当年都说我败坏了禾云记,从此不让我经手粮食生意,那我干脆退位让贤交给你,顶多是私底下利用手里的关系门路赚点零花。” “可你怎么买了些劣质的黑粮?” “便宜啊,要是有钱,我难道不想买好粮?要是百姓有钱,他们不想吃好粮?”盛明帆理直气壮道:“你瞧瞧,现在泰安府那边是什么景象,遍地饿殍。你也别说这些粮食多差,在百姓的眼里,这都是活命的宝贝!” “这么说,你也是想为此次赈灾出一份力咯?”陈廉促狭一笑。 “不错,大人英明!”盛明帆看着陈廉,眼中有挑衅之色。 就算你小子是钦差又如何,无凭无据,你又能奈我何! “那盛员外真是劳苦功高啊,为了赈灾,居然还想办法搞到了官粮。”陈廉冷笑。 “大人冤枉啊,这些粮食来路清白,怎么会是官粮呢?”盛明帆装糊涂。 “盛员外,你看看粮袋子的封口!”韩德耀气急道。 盛明帆这才过去翻了翻粮袋子,看到封口内外的印章,突然大惊失色。 ------------ 乱世中 第121章 本官就是陷害你,咋地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盛明帆再次惊慌交集。 他可以承认这些劣质粮食是他的。 但他绝不能承认这些粮食是来自官仓。 可没想到,眼前的粮袋子封口,居然留下了这么大的破绽! “不对,这粮袋子我没见过,不是我装那些粮食的袋子!” 盛明帆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原地蹦跶乍起! 他偷卖粮食时,对于粮袋子上的标识印章还是很谨慎的。 无论从官仓军仓流出来的粮食,还是他让盛乔松从外地廉价收购来的粮食,最终用的是禾云记的粮袋。 无非是贩卖前,他都会让人涂抹掉封口上的标识印记,像昨夜他卖给陈廉的那些粮食,袋子就是这样。 而眼前的粮袋子,外部的封口用的是倒是禾云记的标识,然而,封口内部居然还标注了“发往泰安府”等字样。 这种粮袋子,往往是他们禾云记之前卖给官府,官府又偷卖给他本人,他再供给叛军的! 换言之,这种粮袋子,要么是在官仓,要么是在叛军手里,绝无可能出现在他卖给陈廉的那批粮食里! “这粮袋子一定是有人后面重新用来包装的!这是要栽赃陷害我!”盛明帆激动道,看着陈廉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他很快就猜到,是陈廉昨夜从他手里买走了粮食后,不知从哪搞来的这个粮袋子,重新把粮食包装了一遍,现在拿出来充当罪证要整他! 他猜得倒是一点没错。 这袋粮食就是陈廉一开始在石场石窟里发现并偷走的。 陈廉很清楚,目前手头的证据还不足以治盛明帆的死罪,这狗东西肯定不会承认偷卖的粮食是从官仓流出的。 索性他昨夜在那艘船上留了这袋粮食,玩的就是“栽赃陷害”! “这袋粮食是卑职在船上发现的,总不能是卑职要陷害盛员外吧。”庞靖忠冷笑道。 盛明帆满腔憋屈的看着庞靖忠,想了想,又道:“兴许是哪个王八蛋,与我有仇,就从我这买走了粮食后,再换了粮袋包装,好攻讦我!” 韩德耀也帮忙开脱:“对啊,这一定是针对盛员外的阴谋陷阱,试问怎么会有人买了粮食后,就丢弃在河面上呢。” “是非曲直,吵是吵不出眉目的,倒不如实地查证一番。”孙英姿提议道:“盛员外,现在为了你的清白名誉,本王要派人进入庄园搜查。” 如果是之前,盛明帆是有理由婉拒的,只要说禾香茶都储存在庄园里,谅这些人也不敢。 但现在他如果不积极配合调查,那就得被扣上弥天大罪了! 纠结了一番,盛明帆艰难的点了点头。 反正庄园仓库里的那些粮食袋子都是“正规合法”的。 他完全经得起考验! 可惜,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陈廉的目标压根不是庄园里的粮食,而是他隐藏在庄园地下的金库! 这个信息,他之前就知会了姜世生。 只说他昨夜坐在那个亭子的椅子上时,察觉到不对劲,让姜世生回头率人进入庄园搜查时再探探亭子的地底下。 姜世生之前就见识过周赤炎的地窖密室,要查出来,轻车熟路! 只要发现了那些巨额的银子,盛明帆解释不出来源,他们完全有理由把人当场拿下问罪! 但陈廉还是有一点顾虑。 担心盛明帆落网之后,仍不愿意交代出韩德耀等官员! 最好还有更多的证据线索,能把这些贪官污吏一锅端! 于是,他拾掇孙英姿进城之后,来盛家的府宅打打卡。 心念一动,系统刷新。 【盛家府宅机缘】 【福:无】 【禄:祖宗祠堂神龛上,一世祖的牌位之下的暗格里藏有偷卖官粮的账本】 【寿:如果现场揭发韩德耀等官员的罪证,可能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发动政变,挟持泰王】 【喜:无】 【财:无】 陈廉顿时心神一凛。 账本是个好东西啊。 里面大概率记录了这伙人所有的分赃名目! 只是现在如果贸然去把账本拿出来定罪,可能会引发韩德耀等官员的翻盘! 毕竟,通敌叛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他们这伙人必然掂量得清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率着部众们搞造反更有前途。 只要挟持了孙英姿,他们再去联络净土教,来个举城投降,然后再对朝廷反戈一击,妥妥的人生巅峰啊! 正当陈廉思量着该如何稳妥的将这伙人一锅端的时候,盛明舟忽然道:“陈钦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廉看着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走到了门外的水榭里。 “陈钦使,你当真要对我盛家赶尽杀绝么?”一上来,盛明舟开门见山的说道。 陈廉玩味一笑:“盛二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本官做事,是依据律法,出于职责。” 盛明舟叹道:“陈钦使,我们就此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盛家内部的那些龌龊,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严重。” “所以,你是知道你大哥在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咯?” “不错。” “为何不阻止?” “因为是家人。” 盛明舟苦笑道:“一家人,没必要为了这点蝇头小利闹不快。而且我也知道,他当年被全族逼着将禾云记让给我,是极不甘心情愿的。所以他私底下卖点粮食牟利,我也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结果你没想到,你却助纣为虐,让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了,大到了谋逆的地步!”陈廉沉声道。 盛明舟叹道:“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情况,在如今的东海行省不是比比皆是嘛,就说你们泰安府那边,有多少商贾豪绅背地里联络叛军,这点陈钦使想必心里是有数的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不干净,就让我没必要揪着你们盛家不放了?”陈廉冷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但请陈钦使理解包涵!”盛明舟振声道:“只要陈钦使肯高抬贵手,草民愿意交出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长生之法!” ------------ 乱世中 第122章 从前没机会,现在想做好人 盛明舟对这个大哥还真的是情深义重,大难临头了,还想着尽力保全,甚至不惜以“长生之法”作为交换。 然而陈廉却无动于衷。 他早已知晓了这长生之法的真相。 唯一欠缺的就是具体的方案细节。 如果把这上交朝廷,只要皇帝感兴趣,大可以召集天下的墨门修行者钻研破解。 而对于陈廉,他感兴趣的只有击溃隐藏在这云州城里的黑色利益集团,辅佐孙英姿拿下这份政绩! 但他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继续周旋道:“你既然掌握了长生之法,为何不献给圣上?藏着捏着到现在才吱声?” “此法颇为诡异,且有许多负面效果,我钻研了大半生才勉强改良了一些。”盛明舟低声道:“之前如果贸然揭露出来,恐怕会引来纷乱,乃至杀身之祸。” 陈廉笑道:“说得这么神秘,让我猜猜,这长生之法,该不会是跟机关偃甲之术有关吧?” 盛明舟猛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廉,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听说过,圣上为了寻找长生之法,曾派了许多人去查询蓬莱仙岛的事迹,或多或少总能查到一些线索。”陈廉胡诌道。 他想用这些话,让盛明舟意识到他手中的“长生之法”未必有那么大的交易价值,从而再争取一些“交易筹码”。 果然,盛明舟的神情紧绷了半晌后,露出了一丝失望惆怅:“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却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让陈钦使高抬贵手。” “很简单,帮我和殿下将里面的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陈廉直截了当道。 盛明舟的瞳孔缩了一下,沉吟道:“陈钦使看来是全都知道了?” “今日我们敢直捣黄龙,肯定要做到了然于心。”陈廉冷笑道:“说真的,事先我和殿下都以为只是个别奸商通敌卖国,没想到这里头的水这么深。” “我刚刚说了,这世道早已糜烂不堪了,我们这些商贾,看似财大气粗,但终究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棋子罢了。”盛明舟叹道:“所以我恳求陈钦使手下留情,也是想给您和殿下留一条安生之路。” “你想让我们视而不见,夹着尾巴离去?” “不然呢,现在跟里面的那些官宦翻脸,您和殿下就确定能手到擒来了?” 盛明舟提醒道:“这云州城乃至东海行省的军政大权,皆在这些人的手上,把他们逼急了,那必然是鱼死网破!” “我就是知道会这样,所以才同意跟你出来私聊。”陈廉笑道:“怎么样,盛二爷,愿不愿意坐上我们的船,一同惩恶除奸,还云州城一个朗朗乾坤?” 盛明舟知道陈廉的要求,是想让自己发动麾下的武装力量,将韩德耀等官员一举拿下! “三万大军驻扎在城外,陈钦使和殿下大可以直接引军入城,何必拖我下水呢。” “是可以这么做,但试问一旦双方开战,死伤的不都是我大秦的军卒百姓嘛。” 陈廉晓之以理:“我知道你的顾虑,不想给盛家招惹祸事,但你不也是心系着百姓嘛,难道忍心看着百姓们继续沦为这些恶鬼的盘中餐?” 盛明舟久久不语。 看着水榭池塘里的鱼儿欢快游梭,他长出了一口气,道:“陈钦使,不是我不愿拔刀相助,也不是我优柔寡断,而是我看了太多的世态炎凉。” “这世道贪官污吏横行,从朝廷中枢到地方官府,一层一层,几乎犹如佛经中的十八层地狱,层层皆布满了吃人的恶鬼。” “我家与皇家有些香火缘,因此我盛家几代人,包括我都曾隐晦的上奏天子,告知这云州城的黑幕,结果全都石沉大海。” 盛明舟一席话诠释了什么叫天下乌鸦一般黑,因此他早已对这世道和朝廷失望透顶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陈廉:“殿下刚被启用,立足不稳,本就该稳扎稳打一些,当前最妥当的法子,就是让韩德耀他们抓一些替死鬼揽下所有的罪责,然后再让本地的官僚集团献出更多的钱财物质,襄助殿下赈灾,绝不宜多生事端了。” “按照经商之道,你的提议确实不错。”陈廉悠悠道:“但可惜我和殿下不是商贾,我们身负皇命,如果连这个底线都守不住,那这世道就真的没救了。” 盛明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若是这世道能多一些如你和殿下的良人,或者你和殿下的权柄再大一些,这大秦纵然千疮百孔,但起码也能缝补得好一些。” 随即,他似下定了决心,道:“若是你和殿下已经决心要拿下这些人,我可以出一臂之力,但还望能凭此功劳护住我盛家。” “以我性命作保证。”陈廉斩钉截铁。 “好!” 盛明舟微微点头。 忽然,陈廉问道:“对了,你那侄子呢?” “我让他出去收茶了。”盛明舟道:“如今多事之秋,省得他在这闯祸。” “你对这侄子真是不薄。”陈廉心照不宣。 盛明舟肯定是猜到今天会出事,唯恐祸事牵扯到盛乔松,就提前把人支走了。 就当两人要回厅堂的时候,姜世生也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查得如何?” 陈廉问道。 姜世生顾忌的看了眼盛明舟。 “无妨,盛二爷已经决定与我们同舟共济了。”陈廉道。 姜世生却依旧面色复杂,道:“我刚刚从漕运仓出来,准备上山的时候,在山路上碰到了盛乔松。” 盛明舟一怔,疾声道:“他怎么还在那?” “他坐在石阶上,似乎在等着我们上山。” 姜世生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目:“他给了我这个,上面记录了他们盛家在禾云记之外偷卖粮食的明细,而且他还说,这些粮食都是从官仓和军仓流出来的,有关的记录都在另一本账目上,此刻就藏在盛家祠堂的祖宗牌位之下。” “最后他说了,他之前没本事,只能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却时常遭受良心的折磨。如今钦差来了,他想给自己和盛家一个机会,做一个好人。” ------------ 乱世中 第123章 有罪就罚酒三杯 闻言,陈廉一时间怔住了。 那个脑满肠肥、放浪形骸的纨绔公子哥,居然这么伟光正? 而且这厮的演技也真够好的。 之前一直温顺地充当这个黑色利益集团的爪牙走狗,实则是暗中搜集证据,并且等待时机。 如今他看到了钦差使团来了,这才摊牌不装了。 姜世生也一脸的促狭,道:“那胖子临走前还拉着我说,希望我和二哥你能给殿下求求情,等抓了这些贪官污吏后,念着他们盛家戴罪立功的表现,网开一面,切莫伤他二叔。” “这小子,怎么会对我们这么信任?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我们手里?”陈廉哭笑不得。 “他说他其实早猜到我们的身份来历了,因为他刚好就认识泰安府的范贤,那次陪他妻子去泰安府探望徐天良等娘家人,还曾与范贤一起喝过花酒。” 姜世生解释道:“而正巧朝廷大军来了,我们就出现了,他便猜测我们是钦差使团的人,看我们这么尽心竭力地查案子,觉得我们人品可靠,还有城外三万大军做保障,值得托付。”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二哥你是一个好人,和好人合作,最没风险。” 陈廉摸了摸鼻子。 被盛乔松这么夸赞,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至于得知被盛乔松反套路也没多少不快。 甚至反过来,他还得夸盛乔松心思之缜密。 他伪装身份在试探盛家,盛乔松也在装傻充愣观察他。 当盛乔松发现了陈廉等人为了查证真相作出的努力,知道陈廉他们不会跟韩德耀他们狼狈为奸,关键还有三万朝廷大军在城外充当保障,于是就毅然决然的站出来当污点证人了。 “这傻孩子啊,一直隐忍到如今,连我都险些被他瞒过去了。”盛明舟喟然一叹。 陈廉想起妙荟曾提过,不管盛乔松如何混账,但盛明舟始终对这个侄子关爱有加,还说这厮的本性不坏。 当时他还犯嘀咕。 但现在他觉得,盛明舟看人还是很准的。 试问,盛乔松如果不表现得混账一些,又怎么能博取韩德耀这些贪官污吏的信任呢。 而在伪装之下,其实是一颗疾恶如仇的赤子之心。 “入门屏风上的那两段话的意思,是我教他的,那时他就向我立誓,要让盛家代代积善、留有余庆。”盛明舟感慨道。 “你们叔侄俩都做得不错。”陈廉翻阅着账本,正好他刚刚还在犯愁该如何以逻辑自洽的方式发现祠堂里的账本,现在盛乔松提供的情报正好实现了闭环。 “那现在唯一还死不悔改的就剩下这盛明帆了。” “也给他一个机会吧。”盛明舟央求道。 “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陈廉莞尔道:“也得看你的表现。” 当陈廉和盛明舟回到厅堂后,都显得神情自若。 韩德耀等官员看着陈廉凑到孙英姿的身边低语,趁机就把盛明舟招到了面前,旁敲侧击他们的对话内容。 盛明舟没有多说,只是拿起茶杯,做了一个高举轻放的动作。 见状,韩德耀等人都格外惊喜振奋。 高举轻放的意思,就是盛明舟和陈廉已经达成了协议,不会再针对通敌卖粮案刨根究底了! 盛明帆也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那么凶险的局面,他都想好了后手,一旦东窗事发,就嫁祸给盛明舟。 反正他已经让儿子把那本“阉割版”的账本偷放在了盛明舟的书房里。 现在一看盛明舟已经解除了警报,那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希望兄弟相残。 又看了眼陈廉,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只要大家都能吃饱饭,那就皆大欢喜了。”盛明舟微笑道。 韩德耀等人噢了一声,意味深长。 他们都秒懂了。 敢情盛明舟已经帮大家伙跟钦差达成了交易约定。 只要以泰王为首的钦差使团肯放他们一马,他们就会奉上更多的钱财物资,并全力以赴帮助泰王赈灾安民。 唉,刚刚还提心吊胆了半天,闹到最后,敢情这泰王殿下和陈钦使也跟从前的钦差一路货色,只要加钱就能摆平。 想一想,很正常。 试问孙英姿、陈廉他们翻脸跟他们硬刚,又能得来什么好处呢。 不仅会招惹杀身之祸,而且还会进一步加剧东海行省的动荡局面。 这本就有悖于皇帝的旨意。 现在这样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是最好了。 只要你泰王别再揪着这案子查我们,我们就帮着你完成使命,然后夹道欢送你回京领赏。 “关键时刻,还是盛二爷靠谱啊。”韩德耀拍了拍盛明舟的肩膀。 布政史、都指挥使等官员也面露赏识之意。 惟独盛明帆满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又被盛明舟压下去夺了风头。 这往后,如果韩德耀等人饶过他,直接让盛明舟充当“黑手套”,那他就彻底边缘化了。 又过了一会,姜世生进来了,汇报说在云霞山庄内搜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仓库里面,除了禾香茶,就是一些粮食,粮袋也都是正常的,并没有官方的标识印记。 闻言,韩德耀等人算是彻底安了心。 不管仓库里的那些粮食有没有问题,只要钦差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那就可以证明这些劣质粮食不是来自官仓了。”孙英姿沉吟道:“但盛家偷偷采购这些劣质的黑粮,要趁着灾荒时牟利,也是罪不可恕啊。” “是该好好惩戒。”陈廉附和道:“要不然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多资助一些粮食赈灾吧。” 一听陈廉帮忙说情,盛明帆也赶忙跪伏在地,表达忏悔恕罪之心。 韩德耀等官员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纷纷帮忙说情。 在他们看来,这都是陈廉被盛明舟收买成功的表现。 “既然这么多人替你求情,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恕罪机会吧,你好好表现。”孙英姿沉声道。 盛明舟跟着道:“时间不早了,还望殿下能留下来吃顿便饭,以尽礼数,而且草民还从醉梦楼叫了一些歌姬来助兴。” 韩德耀的眼神亮了,道:“这不错,正好让盛明帆罚酒三杯。” ------------ 乱世中 第124章 生死宴 就这样,韩德耀等官员都以为这起案子将会以罚酒三杯了结,于是满心欢喜的张罗着筵席。 不仅要让最好的酒楼送最好的饭菜过来,还要让醉梦楼送最好的姑娘过来助兴。 就图一个大家吃好喝好,一切都好。 不过盛明帆仍然有些心神不宁,趁着间隙,他请韩德耀去了一个僻静角落,打商量道:“韩大人,这情况颇为蹊跷,我觉得这或许是缓兵之计。” 韩德耀一皱眉:“你会不会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盛明帆低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泰王和钦差,都已经抓到我们的把柄了,怎么会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呢。” “最关键的是,那个钦差陈廉,昨夜还冒充泰安府的客商,来找我购买私粮。如此大费周章,这摆明了是要奔着致我们于死地而来的!” 闻言,韩德耀不由悚然动容:“什么?那个陈廉还伪装身份接近你?” “是啊,否则怎么这么容易被他发现了猫腻!”盛明帆狞声道:“那艘停泊在河上的船,就是他们故意留下的,以此为突破口,将了我们一军!” 韩德耀沉默了。 他冷着面容思索了半晌,道:“照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蹊跷,铺垫了这么多,不该如此草率的收场。” “所以,为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盛明帆面露凶光。 这最坏的打算,他和韩德耀等官员都提前商量过了。 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就拥兵自立,裹挟着云州府乃至东海行省,一起倒戈向净土教叛军! 即便净土教叛军现在元气大伤无法支援,那他们还有其他的路子可以走:比如向北方妖庭臣服! 当年东北地区被妖庭吞并,那些权贵阶级照样获得了优渥的待遇,轮到他们想必也不会差到哪。 事实上,他们这些本地的官僚豪绅群体,不仅早已和叛军暗通款曲,而且还早收到了妖庭的“入伙邀请”,许诺了各种巨大的福利待遇。 毕竟东海行省是大秦王朝的经济重地,也是目前的边境区域,一旦东海行省沦陷,不仅大秦的财政要崩塌,京都地区的门户也将大开! 因此,韩德耀等土皇帝就是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哪一方都得极力拉拢,这也给了他们足够的胆量敢通敌牟利! “可是,现在城外还有三万朝廷大军驻扎着。”韩德耀踟蹰不决。 “这简单,现在泰王和钦差在我们的地盘上,一旦翻脸,我们直接将他们劫持为人质。” 盛明帆分析道:“哪怕这三万大军不愿屈从,我们也可以据城而守,等待净土教或者妖庭的支援。再说这三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几乎枯竭,泰安府等地也一片灾荒,根本没有后继力量。” 韩德耀心动了。 盛明帆说得一点没错。 现在优势方是他们啊。 有人有钱又有粮,皇帝来了也奈何不得! “你说得对,有备无患。”韩德耀当即下定了决心。 核计了一下手头可以调动的人马,韩德耀转头就去找布政史、都指挥使等官员商量计划。 不管孙英姿和陈廉是不是在玩缓兵之计,他们先把人集结起来,埋伏在盛家府宅的附近。 只要情况有任何不对劲,他们就果断的发动政变! “待会,就掷杯为号!” …… 不多时,厅堂就被重新布置了一番。 接着,酒菜陆续送达,一派热烈喜庆的景象。 分配座位的时候,陈廉本应该和孙英姿一起坐在主位,但他婉拒了,主动坐到了下面的客位,紧挨着盛明舟。 “陈钦使是怕我临时反水么?”盛明舟一边凑过去帮忙斟酒,一边状若随意的低声道。 “想多了,纯粹是这个位置,更容易击杀目标。” 陈廉端起酒杯,笑着隔空向韩德耀等官员致意。 “这个局面下,的确擒贼先擒王更妥当。”盛明舟叹道:“但难保府宅之外,已经埋伏了大批人马,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陈廉心头雪亮。 这个黑色利益集团,自然没那么好糊弄。 但凡他和孙英姿表现出一丝杀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掀桌子! “原本我与殿下还只有五成胜算的,但现在有了你,那便是十成了。” “陈钦使对我一个小商贾未免太有信心了吧。”盛明舟苦笑道:“即便我麾下豢养了一些门客,但也只是为了自保,与官差官军火并,那也是以卵击石罢了。” “你的门客不行,但还有你嘛。”陈廉又将酒杯悬在他的面前:“盛二爷的机关之术臻于化境,一人就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恐怕连千年前蓬莱仙岛的工匠大师都已经不如你了吧。” 盛明舟的神情忽然凝固住了,默默的跟陈廉对视了片刻,就垂下了眼帘。 “那日,乔松将那本书带去醉梦楼,说有人的治水方案获得了书中意念的认可,想必就是陈钦使吧。” 盛明舟再次拿起酒壶,给自己的杯里斟了一些,望着酒水泛起涟漪,他悠悠道:“而且,陈钦使还感知到了那一缕千年前的意念,并且成功契合上了……呵,难怪我刚刚说长生之法时,你会无动于衷,原来你早已看穿了这奥秘。” 陈廉忍不住道:“你真的活了千年?” “算是,也不算是。”盛明舟放下酒壶,捧起酒杯,道:“时至今日,我与千年前的蓬莱,唯一的关系,就是脑海里的那些记忆,但也所剩不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慢慢喝。” 陈廉和他碰了一下酒杯。 盛明舟对这种碰酒杯的礼节有些错愕,随即喟然一笑,喝了口后,笑道:“总说酒逢知己,然而我这一生就从未体会过这滋味,此次与你这般奇人结识,或许也是给了我一次倾诉的机会……毕竟这些秘密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 说话时,门外飘来一股香风和莺语。 下一刻,就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进来。 妙荟就在其中! ------------ 乱世中 第125章 千年前的故事 “姑娘来了。” 老鸨领头吆喝道。 那架势,好像一个送外卖的。 不过泰王坐在上面,一群人也不敢贸然吃外卖,主打一个绿色健康局。 “先来点助雅兴的歌舞吧。”韩德耀颔首道。 他现在看着这些姑娘也没那么闲情,只专心的观察着陈廉和孙英姿的动静。 在老鸨的指挥下,这些姑娘都很娴熟的站在了厅堂中央。 而妙荟不在其中。 她抱着一把琵琶,端坐在旁边,姿态优雅的拨动起了琴弦。 弦声悠悠回荡开来,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 “此曲名叫《忆蓬莱》。”盛明舟讲解道。 “你教她的?”陈廉试探道。 盛明舟点点头:“以往做梦时,曾经梦到过这首曲子,觉得挺美妙的,我又不会弹奏,就哼给了妙荟听。” 陈廉猜测这曲子应该源自千年前的蓬莱仙岛,但又纳闷道:“为何你只在做梦时才听到这曲子?” “我说了,千年前的那些记忆,在我的身体里所剩不多了。”盛明舟趁着歌声,自顾自的述说道:“如你猜测的那般,我现在的身躯,只是一个布满各种机关零件的偃甲。” “你就是以这种方式活了千年?”陈廉追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解决身份问题的?” “我是活了千年,但不是以这种方式。”盛明舟苦笑道:“千年前,我的父母将我送到中土世界,由于天罚诅咒,我很快就出现了垂死的症状,原本我是想过按照父母亲教授的手段,利用机关之术延续性命的,但后面我遇到了一个女子。” “那时是在一个林子里吧,我蜷缩在山洞里琢磨着机关术,那女子忽然闯了进来,身后还有妖兽追赶着……对,千年前那时候还有妖兽。” 盛明舟的回忆显然不是那么流畅,像是年迈的老人在努力思索着。 “我出手杀了那些妖兽,手段有些残忍,似乎把那女子吓到了,但当时天色黑了,她还是留下来,我们一起烤了妖兽来吃,还挺美味的。” 盛明舟夹起一口肉丢进嘴角,咀嚼品味着。 可惜,他的身体早就没了知觉,连五感都不存在,自然分不清食物的滋味。 “那一夜怎么过去的,我忘了,反正天亮之后,那女子就邀请我一起走,去她们家落脚。”盛明舟神情迷惘,似陶醉在往事的温情时光,但在旁人看来,倒像是被歌曲声给陶醉了。 “在她的村庄里,我度过了那一生最幸福开心的日子,她和族人们表现得很淳朴友善,我又利用机关术帮他们提高农耕的水平,受到了大家的欢迎,那时候就打算在那定居下来。” 听到这,陈廉八卦道:“然后你就跟那女子成亲,繁衍出了子孙后代?” 然而盛明舟摇了摇头,道:“最后,我杀了他们。” “???!!!” 陈廉一时方了。 前面好端端的浪漫唯美故事,怎么瞬间画风突变成了惊悚剧?! “因为他们知道了我来自蓬莱仙岛,于是就偷袭了我,将我捆绑囚禁,打算交给朝廷领赏。” 盛明舟轻叹了一口气,恍惚间,神情已变得沮丧:“但他们自然困不住我的,我脱身后,在极度的愤怒中大开杀戒,屠尽了他们全村人,也包括了那个领我回来的女子,犹记得,杀她时,她痛哭流涕的跟我道歉。” “她不是知道错了,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陈廉尝试宽慰,心里对盛明舟萌生了一丝怜悯。 刚出新手村,遇到了一群貌似淳朴友善的人,满以为能相伴一生,结果却都是人面兽心,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作为一个有着相似经历的“小丑”,陈廉很能理解这种糟糕透顶的感受。 “是的,所以我将她重新丢给了妖兽,了结了这段因果。”盛明舟仰头喝完了杯中酒。 “后面呢?” “后面,我发现这个世界太丑恶了,长生也没意思,索性放弃了用机关术长生的主意,准备找个好地方自生自灭。” 盛明舟缓缓道:“我来到了云州府,遇到了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看我衣着褴褛、孤苦伶仃,以为我也是流民,就带着我一起行乞,讨到的食物都会跟我分享,有人要欺负我,我都还没动手,他就先扑了上去。” 陈廉心里猛然一动。 想起了大秦太祖皇帝当年在云州府的“乞讨光辉史”! 难不成,盛明舟在千年前遇到的那个小乞丐就是…… “那小乞丐当真有趣,明明都快饿死了,还嚷着要匡扶人间、再造乾坤。甚至还跟我许诺,只要跟着他混,等他打出一片江山当了皇帝后,就封我当王爷。” 盛明舟的嘴角再次绽放出温煦的笑容,瞥了陈廉一眼:“对,那个小乞丐就是那位。” 原来,盛明舟在千年前遇到的“白月光”,居然是太祖始皇帝! “我一直都记得,他说过,我与他在这世间就是野草,别人一踩就死,但互相依偎依靠,尚且还能有一线生机。”盛明舟苦笑道:“有一日,他生了大病,我的机关术又不奏效,只能托着他到处求人,最后,是一个农户给了我们一碗热粥。” 陈廉看了眼盛明帆,沉吟道:“是盛家的祖先?” 盛明舟点点头:“那个农户人不错,收留了我们,当然,他也是想找人帮忙种田,我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这次也不敢再露出机关术帮忙了,就老老实实的下地种田。” “然而这加速了我的身体衰亡,很快的,我连路走不了了。那家伙哭得撕心裂肺,说舍不得我离开。” “或许就是因为他,让我对这个人间重新有了一丝眷恋,我就利用机关术研制出了一个东西,可以将元神寄存在里面。” “那东西,一直喝被盛家的族人持有,当做信物一般。千年来,我的元神始终都在,只是记忆随着时间长河不断流失。” “原本我是有机会可以夺舍的,但我做不到那样子,直到我遇到了盛明帆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我。” ------------ 乱世中 第126章 琴声落,杀机起 听到这的时候,陈廉方才知道了盛明舟这千年来是怎么活到了现在。 以荒魂的形式,忍受着漫无止境的孤独寂寥,连时间都丧失了意义。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变作了如今的身份?” 这是目前最大的疑团了。 “因为想救人。”盛明舟隔空望着对面的盛明帆,轻声道:“他们盛家传到上一代的时候,已经家道中落了,但家族内依旧为了利益而勾心斗角。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盛明帆同父异母,而盛明帆的母亲为了谋夺家业,便在原主幼儿时期下了毒。” “后来,原主的父母眼看救不活孩子了,就抱着孩子长跪在祖宗祠堂里祈求,我感念舐犊情深,于是就用了渡魂之术附身于这具身体里。” “但身体已被毒素侵蚀,濒临枯竭了。原主的父亲就以外出寻医的名义带着我去了云霞山上,在那里,我又利用机关偃甲之术,逐步更换损坏的器官部位,直到完全稳定。” 这段经历说得轻描淡写,但仔细一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将自己的器官骨肉摘除,再换上“假体”,该是何等的恐怖扎心! 陈廉深吸了一口气,耗费极大的心力消化了这段长生背后的故事。 接着,他凝声道:“既然盛明帆那一方这么谋害你,你为何还要保全庇护他们?” “因为承诺。”盛明舟哂笑道:“千年前,盛家祖先赠予了我半碗饭,我就承诺要报答他们了。后来,原主的父亲也恳求我以盛家子孙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协助家族长盛不衰。” 顿了顿,盛明舟又饮下了一杯酒:“不过我回到盛家的第一件事,还是杀了盛明帆的母亲,因为那贱人也杀了原主的母亲,原主的父亲承受不住打击,也跟着自尽了。” “直到这些人死在我面前,我才有所感悟,应该是我丧失了血肉之躯,以至于没有了人该有的七情六欲。所以我干脆又躲进了云霞山上,尝试种植农物,以此感悟生命的意义。” 陈廉捋了捋思路,抛出了最后一个疑团:“我在那本《蓬莱水工开物》里的意念世界中,听你千年前的父母说给孩子取名叫盛明舟,怎么会这么巧,你这具身体也叫这个名?” “这个嘛……” 盛明舟略微踟蹰了一下。 而偏偏就在这时,琴声止住了。 妙荟站起身,落落大方地向众人行礼致意。 “弹奏得很美妙,娓娓动听啊。”韩德耀赞许道。 “这曲子没听过,叫什么?”孙英姿询问道。 “回禀殿下,此曲名曰《忆蓬莱》。” “忆蓬莱,莫非就是东海之滨上,千年前沉没的蓬莱仙岛?” “不错,这曲子就是为了纪念蓬莱仙岛而谱写的,但具体出处,无人知晓。” 韩德耀解释完了后,轻笑道:“总说蓬莱仙岛的人拥有长生不老的天赋,然而又能怎样,还不是一夕之间就统统葬身于天灾里了。” “天灾固然可怕,但据说蓬莱的沉没,也与人祸有关。”陈廉忽然说道。 “人祸?”韩德耀捋着胡须,沉吟道:“陈钦使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些野史传闻,说是蓬莱族人因为犯下罪孽,触怒了天神,才被流放禁锢在了蓬莱岛上,而所谓的长生,其实就是一种诅咒。” “对,我也听说那场淹没蓬莱的大洪水,原因是蓬莱族人不知悔改,又犯下更大的罪孽去对抗天神,才招致了灭族之祸。”有人附和道。 “所以这蓬莱的故事教诲世人一个道理,有时候,人祸往往甚于天灾。”陈廉貌似感慨的说道:“就说眼前的这场洪灾,本官这些日子参与抗灾事宜,发现灾难带给百姓的苦难反倒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是黑恶的人心。” 孙英姿明知故问:“陈钦使这话从何说起?” “太多了,罄竹难书。”陈廉笑道:“下官准备回头在公文上好好写上几大段,记录从泰安府到云州府,这一路以来遇到的魑魅魍魉,以及他们犯下的滔天罪孽。” 韩德耀等官员的表情绷紧了一下,惊疑陈廉似乎仍然有意揪着他们的把柄。 这时,盛明帆干咳了一声,大意是提醒韩德耀他们要打起警惕了。 一时间,厅堂内静谧无声,且各怀心思。 韩德耀偷瞄了眼孙英姿,见她神态如常,又偏头瞅了瞅布政史等人,在暗暗征求意见。 同时,他也端起了酒杯。 如果布政史等人都觉得要撕破脸了,那他就掷杯为号! 而且这时候,他们发动政变的胜算相当大。 除了府宅之外已经埋伏了一大群兵士官差,而且屋内,还有都指挥使这位一流的修行者。 眼前陈廉几个卫兵,以及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孙英姿,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刻,忽然妙荟走过来,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捧着酒杯,娇声笑道:“韩大人,您酒杯举了半天,奴家索性先敬您。” “呃……”韩德耀怔了怔,讪笑道:“可以。” 既然布政史他们暂时没有表态,那姑且再缓一缓。 两个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韩德耀正要仰头喝酒,冷不丁的,仰起的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带来了一股清凉感。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周围爆出了惊呼声! “韩大人!” “杀人了!” “有刺客!” 当韩德耀尝试低下头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甚至都无法呼吸了! 哐当一声,酒杯落地。 韩德耀捂住了脖颈,终于发现温热的液体从脖颈里潺潺冒起,哪怕他极力捂住,鲜血也从指缝里淋漓渗出! 同时,他也终于发现了是怎么回事! 在他面前,前一刻还温婉娴雅的妙荟,已然一脸肃杀! 而她怀里的琵琶,不知何时已断了一根弦。 断开的那一头,垂落而下,有鲜血萦绕流动,化作了一粒血滴,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向四周溅洒! ------------ 乱世中 第127章 真理只在射程之内 韩德耀还试图站起来,结果身体由于严重缺氧,不由自主的摇晃了几下,最终颓然的趴在了酒桌上。 血水转眼弥漫了满桌,浓烈的血腥味在屋内升腾! 场面一片混乱。 那些青楼姑娘在亡命逃窜。 布政史等官员豁然起身。 陈廉则悄然挪到了孙英姿的身边。 “狗胆包天!” 一声猛喝,那位都指挥使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妙荟的身上,轰然一拳砸向了妙荟的面门! 妙荟连忙往后闪躲,同时手指在琵琶上不知按了什么地方,又有两根琴弦绷断,疾速射向了都指挥使的面门! 这位都指挥使也是修体大成的高手,但意识到这琴弦诡异非常,还是收回拳势,改为用手掌轻轻拍打袭来的琴弦。 轻巧灵活的动作下,琴弦直接垂落。 而妙荟已经趁此机会,第一时间扭头就往外跑了。 都指挥使抬起手掌,看了眼掌心上的红印,沉声道:“原来还是一件上乘的法器!” “追上那贱人!杀无赦!”布政史吼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脖子上也骤然一凉。 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都指挥使刚要冲出去的身形戛然停顿,错愕的看着庞靖忠用佩刀挟持住了布政史。 “你作甚!”布政史惊怒交集,又看不到背后的人,只能偏头看着孙英姿,质问道:“殿下,您这是何意?” “还用说,抓反贼啊!”孙英姿冷哼道,拿起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闻言,布政史等官员的脸色统统垮了。 原来,这个皇太孙玩的果真是缓兵之计! “泰王殿下,何必如此!”布政史还能保持冷静,“我知道,您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幕,我也知道您是个心怀大义之人,但敢问一句,这天底下就我们这些贪官污吏嘛。” “有多少贪官污吏我不知道,但只要在我眼前的,我一个不饶。”孙英姿振声道。 “那殿下这是逼我们去死了。”都指挥使寒声道:“或者说,逼我们造反?” “你们早已在造反了,何须我逼迫?” “你不逼我们走到这一步,那我们都还能相安无事,名义上,我们依旧是大秦皇室的臣子。” 布政史说道:“这天下从来都是水至清则无鱼,贪官污吏是抓不完杀不尽的,就如原野之草,无论烧多少遍,隔一阵子照样一撮一撮的猛长!这才是社稷的常态!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 “杀了我们又如何,你照样得葬身于此,接着东海行省会陷入一片混乱,灾情之下,乱上加乱。刚刚还说人祸甚于天灾,你们现在就是要制造更大的人祸!” 说完后,孙英姿旁边冒出了掌声。 陈廉鼓着掌,笑道:“说得好,说得有理有据、慷慨激昂,我刚刚一度有错觉,光明正大的是诸位大人,祸国殃民的才是我们这些人。” “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孰强孰弱。” 都指挥使重新攥起了拳头,淡淡道:“本官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立刻滚出云州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赈你们的灾,我们也会聊表心意。等到灾患解决了,你们风风光光的回京都,我们也会替朝廷治理好这一方土地,彼此相安无事。” 陈廉只是微微一笑:“你有句话说得很对,谁强谁有理。” “就凭你们几个初级武者,跟本官叫板?”都指挥使在蓄势。 就当他准备先拧断陈廉的脑袋再挟持孙英姿的时候,忽然一阵罡风从背后袭来。 他急忙转身,再次一拳轰出。 这一刻他看清楚了,偷袭之人居然是刚刚的“老鸨”! 这“老鸨”的拳头也携着澎湃的内力,与都指挥使的拳头隔着一寸距离对峙着,实则是两股内力在剧烈对撼着! 直到一阵轰鸣,气流迸发四窜,两人也纷纷后退了几步。 而那个老鸨也在气流的冲刷下,被掀飞了假发和脸上的妆容,露出了真实面容。 可不正是贺庆风! “贺庆风!原来你也来了!” 都指挥使面露严峻之色。 “降了吧,城外还有三万大军。”贺庆风颔首道。 “降了那就是夷九族,拼了还有机会换得几辈人的富贵!”都指挥使凝声道:“我早已看透了,为何你还执迷不悟,这个朝廷根本没救了,只有另立乾坤才能让这世间重新安定繁荣!”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是一个巡天卫!护卫大秦就是我毕生的职责!” 贺庆风话音落下,再次冲了上去。 眼看两人搏斗在了一块,陈廉立刻示意孙英姿等人撤离。 “你们跑不掉的!府宅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布政史激烈喊道。 果不其然,当他们靠近大门的时候,门口已经涌进来一群披坚执锐的军士! “大秦亲王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行礼!”陈廉喝道。 那些军士一度踟蹰不决。 结果布政史又喊道:“别听他们糊弄,这个亲王是假的!再说了,我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本官死了,你们举家都要被牵连遭殃!” 这些军士都是他的心腹卫队,福利待遇都是最好的。 此刻军士们看到布政史等官员要出事了,也明白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于是再次举起了刀枪武器。 “看你的了,盛二爷。”陈廉往后退了一步,退至盛明舟的身后。 盛明舟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接着,他打了个响指。 一个身影落在了他们旁边的屏风石上。 是刚刚逃出去的妙荟。 千钧一发之际,妙荟趴在屏风上,抬手拍打了一下屏风上面的一个字。 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善字! “你别干看着,快帮我摁那个‘恶’字!摁的时候注入内力!”妙荟同时向陈廉喊道。 “不早说!” 陈廉又绕到了屏风前,一掌拍在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里的‘恶’字上! 同时依言灌入了内力! 下一瞬,从屏风内传出了一阵机括齿轮的声响。 “殿下,诸位,请躲到屏风后面。”盛明舟提醒道。 等大家都绕到了屏风之后,那些军士也跑近了。 正当他们要开启屠杀,悚然发现那座屏风石忽然从中间裂开! 裂口处,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大圆孔! 是大炮! ------------ 乱世中 第128章 本官向来喜欢讲道理 屏风向两侧“撕裂”展开后,从地底下升上来的大炮,立刻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圣人曰,大炮的射程之内皆是真理。 面对如此强悍的真理,那些气势汹汹的军卒们当即被像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盛明舟开口道:“殿下,现在只等您一声令下了。” 孙英姿观察着局面,暂时保持缄默。 陈廉自然懂得见机行事。 “咦,这里怎么冒出来一尊大炮啊。” 陈廉维持诧异的表情,还煞有介事的凑到大炮旁边打量着。 另一旁的妙荟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时候还演什么呢。 而陈廉还在自顾自的飙演技,“就是不知道这大炮的威力如何,要不试试?” “二哥,我找到引线了。”姜世生早已凑到了巨炮的后面,并掏出了引火石。 “这不好吧,前面还有这么多人,太危险了。”陈廉提议道:“不如找个人堵在炮口前吧。” 庞靖忠也心领神会,揪着那个布政使走过去。 “不要!撒手!”布政使疯狂挣扎,亡命丧胆。 别看他刚刚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纯粹是自持本方人多势众,吃定孙英姿、陈廉等人不敢闹得鱼死网破。 可现在对方突然拥有了一尊大炮,他的优势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心态自然崩裂了。 “这大炮要是轰隆一响,人估计得瞬间轰成肉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啧,惨!” 陈廉沉吟道:“其实本官平生最讨厌打打杀杀的了,这不好,人与人之间相处,更应该讲道理。” 接着,他看着那些军卒:“你们觉得呢?” 军卒们踟蹰不决。 但还是有人识趣的回道:“是、是该讲道理的。” “就是嘛,天大地大,道理最大。”陈廉又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首先,你们是大秦的军士,而站在你们面前最大的领导者,便是泰王殿下,这点没错吧?” 军卒们面面相觑,有些人点了点头。 “其次,我大秦的军士,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如果有乱臣贼子要祸国殃民,你们该不该得而诛之?” “应、应该……” “最后,泰王殿下现在要代表圣上和朝廷,整肃云州府的黑恶势力,你们该不该支持?” “该支持……” 陈廉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忽然脸色一沉,喝道:“那你们现在手里的兵器,究竟是该面向谁?!” 军卒们沉默了好一会,缓缓放下了手,但兵器还是没撒手。 布政使连忙叫道:“别听他的鬼话,这都是缓兵之计,等他们掌控了局势,肯定会一个一个的清算,谁都逃不了!唯有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沉你老母!” 庞靖忠直接将布政使的脑袋塞进了炮口里。 孙英姿看出军卒们的彷徨,及时站出来说道:“本王可以向天神立下毒誓,此次整肃,只针对这些贪赃枉法的主谋,被蛊惑或被胁迫的盲从者,一律不追究!” 这是她早前就和陈廉商量过的。 鉴于云州府的黑色利益集团太庞大了,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当前的局势也不容许东海行省发生塌方式的动荡。 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抓大放小,只将布政使等主犯给拿下! 来个杀鸡儆猴! 闻言,那些军卒的心志开始动摇了。 微妙之际,后面的屋子传来了一阵爆响。 紧接着,就看见那位都指挥使飞跃了出来。 贺庆风则紧跟在后。 “事不可为了!” 都指挥使扫了眼局面,尤其是那一尊大炮,意识到难以再翻盘,于是就一刻不停的飞跃到了墙檐上准备跑路。 贺庆风却没罢休,施展出一招和光同尘,就瞬移般的也出现在了墙檐上,继续缠斗。 几招下来,两人在墙檐上不断挪走,而他们站过的位置都纷纷塌方崩碎。 那都指挥使一看打得难解难分,余光瞄了眼孙英姿,飞起一脚,将一块崩起的石块踹了过去! 石块犹如飞火流星般的射向了孙英姿的面门! 贺庆风当即分了心。 但他来不及施救了。 危急关头,是盛明舟扑了上去,用身躯挡住了那块石头! “二爷!”妙荟惊慌大叫,眼睁睁的看着盛明舟倒在了地上。 趁着这机会,都指挥使立刻就要纵身逃窜! 可就当他刚蹬腿的时机,忽然一股炽热的气流袭向了他的背部,竟让他瞬间有种如芒在背的惊悚感! 他不得不反扭腰身,恰好看见陈廉挥着佩刀飞驰而来! “就你这小崽子也敢上来找死!” 都指挥使虽然觉得这股气流有些蹊跷,但他早已看穿陈廉的修为只是修体小成,当即信心爆棚,直接徒手迎击。 当刀锋逼到面前的时候,他轻巧的双掌合十,硬生生的夹住了刀身! “要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指挥使涌起内力,通过掌心,传导到了佩刀上! 只要内力钻进陈廉的体内,必然会把五脏六腑全给冲爆! “还轮不到你这狗杂种在我面前装逼!”陈廉低喝一声。 脑海里,炎煌兽也嘶吼了一声,抖动身躯,抛洒下浩浩荡荡的火星,流淌汇聚在了丹田气海中。 下一刻,从丹田中涌出的内力,携着汹汹炽热的能量,一起灌注在了佩刀上,不仅将对方袭来的内力抵消了,还犀利的钻进了对方的手掌心里! 都指挥使当即感到掌心滚烫刺痛,呀了一声撒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 两人的交锋只在瞬息之间。 但陈廉在越级的交手中居然没落下风。 “快干他啊!”陈廉喊道。 贺庆风回过了神,一看都指挥使的防御大开,再次轰出了一拳,直接砸在了对方的胸口! 都指挥使哇的吐出了一口血,脚下趔趄,就要从墙檐上掉下来。 结果陈廉“及时”捅出一刀子,贯穿了这厮的腰腹部,把人扣挂在了墙上! 看着修为超群的都指挥使被制服住了,从布政使等官员再到那些军卒们,纷纷目瞪口呆。 陈廉俯瞰着众人,沉声道:“还有谁!” ------------ 乱世中 第129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全场再次一片肃杀般的寂静。 直到哐当一声。 有人丢弃了手里的刀。 紧接着,军卒们陆续放弃了抵抗,丢弃了兵器。 连布政使和都指挥使都被拿下了,这些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这场政变,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被化解了。 然而,之于整个云州府的政治风暴却只是刚拉开了帷幕。 “贺庆风,立刻从城外抽调五千精兵入城,接管行省三司!” 孙英姿当场发布指令,又对着庞靖忠等人说道:“再将这几个案犯关押在此,择日押送回京都受审!” 庞靖忠轰然应允。 姜世生忽然道:“诶,那个盛明帆呢?” 大家环顾一圈,才发现这货早没了踪迹。 “他跑不远的,封锁所有城门,发布通缉令。” 陈廉跃下墙檐后,走到了盛明舟的身旁。 此刻,盛明舟正半躺在地上,妙荟在旁搀扶着。 “你怎么样?” 陈廉打量了一下,发现了诡异的细节。 盛明舟的胸口明明凹陷进去了一块,却依旧神态如常,连一口血都没喷出来。 这家伙给自己安装的假肢躯壳,材料质量还挺过硬的。 “无妨,只是需要一些时日休养。” 盛明舟勉强一笑:“还望陈钦使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你保护殿下有功,不用我吱声,也没人敢对你们盛家太狠。”陈廉轻笑道。 接着,陈廉扭头对着那些茫然无措的军卒们说道:“该干嘛就干嘛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各安其职。” 那些军卒们如蒙大赦,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剩下那些官员们惶惶不安的道:“殿下,那我们呢?” 没等孙英姿定夺,陈廉就道:“诸位还得留一下,但放心,本官可不是要跟你们算账。” “不算账……那是要做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保证让你们安心。” 陈廉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刚刚说了,本官向来喜欢讲道理,绝不会开杀戒的。” 说是这么说,但这些官员们的心头却直哆嗦。 这个钦差使者的威慑力,远比泰王强了几个档次。 才来云州城几天,就信手拈来般地掀起了天翻地覆。 但愿,接下来不要血流成河…… 不止他们,泰安城中的官吏军士们,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接下来的时局。 可直到日落西头、天色泛黑,云州城内依旧安逸。 甚至连宵禁都没颁布。 好似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翌日一早,当一袋袋粮食被运送到渡口码头时,又有一队人马抵达了云州城。 领头的正是赵白和凌云霄。 两人一进城,就直奔盛家府宅。 进入厅堂,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此时,孙英姿正端坐在主位上。 “微臣救援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赵白和凌云霄一进门,就跪伏行礼。 “平身吧,本王安然无恙。”孙英姿抬手道。 赵白起身后,立刻问道:“殿下,局面都稳定了?” “一直都挺稳妥的,不曾发生大的骚乱。”孙英姿微笑道:“多亏了陈钦使运筹帷幄,擒拿了贼首之后,就及时控制住了全城的秩序。” 凌云霄忍不住问道:“三司主官都被拿下了,底下那些人就这么若无其事?” “他们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毕竟,陈钦使昨夜召见了大小官员,当着他们的面,将账本给烧了。”孙英姿苦笑道。 “账本?” “就是记录了官商勾结、窃取官粮的明细。” “他怎么这么糊涂呢!” 凌云霄恼怒道:“这账本涉及整个东海行省的不法勾当,更牵扯到通敌叛国的谋逆大罪,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烧了呢!虽然他是钦差使者,可也不能这么擅作主张吧!” 顿了顿,凌云霄又气急败坏道:“他人呢?” “他值守了一夜,正在后院补觉。”孙英姿淡淡道:“卫指挥使,本王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 接着,孙英姿就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账本。 “账本有两个,内容都是真的,烧掉的那本只是一个简略版本的,本王手中的这本才是原本。”孙英姿晃了晃这账本。 “从何发现的?”赵白苦笑道。 “陈钦使在祠堂的牌位底下发现了暗格,这账本就藏在其中。”孙英姿解释道。 闻言,凌云霄顿时消停了。 他算明白了。 陈廉是拿了一个“简略版”的账本,当着大小官员的面给烧了,以此表明既往不咎的态度。 如此一来,那些涉案的官员也就吃了定心丸,感激涕零了一番后,就规规矩矩的回家了。 都网开一面了,这节骨眼上哪还有人胆敢造次? 最起码,短时间内,这些人都得俯首帖耳。 “赵老师,这账本,本王就交给你了。” 孙英姿将账本丢了过去,道:“本王昨夜用传讯玉简已经与圣上通过消息了,圣上决定委任你巡抚东海行省,兼任布政使。圣旨过几日就该到了,你尽可以先施展手段。” 顿了顿,她又看着凌云霄:“凌云霄,你暂时接管都指挥使司,整肃军队,协助赵老师安定东海行省。” 赵白直接鞠躬领命。 凌云霄虽然也欠身作揖,但脸上却有些不甘和不满。 看似给他提拔了,但他的待遇,实则和赵白大相径庭! 赵白是切切实实的被皇帝任命为东海行省的一把手。 而他看似接管了都指挥使司,却只相当于一个临时官员!并没有给予实质性的敕封! 这么一来,他的官职还是卫指挥使。 至于什么镀金,那都是不存在的。 现在东海行省上下一片糜烂混乱,全是烂摊子。 而且刚经历了这场官场地震,都指挥使司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接手谁倒霉! 他要收拾起来,不仅要每天殚精竭虑,而且还极耗时间,怕是没个一年半载都没法安生。 而这么一来,他短时间内就别想再调任去京都了! 很长时间内,他都得陷在这个泥潭里,无法实现凌云九霄的志向。 “这个主意,八成又是那个小反贼出的!” 凌云霄默默记恨下了这一笔账。 “那殿下您接下来是何安排?”赵白忽然问道。 孙英姿凝声道:“本王要立即返回京都了。” ------------ 乱世中 第130章 盛家祖宗不保佑你 夏日的午后,盛家府宅的偏院。 绿荫之下,陈廉半躺在摇椅上,手捧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迎着清风,舒服得几乎昏昏欲睡。 忽的,脚步声传来,他才勉强振奋起精神。 “二哥,人带到了。” 姜世生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分别是那夜在醉梦楼见过的邓志新和向乐成。 这两人看见陈廉时,神情从惊讶迅速转化为拘谨,连忙鞠躬作揖。 来之前,他们已经知道,那夜在青楼遇见的那位范公子,真实身份其实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使者! “我叫陈廉,御龙台巡天司的。”陈廉重新做了自我介绍,笑道:“不用紧张,该查办的案子已经查完了,找你们过来,是有事委托给你俩。” 向乐成:“愿为大人鞍前马后!” 邓志新:“有、有何事,大、大人尽管差遣。” “你俩对墨门机关术的天赋和造诣不错,帮本官去泰安府督造河道的工事吧。” 陈廉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了过去。 向乐成立刻接了过来,和邓志新一起展开浏览。 图纸上,赫然是陈廉那晚为治理洪涝而设计的鱼嘴分水规划图! “这是本官近几日设计的草稿图,自然很不完善,需要专业之人予以改良。”陈廉缓缓道:“盛明舟也帮忙把关过了,提出了一些新建议,只是过于高深艰涩,本官只能写在了图纸后面,你们加以总结吧。” 向乐成的眼神一亮,兴冲冲道:“大人委以重任,学生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大人的期许青睐。” 能被一个钦差委派差事,这无疑是一份天赐良机。 一旦成功了,首先在当地将会声名鹊起、名利双收。 接着,他还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拜入京都的太学府。 这妥妥就是一块平步青云的敲门砖! “只要这差事办得妥当,本官会与赵白巡抚一同向太学府举荐你俩。”陈廉知道向乐成这家伙好功名利禄,索性投其所好:“你们去了泰安府后,去找闻人瑕,她会给你俩打点好一切的。” 接着,陈廉又掏出一封介绍信,递给了邓志新。 邓志新迟疑道:“大、大人,您不、不一起前往泰安府赈灾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陈廉苦笑一声,啜了一口酸梅汤。 清冽的舒爽,从味蕾弥漫全身,也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按照原本的计划,等赵白、凌云霄过来,与他们一起稳定住云州府的局面后,陈廉就该和孙英姿继续东进,去泰安府开展一系列的赈灾活动。 然而,皇帝突然急call,要求孙英姿立刻返回京都。 意思就是东海行省主要的叛乱和天灾人祸问题都解决了,剩余的那些收尾工作就用不到你操心了。 当然,那三万朝廷大军可以先驻留下来,交由赵白和凌云霄统领。 虽然皇帝没有提到陈廉,或者根本没想到这号人,但作为巡天卫的成员,自然也得回京报到! 不得已,陈廉就赶忙画了模仿前世都江堰的设计图纸,找来向乐成和邓志新,帮忙将这项工程落地。 “钱的问题,你们不用操心,云州府的士绅商贾们会出资的。”陈廉继续做交接。 “这么大的工程,又是在泰安府,那些人居然肯出钱?”向乐成诧异道。 “本官跟他们讲了一番道理,他们听进去了。”陈廉轻笑道。 闻言,旁边的姜世生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嘴角。 二哥的“道理”搬出来,那些商贾哪敢听不进去啊。 账本是当着他们的面烧了,但行省三司的主官可都被抓了。 万一后面审讯时,审到的线索牵连到了某些达官贵人,那照样是拔萝卜带出泥。 试问,这云州城的权贵集团有几个是干净清白的? 于是乎,为了“自证清白”,这些大大小小的权贵们踊跃表态要支持筑造抗灾工事,当场就筹募到了十几万两银子! 主打一个破财消灾……哦,不对,是财德兼备。 “等去了泰安府,你们也可以按照自己先前的设想,广招灾民、以工代赈……” 陈廉还在念念碎的叮嘱着。 交谈了许久,直到庞靖忠到来,方才打住了话头。 “你俩先回去准备吧,两日后,我派人送你们过去。” 陈廉挥手屏退。 待两人作揖完退去,庞靖忠上来低声道:“发现盛明帆了,和你猜测的一样。” “真在那儿啊。”陈廉苦笑道。 接着,他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吧,去看看云州城这场戏的尾声。” 他们并没有走远,直接来到了后院。 那里有盛家的祠堂。 此刻,祠堂内外已经被军卒包围了。 陈廉施施然的走了进去,就看见贺庆风正提着佩刀,指向供奉牌位的神龛。 在神龛后面的角落,盛明帆正瑟瑟发抖的蜷缩着。 他的手里,还抓着一个没吃完的饭团。 那天火拼中,盛明帆第一时间逃之夭夭,当时陈廉就料定这家伙跑不远。 城门都关了,这货能跑哪去。 后面庞靖忠他们在城内搜寻了一圈,也没发现人,于是陈廉就怀疑,这厮根本就没跑出去,而是藏在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家! 当然,盛家府宅没有密室地道,但是系统说祠堂的神龛底下有暗格。 于是凌晨陈廉潜入祠堂,从一世祖的牌位底下找到了一个暗格,取走那个账本时,还特地检查了一番。 他发现神龛下面的地砖是空心的! 盛明帆大概率就藏在这里面。 奈何这里是供奉人家列祖列宗的,盛明舟刚立下大功,总不能拆人家的祖祠。 但陈廉丝毫不急,也没有当场发作。 这家伙藏在里面,总要吃喝拉撒的。 于是,陈廉就让庞靖忠和贺庆风轮流在祠堂附近埋伏蹲守。 就在刚刚,他俩蹲到了盛乔松过来拜祭祖宗,手里捧着一堆祭祀的贡品。 结果,盛乔松前脚刚拜祭出来,一只手就从神龛的后面伸了出来,被贺庆风逮了个正着。 “盛员外,看来盛家的列祖列宗,并不想庇佑你啊。” ------------ 乱世中 第131章 真假难辨 盛明帆面如枯槁,浑身狼藉,正失魂落魄的瘫坐在神龛之后。 而且由于天气炎热,神龛底下飘出了一股股恶臭,估计他这两三天躲在里面的排泄物都发酵了。 就在这时,盛乔松又急匆匆的折返回来,鞠躬作揖道:“陈钦使,还望您念在我们盛家此次的这些功劳情分上,对我父亲网开一面吧。” “谋逆是重罪啊,我怎么给你徇私?”陈廉指了指贺庆风:“这位还是巡天卫的千户,除非说,你有本事能说服圣上。” 盛乔松的双颊肥肉哆嗦了一下,咬牙道:“大人,只要能保全我父亲的性命,您开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您,对了,您不是在筹措银两筑造河堤工事嘛,我们盛家愿出大头!” “买命财的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 “还有粮食,您要多少就有多少!” “唉,真叫本官为难了。” 陈廉琢磨了一下,扭头跟贺庆风打商量:“这人一直负责替皇家种植禾香茶,直接杀了也不妥,要不就随着布政使那几个人一起押送上京,请奏圣上裁决吧。” 贺庆风觉得有理,就收起了佩刀。 “谢大人恩德。”盛乔松也知道这是陈廉能给予的最大宽容了,又深深作了一揖,道:“那草民能否尾随在后面,陪同入京,哪怕……哪怕我父亲依旧难逃死刑,我起码还能尽孝收敛遗体。” “孝心可嘉啊,你小子果然和你二叔说得一样,秉性纯良。”陈廉笑道:“不过你一走,你们盛家就留你二叔一个人撑着了,放心得下吗?” “有二叔在,盛家就倒不了。”盛乔松正色道,一改往日的浮夸。 “呵呵……” 神龛后传来惨笑。 只见盛明帆冷笑道:“那王八蛋,早巴不得我们父子滚出盛家,由他一人独揽大权。” “爹,都到这时候了,您怎么还如此非议二叔呢。”盛乔松气急道。 “你才是糊涂,被他蒙骗了!”盛明帆恶狠狠道:“表明装得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个伪君子,他霸占着米行那么久了,就一直不舍得交出来,不就是想继续坐享其成嘛!” “没有二叔,禾云记早垮了!” “你们都被他骗了!” 盛明帆咬牙切齿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当年禾云记就是被我搞垮的,我告诉你们,搞垮禾云记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他盛明舟!” 闻言,陈廉心里一动,选择了继续聆听。 “当年我东奔西跑,好不容易买下了一大批物美价廉的粮食,结果运到粮仓卖出去时才发现里面掺杂了腐米杂粟!” 盛明帆义愤填膺的说道:“我一开始以为是被卖家给坑骗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就当我经验不足、识人不明,交点学费了。” “可是呢,后面这种情况仍然时不时发生,无论我换哪个地区买粮,或多或少都会被坑。闹得后面禾云记的生意越来越差,还被人告上官府,我只能被逼无奈下台。” “后来看着盛明舟力挽狂澜,挽救了禾云记,我还为此欢喜,不管谁当家,只要能保住祖宗基业就好了。可几年前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坑骗我的农户,都是被盛明舟收买的!” 这个真相,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说盛明舟的城府太深太腹黑了。 自导自演的戏码,引诱盛明帆入坑后,将禾云记的生意搞黄了,从而达到接替上位的目的! 陈廉质问道:“你有证据吗?” “要是有证据,我早把盛明舟赶下台了!”盛明帆气咻咻道:“不过我亲眼看到禾云记的钱管事与坑骗我的那些农户密会,绝对不会有假的!” 钱管事,就是那日陈廉第一次去禾云记时,首先接待自己的那个管事。 “所以,你当时就萌生了报复的念头?”陈廉追问道。 “不错,我不甘心祖宗基业交托给这么一个白眼狼的手上,既然明面上撼动不了他,索性我也来阴的。”盛明帆沉声道:“韩德耀他们屡次找盛明舟合作,他都不肯,那我就接下这份差事。” “谋财只是我的目标之一,现在这个世道,东海行省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我得给自己和盛家多备几条后路,净土教、东北妖庭,还有大秦朝廷,我都要做到左右逢源。” “只要任何一方押注押对了,我便能翻身做大,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揭露盛明舟的真面目,重新执掌盛家,我要让我们盛家,成为东海行省第一豪族!” 闻言,陈廉只是撇了撇嘴。 才华不及野心,往往是灾难的源头。 而盛明帆在发完癫后,忽然肚子传来一阵闷雷。 他太饿了。 于是他立刻将饭团子塞进了嘴里。 一边吃着,他一边流下了眼泪,饱含着心酸和苦涩。 看他狼吞虎咽的,庞靖忠试探道:“怎么处置?” “直接押走吧,聒噪。”陈廉淡淡道。 庞靖忠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盛家的事……” “别人的家务事,别掺和。”陈廉表情淡漠。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成王败寇,现在盛明舟成了最终的赢家,不仅摆脱了本地官僚集团的掣肘和挟持,还为平定叛乱立下了大功劳,接下来在盛明舟的带领下,盛家绝对能跻身云州府乃至东海行省的顶级门阀。 有鉴于此,陈廉何必再多管闲事、节外生枝呢。 只要打好和盛家的关系,让盛家出钱出力稳定东海行省,那就满足了陈廉一方的利益需求了。 即便盛明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但只要这个人与自己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何须在意是白猫还是黑猫。 当贺庆风等人将盛明帆带走后,陈廉没急着离开,走到神龛前,看着盛家一世祖的牌位默默打量着。 牌位上的名字,是一个叫盛况的人。 而这个盛况,陈廉后来在翻阅《云州府志》的时候,曾经在书里发现了一段记录。 这个盛况,其实并不是给大秦始皇帝送米粥的农户,而是那个农户的儿子。 但有趣的是,那个农户并不姓盛! ------------ 乱世中 第132章 黑历史 传说故事往往是美好的。 正如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般。 许多王朝的第一代帝王,在创业成功后,关于他发迹前后的经历,大多会被包装得富有特殊性、传奇性以及励志性。 譬如出生时天降异象、譬如发家时偶遇奇缘,譬如打战时流星相助。 而大秦的太祖始皇帝,他的经历,同样经过了精心的编撰,才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太祖始皇帝在功成名就后,为何不遮掩自己当过乞丐的经历,反而大书特书呢? 说白了,这段经历非但不是黑历史,反而是他赖以彰显的政治资本! 千年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些权贵阶级肆意压榨盘剥底层百姓。 在这个大背景下,一个底层人白手起家成就帝业,本就是对旧秩序的颠覆。 越强调自己的出身低微,反而越能凸显成就的意义非凡,从而把自己标榜为“天选之人”! 他完美诠释了何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借自身努力打破阶级桎梏,向全天下证明底层百姓也能逆袭,恰恰迎合了百姓们对公平的追求,从而达到接地气的效果,获得了民意支持! 当然,发迹前的经历,自然也要改良美化一些,符合传统的价值取向。 就说太祖始皇帝在云州快要饿死的时候,获得了一个农户的施饭之恩,然后太祖始皇帝在一统江山后,再去探望农户的后人,予以封赏,这不就是妥妥的传统美德嘛。 老百姓们一看,就更相信善有善报的哲理了。 可是,真相就真的是这样么? 用脚趾头想一想吧。 在那个人命如草芥蝼蚁的乱世,乞丐流民数不胜数,农户们又穷得响叮当,怎么这么凑巧,这个叫“盛况”的农户,偏偏一眼相中了太祖始皇帝的不凡,肯施舍粥饭? 总不能说那时候的太祖始皇帝就拥有虎躯一抖泄露王霸之气的特效吧。 【云州城外机缘】 【福:宿主获得的魂球中,蕴藏着一缕源自千年前的意念,其中记录了大秦太祖始皇帝的黑历史】 【禄:无】 【寿:无】 【喜:无】 【财:无】 魂球,就是陈廉在醉梦楼外干掉了那个“灯笼傀儡人”后,从灯笼里拾得的那个木球。 带回营帐后,陈廉第二天凌晨便刷新了一下机缘系统。 系统面板从而“扫描”出了魂球的具体情况。 于是,陈廉驾驭着炎煌兽强行钻进了魂球中的意念世界,目睹了千年前那位太祖始皇帝的风采。 其实没啥风采。 他一进入意念世界,就看见两个少年活活打死了一个农户! 然后两个少年在农户家里搜出了寥寥无几的粮食,煮成了稀粥。 但稀粥根本解不了饥饿。 于是,少年舔着嘴唇,又看向了早已没气的农户…… 当两人大快朵颐之时,那个相对壮硕的少年还在振振有词的说道: “这个王八蛋,居然骗我们回家,想弄死我们吃了,幸好被你及时发现了!” “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种下恶孽,自食恶果……嘿,不对,是我们食了。” “这世道就是人吃人,我想清楚了,如果不想被人给吃了,就得换一个活法!” “吃饱了,我们就一起去从军,好赖都是一条贱命,不如搏一搏,搏一个新生!” “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去从军?啊!你怎么吐血了?你该不会真的命不久矣吧。” “那好,你留下来吧。诶,我看这农户跟你的体貌挺像的,你要不就顶替了他。” “好好活着,如果我有天发家了,一定会回来找你,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 最后的最后,陈廉看着一个少年遁入了黑夜中,另一个少年则穿上了农户的衣服,然后手捧着“魂球”,喃喃自语:“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回来,如果撑不到那时候的话,那也无妨,索性就暂居在这魂球中,坐观这个世界的变迁。”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变好的那一天,到那时,我再以盛明舟的身份好好活一世,领略一下父母亲描述的那个盛世景况。” 故事就此结束了。 至于后面的故事,大体也能脑补得出来。 那个时代,兵荒马乱、十室九空,大量的田地都没人耕种而被废弃了。 因此,时常会有一些流民“霸占”无主之田,硕果仅存的当地人也不会在意理睬。 大家都快活不成了,谁还计较你是从哪来的,要是能种出粮食,大家还能占点便宜。 于是,一个叫“盛况”的农户凭空冒了出来,然后正常的耕耘劳作、娶妻生子,最终嗝屁。 当然,这只是肉体的消亡。 元神还寄存在魂球之中,见证了盛家的子孙繁衍、开枝散叶,再到太祖始皇帝归来兑现承诺,助盛家崛起…… …… “陈钦使,为何拿着我祖宗的牌位发怔呢。” 冷不丁的,祠堂门口传来了盛明舟的声音。 陈廉缓缓放下“盛况”的牌位,轻笑道:“就是有点感触,一个农户的偶然之举,能创造出一个延续千年的大足。” “所以,要敬畏先人们的奋斗,一代代的实现继往开来。”盛明舟徐徐走了进来,看着神龛上林立的祖宗牌位,就从桌案上抽出三根香,在烛火中点燃后,一脸虔诚的焚香鞠躬。 “所以你们盛家的运势真是强,一般情况都是富不过三代,但你们盛家千年来,却能一直保持长盛不衰。”陈廉莞尔道:“即便有几次遇到危机,也总有族人忽然冒出来力挽狂澜。” 盛明舟搪塞道:“祖宗庇佑吧。” “你是不是想说,这就是所谓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陈廉从怀里掏出了魂球把玩着,悠悠道:“虽然我懒得管你们的家务事,但有两个事,我还是很好奇,能否在临走时给我解解惑?” “但说无妨。” “第一,你为何要装神弄鬼的去鼓动盛乔松,将这些罪责嫁祸给你自己?”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对人心的考验,还好,这孩子从未让我失望。” 盛明舟感怀一笑。 ------------ 乱世中 第133章 临走前,再砸一次饭碗 对于盛明舟的解释,陈廉只是偏听偏信。 “你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大可以从盛家全族内再挑选一个才德兼备的,何必非盯着盛乔松反复考验呢。” “因为十几年前,我还在云霞山上种茶叶时,那孩子失足从天车上掉了下去,当时就活不成了,是我以机关之术给他更换了破裂的器官,救下了他的命。” 盛明舟缓缓道:“本质上,那孩子与我是同一类人,而且有趣的是,他当时就发誓会替我保守秘密,后面他果真做到了。” “所以你就觉得盛乔松是一个值得培养的苗子。”陈廉笑了笑。 他可以预见,如果盛乔松经不住考验,真的顺从盛明帆的意思嫁祸给盛明舟。 那么盛明舟必然会大开杀戒,配合自己和孙英姿,血洗云州城的权贵阶层,尤其是盛乔松父子! “不错,好苗子难得,怎么忍心舍弃了呢。”盛明舟轻叹道:“如今,他还能大义灭亲,更让我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盛家交到他的手里,我与列祖列宗都可以安心了。” 说完,盛明舟将手里的三支香插在了香炉里。 陈廉望着香上的火星,又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何直到这一世,才以盛明舟的身份出现?”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其实当我发现大秦步入盛世的时候,就想过夺舍一个后人的身躯回归人间了,但是一直都没合适的对象。”盛明舟苦笑道:“曾经倒是有个机会,却被一个和尚给毁了,直到这具身体的父亲带着孩子来祠堂祈求,才真正等来了机会。” “然后,我让这父亲以改运改命为由,将这一辈人的字辈给改成了明字,这样我终于能以盛明舟的身份活一回了。” 陈廉恍然,又问道:“那盛明帆说你挖坑陷害他,然后篡夺家业的事情,你怎么说?” “我承认,我设局考验了一下他。”盛明舟不以为然地道:“经商之道,本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果他这么容易就被人忽悠了,那盛家的家业必然保不住,倒不如我代而替之!” “再说了,这盛家的家业,本来就是我一锄头一锄头的耕耘出来的,我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这些废物子孙后置喙?” 陈廉的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话貌似挺有道理的,却流露着极致的冷酷冷血。 似乎在盛明舟看来,人心都是应当被考验的。 或许,是千年前盛明舟刚来中土世界,就被人欺骗谋害,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也可能是他在魂球里呆了千年,不止记忆丧失了许多,连情感也消失了,思维就如身体内的假肢,俨然是只会精密算计的行尸走肉。 “陈钦使,你是聪明人,还是一个有底线的聪明人,有些事不用我说得太透,你也该猜得到。”盛明舟轻声道:“这个秘密,攸关大秦社稷,想必你也该知道要谨言慎行了。” 事关大秦太祖始皇帝的黑历史,自然要守口如瓶。 但陈廉可不会错失这个“机缘”。 系统说这个机缘属于【福】,那自然能给自己带来福报了。 “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陈廉轻笑道:“盛二爷,你也不希望这些秘密被人知道吧?对了,赵巡抚在泰安府还创办了一家叫浮生绘的邸报,散播消息的渠道很便利的。” 盛明舟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苦笑道:“你真是一点亏都不会吃,罢了,我们此次合作,本就该互惠互利。” 通过陈廉的讲道理,盛明舟很快兑现了承诺,不仅捐献出了大量的钱粮,还号召全云州府的官商踊跃支援赈灾。 两天后,当孙英姿和陈廉率众起程前往京都的时候,一辆辆满载粮食的车船也在源源不断的奔赴泰安府。 泰安府的赈灾事宜,目前由闻人瑕全权负责。 不过,闻人瑕虽然有些智勇,但在玩阴招方面,相对徐员外这些奸商还是差了些火候。 一开始,她执行了陈廉和赵白的方案,施行开仓放粮、以工代赈等政策。 没想到徐员外这伙人依旧没放弃趁火打劫的念头。 趁着泰安城外依旧洪涝严重,外面的粮食一时间运不进去太多,于是抢先控制了粮食的销售渠道,再次哄抬粮价,牟取暴利。 很显然,徐员外他们知道赵白去了云州府主政,陈廉和泰王又即将离开东海行省,没有了威压,于是再次翻身作妖了。 当然,他们也不敢把粮价哄抬得太狠了,只翻了几倍在卖。 这可把闻人瑕气坏了。 她一度找了徐员外质问,结果徐员外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对哄抬粮价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管按照官府的指示,把粮食以平价卖给百姓,至于买到粮食的百姓转手卖出什么价钱,他就无法控制了。 就此,徐员外一边祈求城外的水患再多持久一些日子,一边满心欢喜的坐享暴利。 刚高兴了没两天,他又听到了一件意外的高兴事:官府忽然将粮价也翻了几倍在卖! 这让徐员外十分困惑。 难道闻人瑕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眼看自己这些人发大财,干脆也加入进来分一杯羹? 于是,他们也将自己手里的粮食翻了十几倍在卖。 当这个消息传到周边地区后,那些粮商一看泰安府的粮食能卖出这么丰厚的利润,也纷纷随从,将手里的粮食一窝蜂的运往泰安府。 一时间,泰安府的百姓们怨声载道,痛骂官商勾结,转而怀念起了陈廉。 陈大人在的时候,这些魑魅魍魉哪敢这么张狂啊! 现在陈大人刚走,这伙人就跳出来压榨百姓了! 就当泰安府一度混乱的时候,城外的洪水也终于退去。 就在退去的那天,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粮车也一股脑的涌进了泰安城。 这个节骨眼,官府冷不丁的又甩出了一张王炸! 将粮价调到了一个历史最低点! 这一下,包括徐员外等商贾都傻眼了。 而且面对满城供大于求的粮食行情,他们只觉得手里的饭碗被轰然击碎。 ------------ 第134章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如今的大秦皇帝,在登基之后已经换了九个年号了。 如今正值永安七年。 但与这个年号形成鲜明差异的是,大秦江山却正处于风雨飘摇中。 各地,自然灾害频发,民变起义不断。 从朝廷中枢到地方官府,贪腐之风大行其道,加之阶层固化、贫富悬殊等问题,导致这个延续了千年的帝国,已经显露分崩离析的兆头。 按照陈廉的观点,时下的大秦,符合了王朝灭亡前的种种特征。 就这样的光景之下,他陪同着孙英姿踏上了返京之路。 “也不知道泰安府后续的赈灾事宜会怎样。” 马车上,孙英姿坐在车厢内,隔着窗口与陈廉攀谈着:“你说,那些官僚士绅,会不会又使绊子。” “大概率会,只是吃相会稍微收敛一些。”陈廉悠悠道。 击退叛军,又借着通敌案扳倒了几个大佬,现在还有三万大军驻守着,那些权贵总会老实一阵子。 但也不用指望他们会乖巧懂事。 临走时,陈廉就从来云州城汇合的颜钰口中得知,徐员外等人趁着城外的洪涝水患依旧严重,以及官仓的粮食所剩无几,再次哄抬起了粮价。 这摆明了是卡着自己等人离开的时机,欺负闻人瑕独木难支。 陈廉也没惯着,修书寄给了闻人瑕,教了她一招“引君入瓮”。 说简单点,就是配合商贾们一起炒高粮价,进而吸引来自周边地区的粮食,当大批量的粮食都汇入到泰安府后,闻人瑕就给刚从云州府运抵的粮食标出了一个“地板价”! 如此一来,在大批量低价粮的冲击下,徐员外等商贾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也不得不钻进了价格战的“坑”里。 “但我之前提出的那些政策,终究只是治标。”陈廉苦笑道:“想要治本的话,那就得自上而下的开展革新了。” “自上而下的革新……唉。”孙英姿也是喟然一叹。 谁不知道这是根治大秦种种弊病的法子呢。 奈何积重难返啊。 大秦积累了千年的弊端,早已形成了一个大毒瘤,想要切掉毒瘤必然要伤筋动骨。 而这恰恰是那些既得利益阶层无法接受的。 像她的父亲,当年和赵白等改革派曾经力推过革新政策,却由于动摇了权贵集团的利益,遭到了严重的阻力。 甚至,她父亲被废黜再到枉死,与这件事都有脱不开的关系。 因此当她认祖归宗之时,赵白就曾提醒她,一旦她踏上这条路,迎接她的必然是坎坷与荆棘。 甚至,如果她执意要继承前太子的遗志,还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陈廉看出了她的忧虑,宽慰道:“革新之路上,必然是千险万难,既然踏上了,就得怀揣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得好!” 孙英姿振奋道。 就在这时,在一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巍峨雄壮的山脉。 而在官道延伸到山脉的位置,也就是山脉的缺口,伫立着一座大型关隘。 囚龙关! 这是大秦的第一关隘。 据说当年大秦太祖始皇帝在这座山脉上捕获到了一只蛟龙并设置牢笼囚禁,因此得名囚龙关。 山岭交错的地形宛若一个牢笼,自成天险,扼守着东西交通的命脉,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为何东海行省那么重要,除了是经济命脉,也是京畿重地的屏障! 只要占据了东海行省,西进就可以直攻囚龙关,一旦囚龙关再失守,那么京都也就要直面叛军的兵锋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人马抵达了关隘前。 “泰王殿下东巡完毕,回程京都,速速开关!” 贺庆风纵马来到了关隘门口,举起虎符喊道。 关隘上的守兵看了一眼这千人的部队,目光落在了拖在最后面的那几辆货运马车:“请问后面那些马车里装载的是什么东西?” “今年云州府刚采摘要进献给圣上的禾香茶,护送队正好跟着殿下一同返京。”贺庆风回道。 盛明舟得知孙英姿即将返京,就提议护送禾香茶的队伍尾随着,好保障安全。 而护送队的“队长”,正是妙荟! 守兵回了声“稍等”,就去通传消息了。 过了一会,城门缓缓打开了。 一队披坚执锐的军士们出现在关隘门口。 领头的将军策马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对着贺庆风抱拳道:“贺将军,这么快就回程了?” 陈廉在后面顺势打量了一下,是个参将。 “殿下洪福齐天,刚到东海行省,叛军便溃败了,随后又赈灾安民了一番,便收到了圣上的召回旨意。”贺庆风回道。 “原来如此。” 那个将军轻轻点头,当看到马车靠近,当即跃下马,率着部下单膝跪地:“末将史文杰参见殿下!” “史将军平身吧。” 孙英姿隔着马车的帘布说道:“天色将晚,本王打算今夜在此休憩,明日继续前往京都。” “殿下舟车劳顿,末将立刻通知驿馆做迎接。”史文杰朗声道。 “不用铺张,能有个地方沐浴更衣就行。” 虽然已是初秋,但依旧天气炎热。 一行人顶着大太阳奔波了两三天,身上都快发臭了。 于是,大家刚进入关隘内的驿馆,第一件事就是冲凉。 驿馆内的上厅,被优先安排给孙英姿入住。 当时史文杰还曾询问孙英姿要不要送一些婢女服侍,孙英姿自然是拒绝的,只让颜钰帮忙给自己沐浴。 而陈廉三兄弟和贺庆风,则住在了旁边的偏厅。 “哗啦~” 浴堂里,姜世生将一桶水灌在了头上,抹了把脸后,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陈廉和庞靖忠、贺庆风正躺坐在石砌的浴池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这个史文杰有点耳熟,该不会是那位永安元年的武科状元吧。”庞靖忠询问道。 贺庆风一边拿毛巾擦拭脖颈,一边说道:“不错,当年的武科最终比试,他赢了凌云霄,然后被封为了京营的坐营官。” 京营的坐营官,四品官职,相当于一个部队的旅长了,而且还是京都部队的军官,妥妥的前途无量。 现在史文杰担任重要关隘囚龙关的参将,授三品官职,按照这个升迁速度,估计十年内都有可能升到二品乃至一品。 别看凌云霄这位卫指挥使也是三品官,但这两个官职的含金量有着天壤之别。 首先,关隘参将相比卫指挥使,更容易得到提拔升迁。 而卫指挥使大部分都被“锁”在地方上,难入中央。 其次,实权上,关隘参将掌控关隘的税卡和驻军等财政大权,可不是没有统兵实权又无自主财权的卫指挥使可以媲美的。 要不然凌云霄为何绞尽脑汁地想迁任京都,为此还不惜向豪绅士族们妥协。 在前线的军功再多,真想要获得更大的权位和利益,还是得跻身京都中枢。 “这可是肥差啊,每天光是收过关费都能收到手软。”姜世生面露向往之色。 有消息说,囚龙关的过关商税抽成,每年就高达几万两银子,这还不包括克扣军饷、走私等灰色收入。 贺庆风对此不置可否,淡淡道:“史文杰此人的风评口碑历来不错,在他调任囚龙关之前,关隘已然军机败坏,常爆出敲诈勒索过关百姓之事,甚至出现过谋财害命、奸淫掳掠的恶行。” “后来告状的越来越多,惊动了圣驾,这才调史文杰接替守关参将一职,他来了后便整饬军务、严明纪律,极大扭转了关隘的情况。之前赵巡抚我们经过此处,就明显发现风气焕然一新。” 闻言,庞靖忠感慨道:“若是大秦多一些如史将军、闻人千户这样的军士,何愁海内不安。” “多几个二哥这样的也行。”姜世生补充道。 陈廉莞尔一笑,掬了一捧水泼在了脸上,同时打卡刷新了机缘系统。 【囚龙关机缘】 【福:此时前往城墙上,可邂逅史文杰,有机会获得一门功法典籍】 【禄:无】 【寿:无】 【喜:关门外有一对主仆想连夜进关却受阻,宿主若出手协助,事成后可获得一份上佳的人情际遇】 【财:无】 洗浴过后,本该去用餐。 陈廉借口说想先转悠一下,便换上了一身便服,出了驿馆,登上了城墙。 守兵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还是劝阻道:“这位大人,没有许可,不好上来的。” 陈廉正想打商量,身后传来了声音。 “出什么事了?” 史文杰率着部下刚好巡逻经过。 “史将军,陈某唐突,久闻雄关的盛名,便想趁机会上来一览风光,不知可否行个方便?”陈廉拱手道。 “陈钦使倒是有雅兴。”史文杰笑道:“正好我要巡逻,不如一起吧。” “有劳。” 陈廉与史文杰并行在驰道上,望着夜幕下的山川风光,忽然道:“史将军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刚刚驿馆登记名字,本将一眼就发现了陈钦使。”史文杰解释道:“这些日子,本将已经听了许多次陈钦使的大名了。” “因为本将一直关注着东海行省的情况,每次有泰安府或者云州府的人通关时,便会打听询问,因此得知了陈钦使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的事迹。” 史文杰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下陈廉,迟疑道:“但见了陈钦使后,本将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从前在哪见过?” ------------ 第135章 老乡见老乡,照样薅机缘 陈廉心里一动,道:“在下先前一直在泰安府当差,也就最近去了趟云州府,如果史将军真觉得在哪见过在下,那可能是更早以前了。” 史文杰沉吟道:“更早以前,那敢问陈钦使在泰安府当差之前,来自何方?” “更早,那便是北方了。”陈廉苦笑道:“只是在下先前失了记忆,已经想不起从前的事了。” “失忆了?这是怎么回事?”史文杰好奇道。 “说来话长。” 陈廉考虑到史文杰或许真的跟原身认识,为探寻出身,便将履历说了一下。 当然,是经过包装的履历。 大致就是自己以流民的身份从北方逃难到泰安府,被闻人瑕因缘结识,然后被安排成为净土教的卧底,在里应外合的战役中丧失了记忆。 这是洪涝爆发后,闻人瑕与他串好的说辞。 闻人瑕大约是感念于他的英勇大义,愿意以自身的性命替自己洗白身份。 只要闻人瑕坚持陈廉是自己的卧底线人,那么陈廉当过反贼的黑历史也将被遮掩过去。 “陈钦使的来历竟如此跌宕曲折。”史文杰大为感慨,随即又想了想,分析道:“因为妖庭侵略,导致你逃离了北方的家乡,那兴许我们曾在北方的家乡见过。” “史将军也来自北方?”陈廉试探道。 史文杰点头:“东北燕幽府不咸镇。” 燕幽府,曾经大秦东北地区最大的行政区域,而如今已经被妖庭侵占了。 当报出家乡后,史文杰也在观察着陈廉的神态,看他若有所思状,就继续尝试唤醒他的记忆:“不咸镇虽然不太知名,但那儿水草丰美,堪称塞北江南,且盛产牛马。” 盛产牛马……那搞不好原身真的是出自那里。 前世今生都作为牛马的陈廉,当即道:“史将军这么一说,在下隐约间,似乎想起了一些牛马在草原奔袭的画面。” 不管是不是,总之蹭“老乡”的身份套近乎不会有错,毕竟眼前的人可是大秦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军界新生代领袖。 而且还很可能带给自己【福】机缘。 果然,史文杰的神情就振奋了一下,道:“那看来我们从前真在不咸镇见过,姓陈的,搞不好是陈家堡那边的人,我幼时曾牵着牛马去那贩卖过,我还记得陈家堡内有一座很大的风车,用来碾磨谷物的。” “是有这么一座大风车,转啊转的。”陈廉装出恍然的神情。 “那看来我们年幼时就是在陈家堡见过的。”史文杰欣喜地拍了一下陈廉的胳膊,笑道:“没想到,在异乡还能遇到家乡的故人。” 陈廉为避免露馅,可不敢再忆家乡,转口道:“史将军又是怎么来的?” “也是说来话长。”史文杰缓缓道:“当年我父亲被征召给那边的守军养马,因为有功,被一位军官收入麾下带来了京都,我也跟随而。借着那位军官的赏识和提携,我得以修行武道,又进入太学府,直到武科夺魁。” “无数次,我都对家乡魂牵梦绕的,想过有朝一日学成时便投身军队,回到家乡抗击妖庭、保卫乡亲,然而当我成功名就时,却收到了东北沦陷的消息……唉!” 史文杰仰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黑夜苍穹中的那一轮明月,眼神里流露出怀念和感伤。 即将中秋了,此时的皓月显得明亮又圆润。 气氛都烘到这了,陈廉也望着北方抒情:“回不去的是家乡,忘不掉的是乡愁。” “对,说得好。”史文杰面色一凛,肃然道:“待有一日,我必将率领秦军北伐驱逐妖族,收复我东北沃土!” “到时,愿与史将军并肩作战!”陈廉附和道。 老乡见老乡,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 史文杰又看了他两眼,再次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沉吟道:“你刚完成脱皮换骨不久,而且,根基似乎打得不够完善,你破境是依靠丹药的吧?” 陈廉诧异道:“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利用淬体丹等药物破境后的骨肉成熟度,与日积月累淬炼过的效果不太一样。”史文杰解释道:“前者的骨肉会相对比较松弛,后者则较为紧致。” 陈廉秒懂。 这原理,就好比撸铁炫蛋白粉的增肌效果,和靠长期干体力活练就的肌肉。 史文杰道:“利用丹药破境也没不好的,只是得配合当时的修行成果,比如说多练习一些修体的功法,夯实身体的基础,服药后就能事半功倍了。” 陈廉道:“换言之,就是丹药为辅,修体为主。” 这道理,陈廉也听说过。 但当时他性命堪虞,只想着尽快提升自保的实力,哪有闲情磨基础。 “不错,修行便如平地起高楼,只有地基打得越扎实,后续才能筑造得越高。”史文杰斟酌了片刻,道:“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只能后面补救了,你现在会哪些功法?” “行军拳,还有五禽六兽拳。”陈廉如实回道。 “五禽六兽拳……哦,是赵白先生自创的那门养生拳法。”史文杰轻笑了一下,随即又摇头道:“养生拳法虽好,但对于体魄骨骼的淬炼效果,进展会很慢很慢,行军拳也只是皮毛入门的把式……” 顿了一下,史文杰挥手屏退了部下。 等人走远后,他对陈廉说道:“你此行护卫泰王殿下进京,接下来是什么任用?” “御龙台巡天司。” “你当上巡天卫了?” 史文杰吃了一惊,“你原先只在泰安府千户所当差,一下子被擢升入巡天司,这情况倒是罕见……而且以你现在的修为当此职务,接手差事怕是会吃紧。” 就差直接说他太菜了。 陈廉苦笑道:“这都是承蒙泰王殿下的举荐,我也怕辜负皇恩。” “那这样吧,我再传你一套功法,你抓紧时间,能练多少是多少。”史文杰道。 “你要私传我功法?”陈廉虽然早已预料,但仍然有些意外。 “先不说咱俩是同乡,就冲你在泰安府的那些杰出功绩,我也得助你一臂之力。”史文杰显得情真意切。 其实他还想说,京都的形势云波诡谲,而那位泰王也已经成了许多权贵眼中的众矢之的,陈廉作为泰王的嫡系进入巡天司,怕是会有些潜藏的麻烦。 随即,史文杰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书籍,封面无字。 “这书籍里的功法名曰《朝阳功》,在清晨朝阳时修行,可引入纯阳之力淬炼体魄。”史文杰将书籍交到陈廉的手中:“这是我在太学府浩典阁誊抄的副本,只记录了上半部,应该足够你筑基的了。” 誊抄的副本没有意念,且有高等军官的身份作保,带出来也没关系。 但毕竟是私传,若是走漏了风声,难免会受到追究惩罚。 一时间,陈廉对这位便宜老乡由衷感到了一丝亲切,“史兄,此情此义,在下铭记于心了。” “不必见外,我也是希望我们刚刚的誓言能有朝一日兑现,一同北伐回归故乡。”史文杰叮嘱道:“还有,记得,到了京都之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只需多听多想少说话,若是遇到麻烦事,你也可以去我府中找我娘子请教求助。” “只要有机会,一定去府中拜见嫂嫂。”陈廉郑重道。 “我明日一早给你一封介绍信,你……”史文杰话没说完,忽然听到前面有个守兵在朝城墙下喊话,甚至还有几个守兵举起了弓弩。 史文杰立刻赶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禀告将军,有人想连夜入关。”守兵道:“我都跟他们说了,已过了时辰,明日一早就进来,但他们偏不肯。” 史文杰从垛墙上探出头,往下俯瞰,只见一老一少正坐在下面。 那年少的青年正耷拉着脑袋,只有那老者在往上喊道:“军爷,开开恩吧,我家少爷感染了风寒,要是夜宿在这里,怕是撑不过今夜啊。” “你们从何而来,要去哪里,做什么?”史文杰问道。 “我们从泰安府龙兴县来的,我家少爷要上京去太学府赶考。”老者回道。 史文杰还在思忖,旁边的守兵提醒道:“大人,东海行省如今这么乱,验查过关必须谨慎,而且这人还生着病……现在泰安府那边刚闹过洪涝,万一是瘟疫就麻烦了。” 闻言,史文杰就压下了恻隐之心。 “队伍里有人精通医药,不妨先让人帮忙看看吧,若真是太学府的考生,没准以后还是史将军的师弟呢。”陈廉劝道。 史文杰想了想,点了点头。 于是,陈廉就让人去找来了妙荟。 墨门学派不仅仅只有机关术,还有医药之术。 据说,盛明舟这些年用假肢替换器官时做手术,全靠妙荟协助。 这个时间点,没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城门是不允许开启的。 因此,妙荟和陈廉只能坐上吊篮,由守兵们拉拽着绳索往下降落。 而史文杰也紧盯着情况。 落到了地面上,陈廉借着手中的火把看清了这两人。 只见那个清秀的青年此刻已然昏迷不醒、脸色惨白。 ------------ 第136章 圣人之资 妙荟用手捂了一下这青年的脑门,道:“烧得很厉害,得赶紧降温。” “有药物吗?”陈廉问道。 “有是有,但看他现在的情况,药效恐怕还不够。”妙荟又掰开青年的眼球观察了一下,道:“眼白透青,印堂发黑,怕不是感染了寒邪。” 寒邪。 按照陈廉的理解,就是感染了支原体等病菌。 “你家公子的病症如何?是什么时候感觉不适的?”妙荟问那个老仆。 老仆回道:“三天前,一开始只是说手脚酸痛,还以为是赶路所致,然后到了昨天夜里就开始头疼发烧,还时不时打寒战。” 陈廉顺口提醒道:“他们是从泰安府龙兴县来的。” “那就是寒邪无疑了。”妙荟沉吟道:“最近泰安府的洪涝那么严重,他肯定是吃了不干净的水……啧,有点麻烦了。” 陈廉的关注点却不一样:“龙兴县距离这里的路程,乘坐马车,大约要七天左右,走路则起码要半个月,你家公子怎么会三天前才冒出病症?” “回禀大人,我与我家公子的确是花了三天时间赶到这的。”老仆解释道:“本来我家公子七天就该起程去京都赶考的,奈何龙兴县洪水弥漫,最后三天前找了一艘小船,航行了两天到了云州府的口岸,然后日夜不停的赶路,才到了此处。” “乘船远行,然后还日夜奔波,不倒下才怪。”妙荟叹道。 “都是为了赶上秋考。” “行了,先治病吧。” 陈廉问妙荟:“这该如何治疗?” “我的药可以降温,但治标不治本,得想办法先清除他体内的寒邪。”妙荟皱眉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将纯阳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 “这个让我试试吧。” 陈廉没有迟疑。 既然系统说帮助这个人,能结下一段上佳的人情,那不妨试试看。 接着,陈廉依照妙荟的指点,扒开了这青年的上衣,将手抵在了青年的背心俞穴。 通过炎煌兽转化出的内力,通过掌心,徐徐注入了青年的体内。 很快的,就看到青年发出了舒适的低吟,身体也不再打寒战。 又过了半晌,妙荟再观察青年的脸庞,脸色略微恢复了一丝红润,就道:“可以了。” 陈廉抽回手,妙荟也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两颗素白的药丸,分别放在青年的两个手掌里。 “摁着药丸在掌心里反复搓揉,直到药丸完全化开,可以给他降温退烧。”妙荟叮嘱老仆。 但她依旧面色凝重:“但能恢复得如何,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而且他还要赶考,只怕……” 闻言,那老仆也愁容满面:“我家公子为了这次科考准备了这么久,原本志在必得的,结果却遭此横祸,天要亡我邬家吗?” “邬家……龙兴县……上京赶考……”妙荟脸色一动,试探道:“你家公子该不会是叫邬有道吧?” 老仆点头:“正是,姑娘也听说过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也曾名震泰安府乃至东海行省,怎会没听说过。”妙荟又看了眼青年:“可惜,三年前他就应该在科考中脱颖而出,拜入太学府的。” “没办法,三年前老爷夫人去世,公子只得退考守孝。”老仆叹道。 陈廉心想这个叫邬有道的名气貌似还挺大的,但当下没有过多询问,道:“关隘大门要明日一早才能打开,今夜你们恐怕只能在此留宿了。” 还好,夏日夜晚,温度适宜,只是缺水缺粮又缺被子。 “这些拿去应急吧。” 城墙上传来了史文杰的喊声。 随即,又有一个吊篮放了下来。 里面放着被褥、一大壶清水和几张麦饼子。 “感谢诸位的恩义,若是我家公子能恢复,定当亲自拜谢!”老仆作揖道。 “先照顾你家公子吧,明日一早我们会去京都,到时候可以捎上你们。” 陈廉撂下这话,就和妙荟重新坐上吊篮,被拉了上去。 看着老仆在邬有道的掌心里搓揉药丸,陈廉这才问道:“这人很有名?” “不错,曾经被誉为大秦文坛的天才神童,年纪轻轻就感知出了圣人的意念。”妙荟道。 圣人。 不仅是人间修行到极致的大修行者,还是已经能感知解析出天道规则的超然存在。 只要再契合天道规则,那便有机会飞升成仙! 因此,圣人亦是半仙! 陈廉也不由动容:“他能感知到圣人的意念,那岂不是说明他今后也有可能感知天道规则,进而超凡入圣!” “不错,圣人的意念,已经相当于半个多的天道规则,即便只完成了感知这一步,也足以说明潜力之大。” 妙荟讲述道:“当年这个邬有道在弱冠之年就感知到圣人的意念,一度引发了大秦修行领域的轰动,不少人都觉得他有成为下一代圣人的潜质。” 难怪系统说帮助邬有道能结下一段大人情了。 要知道,圣人在世间就是一个睥睨天下的传奇。 一个政权,如果有圣人坐镇,就足以确保稳固! 像大秦在千年前能横扫八方,就是因为太祖始皇帝的背后有圣人“背书”。 后面,哪怕太祖始皇帝死了,大秦也因为圣人的存在,一直保持繁荣昌盛。 而大秦的衰败节点,也恰恰是那位圣人“远游”之后。 现如今,这天底下还现世的圣人也只有两三位了。 而且还都不给大秦站台,全选择了避世隐居。 因此,当能感知到圣人意念的邬有道冒出来时,朝廷还不得像保护熊猫似的珍而重之。 据妙荟随即的说法,邬有道基本已经被“保送”进太学府了,科考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那现在把人撇在关隘之外,合适吗?”陈廉苦笑道。 “不合适,但你能做主开门吗?”妙荟没好气道。 于是,上去之后,陈廉就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史文杰。 史文杰也是格外诧异,迟疑犹豫再三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一开始选择了恪守原则,就不好再因他的身份而反悔,否则今后也难以治军了。” ------------ 第137章 回京路不平 史文杰不是不想开关隘大门,而是不敢。 他好不容易才整饬了囚龙关的军纪,要是因为一个“潜在的圣人苗子”而破例了,往后再有什么达官贵人要夜闯关隘,又该如何抉择? “但还好,刚刚陈兄你主动施以援手,解了他的性命之虞。” 史文杰探头看着墙根下的邬有道,见他的气色渐渐好转,不由舒了一口气。 “而且这邬有道接下来若是平步青云,有今日的恩情,陈兄你也能大受裨益。” “那也是很久远之后的事了。” 哪怕邬有道今后真能一步步成长为当世圣人,那也要几十年乃至百年了。 而现在陈廉陪同孙英姿进入那云波诡谲的京都,可指望不上一个小虾米。 “那可不见得。” 妙荟促狭一笑:“邬有道之所以被朝廷重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修的是儒道。” 儒道,一个在各种网文小说里烂大街的学派名词。 但在大秦王朝,儒道却早已式微了近千年了。 一切都源自于太祖始皇帝焚书坑儒,转而采取百家齐鸣的政策。 或许是吸取了前朝教训的缘故,太祖始皇帝一直觉得书生误国,满嘴礼仪纲常,还不如工匠革新农具惠及百姓更实在些。 但在当今皇帝的统治下,这个局面还是扭转了。 基于统治稳定的考虑,当今皇帝又偏向尊奉儒道。 因为儒道思想强调“忠君”! 所以,近些年,当今皇帝从太学府里大量选拔儒道的学子,委以重任。 根据妙荟的描述,陈廉当即联想到了前世的AI专业,还没毕业就能轻松收到了大厂的橄榄枝。 可以说,现在天底下的人只要能懂点儒道,完全是不愁就业了。 但就是这样,能学得进去的人才也是格外稀少,毕竟许多珍贵的教材都被太祖始皇帝给烧光了。 “我通过太学府的武科考核后,用了七年时间坐到这位置,如果邬有道能通过这次的文科考核,升迁速度只怕会比我更快。”史文杰也附和道。 陈廉恍然。 看来,自己又完成了一次政治投机。 “大人,京都有信使连夜抵达,说有您的家书。” 这时,一个军卒跑过来汇报道。 “人在何处?” “在驿馆候着。” “知道了。” 史文杰扭头对陈廉说道:“走吧,正好陪你们回驿馆。” 下了城墙,三人来到了驿馆里。 此刻,外面的棚子下已经摆了好几张桌子,包括贺庆风、庞靖忠和姜世生等人都正在聚餐。 于是,陈廉和妙荟也加入了进去。 史文杰则打了个招呼,就去驿馆后面的廨房,见到了那位信使。 “谁让你捎信来的?” “禀告大人,是您的父亲。” 史文杰心里一动,接过了信笺,打发走信使后,就拆开掏出信纸,展开浏览了起来。 看了几段,史文杰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信上,他的父亲询问他,那位东巡归来的泰王殿下,这两天有没有抵达囚龙关。 “这是要作甚!” 史文杰哼了一声。 私自打听亲王的行程,这是严重犯了忌讳的罪责! 于是,他不仅没打算回信,还将这封信放在火烛上烧了。 看着火光,史文杰忽然若有所思状。 “不对,父亲大人都已经退休了,根本没必要打听这事。” “看来是有人借他之口,想打听情报的。” 至于是谁,史文杰心里已经有眉目了。 那便是他父亲当年做马夫时效忠的军官,如今的武南伯! 毕竟,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不止这一次。 好几次,武南伯想从囚龙关这打听情况,都会让史文杰的父亲出面。 感念武南伯的提携之恩,不痛不痒的情报,史文杰也就说了,但这种敏感的消息,史文杰必然是守口如瓶的。 而且他也怀疑武南伯的动机。 “武南伯是九皇子的岳丈,九皇子又在争嫡,想来已经把这位泰王殿下视作眼中钉了。” “那么,在泰王殿下回京的路上,九皇子一派会不会使绊子呢?” 史文杰暗暗分析,惴惴不安。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部队再次集结。 孙英姿等人用过早餐后,就准备继续上路。 “殿下,留步。” 当孙英姿即将上马车的时候,史文杰徒步而来,跪地行礼后,道:“殿下,末将已经找了马车,安排那个邬有道坐进去了,可否随着您的部队前行?” “可以。”孙英姿昨夜就从陈廉口中得知了这件事,而且她在龙兴县时也久闻邬有道的名气,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他现在如何了?” “多亏了陈钦使,已经退烧了。”史文杰道:“只是人依旧萎靡不振,而且考虑到他的病症,末将也不敢让他过来拜见您。” “先让他好好休息吧,回京路漫漫,有的是机会碰面。” 孙英姿钻进了马车的车厢内。 但史文杰仍没有退下,凑到陈廉的身边,低声道:“从这到京都,还有四五天的光景,你护卫殿下要多加谨慎。” 只听这么说,大约就是随口的忠告。 但陈廉却发现史文杰的眼里透着凝重,试探道:“这一路上会不太平?” “京畿地区,基本都是太平的。”史文杰苦笑道:“不平静的往往是人心。” 陈廉心领神会。 其实他之前就有这样的顾虑。 担心京都里,会有人看孙英姿不爽,会在他们回京的途中下黑手! “具体原委,我不好说,本来也不该说的,但我不愿你出篓子,就叮咛你一句。”史文杰建议道:“这一路上,尽量不要进入城镇寄宿了。” “明白。” 陈廉拱手致意:“待陈某在京都安顿下来,就等着与史兄再会了,到时候好好喝一场。” “一定!” 史文杰也拱手回礼。 然后他就目送着部队起程了。 这时,一个军卒凑上来,低声道:“将军,昨夜的那个信使,一大早就不见了。” 闻言,史文杰当即脸色一变,质问道:“我不是让你盯好人嘛!” “卑职有盯着了,但在天亮交班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没了踪影。”军卒苦着脸道:“敢情那信使是个修行者,会飞天遁地之术吧。” “嗨!要坏事了!”史文杰气急跺脚。 ------------ 第138章 驿馆之祸 陈廉听取了史文杰的建议,接下来上京的途中就一直在官道上行进,没有再进入沿途的城镇。 顶多是派人去城镇里采买一些物资和水,坚决不入城夜宿,到了夜里,就在官道旁安扎营帐。 史文杰必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有人试图在孙英姿的归途上下黑手。 之前孙英姿的认祖归宗,打了京都各方势力一个措手不及。 即便有些人回过神来,也基本抱着谨慎观察的方式对待。 而且那时的孙英姿,就是一个小卡拉米,空有尊贵的身份,却毫无资历建树,对某些人根本够不上威胁。 但现在不同了。 东巡归来,孙英姿超额完成了皇帝委派的工作,等于满载荣誉而来,等待她的必然是厚重的封赏。 这么一来,某些人就该坐不住了。 至于某些人是谁,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那几个有野心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乃至他们的党羽派系! 至于下黑手的程度,那就不好说了。 刺杀,抑或者挟持,都有可能。 连续赶路了三天,一路安宁。 但在第四天的夜里就遇到了麻烦事。 “这天气,估计要下大雨了。” 庞靖忠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并察觉到了低压和水汽。 “陈廉,那样子,今夜还是要露宿郊外吗?”孙英姿拉开马车的窗帘询问道。 他们倒是不怕淋雨,问题是后面还有几大箱子禾香茶,这玩意不能受潮! 陈廉沉吟片刻,又掏出了史文杰给自己的地图瞅了瞅,道:“前面五百米左右有一座驿馆,就去那里休整一番吧。” “驿馆应该还是安全的吧。”孙英姿喃喃道。 京畿地区,算是大秦境内最安全的地区。 而官道上的驿馆也都是朝廷设置的,人员情况相对简单。 “但还是要打起警惕,今夜我们几个轮流守夜。”陈廉道。 不过他心里面倒是不慌的。 反正系统在手,对凶吉机缘一目了然。 之前不入附近的城镇,只是因为城镇的地点太多,哪怕一处是安全的,其他处就不好说了。 驿馆则不存在上述问题。 又行进了一刻钟左右,一行人抵达了那座驿馆。 在地图上显示叫“瓦岗驿馆”。 “下官田德昌,拜见殿下。” 驿丞率着驿馆的主要人员,早早的跑出来迎接。 “准备些房间给我们,再将这些马喂养一遍。”孙英姿施施然的走下了马车。 驿丞田德昌满口答应,又道:“殿下,下官这就命人生火开灶,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什么就吃什么吧,简单点就行。”孙英姿道:“再提前备好洗浴的汤水。” 大夏天赶路,一天不洗澡都受不了,更何况连着三天呢。 虽然陈廉要求尽量减少活动,但她的身子实在受不了了。 进入驿馆后,一群人终于能歇一口气了。 但陈廉还是保持着谨慎,问田德昌:“今夜驿馆内可还有其他人住宿?” “没了,今日恰好没有公文和官员经过。”田德昌回道。 “驿馆的人,此时都在岗?”陈廉追问。 “驿吏、驿卒、庖丁和馆夫,大约百人,此时都在岗。” “一百人,还挺多的。” “不瞒大人,其实已经少了许多,最近朝廷对全国各地的驿馆都开始进行减员精简了。” 田德昌苦笑着说道。 别看只是驿馆,全国各地的驿馆加起来,足足有两千个左右。 每个驿馆算他一百人,那就是两万在编人员。 这还没算那些动辄几十匹的马。 可想而知,这该给王朝造成多沉重的财政负担。 王朝鼎盛时期倒还能维持得住,但现在大秦衰败如斯,驿馆早已成了严重的累赘。 撤裁减员,在所难免。 但这不是陈廉操心的事,他只在意这里面有没有敌对分子。 于是,趁着人员都在岗,他立刻刷新了机缘系统。 【瓦岗驿馆机缘】 【福:无】 【禄:无】 【寿:驿卒李成蓄谋在子时纵火烧毁禾香茶,请宿主戒备】 【喜:无】 【财:无】 呵,果然还是有埋伏。 不过这个埋伏,阵势未免太小了吧,只派了一个小喽啰来放火。 但想想也正常。 谋害亲王和钦差,那是抄家灭族的重罪,田德昌这些管理人员别说干了,甚至都承担不起出事的后果。 挑一个小喽啰放把火,属于以小博大了。 但话说回来,上百人,哪个是李成呢? 陈廉想问田德昌,又怕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道:“李成,杵在这作甚,快滚去喂马。” “好嘞,这就去。” 一个黑瘦青年从眼前跑了过去。 …… 李成在后院的马厩里投喂着马,眼神贼兮兮的打量着不远处的库房。 刚刚他都看见了,有几大箱子被抬进了库房里,应该就是今年进献给皇家的御茶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夜深时纵火,把这几箱子禾香茶给烧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 但他实在没办法了。 他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们逼得走投无路。 而这时候,驿馆也正在大裁员,他预感到自己大概率会被裁掉。 面露绝境,忽然有人找到他,给了他一笔定金,许诺他只要在今夜纵火,就能收到尾款。 杀人,他没这本事,但放火还是简单的,只是风险仍旧极高。 他再三权衡,心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搏吧。 大不了事后拿了钱就跑路。 现在天下大乱,他去投靠叛军,没准还能建功立业。 下定决心,他喂完马后就直接躺在了草堆里休息。 不多时,随着天空一阵轰鸣,滂沱大雨落了下来。 一直等到夜深,驿馆内没了动静,他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就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向了库房。 一手推开门,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冒起。 正当他准备点火时,火光映照下,他悚然看见了两个人影坐在箱子上。 “这驿馆内的服务倒是挺周到的,是怕物资受潮,还专门来放火。” 姜世生一跃下来,噙着冷笑走向了李成。 ------------ 第139章 技高一筹 豪雨中,几名黑衣蒙面人正潜伏在驿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他们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驿馆,在黑夜中幽幽泛光。 冷不丁的,一阵闷雷响起,吓了他们一跳。 循声看去,原来是其中一个胖子伙伴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你个肥虫,控制一下肚子行不行!”其他人骂咧道。 肥虫捂着肚子,委屈道:“控制不住啊,熬到这么晚,肚子早空了,你们还有没有干粮。” “跟踪了他们几日,干粮早没了,再坚持一下吧,干完这一票,等着我们就是吃不完的酒肉。” “唉,这伙人也真够小心的,一路上都不肯进城消息,害得我们也得跟着风餐露宿。” 肥虫没好气的嘟囔道。 就在这时,一阵香味飘来。 一块腊肉忽然递到了肥虫的面前。 肥虫的眼神一亮,正想去拿,忽然又醒悟了,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披油衣、头戴斗笠的人不知何时杵在了他们的身后。 “垫垫肚子吧,省得等会误事。”这人低声道。 听到这声音,肥虫等人刚握住腰间刀柄的手立刻松了下来,连忙跪伏问候道:“大管家。” 大管家微微抬头,露出斗笠之下的面容,但由于光线太暗显露得不真切,只依稀看见唇上的八字胡。 “交代的事情都提前办妥了?”大管家问道。 “办妥了,早他们几个时辰找到了那个叫李成的驿卒,约定了纵火之事。” 肥虫回道,顺便拍了个马屁:“还是大管家英明睿智,知道今夜要下雨,也猜到他们要住进驿馆,还提前物色了驿馆内的可用之人,才方便我们简便行事。” “英明睿智的可不是我,都只是办差的罢了。”大管家幽幽道。 肥虫等人猜到布置全盘计划的是大管家背后的那位主子,不敢在这点多说什么,转口又试探道:“大管家,我们这几日盯梢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问那么多作甚,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大管家的口吻陡然凌厉,顺手将那块腊肉塞进了肥虫的嘴巴里:“记住,多说多错,要是说了不该说的,哪怕是一个字,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别想活了。” 肥虫含着腊肉,和同伙们一时间毛骨悚然。 “记住事先的方案,不用杀太多人,把驿馆人员多杀几个就行,如果能把驿丞杀了是最好。”大管家又叮嘱道。 肥虫吞咽下腊肉,一边品味着,一边问道:“真的不用对那些赶路的官员军士一起下手?” “蠢猪!”大管家训斥道:“在京畿重地杀害朝廷命官,你当驻京大军是摆设嘛!” “但驿丞也是朝廷命官啊。” “这算什么芝麻绿豆官,充其量就是棋子罢了。” 大管家不屑道:“再说了,那些官员军卒不乏厉害的修行者,就你们这群虾兵蟹将冲上去,纯属自找死路。还是老老实实的杀了驿丞他们,好给后续的行动做铺垫吧。” 顿了顿,大管家遥望着驿馆:“已经到子时了,这火也该点燃了吧……难道出岔子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现黑夜雨幕中的驿馆内冒出了一点火光! “火点着了,起事!”大管家沉声道。 但他却没有参与,而是目送着肥虫等蒙面人冲了过去。 “就给这位泰王殿下提前送上一份见面礼吧。”大管家冷冷一哂。 杀亲王和钦差,他自然没那胆量和实力。 但杀驿丞这些小虾米,还是稳操胜券的。 只要驿馆内的人员出现死伤,朝廷必然会追究。 至于当时在场的泰王和钦差等人,自然不会被追究。 但这件事一旦传遍京都,大家都会知道泰王身负灾祸,接下来也没人敢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接近了。 而且禾香茶还被烧了,皇帝震怒之下,也会迁怒于泰王,这刚立下的功劳也得作废。 “有些东西,别说抢了,连碰都是不能碰的。” 大管家喃喃低语,继续在雨夜中观望着。 很快的,他就听到了一阵喊杀声暴起。 他也不担心敌众我寡。 一旦出事,那些军卒的第一任务肯定是保护泰王。 这就给了肥虫他们杀害驿馆人员的机会。 就当大管家志得意满的等待着大功告成,渐渐地,他感到了一丝蹊跷。 喊杀声之后,驿馆内倒是冒出了不小的动静。 但这动静很快就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有很嘈杂,却没有惊慌的迹象! “不对劲……” 大管家的心里冒出了不祥预感。 他捋了一下八字胡后,忽然很果断的蒙上了下半张脸。 正要拔腿离开时,忽然林子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 大管家紧绷起来,一手摸到了腰间的棍子。 “看你在这等好戏淋了半天雨,就想请你到现场看一看。” 那个人影从林子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恰好一道惊雷爆发。 雷光映照之下,露出了那张俊朗从容的脸庞。 可不正是陈廉! “反应倒是快,居然被你们识破了。” 大管家拿起棍子,又用另一只手往棍子的上半部一抹,壳子脱落,露出了森冷的刀锋。 原来是一把棍刀! “但就你一个小修体者,确定能挡住我的去路?”大管家双手握棍、举起长刀。 “一个不行,三个呢?” 突然从斜刺里也传来了声音。 下一刻,庞靖忠和姜世生也从两侧走了出来。 大管家握住棍的手陡然攥紧了力道,寒声道:“三只蚱蜢,不过是多挥几次刀罢了。” “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刀快!” 陈廉提着佩刀,拔腿冲了上去。 一个瞬息,林子里传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 陈廉的佩刀架着对方的棍刀,被硬生生的格挡住了。 内力很浑厚! 但大管家也没因此得意,发现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挥着佩刀砍过来,一脚往地上狠狠一蹬,整个人贴着地往后快速滑去。 陈廉三人便追杀了上去。 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大管家发起进攻。 一时间,风雨中,刀光闪耀,身影飞驰。 “碍事!” 大管家猛然一个挥刀,暂时击退了三人,正要放出大招,忽然头顶传来异响。 当他抬起头时,悚然看见了一张金属网罩了下来! ------------ 第140章 枭首示众 豪雨渐渐停歇。 喧闹的驿馆也恢复了平静。 当陈廉三人和妙荟拖着被金属网裹住的大管家回来时,孙英姿正在贺庆风的陪同下安坐在大堂中。 还有那个打算玩火的驿卒李成,上边的脑袋正耷拉在那,下边的身体正瑟瑟发抖。 “还是二哥精明警觉,猜到晚上会有老鼠要打那些禾香茶的主意。” 姜世生走过来,一脚又把李成给踹翻在地:“小老鼠的胆子挺大的啊,御茶都敢烧。” 李成被踹翻后,又一咕噜的爬起来,匍匐在地,脑袋磕得轰轰作响:“大人们,您们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被这伙人给糊弄威胁了。” 然而,孙英姿却无动于衷。 那个驿丞田德昌也是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狠狠瞪大的看着李成,就差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要不是早有警觉并发现及时,那些禾香茶就该毁于一旦了。 如此一来,他这个驿丞绝对是当到头了,搞不好还会遭到严厉的处罚,轻则全家充军发配,重则脑袋祭天! 泰王殿下虽然会从轻发落,但也会因此事被皇帝苛责埋怨,认为她难担大任。 而且皇帝最酷爱禾香茶了,接下来一整年,每当想喝茶却喝不着,免不了都要腹诽一遍孙英姿。 “放了你,可以啊。” 陈廉却忽然发起了“慈悲”。 大家都是一愣。 李成则顿时欣喜若狂,转动脑袋的方位,又使劲的给陈廉磕头:“谢大人,大人英勇盖世,大人胸襟宽广,大人……呃!” 话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 下一刻,李成的脑袋永久的磕在了地上,又咕噜噜的滚动了几圈。 望着被佩刀分离的身首,孙英姿皱眉道:“就这么直接砍了?” 陈廉轻轻甩动刀尖,甩掉了刀身上的血液,道:“你不会还指望从这个小喽啰的身上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线索吧?” 孙英姿等人转念一想,觉得也是。 刚刚照李成的说辞,他就是因为赌债所迫,被人给收买了,具体的原委毫不知情。 “这家伙必须得死,我要借他的脑袋一用。”陈廉偏头对田德昌说道:“把这厮的脑袋挂在驿馆前的官道上,再写一张罪书贴在他的尸身上,丢在路边。” 田德昌虽然不太理解陈廉这番操作的目的,但还是连忙作揖答应。 要没有陈廉的运筹帷幄,他这次可就要倒大霉了。 “要通知京兆尹吗?”他末了问了句。 “不用通知,等他们发现找过来,到时就说这厮意图毁坏御茶,被我们发现后当场斩杀。”陈廉悠悠道:“得让这件事好好发酵一下,让更多人知道。” “然后以此给那个幕后黑手施加压力?”贺庆风忍不住开口了。 陈廉点点头。 意图毁坏御茶,这是犯了严重的忤逆之罪,每天从官道上往来的路人,在看到李成的尸首后,必然会把这件事迅速宣扬出去。 到时也必然能在京都掀起舆论压力。 而那个幕后黑手,再怎么位高权重,都要面临京兆尹乃至朝廷中枢的追查! 当然,并不能指望这个幕后黑手会轻易的暴露出来…… “那几个蒙面人的尸首呢?又如何处置?”孙英姿问道。 当时姜世生抓到李成之后,陈廉就将计就计,在后院库房那,用干草点燃了一把火,将那几个蒙面人给引了过来。 毫无意外的,这伙蒙面人落入了陷阱。 但意外的是,这伙蒙面人竟全都很悍勇。 一看失手被擒,居然当场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包”! 贺庆风查看过,这种“毒包”是用蜂蜡包裹毒素制成。 毒素疑似是毒蛇的毒液,只需一滴就能让人暴毙! 于是,蒙面人当场就全部嗝屁了。 很显然,这是一群死士! 家人作为把柄,被幕后黑手给攥在了手里。 一旦事败,就得被当作牺牲品。 “天气热,容易臭,挖个坑给埋了吧。”陈廉不假思索道。 “不用交给京兆尹,进一步核查他们的身份来历?”孙英姿纳闷道。 “交了也没用,能被当作死士来用,背后的主子必然切断了与他们有关的所有关联。”陈廉解释道:“而且他们的行动目的,和李成不一样,李成是要烧茶,这伙人则是要杀人!” “胆敢谋害殿下!”贺庆风怒形于色。 陈廉反问道:“这伙人的身手如何?” “不堪一击。”贺庆风意简言赅。 “那他们的目标就不是殿下,而是驿丞他们。”陈廉分析道。 田德昌脸色一变,惶恐道:“要杀我的?我有什么好杀的?” “杀鸡儆猴呗。”陈廉撇嘴道。 一旦失火,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孙英姿。 偏偏这伙人的身手很一般,根本没可能伤害孙英姿。 因此陈廉就知道,这伙人的目的是要趁乱杀害驿馆人员,从而给孙英姿回京都之前上眼药! 不仅给孙英姿施加心理压力,还会让孙英姿陷入孤立,无人胆敢靠近。 “正因为这伙人是奔着杀人而来的,所以就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了。”陈廉看着孙英姿说道:“闹大了,大家都知道接近你会惹来杀身之祸,进而对你避而远之,反倒中了敌人的下怀。” 孙英姿恍然大悟。 其他人也纷纷惊叹陈廉的睿智。 “等京兆府派人来之后,你就说这伙人是李成的同党,要劫掠御茶的。”陈廉叮嘱田德昌:“能照我说的做到吗?” “能,能,该说的,不该说的,下官拎得清。”田德昌捏了把汗。 “想要揪出那位幕后黑手,还得指望这位先生了。” 陈廉和其他人的目光转移到了网中的大管家。 此时,大管家正安静的盘腿坐在地上,脸色森然。 正当陈廉准备审问几句时,田德昌忽然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然后脸色悚然大变,“怎么会是你?!” “你认识?”陈廉等人都目光闪烁。 田德昌神情极度复杂,身体也不可抑制的颤抖了几下,吃吃道:“他、他是武南伯府上的管家!” ------------ 第141章 在京都混,不止是打打杀杀 作为京畿地区的驿丞,必备的要素就是眼力好、记性好。 田德昌每天迎送与达官贵人相关的使者,几乎每个在京都排得上号的权贵使者都认得。 刚刚他惊魂未定,加上大管家被金属网给缚住,一时间没分辨出来,现在仔细一看,立刻认出了身份! “伯爵府上的管家?你确定?”孙英姿惊讶道。 田德昌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后,道:“确定,错不了。” 孙英姿立刻扭头问贺庆风,“这武南伯什么来头?” 贺庆风亦是脸色肃穆:“一个因军功被敕封的伯爵,当年曾驻守在东北边疆,战绩彪炳……囚龙关的史文杰,他的父亲,当年就是武南伯的部曲。” 陈廉心里一动。 史文杰曾说他的父亲因为养马有功,被一个军官看中,带着他们父子来到京都。 原来就是这个武南伯! “武南伯策划了这场行动!他要谋反不成!”孙英姿惊怒道。 然而,网中的大管家仍然一脸从容,道:“诸位可不要妄下定论,伯爷向来忠心耿耿,怎会图谋不轨呢。” 庞靖忠喝道:“难不成你还想独揽罪责,说这些事都是你一人所为?” 大管家不屑道:“罪责?我何罪之有?” “我奉了伯爷的指令,出城办事,遇到大雨就躲进林子里避雨,结果你们几人忽然冒出来要对我下杀手,我还以为你们是匪徒呢,这才奋起反抗。” “……” 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都抓现行了,居然还能抵赖狡辩! “你意思是说,你与这些杀手都不认识?”姜世生骂道:“我在屋顶上都看见了,这些蒙面人都是从林子里冒出来的!” “那可能是碰巧吧,反正我进林子里的时候,没看到有可疑之人。”大管家淡淡道:“兴许是他们前脚刚走,我后脚才进了林子,这才造成了误会。” “还在胡说八道!”姜世生气得想上去踹一脚。 “我乃武南伯府上的管家,被你们莫名其妙给抓了,你们还要给我乃至伯爷的头上泼脏水嘛!”大管家喊道。 陈廉揽下了姜世生,看了这大管家一会,轻轻哂笑:“想当滚刀肉是吧,没关系,我的刀也未尝不锋利,可以慢慢磨你。” 随即,他一挥手,就让庞靖忠和姜世生将这厮的手脚都给绑了,再从网里剥离出来,扭送进了后院看押。 妙荟拿起金属网顶端的簪子,收回了网,对陈廉调侃道:“原以为被你发现了漏网之鱼,没想到这只大鱼还挺滑手的。” 陈廉轻笑道:“碰运气罢了,只是运气未必尽数如人意。” 接着,他又问贺庆风:“这位武南伯,可还有什么通天的关系?” 通天的关系,那指的自然是朝廷中枢乃至皇家了! 贺庆风起初还有些踟蹰,但考虑到陈廉等人总会查出来,索性如实道:“武南伯的女儿,是九皇子的皇子妃。”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孙英姿已然面沉如水。 这么说来,策划今夜作案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九皇子了! “你上次入京,见过你这位九皇叔吗?”陈廉问道。 孙英姿摇摇头。 “那看来是如今的你,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陈廉轻叹。 要不是贺庆风、田德昌等人在场,他就该直接说孙英姿在九皇子的眼里已经构成了威胁! 关乎皇家内部的龌龊,大家都识趣的守口如瓶,又简单聊了几句,就各自散去了。 “殿下,卑职护送你回房歇息吧。”陈廉主动请缨。 孙英姿看了他一眼,就扭头对贺庆风说道:“贺将军,烦请您今夜辛苦一下,在后院看守茶叶和案犯。” 贺庆风知道他们有话要私聊,就干脆地走开了。 上楼回房的台阶上,陈廉低声道:“等到了京都,你就亲自去武南伯府走一趟,把这个管家还回去吧。” 孙英姿不甘心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人家咬死刚刚的狡辩之词,你能奈他如何。”陈廉苦笑道。 “我可以上告到圣上那!”孙英姿忿然道。 “没用的,你觉得圣上会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贸然治罪亲儿子?”陈廉提醒道:“别忘了,圣上如今是什么状态。” 圣上如今的状态,自然是沉迷修仙了。 而且九皇子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长大,孙英姿只是一个刚认回来的皇孙,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恐怕还不及九皇子的一张嘴。 “在帝王心目中,善恶对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利弊才是关键。”陈廉说了一个很扎心的事实:“所以说,在京都混,不止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所以我只能咽下这口气了。”孙英姿无奈道。 “那不至于,还是可以讨点彩头的。”陈廉笑道:“你把这个管家还给武南伯,是不是总该收点报酬呢?” 孙英姿的眼神一亮,“这个报酬,他能给些什么?” 陈廉不说话,在二楼看了眼庞靖忠和姜世生。 孙英姿当即会意。 显然,陈廉是想趁机会给他的两个兄弟谋个好差使! 虽然庞靖忠和姜世生跟了过来,但人事关系还在泰安府千户所,要在京都落脚,还得打点关系。 但孙英姿也是人生地不熟,哪有门路可走。 现在借着机会,如果能给这两人安排好岗位,对她立足京都也是大有裨益。 “而且在把人交出去之前,你还能借题发挥,给九皇子以及其他居心不良者来一个敲打震慑。”陈廉就把计划说了一下。 孙英姿的神情再次振奋了起来,颔首道:“好,就照你说的办,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 顿了一下,她又颇为好奇地道:“但是,你确定我们对这个管家下黑手,会让九皇子肉疼?” “九皇子会不会肉疼不好说,但九皇子的皇子妃肯定会坐不住,进而把事情闹大了。”陈廉莞尔道。 【官道林子机缘】 【福:无】 【禄:武南伯府的管家对九皇子的皇子妃有抚养之恩,宿主如果能生擒,可利用此人充当诱饵,挑拨九皇子和皇子妃的关系】 【寿:无】 【喜:无】 【财:无】 ------------ 第142章 那就闹得再大些 这一夜,田德昌辗转难眠。 最终,天亮时,他写出了一份辞官申请书。 虽然一切有惊无险,但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武南伯的管家策划谋害亲王,本就是一桩惊天大案了。 要知道,武南伯可是当今大秦军方的中流砥柱,军功彪炳,要不是皇帝刻薄寡恩,封一个侯爵也绰绰有余。 更扎心的是,武南伯还是九皇子的岳丈。 搞不好,这案子与九皇子也有关联。 这注定将会是神仙打架的局面。 而他只是一条小鱼,可不想被殃及。 更不想回头被扯进去充当什么证人。 所以,赶紧辞官跑路才是上策。 迎着晨曦,他穿上驿丞的袍服,决定履行最后一次职责,送泰王殿下返京。 然而,当他来到大堂的时候,再次傻眼了。 只见那位大管家,已经被扒掉了袍服,赤裸着上半身,被五花大绑的拴在了柱子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看到田德昌,大管家目眦欲裂的呜呜大叫,示意他赶紧来救自己。 “这、这。” 田德昌吓得心惊肉跳。 虽然这位管家罪大恶极,但人家还有狡辩之词,能不能被定罪都不好说。 而且打狗还得看主人,鉴于武南伯乃至九皇子的权位,这么羞辱人家,会不会过头了? “田驿丞,你来得正好,烦请找人给他换一条裤子,昨晚都尿了,一股臭味。”陈廉正坐在桌上悠悠哉的吃早点。 田德昌的眼角一抽,连忙凑到桌边,苦着脸道:“陈钦使,你们这是作甚,他好歹也是武南伯府的管家啊!” “他说他是武南伯的管家就是了?”陈廉把筷子一搁,道:“此人形迹可疑,还敢打禾香茶的主意,搞不好就是要往圣上即将要喝的茶叶里下毒,必须押回京都严刑拷问!” 田德昌一阵错愕。 看着陈廉一本正经的模样,大热天的,他的后背狂冒寒气。 他算明白了,陈廉不是忘记了昨晚自己的指认,而是有选择性的“遗忘”了! 之所以这么做,摆明了是要狠狠整治这个管家,进而把事情闹大带到京都,给武南伯乃至九皇子上颜色! 后果怎么样不晓得。 但他这个关键证人,绝对得被架在火上烤了! 惶恐下,田德昌立刻扭头看向了贺庆风、庞靖忠等人。 他试图用哀求的眼神唤醒这些人的良心。 结果这些人都是仿若无事般的埋头吃饭。 这群天杀的哟! 就在这时,孙英姿珊珊来着,悠悠哉的走了过来。 田德昌立刻又屁颠颠的迎上去,试图继续打圆场:“殿下,您看这是不是不妥啊,这人好歹是……” “这人不是逆贼嘛,怎么还没诛杀!”孙英姿指着大管家喝道。 “……” 田德昌呆若木鸡。 耳边只有大管家的呜呜声不断回荡。 最终,大管家就以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用绳子牵在贺庆风的马上,一路跌跌撞撞的牵向了京都。 田德昌左右寻思,越想越不安,一咬牙,干脆也骑上马,决定抢在大部队之前赶制京都。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吏部递交辞呈的。 顺便赶去京兆府报信,请求京兆尹及时出动拦住这伙人,赶在这场闹剧搞大之前,化解在京都城之外。 …… 从驿馆到京都,只剩一天的路程了。 这段路程,已经是京畿地区的核心区域,大秦帝国的腹地,不仅安全,还挺繁华的。 一路上,官道两旁不是村庄小镇,就是摊贩棚子。 到了晌午时,大部队挑了一个茶棚歇脚。 刚落座,妙荟领着邬有道这对主仆走了过来。 “邬公子想当面拜谢殿下和陈钦使。”妙荟解释道。 陈廉打量了一下邬有道,几天时间,这人已经从病体中康复。 虽然气色仍有些差,但目光却显得炯炯有神。 “晚生邬有道,拜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邬有道走到距离茶桌的五步位置,郑重的一揖到底。 “邬兄,别来无恙。”孙英姿看着他,微微一笑。 那夜陈廉救治邬有道之后,就把情况告知了孙英姿。 没想到孙英姿也认识这人。 但也不奇怪。 两人之前都在龙兴县的学堂呆过,算是同窗。 再说邬有道的名气那么大,孙英姿又岂会不认识。 邬有道一愣,这才抬起头直视孙英姿。 当他认出昔日的同窗竟是当今的泰王殿下,不由瞠目结舌:“孙兄,你居然……” “此事说来话长,等有空了再与你细说。”孙英姿摆摆手。 邬有道也意识到当下不是询问的地方,就机敏的闭嘴了。 “话说那夜我也没帮上你什么,真正对你有救命之恩是陈钦使和妙荟姑娘。”孙英姿转口道。 邬有道自然知道最大的恩公是谁,但该走的礼节还是得走,现在这才正儿八经的向陈廉作揖。 “你现在身子状况,到时去参加科举还行吗?”陈廉问道。 “勉强还行吧,但能发挥出什么水平,只能听天由命了。”邬有道苦笑道。 “尽人事听天命。”陈廉勉励道:“对了,到了京都后,你有落脚的地方了吗?” 邬有道回道:“还不确定,但之前有位京都的熟人来信,让晚生来了京都后就去寻他。” “那就好。”陈廉没有追问。 但是邬有道却显得欲言又止。 “有事你就说,这里没有外人。”陈廉说是这么说,目光却看向了贺庆风。 贺庆风知道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外人,毕竟他回去向皇帝复命后,肯定会一五一十的汇报。 其实他也懒得多事,既然不招人待见,就站起来去不远处的树丛里小解一下。 直到真没外人了,邬有道才低声道:“我听妙荟姑娘说,昨夜策划袭击的主使,乃是武南伯府中的管家?” “是不是,还需要核验身份。”陈廉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陈钦使,我大约知道你们的计划。”邬有道显得很精明睿智:“我也很支持你们以牙还牙,但我觉得,你们的计划里还欠缺了一环,如果能补上,必定事半功倍!” ------------ 第143章 人未至,坑先挖 看来这邬有道也不是个迂腐死板的书生。 看他熠熠发光的小眼神,还挺腹黑的样子。 “哪一环?”陈廉其实心里有数。 “还需要上面有人帮忙策应,也就是煽风点火。”邬有道瞥了眼不远处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大管家,道:“陈钦使与殿下带着此人进入京都后,应该是打算送到京兆府对吧?” “不错。”陈廉悠悠道:“但那位京兆尹愿不愿意秉公办理,还不好说。” 大概率是不会秉公办理的,甚至还会息事宁人。 这些官员一个比一个猴精,谁敢掺和上层的博弈。 不过陈廉本就没抱希望。 只要牵着这个管家招摇过市,让京都百姓们知道武南伯府的管家犯了事,还遭到如此羞辱苛待,那这个事就必然会闹大。 到时候,从武南伯到九皇子,都要挂不住脸,甚至都不好意思招领这管家。 但是和管家情同父女的那位九皇子妃,必然会坐不住,然后赶来要人。 而这恰恰就是陈廉的计划,通过这皇子妃把九皇子拉下水,把谋害钦差、毁坏御茶等罪名都扣在九皇子的头上。 无凭无据也没关系,只要传言流出去,九皇子照样得社死! “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希望托付在不好操控或捉摸不定的人身上。”邬有道建议道:“退一步说,哪怕京兆尹会受理此案,但也会点到为止,不会查得太深。”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陈廉轻笑道。 “没主意,陈钦使的主意已经是利益最大化了,连晚生都自愧不如。”邬有道拱手道,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晚生有些人脉关系,可以助一臂之力。” “哪些关系?” “京都儒家!” 邬有道说道:“晚生与京都一些儒生乃至大儒有些交情,可以委托他们帮忙为此案的审理造势。” 这些儒家人,别的本事未必高明,但嘴炮本事肯定是诸子千家里的绝顶存在。 让他们帮忙炒作,那大概率真能引发全京都瞩目。 只是…… “只是,你的面子真有那么大?”陈廉笑问道:“就因为你曾感知到圣人的意念?” “陈钦使过誉了。”邬有道苦笑道:“晚生自然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晚生刚刚说的那位好友有。” “是谁?” “十三皇子。” 嗬哟,也是一个有背景的。 “不瞒诸位,晚生之所以有幸能感知圣人的意念,全因当年十三皇子去龙兴县祭祖时,带了一样圣人留下的墨宝,晚生观赏时,承蒙上苍赐予偌大的机缘,竟感知到了圣人留在墨宝中的意念。” “所以,你从此和十三皇子结为了好友?” “正是。” 邬有道顺口介绍道:“十三皇子身份高贵,却很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有才学韬略,却谦逊明理。当年晚生回家奔丧守孝,十三皇子就许诺了,等晚生三年后回京,定要联手重修儒家盛典。” 听他把十三皇子捧得这么高,陈廉只是偏听偏信,道:“你想让十三皇子出马,帮我们出这口恶气?” “正是!”邬有道情真意切的说道:“哪怕不提陈钦使的活命之恩,就说道义纲常,晚生实在见不得如此卑鄙恶毒的行径。” 陈廉和孙英姿交换了一下眼神,颔首道:“那行吧,有劳你帮忙我们策应一回。” “必定尽心竭力!” …… 驿馆和京都的距离,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如果大部队行进,往往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但如果轻车从简、单人骑马,基本是早发暮至,方便使者落脚。 因此,田德昌趁着一行人在茶棚休息时就反超了上来,赶在日落黄昏时抵达了京都城。 一进城内,田德昌便疾步赶往了设置在外城的京兆府。 京兆府尹孟瑞丰是他的同窗。 混得比他强多了。 四十四岁,就已官拜四品。 与军方的武南伯类似,堪称文官集团内的中生代领袖之一。 田德昌到府门口的时候,恰好碰见孟瑞丰乘坐轿子出来,于是连忙拦了上去,却被官差给先拦下了。 “瑞丰兄,是我!” 轿子帷幔一掀开,孟瑞丰瞧见好友,立刻挥手让官差放行。 “怎么神色匆匆的,出了什么事?”孟瑞丰察觉到了他的慌张和凝重。 “瑞丰兄,您这次可得救救我了。” 田德昌奔到轿子前,简明扼要的将驿馆的案子陈述了一遍。 闻言,孟瑞丰当即眼睛大睁,惊怒道:“这伙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的确是罪该万死!”田德昌知道他素来嫉恶如仇,于是先顺着他的情绪附和,后面才哭丧着脸道:“但偏偏发生在了我眼皮底下,这不是往我屁股上点火嘛。” 孟瑞丰睨了他一眼,道:“事情真闹大了,的确是置你于不利境地。” “可不是,我连辞呈都带在身上了,准备提前告老还乡。”田德昌就差说惹不起躲得起:“不过看那位泰王殿下的意思,是一定要把这案子闹大了,到时候肯定要拉我当证人,我可不想当炮灰。” “莫急,容我思忖一下。” 孟瑞丰目光闪烁了片刻,沉吟道:“这样吧,你暂且先在我府中住下,近几日不要出门。等那位泰王抵京后,若是真来找我告状,我先给他压一压,同时上奏内阁,由阁老定夺。” 虽然他办案一向公正严明,但在京都当官,还是得学会圆滑和变通。 要是真把案子给一查到底,牵扯到武南伯、九皇子,任谁都兜不住。 索性,还是找更上面的人兜底吧。 “那万一阁老他们也作壁上观呢?”田德昌不安道。 孟瑞丰两手一摊:“那我们也只能高高挂起呗,办清白案难,办糊涂案还不容易?” 顿了顿,他轻轻一笑:“此案虽然性质恶劣,但幸好没什么损失,该死的也差不多死光了,想来京都内许多人都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田德昌觉得有理,轻轻点头:“对啊,而且这位泰王在京都势单力薄,想来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撑腰,就让他先委屈一回吧。” ------------ 第144章 本官不认识这逆贼! 京都,一座有着上千年历史底蕴的城市。 规模之宏大,建筑之壮观,放眼中土世界,都堪称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对于看惯了各种现代摩天大都市的陈廉,倒也没多少视觉冲击感。 清晨,在距离城门口约莫一里的官道,早已先一步设好了帷帐。 礼部和鸿胪寺的代表官员负责主持迎接仪式。 但这些官吏充其量只是配角,主角是司礼监的一个大太监。 隔着一段距离,孙英姿提前下马,步行来到了仪仗队的前面。 “尚公公,劳驾你亲自出城迎接。”孙英姿彬彬有礼的寒暄道。 “殿下客气了,这都是奴才该尽的职责。”尚公公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而且你此次受圣旨东巡,圆满完成了圣上交代的差事,功勋卓越,能被派来接你,那是奴才的万分荣幸。” 说完,尚公公忽然收敛笑容,捧起敕书,肃然道:“泰王听旨!” 孙英姿以及后面的军士们纷纷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泰王孙英姿,年少不凡,奉旨东巡后,一路披荆斩棘,击溃叛军、平息乱局,且在后续的赈灾安民中表现杰出,不负皇恩,为表嘉许,特赏赐府邸一座,金元宝百锭,白银一千两,绫罗绸缎各一千匹……” 洋洋洒洒了一堆,最后,孙英姿五拜三叩,答谢皇恩。 当孙英姿领了圣旨后,就把自己的办差印章交了回去。 “劳烦公公了。” 陈廉也趁机走上来,手捧着自己的钦差印信上交给尚公公,同时还多“附赠”了一个锦囊。 尚公公一摸鼓胀胀的锦囊,顿时眉开眼笑,瞟了陈廉两眼后,道:“你就是那个陈廉吧。” “正是。” “圣上也提过你了,说你差事办得不错。” “谢圣上嘉许。” “明日卯时到正阳门报到,到时我来领你去御龙台巡天司。” 尚公公收下锦囊,又撂下这句话后,便施施然的离去了。 嗯? 就这? 那一刻,陈廉差点忍不住想朝着尚公公的背影喊了一句,是不是还遗漏什么关键的步骤! 你都给孙英姿赏赐了房子和票子了,而我这个真正的最大功臣,哪怕碍于身份差距不好给得更多,但也不能差太多。 结果闹了半天,就给了个口信?! 你们京都人平时都这么玩的嘛! 是不是太没良心太道德沦丧了? 都说皇帝刻薄寡恩,这一刻的陈廉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哦,不对,还是赏赐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明日一大早去御龙台报到上班! 这妥妥就是一份沉甸甸的犒赏,鼓励他再接再励的。 呵呵,大秦的福报啊! 我牛马人的荣光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大约猜到了皇帝的潜台词。 毕竟他是孙英姿推荐给皇帝的,在皇帝的眼里,他就是孙英姿的嫡系下属,那么这个嫡系下属立下了功劳,那就应该是孙英姿这个老板负责犒赏的。 最关键的是,陈廉对于皇帝、对于朝廷都是一个陌生的存在,而给予赏赐就相当于是敲定身份地位,在认知不清的情况下,皇帝和朝廷都会选择谨慎对待。 “陈廉,回头从金银里分一半给你们。”孙英姿或许是觉得亏欠愧疚,主动提议道。 “先不用,我身上还有钱在京都落脚。”陈廉淡淡道:“圣上给你的赏赐,就该好好珍惜,手都没捂热就转送给他人,搞不好就是一个上纲上线的问题。” 孙英姿心头一凛,知道自己接下来回了京都,一言一行都得小心翼翼。 而且和陈廉的关系,暂且就不宜走得太近了。 随即,孙英姿又跟剩下的官员做了交接手续,首先就是将这千人部队移交给了兵部。 贺庆风也向孙英姿作揖告别。 “殿下,请进城吧,下官礼部侍郎程子煜,特来给您充当向导。”一个面容白净俊秀的男官员走上来,笑吟吟道:“首先,下官陪同殿下去看看圣上赏赐的宅子如何?就在朱雀大街上,下官已经派人打扫整理过了。” “有劳了。”孙英姿拱手道。 陈廉这时忽然提醒道:“殿下,您不是还得去一趟京兆府嘛。” 孙英姿醒悟:“哦,对了。” 程子煜问道:“冒昧问一句,殿下去京兆府作甚?” “报案。”孙英姿振声道:“本王在返回京都的路上,遭遇了行刺!” 闻言,程子煜和其他官员们尽皆呆愣了一下,面露凝重之色。 这时,庞靖忠和姜世生拉拽着那个大管家走了过来。 孙英姿指着这厮说道:“便是这个逆贼!夜深时率众袭击驿馆,不仅要损毁云州府今年进献给圣上的禾香茶,还意图谋害本王等人!实在罪大恶极!” “当真是罪大恶极,必须严惩不贷!”程子煜也怒形于色,不过在瞅了几眼大管家后,越看越觉得眼熟。 再默默回忆,程子煜忽然脸色一震,失声道:“林管家?” “嗯?程侍郎认得这逆贼?”孙英姿一挑眉头。 “认……呃,不确定。”程子煜连忙改口。 压下内心的紧张和惊诧,程子煜辩解道:“这逆贼与下官认识的那人似乎有些像,但仔细分辨,又不是同一人,原来刚刚是看走眼了,呵呵。” 不愧是能当侍郎的人才,临场应变的能力相当过硬。 哪怕认出了这“逆贼”是武南伯府里的管家,但他也坚决得装作不认识! 否则,他就得卷入一场上层的风暴漩涡中了! 其他官员也是心领神会,纷纷装眼瞎。 开什么玩笑,如果眼前的林管家是刺杀泰王的“逆贼”,那武南伯岂不是要扣上乱臣贼子的大帽子! 那这么追究起来,这京都的朝堂就得掀起惊涛骇浪了! 更细思极恐的是,武南伯的身后还站着九皇子! “也是,程侍郎怎么可能认识逆贼呢。”孙英姿心照不宣的道:“那烦请程侍郎带个路,先领本王去一趟京兆府吧。” “这个……下官的肚子忽然作痛,想来是昨夜贪凉吃了西瓜,此时闹肚子了。”程子煜捂住了肚子,一脸痛苦。 ------------ 第145章 颠倒黑白谁不会 原先还热情备至的程子煜,忽然就推脱了起来,借着肚子痛的由头向孙英姿告罪请辞。 最终一番拉扯,他从礼部里挑了一个小吏负责带路,自己就夹着屁股找地方屎遁去了。 其他官员们也是一个比一个滑头,寒暄客套了几句,就闪到了一旁,大有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谁都不傻。 摆明了接下来要出乱子了,吃瓜还行,却绝不能沾惹一丝半点的瓜葛! 目送着孙英姿一行人进城,官员们的目光落在了赤裸上身的林管家,开始窃窃私语。 “这位殿下难道真不知道这林管家的来历?” “不好说,你看都把人的嘴巴堵上了,也可能是故意装糊涂。” “那这么说,这位殿下是存心要跟武南伯掰腕子了,这魄力不小。” “你们说,这行刺事件是真的?我意思是说,武南伯是知情的?” “谁知道呢,这些将领一个个居功自傲的,心里有点小算盘也是有可能的,咱们只管看热闹。” “中秋还没到,这京都就该热闹咯。” …… 过了城门,一行人穿梭过热闹的人流,一通七弯八拐,来到了京兆府衙门。 “殿下,就是这了,下官就不好进去,还望理解包涵。”这个小吏也不想当炮灰,作揖时恳请道。 孙英姿没有难为他,扭头用眼神征询陈廉。 陈廉自顾自地走到衙门口的堂鼓,拿起鼓槌,重重敲了上去! 几声轰隆,立刻吸引了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 很快,就有一群衙役跑了出来,喝道:“何人擂鼓?” “御龙台巡天司,巡天卫百户陈廉。”陈廉将鼓槌一丢,掏出了腰牌。 那些衙役一看腰牌,顿时吓了一跳。 没等他们回过神,孙英姿也走上来,道:“跟你们家大人吱一声,就说泰王过来报案。” 周围人闻言,当即哗然了一大片。 一个巡天卫,一个皇家亲王,居然要来报官? 那些衙役也是满腹惊疑,但又不敢询问,只能慌张张地折返回府衙内。 过了半晌,京兆尹孟瑞丰疾步走了出来,对着孙英姿就是拱手作揖。 “殿下忽然莅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只要你能尽心办案,这些旁枝末节,本王是不计较的。” 孙英姿抬手指着林管家,再次复述了驿馆的案子。 孟瑞丰虽然极力装出诧异的神情,但表演痕迹太浓了,陈廉一眼就看出孟瑞丰早前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倒是想看看这位京兆尹打算如何办这扎手的案子。 “此案非同小可,请殿下先移步内堂。”孟瑞丰抬手延请。 “不直接上公堂吗?”孙英姿问道。 “如果此人当真密谋加害殿下,那便是朝堂大案,非下官一人可以定夺的。”孟瑞丰按照事先的计划,不疾不徐地道:“此事,请容下官先通报刑部、大理寺,以及内阁!” 这么一层层的上报,那这一天都别想审案子了。 这就是孟瑞丰的拖字诀。 他看出孙英姿想把案子闹大了,那他索性就打起了太极,只要拖着不开堂审理,那就掀不起多少是非。 而且都不用拖到明天,想必今天,幕后的武南伯乃至九皇子都会出手,尝试化解这场纷扰,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陈廉一眼看出了这老银币的小九九,心里只是冷笑。 要说渎职懒政打太极的官员,他上辈子可是见多了,这点段位还是太嫩了。 “这么一个个的上报,怕是会耽误事情吧。” “阁下是?”孟瑞丰看向了陈廉。 “巡天卫百户,陈廉。”孙英姿帮忙介绍:“刚因功绩,被圣上破格,从地方卫所调任御龙台。” “陈百卫是吧。”孟瑞丰连礼节都没有,一脸高冷地睨着陈廉。 巡天卫是权柄大,但一个百户,还不足以让他这位京兆尹上心。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孟瑞丰管陈廉是叫“陈百卫”。 这是世人为了区别巡天卫和普通卫兵的俗称叫法。 同时也是一种“不太礼貌”的称呼。 皇帝随便怎么叫都没事,毕竟是御前侍卫。 但外面人张口叫“百卫”,搞得巡天卫好像是什么不伦不类的卫兵。 只是时间久了,这种称呼就渐渐普遍了,巡天卫内部也基本无人计较。 “陈百卫,你是想教本官做事?”孟瑞丰抢先质问道。 “误会了,孟大人。”陈廉皮笑肉不笑道:“陈某只是觉得,若是此案还牵涉到了谋反之事,那就必须以雷霆手段赶紧彻查,否则慢了,就可能给藏在幕后的黑手开脱的时间了。” “此话在理,但本官也得公事公办,不好僭越。”孟瑞丰两手一摊,显得很光棍。 “那就选一个折中的法子吧。” 陈廉仍不气馁,指着林管家说道:“这厮曾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南伯……” “此人怎么可能是武南伯!满口胡说!”孟瑞丰脸色一绷,赶忙打断了陈廉的话,并且顾忌地扫了眼周围的看客。 这个陈廉也真够卑鄙的。 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把丑闻揭开来。 “殿下,您刚来京都不久,许多情况都不太明了,还望谨慎处置。”孟瑞丰提醒孙英姿别因为一时之气,做得太激烈。 孙英姿不置可否。 陈廉笑道:“孟大人,你又误会了。” “误会什么?”孟瑞丰警惕了起来。 “这逆贼的胡言乱语,在下自然不会相信理睬的,只是为了打消殿下的疑虑,本官觉得还是得根据这条线索核查一下的。” 陈廉提议道:“我建议,趁着上报的间隙,派人去武南伯府请当事人过来协助一下办案如何?” “去武南伯府请人协助办案?这是为何?”孟瑞丰明知故问,实则是极力避免把武南伯给扯进来。 “因为这逆贼说了,他与九皇子的皇子妃情同父女!” 陈廉沉声道:“这人简直胆大包天,这么说,岂不是等于自称是武南伯了!虽然我没见过武南伯,但也不至于这么废柴,被我轻轻松松地给降服了是吧。” 闻言,不仅孟瑞丰听愣了,林管家也傻眼了。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和皇子妃情同父女的? ------------ 第146章 堂上之辩 下一刻,林管家就慌了神。 虽然不知道陈廉是怎么知道他与九皇子的妃子关系密切,但如果把皇子妃也扯进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现在孙英姿和陈廉都咬死了他密谋行刺,他一个小角色只要咬紧牙关当滚刀肉,再有孟瑞丰等官员的和稀泥,总能大事化小。 但如果真把武南伯乃至九皇子给扯进来,那必然闹到皇室,乃至皇帝那里。 到时就难以收场了! 然而,他再想抵赖狡辩,嘴巴都被堵得结结实实,只是靠呜呜声发出抗议。 “孟大人,这逆贼胆敢伪装成武南伯,并造谣污蔑皇子妃,必须以雷霆手段速速断案,好以正视听啊!”陈廉振振有词。 孟瑞丰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他再想推搪糊弄也不行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吟道:“皇子妃身份高贵,就不好贸然叨扰了……依本官看,不如就按陈百卫说的,先派人去武南伯府通报一声吧,先核实了这人的身份再说。” “孟大人英明。”陈廉笑了笑。 这一刻,孟瑞丰终于意识到,相比泰王,眼前这个巡天卫才是最扎手的刺头。 捂是捂不住了,现在能争取的无非是尽量遏制住事态的恶化。 眼看府衙门口聚会了大量的百姓,孟瑞丰便把一群人都带到了内堂。 而后,孟瑞丰还试图请孙英姿借一步说话。 他希望能给孙英姿分析利弊,让她放弃追究。 即便孙英姿有怨气,那大不了将这管家仗打几十棍、发配边疆就是了,没必要再把武南伯乃至九皇子也给扯进来。 “孟大人,公堂之上无暗事,有话尽可以说。”孙英姿态度坚决。 见状,孟瑞丰只能讪讪作罢了,然后叫来主簿,附耳交代了一些事,就让人赶紧去传递消息了。 除了刑部、大理石和内阁,这次又添上了武南伯府,还是排第一个。 因为孟瑞丰知道,消息传到前面三个机构,当事官员们肯定也会玩拖字诀,静观其变再见机行事。 谁都不想贸然掺和这场上层的风波。 原本他还能拉着大家伙一块拖,但现在是不成了,索性先把武南伯拖进来垫背。 最好的结果,就是麻烦在武南伯这打住,就不要再牵扯到九皇子了。 大约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一辆马车在一群仆从的护卫下来到了府衙门口。 当门卫匆忙跑进来汇报说武南伯来了,孟瑞丰正想按照礼节出门迎接,结果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内堂。 那一刻,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内堂的气氛陡然冷肃了许多。 陈廉侧目而视。 这位大秦军方如今的中流砥柱之一,虽然长得其貌不扬,神态间却有一股厚重的威严之气,尤其眼神,哪怕不是刻意,只是随意的转动,也显得冷锐凌厉。 这种气质,只有经历过艰苦卓绝的许多次战役,才有可能拥有。 当他以龙行虎步般的身姿来到堂中后,先与孟瑞丰互相作揖,接着目光在林管家的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后,就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伯爷,这位便是泰王殿下。”孟瑞丰抬手示意。 这次武南伯直接往前两步,对着孙英姿就要单膝下跪。 “臣武南伯,拜祭泰王殿下!” “伯爷免礼吧。”孙英姿连忙伸手托住了武南伯的胳膊。 虽然按照礼节,公侯伯见到亲王都要下跪,但武南伯揣着资历和军功,在非正式场合,大可不必行此礼节。 但武南伯根本没有虚伪客套的意思,膝盖牢牢地贴着地面,道:“臣这不仅是向殿下问安,也是向殿下请罪!” “伯爷何罪之有?”孙英姿明知故问。 “臣御下不严,冲撞了殿下,实在罪该万死。”武南伯振声道。 “这么说,伯爷的确认识这个逆贼咯?”孙英姿意味深长地道。 “认识,正是臣府中的管事。”武南伯很干脆地承认了,但他的措辞依旧谨慎:“只是,殿下称他是逆贼,恕臣有些困惑,不知他犯下了什么谋逆之罪?” “在殿下入驻驿馆的夜里,率众袭击,意图毁坏御茶,谋害殿下。”陈廉站出来说道。 武南伯扭头看向了陈廉。 即便是跪着,但他的目光扫过来时,陈廉仍感到了一股威压。 “这位是巡天司的陈百卫。”孟瑞丰顺势介绍道:“陈百卫说话做事,可是顶得很的。” 顶,褒贬难说。 但明眼人都知道,孟瑞丰在揶揄陈廉是刺头。 “陈百卫是吧,你上述的话,可有证据?”武南伯问道。 “殿下与我,千人部队,还有驿丞等官员皆是人证!”陈廉昂首回道。 “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要不还是听听当事人的说辞吧。”武南伯又回头看着孙英姿:“可否请殿下开恩,容臣询问这管家几句话?” 孙英姿轻轻点头。 武南伯忽然往后一甩手,一道气劲飞出,掠过陈廉的脸颊,精准地打掉了塞在林管家嘴里的布料。 林管家张了张嘴,立刻哀嚎喊道:“伯爷,老奴冤枉啊!” “你怎么冤枉了?”武南伯淡淡道。 “老奴那夜奉了您的指令,想赶往囚龙关给史将军送一些刚熏好的腊肉,路遇大雨,就去了官道旁的林子里避雨,结果这位陈百卫率着人,不由分说的冒出来就要动手!”林管家自然还是那一套狡辩之词。 “要照这么说的话,就是你无意间出现在驿馆附近,让陈百卫他们误以为你是逆贼的同党了?”武南伯顺着话头说道。 “想来就是如此了,但不管老奴如何解释,他们都不听不信,还用如此残酷的手段羞辱老奴。”林管家悲戚道。 武南伯又看向了孙英姿,说道:“囚龙关的参将史文杰,他的父亲曾经是臣的部曲,他也是臣看着长大的,犹如一家人。前两日,府中刚熏了些腊肉,是史文杰的故乡,东北地区的口味,于是臣便让管家送一些过去给他尝尝。” ------------ 第147章 “漏网之虫” 说完,武南伯就继续跪地垂头了。 他没有直接给林管家洗脱罪名,但他敢承认的确派了林管家出远门,就证明他禁得起查! 或者说,他压根不怕孙英姿挑林管家这段供述的漏洞毛病。 孙英姿知道他在给彼此找台阶下。 只要她也承认是误会,那么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武南伯,不是本王不肯信这人的说辞,更不是陈百卫草率定罪,而是此事的确证据确凿啊。” 孙英姿叹道:“刚刚陈百卫说的人证,没说全,其实还有一个关键证人。” 闻言,武南伯就皱了一下眉头。 他知道孙英姿是执意要闹翻了。 但他还是耐着脾气问道:“这证人是谁?” “他的党羽手下。”陈廉代为回道。 林管家怔了怔。 他麾下的那些杀手,甚至包括被买通的那个驿卒,不是都已经被死了嘛。 陈廉玩味地看着林管家,笑道:“那天我当着你的面,把那驿卒给砍了,是不是让你松了口气?哦,不对,那人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卒子,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 林管家脸色铁青:“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胡乱杀人胡乱抓人,老奴现在真要被害死,也无话可说,只望你们休要给武南伯府泼脏水!” “你急了,你急了。” 陈廉戏谑一笑:“想必,当时真正让你松气的是,你雇佣的那些杀手死士,都按照事先说好的,事败后都吞毒自杀了,这样就能做到死无对证了。” 林管家绷着脸不吭声了。 但眼神里分明有一缕得意。 孟瑞丰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试探道:“陈百卫说那些杀手都已经死了,那这个证人又从何而来?” 陈廉不答反问:“我有说过,那些杀手全死了?” 话语刚落,林管家猛然瞪大了眼珠子。 武南伯的眼角也抽动了一下。 “带上来吧!” 陈廉向庞靖忠递了一个眼神。 庞靖忠点点头,一路小跑出去,半晌后,姜世生跟着他进来了,后面还用绳子牵着一个胖子。 正是那群蒙面杀手里绰号肥虫的家伙! 看到肥虫,林管家犹如见到了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家伙没有吞毒自杀?! 不应该啊! 他的家人都被自己控制住了! 这肥虫难道连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嘛! 林管家很想质问,但眼下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 肥虫看见林管家后,当即缩了一下脖子,面露忐忑和无辜。 他是真觉得自己无辜。 其实他当时已经抱着不成功就自杀的决心了。 偏偏他当时在林子里肚子饿,林管家还投喂了他一块腊肉。 为了吃那块腊肉,他只得先将藏在腮帮里的“毒包”给取出来。 吃完了腊肉,他还没把毒包塞回去,驿馆内就冒出了火光,他只得先跟着大家伙冲杀过去。 失手被擒后,他眼看弟兄们都英勇自尽了,本要一起奔赴黄泉路,结果牙关咬下去,才想起毒包还揣在裤兜里! 于是乎,他成了仅存的俘虏! 只是,陈廉在林管家的面前刻意隐瞒了这个活口,还让林管家看到了那些杀手的尸体,误以为天衣无缝。 现在他把肥虫揪出来,完全杀了林管家一个措手不及! “喂,老实交代吧,谁指使你夜袭驿馆的?”姜世生踹了他一脚。 肥虫嚅嗫着嘴唇,踟蹰地看着林管家。 “都到这节骨眼了,你没必要再负隅抵抗了。”陈廉悠悠道:“我知道,你的家人大概率是被控制住了,但现在你活下来了,你觉得你的家人还能有活路?” “如果我是你,这时候索性就老实招供了,哪怕不能把幕后黑手给解决了,但在泰王殿下、京兆尹和武南伯他们的做主下,你的家人尚且有一线生机,而你也还能戴罪立功。” 陈廉循循善诱了一番。 果然,肥虫的腮帮肥肉抖动了一下,又挣扎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好!我说!是林管家雇了我们去夜袭驿馆的!” “你这卑鄙小贼!”林管家破口大骂,却不知是骂肥虫,还是骂陈廉。 “别急,会让你死得明白的。”陈廉拍了拍林管家的脸颊,又问肥虫:“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我们皆是流民,在逃荒领粥时,被他挑中,然后拖家带口的进入了他的田庄农场干活。”肥虫老实说道:“原以为只是卖身做奴,没想到他其实是培养我们修行,然后替他杀人牟利。” “所以,你们的家人,如今都还在他的田庄农场?”陈廉追问道。 肥虫匍匐在地,哀求道:“我们执行任务前,他已经给了我们每人一笔安家费,并承诺我们会帮忙照顾家人。我们不从也得从,卖身契都在他手上,还望大老爷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和那些弟兄的家人吧!” 陈廉扭头对着武南伯说道:“伯爷,你府上的管家还有田庄的?是不是你府上的待遇都这么好,要真是的话,我都想辞了巡天司的差使,去你府上干活呢。” “二哥,别忘了我和大哥,我们刚来京都还没落脚的地方呢,你要去了,也带上我们啊。”姜世生口无遮拦地起哄道。 而武南伯只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孟瑞丰暗叹了一口气。 关于林管家的田庄,他也听说过,位于京都西郊。 但实际上,那不属于林管家,也不属于武南伯府。 而是属于九皇子的皇子妃! 相当于皇帝当时给儿媳妇的聘礼。 九皇子夫妻自然没闲情打理田庄,就丢给了娘家人操持。 现在案子牵扯到了那座田庄,看来,九皇子的嫌疑也遮掩不住了! “孟大人,烦请你立刻派人去那座田庄寻找那些杀手的家属吧。”孙英姿指示道。 孟瑞丰在大义上没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抖出了内幕:“回禀殿下,那片田庄,即便本官亲自去了,怕是也没权限入内。” “为何?” “因为那里是……” 孟瑞丰刚要解释,冷不丁地,外面传来了一阵吆喝。 “皇子妃驾到!” ------------ 第148章 皇子妃的“道理”很大 孟瑞丰闻言当即就愣住了。 他可没去通知皇子妃啊。 一度以为是武南伯传的消息,可当他和武南伯对视的时候,武南伯同样也投来了困惑的目光。 不是武南伯说的,那莫非…… 孟瑞丰又看向了泰然自若的孙英姿和陈廉,顿时恍然。 敢情这伙人来京兆府的路上,还偷偷派了人去九皇子的府邸报信! 这是一开始就要把事情彻底闹大的架势啊! 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孟瑞丰和众人立刻走向了府衙门口。 然而依旧还没走到,外面的“贵客”就先闯进来了。 只见一个明艳动人、满身华服的女子迎面而来,随着摇曳的步子,发髻上的金步摇也在晃动着。 晃动的剧烈幅度,似乎显露出这女子的急促情绪。 不过这个细节,陈廉早已从皇子妃剧烈晃动的沉甸甸胸脯就看出来了。 除了雄伟的身材曲线,这位皇子妃也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尤其是那一双明眸,即便蹙着蛾眉,仍自带一股妩媚气息。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看狗都会显得深情的桃花眼。 “拜见皇子妃!” 所有人都行了跪拜礼。 连孙英姿这位皇孙兼亲王也没有免礼。 按照大秦皇室的规矩,晚辈宗室见长辈,哪怕晚辈的爵位更高,照样得遵循辈分优先于爵位的原则,执晚辈礼。 皇子妃扫视了一圈,自然先打量了一下孙英姿,道:“你便是王孙殿下。” “正是,王叔祖母殿下。”孙英姿不失礼节地回道。 虽然年纪相差不多,但辈分上,这位皇子妃可是孙英姿的叔叔的老婆。 “都免礼吧。”皇子妃一拂袍袖,随即目光又掠过父亲武南伯,最终落到了林管家的身上! 看到林管家赤裸着上半身,皇子妃的脸上立刻流露出关切和愤怒。 当她年幼时,父亲就常年在外领兵作战,留她在京都与林管家相伴。 可以说,林管家与她的关系,比她和武南伯的关系还要亲,情同父女。 而就在刚刚,一个巡天卫来到九皇子的府邸,让人给她捎话,说林管家犯了事正被押在京兆府受审。 她闻讯后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而这当中还有段插曲。 九皇子想要阻拦她来的。 原因不祥,只是让她稍安勿躁。 但她又怎能安生。 于是和九皇子吵了几句后,她还是不管不顾地赶过来了。 如今看到林管家的惨状,皇子妃的第一反应便是兴师问罪。 可没等她开口,武南伯就抢先说道:“林管家涉嫌谋害泰王殿下,罪大恶极,正在受审。” 皇子妃脸色一变,大为惊愕:“怎么可能!林伯不会这样的!” “本王也很希望只是一场误会。”孙英姿冷冷道:“本王刚认祖归宗不久,在京都尚未落稳脚跟,人生地不熟,但没想到刚完成皇命返京,就遭到了暗算……本王实在想不明白,本王到底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 顿了顿,他声音陡然一沉:“还是说,这伙人的目标不是本王,而是我大秦皇家?”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从武南伯、皇子妃到孟瑞丰都心头一颤。 如果此案牵扯到了大秦皇家,那等同于谋反! 那是奔着株连九族去的! 哪怕武南伯父女身份特殊,也要遭到严厉追究! “泰王殿下,勿要多想了。”林管家忽然说道,脸色竟已平静了下来:“事到如今,老奴依旧是含冤莫名,不晓得这贼人为何要诬陷老奴。” 陈廉看他还在抵赖,就哂笑道:“你是说,是这个杀手栽赃陷害你咯?” 肥虫嚅嗫了一下嘴唇,但还是忍住了继续揭发的冲动。 “正是!”林管家是坚决要耍赖到底了。 毕竟他一旦承认了罪责,从武南伯府到九皇子府,都要遭受牵连、面临横祸。 “若是泰王殿下不信,那尽可以打杀了老奴,反正老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还望殿下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林管家大义凛然地道:“伯爷忠肝义胆,为了朝廷大业,戎马大半生,可谓大秦的定国柱石,绝无可能做出一丝对朝廷不利的勾当。” “到这节骨眼了还充硬货。”陈廉冷笑道。 “你够了。”皇子妃喝道:“林伯都说自己是无辜的了,你为何要死咬着他不放,是存心要害武南伯府嘛。” “皇子妃殿下,你误会卑职了,卑职一个不上台面的小角色,哪有本事撼动大秦柱石呢。”陈廉不卑不亢地作揖道。 皇子妃还要再说,武南伯就偷偷拉扯了一下女儿的衣袖,朝她微微摇头。 随即,武南伯叹道:“林管家在我府上有二十余年了,一直恪守本分、尽忠职守,说实话,现在让臣相信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但兹事体大,臣愿意听候审理结果,若是林管家真的罪行确凿,臣绝不会有半点包庇。” 他说完,等于就是把皮球踢给了京兆府。 京兆尹孟瑞丰一脸苦相。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案若是秉公处理,要牵扯的大佬实在太多了,别管最终能否审出个子丑寅卯,反正他肯定是倒大霉的! 还有他的那位同窗好友田德昌,估计都等不到告老还乡,就要被拉出来当炮灰了。 孙英姿睨了他一眼:“孟大人,你觉得该如何审下去?” “这个嘛……”孟瑞丰斟酌了片刻,道:“现在这两个嫌疑案犯各执一词,是非曲直仍然难以看清,要不请容下官再派人查一查这两个嫌疑案犯的情况吧,或许能找到线索。” 还是拖字诀。 只是这次拖是拖不了多久的。 他这么做,无非是想给双方留出“和解”的最后机会。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先押解着林管家和肥虫去了府中的监所。 内堂此时就只剩下双方当事人。 武南伯没有端着架子,第一时间向孙英姿鞠躬作揖:“臣罪该万死,害得殿下受累了。” “这案子不是还没查清楚嘛,万一真是误会,武南伯你也没必要揽罪上身。”孙英姿浅笑道。 ------------ 第149章 还是得讲人情世故 “必然是误会。” 皇子妃急切道,刚刚的愤怒情绪也消弭了。 如今她已经完成了审时度势,知道孙英姿不是无端抓人。 只是她仍然坚信林管家是无辜的。 奈何现在情况对林管家极为不利。 一时间找不到让林管家洗脱嫌疑的法子。 但想让此案化解的法子还是有的,那就是劝说孙英姿息事宁人。 “王孙殿下,我可以给林管家作保,他绝不会违法乱纪的。”皇子妃好声好气地道:“或许你将信将疑,但我觉得在没有确凿的铁证之前,还是先不要妄下定论,更不好把此事闹大了。” “本王只是想讨个公道,怎么反倒显得有错了?”孙英姿板起了脸。 “公道自然是要讨的,但利害关系也是要考虑的。”皇子妃低声道:“王孙殿下,你可曾想过,若是在事态未明之前就草率追究,很可能会冤枉无辜,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对你接下来在京都的发展也是不利的。” “林管家到底是武南伯府的管家,不管他有罪无罪,现在闹大了,武南伯也要蒙受牵连,若他本就是清白的,这岂不是凭白让当朝柱石蒙冤了嘛。” 孙英姿看了她一眼,轻笑道:“王叔祖母殿下可真为武南伯考虑啊。” “不瞒王孙殿下,武南伯是家父。”皇子妃坦然道:“但不是我要徇私,只是权衡各方面的利弊,觉得这案子还需仔细核查,耐心等待水落石出。” 孙英姿沉默了下来。 陈廉趁机道:“殿下,卑职觉得皇子妃说得也有些道理,武南伯乃是有口皆碑的忠良,现在他手下的管家涉嫌犯罪,查明真相之前若是搞得大动干戈,必然会坏了武南伯的名誉,万一武南伯真是清白无辜的,那我们岂不是间接的损害社稷安定。” 旁边的庞靖忠和姜世生都是一愣。 这家伙怎么当起了墙头草,一下子就转变了立场和口风。 好不容易抓到了武南伯乃至九皇子的把柄,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 皇子妃也微微惊讶,但眼看陈廉愿意帮自己说话,就附和道:“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还望王孙殿下以大局为重。” 孙英姿貌似纠结的思忖了半晌,道:“你们分析的,本王都能理解,平心而论,本王也希望只是一场误会,免得无端牵连到武南伯,可……” 她话锋一转,“可现在都已经上告到京兆府了,这开弓还能有回头箭?” 陈廉笑道:“这点,殿下大可以放心,告状归告状,查案归查案,只要在查案期间,我们不再声张,那想必也没人会不识趣的多嘴造次。” “不错,而且孟大人素来谨慎,我们便让他认真查案,然后静候消息。”皇子妃再次附和道。 孙英姿左右瞅瞅两人,心想你俩刚认识,这配合打得倒是真默契。 “殿下,正好我们也需要时间先在京都落脚。”陈廉拿拇指指了指庞靖忠和姜世生,苦笑道:“特别是我这两个弟兄,至今还没落实差使,卑职得赶紧找人帮忙活动一下。” 皇子妃很有眼力见,妙目闪动了一下后,就提议道:“这两位穿的袍服,应该是地方卫所的卫兵吧,此次是想调任京都?” “自然是想的,但居京都大不易,这差使不好找啊。”陈廉叹道。 “是不好找,但如果能找对人,还是有机会的。”皇子妃说着,扭头看向了父亲。 武南伯蹙了一下眉头,看出了陈廉的意图。 这是想让他和皇子妃帮忙给安排差使,以此作为“息事宁人”的交换条件。 虽然他对卖官鬻爵的勾当相当憎恶,但现在被人扼住了命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女儿考虑。 毕竟案子闹大了,不止他,连九皇子也要被牵连进来。 正当他考虑该给陈廉的两个弟兄安排什么官职,忽然孟瑞丰走了回来,道:“说来也巧,本官这京兆府正急缺得力的人手。” 陈廉装出诧异:“孟大人的意思,是愿意收留我这两位兄弟?” “若是这两人在地方卫所的表现优异,又有何不可?”孟瑞丰笑道。 他刚刚躲在后面都听清楚了,也看明白了。 其实陈廉乃至孙英姿,都没有执意要案子闹大的心思。 最起码,当他们在京都站稳脚跟之前,还不想大动干戈,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陈廉已经替孙英姿表达了“息事宁人”的意图,那么就该是他们借坡下驴的时候了。 不就是想给两人谋差事嘛。 简单! 不用等武南伯决断,孟瑞丰就愿意卖这个人情,只盼着这些“苦主”能欢欣一些,那么自然就能皆大欢喜了。 “那孟大人能否说说是什么差使?”陈廉不见兔子不撒鹰。 孟瑞丰沉吟道:“目前,巡检司的副巡检正空缺着。” “那这个,我这弟兄正合适。”陈廉指着姜世生,推荐道。 倒不是他厚三弟薄大哥。 纯粹是京兆府巡检司的副巡检,品秩还是低了点,只能“委屈”一下身为小旗官的姜世生了。 京兆府巡检司的副巡检,相当于是首都市辖区公安局的副局长了,虽然实际权柄远没副局长那么大,但也是非同凡响的存在了。 姜世生当即大喜过望。 然而,陈廉却依旧一脸慎重:“可只有一个空缺啊,这该如何是好呢。” 孟瑞丰见状,就知道陈廉的胃口还没满足,但苦思冥想,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职务空缺。 “五城兵马司缺一个副都指挥。” 这时,武南伯终于开口了。 孟瑞丰都这么替他周旋了,他也只能违心破例一回了。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是七品官职,以庞靖忠目前的总旗身份,相当于是“平调”了。 但一个地方千户所的七品官,和京都重要安全部门的七品官,含金量可谓天壤之别! 这就等同于陈廉前世那个世界的首都城管行政执法局的副局长了! 油水那都得按吨来计算! 前途也是一片大好! 庞靖忠已经的激动情绪已经溢于言表了。 都恨不得跪下来抱住陈廉的大腿喊爸爸了! 这妥妥的就是再世义父啊! ------------ 第150章 夫妻反目 眼看落实了两个兄弟的职务,陈廉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 “有劳伯爷和孟大人,若是我这两位弟兄真能有幸担任这两个差使,定当铭记恩德。”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庞靖忠和姜世生正式入编,那么这个案子就有“和解”的余地。 孟瑞丰暗骂这小子事多,但还是松了口气。 最起码成功把人稳住了。 只要这案子能摁下去,卖这个人情也不算什么。 “既然殿下你们还需要先在京都安顿落脚,那么此案就交由下官调查吧,有了眉目就第一时间通知。” “那便有劳孟大人费心了。” 孙英姿也收起了问罪的架势,随即又对皇子妃说道:“王叔祖母殿下,虽然因为此案,臣侄无意间与您的娘家发生了些间隙,但臣侄心里面始终是相信您和武南伯的品德操守,为表歉意,等臣侄安顿好了后再去王叔府邸谢罪。” “言重了,发生这样的事情,遭罪的是你,你心里有不快很正常。”皇子妃打圆场道:“至于谢罪就免了,不过我与殿下都很盼着你登门,都是一家人,往后就该多多走动,熟络关系。” 这时,陈廉偷偷地跟孙英姿使了个眼神。 孙英姿会意,低声道:“对了,话说王叔知道此事了吗?” “这个嘛,我刚刚收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倒是未曾与他说过。”皇子妃只能搪塞过去。 “那还是不要让王叔知道了吧,他若是知道了,搞不好会责怨您和武南伯,闹得家庭不和就坏了。”孙英姿显得很为人考虑。 闻言,皇子妃的眼中有冷芒闪烁了一下。 但她没多言,含笑又跟孙英姿寒暄了几句,就目送一行人离开了内堂。 “皇子妃殿下,伯爷,下官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至于后面的事,全看能否把人稳住了。”孟瑞丰苦笑道。 “有劳孟大人了,您此番的仗义,我心领了。”皇子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接下来,还望您关照一下林管家,别让他在里面受太多的苦。” 孟瑞丰赶忙推回了荷包,道:“此事,本官自有分寸,殿下和伯爷尽可以放心。” 他虽然有心拉偏架,但可不想牵连进去。 这案子能大事化小是最好。 万一回头上面还是要追究,那他可不能落人把柄。 “纨儿,就别让孟大人为难了,我们先走吧。” 武南伯向孟瑞丰拱拱手,就携着皇子妃离开了内堂。 但两人没急着出府衙,而是来到门道旁边的亭子里说起了悄悄话。 “爹,您实话跟我说,林伯当真率人袭击了这个泰王?”皇子妃肃然道。 “目前看来,八九不离十。”武南伯面沉如水。 皇子妃也满面寒霜:“那此事,您事先可知?” 武南伯摇头:“这两年,他在田庄的时间,比在我府上的时间多。” 这话已经几乎挑明了内情。 他武南伯绝没有指使林管家去袭击孙英姿。 而林管家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忙着帮九皇子和皇子妃打理田庄,这个幕后指使者会是谁,不言自明! “殿下怎能如此糊涂!”皇子妃忿然道。 林管家与孙英姿等人素不相识,自然没有动机要干这肮脏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九皇子在幕后指使的! “他哪里糊涂,他这是算得太精了。”武南伯叹道。 皇子妃妙目一闪,道:“就因为泰王是前太子的遗孤?可前太子都死了十几年了,他的遗孤又能对殿下构成什么威胁?” “还不是为了那储君之位嘛。”武南伯沉吟道:“前太子是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东西可就多了,就说已经罢官的闫文清,还有已经回归朝廷的赵白,那都是曾经的太子党。” 皇子妃闻言,渐渐理解了九皇子的心思。 说白了,九皇子是忌惮孙英姿的出现,会让那些太子党重新起势,聚拢在孙英姿的身边,对九皇子争夺储君之位造成威胁! “除了人脉,还有名声,那位前太子的名声太好了,好到了让朝堂到坊间,至今仍有一大群人怀念前太子。”武南伯分析道:“而现在,前太子的遗孤继承了前太子的封号,如果做出了一些不错的建树,那便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而这次泰王东巡,出色完成了圣上交代的任务,一时间声势大振,必然会让朝野瞩目,让许多人看到了前太子的风采。”皇子妃接过话茬补充道。 “正是如此。”武南伯颔首道:“为了这国本,朝野上下闹腾了十几年,不断催促圣上早日立储。现在泰王的出现,已然让这场储君之争更加激烈。所以,当九皇子得知泰王班师回朝的时候起,恐怕就已经坐不安稳了。” 九皇子也是储君之争的主要竞争者之一。 他的母妃出自名门豪族,现在又跟武南伯这位军方大佬结成了亲家,硬实力绝对是杠杠的。 因此,近些年,九皇子被册立为太子的呼声很高。 也因此,现在孙英姿的横空出世,九皇子也成了最大的利益受损方之一。 “但他再不安稳,也不该拿林伯当刀使啊。”皇子妃不满道:“而且这还会把我们家也推到万劫不复的险境,他太自私了!” “皇权的诱惑下,有谁能慷慨无私呢。”武南伯喟然一笑:“我甚至怀疑,他这么做,也是想借机把我们家牢牢捆绑住,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得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还有一个推测,武南伯没有直说,也不敢说。 那就是九皇子极可能想利用武南伯掌握军权! 只要有了军权,储君之位,未尝不能强行“占”下来! 毕竟大秦历史上,也有通过政变的手段夺取皇位的案例! “殿下所作所为,太令人寒心了。”皇子妃已然对丈夫心生了憎恶。 她可以接受丈夫的野心,但她绝不能接受丈夫为了一己私欲,这么利用她们家! 武南伯一看有夫妻反目的苗头,正要劝慰,皇子妃已经有了决断:“爹,我要回家里住一段日子。” “这,不妥吧。” “就说您最近身体抱恙,我要回来尽孝照拂。” “……” 这孝道,还真是抽象啊。 ------------ 第151章 来都来了 “陈廉,你说那位皇子妃,真会因此与九皇叔发生间隙吗?” 离开京兆府后,孙英姿坐在马车里,隔着窗口与陈廉交谈着。 “这是必然的。”陈廉一边骑马,一边轻笑道:“刚刚我察言观色,发现武南伯和皇子妃对此事的确是不知情的,换言之,他们也是稀里糊涂被九皇子给利用了。” “可武南伯和九皇叔明明是翁婿啊。” “是翁婿,但未必是同心同德的。” 陈廉冷笑道:“一个军方的核心人物,敢参与夺嫡,即便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所以武南伯除非脑袋给门夹了,否则绝不会傻到配合九皇子策划这场袭杀。” 顿了顿,他补充道:“试想,如果武南伯真的对你有敌意,那当我们在囚龙关的时候,他就该指派史文杰对我们下手了。” 孙英姿轻轻点头,“那现在东窗事发,武南伯和皇子妃肯定会埋怨九皇叔,没准接下来还会疏远关系,表明态度。” “正是如此,搞不好那位皇子妃今天就要回娘家呆着了。”陈廉玩味道。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孙英姿冷哼道:“活该!” “这还没完呢,他敢挑事,如果不把他整得伤筋动骨,不仅我们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接下来在京都,我们的处境还会更困难。”陈廉提醒道。 不得不说,这位九皇子还是有些权谋之术的。 他敢策划这场袭杀事件,必然经过了许多次的推演,且预知了最坏的结果。 就像现在这样,林管家被抓,还被揪住了罪证! 但九皇子是不担心会引火上身的。 因为他肯定料准了,从京兆府到朝堂中枢的各级官员,都会尽力压下这个案子。 连孟瑞丰这位四品大官,都不愿意为了替孙英姿主持公道,牵扯进这场上层斗争的漩涡。 一个皇子,一个军方大佬,而孙英姿作为前太子的遗孤,在京都毫无根基,孟瑞丰自然深知孰轻孰重。 而且一旦孟瑞丰等官员联手摁下这案子,让孙英姿只能委屈地吃哑巴亏,那么接下来京都各方面势力也会看轻孙英姿。 届时别说投效了,没准还会跟进耍手段欺负谋害孙英姿! 这么一来,孙英姿也就跟储君之位无缘了。 反正他九皇子是稳赚不赔的。 “那就只能指望那个邬有道,游说儒家士林乃至十三皇叔帮我们造势,向九皇叔发难了。”孙英姿咂嘴道。 “还不够,你要记住,做任何事,绝不能把希望寄托给别人。”陈廉攥起拳头:“主动权得攥在自己的手里。” “还有什么主动权?不都被你交换成了你那两兄弟的官职了嘛。”孙英姿没好气道。 “主动权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陈廉忽然将拳头往前一伸,并努了努嘴。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内城的朱雀大街。 这条街上,坐落着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 当孙英姿顺势看去,就发现了一座府邸的大门牌匾上,赫然镌刻着“武南伯府”四个大字! 陈廉的意思,显然是要她主动争取和武南伯交好,从而分化离间九皇子的势力! 好巧不巧,武南伯府的隔壁,就是皇帝赏赐给孙英姿的府邸! 此刻,礼部侍郎程子煜已经拉完了肚子,正杵在这座府邸的门口。 “殿下,这儿。” 程子煜笑呵呵地挥手道,等马车到了面前,他谄笑道:“这儿便是圣上为您准备的府邸了。” 孙英姿走下马车,望向府邸的大门上,已经换上了“泰王府”的牌匾。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这座府邸原先是何人住着的?” “已经空置了十余年了。”程子煜垂下头低声道。 孙英姿心里一动,“十余年,难道是……” “殿下,有些事,下官不好说,也请您别难为我了。”程子煜苦着脸道。 他不说清楚,但大家都听明白了。 想来这座府邸,原来就是前太子当亲王时的府邸。 后来太子亡故后,这里也空置了下来,没人敢入住。 但作为前太子的遗孤,让孙英姿继承倒也合情合理。 当下,孙英姿二话不说,就迈步走了进去。 “下官收到消息后,便立刻着手修缮整理此处,只是时间紧张,很多细节都来得及打理,若是殿下有什么要求随时派人来礼部传话。” 程子煜一边领路,一边说道。 其实这里的环境算是很不错了,只是建筑物明显老旧,而且由于许久没有人住过,导致一进门就感到一股萧肃和荒凉。 “挺好的,或许还能切身感受到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印记。”孙英姿很仔细地环顾着四周,似乎想要看出一点什么。 程子煜不敢在前太子的事情上多嘴,正好前面的院子里聚集了一堆人,他就指着说道:“这都是给您挑选的杂役丫鬟,不过目前管家还没着落,您看是自己物色呢,还是下官给您举荐?” “不劳烦程大人了,我已有人选了。”孙英姿回道。 这事,他在抵京前夕就跟陈廉商量过了。 府上的杂役丫鬟,可以任由礼部安排,但管家必须得是自己人。 要是安排一个来路不明的,没准就可能混进内鬼。 一番商讨,他们就决定让妙荟先担任管家。 “有人选那就再好不过了。”程子煜也松了口气。 其实这之前,已经有几个大佬找到礼部,想安排人给孙英姿当管家。 但程子煜一个都没答应。 万一推荐的人选有问题,后面出了篓子,他就得担责了。 “那殿下今天就好好歇息一番,养足精神,明日去觐见圣上。” 程子煜撂下这段话后,就准备离开。 不过临走时,他多看了眼陈廉三人,迟疑道:“还需要给这三位卫兵安排住处吗?” 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好心提醒孙英姿,亲王在京都时,手底下是不能留有私兵的! “等会我们三人会自行找客栈落脚的,不劳大人操心。”陈廉很识趣。 到了京都,他们和孙英姿就得保持距离了。 不过来都来了,干脆打了个卡吧。 刚刚在京兆府时,他看一切都在掌握中,就没有浪费刷新的机会。 现在正好用上。 心念一动,陈廉刷新了这座府邸暗藏的机缘。 ------------ 第152章 皇帝的特殊癖好 【泰王府机缘】 【福:前院的水井中沉着一件绝世神兵,由于秘术的效用,隐匿无形,宿主若想获得,需在月圆之时以元神出窍的方式浸入水井中,并成功通过感知、解析、契合】 【禄:无】 【寿:无】 【喜:无】 【财:无】 陈廉看了眼面板后,立刻转移目光,在前院里飘了一圈,最终锁定了墙角那的水井! 这水井里居然藏着一把绝世神兵! 莫非是前太子留下的? 那一刻,陈廉很想立刻过去一探究竟。 但系统说了,只有圆月之时,才有机会发现这隐匿无形的至宝。 他只得先忍下了冲动。 还好,马上就要迎来圆月了。 明天就是中秋。 “对了,殿下,明日便是中秋了,您看这府中该如何装点?”程子煜忽然也想到了这一茬,询问孙英姿。 孙英姿苦笑道:“只我一人,就不必大搞排场了,随便挂几盏灯笼就行。” 程子煜考虑到孙英姿留在府中,可能会睹物思父,就提议道:“明日夜晚,京都城中张灯结彩,还有许多集市盛宴,如果殿下有兴致,下官可以派人给您领路。” 顿了顿,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明日殿下面圣,圣上没准会留殿下您一同赏月。” “可能吧。”孙英姿淡淡道。 她已经领教过了皇帝的刻薄寡恩。 她的这位皇爷爷当年可以逼死亲生儿子,又岂会理睬她一个皇家遗孤。 送走了程子煜,孙英姿扭头对陈廉三人说道:“你们这两日要不先留宿在此吧。” 陈廉道:“这不妥吧,刚刚程大人也暗示了……” “别理他,我与你们一路结伴同行,难道来了这京都,就要形同陌路么。” 孙英姿无所谓道:“再说了,你们都是我举荐上来的,从圣上到朝野,只要想查都查得出我们的关系,又何必欲盖弥彰呢。” 陈廉也笑了:“那行,就等我们寻到住处。” 正好,明晚可以就近挖掘井中的绝世神兵。 亲王府邸很大。 前院这里,就囊括了府库仓库和属官的公房和住处。 此时临近晌午,几人在前院休整等待午饭时,妙荟也过来汇合了。 “禾香茶送到了?”在一个闲置的公房里,陈廉抛给她一块糕点垫肚子。 在京都大门口完成迎接仪式后,妙荟就押运着那几箱禾香茶,跟随尚公公直接去了皇城的库房,做审验和交割。 “送到了,真够折腾的。” 妙荟却没急着吃糕点,而是先拿起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仰头咕噜一口就喝尽了。 “没难为你吧。”陈廉随口道。 “还好,多亏了你的银子开道,那位尚公公也帮衬节省了麻烦。”妙荟却微微蹙着眉头:“不过我在库房里做交割的时候,听到尚公公和府库官闲聊时提到了一件事,可能对泰王殿下接下来立足京都有帮助。” “什么事?” “明夜中秋,皇城内要举办祭月大典,尚公公当时说,幸好禾香茶送来及时,明日正好招待王公大臣们。” 祭月大典,顾名思义,就是在中秋时举办的祭典活动。 “这祭月大典,和咱们的殿下有何关系?”姜世生嗑着瓜子,顺口问道。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到时候王公大臣都在,殿下正好可以多结交一些关系啊。”庞靖忠提醒道。 妙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怕就怕热脸贴冷屁股啊,人脉关系这东西,可不是一厢情愿就能结交的。”陈廉悠悠道。 皇帝都未必待见孙英姿,明夜会不会让她参加都还是未知数。 “别急,听我说完嘛。”妙荟继续道:“当时尚公公还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明夜虽然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现身,但底下的皇子皇孙们都争相备好了礼物要进献给皇帝。” 陈廉顿时了然:“你意思是说,让殿下赶紧也准备好礼物是吧。” “不错,只要能献上一样出众的礼物,讨得圣上的欢喜,还怕那些王公大臣不主动套近乎。”妙荟道。 “等等,可你刚刚还说,连尚公公都不知道明夜皇帝会不会出席,而且那么多的皇子皇孙都要献礼,估计皇帝都看不过来,要让殿下博得彩头,这难度会不会太大了。”姜世生质疑道。 “依照尚公公所说,皇帝即便不会出席,但也会放一个物件在祭典现场,那物件留有皇帝的意念,谁献上的礼物,能否令皇帝满意,那物件就会给予反馈。”妙荟补充道。 “原来如此,皇帝这么做,倒是省却了不少工夫。”陈廉再次恍然。 不过接下来,屋内陷入了寂静。 一个核心问题仍悬而未决:该给皇帝献上什么礼物呢? “你们欠我一份人情。”妙荟颇为傲娇的扬起头,道:“为了投其所好,我在与尚公公作别时又偷塞了一袋银钱,希望他能帮忙关照一下殿下。尚公公就暗示我转告殿下,若是想在祭月大典上讨皇帝欢喜,最好的礼物就是心意。” “心意?谁送礼物不带心意啊,这不是讲了白讲嘛。”姜世生撇嘴道。 “如果你知道当今皇帝的一个喜好,就不会这么说了。” 妙荟解释道:“我之前曾听盛二爷提过,皇帝十余年不上朝,日常与大臣们交流,基本是大臣们递折子,而皇帝主动找大臣的次数很少,但皇帝会每个月递条子考校臣子们。” “这个递条子可不是传递消息,而是询问大臣们一些问题,只是条子上的内容会很简略,大臣们往往很难立刻知道皇帝要表达的意思。” 等于就是玩文字游戏,让大家费劲脑筋的揣摩圣意。 这狗皇帝,倒是真能装逼! 但仔细一想,陈廉也挺佩服这皇帝的城府心机的。 这种小手段,固然有彰显他心思如海、深不可测的威权。 同时,他也能变相给予朝堂臣子们一种公开性质的暗示旨意! “像之前那位太子太师闫文清大先生,就是读懂了皇帝递出的条子后主动辞官的。” 妙荟回忆着道:“那条子上写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卿齿与德,何如】。” ------------ 第153章 找皇子妃串门 “卿齿与德,何如?” 庞靖忠喃喃道:“这句话,似乎没什么问题,和闫文清大先生辞官有关系?” “这意思是不是说,爱卿的牙齿和品德怎么样?”姜世生嘟囔道。 陈廉却摇了摇头。 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缓缓书写出了这段话。 “这个卿,并不是指爱卿,而是同音字的【清】。”陈廉的手指敲了敲桌案,沉吟道:“至于【齿】字,则是年龄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闫文清,你的年龄与德行是相匹配的吗?】。” 此话一出,庞靖忠和姜世生先是呆愣,随即不约而同的倒吸了口气。 这么说,皇帝递出的条子内容,等于就是公开的批斗闫文清了! 就差直接骂闫文清为老不尊、德不配位了! “不错,盛二爷当时就是这么给我解读的。”妙荟赞许的看了眼陈廉。 陈廉却只是苦笑道:“难怪闫文清大先生要辞官了,换做是谁,都拉不下脸再戴着乌纱帽了。” 如果只是闫文清一个人读懂了皇帝的潜台词,那兴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但问题是,皇帝递出来的条子是公开的! 闫文清能读懂,那朝堂上的其他聪明人岂会读不懂? 大家揣着明白不说出来,但早已吃瓜看着闫文清的热闹了。 在这种情况下,闫文清只有挂冠离去一个选择。 这皇帝的这手段,够毒够狠够狗的啊! 一般皇帝想逼一个资历深厚的臣子辞官,可能还得费点周折。 但当今皇帝只用一张条子几个字,就搞得闫文清颜面扫地,主动请辞了! 而且这种“半公开处刑”的方式,还能维持皇帝自己的体面。 叹了口气,陈廉转口道:“话说回来,尚公公所说的心意,应该就是提醒殿下,送的礼物,最好能符合皇帝最近递出来的条子信息吧?” “应该就是这样了。”妙荟沉吟道:“但尚公公没有透露皇帝最近递出的条子上写的是什么,还得找人打探一下。” “哎呀,早知道刚刚就留那个程子煜在这吃饭了,他没准就知道。”姜世生拍了一下大腿。 “他那种人精,就算知道也不会跟我们说。”庞靖忠撇嘴道。 “那朝堂之上,殿下和你们可还有什么可靠的熟人?”妙荟道。 “有啊,刚刚就认识了一个大佬。”陈廉微笑道。 闻言,庞靖忠和姜世生顿时脸色一变,试探道:“你该不会是想找那位吧?” “就住在隔壁,本来就该去串串门。” 陈廉忽然问妙荟:“禾香茶还有多的吗?” “还有三盒,是盛二爷提前备好,让我来京都时打点关系时用的。” “给我来一盒。” 陈廉从妙荟的手里取回刚给的糕点,丢进了嘴里:“为了助殿下博得头彩,只能牺牲一下我的人格魅力了。” “……” 妙荟动了动嘴唇,不满道:“你要牺牲就牺牲,干嘛还占我的便宜。” … 皇子妃揣着满腹的怨气,跟着武南伯回到了伯爵府。 无论爹娘如何劝说,她都铁了心要分居几日,好向九皇子表明抗议的态度。 他们武南伯府,可以是大秦的刀刃,但绝不能成为他九皇子谋求私欲的手中刀! 用过午饭,她正想歇息打盹,忽然一个丫鬟敲门进来,汇报道:“殿下,有一个自称陈廉的巡天卫,想找您。” “陈廉,怎么又是他!” 皇子妃的胸脯跃动了一下,不由提起了戒备。 这个陈廉,可比孙英姿难对付得多。 她甚至怀疑,把这个案子闹到京兆府又到处拾掇的“主谋”就是这个巡天卫! “除了他还有谁?” “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说找我所为何事?”皇子妃问道。 丫鬟摇头:“他只说了一句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 皇子妃心想案子的事情上,彼此已经暂时和解了,属于不拖不欠,又何来的礼尚往来呢? 想不明白,皇子妃沉吟道:“你先带他去前厅,我稍后到……对了,你不能直接说我愿意接见他。” 按照皇家的礼节,她作为皇子妃,在私底下是不能随便见客的。 还好这里是武南伯府,她可以变相的接客。 当陈廉被领到前厅落座后,丫鬟奉上茶水时,就说了一句“殿下不便接见,大人且坐一会歇息再走”。 陈廉就掏出那盛着香叶的锦盒:“劳烦帮我转交给殿下,只要打开盒子,殿下就知我的来意。” “这个……需要请示殿下,稍等。”丫鬟很有分寸,扭头就离开了。 陈廉坐了一会,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阵清婉的声音。 “这一盒茶叶,便是你的礼数?” 陈廉扭过头,就看见椅子后面的屏风缝隙中,隐约有一个袅娜的身影。 原来,这皇子妃虽然不方便接见,却可以接听。 陈廉莞尔一笑,道:“礼数在此,还望殿下接纳。” “我若是不接呢。”皇子妃冷冷道。 “那,卑职也只能打道回府了。”陈廉不卑不亢道:“对了,卑职最近两日就住在隔壁的泰王府,殿下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接纳这份礼数,那卑职随时过来再送……不过卑职这两日可能还会去附近的其他府邸串门拜访,殿下派人来寻我时,没准会跑空了。” “……卑鄙!” 皇子妃啐了一口。 她分明听出了陈廉的威胁之意! 这家伙住在隔壁的泰王府,岂不是随时可以跑来武南伯府滋事?! 退一步说,他即便不来武南伯府,到时候在门口找附近的街坊聊天,聊天聊漏了嘴,说到了那个案子的内幕,那么他们武南伯府就倒霉大发了! 这小子,是逼着自己必须接受他的礼数! 可一旦接受了这份礼数,就意味着她得回礼! 天知道这小子又想从自己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想了想,皇子妃就无奈道:“你把茶叶盒放在小几上吧,我待会派人去取,顺便给泰王殿下回礼。” “这个不急,倒是卑职有个事情想请教殿下您。”陈廉微笑道。 “你且说吧,只要别太难为我就好……” ------------ 第154章 月无缺,不见人 “王妃殿下,泰王殿下想托卑职向您打听一下,最近圣上可有递出条子?” 陈廉开门见山地问道。 皇子妃一怔,怎么都没料到陈廉是来找她打探这个消息的。 “这个问题,泰王殿下是不是找错人打听了?我又不是朝堂官员,怎知这机密之事。”皇子妃揣着警惕说道。 “王妃殿下,卑职与泰王殿下初来乍到,实在不知该向谁打听此事,万般无奈只好向您投石问路了。”陈廉仍在坚持。 皇子妃在沉默中开始犹豫。 其实她是知道的,而且几乎每个月皇帝递出的条子内容,她都会在第一时间获悉。 因为她的丈夫九皇子,平素最爱琢磨皇帝递出来的条子,试图从其中揣摩皇帝的心思,再尝试迎合。 只是九皇子的脑瓜子很一般,于是每次拿到条子的内容后,都会向皇子妃请教。 比如之前泰安府告急,皇帝从深宫递出的条子上,就写着“无安泰,应如何?”。 当时九皇子看到这段话,都不准备向皇子妃请教了。 因为他觉得这段哑谜很容易就能破解。 上半句“无安泰”,反过来就是“泰安无”,意思自然是泰安府危在旦夕。 下半句“应如何”,那分明是向大家征询应该如何平乱。 九皇子当即就准备草拟奏折,向皇帝举荐岳丈武南伯或者武南伯派系的史文杰,派他们前往东海行省平乱。 结果皇子妃知道后,立刻制止了丈夫。 她太清楚皇帝故弄玄虚的作风,哑谜怎么可能轻易被“低智商”的人看懂。 经过琢磨,她指出“应”字,真实的意思,指的是刚认祖归宗的前太子遗孤,孙英! 九皇子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皇子妃的指点写了举荐这个皇侄的奏折。 果不其然,两天后皇帝就颁下旨意,委派泰王与赵白、贺庆风统领大军驰援东海行省! 有鉴于此,皇子妃堪称作为洞悉圣意的最强担当。 她之所以搪塞陈廉,只是在权衡利弊。 “王妃殿下,不瞒您,卑职与史文杰将军乃至同乡,此次卑职路过囚龙关,他还指点了卑职许多事,还说如果在京都遇到不好解决的问题,就向您寻求帮忙。”陈廉补充道。 “你与史文杰是同乡?”皇子妃诧异道。 史文杰出自武南伯府,与皇子妃也素有交情,现在陈廉打出这张感情牌,她不由心软了。 罢了,既然他与史文杰关系亲近,那不如结一个善缘,接下来关于林管家的案子,还能让史文杰出面说情。 “你听好了。” 皇子妃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月无缺,不见人。” 陈廉愣了一下。 就这? “好了,你自己回去琢磨,我当你没来过。” 皇子妃撂下这话,就悄然离开了。 至于陈廉能否破解这句哑谜,她是不抱希望的。 因为连她至今都没琢磨明白。 如果按照简单的字面意思,无非是皇帝决定在中秋圆月夜的时候不见人。 但按照皇子妃以及王公大臣们对皇帝的了解,这段话里,肯定还暗藏着更深的意思! …… 揣着这个哑谜,陈廉回去跟孙英姿等人研究到了天黑。 研究无果,索性熄灯睡觉。 翌日,中秋。 天微亮时,陈廉等人就出了王府。 庞靖忠和姜世生分别去九城兵马司和京兆府报到。 陈廉和孙英姿则去了皇城,分别去巡天司和内殿述职和复命。 巡天司乃至整个御龙台都位于皇城的外殿,也就是东华门的内侧。 东华门乃是内阁大臣、皇子亲王的入宫通道,御龙台设置在此,也有监察百官之意。 当两人抵达皇城百米远时,便将马车停在指定的空地上,这里相当于停车场,王公大臣们的马车都统一停放在此。 此刻,空地上已经停放了一些马车,但不多,代表来上朝的官员很少。 事实上,早朝都已经停了十几年,常规的集体朝会基本废止。 当然,大臣仍需要在凌晨前前往宫门点卯,然后通常由太监传旨免朝,大臣们行礼完毕后就散场,一切按部就班,充满了形式主义。 但还是会有一些核心大臣留下来的。 一方面是收集大家的奏本,然后送达司礼监,司礼监再送给皇帝,皇帝象征性的过目后再丢给内阁拟票(出意见)。 另一方面,六部九卿的领导们还得聚在一块商讨国家方针、军政大事,聊得差不多了,再去各自的衙门上工。 这个时间点,当孙英姿和陈廉来到东华门的门口时,早已不见群臣了。 向门卫汇报了来意去通传后,不多时,贺庆风就来了。 向孙英姿作揖行礼后,贺庆风道:“殿下,您估计还得在此等一会,待会圣上应该会派人来传唤您的,卑职就先领陈廉去报到述职了。” “贺将军先忙。”孙英姿回礼道。 “圣旨已经完毕,参军职务就已经被收回去了,殿下接下来还是叫卑职贺千卫吧。”贺庆风苦笑道。 说着,贺庆风还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陈廉。 暗示陈廉也要重新明确自己的身份。 来了京都交差,他的钦差使者职务也就被自动免去了,他现在唯一的身份就是巡天卫的试百户,往后少狐假虎威。 接着,贺庆风就带着陈廉穿过东华门,拐弯走向了一座殿宇。 这殿宇的造型颇为奇特。 屋顶的最顶端位置,伫立着一只硕大的龙首,面朝东方,威赫凛然。 而龙首底部,一共有八条屋脊,向四面八方延伸,凸出来的檐角分别雕琢着不同的兽头。 站在陈廉的方位,恰好看到了其中两个兽头。 形状古怪,但又似曾相识。 一个像狮子,一个像乌龟。 “这两只兽头分别是狻猊和霸下。” 贺庆风注意到陈廉在打量屋檐,就顺口解释了一句。 陈廉略微恍然:“也就是龙之子?” “正是,御龙台之下,八个衙门。因此顶端的龙首之下,八个兽头,分别代表着不同的衙门。”贺庆风补充道。 陈廉却纳闷道:“但不应该是龙生九子嘛,怎么才是八个?” ------------ 第155章 田德昌死了 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传说,龙骑了九种动物后,就杂交生出了九种异兽。 因此,御龙台以龙生九子的意寓,来代表旗下的几个衙门倒也妥帖。 只是数字却对不上。 “你见识倒是挺广的。” 贺庆风轻笑道:“原本,这个屋顶上,确实有九条屋脊九只兽头,而御龙台也确实有九个衙门。但十几年前经过一番撤并,只留下了八个衙门,这屋顶也重新翻修过了。” “那撤掉的兽头和衙门分别是……”陈廉追问道。 “我只能跟你说,撤掉的兽头是睚眦。”贺庆风忽然压低了声音。 “睚眦必报……哦,是觉得这异兽不太吉利吧。”陈廉大概猜出了一些玄机。 他依稀记得,睚眦这只异兽,是龙的第二子,嗜杀喜斗,心胸狭隘,被世人视作不祥。 “这也是一个原因,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打听了。”贺庆风三缄其口。 陈廉就打住了话茬,转口道:“那咱们巡天司,是代表什么异兽?” 贺庆风往东边的屋檐抬手一指:“嘲风!” 嘲风,龙之三子,传说是龙和凤凰杂交出来的。 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辟邪安宅的强大属性。 而巡天司,之于御龙台,之于皇权,大体也是这样的职责作用。 当贺庆风领着陈廉来到殿宇的门口时,门口穿着明蓝色袍服的卫兵立刻作揖行礼。 “认个脸,他叫陈廉,刚来的试百户,以后就在巡天司当差。”贺庆风指着陈廉介绍道。 “陈百卫有礼了。”两个卫兵郑重拱手。 陈廉回礼道:“往后还望多多指教。” 贺庆风接着问道:“今日是哪位都尉在里面值守?” “回禀大人,是霍都尉。” “……好,知道了。” 贺庆风的脸色略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多说什么,又领着陈廉往殿宇深处走去。 这里其实不是巡天司的办公地点,而是御龙台的总部,也叫作值班房。 而御龙台的最高负责人,官职叫总都尉,下面还有几个副都尉。 总都尉是不需要值班的,每天就守在内廷,随时听候皇帝的召见和指派。 剩下几个副都尉,则轮流过来值班。 按照流程,陈廉得先来御龙台报到,见过副都尉之后,如果面试顺利,那就会发放公牌,再凭公牌去领取袍服和武器装备。 走完这一系列的步骤,最后,陈廉才能去位于皇城外的巡天司衙门正式入职。 “等会霍都尉会问你一些问题,你正经回答,不要耍小聪明,基本不会难为你的。”贺庆风在路上还是好心的提点了一句。 其实陈廉的入职,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毕竟他是皇帝特招进来的,今天报到也是走个过场。 “霍都尉的为人处事风格如何?”陈廉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 贺庆风想了想,低声道:“很凶。” 陈廉的眉头挑动了一下。 走过长廊,两人来到了位于殿宇中央的独立院子前。 “卑职贺庆风,率试百户陈廉前来问安!” 贺庆风欠身作揖,朗声说道。 陈廉也装模作样的行礼。 不一会,院门忽然开了。 然而院门里面却不见人影! 贺庆风带着陈廉走进院子里,又进入了八方小楼。 楼内是一个敞开式的公房。 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一个身着黑色袍服的人正在伏案写着东西。 贺庆风这次没有吱声,在长桌前十米的位置站定,等待对方先开口。 等了约莫几分钟,那个黑色袍服的人开口了:“陈廉是吧,先做一番自我介绍吧。” 陈廉微微一怔。 这清脆的声音,分明是女声! 这位很凶的副都尉,居然是一个女官?! “嗯?”霍都尉发出了一阵不耐烦的鼻音,略有不满。 陈廉考虑到对方的脾气不太好,就立刻正儿八经的说道:“卑职陈廉,原先在泰安府千户所当差,担任小旗官一职,后续因为……” 陈廉将自己经过包装美化后的履历,有条不紊地陈述了出来。 “哦,这么说来,你本是一介流民,来自东北地区,因机缘巧合被闻人瑕看中,安排混进了净土教充当卧底,然后立功得以正式加入千户所,没错吧?”霍都尉依旧头也不抬的说道。 “正是!”陈廉振声道。 “那就有点意思了。” 霍都尉轻哼了一声,道:“我前不久还听到一则传言,说你原来本就是流民加入了净土教,然后被闻人瑕收编了?” 陈廉一愣,惊疑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个秘密,是怎么传到京都的? 他回忆了一下疑似会泄露的人,很快的,他就想到了凌云霄! 该不会是这个王八蛋吧! “怎么不吱声了?该不会真被本官说中了吧?”霍都尉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大人明鉴,卑职自始至终都是心向大秦,忠于圣上和朝廷的!”陈廉大义凛然的说道。 “所以说,你意思是这都是他人的诬陷咯?”霍都尉轻笑道。 陈廉道:“卑职愿意与那人当面对质!” “那你再说说,你在泰安府屡屡破获奇案大案,是如何办到的?”霍都尉又转口问道。 陈廉回道:“运气使然吧。” 其实他更想说这是实力允许的。 霍都尉沉默了片刻,又在文书上写了好一段文字,最后搁下了毛笔,然而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伸手去握住了瓷杯,轻轻摩挲。 “人啊,贵有自知之明。你还算有觉悟。” 霍都尉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我们巡天司倒是缺你这样的人才,鉴于你过硬的履历,本官打算接下来对你委以重用。” “多谢大人厚爱!”陈廉洪亮说道:“卑职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漂亮话别说得太早了,眼下有个案子挺棘手的,连本官都焦头烂额的,你若是破不了,本官照样治罪与你!”霍都尉沉声道。 “是何案子?”陈廉心里一动,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听说你与泰王殿下在回京的途中,遭到了袭击?”霍都尉先问道。 陈廉点了点头。 霍都尉语气一寒:“昨夜,那个驿丞田德昌死了。” ------------ 第156章 整顿职场第一季 报到第一天就遇上大命案是种什么体验? 陈廉此刻算是深刻感受到了。 而且死者还是前日刚见过的驿丞田德昌! 连贺庆风也吃了大惊,道:“田驿丞前两日人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 “这个本官也想搞明白。”霍都尉撇嘴道:“昨夜被人发现时已经咽气了,仵作查过,目前没有发现内外伤痕和中毒迹象。” 陈廉皱皱眉。 那天在驿馆刷新机缘系统,也没检测到田德昌有什么问题。 现在突然暴毙横死,难不成与这场袭杀案子有关? 会是九皇子动的手? 不应该啊。 一来,现在林管家被抓,九皇子必然慌得一批,夹起尾巴还来不及,哪敢再公然杀害朝廷命官! 二来,田德昌与袭杀案也没关联…… “那卑职现在赶往驿馆调查?” “不用去了,田德昌是死在京都的家中。” 霍都尉告知道:“在你们抵达京都的前一天,他便提前赶回来了,先去了一趟京兆府找孟瑞丰。” 这个事又让陈廉意外了一下。 他当时还犯嘀咕孟瑞丰怎么会提前想好和稀泥的策略呢。 敢情是田德昌担心事情闹大牵连到自己,于是抢先一步跑去找孟瑞丰商量。 “孟瑞丰与田德昌曾是同窗好友,据他所说,那日见到田德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为了某件事比较紧张。” 霍都尉隐晦地提醒道:“由于这层关系,孟瑞丰主动向圣上和内阁请奏要回避此案的调查,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了我们御龙台这,就交由巡天司去办吧。” “由于是朝廷命官暴毙,虽然目前圣上还没明确表态,但也是顶天的大案,攸关朝廷人心,必须尽快破案。” 陈廉和贺庆风当即满口应允。 只是,心里却沉甸甸的。 贺庆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大人,那陈廉接下来分给哪位千户?” “你带回来的,就先分到你的麾下,按规矩,白天的考核期,考核不过关,自动降为总旗。”霍都尉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与地方卫所的升迁规则不太一样,御龙台的“绩效考核”相当严厉,主打一个可升也可降。 比如试百户,那真就是试用期的百户。 如果考核期内表现不佳,那就等着降职吧。 这一刻,陈廉方才领悟到霍都尉的“凶”。 不是那种暴跳如雷的凶,而是冷酷的凶! “对了,闻人瑕近况如何?”霍都尉忽然问道。 “还行,就是最近为了泰安府的赈灾事宜,可能比较忙。”陈廉回道,心想霍都尉和闻人瑕原来是相识的。 “这丫头已经许久没给本官捎信了,想来确实是忙极了。”霍都尉笑了笑,然后微微抬手挥了挥。 陈廉揣着疑惑,和贺庆风告退。 出门后,没等陈廉询问,贺庆风就解释道:“忘了跟你说,霍都尉便是闻人千户的师尊。” 陈廉诧异道:“她都未曾跟我提过此事。” 按理说,有这层关系在,闻人瑕应该会提前跟自己通气,让自己找霍都尉攀关系。 “跟你提了反倒不是好事,怕就怕你主动凑上去,碰一鼻子灰。”贺庆风叹道:“别忘了,闻人瑕与凌云霄也是同门。” 陈廉顿时恍然。 估计是闻人瑕担心自己与凌云霄的仇怨,会惹来霍都尉的成见,就没有声张。 而且御龙台几个副都尉轮流值班,她可能也是想着自己来报到会遇到其他的副都尉。 同时,他也明白了霍都尉刚刚为何会质疑自己的出身来历。 肯定是凌云霄提前找霍都尉打了小报告,说自己是反贼出身。 只是闻人瑕坚持要给自己洗白身份,霍都尉只能姑且认下了自己这个巡天卫。 但心里面,霍都尉应该还是想把自己踢走的。 毕竟自己的反贼履历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一旦再被其他人发现了并做文章,不仅御龙台会惹来麻烦,闻人瑕也得扣上包庇反贼的大罪! 所以,自己刚报到,霍都尉就甩来这么棘手的案子,摆明了是带着“劝退”的心思! MMP! 老银币! 第一天就给劳资演职场霸凌呢。 劳资前世好歹是从牛马大军中历练出来的职场整顿者! 今天,就开启京都职场整顿的第一季! …… 走出御龙台,再路过东华门,孙英姿已经不在了。 应该已经被皇帝叫进去了。 两人没作停留,去了东华门的另一边内侧,也就是御龙台的对面。 那里是协公堂,御龙台的卫兵凭公牌可以直接调用驿马。 两人牵走两匹马,步行到东华门外头的百米,这才骑上马,一路奔驰而去。 远离了皇城,来到内城,在朱雀大街的末端,两人抵达了田德昌的府宅。 这里不是府邸,只是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 作为一个京畿地区的驿丞,能在内城的核心地段拥有这么一座宅子已经相当不错了。 根据田德昌的夫人所说,这宅子是田德昌前年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就等着过几年辞官养老。 然而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老爷啊!你勤勤恳恳辛苦了大半辈子,总说再干几年就颐养天年的,怎么就狠心弃我们而去呢。今天还是中秋,让我们怎么活啊!” 田德昌的夫人在厅堂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尽显悲恸绝望。 其他家属和仆人们也是哭声连绵,空气中充斥着哀伤。 陈廉随着贺庆风步入厅堂后,先向田德昌的夫人作揖,慰问了几句后,问道:“不知田大人的遗体在何处?” “后院的水井边。” 田德昌的夫人忽然一把抓住了贺庆风的袖口,激动道:“大人,您可一定要给我家老爷做主啊,必须抓出凶手!” “夫人安心,本官一定会揪出凶手,以告慰田大人在天之灵。”贺庆风安抚道。 但也只是场面话罢了。 之前霍都尉都说了,仵作验尸没有查出他杀和中毒的迹象,没准真是暴毙。 如果是自然暴毙的话,私信来说,反倒是御龙台乃至朝廷上下最乐于接受的。 ------------ 第157章 是兄弟就要一起背锅 “敢问一句,田大人生前可有什么疾病在身?” 陈廉冷不丁地问道。 田德昌的夫人立刻摇头:“我家老爷的身子骨一向很健朗,绝不会无端端的因疾病横死的!” “那自从田大人回府后,除了家人,还有见过什么外人吗?”陈廉又问道。 田德昌的夫人想了想,再次摇头:“老爷前日回府后,就明说了最近概不见客,除非是朝廷有正事找他,其他人找过来,一律说他身体抱恙在休息。” 这时,一个仆从弱弱地道:“夫人,昨天早上,不是曾有人叩门想找老爷嘛。” 闻言,田德昌的夫人立刻脸色一变,显得欲言又止。 “夫人,不方便说吗?”贺庆风眯了眯眼。 田德昌的夫人抹了一下泪眼,想了想后,低声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随即,贺庆风和陈廉跟着田德昌的夫人走到了通往后院的廊道上。 环顾了一下四周,田德昌的夫人才小心翼翼道:“昨天早上来找我家老爷的,是九皇子殿下的属官。” 陈廉心头一凛。 很明显,是九皇子得知孙英姿抓着林管事上京兆府告状,担心东窗事发,于是派人来找田德昌谈话,好下达封口令! “那属官说了什么?” “他原本说想找老爷的,但妾身还是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打发了他。” 田德昌的夫人说道:“那人听了后就没有坚持进来,就说让老爷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九皇子再请他过去做客。” 九皇子的属官也不傻。 一看田德昌拿出病休的借口,就知道田德昌准备置身事外、高高挂起,自然就没了进一步警告的道理。 “除了这个人,还有其他人吗?”贺庆风问道。 田德昌的夫人摇摇头。 “那么,此案的确棘手了。”贺庆风叹道。 田德昌的夫人面露忧愁:“大人,您该不会准备去查九皇子殿下吧?” “这个还需看情况。”贺庆风苦笑道。 别说田德昌的夫人了,就是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把九皇子列为嫌疑人。 一旦皇子卷入命案,那真是顶格中的顶格大案! 不仅整个巡天司乃至御龙台要如临大敌,朝廷各方势力也要介入,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引发京都的轩然大波! 案子破不了,他们这些负责案子的人员要遭殃。 而如果案子破了,并确定是九皇子派人灭口,那么他们一样讨不到好果子吃! 毕竟,九皇子是皇帝最中意的皇子之一。 如果皇帝有心庇护,那么他们这些办案人员要被如何封口,全看运气了。 田夫人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追查真凶,但也还有理智,毕竟她和家人都还要继续生活,如果凶手真的是九皇子,那么她宁可就这么草草结案得了。 没办法,权大于法,历来如此。 陈廉的脸色也在发沉。 霍都尉好算计啊! 估计她早已知道了这条线索,眼看是一口大坑,就把自己给推出来抗雷了! 一旦有点差池,她也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调离御龙台。 还有那个孟瑞丰,他主动申请回避,估计也是预感到此案查下去会凶多吉少,索性来了个明哲保身! 这京都的套路真是太深了。 这些京官,也是一个比一个猴精! “先去看看吧。” 贺庆风撇下田夫人,带着陈廉走到了后院。 后院此刻正聚集了一群人,其中有两个大熟人。 “大哥。” “三弟。” 陈廉看见庞靖忠和姜世生也在这,三人先是一怔,对视过后,尽皆苦笑。 真是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都是第一天报到,都同时被推出来背锅踩坑! 那些老油条敬而远之的棘手案子,正好都丢给了新人。 按理说,这种命案,第一责任部门就是京兆府,第二责任部门则是五城兵马司。 但孟瑞丰要求回避,于是又把巡天司给拉了进来,充当查案办案的最大负责部门。 被派过来保护案发现场的庞靖忠和姜世生,现在就是给陈廉他们打下手的。 “第一天都被穿小鞋了唉。”姜世生咂嘴道。 “就当作是上头对咱们的历练吧。”庞靖忠聊以自慰。 陈廉没多言,径直走向了角落的水井。 此刻,田德昌正背靠着水井瘫坐在地上。 “仵作还说了什么?”陈廉蹲下来,扫了眼。 只见田德昌的面色煞白中透着青紫的斑块,眼珠子睁大凸出,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亥时左右。”庞靖忠陈述道:“至于死因,仵作怀疑是头部在瞬间过度充血导致了血管破裂,你看,脸上的青紫斑块,确实有这样的迹象。” 大约就是急性脑出血。 “但急性脑出血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估计是心里藏了压力,过度担忧刺激所致吧。”贺庆风沉吟道。 他已经有些怀疑,田德昌是因为担心驿馆袭杀案会牵扯到他,就硬生生的把自己给吓死了。 那这么一来,这个案子就这么了结了也不错,最起码不用牵扯到九皇子了。 “陈廉,要不你就先这么撰写公文报告吧。”贺庆风提议道。 陈廉也巴不得这么快速结案,最起码不用背锅踩坑了。 总之在职场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渎职就渎一下吧。 不过,陈廉刚准备混弄过去,忽然姜世生开口说道:“对了,还有这个,是从他身上找到的。” 姜世生递来了一封信,是辞呈:“上面的内容,是田德昌准备提前告老辞官,估摸着这几日就要递上去的。” 陈廉接过这封辞呈,莫名的五味杂陈。 这时,他又注意到了田德昌的眼睛。 那眼睛里,似乎流露着极度的不甘。 他的心里揪了一下。 一个大活人,庸庸碌碌、勤勤恳恳了一生,就憧憬着退休的闲暇日子。 然而,就在他准备远离纷争的前夕,哪怕那么小心翼翼的了,厄运却还是找上了他! 他这么一死,留下了悲恸的亲人。 顿时,陈廉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实在太不堪了。 第一天当差,居然就有这么下作的思想。 深吸了一口气,陈廉用掉了今天的刷新机会。 ------------ 第158章 蛊虫杀人 【田府机缘】 【福:无】 【禄:田德昌背后的水井木桶内有一条蛊虫,书房桌案上的龟盆内有一块留影石,都留有破案的关键信息】 【寿:宿主正面临杀身之祸,宿主内衬口袋的字条“月无缺,不见人”,将“人”字拆分,可知幕后主谋,并有机会得化解之法】 【喜:无】 【财:无】 陈廉看到面板上的信息,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自己明明是来查命案的,怎么莫名其妙惹上了杀身之祸?! 难不成,田德昌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阴谋,背后真正的目标是自己这个小虾米?! 来不及寻思,陈廉的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的内衬口袋。 口袋里的字条上,就是皇帝最近刚递出来的哑谜。 昨天他从武南伯府回去后,和孙英姿等人研究时,特地写在了纸上,以便分析。 没想到系统刚好就顺带的帮忙解析了。 陈廉在脑海里勾勒出“人”字,接着按照提示进行拆分…… 是“八”字! 皇帝的真实意思,是中秋夜的时候不见八!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八代表着什么? 揣着这个疑惑,陈廉站起来,走到了田德昌背靠的水井,一边往里面张望,一边问田夫人:“夫人,田大人昨天夜深时为何会在这里?按理说,这个时辰他该歇息了吧。” 田夫人回道:“不错,以往这个时间,老爷早该脱衣就寝了,但昨夜老爷不知为何,晚饭后一直待在书房中,夜很深了,我才想去书房看看,结果没发现人,直到在后院这才看见了老爷,当时他就……呜呜。” “所以就很奇怪,田大人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水井边做什么……嗯,水桶还落在井里面。”陈廉故意给出了提示。 贺庆风等人也探头看了一下,迟疑道:“田大人该不会大晚上来舀水吧?” 这时,田夫人想起了什么,道:“老爷这次回来不知为何,时常觉得口干舌燥,不停地喝水,我只以为是暑气未消,他上火了所致。” “然后,田大人大晚上口渴了,就来井边舀水喝,结果就在舀水的时候出了事。” 陈廉顺势抓住系着水桶的绳子,快速抽拉,将水桶提了上来。 “嗯,这是什么?” 贺庆风眼尖,一下发现了水桶角落的虫子。 姜世生想伸手去抓,却被庞靖忠抓住了手。 “这虫子不对劲,白中透蓝,没见过这样的。” 陈廉拔出佩刀,用刀尖挑起了这只成人小指般大的虫子。 虫子似乎已经死了,一动不动。 在阳光之下,贺庆风又看了几眼,沉声道:“是净水蛊!” “有什么特性?”陈廉问道。 “顾名思义,净化水质。”贺庆风皱眉道:“但如果这蛊虫钻进了人的体内,就会出事。” “比如说口渴?”陈廉试探道。 “不错,这蛊虫依水而生,如果寄生在人的身体里,比如血管,这人就会极度干渴,需要大量补充水。” 贺庆风说完,田夫人诧异道:“那我家老爷难不成是被这净水蛊给钻进了身体里,才会那么口渴。” “应该是了。”贺庆风沉吟道:“可人的肚子终归是有限的,一旦这蛊虫不满足于人体内的水分,便可能破体而出!” 此话一出,后院内霎时间一片寂静。 大家先是瞅了瞅蛊虫,接着又看了看田德昌。 一个细思极恐的答案,浮现在了这些人的心头! “看来,这便是田大人的死因了。”陈廉将刀尖上的蛊虫丢回到水桶里,道:“想必是净水蛊破体而出后,正巧水桶里还有水,便扎了进去。而田大人暴毙后,手里的水桶就掉落回了井里面。”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了。”贺庆风沉声道:“但京都怎么会有净水蛊呢,这东西一般只存活在南疆的湿热之地。” “京都可有擅长养蛊之人?”陈廉又问道。 贺庆风摇头:“别说京都了,大秦境内都不许有养蛊之人,否则杀无赦。” 但说完后,贺庆风的脸色又显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陈廉心里一动,道:“大人,要不咱们借一步说话?” 贺庆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一旁后,陈廉率先道:“大人,是不是京都里,暗地里还是有人养蛊的?” 贺庆风叹了口气,道:“的确是有一个,但不好说。” “身份很特别?” “不错。” 贺庆风往上指了指。 身份特别到了连贺庆风都不敢明说的地步,陈廉疾思快想了一番后,凝声道:“是皇室成员?” 贺庆风点了点头,又做了一个手势。 是八的手势! 陈廉的脑回路瞬间好似被贯穿了一样。 都是八。 八皇子! 再联想到皇帝的哑谜。 真实意思,应该就是他在中秋月圆夜的时候不想见到八皇子! 这里面是有什么隐情呢? 但现在不是专注这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查明田德昌的死,和八皇子有没有关系! “八皇子会养蛊,而现在田大人的死,很可能就是净水蛊所致。”陈廉分析完毕后,看向了贺庆风。 贺庆风叹了口气:“这回是真棘手了。” 想了想,他决断道:“这样吧,我先回一趟御龙台,把此事禀告霍都尉,由她定夺抉择。” 言下之意,能不能去查八皇子,得看上头的意思,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人可以擅作主张的。 等贺庆风带着净水蛊走了后,陈廉又对田夫人说道:“夫人,能否领我们再去田大人的书房看看。” “可以,这边请。” 田夫人走在前面,但神情明显也泛着紧张。 贺庆风知道京都里还能养蛊的是八皇子,那么田夫人这些官绅圈子应该也知道。 她显然也意识到这案子牵扯到了八皇子。 她不敢招惹九皇子,同样也担心其他的皇子是真凶。 说来荒唐,明明自己丈夫是被谋害致死的,一开始还扬言要查找真凶,一看涉及皇室直接就怂了。 “夫人,你也不希望你丈夫死不瞑目吧?” ------------ 第159章 京都十二时辰(一) 陈廉走到田夫人的身旁时,冷不丁地开口道。 田夫人颤抖了一下身子,扭头看看陈廉,却是一言不发。 “夫人,下官知道你心里顾忌的是什么,如果我是你,必然也会想着保全活着的人,断不会以卵击石。”陈廉继续说道。 田夫人幽幽长叹:“这位大人,既然你明白我的处境,那也不会怪我对不住我家老爷吧。” “都理解的。”陈廉宽慰道:“但是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就不怕真凶会斩草除根吗?” 田夫人的身子又抖了一下。 “我觉得当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真凶找到,即便制裁不了,也得让他曝光,从而让更多人知道田大人暴毙的内幕,然后一起盯着真凶。”陈廉提点道:“这么一来,你和你们一家才更有希望安生。” “你这么说,倒也有理。”田夫人喃喃道:“可是关于这个案子,我能说的都说了,该如何查,全得看朝廷那边的意思了。” “能否再跟我说说这案子背后的事情。”陈廉低声道:“比如说,田大人平常与哪位皇子走得比较近?” 大秦皇室的祖训是不允许皇子结交官员的。 但这规矩到现在早已名存实亡了。 自从皇帝闭关修炼之后,这十几年来主要委派几个皇子帮忙料理政务。 要料理政务,自然得跟官员们多联系了。 “我家老爷平时基本都在驿馆,和诸位皇子大多没交集。”田夫人斟酌着说道:“不过两年前,因为一件事,有位皇子出手帮了老爷。” 接着,田夫人讲述了一个大概。 由于大秦财政紧张,因此拨给下面驿馆的钱粮也愈发吝啬。 一般朝廷是每隔三个月就给驿馆结算一次。 但两年前,田德昌因为朝廷拖欠了一年多,连驿馆人员的例钱都发不出来了,急得团团转,亲自跑了京都好几趟都无果。 最后,是一个皇子得知消息后,帮田德昌催到了款项,解了燃眉之急。 “是八皇子吧?”陈廉道。 田夫人轻轻点头。 陈廉不清楚八皇子帮忙的动机,转口问道:“那田大人这次返京,可有去拜访过八皇子?” “有的,他去京兆府见完孟瑞丰,顺道就去拜访了八皇子殿下。” 既然见了八皇子,那么田德昌大概率也跟八皇子说了袭杀案。 估摸着,还会向八皇子请教如何在这案子里置身事外。 但不知道他们谈得如何。 居然让田德昌在八皇子那中了净水蛊,丢了性命。 “等等,田大人是前天见了八皇子,昨天却是九皇子派人找上门……九皇子是怎么知道田大人回京了?”陈廉忽然想到了这个细节。 田夫人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应该是八皇子告知了九皇子,据说这两位皇子的关系还不错。” “那八皇子和圣上的关系又如何?”陈廉追问道。 田夫人吃了一惊,道:“大人,此事怎能议论?” 接着,田夫人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庞靖忠和姜世生,又低声道:“而且,大人身为巡天卫,怎么会不知道这事?” “下官刚上任第一天。”陈廉回道。 “原来如此。”田夫人虽然恍然了,但仍然三缄其口。 把他们带到了书房后,田夫人就借身体不适先离开了。 “还得找一个京都的百事通才行。”陈廉一阵无奈。 他和孙英姿等人都是初来乍到,很多情况都两眼抓瞎。 贺庆风、皇子妃和田夫人他们,也都顾忌颇多,不敢直说。 暂且搁下这段插曲,陈廉和两人在书房里开始搜寻。 陈廉第一时间来到了桌案前,看着那个龟盆。 里面正栖息着两只乌龟。 盆内还有一些石头、苔藓和水。 系统说,有一块留影石藏在里面。 陈廉的目光在盆内游弋了一圈,却不知道这么多的石头里,到底哪一块才是留影石。 难道要一块块的尝试过来? “二哥,跟你说个事。” 姜世生忽然道:“今早我去京兆府巡检司报到时,也见了孟大人,他指派我过来办案时,还让我给泰王殿下传话,说他一定会秉公处理驿馆袭杀案,绝不会徇私包庇。” 没等陈廉开口,庞靖忠就打趣道:“这个孟瑞丰是突然良心发现了,昨天还看他使劲的和稀泥。” “我也纳闷,难道他是觉得泰王殿下这次立下大功,会获得圣上的器重,于是见风使舵了?”姜世生撇嘴道。 陈廉思忖了一会,道:“也可能是此事已经被圣上获悉了,眼看纸包不住火了,就不管上面的神仙怎么打架,只管先依法办事,免得把自己也给兜进去了。” 驿馆的案子肯定是兜不住的。 只要皇帝想查,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查清来龙去脉。 只是,陈廉对于皇帝是否会给孙英姿撑腰讨公道,始终没把握。 毕竟皇帝对孙英姿本就没啥感情。 而这位九皇子,在皇帝闭关修仙的这十余年来,可是相当被倚重的。 还有这案子牵扯到军方大佬武南伯。 加之林管家还在狡辩抵赖。 因此,陈廉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正义能得到伸张,差不多能赚到一些实际的利益就行了。 现在孟瑞丰却忽然改口说要秉公处理,还让姜世生传话给孙英姿,这是担心孙英姿回头在皇帝的面前告状? 还是说,孟瑞丰是收到了上面的口风? “我在想,会不会是田德昌的死,让孟瑞丰突然幡然醒悟了做事要凭良心。”庞靖忠道。 陈廉闻言,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看着盆内缓慢爬行的两只乌龟,陈廉渐渐明白了机缘系统所说的杀身之祸是怎么回事了! “坏了!” 陈廉沉声道。 “怎么了?”两兄弟都怔了怔。 陈廉没说话,拔腿就要往外走,但刚走几步,他又折回来,端起龟盆交给了姜世生:“帮我送去泰王府好好保管。” “那你要去哪?” “去十三皇子的府邸!” 陈廉咬牙道:“现在能救我们的,恐怕只有他了!” “救我们?我们又没事。”庞靖忠和姜世生都懵了。 “估计很快就会有事的,最快就是今夜!” 陈廉凝声道:“皇帝怕是要杀我们!” ------------ 第160章 京都十二时辰(二) 留了人在田府,陈廉和两个兄弟当即疾行向着朱雀大街的另一头而去。 十三皇子的府邸据说就在那。 路上,面对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询问,陈廉也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结合目前的各种线索,在他看来,田德昌是不是被八皇子下蛊虫杀死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田德昌必须要死! 谁让他已有了取死之道。 作为驿丞,亲眼见证了袭杀案子,按照职责理应第一时间向内阁以及皇帝禀报。 再不济,也得向直管的上级部门礼部汇报。 结果田德昌急匆匆的赶回京都,却不想着公事公办,而是上蹿下跳的想要找人捂住这个案子。 论私心,田德昌这么做没错,他不想被卷入上层的博弈争斗。 但论公理,他这属于严重违规违纪了! 而且他见到孟瑞丰还不够,居然还跑去见八皇子商量。 等于一错再错! 综上所述,谁会对田德昌的行为最愤怒呢? 当陈廉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庞靖忠和姜世生沉思了一会,试探道:“是圣上?” 陈廉点头,凝声道:“不错,如果我是圣上,看到底下有臣子枉顾朝廷法纪,自行找人商量如何捂住案子,那我是绝不会留这个人了。” “你这么一说,那田德昌还真是自寻死路。话说他都是老官员了,怎么还会犯这么大的糊涂呢。”庞靖忠叹道。 “可能是他太想要明哲保身熬到退休了。也可能是圣上隐于幕后太久,给了太多人错觉,让大家觉得皇权已不再那么有威慑力了。”陈廉推测道。 或许田德昌也想过,等待京兆府那边如何裁决此案,再决定要不要按流程上报。 可惜,当他步入京都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踏上死路了! “圣上是要用此举警示其他臣子不可逾越君臣界限,同时彰显自己仍是最高权力的掌控者,任何结党行为均不可容忍。” 陈廉补充道:“所以孟瑞丰才会表态会秉公处理驿馆的袭杀案,其实他已经猜到田德昌是因何而死的,担心圣上接下来还会清算他,所以就赶紧表明立场和姿态!” “那皇帝为何不直接把人赐死?”姜世生纳闷道。 “帝王总是要在意名声的,有些脏事也不能明着干。”陈廉解释道:“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杀鸡儆猴,估计接下来少不了对皇子以及朝臣们一顿敲打。” “那二哥你刚刚怎么还说我们会大难临头,我们又没犯错。”姜世生追问道。 “我们是没犯错,但我们和田德昌一样,都是杀鸡儆猴的好选择。”陈廉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这案子真能秉公处理吗?” 庞靖忠沉吟道:“好像很难。” 孟瑞丰说要秉公处理,但实打实的查下去,那九皇子和武南伯都要被治罪,这个影响就太大了。 “所以,皇帝那边估计还是会高举轻放,敲打过后,还是会放九皇子和武南伯一马。”陈廉寒声道:“可已经立案彻查了,那总要有个结果,而结果很可能是驿卒勾结贼寇策划了袭杀,那个管家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庞靖忠忽然被点醒了一般,猛然一阵胆寒,失声道:“那这么一来,我们和泰王殿下岂不是成诬告了?” “对啊,诬告朝廷大臣以及皇子,那按律法,视同谋逆,那是要被处以极刑的!”陈廉沉声道:“泰王殿下或许不会被追究,但我们几个抓捕者,是绝对逃不了的!” 姜世生直接就炸毛了:“凭什么啊!我们明明尽忠职守,而且那个杀手也当场指证了那个林管家!” “口头的指证有什么用,孟瑞丰扭头一查,尽可以说那个杀手是受我们胁迫才帮忙诬陷。”陈廉喟然苦笑:“要怪,就怪我们人微言轻,收拾我们,总比收拾九皇子和武南伯轻松容易,而且效果也不差。” 其实还有一个猜测,陈廉没说。 他怀疑皇帝杀鸡儆猴的对象还有孙英姿! 只要皇帝有心,就能知道自己在协助孙英姿完成使命中出力甚大,这次又跟孙英姿一同返京,摆明了是孙英姿的左膀右臂。 皇帝现在既要利用孙英姿,又不想孙英姿形成势力,那干脆就趁此机会先把自己这些“党羽”给剪除了。 还是那句话,在帝王的眼里根本没什么善恶是非对错,一切以皇权利益优先。 为了巩固皇权,死几个小喽啰算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庞靖忠面露忐忑,他刚来京都,还谋得了一个好差事,正踌躇满志着,却不想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去找十三皇子,现在京都城里,能帮咱们的估计只有他了。” 孙英姿还在宫内,而且就算见到她,她也没那个能力挽回皇帝的心思。 悉数京都潜在的高级人脉资源,除了已经罢官的闫文清,只有这位十三皇子了。 毕竟自己曾救过被十三皇子看重的邬有道。 机缘系统之前也说过那次救人能结下善缘。 经过泰王府,又走了一两公里路,三人来到了十三皇子的府邸前。 面对门卫,陈廉直言自己是邬有道的好友。 邬有道那天就说了,他来了京都会先住在十三皇子的府邸。 果然,门卫进去通传之后,过了一会,邬有道走了出来。 看到陈廉,邬有道展颜微笑,道:“陈兄,我还正想着去泰王府寻你呢。” “眼下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我想见十三皇子殿下,不知道邬兄可否引荐?”陈廉开门见山道。 邬有道挑动了一下眉头,试探道:“是关于那起袭杀案?” “不错,但现在有了新的变化,驿馆的驿丞田德昌昨夜忽然暴毙,如今连我也可能有大麻烦。”陈廉简单提了一句。 闻言,邬有道的脸色一凛,二话不说:“你们随我来。” “不需要先询问十三皇子殿下的意思?”陈廉迟疑道。 “我与殿下正在论策,刚刚门卫通传时,殿下就反应过来陈兄是我的恩公,让我领进去做客。”邬有道道:“看在我的面子,殿下一定会尽力相助的。” ------------ 第161章 京都十二时辰(三) 典雅别致的静室里,三面墙都放置着书架,排列着五花八门的书籍。 鎏金香炉的漏缝里,正有青烟娓娓飘出,萦绕在空间中。 当陈廉三人随着邬有道来到门口时,那位十三皇子殿下正坐在长条案几后,一只手捧着一本书挡住了脸。 “殿下,人带来了。” 邬有道提醒道。 闻言,十三皇子放下了书籍,露出了那张丑丑的麻子脸。 那一刻,陈廉三人都懵了一下。 按照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一个当朝皇子,又酷爱文学,应该会是一个风度翩翩、英俊倜傥的帅小哥。 而眼前的十三皇子,丑得却极为抽象。 但丑归丑,十三皇子却显得和蔼可亲,见到人,居然都没等陈廉他们行礼,就主动招手道:“你便是邬兄的那位恩公,我那皇侄子的亲卫吧。” “说是邬兄的恩公,卑职姑且厚颜受之。但卑职实则是在巡天司当差,并不是泰王殿下的亲卫。” 陈廉明确了自己的身份,避免被扣上“泰王党羽”的标签。 正当他要下跪行礼时,十三皇子直接摆手道:“无需多礼,进来坐吧,你是邬兄的恩公,也是本王的贵人。听邬兄说起在囚龙关的事情,本王都捏了把汗,若是邬兄有个闪失,本王该有多痛心疾首啊,这往后连个交心的知己都没有了。” 果然,十三皇子对邬有道相当看重。 有了这层情面,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而且都不用陈廉主动提,邬有道就很热心的走到十三皇子的身旁,附耳快速低语了几句。 陈廉瞄了眼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莫名有些古怪的念头。 但他没有往深处想,只专注于十三皇子接下来的态度。 十三皇子的丑脸忽然难看了几分,道:“田德昌居然死了,还死得这么蹊跷……” “殿下,田大人的死亡真相,还需要调查,但卑职眼下却面临大祸,还望殿下施以援手。”陈廉拱手抱拳。 原以为还需要隐晦的向十三皇子解释这背后的阴谋隐情,没想到十三皇子的手指敲了敲书本后,就面色了然地说道:“田德昌的死,虽然意外,却又合理。明明有最妥当安全的解决法子,可他偏偏选了一记昏招,自掘坟墓啊。” 只这一句,陈廉就认定这丑陋的面容下,藏着一颗七巧玲珑心。 既然是聪明人,那么就能省却很多口舌了。 “殿下,卑职也觉得田大人此次的行为实在糊涂了。”陈廉道:“只是,卑职担心发生此事后,后续这案子还会节外生枝,进而牵连无辜。” “你说的无辜,是你自己吧。”十三皇子目光明澈的看着陈廉。 陈廉叹道:“殿下英明。” 双方都没把话说透,但实则已经心照不宣了。 十三皇子自然不好直接说他的父皇在玩杀鸡儆猴,又沉吟了片刻,道:“你对邬兄有恩,那本王也欠了你一份人情,你现在找上门,按理说,我无法袖手旁观的,只是……” “殿下,陈兄是个难得的好人,还望您高抬贵手。”邬有道忽然跪了下来。 “快起来,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嘛。”十三皇子将邬有道亲手扶了起来。 接着,他又沉思了片刻,问陈廉:“你想让本王怎么帮你?” 陈廉没急着说,反问道:“殿下,可否告知卑职有关八皇子殿下的情况?” “你打听八哥作甚?”十三皇子狐疑道。 陈廉就把在死亡现场发现的那只净水蛊说了出来。 “田德昌是因为净水蛊而暴毙的?”十三皇子悚然动容。 “而且田大人在死前一天,还去见了八皇子。”陈廉补充道。 “这个我听说了,但八哥没道理要害田德昌啊,这案子与八哥又没关系,难道是……”十三皇子低语道。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陈廉猜测他是想说,难不成是皇帝借八皇子的手搞死了田德昌。 十三皇子想不明白,索性也暂时放下对田德昌死亡真相的探究,转口道:“八哥一向比较低调,和我们这些兄弟也不太往来,每天就沉迷于养蛊。” “养蛊不是被禁止的吗?”邬有道也好奇道。 “因为八哥的母妃就是苗疆的公主。”十三皇子解释道:“当年我大秦征伐苗疆,但由于苗疆瘴气大、山林广,战事一直不太顺利,后来苗疆提出称臣和亲,朝廷便借坡下驴同意了,然后父皇就娶了那位苗疆公主,有了八哥。” “父皇之前是严厉杜绝大秦境内有人钻研养蛊之术,但十年前,可能是发现蛊道蕴藏着一些养生的学问,于是就破例恩准八哥学习养蛊,帮父皇做一些研究。” 听到这段故事,陈廉又试探道:“那圣上现在对八皇子的看法又如何?” 十三皇子眯起了眼睛,玩味地看着陈廉:“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小道消息?” 陈廉搪塞道:“是听说过,似乎圣上对八皇子的感观不佳?” 十三皇子就把头往前探了探,道:“你该不会是破解了父皇最近递出来的条子吧?” 陈廉苦笑道:“看来,这小道消息,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到底有多公开,本王不知道,但聪明人只要能破解那条子的深意,基本都能领悟到父皇对八哥的态度。” 十三皇子叹了口气,道:“但具体为何会这样,本王就不太清楚了,只隐约听闻,因为钻研蛊道的事,八哥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惹得父皇不喜。” 所以,皇帝都几乎明着宣布,中秋夜不想见到八皇子,将这个皇家内部的父子矛盾公之于众。 也或者是,皇帝是给八皇子一个敲打,警告八皇子要及时改错认错。 但现在陈廉也懒得揣摩皇帝的心思了,他想了想,道:“如果圣上对八皇子的感观不佳,现在田德昌的死又与八皇子扯上了关联,那么卑职斗胆有个主意,还请殿下指教。” “你说说看吧。” “卑职想说,既然事情都这样了,能否就把袭杀案也往八皇子的身上推?” ------------ 第162章 京都十二时辰(四) 此话一出,静室真就静若无声了。 邬有道也像见了鬼似的,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廉,万万没想到陈廉居然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对着十三皇子,提议想“嫁祸陷害”他的亲哥哥八皇子,进而保全自身,这还能更离谱点嘛!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正想着如何打圆场,十三皇子已经猛然拍了一下案几,震得那本书都跃动了一下。 “好大的胆子!” 十三皇子怒形于色,再不复刚刚的和颜悦色,指着陈廉怒斥道:“陈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知道,情非得已,权宜之计。”陈廉坦然道。 “你真觉得你有恩于邬兄,就能肆意向本王挟恩图报嘛!”十三皇子忿然道。 “殿下恕罪,卑职绝无此意,只是此计是当前最能符合各方面利益的。”陈廉镇定自若。 十三皇子没好气道:“你都说要把袭杀案往八哥的身上推了,这还能叫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那殿下您可曾想过,八皇子兴许愿意揽下袭杀案的罪责。” “怎么可能,你连八哥都不认识,还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但是卑职在田德昌的死亡现场发现了八皇子殿下的蛊虫。” 陈廉忽然反问了一句:“殿下,敢问一句,那只蛊虫被发现后,整个朝堂,包括你,是不是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八皇子?” 十三皇子陷入了沉默。 整个京都,只有八皇子才有养蛊的特权,不怀疑是他杀了田德昌才怪了。 “但卑职认为,八皇子于情于理都没道理杀了田德昌。”陈廉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八皇子与田德昌的关系素来不错,当年八皇子还帮过田德昌,即便田德昌这次犯了过错,那八皇子顶多任由田德昌自生自灭就行了,何须多此一举呢?” “第二,八皇子即便真要杀田德昌,也有的是其他手段,何必用蛊虫呢,这不是等于半公开的向所有人表露自己的嫌疑吗?” “第三,田德昌死前一天才刚见过八皇子,田德昌现在一死,八皇子必然逃脱不了干系,你觉得八皇子真会如此鲁莽吗?” 闻言,十三皇子捋了一下思路,微微颔首:“你说得不错,八哥不应该杀田德昌才是……那、那莫非是有人要陷害八哥?” 他一度怀疑,是皇帝暗中杀了田德昌,陷害给八皇子。 然而,陈廉却摇了摇头:“不,卑职倒是觉得,八皇子是故意用如此明显的手段杀了田德昌!” “这又是为何?”十三皇子费解道。 “因为当田德昌跑去找八皇子讲述袭杀案的时候,八皇子就预感到田德昌必死无疑了,与其等着皇帝下杀手,倒不如他给田德昌一个痛快,还能保全田德昌的家人。” 陈廉分析道:“而且,这么做,八皇子还能将朝堂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让大家都怀疑是他策划了驿馆袭杀案。” 十三皇子蹙着眉头,呈若有所思状。 邬有道趁机询问道:“八皇子为何要主动揽下这些罪责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暂时就不好说了,但线索可能就在这个龟盆里。” 陈廉说着,姜世生将那个龟盆捧了上来。 陈廉从龟盆里取出那两只乌龟,两手各举着一只:“请看这两只乌龟的龟壳。” 大家举目看去,只见这两只乌龟的龟壳上,分别用刀子划了一撇和一捺! “一撇一捺,组合起来,既是人字,也是八字!”陈廉提醒道。 十三皇子脸色一变,道:“这是田德昌故意留下的暗号,是暗示他的死与八哥有关?!” “也有可能是田德昌想告诉我们,他在龟盆里藏了什么东西。”陈廉尝试引导。 邬有道上前打量着,道:“但龟盆里除了乌龟,就是一些石头和水了。” “没准线索就在石头里。”陈廉沉声道:“卑职是知道有一些石头可以记录影像的。” 邬有道怔了怔,脱口道:“留影石!” 陈廉皱眉道:“但具体是哪块石头暗藏着玄机,怕是得费些时间寻找一下。” “无须那么麻烦。”十三皇子招手道:“把龟盆放到案几上。” 陈廉依言将龟盆放到了他的面前。 随即,就看见十三皇子将手掌悬在了龟盆上,掌心朝下之后,一道微光从掌心漫出,笼罩了龟盆。 “此乃儒家的感念术。”邬有道讲解道:“留影石里往往留存着意念,运用此术,就能立刻感知到意念的流动了。” 陈廉恍然。 这位十三皇子的修为倒是不俗。 过了须臾,十三皇子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收起手掌,从龟盆里挑拣出了一块石头。 “就是这块了。”十三皇子捏着石头说道。 “那卑职可以尝试用元神潜入留影石里,看看田德昌记录了什么事情。”陈廉请缨道。 “你还懂修神?”十三皇子和邬有道都吃了一惊。 “略懂,之前有幸参悟了赵白先生的那本著作,领悟了元神出窍之法。”陈廉搪塞道。 “不错嘛,连赵白的那本书都能领悟,是个妙人。”十三皇子赞许地看了陈廉一眼,但很快话锋一转:“但在京都内城,你可不许随便元神出窍了,要出事的。” 邬有道补充道:“皇城乃至内城设有禁制,元神一出,必遭反噬。” 陈廉恍然一惊。 对了,元神出窍后便会很脆弱,即便壮大了元神,但在京都这种特殊地点,朝廷为安全起见,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杜绝元神的出没。 “不能元神潜入,那该如何解析这块留影石?” “这有什么难办的。” 十三皇子托着留影石,又默念了一篇口诀。 下一刻,掌心上的留影石忽然闪亮了一下,一道影像升腾弥漫而起,犹如幻灯片一样呈现在半空中。 影像逐渐清晰。 出现了一座殿宇里的屋子。 屋子里正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一人自然是田德昌。 另一人,一身绛纱袍,青黑上衣、浅红下裳,前胸、后背以及两肩位置,各织有一团四爪龙纹。 正是八皇子! ------------ 第163章 京都十二时辰(五) 和丑丑的十三皇子不同。 这位八皇子才符合了大众对皇子的固有印象。 风度翩翩、儒雅俊朗,只从影像里,就感受到了一种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八哥与他的母妃长得很像,算是我们这些皇子里,相貌最好的……呃,仅次于前太子。” 十三皇子很中肯的评价道:“而且,八哥虽然很低调内向,但性情很好,我们有什么事相托,他都会尽力帮衬,甚至有几次还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 “所以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杀田德昌呢。”陈廉低声道。 说完,他就和大家安静了下来,看着田德昌生前最后的影像记录。 只见田德昌泪流满面,向着八皇子磕了几个头,哀嚎道:“殿下,是老臣糊涂啊,不该擅作主张想要弹压下这起案子,更不该跑来叨扰您,还牵连了您。” 八皇子摆摆手,淡淡道:“即便你公事公办,父皇也不会放过你的,父皇是不可能治罪武南伯和九弟的,所以这个案子注定会找人顶下来。” “您的意思是说,到最后,这案子会以驿卒勾结流寇策划袭杀而结案?”田德昌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悲苦一笑:“那老臣作为驿丞,想必也罪责难逃了。” 八皇子只是喟然一叹。 “那、那能给老臣争取一个从轻发落嘛,发配也行啊。”田德昌还在试图自救。 “没用的,发配?你确定你能活着走到边疆?”八皇子沉声道:“我父皇是什么人,你也该清楚,岂会让你有机会再开口?” 田德昌一时间面若死灰。 “事已至此,本王能做的,就是给你一个痛快,省得你遭受酷刑,殃及家人。”八皇子无奈道:“放心,你走了后,本王会庇护你的家人,父皇想必也不会再赶尽杀绝的。” “那、那似乎只能如此了。”田德昌像被抽干了生气,颓然无力。 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着八皇子道:“那也不该让您出手啊,老臣可以自尽的,省得再连累您。” “就让本王做了吧。”八皇子叹道:“这么一来,就可以利用你的死,让大家都认为袭杀案是本王犯下的,不至于牵连无辜。” “殿下,何至于此啊!”田德昌急切道。 “你还想不通嘛,父皇肯定会借题发挥的,除了敲打武南伯他们,很可能还会追究泰王的诬告罪。” 八皇子面露忧色:“你别看泰王此次立下大功,但她毕竟是前太子的血脉,父皇对她肯定是心存着戒备,既要利用也要打压,以彰显权威手段。” “但为了维持体面,父皇是不会对泰王太过责罚的,以本王的推测,到最后应该也是将泰王身边的人拉出来顶罪,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看到这一段时,陈廉的面容已经冷峻至极了。 刚刚只顾着自救了,现在听八皇子这么直接的分析出来,他的心里冒出了一股业火。 他为了这个朝廷,几次险象环生、舍身赴死,封赏至今没捞到,却要被皇帝拿来当立威的工具人!!! 都说伴君如伴虎。 但这位皇帝,简直比老虎还恶毒凶残! 不仅六亲不认、刻薄寡恩,还已经为了满足控制欲可以滥杀无辜的地步了! 相比田德昌,这个狗皇帝更有取死之道! “不能再牵连无辜了,而且泰王的父亲,前太子对我恩重如山,当年前太子蒙难,我帮不了他,现在他的遗孤面临困境,我必须得站出来帮一把!” 影像中,八皇子毅然决然地道:“就让这个案子的罪责都堆在我的身上吧,明日中秋夜,本王进宫后就主动请罪,说驿馆袭杀案是本王主使的,你与武南伯的管家也是被我胁迫的。” “殿下啊!您这么做太危险了!”田德昌劝阻道。 “放心吧,父皇不会对我下手太狠的,毕竟他还需要我利用蛊术,帮他钻研长生之法。”八皇子哂笑道:“再说了,因为前阵子不听从他让我拿活人做试验,他已经对我很不满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了。” 闻言,陈廉顿时明白了皇帝为何递条子说中秋月不想见到八皇子了。 这个皇帝为了追求长生,真就丧心病狂了。 先让八皇子研究蛊术,现在还要八皇子拿活人做试验,千古昏君也不过如此! 影像的最后,八皇子过去扶起了田德昌,拍着他的肩膀道:“本王始终记得你的好,当年我母妃被送来和亲,沿途受尽欺辱刁难,唯有在你的驿馆内受到了款待。” “因为我身上的苗疆血统,在这京都内,我一直备受欺凌和厌弃,唯有前太子、十三弟他们视我为手足。” “这十余年,我们皇家太乱了,我早已受够了,与其这么恶心的活着,本王想要遵从本心的做一次主!” …… 当影像消失时,十三皇子也已经泪眼婆娑了。 陈廉三兄弟和邬有道,亦是五味杂陈、荡气回肠。 在这糜烂纷乱的世道,在这尔虞我诈的朝廷,八皇子俨然就是一股清流! 豁出去背负所有的罪孽,换来这个案子的平息,这相当于是挑战皇帝的权威! 他真真正正的做到了舍生取义! “八哥太傻了。” 十三皇子抹着眼眶,涩声道:“但这也是我与太子哥哥最欣赏他的地方,在这个冷酷无情的皇家,只有他才会对我们掏心挖肺、以诚相待。哪怕他老是受欺负,也从来不抱怨不记恨。” “前太子与八皇子的感情也很深吧。”陈廉试探道。 “那自然,八哥小时候被欺负时,都是太子哥哥站出来维护他。”十三皇子咬牙道:“那时我还小,不是很懂事,太子哥哥死的时候,最悲痛难过的就是八哥了。” 陈廉叹了口气。 “不过,倒是真让你猜到了八哥的心思,他是真的主动想揽罪上身啊。”十三皇子吸了口气,道:“但是,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八哥独自背负这些灾祸呢。” 陈廉想了想,道:“其实,这盘局仍有斡旋的余地。” ------------ 第164章 在线急:该如何一夜成名? 但陈廉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计划,先问道:“殿下,您觉得田德昌留下这块留影石的目的是什么?” 十三皇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担心八哥担下所有的罪责后受罚太重,想着给八哥洗冤。” “未必如此。”陈廉缓缓道:“田德昌之所以肯接受自裁,就是为了保全家人,若是留下这证据并曝光,进而坏了……呃,那位的算计,岂不是前功尽弃,且自相矛盾。” 他也不好直接说坏了皇帝的算计。 但十三皇子自然秒懂,沉吟着喃喃道:“你这么说也有理,那么田德昌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九皇子!”陈廉沉声道:“在昨日,九皇子的属官曾上门找过田德昌,我当时就在想,九皇子眼看东窗事发,干嘛找没有参与袭杀案的田德昌,如今想来,应该是九皇子也想让田德昌作伪证,将袭杀案的主谋归结为驿卒。” “而且估计九皇子还拿田德昌的家人作要挟,田德昌想着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给家人留下留影石,若是九皇子还想赶尽杀绝,就让家人将留影石甩出来,扳不倒九皇子,也能让九皇子夹起尾巴。” “原来如此。”十三皇子皱眉道:“九哥这次做得实在过分了,先不说袭杀案这事,为了保全名声,还要把人逼得这么紧,牵连上这么多的无辜者。” “所以,这斡旋的余地,就是让九皇子承担他该承担的罪责!”陈廉凝声道。 “你想把留影石公之于众?”十三皇子显得迟疑不决:“不行,这石头里的秘密攸关皇室丑闻,公开后会引发很大的纷扰,麻烦就不止眼前的这些了。” “卑职可没这么想,八皇子殿下都决定揽下所有的罪责,以便平息这件案子,那我们横插一脚,岂不是辜负了八皇子的好意。”陈廉轻笑道。 “那你是想……” “第一,顺水推舟,任由驿馆袭杀案的罪责被八皇子殿下揽下来。” 陈廉寒声道:“第二,把九皇子也推进这一池脏水里,让他再也洗不干净!” “该怎么推?我父皇又不可能真的治罪九哥,再说那个管家的嘴巴也很硬。”十三皇子纳闷道。 “那个管家的嘴巴是硬,但有一个帮凶的嘴巴很软。” “谁?” “那个被买通的驿卒,叫李成。”陈廉笑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人,将这把火引到九皇子的身上。” “二哥,那个李成不是已经被你斩杀了嘛。”姜世生弱弱地道:“而且这死人的嘴巴肯定更硬啊。” 陈廉意味深长道:“就是因为他已经成了死人,他留下了什么线索罪证,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顿了顿,陈廉又对十三皇子说道:“据说这驿卒是欠了一屁股债,才被人教唆去烧禾香茶,卑职也不知道他是欠了哪些人的债,但能否请殿下您帮忙伪造出一份欠据,就说李成生前欠了九皇子一大笔钱。” 十三皇子在震惊中动容,顿时明白了陈廉的心思。 既然林管家不肯招认出九皇子,那么就从其他帮凶的口中“制造”证据,进而揭发九皇子! 而这个叫李成的驿卒,都已经死了,虽说死无对证,但证据想“找”还是能“找”出来的! “你这计策,还是有些风险的,伪造证据,一旦被发现,连本王也要有麻烦。”十三皇子的手指敲击着案几。 “殿下,您看这袭杀案,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可真相事实如何,全在某些人的操控之中。”陈廉劝道:“卑职来京都学到的第一堂课,那便是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形势!” 邬有道琢磨了一下,道:“陈兄的意思是,只要能把脏水泼到九皇子的身上,让大家都知道九皇子的嫌疑,那么便能让形势有利于我们。” 十三皇子也想了想,道:“若是形势有利于我们,就能让八哥平安从此案中抽身了,你们也能化解这场危机。” 接着,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后,他道:“九哥麾下有个属官,在京都经营着一座赌坊,相当于九哥的钱袋子。” “那就伪造出一张李成欠这个赌坊的欠据。”陈廉目光一闪:“不知殿下能否找到一张类似的欠据以供参考?” “这好办,而且邬兄的文书手艺极佳,很擅长临摹他人的事迹,可以保证如此一致。”十三皇子却依旧愁眉不展:“但问题是欠据还需要有那个驿卒李成的手印……他的尸体在哪?” “还被吊在驿馆门口示众。”陈廉立刻知道了十三皇子的意思,扭头对庞靖忠说道:“大哥,得辛苦你一趟了。” 庞靖忠当即点头。 “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足十二个时辰了。” 陈廉提醒道:“今夜中秋,圣上在宫内召集众皇子吃宴,届时肯定会给这个案子盖棺定论,然后最快明早追究咱们和泰王殿下的诬告之罪。” “拿上这个牌子,去马厩领一匹马,然后可以畅通无阻的出城回程。”十三皇子将一块令牌丢给庞靖忠。 “谢殿下。” 庞靖忠向十三皇子作揖告辞后,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估计,等明天开始追究诬告罪后,八皇子殿下才会跳出来,主动向圣上表明揽下所有罪责。”陈廉推测道:“现在我唯一拿捏不准的就是八皇子的胳膊能否拗过圣上了。” 他很担心,皇帝会铁了心要颠倒黑白,把八皇子的“自首”给摁回去。 到时候,皇帝直接就该派人抓捕自己了。 一旦被捕,他想难以再施展手段了。 思忖了一会,陈廉询问十三皇子:“殿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卑职在今天就能名扬京都的?” 闻言,十三皇子和邬有道都愣住了。 但他俩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陈廉是想通过成名,不至于太快成为替罪羊。 说白了,皇帝到时候要拿陈廉等人顶罪,就是看他们只是无名小卒,冤杀了也无人在意。 “好像真的有……” ------------ 第165章 帝王心术 皇城。 内廷。 升龙殿。 孙英姿此刻跪坐在殿宇中,面朝着前面。 那里有一座雕花琢纹的拱门,挂着半透明的丝绸帷幕。 在帷幕的另一端,称得上是大秦最核心的区域,因为那是皇帝常年“闭关修仙”的地方。 孙英姿大早上被召进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皇帝,足足在殿宇之外又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前面的人都觐见完皇帝了,才轮到她进去。 然而,等她行完大礼后,帷幕之后却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正当她怀疑皇帝是不是睡着了,忽然,帷幕后传来了一阵干咳。 很快,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就小跑到帷幕前,小心翼翼道:“陛下,您怎样了?可要宣太医?” “无碍,只是吸纳天地灵气有些急促了。” 帷幕后又传来了一阵浑厚且嘶哑的声音。 透着威赫和老迈的矛盾感。 “对了,泰王是否还在殿外?” “回陛下,泰王殿下正在帷幕前听候您的谕示。” 尚公公可能是之前收了好处,特地帮忙提醒了一句,同时偷偷的给孙英姿使眼色。 孙英姿立刻再次行礼:“皇爷爷安康!” “等久了吧。” 帷幕后,那位大秦皇帝语气悠悠的说道:“之前贺庆风回来复命,都跟朕汇报过了,你这趟的差事办得不错,摆平了东边的那些烂摊子,大功一件。” “拜皇爷爷圣眷所赐。”孙英姿谦虚道。 “也得是你父亲在天有灵庇佑着你,呵呵。”皇帝发出轻笑。 孙英姿的脸色一绷。 她的父亲,前太子,在官方口径中是英年早逝于疾病。 但朝廷中,乃至坊间,许多人都知道,前太子是给皇帝活活逼死的! 按理说,皇帝应该避免在孙英姿的面前提到前太子。 但从相认到现在的两次见面,皇帝都会不断提这一茬,毫不避讳。 孙英姿明白,皇帝要么是对前太子的死早已无所谓了,要么故意拿前太子的前车之鉴来敲打自己! “你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啊,原以为你在坊间长大,要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还得好好磨砺努力,但看来你适应得很快嘛。”皇帝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还听说,你举荐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陈廉,原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现被皇爷爷您封为御龙台巡天司的试百户。”孙英姿提醒道。 “哦,对,就是此人。”皇帝缓缓道:“据说这个陈廉的能力也相当不错,正如你举荐时说的,智勇双全、可当千军。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平定东边的时局,他出力甚大。” “不错,皇爷爷明察秋毫。”孙英姿决定趁机帮陈廉讨封赏:“皇爷爷,陈廉立下不世之功,臣孙觉得有必要再对他加以重用,只要给他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评价这么高,朕没见过,听这话还以为是天神下凡呢。”皇帝的语气透着促狭的笑意:“好像大秦若是少了他,那便是危难重重了。” “臣孙绝无此意。”孙英姿赶忙辩解道。 “但也的确是该赏赐一番的。”皇帝忽然话锋一转,道:“这事交由内阁讨论吧,先说个重要事,朕还听贺庆风说,你路过京畿的驿馆时,遭遇了袭杀?” 孙英姿心想这个贺庆风果然对皇帝是知无不言,嘴上回道:“不错,于是臣孙来京都,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京兆府报案,目前正等待孟大人调查。” 她也不主动抖出案子的内幕,以及武南伯、九皇子这些人。 反正皇帝必然已经了若指掌了,否则也不会问这一茬。 “有些人,愈发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在一国之都犯案,还是针对皇孙,这是要公然谋逆啊!”皇帝的语气又陡然变得森然,一股无形的杀机,竟透过帷幕扑在了孙英姿的身前。 感觉很明显。 孙英姿心头一凛。 一时间很好奇皇帝的修为。 “一群废物啊,居然让贼人在眼皮底下犯案!都该死!” 皇帝的怒骂愈发高亢,随即竟摔了什么东西。 “陛下息怒!” “保重龙体!” 尚公公等人立刻跪下磕头。 皇帝沉默了一会,忽然沉声道:“下旨!去将驿馆的驿丞也抓了,然后全家发配去边疆!” 孙英姿闻言不由一怔,忙道:“皇爷爷,此案据臣孙所知,与那位驿丞并无关系啊。” “他护卫不利,那就是死罪!若不是念他是老臣了,朕早抄斩了他全族!”皇帝怒道。 孙英姿还想再求情,忽然尚公公低声道:“陛下,早上御龙台递来的奏折上,已经向您汇报了,说那个驿丞田德昌已经于昨夜暴毙在家中了。” 孙英姿一时间呆若木鸡。 “死了啊?”皇帝的语气又变得平静了:“死得倒是时候,罢了,那就不追究他的罪责了,打发他的家属护送他的灵柩回老家吧,再让礼部给一笔抚恤银子。” 这变幻莫测的态度,让孙英姿一时间差点跟不上节奏。 前一会杀机凛然的扬言要治罪田德昌,这一会又赦免抚恤了。 转念一想,孙英姿大约明白了。 皇帝不是糊涂健忘,更不是不知道田德昌已死。 而是故意在她的面前演了一段戏! 皇帝在敲打她,这案子到此为止,别再试图扯到武南伯、九皇子。 要不然,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甚至,孙英姿已经严重怀疑,田德昌的死就是眼前的皇帝安排的! 皇帝舍不得处理身为左膀右臂的武南伯和九皇子,为了息事宁人,就挑了田德昌这个软柿子捏死! 这一刻,孙英姿再次领教到了这个皇帝的冷酷和权谋! “那这个案子的具体内情,就先让孟瑞丰查着先吧。”皇帝再次转移了话题:“今夜中秋,你就留到那时,与你那些皇叔们见一面,好好品味皇家的亲情团聚吧。” “谢皇爷爷恩准。”孙英姿嘴上同意,心里却是抗拒的。 这皇家能有什么亲情呢? 只怕全是尔虞我诈吧。 “到时候就由你主持今夜京都的中秋诗会吧。”皇帝又补了一句。 ------------ 第166章 想当文抄公不容易 “中秋诗会?” 孙英姿怔了怔。 这时,尚公公在旁帮忙解释道:“每年中秋夜,皇家宴席间会举办诗会,由陛下出题,众皇子们作答……” 乍一听,孙英姿还以为只是皇家内部的吟诗作对,就跟坊间的中秋诗会一样。 只是坊间的诗会往往都只是小规模的。 毕竟太祖始皇帝焚书坑儒过后,大秦足足打压了儒家几百年,直到这一任皇帝基于统治需要,才重新重视扶持儒家。 而且为了起带头表率的作用,皇帝近些年还在一些皇家聚会上倡导大家论文赋诗,以此带动民间的文学风气。 因此,皇帝特地出了一个“联动”的法子。 那便是众皇子可以找“场外支援”。 “但是这诗会,可不仅仅是作诗,无论词藻华丽还是文风通达,都要讲究意境。”尚公公补充道:“到时候陛下会递出一张条子,只要领悟出了条子里的意思,作出的诗词能达到契合的效果,那才算过关。” 孙英姿试探道:“就是感知、解析再到契合的过程是吧?” “不错,若是皇子不行,也可以再传递到宫外,交由智囊团帮忙参详。”尚公公笑道:“泰王殿下,您可有兴趣参加?” “臣孙才疏学浅,而且辈分上,也不敢僭越诸位皇叔。”孙英姿赶忙推辞。 她不行,她手底下更没像样的智囊团,贸然参加只会丢人现眼。 而且这个风头,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辈”也不适合去争! “那你就主持诗会吧,顺便让那些皇子都见见你这位皇侄。”皇帝再次指示。 这下,孙英姿就没有推辞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 随即,皇帝就屏退了孙英姿,却没有放她出宫,而是由尚公公领去休息,顺便再给孙英姿讲一讲流程。 而此时,孙英姿却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只觉得皇帝这么安排,另有深意。 尤其田德昌还在这个微妙的关头忽然死了。 这背后,很难不让她怀疑是皇帝所为。 真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皇帝是铁了心要“包庇”九皇子和武南伯了。 可是事情已经闹大了,京兆府都已经在调查此案了。 如果要办成糊涂案,那么大概率就会顺着林管家的狡辩,说他只是碰巧路过,把黑锅甩给驿馆人员和流寇。 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之前他们大张旗鼓的把武南伯和皇子妃拖下水,岂不是成了诬陷? 诬陷伯爵和皇子,那是弥天大罪啊! 想到了这一茬,孙英姿的心头猛然一颤。 她开始怀疑,皇帝是准备再把自己来一招杀鸡儆猴! 从而敲打自己,不要以为立了一些功劳,就可以擅作主张的搞事情了! 要知道,刚刚皇帝都已经释放出“不满”的信号了,说到案子,不去追查主谋,反而把不相干的田德昌拉出来严惩,分明是带着警告的意思! “遭了!” 孙英姿的步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刚认祖归宗,又立下功勋,皇帝或许不会对她怎么样。 但她麾下的人,陈廉他们,却很可能要重蹈田德昌的覆辙,沦为皇权立威的牺牲品! 她很想立刻赶去告知陈廉他们。 但现在皇帝故意把她扣在皇宫,摆明了就是要切断她和陈廉的联系! 这皇帝的手段太阴毒了! 该如何是好呢? …… “诗会?” 静室内,陈廉听了十三皇子的讲述,沉吟道:“殿下是想让卑职加入您的智囊团?” “正是,此次本王的智囊团,由邬兄坐镇。”十三皇子解释道:“虽然你是武夫,不懂什么诗词文韬,但混在智囊团充个数也没什么,只要本王能在诗会中夺魁,智囊团也会沾光。” 邬有道跟着道:“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皇子夺魁,麾下的智囊团也能受到封赏,从而名声大噪。陈兄不是想博取一些名声好自保嘛,这或许是条捷径。” 陈廉呈若有所思状。 如果是作诗,那岂不是能发挥出自己穿越者兼文抄公的优势了? 就像上辈子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里,主角随便抄抄李白杜甫的诗词,就能名震天下,被誉为诗仙诗圣啥的。 正当陈廉酝酿着那些与中秋相关的经典诗词、诸如水调歌头等常规杀手锏,然而,随着邬有道讲述起规则,陈廉刚燃起的壮志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但在下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如何作诗,得看圣上递出来的条子。”邬有道叹道。 十三皇子鼓励道:“邬兄,你连圣人的意念都能解析契合,我父皇的条子,你应该也行的。” 邬有道只是苦笑不语。 十三皇子太乐观了。 正所谓帝王心术深如海。 而当今皇帝,一向以喜怒无常、想法偏执著称,正常人哪能跟上思维节奏? 陈廉想了想,也明白了这考题的难度有多大。 如果条子上蕴含了皇帝的意念,只需要用元神出窍的手段潜入意念小世界,探明白皇帝的深意就行。 但问题是皇城乃至内城都不允许元神的存在。 更捉急的是,机缘系统今天的刷新机会已经用掉了! 总不能指望诗会耗到第二天凌晨吧。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了,先不提这桩恼人的案子了,先研究了一下今夜的诗会该如何应对。” 十三皇子一说到文学,就显得兴致勃发:“只要能在诗会上夺魁,除了父皇的赏赐,本王也能举荐邬兄你直接免试进入太学府,最关键的是,邬兄你还能获得儒家上下的认可。” “不敢有此妄想,一切还需脚踏实地。”邬有道谦逊道。 但他的脸上仍然流露出憧憬之色。 虽然按部就班的科举,他也能顺利的高中然后进入太学府深造。 但试问天底下谁能拒绝“免试破格入学”的机会呢。 这相当于一份超然的嘉许和荣誉。 而且一旦成为儒家学派的核心成员,那未来发展乃至仕途,都将获得巨量的资源支持。 陈廉看出了邬有道的憧憬,却有些纳闷十三皇子的动机。 难道,这位十三皇子也有意夺嫡? ------------ 第167章 比烂的夺嫡之争 正当陈廉琢磨着十三皇子对于夺嫡的想法,忽然门外传来了仆从的汇报。 “殿下,闫文清大先生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闫大先生送信来了,快拿上来!” 十三皇子的神情一振,立刻招手让人呈递信函过来。 邬有道见状,就很识趣地道:“殿下,要不您先看信,我先带陈兄他们去歇息一下。” “也好。”十三皇子接过信函后点了点头。 出去后,邬有道领着陈廉和姜世生走到了前庭的花园。 见四下无人,陈廉问道:“闫文清大先生送信来,邬兄也需回避?” “自然要回避,有些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邬有道显然不是单纯的书呆子,一副人情练达的架势说道:“陈兄可知闫文清大先生的情况?” “略有耳闻,曾经的内阁首辅,太子太师。”陈廉道:“同时也是东海行省当今巡抚赵白先生的老师。” “其实闫老先生目前还有一个新身份。”邬有道哂笑道:“大秦儒家的首席坐家。” 坐家,不是作家。 而是一些学派的领袖称呼。 “其实闫老先生原先就是出自儒家的,只是大秦律有规定,朝臣不得加入学派。” 邬有道讲述道:“不过当今圣上主政之后,闫老先生却是第一个提出重新扶持儒家,以便巩固皇权。” “那现在闫老先生辞官后正式加入儒家,现在又给殿下寄信,这是为何?”陈廉好奇道。 “想来是为了今夜诗会的事情。”邬有道低声道:“闫老先生也十分希望殿下能在今夜夺魁的,毕竟,闫老先生希望皇家中,能出现一个真正能传承儒家精神的皇子。” “那殿下也是希望获得儒家的支持咯?”陈廉试探道。 “陈兄,此话在外可说不得。”邬有道苦笑道:“不过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索性与你多讲几句,好让你明白分寸,往后在京都城也能做到趋利避害。” 接着,邬有道就讲解起了十三皇子和儒家的微妙关系。 其实不止是十三皇子。 目前众多皇子,尤其是呼声最高的那几个皇权继承者,都和诸子百家等学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子不敢结交朝臣,但结交民间的学者却完全没问题。 一方面,有了这些学派学者的支持,能让他们的名声更响亮,获得更多的资源加持,从而在夺嫡之路上事半功倍。 另一方面,如果某位皇子今后真能继承皇位,那么总需要一些心腹嫡系。 这时候,与皇子关系甚密的学派,就成了现成的人才库! 反过来,这个学派也能因为皇子变皇帝,获得丰厚的政治回报! 听到这,陈廉大约是懂了。 其实就是各学派的押注行为。 大家各取所需,互利互助。 “儒家在文韬学问上,本就有优势,因此殿下有闫老先生的支持,智囊团中人才济济,今夜的诗会可谓志在必得。”邬有道苦笑道:“只是,问题还是我们能否破解圣上递出的条子,否则再有学问,也是无从下手。” 姜世生随口嘟哝道:“说得不好听,哪怕输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诗会谁夺魁了,谁就能被立为储君了。” “是这样没错,但你怎么能确定,圣上是不是想挑一个志同道合的皇子继承大统呢?”邬有道问道。 姜世生想了想,道:“有道理哦。” “而且自从当年东北易帜后,朝堂的局面一直很混乱。”邬有道迟疑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你们可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将军文臣被圣上赐死?” 陈廉摇头表示不知道。 姜世生略知道:“好像有十几个吧?” “不错,明面上是赐死了十几个,背地里暴毙的还有十几个。”邬有道沉声道:“至于死因,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自然不用说了。 摆明了都是皇帝泄愤的炮灰。 那些死掉的朝臣,应该都是东北易帜的相关责任人,或者间接责任人。 “死了这么多的肱股之臣,朝堂至今都是人心惶惶,很多岁数大的官员都萌生了辞官告老的念头,就比如那个田德昌,其实早已向朝廷递过两次辞呈了,就是没批。” 邬有道继续说道:“因为现在朝廷已经几乎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急需人才的补充。但问题是现在上面那位的情况这样子,很多人都在犹豫观望,特别是诸子百家,宁可忍一忍等一等,押注在诸位皇子的身上。”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位比老虎还凶猛的皇帝,的确没有多少朝臣敢于这时候冒头进步。 毕竟进步得太高,很可能成为皇帝泄愤的工具人。 “就因为这个权力真空,加上圣上的年纪也很大了,诸子百家现在都在发力,想推动各自支持的皇子上位。”邬有道凝声道:“我也不瞒你们,十三皇子的确有争储之心,而且我也很支持殿下能继承大权,最起码相比其他的皇子,这位殿下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陈廉试探道:“这么多的皇子里,就属十三皇子的品德和学问最好?” 邬有道点了点头:“就比如那位九皇子,我可以说一句大逆不道的,如果让他继承了大统,我想大秦的国运也差不多终结了,这个天下的百姓会活得比现在更凄惨!” 顿了顿,邬有道的神情又变得有些古怪:“而且就九皇子这样的,都还算那些皇子里,表面上做得比较出色的了。” 陈廉顿时语塞。 敢情皇家里养的都是一群臭鱼烂虾了! 这主打就是一个比烂的夺嫡之争了! “那十三皇子自己的心思又如何呢?”陈廉随口多问了一句。 “十三皇子殿下其实不太想争夺这个位置的,毕竟前车之鉴,前太子的下场,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邬有道叹了口气道:“但没办法,天下都乱成这般模样了,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我作为读书人,做不了太多,只能尽心辅助殿下走上那个高位,陈兄,你可愿意随我一起?” ------------ 第168章 符师之道 愿意个屁! 劳资可是泰王殿下的铁杆! 心里这般坚定着决心,陈廉嘴上还是道:“若是十三殿下有明君之姿,辅佐他登上帝位,那也是造福苍生。” 邬有道会心一笑:“陈兄,我们抓紧时间,好好研究今夜诗会的策略吧,当然,你是武夫,对这些文韬诗词必然一头雾水,但没关系,到时你只需跟在我身旁,替我润色符纸即可。” “字符?” “到时我根据圣上递出的字条,想出对应的诗词,会落于纸张之上,但这纸张可不是普通的宣纸,必须落于符纸之上,方能凝聚意念。” 邬有道解释完后反问了一句:“符师这个群体,陈兄难道不知道?” 陈廉怔了怔,转念间就想到了凌云霄! 那个狗贼,在泰安城中追杀自己的时候,用的就是一种叫“狱字符”的符箓! 后来陈廉从闻人瑕他们口中了解到,修神者中,有一个叫符师的群体。 因为修神者除了修炼到通天彻地、施展术法的境界,否则实战中,基本都是战五渣的存在。 即便是元神能在白天出窍,并且掌握了梦魇之术等攻击性的本事,但也只能对普通人有效。 碰到血气盈沸的初中级修体者,照样要被摁在地上摩擦。 再遇到贺庆风那个境界的,还没靠近就得魂飞魄散。 修神者这么少,除了门槛高,这也是一大原因。 也因此,修神的成效,往往只能体现在钻研典籍方面。 成了一种辅助修体的手段。 不过,在修行的历史长河中,一些先驱大佬,还是琢磨出了一种可以让修神者直接具备攻击性的门道。 那便是符师! 简而言之,就是用意念融进墨水里,写在特定的符纸上,就蕴含各种效果的符箓。 像凌云霄的狱字符,就是拥有定身的效果。 “我只见识过狱字符。”陈廉如实道。 “那便以狱字符举例。”邬有道笑道:“陈兄别觉得那符纸上只有一个狱字就很容易写,落笔时,书写者需对【狱】有着深刻的体悟和理解。” “我之前曾听说过,御龙台天罡卫中有一名奇才,叫凌云霄,他为了参悟【狱】,还特地将自己囚禁在监狱中,与那些囚犯同吃同睡,足足半年时间终于成功写出了狱字符。” 顿了顿,邬有道忽然道:“对了,听闻凌云霄在东海行省担任卫指挥使,还去过泰安府参与平叛,陈兄应该就是那时见识到了狱字符的奇效吧。” “不错。”陈廉干笑道。 不止见识到了,还亲身体验了几把,差点葬身在那禁制法阵中! 随即,他尝又问道:“那符纸又有什么要求?” “要将符文的效果发挥到极致,符纸也得有要求。” 邬有道忽然抬手指着花园池塘,只见一只只锦鲤鱼在池水中游梭,“意念化字,就如同鱼儿,要让鱼儿畅游,这池水就得干净。换言之,符纸也得干净。” “陈兄不是已经掌握了修神的门道了嘛,到时候就助我先用意念渗入符纸中,比如我要写一些关于明月的诗词,你就先在脑海里幻想明月的景色,将这一缕意念渗入符纸。” 陈廉了然,顺口问道:“那邬兄岂不是也有资格成为符师了?” “我差得远了,我纵然用意念落于字间,但也无法产生什么效果。”邬有道苦笑道:“要做到这般效果,就需要修神者对某些事物有着极深刻的感悟,就像凌云霄对【狱】的感悟。” “还有武南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之一,也是一张符,名曰【斩字符】,符文一出,顷刻间可以隔空斩杀制敌。这是他从无数次的战场斩杀中感悟出来的,试问这天下间有几人能有这种实践的机会?” 陈廉想了想,道:“那圣上举行这个诗会,目的也不是单纯附庸风雅吧?” “不错,圣上还是有些实际的心思。”邬有道叹道:“如今大秦内忧外患,东边民变叛乱不断,北边妖庭屡屡犯境,南边苗疆也是蠢蠢欲动,更别说西边的金帐王庭还在磨刀霍霍。” “我大秦自太祖皇帝罢黜文韬儒家、提倡百家争鸣后,国力确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武道人才也不断涌现。可现在常规的武力已经应付不了这局面了。” “因此圣上重新扶持儒家,除了巩固皇权,也是希望能多涌现出修神的奇才,再培养成符师,助朝廷重新荡平四夷、安定天下。” 陈廉心想皇帝的算盘倒是打得哗哗响。 同时,他也明白了,诗会比的其实不是诗才,而是写字符的潜质! 好的诗句,是根据做诗人对某些事和景的理解和感悟,将这些诗句落于纸上后,蕴含的意念效果自然也更出众。 “邬兄。” 这时十三皇子走了过来,笑道:“闫老先生寄来的信函里,还送了几张上佳的符纸,今夜你可以大显身手了。” 等十三皇子走到面前,邬有道接过递来的几张符纸,眼神当即一闪:“是墨池斋制作的上乘符纸,一纸便抵千金啊!” “有钱都难买。”十三皇子笑道:“为了这次诗会,那几位皇兄皇弟的人都早已将京都上好的符纸搜罗一空了,本王也是费了不小的代价才买到了一些好纸,但现在有了墨池斋的符纸,那基本不用愁了。” “有了这些符纸,那便是事半功倍!” 邬有道笑道:“闫老先生真的用心良苦了。” “所以我们更要努力在这次诗会上脱颖而出。”十三皇子振奋道。 “对了,既然有了这些符纸,之前殿下给的符纸到时就用不上了。”邬有道从袖子里也掏出了几张符纸,道:“不如就先拿来练练手,顺便给陈兄开开眼……嗯,就以这一池鱼为题吧。” 十三皇子立刻给仆从使了个眼神。 不一会,就有人抬着高脚桌过来了,上面已经放置了笔与墨。 在酝酿诗句之前,邬有道先将一张普通的符纸交给了陈廉,让他按照之前的提点进行“润纸”。 ------------ 第169章 文抄公全新的打开方式 陈廉接过符纸后,又看了眼池中鱼,就在脑海里勾勒出这样的画面,然后尝试用这一缕意念渗入符纸中。 与此同时,邬有道也专注的看着满池的鱼儿。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邬有道忽然眼神一闪,道:“有了!” 随即,只见他提起毛笔,蘸了墨水。 陈廉及时的将这一张符纸放在了桌案上。 但邬有道蘸墨水的动作很慢,似乎在斟酌思考着什么。 其实他正尝试凝聚意念。 等这道流程完成后,他便在纸上写出了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 不一会,一段诗词便书写了出来:懒倚石栏观鱼阵,荷影深处自在身。 陈廉看着,不由地微微颔首。 不得不说,邬有道能被十三皇子看重,并被封为儒家奇才,的确是有些硬实力的。 只这么一会,就写出了这么一段意境精妙的诗词。 然而,瞬息过后,陈廉顿感眼前的诗句“迷乱”了起来。 这十几个字,好像活络了起来,像鱼儿一样在符纸上游走,最终汇聚在一块,化成了一体。 最终重新形成了一个字:鱼! “鱼字符成了!” 十三皇子击掌叫好:“邬兄,你回乡守孝的这三年,实力又突飞猛进了,居然悟出了鱼字符!” “只是刚好福至心灵,而且殿下您找来的这符纸,效果也十分出众。”邬有道谦逊道:“当然,陈兄的润纸做得也不错。” “这鱼字符有什么效果?”陈廉询问道。 “能让人像鱼儿一样在水中畅游。”邬有道捻起符纸。 “你们当中谁不习水性的?嗯,就你了。”十三皇子也招呼了一个仆从过来。 接着,邬有道将鱼字符丢在了这仆从的身上。 顷刻间,符纸在仆从的身上闪烁了一下,化作了灰烬。 “跳池水里试试。”十三皇子示意道。 这仆从便一跃跳进池水里。 这仆从不习水性,但此刻,竟如鱼儿一样在池水中自在游梭。 “我会游泳了!我会游泳了!” 仆从在水中欢喜叫道。 但刚高兴了没几下,这仆从忽然脸色一变,直挺挺的浸没了下去。 邬有道的神情一时有些尴尬:“我的修为还不足,字符的效果也只能维持片刻。” “无妨,只要有这绝世的天赋,多写多练总能臻于化境的。”十三皇子宽慰道,又指使其他人下池水捞人。 然后,十三皇子看都不看这个溺水的仆从,拦着邬有道就往静室走去:“赶紧再养精蓄锐,本王让人点了龙涎香,养神的效果极佳。” 邬有道临走时,将那些已经无用的符纸丢给了陈廉,让他也抓紧时间熟悉如何润纸。 而那个溺水的仆从也被人捞出来,一群人陆续离去。 就这样,陈廉和姜世生被撇在了这里,无人问津。 “二哥,我怎么觉得咱们成了打下手的了。”姜世生咂嘴道。 “人家能帮我们就不错,就我们这人微言轻的,就不必奢望成为座上宾了。”陈廉苦笑道。 等那些仆从也 接着,他看了眼手中的那几张符纸,忽然也来了点细致。 他抽出一张,又按部就班的用意念润了一下,然后一手将符纸铺平在桌上,一手提起了墨水未干的毛笔。 “二哥,怎么,你也有兴趣钻研符纸啊。”姜世生打趣道:“但问题是你能写出好的诗句嘛,难道抄邬有道的那段?不过你都没领悟到那个意境啊。” “随手试试。” 陈廉看着池中鱼,琢磨了一下。 忽然,他想到了一段同样与池中鱼有关的诗句。 吸了一口气,凝神静心,他在符纸上写出了一个又一个字。 在书写的时候,他也没忘记将那些鱼儿在池水中欢乐游梭的景象,以意念的方式深入字里行间。 姜世生凑过头观望,一字一字的读了出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卧槽!二哥,厉害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虽然姜世生理解得不是很明白,但以他有限的文化水平,反正觉得挺厉害的。 “虽然不工整,也比不上邬有道的那段,但……呃!” 姜世生正想点评两句,忽然眼前的字也活络了过来。 随即,那些字就如同方才那样,在符纸上游动了一会,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字:乐! 陈廉也是惊讶又意外的看着这幻化出来的字符。 自己就是随便试试,就把试出了奇迹? 这字符未免太容易了吧! 难道我也有成为绝世符师的潜质? 在惊喜中,陈廉隐隐怀疑,是不是跟自己“抄写”的诗句太精妙了有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自己再把那些经典的唐诗宋词也用这种方式抄写出来,岂不是都能成为一张张效果奇特的字符? 揣着这个激动,陈廉拿起了这张【乐字符】,思忖片刻后,看向了姜世生。 姜世生的脸色一紧,道:“二哥,你该不会是想拿我做试验吧?” 陈廉晓以大义:“三弟,我们手足情深、肝胆相照……” “……行吧,你随便来吧,我都承受着。”姜世生只能答应了下来。 同时他也很好奇,这张【乐字符】会有什么奇特的效果。 陈廉就效仿刚刚邬有道的手段,将字符丢在了姜世生的身上。 光芒一闪,字符化作了灰烬。 姜世生瞅瞅陈廉,又看看自己,嘟囔道:“好像,没什么变化啊……哈哈哈。” “嗯?难道哪里不对劲?”陈廉迟疑道:“还是说,我的修为也不到家,只能化出字符,却没有蕴含效果。” 转念间,陈廉想到了凌云霄领悟【狱字符】的经历。 难道自己还得泡在池水里大半年,每天像鱼儿一样感受在池水里游梭的滋味? 卧槽! 我又不是十三皇子家里的锦鲤! 陈廉心里吐槽了一下,正打算放弃此道。 忽然,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三弟,你在笑什么?”陈廉发现姜世生的嘴角正翘得老高,AK47都压不下去的那种。 “嗯?我在笑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哈哈哈哈。”姜世生一边说道,一边大笑。 “……” ------------ 第170章 智囊团就位 是夜,京都城内华灯连绵、人流如织。 无论外城还是内城,今夜难得的没有宵禁,千家万户都在这个佳节涌上街头,赏灯赏月赏繁华。 不过陈廉听说,十几年之前的大秦京都早已取消了宵禁。 那时的京都,每一个夜晚都充满了烟火气息。 这大约就是大秦那短暂的中兴阶段,一个美妙的缩影。 直到那场宫廷事件,前太子死了之后,随着皇帝开始“昏庸”,大秦的国策也转为保守迂腐。 宵禁再次执行。 每年唯有那两三个佳节才会开放。 初来乍到,陈廉却没闲情领略这片人间的风采。 到了酉时,他就和邬有道,跟着十三皇子的马车再次来到皇城。 和今早陪同孙英姿过来的流程差不多。 在东华门的门口,目送十三皇子进去后,陈廉和邬有道便被安排在了门口的那片大空地上。 分别坐在马车车头的左右两侧。 周围停泊的其他马车,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乘坐马车来的皇子们,都已经进入皇宫。 留在马车上的,不是车夫,而是智囊团。 或者说,是皇子们麾下的“门客”、“客卿”。 “九皇子驾到!” 随着门卫的高呼,又一辆朱轮华毂的马车驶到了东华门之前。 停下来后,随行的仆从立刻上前拉开了帷幔。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欠着身子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九皇子了。 陈廉隔空打量了一下,长得比十三皇子帅一点……但鉴于十三皇子长得太丑,其实这位九皇子也不是真帅。 无非就是体态比较高大魁梧,有点男子的阳刚气息。 “九皇子算是诸位皇子中,修体的本领最佳的。” 邬有道低声道:“九皇子的母妃,是将门之后。” 难怪会跟武南伯缔结姻亲。 这时,九皇子已经踩着跪在地上的仆从后背迈了下来。 他随手整饬了一下衣领,看都不看周围的马车一眼,就昂首阔步走进了东华门。 而陈廉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九皇子的马车,和随行人员。 “咦,邬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 一个儒衫装束、八字胡子的男子正要迈上九皇子的马车车头,忽然注意到了这边,便停下动作,转而拱手打招呼。 “新亭兄,你的才气愈发显著了。”邬有道也拱手回礼。 “客气客气,要论才气,这大秦文坛的年轻一辈中,又有几人能与邬兄媲美。” 八字胡笑了笑:“今夜十三殿下有邬兄保驾护航,想必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但是,惟独在夺魁这件事,在下就没法与你客气了。” “期盼与新亭兄一较高下。”邬有道仍然保持微笑。 八字胡又瞥了眼马车车头另一边的陈廉,道:“怎么还有一人?光有邬兄还不够吗?” 一般来说,智囊团并没有限定人数。 甚至皇帝对皇子携带智囊团也只是默许含糊的态度。 严格意义上,这都是皇子们的随行人员,在皇子作诗应答的时候敲敲边鼓助助阵。 但这些年的潜规则,皇子们基本都只会带一两个。 试想,如果带的人太多了,不仅显得争胜的架势太大,而且万一最终输了,还容易成为笑柄。 “是我的至交好友,帮忙润纸的。”邬有道搪塞道。 陈廉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常服。 八字胡男子打量了一下后,就没在意,自顾自的爬上了马车的车头。 “三年前太学府儒家科考的榜眼卓新亭……但后面成了头名。”没等陈廉询问,邬有道就主动介绍道。 陈廉莞尔道:“头名本来是你吧?” 邬有道轻轻点头:“那时家父过世,只能放弃这个名额,回乡奔丧守孝。” 陈廉道:“能在科考中仅次于你,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错,才华横溢,据说九皇子也是花了不少大代价才笼络到他。”邬有道点头道。 “那看来九皇子对今夜的诗会也是志在必得了。”陈廉打趣道。 “不止九皇子,他也想通过此次诗会在圣上的跟前展示才华……毕竟他即将完成太学府的学业了。”邬有道解释道。 太学府的学业往往是三年,三年期满,一般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 要是能在今夜大放异彩,那在安排官职的时候必然是加分项。 闲谈间,又有几辆马车抵达。 一个个皇子陆续进入。 陈廉环顾了一圈,却独独没看见八皇子。 看来,八皇子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受皇帝待见,准备缺席了。 等到月上中天,礼部侍郎程子煜领着人走到了这些马车的前面,朗声道:“皇恩浩荡,圣上体恤尔等陪同皇子赴宴无法陪伴家人,特赏赐糕点美食,与皇家一同乐享中秋。” “拜谢圣上恩德!” 这些幕僚们立刻作揖谢恩。 接着,一个个太监们,各端着餐盘子走向各辆马车。 程子煜扫视了一圈,重点看了看那几个盛名在身的才子,其中自然包括邬有道。 “嗯?” 程子煜忽然注意到了邬有道旁边的陈廉,不由一怔。 这家伙,好像是跟随泰王回京的那个亲卫,叫什么来着? 话说回来,这小子一个巡天卫,怎么跑来这凑热闹了。 而且他还攀上了十三皇子? 虽然没有规矩禁止亲卫参与诗会,但总归是不合常理的。 毕竟这千百年来,从未有当兵的会莫名其妙的参与这种场合。 这是文坛诗会,又不是武道比试。 再说了,皇家亲卫,和皇子走得那么近,不怕被追究治罪嘛。 当然了,皇子也是皇家成员,你陈廉护卫十三皇子过来,上纲上线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这雷区依旧是踩到了,但凡皇帝获悉了,或者其他有心人注意到并上谏了,那这差事也差不多干到头了。 “难道,这小子是自知即将大难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跑去攀附了十三皇子,想谋求庇护?”程子煜默默思忖着。 自打知道田德昌的死讯后,程子煜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泰王领着陈廉几个人,一来京都就上蹿下跳的,已经招惹了杀身之祸! ------------ 第171章 影子之谜 当下,程子煜也没上前跟陈廉套近乎,全当无事,转身面朝东华门。 在他看来,陈廉必然是要充当替罪羊,终结这场闹剧。 这些中秋糕点,兴许就是他在京都吃的最后一顿吧。 另一边,陈廉早已敏锐的察觉到了程子煜的眼神。 他一样不在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随十三皇子来参与皇家诗会,不符合政治正确。 但他明日能不能度过这场死亡危机都要打个问号。 哪里还在乎此行会不会遭人诟病。 如果实力允许,他甚至都敢冲进东华门刺杀狗皇帝! 吃了两块甜酥的糕点,陈廉咂了咂嘴。 又等了两刻钟,忽然一个太监从东华门跑了出来,正是尚公公。 程子煜一看就急忙迎上去。 两人在门口完成了字条的交接。 程子煜捧着字条折返回来,对着一众马车上的智囊团,振声道:“睹月思故,低头看影。” 下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品味着字条上的这八个字。 尤其是那些皇子的智囊,立刻开启了头脑风暴。 “乍一听,这似乎是怀念故人,如今形单影只的意思……” 邬有道先抬头望月,接着看着马车下的影子,喃喃分析道。 陈廉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他差点都忍不住默念了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了。 而且,他都怀疑皇帝是不是看着月亮,怀念起了前太子这些人。 但是,根据他对狗皇帝的印象和认知,狗皇帝哪有这么温情脉脉。 “不对,没这么简单。”邬有道也是同样的判断。 他们需要先破解皇帝字条上的真实意思,再作出对应的诗词。 但是皇帝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挥笔在纸上书写了。 其中就包括卓新亭。 只见他在一张金色符纸上,用潇洒的姿态写了一会,随即,就看见符纸上的文字悬浮飘动了起来,在半空上汇聚成了一个字:真! 真字符! 只是谁都不知道卓新亭是写出了什么诗文内容,能化作这个“真”字。 当然,他的这个真字符被送进去宫内,如果能引发皇帝的圣物发生共鸣,就意味着契合了皇帝的心思。 到时字符背后的诗文内容也会具体展现出来。 “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邬有道喃喃低语,忽然醒悟了一下,道:“我懂了,卓新亭是觉得字条上的内容,是意寓着世间的过往皆是镜花水月、虚影浮尘,唯有站在影子之上,立足当下才是真。” 陈廉想了想,也觉得卓新亭用这个思路翻译皇帝的哑谜,还有些见地。 这是否意味着皇帝想要释放信号,想要搁置前面的那些纷扰和争议,从现在开始励精图治、重整山河? 但邬有道接着又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依旧还没领悟到圣上的深意。” 陈廉问道:“何以见得?” 邬有道指了指地下的影子,道:“影子本就是虚,既然要立足当下求真求是,就不该再低头看影。” 陈廉也顺势看了地上那些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 有马车的影子,有一个个人影,还有宫墙的影子…… 忽然,陈廉的目光定格了一下。 他注意到东华门之下,有一个古怪的影子! 抬头看去,他才发现那是东华门内侧,御龙台殿宇折射过来的影子! 准确来说,是御龙台殿宇的屋檐,檐角的兽头! 由于月亮的方位,此刻折射到东华门门口的兽头影子,似乎是…… 陈廉一时间分辨不出,想了想,就道:“可以下马车走动吗?” “当然可以,只要别越过东华门即可。”邬有道回道。 陈廉立刻跃下马车,直奔东华门而去。 “诶,你作甚?快止步!” 程子煜看着迎面跑过来的陈廉,立刻指着对方喝道。 陈廉置若罔闻,直接奔到了他的跟前。 “你到底想作甚!找死吗?”程子煜急了。 “我就来这转转,近距离领悟圣意。” 陈廉皮笑肉不笑:“放心,程大人,我不会越雷池半步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程子煜压低声音道:“泰王殿下此时正在里头,受圣上委派,负责主持诗会,若是表现得好,兴许能龙颜大悦,皇恩浩荡。” 他的潜台词是提醒陈廉安安心,祈祷孙英姿在里头能博得皇帝的欢喜满意,宽恕他们这次的鲁莽行径。 陈廉则自顾自的绕着程子煜走了起来。 “诶诶,你又干嘛?你这个人!”程子煜扭头瞅着陈廉的古怪行动。 只见陈廉一直探着头,巴望着东华门的里头。 望的时候,他又不时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一直绕着程子煜走了两三圈,陈廉忽然击节叫道:“我懂了!” “嗯?”程子煜一头雾水,来不及询问,就看见陈廉兴冲冲的跑回向马车。 而马车队伍里的智囊们,也早已纷纷投来注目礼了。 那个卓新亭因为已经答完了,闲来无事就走到了十三皇子的马车旁,向邬有道调侃道:“邬兄,你这个朋友倒是真有趣,在这东张西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跑来皇城做贼踩点呢。” 邬有道则一言不发。 等到陈廉走回来后,他问道:“陈兄,你看出了什么吗?” 陈廉立刻点头,却没急着回答,反问道:“邬兄,你知道龙生九子的故事吗?” 邬有道怔了怔,回道:“自然知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那么,御龙台屋檐上,檐角的那些兽头,你可知晓?”陈廉追问道。 邬有道也探头看了几眼,轻轻点头:“知道,但御龙台的屋檐上,我听说只有八个兽头。” “从前据说是有九个的,少了哪个,你可知道?” “也知道,是龙二子,睚眦。” 邬有道愈发纳闷了。 卓新亭讥讽道:“你在这故弄玄虚什么,是不是觉得特立独行,能引来里面的关注?哗众取宠,不知所谓!” “你滚!”陈廉板着脸道:“是想在这偷听作弊吗?” 卓新亭气得脸都绿了,一摔袍袖,恨恨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无名之辈能有什么见解?” ------------ 第172章 草率大意了 等卓新亭离开后,陈廉再继续跟邬有道交流。 “邬兄,你试着把圣上的哑谜,两段最后的两个字,前后置换一下。” “睹月思故,低头看影……置换之后,那便是睹月看影,低头思故。” 邬有道沉吟道:“但为何要置换呢?” “因为我觉得咱们的圣上,不是一个会怀念过往的人,你刚刚不也说了,圣上要的是立足当下。” 陈廉其实更想说,皇帝就是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会选择将错就错。 他当年逼死了太子,但凡他有一丝悔意,如今见到孙英姿,也该给予一些温暖,好弥补对太子的亏欠。 但他不仅没有,还处处利用敲打孙英姿,手段尽显冷酷无情! “所以,当圣上看月的时候,是不应该思念什么事物,只是看到了月亮之下的某个影子,再顺着影子投射的方向,在思考一些故事。” 陈廉说着,又看了眼东华门。 邬有道也顺势看过去。 此时,皓月正在夜空的东方。 “圣上此刻应该是在东华门的西端,站在圣上的那个视角,如果身处的位置比较高,抬头看月时,正好会看到东华门,以及东华门被月光折射出来的影子。” 陈廉进一步解释道:“我刚刚在东华门的门口,试着往里头瞅了几眼,恰好能看到门内侧的御龙台,有一个檐角的兽头,正好被月光折射到了。” “是什么?” “龙之三子,嘲风!” 白天报到时,贺庆风就说过了,御龙台的嘲风兽头,代表着巡天司。 “但是,虽然圣上看到的是嘲风兽头的影子,但如果圣上因此触动了情绪,在思考什么故事,那我大胆猜测,圣上思考的是排在嘲风之前的龙二子!”陈廉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龙二子,就是睚眦! 贺庆风也说过了,御龙台的屋檐上,曾经是有九个兽头的。 但因为某种原因,皇帝要求撤掉睚眦,这才变成了现在的八个兽头。 而人在触景生情的时候,会思念思考的东西,往往是现在不存在的! 邬有道悚然动容。 随着目光的闪烁,他也在开启头脑风暴。 过了半晌,他猛然击掌:“不错!你的猜测极有道理!圣上字条上的真正意思,很可能便是你说的这个!” 接着,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神也泛着炽烈,紧盯着陈廉。 包括他在内,现场的皇子智囊们,无一不是才华横溢之辈。 当大家都只能雾里看花的时候,陈廉却已经拨开了字条的迷雾,看透了真相! 陈廉又开口道:“邬兄,你觉得睚眦代表着什么?” “根据传说,睚眦嗜杀喜斗,心胸狭隘,但实力勇猛,能破除一切邪祟!”邬有道回道。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皆是凛然。 虽然不明白皇帝思考睚眦的动机,但基本可以确定,皇帝思考的事情,并不是温情脉脉的,而是带有杀戮之意的! 因此,如果要根据皇帝的心思赋诗一首,那主旨就应该是那种透着杀戮之意的诗词! “如今大秦内忧外患,圣上想来是准备以强硬手段杀戮一切动摇社稷的邪祟!”邬有道进一步分析道。 接着,他又陷入了沉思。 显然正在思考该如何赋诗。 过了许久,他忽然眉头一挑,道:“有了!” 陈廉便立刻登上马车的车头,接过他递来的符纸。 这是墨池斋出产的上等符纸,触手时,材料质地竟透着一股温润之意。 “陈兄,烦请你先用意念帮我润纸,最好能在脑海里回想一些战场杀敌的经历,然后将这一缕意念注入符纸中。” 邬有道委托完,就从袍袖里取出毛笔,伸向早已放置在车头的砚台。 用毛笔尖蘸了些砚台里的墨水,他继续潜心酝酿着诗句。 而陈廉也尝试回忆着在泰安城与叛军的鏖战经历,化作意念,灌入符纸中。 当他将符纸放在邬有道的面前时,邬有道便提笔在符纸上书写了起来。 “踏破千营如电扫!” “血刃犹腥月魄寒!” 陈廉看完之后,不由颔首。 论才学,邬有道的确名副其实。 接着,这两段诗句的文字在符纸上游动了起来,一番游梭组合,最终化作了一个“杀”字! 杀字符! 一时间,一股杀意自符纸上萦绕而起! 周围那些马车的马,似乎感觉到了这股杀意,开始躁动不安。 “怎么回事?” 程子煜察觉到异状,走上来查看。 邬有道连忙捧着符纸跃下马车,欠身回道:“大人恕罪,应该是学生写的字符,坏了此处的清静。” 程子煜揣着好奇接过了字符,看到上面一个触目惊心的“杀”字,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你怎么写出这种东西了!”程子煜气急道:“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今夜是什么场合!你打算将这字符献进去吗?!” “这个……” 邬有道噎了一下。 他刚刚只顾着应题赋诗了,只想体现出杀敌的意境,却疏忽了这时候写出杀字符合不合适。 毕竟,这里是皇城,里面正在举办皇家的中秋晚宴。 大家正其乐融融的,这时候一张杀字符献进去,那的确是不太妥当……甚至是有了取死之道! “你糊涂啊!” 程子煜指着邬有道,没好气地训斥道:“你的同伴在胡闹,你也要跟着乱来,是嫌自己命长了是吧!” 邬有道的脸色一僵,连忙作揖告罪。 “拿回去,重新写!” 程子煜正要将符纸塞回去,忽然东华门内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霍都尉! “刚刚是谁在这动了杀意?” 霍都尉的凌厉目光往场上一扫,立刻锁定了程子煜手持的那张符纸。 程子煜的手一个哆嗦,连忙将符纸塞回给了邬有道,转身拱手道:“是十三殿下的门客,莫名犯了糊涂,写错了字符。” 霍都尉的身影一个闪动,倏然出现在邬有道的面前,一手夺过字符,只瞟了一眼,就面露凶意,再次猛然探手,掐住了邬有道的脖颈! ------------ 第173章 不破不立,破阵子! “当真找死!敢在皇城里写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字符,你是想行刺谋反么!” 霍都尉掐着邬有道的脖颈,怒喝质问道。 邬有道想辩解,但脖颈被死死掐着,连气都透不过来,转眼间就脸色煞白了。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陈廉也一阵心悸。 原以为破解了皇帝的哑谜,就可以根据皇帝的心思赋诗了,兴奋之下,却没考虑到合不合适。 而且,宫廷之内显然是有高人或者奇物坐镇,杀字符刚成,就立刻捕捉到了杀意,立刻派人来兴师问罪了! 这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时,又有两个人从东华门内疾步走了出来。 是十三皇子和尚公公。 十三皇子一看这场面,连忙赶了过来,道:“霍都尉还请手下留情,待本王询问情况。” 霍都尉这才松开了手,将杀字符递到了十三皇子的面前:“殿下,你看看他写的什么东西!” 十三皇子一看那杀字,顿时也面如土色,责怨的看了眼邬有道。 然后,他又尝试跟霍都尉说情:“我这门客素有才学,当年曾感知解析圣人的意念,只是阅历尚浅,在参悟圣意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这才办了糊涂事。” “此事不是卑职说了算,得交由圣上定夺!”霍都尉冷声道:“但胆敢在皇城内动杀意,按律是要诛杀的!” 十三皇子又急又怕。 本来还指望邬有道替自己在诗会上博得彩头的,结果却闯下了这等大祸! 也还好这字符没有呈递进去就被阻止了,否则落到自己的手里,自己也得遭殃! 但现在也没法撇清干系了,毕竟邬有道是自己带进皇城的门客,他要被治罪了,自己也得有连带责任! 这时,尚公公也走了过来,目光冷幽幽的看了眼杀字符,道:“圣上刚刚放话了,说应该是有人误解了圣意,本着今日是吉祥日子,圣上宽厚开恩,给犯事者一个戴罪补救的机会。” “还请尚公公明示。”十三皇子拱手道,眼中燃起了一丝希冀。 “再重新写一首。” 尚公公淡淡道:“如果写对了,既往不咎。但如果还是写错了,今夜十三殿下的随行人员,都要下狱问斩!” 更浓烈的杀机在东华门之外弥漫开来。 邬有道的脸色更惨白了。 “快写吧。” 尚公公催促道。 “赶紧好好想想,别再出错了。”十三皇子沉声道。 邬有道嚅嗫了一下嘴唇,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马车旁。 这时,不远处的卓新亭却幸灾乐祸地道:“邬兄,你糊涂啊,我刚刚不都提醒过你了嘛,莫要被那小子糊弄了,这下好了,自作聪明,把自己作死了。” 邬有道充耳不闻,默默的爬上了车头。 “抱歉,邬兄,害你身陷大祸。”陈廉叹道。 邬有道摇头道:“只怪我自己,考虑不够周全,太草率急躁了……而且,可能还要牵连了你。”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还是赶紧再想新的诗句补救吧。”陈廉劝慰道。 他怀疑皇帝之所以开恩,是不是知道自己也跟来了,索性顺势来个一锅端! 但也不排除皇帝是认可了邬有道破解了自己的哑谜,只是觉得邬有道所作的诗句没戳中要害,索性再给一次机会。 邬有道沉吟道:“虽然字符写错了,但我仍然觉得你推测的方向没有错,圣上是怀揣着平定天下的心思,但诗句中,应该避免展露出显著的杀意。”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阅历浅薄,只会纸上谈兵,对如何平定内忧外患没有切身的感悟。” 闻言,陈廉抬头仰望夜色苍穹。 他转而回顾着皇帝的履历。 前半生英明神武。 后半生昏聩独裁。 现在迟迟不放权,狗皇帝估计是怕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不好,于是还想再老夫聊作少年狂“证道”一把,比如重新安定天下、延续大秦的国运,补救了一下皇帝生涯。 但是如今内忧外患,这近乎是一个死局,又该如何破局呢? 嗯? 破局? 陈廉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邬有道:“你刚刚说,睚眦能破除一切邪祟是吧?” “不错,圣人曾有云,睚眦必报,不破不立。”邬有道缓缓道:“睚眦虽嗜血残暴、性格暴虐,却是善恶分明,讲究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接着,邬有道说了一段典故。 大意是睚眦因为面目凶残,被龙厌恶,流浪在人间时曾被一个好心人收留,当时王朝腐朽、人间如狱,睚眦就在这人的梦中出现,嘴衔宝剑交给这人,让他携此剑造反起义,杀王破恶,重立天下! 在睚眦看来,这世间罪恶的源头,就是一个黑心的皇帝,只有杀了黑心皇帝,方能重塑人间。 这就是不破不立的出处。 陈廉听了后,又默思了一会,一只手又拿起了一张符纸。 将一缕意念灌注进去后,他将符纸放在了面前,向邬有道伸出了手:“笔来。” 邬有道怔了怔:“你想出什么了?” 陈廉不语。 他便将毛笔递了过去。 等于也将性命安危递到了陈廉的手里。 看到这一幕,十三皇子、程子煜和霍都尉等人不由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要把重新赋诗的使命交给陈廉了? 他只是一个巡天卫好不好! 他怎么可能赋诗成功呢! 十三皇子下意识的想上前劝阻,但陈廉已经提起了毛笔,开始在符纸上书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慢,也很细致。 仿佛每一个字,都凝聚了他的意念。 邬有道凑过头去看了看,只看了前面几个字,就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大口气。 接着,他屏住了呼吸,紧紧的看着陈廉将这一段诗句给写了出来。 等陈廉写完收笔后,他猛然拍了一下大腿,振声大喊道:“好诗!绝了!” 十三皇子等人忍不住了,齐齐围了上去,争先恐后的想要看着陈廉赋的诗。 到底是怎样的诗句,能让邬有道都拍板叫绝呢?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 第174章 宫廷奇象! 越过东华门。 文华殿和武英殿之间的有一座十余米高的高台,名曰社稷坛。 月华如纱,轻柔的披在社稷坛之上,也落在了高台上的每个人身上。 此刻,社稷坛上,左右两侧摆满了鳞次栉比的案几。 最底下的区域,朝臣们以左文右武的布局相对而坐。 沿着台阶再往上,是有爵位的公侯伯们坐在那。 再往上的高处,自然是皇子亲王们的“自留地”。 按理说,在这个区域中,皇孙一辈是没资格出席的。 但今夜破了个例。 作为皇孙的孙英姿,被皇帝允许出席。 而且还交给了她一项任务,主持诗会。 你问皇帝干嘛不主持? 皇帝都没出现。 更准确地说,皇帝没有露脸。 大家若是往上一看,只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屏风立在最高处。 屏风上,隐约能看见一个老迈的身影。 随着户部官员们将一张张字符送达社稷坛之下,再有一个个太监接力棒,将字符陆续交到了孙英姿的手中。 孙英姿面前的案几,那些酒菜被挤压到一旁,余下的位置放了一大块白玉盘,旁边摆满了那些字符。 “皇孙,这些字符查验得如何了?” 隔地两张案几的九皇子微笑道:“是不是还不太懂分辨,可需要愚叔指点一下?” “有劳王叔关心了,只是仍有些手生。”孙英姿苦笑道。 这些送上来的字符,都只有一个字。 但通过玉盘,只需用手掌心按在字符上,就可以解析出这些“字”中蕴含的诗句。 比如正放在她手掌和玉盘中的真字符,背后的诗句已经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看你手忙脚乱的,其实只需要重点观察玉盘的颜色。” 九皇子抬手一指,道:“就像此刻,玉盘正散发出金光,金光越浓郁,就意味着这字符蕴含的诗句,水平越高,越符合父皇的心意。” 孙英姿低头一看,白玉盘中,果然正有一道金光在流转闪烁。 颜色不浅不深,应该是中金色。 “基本就是三种层次的金色,浅金色,中金色和深金色。”九皇子继续讲解道:“不怪你刚刚半天都没察觉到这细节,毕竟先前递上来的字符,要么都是浅金色,要么就是没颜色。” 换言之,这白玉盘中留有皇帝的意念。 字符落在玉盘上,显出的金色深浅度,直接表明皇帝的认可度。 浅金色,意味着距离皇帝的认可度还很远。 至于没颜色的字符,那就哪凉快哪丢着去。 “按照规矩,只有中金色的字符,才有资格解析背后的诗句。”九皇子又看了眼白玉盘中的中金色流光,道:“这可是我那门客卓新亭之作?” 孙英姿点了点头。 顿时,九皇子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甚至看向孙英姿的眼神都带了一丝讥诮之意。 别看他和孙英姿现在谈笑风生的,但心里面,彼此都警惕着对方。 连周围的皇子和王公大臣们,也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两人的神态。 发生在京畿驿馆内的袭杀案,在座的基本都知晓了。 而且,大家几乎都知道了孙英姿回京后第一时间去京兆府报案的闹剧,进而知道了武南伯和九皇子在案子背后的嫌疑。 一开始大家还不确定这场皇家内斗会走向怎样的局面。 但自从知道驿丞田德昌死了后,大家基本都心如明镜了。 这代表着皇帝要息事宁人,给九皇子和武南伯拉偏架! 这不,今夜的晚宴,大家看见九皇子安然无事的坐在那儿,就知道皇帝压根没有责备追究这儿子的意思。 看来,皇帝对前太子的遗孤几乎没啥感情。 或者说,这位皇孙在朝堂的影响力太小了。 而且孙英姿这次吃了哑巴亏后,京都上下恐怕也没几个人会投效接近了。 在座的,都是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人精。 也因此,眼看孙英姿在那手忙脚乱,迟迟也没人开口提醒。 最后还是九皇子这个冤家提点了两句。 任谁都看得出来,九皇子一方面是在挑衅,一方面是想表现一番。 “那要不就请皇孙殿下解读一下本王这门客的佳作吧。”九皇子提议道。 虽然卓新亭的诗句,只获得了皇帝的“中度认可”,但放在今夜的诗会上,已经算排名前茅了。 毕竟皇帝的心思高如天、深似海,岂是凡夫俗子们可以揣摩的,能揣摩出半成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当九皇子跃跃欲试地想让孙英姿忍着屈辱给自己捧声威,上面的屏风后面传来了皇帝苍老的声音。 “不必了,朕这一生,精妙诗句听得太多了,早已没什么兴致了。” 皇帝悠悠道:“太祖也曾有训,少做附庸风雅之事,多做实事兴邦治国。朕开这诗会,主要就是想选拔贤能。” 皇子大臣们连忙拱手低头,纷纷喊着陛下英明。 “写出这个真字符的人,是老九的门客是吧,什么来历?”皇帝问道。 九皇子立刻离席,疾步走到中间位置,欠身面朝屏风,朗声道:“回禀父皇,儿臣这门客卓新亭是三年前太学府科考的头名,才华横溢,有安邦定国之能,如今即将完成太学府的学业。” “那就知会吏部,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吧。”皇帝指示道。 九皇子心头一喜。 这次不仅没被皇帝问罪,还给手下人争取到了一个大好前程,看来自己在这场夺嫡之争里,身位又要往前挪一挪了。 “不过朕怎么记得,三年前太学府科考,头名是老十三的门客。”皇帝忽然又道。 “据儿臣所知,十三弟的那门客邬有道因守孝,放弃了资格。”九皇子干笑道:“而且,刚刚外面忽然冒出来的杀意,似乎便是这邬有道乱写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字符。” “就是他啊,看来念书念糊涂了。”皇帝轻哼一声:“你们都记住了,再有才学,但首先得懂得做人的分寸,看不准守不住分寸,早晚都得酿出大祸。” 下面的人再次振声回应受教。 “朕让人给了一个机会,就看十三这门客能不能抓住了……嗯?” 皇帝还没说完,忽然东华门之外迸发出了一道绚烂的光芒! ------------ 第175章 破字符! 一时间,社稷坛上的所有人都举目望向了东边。 只见白色的光芒自东华门之外冲天而起,携着汹汹之势,一度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怎会这样!突然冒出这般的奇景!” “东华门之外,现在就是赋诗词写字符,难道是?” “该不会是有人写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诗句,引发了天象吧?” 王公大臣们议论纷纷。 连一向稳若高山的武南伯都忍不住站起来,目光灼灼的凝视着那一道光芒。 “伯爷,您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旁边有人问道。 刚刚东华门外突然冒出杀意,也是武南伯第一时间感知到的。 武南伯看着白芒渐渐敛去,沉吟道:“我感到了金戈铁马的磅礴气势……但这次没有杀气,只有睥睨天下的傲气,还有?”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斟酌了半晌,挤出一段话:“还有击破一切的豪勇和威势!” 而这时,屏风后也传来了皇帝变得凝重的声音:“立刻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语刚落,东华门方向,就急匆匆的跑进来了两个人,正是十三皇子和尚公公。 尚公公的双手正紧绷着举着,小心翼翼捧着一张字符,脸色古怪难言。 十三皇子的丑脸上也泛着惊涛骇浪的情绪。 两人的双腿飞快摇晃,不一会就跑到了社稷坛之下。 尚公公率先洪声道:“陛下,十三皇子的门客又写出了一张字符!” “那邬有道又写出了补救的诗句了?” 皇帝隔着屏风询问道,口吻透着惊疑。 尚公公没说话,十三皇子作揖道:“回父皇,这字符不是邬有道所写,而是儿臣领来的另一位门客。” 皇帝却没有急着询问这门客的身份,而是道:“这字符上是什么字?” “父皇,是破字!” “破……快将字符送上来!” 尚公公再次开启小碎步快跑模式,迈着台阶,快速跑到了上面。 “泰王,你拿去验一验。”皇帝又指示道。 于是,尚公公上来后,第一时间将字符交给孙英姿。 孙英姿则将字符放在了白玉盘上。 下一刻,白玉盘毫无动静。 大家又变得面面相觑。 九皇子还凑过来,嘀咕道:“刚刚闹得惊天动地的,怎么这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了,该不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吧。” 说着,九皇子偏过头,目光揶揄的看向了十三皇子。 然而就在他偏头的那一瞬,一道金光猛然迸发,刺向了他的眼角余光! 当九皇子扭回头后,就和所有人一起,目瞪口呆的看着白玉盘中流转的浓烈金光! “深金色,是深金色啊!” “这么浓烈的深金色,太罕见了!” “岂不是说,这字符完全符合了陛下的心思?” 大家激烈的咂舌议论,以至于连体统规矩都没顾上。 而皇帝此刻也没有计较这些,屏风后的声音变得更凝实了:“泰王,快解析一下这字符蕴含的诗词是什么。” 孙英姿当即将手按了上去。 随即,一个个文字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转瞬间,她就犹如石化一般,神色中覆满了惊骇。 “到底这【破】字是由什么诗句化成的,你快读出来啊!”九皇子催促道,都恨不得自己上手查看一番了。 孙英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费了极大的心力才消化了这首诗句带来的心灵冲击感。 接着,她清了清嗓门,朗声背诵了出来。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这两段刚说出口,许多人都神情一震。 尤其是武官那一边,更是纷纷呼吸急促了起来。 就这么两段,就让他们想起了出征战场时的豪迈景象。 武南伯抿紧了嘴唇,认真聆听着下面的诗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孙英姿一口气又将剩下的诗句给复述了出来。 话语刚落,几个武官将军就忍不住当场拍板叫绝。 “好!好诗啊!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在军营坐镇指挥的日子!” “这首诗真提气!跟喝了几大坛美酒似的!太有味了!当浮一大白!” “老子平时最烦这些文绉绉的诗句了,但这首诗,值得老子竖大拇指!” 对于这首诗,最有感触的非这些武官莫属了。 武南伯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那些文官们和皇子们,对这首诗的感触虽然没有那么深刻,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词的内涵寓意相当精绝! 最关键的是,这首词凝聚化出的字符,居然能让白玉盘焕发出如此浓烈的金光! 这说明赋诗者,完全迎合了皇帝的心思! “有点意思。” 皇帝在屏风后发出意味深长的话语:“这破字符,由如此气势磅礴的诗句凝聚而成,依朕的感知,估计威力比得上千军万马了,还能提振本方的士气。” 皇帝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很想试试看,把这字符甩出去,能制造什么奇象。 但在皇家晚宴上,可没人头铁的敢这么干。 而且,大家目前更好奇的反倒是写出这种破字符的人到底是谁? “十三,你说这破字符,是你麾下另一个门客写出来的?” “回禀父皇,说是门客,其实就是儿臣刚结交的友人,今夜带进来,也只是为了帮忙给邬有道打下手的。” 十三皇子毕恭毕敬的回道,同时悄然松了一口气。 看皇帝的态度,因为邬有道失误招致的祸事应该算是化解了。 “你倒是不错,能网罗到这么多的贤能,说说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写出这么精妙的字符。”皇帝问道。 “父皇,此人名叫陈廉,乃是御龙台刚招入的巡天卫试百户。”十三皇子朗声回道。 说着,他心里又涌起了强烈的错愕和惊诧情绪。 虽然刚刚在东华门之外的广场上,他的内心已经翻天覆地了几遍。 当目睹陈廉写出了这几段精妙的诗句,他和现场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发现文字在符纸上转化的时候,出现了奇象! 按照他的认知,往往只有圣人或者有圣人之资的奇才,才有可能办到这一点! ------------ 第176章 点将出征 当十三皇子报出陈廉的身份情况时,社稷坛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张字符的作者,是一个巡天卫? 这么精妙绝伦的诗句,是那个巡天卫写出来的? 这,是不是哪里不太正常? 还是哪里搞错了? 一时间,现场不认识陈廉的王公大臣们,纷纷都对这个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巡天卫充满了好奇。 至于那些认识陈廉的人,脸上的惊骇和震荡,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孙英姿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听见旁边的九皇子在那呢喃着“陈廉”,那张披着【百态相】面具的面部,仍旧挤出了无以复加的动容表情。 陈廉智勇双全,她是知道的。 但她真的不知道陈廉在文韬学问方面还有造诣。 更不知道陈廉居然在书写字符上有着超然的天赋! 但惊叹之余,孙英姿心里生出了好奇,不明白陈廉怎么突然抱上了十三皇子的大腿,还成了麾下的幕僚? “难道说,他也察觉到了皇帝准备拿他当替罪羊了结案子,为求自保,便找关系投效了十三皇子?” 孙英姿如是猜测着。 对此,她没有反感。 只有宽心的一抹轻松感。 不管怎么说,陈廉在这种重要场合,写出了这张【破字符】,完美契合了皇帝的心思,那等同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有这么多的皇子朝臣们作见证,陈廉必然名声鹊起。 如此一来,皇帝再想把陈廉当软柿子捏,自然就得掂量一下了。 而且有了十三皇子的庇护,各方想再动陈廉,也得有所顾忌。 就比如她身旁的九皇子,呢喃了陈廉的名字几次后,脸色愈发凝重。 他之前就有听过陈廉的名字。 一开始据说是孙英姿向皇帝举荐的人才,协助东巡平叛。 随后在驿馆内据说也是这家伙发现了问题,将林管家以及那些杀手一网打尽。 最后,在京兆府,还是这家伙上蹿下跳,逼着孟瑞丰,极力想把自己和武南伯拖下水。 原本他确定皇帝要偏袒自己之后,就蓄谋着要报复整治陈廉的,结果陈廉又叒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还是以这么惊世骇俗的方式! “巡天卫,陈廉……” 这时,屏风后再度传来了皇帝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现场。 “似乎在哪听说过,对了,是不是泰王之前向朕举荐的那个泰安府千户所的卫兵?” “正是,皇爷爷。”孙英姿拱手回道。 “他此番跟着你回京,应该刚正式进了巡天司报到吧。”皇帝沉吟道:“可他怎么现在又跑去给十三出谋献策了呢?” 这个问题,孙英姿回答不上来。 十三皇子往台阶上又走了一段,来到了孙英姿的身旁,作揖道:“回禀父皇,这陈廉与儿臣的门客邬有道是友人,邬有道写字符的功底不深,于是就邀请陈廉今夜一同过来,帮忙用意念润色符纸。” 他还是知道利害瓜葛的。 巡天卫不方便与皇子走得过近,于是他就把陈廉包装成一个凑热闹的看客。 巡天卫公务时间之外,跟着朋友过来凑热闹,律法总没有限制吧?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个看客,俨然成了今夜皇家诗会的主角。 “结果,他就写出了这张破字符。”皇帝的声音幽深似海。 又沉默了一会,他轻笑了一声:“的确是一个人才啊。” 孙英姿便趁机向皇帝谏言道:“皇爷爷,臣孙奉命东巡时,陈廉作为钦差使者,贡献颇多,击溃净土教叛军,到赈灾安民,以及在云州府调查通敌案,他可谓居功至伟。” 这么大的功劳,按理说回京后,理应受到封赏的。 但皇帝之前摆明了是故意,只封赏了孙英姿,仿佛陈廉不存在似的。 或许从那时起,皇帝就已经萌生了卸磨杀驴的心思:找个由头拿陈廉开刀,免得孙英姿的风头太盛。 现在孙英姿当着众人的面,提了陈廉的功绩,皇帝自然不好再刻薄寡恩。 “既然他如此不凡,那接下来就好好在御龙台当差,为大秦效力,至于具体的封赏,由礼部斟酌拟定吧。”皇帝淡淡道。 末了,他又提了一句:“但无论是你们这些皇子皇孙,还是满朝臣子,都要记得,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情,恪尽职守,莫要逾越了本分。” 这相当于重点警告了孙英姿、九皇子和十三皇子,乃至底下的武南伯等人,以后规矩老实点,不许再有擅作主张的行为。 而且,他的潜台词也不允许陈廉再私下结交朝臣和皇子皇孙了。 所有人齐齐作揖表忠心。 “话归正题,这破字符,倒是甚合朕意。” 皇帝感慨一叹:“朕在位几十载,功过皆有,最大的过错,就是丢了东北疆土。朕不愿百年之后背负丧土之君的骂名,更不愿在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趁着今夜你们都在,朕想问问你们可有击破妖庭、收复东北的计策?” 原来,这就是皇帝递出的那张字条,最大的深意。 他睹月思念的不是什么故人故事,而是东北故土! 毕竟,丧土的耻辱,对于皇帝来说太沉重了。 对内不管怎么民不聊生,史官都可以尽量粉饰太平。 但国土沦丧,却是史书上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如果说这位大秦皇帝在任上还有什么执念,除了修仙,就是夺回东北疆土。 “父皇,儿臣愿意身先士卒,替您远征东北、收复故土!” 九皇子毅然决然地说道。 “儿臣也请愿做父皇的先锋军马前卒!”十三皇子跟着道。 对于儿子的请缨,皇帝却没有立刻表态,转口道:“武南伯。” 武南伯连忙起身走出来,站在台上,作揖朝圣:“陛下请示下。” “这些人里,就属你的作战经验最多,当年还曾镇守过东北,唉,朕许多次在想,当年若是不将你从东北调去征讨南疆,东北也不会被妖庭窃取了。”皇帝悠悠一叹。 一说到这茬,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小表情。 ------------ 第177章 来得迟,但来得巧 按理说,武南伯这辈子最鼎盛光辉的时刻,就是坐镇东北。 结果,征战了大半辈子,授勋时,却得了“武南伯”这个爵位。 明面上,这是犒赏武南伯征讨南疆的功绩。 但暗地里,很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年皇帝是忌惮武南伯在东北的地位太鼎盛了,引发了功高震主,这才把他抽调去了南方,从而切断武南伯和东北的联系。 “请陛下莫要自责,这绝非陛下之过,只怪微臣实力不济,当年在东北时没能慑服妖庭,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武南伯纵然知道皇帝当年的小心思,但仍然很识大体的将罪过揽上身。 “那你可愿意再次披挂,领兵杀回东北?”皇帝径直问道。 “臣愿效犬马之劳,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替大秦夺回故土!”武南伯振声道。 “很好,若是人人皆有你这等气魄,何愁天下不安。”皇帝轻轻一笑,但随即话锋一转:“但若是再把你调去前线,这京都又缺了人镇守,尤其是五军都督府,朕一时间也想不出有谁能镇住那些人。” 武南伯的眼帘低垂,沉默片刻,道:“陛下若是暂无属意的人选,可否容许臣举荐一位?” “你说说看。” “囚龙关参军,史文杰!” “史文杰……有点印象,当年的武科头名是吧。” “不错,史文杰之父曾是臣麾下的马夫,此子也是微臣看着长大的,才德兼备,可堪大用。” “这么说,由他代替你执掌五军都督府,那些将士应该也会服气。只是他走了后,囚龙关又该怎办?” “陛下,最近东海行省经由泰王殿下东巡,暂时安定了,囚龙关也无什么威胁,不如再择机选拔一名能臣镇守如何?” “那也可以。” 皇帝似乎被说动了。 孙英姿却不太理解皇帝的这番人事安排。 她隐隐觉察到,皇帝似乎有意趁这机会从武南伯的手里剥离中央军权,但武南伯举荐的史文杰偏偏又是嫡系,皇帝难道就不忌惮吗? 只怪她政治阅历太浅,对京都的形势也不够了解。 像九皇子他们就很清楚,皇帝是在行分化离间之计! 如今,武南伯执掌着五军都督府,堪称京都军权的第一人。 而囚龙关的守将又是他的嫡系史文杰,如果这两个人沆瀣一气搞叛变,那大秦政权就要出事了。 奈何这两个人又是军方难得的人才,没了他们,办不成事。 于是,皇帝就想借着征讨东北的机会,把武南伯踢出五军都督府。 让史文杰接替上位,一来大家都认史文杰的背景,可以平稳过渡军权。 二来,皇帝完全可以拉拢史文杰,将他打造为军方全新的代理人,和武南伯划清界限。 老谋深算啊! 无论武南伯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家国大义的面前,他都得一切服从组织的调遣。 而且,驿馆袭杀案,也是皇帝抓牢的小辫子。 武南伯稍有不臣之心,皇帝大可以拿这案子兴师问罪! “但只你统军,朕也不太放心啊,得有人辅助才行。”皇帝又莫名提了一句。 对此,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这十几年来,皇帝为了约束军方将领,搞了一套监军策略。 一开始他曾让太监当监军,但后来东北沦陷,就是由于宦官瞎指挥,导致了军方群情激奋。 于是皇帝后面又调整了一下,改让皇子们去监军。 九皇子、十三皇子这些夺嫡主要竞争者,都干过。 而当下,九皇子却选择了沉默。 他和武南伯是翁婿关系,皇帝是绝不会允许他当监军的,就没必要自讨没趣了。 十三皇子有些跃跃欲试。 若是能收复东北,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在夺嫡之争中领先一大截。 “本来朕属意让十三跟着去的,但朕另有差事要交代。”皇帝一句话,直接浇灭了十三皇子的期待。 这两位皇子不行,有些人就看向了孙英姿。 难道皇帝还要继续对这个皇孙委以重任? 刚立下大功,若是再立,岂不是压不住了? 但猜忌多疑的皇帝,显然不会干这种蠢事,喃喃道:“让朕再想一想……” 这时,霍都尉疾步从东华门跑了进来,来到社稷坛前作揖道:“陛下,八皇子到了门外,托微臣征询您的意思。” 很多人的脸色都变得耐人寻味。 今夜的晚宴上,皇子们几乎都到了,惟独缺了八皇子。 八皇子从小就不被皇帝青睐,直到近几年,皇帝为了利用蛊术研究修仙,这才开始重用八皇子。 但不知道为何,前阵子皇帝对八皇子一通责罚,让八皇子滚回家反省思过。 这之前,皇帝还在字条上写了“月圆夜不见人”,很快就有聪明人解析了字条的深意:把“人”字拆分开来,那就是八。 换言之,皇帝几乎是半公开地说不想在中秋夜看到八皇子。 八皇子也很识趣,直接告病缺席了。 但现在却又突然跑来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敢进来,是心里有鬼么?”皇帝冷哼道。 霍都尉不敢言语。 “宣他进来。” 皇帝一声令下,霍都尉又疾步跑向了东华门。 过了一会,只见那位丰神俊朗的八皇子走入了大家的视野中。 “父皇安康,儿臣因身体抱恙来迟了,还望父皇恕罪。” 八皇子站在社稷坛前,鞠躬作揖。 “既然身体不好,那还过来作甚?”皇帝沉声道。 “儿臣在府中,望着皓月,念及父皇对儿臣的慈爱,又想到儿臣如今每日无所事事,荒废岁月,实在心有不安,于是斗胆想做点什么,好给父皇分忧。” 八皇子朗声回道。 “你倒是有孝心。”皇帝冷笑了一声:“那你说说,你能给朕分担什么忧愁?” “儿臣武不如九弟,文不及十三弟,不敢主动请缨,但凭父皇吩咐便是。” “嗯?”皇帝的语气忽然低沉了一下,泛着惊疑的情绪。 八皇子、十三皇子以及众朝臣也都若有所思状。 这个八皇子来得真的很是时候啊。 皇帝正要选人给武南伯当监军,这个八皇子就及时的冒出来了。 难道是提前安排好的戏码? ------------ 第178章 监正要人 八皇子没有主动请缨做什么事,但现在皇帝正要择选皇子当监军,众目睽睽之下,似乎正好顺水推舟了。 然而皇帝却藏在屏风之后,迟迟没有吱声。 半晌后,还是武南伯打破了沉寂:“陛下,既然八殿下如此忠孝,那臣斗胆建议,就由八殿下与臣一同率军征讨东北吧。” “征讨东北……” 八皇子低语了一下,立刻振声道:“父皇,还请您恩准儿臣随武南伯一同去收复东北故土吧!” “你心意已决?”皇帝凝声道。 “绝不后悔!”八皇子朗声道。 “……那便这样吧。”皇帝的口吻似乎有些无奈。 随即,皇帝就意兴索然地道:“朕也乏了,你们继续吃着吧,朕要先……” “陛下,监正在外求见。” 忽然,一个太监又跑到了社稷坛前。 “监正?” 皇帝诧异了一下。 其他人也面色一动。 朝廷里只有一位监正,那便是钦天监的首领。 而这位监正鲜少露面,每天就是负责仰望星空,监控诸如国运等事务。 偶尔在一些大型的仪式典礼上会出来主持。 但朝廷之上,可没有人敢小觑这位监正。 毕竟人家可是圣人在人间的弟子之一! “宣!” 皇帝一声令下。 不多时,又一个身着青色袍服的道士从西华门那侧缓缓走过来。 虽然他的步子很慢,但不知道为何,他行进的速度却很快。 一步迈出去,距离堪比常人的三步! 大家都知道,这便是缩地成寸之术! 不一会,这位监正伫立在了社稷坛前,欠身作揖。 “你怎么突然有兴致来赴这晚宴了?”皇帝很随意地问道。 监正回道:“陛下,刚刚东华门那边,可是出现了异象?” 皇帝淡淡道:“不错,有个人写出了一篇不错的诗句,化作字符时,引发了异象,你是为此闻讯而来的?” “是,也不是。”监正似乎在沉吟,道:“臣刚刚夜观圆月之象,发现皓月当中缺了一块,似乎遗落在了人间某处。” 皇帝的声音立刻凝重了起来:“圆月之夜,却出现月缺之象,这莫非是不祥之兆?” “是,也不是。”监正还是那副模棱两可的口吻:“臣依照天衍之术运测了一番,皓月有缺,的确是预示着不祥之兆,正所谓天衍四九,大道五十,人遁其一。这缺失的一块,若真是遗落在人间,能发现并拾获,那或许便有机会参悟大道。” “天衍四九,大道五十。”皇帝喃喃道:“若是能参悟大道,岂不是便能如你当年说的那样,窥破长生之谜?” “或许有可能,但要拾获那一块才知。” “那你刚刚说东华门的异象,与这遗落人间的皓月缺块是有什么关系?” “不好说,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监正笑了笑,道:“但此人能写出如此不俗的字符,那明显是具备了成为符师的潜质,若是悉心栽培,假以时日,成就神符师也是有可能的。” 神符师! 所有人再次面色动荡。 这是修神领域中,一个至高的身份。 不为过的说,一个神符师的价值,堪比万军万马! 而大秦境内,至今登记在册的神符师,一只手都数得完。 之所以珍贵,主要还是神符师的破坏力太惊人了! 符师虽然也尊贵,但往往只能写出一两种具有奇效的字符,而且都有着局限性。 比如武南伯的斩字符,凌云霄的狱字符,虽然效果卓越,但除了这个字符,他们就难以再写出其他的字符了。 即便强撑着写出来了,那效果也基本很小,甚至忽略不计。 毕竟,写字符,除了需要对世间法则的高悟性,而且意念的容量终究是有限的。 正所谓一念一世界,一个普通修士能凝聚出一个小世界都殊为不易了,怎么可能同时凝聚出两个小世界呢? 而神符师则不同。 这些天赋异禀的修神者,真的能做到一念几世界! 换言之,这些神符师可以写出好几种威力绝伦的字符! “你确定此人具有成为神符师的潜质?”皇帝惊疑道。 “不好说,总要见了才知。”监正继续含糊其辞。 皇帝沉默了。 “而且,陛下若是想要找到那块遗落人间的皓月缺块,总需要一些修神本领卓越的人才。”监正又道:“因此臣斗胆提议,可否将这人才交给臣收入麾下?” “此人是刚进御龙台的巡天卫。”皇帝没有明确表态。 潜台词就是你想要人,自己去问御龙台。 监正于是立刻看向了旁边的的霍都尉。 霍都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沉吟道:“监正大人,您忽然提议此事,本官也没个准备,而且此人刚入我御龙台,你现在就要调走,怕是……” “霍都尉,还望以社稷安定为重。”监正笑眯眯道。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霍都尉就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推脱道:“此事,本官觉得还需要征询当事人的意思。”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贫道去你们御龙台接人。”监正笑道。 “……”霍都尉没了脾气。 这个监正,做事向来狂放不羁,连皇帝都摁不住。 如果他执意要调走陈廉的话,换作一刻钟之前,她都无所谓。 但刚刚见识到陈廉居然能信手拈来写出了一张效果拔群的字符,她就动了惜才的心思。 而且,陈廉还精准的迎合了皇帝的心思,等于在今夜的诗会上夺魁了,接下来必然会平安落地,甚至委以重用。 因此,霍都尉从最初的排斥,也改变了想法。 凌云霄是她的爱徒不假。 凌云霄和陈廉有仇不假。 但如果陈廉的潜质和前途比凌云霄更好,那她就该再掂量掂量了。 “得赶紧想办法把人留住!” 霍都尉定下了决心。 与此同时,东华门外。 “阿嚏!” 陈廉莫名背脊一凉,打了个喷嚏。 邬有道惴惴不安道:“陈兄,人都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传来,该不会……” 话没说完,尚公公就走了出来,喊道:“圣上有旨!” ------------ 第179章 墨池斋,平安符 所有人当即下跪伏地。 尚公公扯着嗓门说道:“圣上曰:诸位皇子属官客卿奉上来的字符,朕皆已阅,各有千秋。其中,十三皇子的门客作出的诗句和字符,尤为出众,当再接再厉,潜心修行,为大秦社稷之长安久治,极尽所能。” “谢吾皇荣恩!” 大家齐齐回道。 但大家心里却纷纷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像现场的负责人程子煜,只觉得心里正有万马奔腾。 刚刚,他也亲眼见证了陈廉写出的那段精妙诗句,也看着这些诗句凝结出破字符,以及那瞬间出现的异象。 一个巡天卫,修体有成不奇怪,但居然展现出了非凡的修神潜质,这简直闻所未闻。 当时,他就意识到了陈廉的命运将出现重大转折。 果不其然,现在皇帝的嘉许,相当于认可了陈廉的能力。 那一起袭杀案的替罪羊,想来是很难落到陈廉的头上了。 “十三皇子的门客,那个谁……”尚公公指着十三皇子的马车方位。 陈廉立刻回道:“卑职陈廉,请尚公公示下。” “圣上还说了,你潜质出众,以后好好在御龙台当差,今夜就当作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跑来凑这热闹,往后在京都行走,当谨言慎行、恪守本职。”尚公公提醒道。 言下之意,就是让陈廉老实当一个巡天卫,别再与那些皇子皇孙有纠葛了。 “卑职谨记在心!”陈廉振声道。 心里面的石头却落了地。 如此一来,他暂时是不会被皇帝拣出来当软柿子捏爆了。 等尚公公回去后,大家纷纷站起来。 邬有道正要祝贺和感谢陈廉,程子煜就迎了过来,笑道:“陈百卫,恭喜啊,刚来京都,就蒙受了圣眷,前途不可限量啊。” “往后还需程大人多多关照。”陈廉客套了一下,转口道:“既然陛下不许卑职再胡乱凑热闹,那卑职就先走一步?” “可以,本官让人领你出去。” 程子煜就叫了个小吏,陪着陈廉离开了东华门的门口。 卓新亭等人看着陈廉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 出了皇城,迎着中秋夜的清爽风,陈廉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早已等在门口的姜世生立刻走了上来,道:“二哥,八皇子已经进去了。” “知道了,先离开这。” 陈廉递了个噤声的眼神,就携着姜世生往内城的朱雀大街而去。 等到混入了人群,陈廉才低声道:“你是怎么跟八皇子说的?” “我就把你的话复述了一遍。”姜世生道:“就说泰王殿下在今夜的皇家晚宴上可能要吃亏,甚至圣上会把驿馆的袭杀案遮掩过去,转而追究泰王殿下和我们的诬告罪。” “然后八皇子是怎么说的?” “八皇子起初还有些犹豫,说圣上不想见到他,我就又把你的意思转达了一下,说九皇子这么迫害泰王殿下,还害死了田德昌,你八皇子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姜世生咂嘴道:“反正我就一个意思,如果圣上这次偏袒了九皇子,九皇子接下来肯定得寸进尺,做出更多危害泰王和社稷的勾当。哪怕圣上因为赌气不想见你八皇子,你八皇子也得硬着头皮顶上去,跟他九皇子一争锋芒。” 陈廉闻言,只是笑了笑。 这,便是他送给皇帝的中秋礼物了。 虽然皇帝之前递出的字条上,暗示了不想见八皇子。 但仔细一品味,这更像是老人家向儿子“使性子”的表现。 翻译过来:你八皇子做错了事,惹朕很不高兴,中秋晚宴你就别来了,但如果你非要过来,就得向朕赔罪认错。 试想,如果皇帝真的对八皇子的怨念极大,恐怕都不会刻意宣传,直接就该下旨治罪了。 而对陈廉而言,只有把八皇子推上去,抵住九皇子的进逼,他和孙英姿才能有站稳脚跟的机会。 “二哥,你说咱们算不算介入了这场皇子夺嫡之争里了?”姜世生嘀咕道。 “算是吧,虽然是身不由己的。”陈廉苦笑道。 “夺嫡之争本就凶残,我们这些小角色卷进去,怕是凶多吉少啊。”姜世生担忧道。 最悲催的是,他们卷进去了,却如无根浮萍一样,连个靠山都没有。 孙英姿?一个刚冒出来的皇孙,连争嫡的资格都还不具备。 十三皇子?人家念在邬有道的情分上帮了一把,而且主要目的也是要跟八皇子掰腕子,对他们未必会有多上心。 至于八皇子,貌似就没争嫡的念头。 “别多想了,当踏入京都时,我们便只能看一步走一步。”陈廉沉声道:“若是不想成为他人的手中刀,就得尽可能的壮大能力,提高自己的价值。” “谈何容易啊。”姜世生叹道。 惆怅间,他们走过了一个拐角,发现前面有一处摊子相当热闹,百姓们几乎围得水泄不通。 姜世生随便问了一个路人,摊子里是卖什么东西。 “墨池斋的修士们,在给大家送平安字符呢。” “又是这个墨池斋。” 陈廉和姜世生都想起了十三皇子花大代价搞到的那几张符纸。 揣着好奇,陈廉两人就挤开人群,一点点地挪到了摊子前。 只见几个穿着素白色儒衫的年轻男女正将一张张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箓递给百姓们。 “别抢啊,每个人都有。” “排好队,若是有人插队,就没了。” “诶,你们两个怎么插队啊,快退回去。” 有一个儒衫女子发现了挤上来的陈廉两人,就指着他们斥责道。 在灯火的映照下,只见那女子生得韶秀清丽,虽然谈不上惊艳绝色,却有着让人看得很舒服的气质。 即便那女子蹙眉嗔怪,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不好意思,就是好奇,凑上来一看究竟。”陈廉歉然一笑,“请问这些字符怎么卖?” “不卖,只送。” 那女子回道:“只要心诚,意念清澈,平安字符便会有消灾劫难之效果。” “原来如此,叨扰了。” 陈廉正要带着姜世生退出人群,忽然旁边有人在抢符箓时,将符箓失手掉落,被陈廉一把抓在了半空中。 那一刻,符箓在陈廉的手里发出了一团光芒,然后瞬间化作了灰烬。 ------------ 第180章 只要重了,就安稳了 那一刻,原本喧闹的摊子前寂静了下来。 从墨池斋弟子以及周围的百姓们,都在盯着从陈廉手里流逝出来的灰烬。 “我什么都没做,碰到就变这样了。” 陈廉一脸无辜。 对面的那女弟子瞅了瞅灰烬,又看了看陈廉,沉吟道:“你最近的灾祸厄运可不轻呐。” 没等陈廉吱声,姜世生就咋呼道:“你意思是,我兄弟是厄运缠身,碰到你这平安符,才会出现这情况?” “不错,平安符,自然是消灾解祸的。”那女弟子抿了抿嘴,道:“但如果本身的灾祸厄运太重,平安字符都承受不住,便会自行瓦解。” 此话一出,周围挤在陈廉身旁的百姓们立刻默默退避,跟避瘟神似的。 陈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对于女子的推测,其实他也是相信的。 眼下,不就是刚面对着皇帝支配的厄运嘛。 虽然靠着今夜的显眼包表现,搏了一些名气,暂时化险为夷了,但后续这个阴骘冷酷的皇帝肯定还要搞幺蛾子。 而且,说实话,陈廉至今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灾星降世还是福缘深厚。 要说福缘深厚,自己从穿越以来,一直面临着各种灾劫祸事,杀身之祸更是家常便饭。 但要说是灾星降世,但自己又在净土教地宫里,从地宫娘娘座下的五色莲花台里,获得了机缘系统。 “需要我帮你看看四格吗?”女子忽然说道。 “四格?”陈廉一怔。 “即人格、性格、品格和命格。” “……那便有劳姑娘了。” 但是旁边的几个墨池斋弟子却劝阻道:“二师姐,贸然窥探人之命数,有悖于天道的。” “无妨,浅看一眼,不沾染因果,即便有天谴,也挨不到我身上。”那女子无所谓道。 姜世生忍不住问道:“那真有天谴,会降临到谁头上?” 女人坦然回道:“身边之人。” 闻言,姜世生也默默的从陈廉的身边挪开了两步。 “这里人多嘈杂,你随我到这来。” 那女子指了一下摊子后面的河畔。 这是京都内城和外城之间的人工运河。 此时夜色悠悠,河水脉脉,映衬着两旁的繁华热闹,宛若一名藏在暗处欣赏人间的俏佳人。 三人来到了河畔的杏花树之下,那里有石制的一桌四椅。 落座后,陈廉就主动把手伸在了石桌上。 “你干嘛?”女子问道。 “你不是要给我看命理吗?”陈廉反问。 女子嫣然一笑:“那都是江湖术士的手段,我们墨池斋可没这么讲究。” 说着,女子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了一张符纸,正是墨池斋特有的那款。 女子将符纸摊在桌面上后,又向摊子那的同门弟子要来了笔墨。 “你在这符纸上写一段话,随便写什么,比如你此时的感悟和心事。”女子将毛笔递给陈廉。 “又要写。” 陈廉暗暗腹诽,握住毛笔后,稍微酝酿了一下,却没有之前那么讲究了,随手就写下了一段话。 女子首先看到了字迹,蹙了蹙柳叶眉,道:“字迹这般狂狷,还透着杀伐之意,莫非你是修体的武者,抑或者从事杀伐之事的兵士武将?” “姑娘高见,平时的确握刀握多了。”陈廉莞尔一笑,“那我的性格,姑娘应该是看明白了。” “人格也看懂了。”女子的芊芊细指一抬,在符纸边缘敲了敲:“你握笔时的力气很大,说明你很谨慎,内心有着极大的不安全感,这说明你长期处于紧张的状态中。” “这与人格有什么关系?”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女子评定道:“阁下的人格已经遭受污染了,若是你周围大多是阴险狡诈之人,你也会变得像他们那样子。” 陈廉默然。 他理解了这女子的意思。 不管自己原本的人格怎样,但由于长期呆在这个修罗场里,人格已经呈现趋同化了。 换言之,自己也变得腹黑冷酷。 只有这样子,才能从这修罗场中活下来。 接着,陈廉继续书写。 女子托着腮帮,睁着水澄澄的妙目观看。 “咦。” 当陈廉写完第一段话时,女子数了数字数,道:“七、八、九……你写了九个字,还要往下写呢?” 陈廉点头。 “那你的品格,我大致也有数了。”女子轻笑道:“品格,还算是端正,内心情感丰富,有倾诉欲,只是一直被压制隐忍。” 姜世生打岔道:“二哥,我也觉得你很多事情都憋在心里,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排忧解难。” 陈廉翻了个白眼,埋头写出了下一段。 当写完之后,那女子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 “此生若能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女子的眼神在符纸上的一个个字上流转,眸光宛若河面上的皓月倒影,在熠熠扑闪。 “好句,原本上一段写出来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有了下一段,却是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女子赞叹道。 接着,女子问道:“你真是修体的武者?” “略通文韬诗句。”陈廉搪塞道。 “那便是文武双全了,厉害。”女子饶有兴致道。 陈廉不愿在陌生人的面前透露个人信息,转口道:“那剩下的命格看出来了吗?” “命格,关乎天道之安排,我说不得。”女子指了指符纸:“得它说。” 随着女子指尖冒出了一团微光。 符纸上的文字开始游动起来,然后汇聚组合,凝结出了一个字: 安! “居然化出了安字符,奇怪了。” 女子喃喃道,又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下陈廉:“但你明明又厄运缠身,怎会有安呢,莫非……” “莫非什么?”陈廉问道。 女子没正面回答,道:“你的命格颇为奇特,我目前学艺没到火候,还需回去请教老师。” 顿了顿,女子低声道:“我只能提醒你一句,若想安稳,便需自重。” “这话怎么理解?”姜世生纳闷道。 “自重啊。”那女子没好气道:“越重的东西,是不是越难撼动,解释过来,就是你长得越重,就越能安稳在一个地方,别人推也推不动。” ------------ 第181章 井中月,水中魂 陈廉忍俊不禁的笑了。 突然觉得眼前这女子颇为有趣。 虽然说话跳脱了一些,但细细品味,还是挺有些道理的。 自重之人,才能获得安稳。 换言之,只要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就无人可以撼动自己! “受教了,有劳姑娘。” 陈廉起身拱拱手,然后就想拿走那张安字符。 “字符得留下,我都没收你钱呢。”女子瞪眼道。 陈廉讪讪一笑,就和姜世生告辞离去了。 接着,女子用纤巧的两个指尖捻起了这张字符,若有所思状。 “渔渔,你在看什么呢。”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沿着河畔步道走了过来。 对比这些墨池斋弟子的儒衫,她穿的明显是身份更高贵的儒袍,头发还盘起来扎了个高高的云鬓。 “莺老师安。” 这些墨池斋弟子纷纷拱手作揖。 莺老师轻轻抬手,收了礼节,依旧看着那叫渔渔的女子,以及那张字符:“为师刚刚远远的看见你似乎在给人看四格?” 渔渔将安字符奉上,道:“刚刚有个人有点古怪,手刚碰到平安符,就让平安符自行瓦解了,显然是有厄运缠身之兆。” “厄运缠身,却能写出安字符?” 莺老师接过字符看了两眼,“那你具体看出了什么?” 渔渔就把人格、品格和性格的分析结果说了一遍。 “至于命格,弟子不敢说,也说不好,还望老师指教。” “此生若能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说得好。” 莺老师先评断了这段话,沉吟道:“然而,此人的命格,却与心里的向往要背道而驰。” “何以见得?”渔渔好奇道。 “安字符,本该有安稳人心之效,但你看。”莺老师用指腹托着字符,只见字符微微悬浮,却在空中摇晃震荡。 这是用自身的意念催发出了字符中潜藏的意念。 “人在随意时,散发融入在笔墨里的意念,往往是命格的折射。”莺老师叹道:“此人的命格,难安。” “那应该是大祸临头了,难自重安定了。”渔渔总结道。 “你莫要沾惹因果,他人的命运,自有他人承担。”莺老师提醒道。 “弟子晓得。”渔渔犹豫了一下,道:“这张安字符,能否留给弟子再好生琢磨一下?” “拿去吧。” 莺老师屈指一弹,安字符就落回到渔渔的手掌心。 然而,这张字符在她的掌心里浮动起来后,却没有再震动。 像是一只刚刚还龇牙咧嘴的猫,此刻突然变得温顺乖巧。 “嗯?” 莺老师和渔渔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动容。 “老师,为何落在我手里,此人的命格就安定下来了呢?”渔渔眨了眨眼。 “这个……” “该不会是我与那人的命格契合吧?我能化解他的命中劫数?”渔渔兴致盎然。 “别多想!” 莺老师板着脸道:“总之不要随意沾惹因果,渔渔,你是我们墨池斋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只要潜心修行,大有可能参悟圣人的意念,别要被凡尘之事干扰了心境。” “弟子说笑的。” 渔渔将安字符一收,背负着双手,仰起玉容,承着皓月流光,天真烂漫地道:“弟子可是记得,当年祖师爷给弟子看四格时就说过了,若是遇到一个能让弟子道心不安之人,那弟子此生的修行就该毁了。” “弟子还想多活一些岁月,好多看看这人间沧桑呢。” …… 穿梭过热闹的街道,当两人走上朱雀大街时,这里就宁静了许多。 住的都是王公大臣,可没人敢在这摆摊起哄。 回到了泰王府,姜世生直言一身汗要去冲个凉。 陈廉没有和他共浴,一个人在前院的花园里坐了一会,确认周围没人后,就走到了角落的那一口井前。 此刻圆月之夜,他终于可以看看这水井里藏了什么绝世神兵。 但是该怎么看到呢? 陈廉把头探到了井口之上。 只见井水倒映着圆月,静谧幽幽。 “系统说要以元神出窍的方式浸入水井中,但在京都内城里,有法阵制约,元神又无法出窍,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陈廉看着井中月,看着看着,意识莫名的恍惚了起来。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召唤着自己。 正当他的头往里面继续钻进去时,忽然脑门一阵滚烫,立刻唤醒了他的意志。 陈廉心头一凛,连忙把头从井口收回来,一阵心有余悸。 他刚刚好像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魂! 要不是脑海里的炎煌兽突然躁动,自己只怕要一头扎进去了! 这口井有问题! 该不会是藏着什么邪祟吧! 陈廉定了定神,再次探头看着井水。 这次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然而,那个古怪的东西又冒头了。 这次,陈廉甚至听到了那个召唤的声音。 “你来了,过来吧,快过来……” “何方妖邪!” 陈廉催动炎煌兽发出了炽热的内力。 “咦,居然是圣兽,有炎帝的气息……” 那个水井里的声音发出了一阵惊奇:“你是炎帝的坐骑嘛,是你吗?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离啊。” 陈廉的眉头不由一拧。 这水井里的东西,似乎认识炎煌兽! 转念间,他想起了炎煌兽的来历。 据说是上古时期,天羿射日,太阳被射中后流出的血液落地而生,然后成为了上古炎帝的坐骑,后面又随着炎帝在上古封神之战中阵亡,魂魄飘散在天地间。 直到被自己从那本《净土宝典·火神篇》中发现。 “你到底是谁?”陈廉凝声道。 “我是阿离。” 那水井里的东西泛着好奇的口吻:“你不是炎帝,为何炎煌兽要听你驱使?” “偶然间结为伙伴的。”陈廉搪塞道,又问:“你和炎煌兽是怎么认识的?” “当年我是炎帝身边的仆从啊。”那东西娇声道:“后面我也随着炎帝殉葬而死了。” “那你的魂魄怎么藏在这口水井里?” “是那个大哥哥带我来的,安置我在这。” 阿离回道:“只是我许久都没见到他了,他还好吗?” ------------ 第182章 上古逐月城 大哥哥…… 陈廉略一思忖,就怀疑这个“阿离”口中的大哥哥,就是孙英姿的父亲,前太子! 不过他只是搪塞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我只是这两日正好住在此处,路过水井旁,察觉到了异象。” 顿了顿,他试探道:“刚刚是你在设法招引我进入水井中?” “我就是想叫你进来玩。” 阿离脆生生地道:“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了,以前大哥哥还会经常来陪我说话一起玩,但他消失后,就只剩我一直呆在这里。” 陈廉心想这“东西”只知道很久,却不知道这场等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那你为何不出来?” “我出不来,连声音都出不去,但每次月圆的时候,结界会有一些松动,我才能勉强钻出来透透气,但也不能离开。”阿离解释道:“这附近似乎有什么能量在压制着我。” 陈廉又问道:“在这口井下,你身处的地方,是什么?” “是一把剑,这里便是我的家。”阿离回道。 闻言,陈廉顿时燃起了希冀,就道:“那我该如何把这剑从井内取出来?” “取出来?你不行!”阿离很干脆的道:“这把剑的威能太大了,而且隐匿无形,除非你像大哥哥一样,契合了剑中意念,才有机会触碰到。” “那是不是必须元神出窍到你那里?” “对,你刚刚不抗拒,就进来了。” 阿离显得兴致勃勃:“那你现在要进来吗?” 陈廉听到她言辞乖巧天真,想来不是恶灵,就同意了。 “那你控制一下炎煌兽,别让它发威。”阿离提醒道。 陈廉就定下心神,让元神没入脑海中,骑上了炎煌兽。 在他的驾驭下,炎煌兽的躁动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股诡异的牵引力莫名出现。 牵引着陈廉的元神和炎煌兽,一起跃出了身体,落进了幽深的水井中。 瞬息间,陈廉一头钻进了井中月! …… 混沌之间, 视线一晃。 不一会,当陈廉渐渐恢复了清醒,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满是恢宏雄壮的建筑,有石阶,有石柱,有石像,有天桥,有高塔,还有一座座殿宇。 俨然一座大型城池。 但和大秦的建筑风格不同。 这些建筑明显带着一丝特别的造型。 这让陈廉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山河盘小世界的那座祭坛! 风格貌似是一样的! 但和山河盘小世界一样,陈廉环顾了一圈,这些建筑却已是残垣断壁,遍地萧瑟,毫无人烟的样子。 “这是哪里?” 陈廉下意识的念了一句。 “这是逐月城。”周围传来了阿离的声音。 陈廉寻声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小萝莉正俏丽的杵在那。 这小萝莉的头发很长,乌黑浓密,落在了腰间,身着一件黑红纹路的长裙,脖颈上还佩戴着骨头和青铜组成的吊坠饰品。 阿离的精巧五官绽放出了天真烂漫的笑意,但看到陈廉座下的炎煌兽,立刻瞬移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隔了一段距离。 炎煌兽看到阿离后,先是龇牙咧嘴,接着动了动鼻子,嗅着什么气味。 “炎煌兽,是我,我以前还给你喂过食的,你别咬我了。”阿离忐忑道。 陈廉道:“它以前咬过你?” “对啊,它当时可凶了,炎帝麾下的仆从几乎都被它咬过。”阿离打起了小报告,随即歪了歪脑袋,“但它跟着你倒是挺乖巧温顺的,就和炎帝骑着它的时候一样。” 陈廉用手拍了拍炎煌兽的脑袋,沉吟道:“你刚刚说你随着炎帝殉葬而死的?那你的元神怎么会在这把剑里面?” “炎帝在封神之战时,曾想过炼制一把绝色神剑,但剑还没炼成,敌人就攻进来了。”阿离灰心丧气地道:“我们大家陪同殉葬后,不知为何,我的元神就被吸进了剑里。” “不对,应该是这把剑的意念世界?”阿离又纠正道。 “这个意念世界是由谁的意念所化?”陈廉试探道:“炎帝?” 阿离摇头道:“不是,炎帝到死都还没用上这把剑,这剑中的意念,应该是铸剑师留下的。那铸剑师来自逐月城,当时和炎帝约定好了,铸成神剑一统天下后,炎帝就要帮他的族人离开逐月城。” 陈廉就知道,此方意念世界,是那铸剑师对故乡的执念所化:“这逐月城究竟是什么来历?” “好像就是一群被天帝发配圈禁的族群建造的,一直悬浮在九天某处,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就是一个仆从。”阿离道。 陈廉立刻想起了上古蓬莱仙岛的那些罪民,也是同样的遭遇。 只是,蓬莱仙岛的那些罪民,罪名是在上古封神之战站队错误。 而这个逐月城,似乎来自更久远的时空。 眼看信息中断了,陈廉就着眼于当下:“那该如何契合这铸剑师的意念?” “应该是那里。” 阿离抬手一指,只见那几座殿宇的中央,有一座巍峨如山的高台。 “那高台上有一块石碑,意念之力最强盛。”阿离扁嘴:“但我上不去,一靠近,我的元神就难受得很……不过你有炎煌兽,或许可以试试。” 陈廉沉思片刻,就壮着胆子驾驭炎煌兽纵身一跃。 跃过几条街道和殿宇,落在了高台之下。 “呜……” 炎煌兽发出了低沉的嘶鸣。 “可以上去吗?”陈廉询问道。 炎煌兽晃着脑袋观察了一下,最终还是再次跃起,以飞檐走壁的动作,快速攀上了高台。 片刻后,炎煌兽稳稳落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的地面,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纹路。 和山河盘小世界内的纹路颇为相似。 一眼看去,空空荡荡,只有一块两米多高的石碑伫立在中央。 陈廉骑着炎煌兽缓缓靠近。 冷不丁的,石碑忽然亮了起来,炽烈的光芒刺激得陈廉看不清任何事物。 而且,他也感到自己的元神像被一根根锋刃给扎伤,疼痛难忍。 就当他准备让炎煌兽赶紧离开这里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悠远、浑浊,像是从远古传来的。 “这么多年,你终于来取剑了,老朋友。” 那声音发出了一阵轻笑:“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我等了很久了,我的族人们也盼了很久。” ------------ 第183章 天若不仁该如何处之 闻言,陈廉就确定那逐月城的铸剑师,留下的意念核心就藏在石碑中! 而现在,这个意念显然把自己错认成了炎帝! 他至今还心心念念着完成和炎帝的约定! 陈廉正打算澄清时,那声音先发现了不对劲,猛然喝道:“不对,你不是炎帝!但你怎么会驾驭炎煌兽的?你是何人?胆敢潜入此地!” 陈廉忙解释道:“前辈恕罪,晚辈因为机缘,有幸获得了炎煌兽的魂魄,又碰巧发现了此剑的藏匿之处,并遇到了那个叫阿离的姑娘,是她召我进来的。” “你发现了炎煌兽的魂魄……” 那声音的震怒稍微褪去,但仍透着浓重的惊疑:“怎么会这样呢?炎帝没来,却来了你这么一个小东西。” “晚辈也不知道,呃,前辈,能否先撤去这团光。”陈廉打商量道。 过了半晌,周围的光芒渐渐淡去,回流到了石碑中。 陈廉长舒了一口气。 “你果真是肉体凡胎,本师的意念,只是携带了长久铸剑留下的一些剑意,你居然都挨不过,炎煌兽被你骑着,当真丢人!”那声音发出不屑的讥笑。 陈廉有些郁闷,炎煌兽则直接低吼了一声,表达抗议。 “你这蠢货还好意思叫嚣,你的主人呢?”那声音质问道。 炎煌兽张了张嘴,转而呜呜了两声,然后垂头丧气的匍匐在地。 大概在思念前任主人。 “罢了,你最后能与炎帝一同战死,也无愧这段主仆之情。”那声音幽幽一叹:“就是说,炎帝至今没有复苏了?” 上古炎帝复苏? 这信息量有点大! 不过那声音没有解释,转口道:“怪了,你一个凡人,怎么能驱使炎煌兽?” “嗷嗷。”炎煌兽又张嘴叫唤。 “什么?你说他身上有炎帝的气息?”那声音诧异道。 陈廉也诧异到了。 当时利用拼图召唤出炎煌兽的魂魄时,炎煌兽一度露出凶意,但后面它好像疑惑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就乖乖的被驯服了。 “难不成你还是炎帝的后人?不该啊,炎帝血脉何等珍贵,怎会有如此废柴的后人?”那声音嘟囔道。 陈廉的自尊再次遭到了一万点的侮辱。 不过,他回忆自己的与众不凡之处,似乎只有机缘系统了。 莫非是机缘系统和炎帝有关系? “晚辈就很糊涂,或许是命中宿缘吧。”陈廉道。 “缘……可能真是吧,否则你怎么会遇到了炎煌兽,又发现了这把剑。”那声音哂笑道:“那你现在来这,可是想代炎帝取走此剑?” “如果可以的话……” “不行!” 那声音断然回绝:“你太废柴了,不配持有此剑。” 陈廉刚恼羞成怒,那声音又补了一句:“你会遭到剑意反噬的,从上古至今,好几个剑主都是横死暴毙。” 陈廉心里一动,试探道:“也包括上一位?” “上一位……你说的是那个大秦太子长歌是吧。”那声音说道:“他比较识趣,自知没能力持有此剑,就封存了起来,他的横死暴毙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我不知道。” 那声音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道:“反正你别费心思了,而且,此剑哪怕真落在你手里,你也得完成那个约定,就你的本事,就不要耽误彼此了。” 陈廉却仍不甘心,道:“来都来了,那不妨让晚辈试一试吧。” “你还真是固执。”那声音笑了笑:“罢了,既然你和炎帝之间有如此机缘,那索性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缘人吧。” 话语刚落,那石碑上的光芒流转了起来,在石碑上,由上到下,呈现出了一行字: 【天若不仁该如何处之】 陈廉瞅了半天,默默思索。 这个问题,其实还挺“烂俗”的。 按照一般的民间思想,天若不仁,人们往往归结于自身的原因,比如做错了什么事情触怒了天神,这时候就要反思检讨,再搞个什么仪式大典向天神请罪祈祷。 但陈廉一个现代人,对所谓的天神可没什么敬畏之心。 而且按照他前世看过的那些玄幻小说,就该豪气干云的来一句“天若不仁我便反之”。 只是,放在现实里,凡人又怎么斗得过苍天呢。 想来,这种不切实际的无能狂怒,也契合不了这一道意念。 “其实,这个问题,我至今也没有答案,但我想要一个答案。”石碑中的那个声音沧然一叹。 “若是臣服,那本师与族人们只能生生世世代代的被禁锢在那寒天之上,永无解脱之日。” “若是反抗,呵,又该如何反抗呢。” 这个铸剑师的意念还算好心,提前给了陈廉一点提示。 于是,在臣服和反抗之间,陈廉思索着其他潜在的解答。 忽然,他想起了老子道德经里的一段话: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段话,十本玄幻小说里,有九本会有。 但很多人乍一看,都以为是老天爷把万物都当做草和狗看待了。 然而实际的意思是,老天爷对待万物是平等公平的,但不是因为老天爷善良,而是根本没把万物当成一回事! 既然都没把万物当做一回事,又怎么有闲情搞区别对待呢。 完全就是不讲感情偏爱,任由万物自生自灭! 陈廉根据这个思路,又沉思了半晌,最终,他长长呼了一口气。 “想不通便放弃吧。”那声音显然不抱希望。 陈廉朗声道:“晚辈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还望前辈再解答一二。” “你说。” “就拿前辈和逐月城的族人举例,天若不仁,那是不是说明逐月城的人,之前曾经做过触怒天神的行径?”陈廉问道。 “那是自然,否则何至于囚禁我等在此永无终期。” “但前辈觉得你和族人们真就做错了吗?” “嗯?” “在晚辈看来,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立场。” 陈廉振声道:“换言之,逐月城的人,做的事可能并没错,只是损害到了天神们的利益。” “天神一个个高高在上,能损害到他们利益的事,那必然是非同寻常,以至于天神抛弃了对待众生平衡的原则。” “因此,晚辈斗胆有一言,若是逐月城再坚持下去,会不会有转机?” ------------ 第184章 非暴力不合作! 陈廉讲述的思路,立刻引起了石碑中那一缕意念的沉思。 这思路的观点,倒是颇为新颖。 为何天神要治罪? 其实无关对错,纯粹是所做的事情损害到了天道的利益! 既然这逐月城的人都注定要永远被囚禁了,那如果坚持下去,或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按照你的意思,那还是要提倡反抗这天道吧?”那意念沉吟道。 “反抗?为何要反抗?” 陈廉莞尔道:“我们又不欠这天道什么,为何所作所为,都要看天道的脸色,在这一套既定的规则里求生?” “当你生在这世间的时候,就注定了要受制于这个规则中,不想被天道制约,除非你能飞升上界,成为他们的一份子。”那意念也嗤笑了一声。 陈廉沉默片刻,忽然道:“顺者昌逆者亡,既然摆脱不了,那可否走一个中庸之道,比如说,非暴力不合作!” “非暴力不合作?”那意念又怔了怔。 “以和平对抗暴力,以公义对抗不义!” 陈廉凝声道:“换言之,就是当面对自己战胜不了的强权时,又不想顺应强权的规则去当牛做马,那索性遵循本心去生活。” “打个比方,朝廷鼓励老百姓多生育,本质上统治阶级希望有源源不断的下等人供他们奴隶驱使,给他们纳钱粮,给他们优越的生活提供保障。”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自然是忤逆不了丁点的,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裤裆子,不再生儿育女,不再传宗接代,自己过好一辈子。” 那意念质疑道:“人不传宗接代,那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都说苟活了,还能有什么意义?”陈廉反问道。 那意念一窒。 “我很久以前就想过一个问题,人来到这世上,就必须要为了生存而吃苦忍受吗?” 陈廉缓缓道:“后来我懂了,人生不过就是一场体验罢了,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到最后终究免不了一死,死之后那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所以与其关心传宗接代,倒不如想好如何最大限度的过好这一生。” “世间凡人延续了亿兆年的生存法则,而你这凡人,居然有这般奇特的见解。”那意念似乎又来了些兴致。 在这个封建特色的时空,这种想法,自然是离经叛道的。 但在另一个繁荣昌盛的时空,却早已大行其道了,大家都管这种方式叫躺平! “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不生也是一种美德,当一个人在这世间饱受苦难,为何还要将苦难延续给下一代?就连动物都知道遇到生存危机时该停止生育。” 陈廉苦笑道:“关于传宗接代的问题,千人千面、各有观点,我只是以此举例阐述一个道理,我们有时候没必要拘泥于既定的规则里,只要不直接挑战规则,尽可以不配合、自顾自。” “而逐月城的人,当初是做了什么触怒了天神,晚辈无意打听,只是想说,如果你们做的事换一个相对苟一点的方式,会不会更稳妥。” 话语落下,高台上陷入了沉寂。 过了许久,那石碑中的意念说道:“孩子,在上面写出你的想法吧。” 接着,石碑上的那个问题消失了。 陈廉就从炎煌兽上跃下来,踱步来到了石碑前。 然后,他举起手,在石碑上写下了一段话: “仁与不仁,皆是虚妄。” “吾即众生,众生即天。” 这些字落在石碑上后,渐渐焕发出了光芒。 光芒再次旺盛,但全没了刚刚的锋芒之意! 当陈廉被光芒笼罩后,只觉得沐浴在一股温流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感知蔓延到了这片意念世界的每一处! 他甚至发现了阿离站在高台下的期望目光。 “你说得很不错,甚合吾意。” 那一缕意念发出轻松满意的笑声:“我大约明白了,你为何能有这般机缘了,想来你的确是有资格获得炎帝的衣钵传承。” “谢前辈谬赞。”陈廉心头一松,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这个意念的认可,达成了契合。 “这把剑就交给你了,但是吾希望你能记住约定,有朝一日帮逐月城的人离开那个牢笼。”那一缕意念说道:“但吾允许你在具备挑战天道法则的实力之前,先我行我素的苟活着。” 陈廉试探道:“前辈,说了这么久,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一个铸剑师罢了,不值一提。”石碑中的意念说道:“而这把剑,当初也还未命名,本该是炎帝提名的,现在就交给你想一个好名字吧。” 陈廉沉吟片刻,道:“那便叫【众生剑】吧。” “众生剑,好名字!为众生挥剑斩破一切不公,当年的炎帝也是这般的志向。” 那意念又感慨了一声,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陈廉正想再试着喊一声,忽然意识一晃,像是被强行拽离了一样。 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回归了躯体。 井中月依旧宁静的漂浮在眼前。 宛若黄粱一梦。 然而,在陈廉的脑海里,已然多了一把形状奇特的剑! …… 皇城。 观星台上。 那位监正望着皓月,脸色愈发凝重。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皓月中的那个缺口,忽然被补上了! 但片刻后又消失了。 “不是幻觉,而是倒映。”监正喃喃道:“那遗落在人间的大道碎片被拾获了,而且就在京都!” “到底是何人,有这般绝世机缘,居然能拾获大道的碎片,据说上一个天命人,还是上古时的炎帝。” 接着,监正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星象,掐指测算,沉吟道:“这大秦的气运本就濒临耗竭了,若是皇帝能获得这个大道碎片,社稷还能转危为安,但当今皇帝显然没这资格。” “若是此人是忠良倒也罢了,若是乱臣贼子,那这千年大秦也差不多要就此终结了。” “唉,我都快寿终正寝了,还赶上这乱世开启,罢了,暂且管不了那么多了。” 监正一甩袍袖,咂嘴道:“先收个好徒弟,将衣钵传下去再说。” ------------ 第185章 下马威 中秋之夜后,翌日凌晨之后,京都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景象。 陈廉在泰王府里洗漱了一番后,就和姜世生出门点卯了。 “你今日有空闲,就在城内找个住所,赶紧搬进去为妙。” 陈廉叮嘱道。 皇帝昨夜派人传话时,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允许他和皇室成员过从甚密。 为了自身安全,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注意。 姜世生答应一声,转口道:“那我们这算安全了?” “大体是安全了。”陈廉沉声道:“但那位九皇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坏了他这么多事,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我们,尤其在我们立足未稳的时候。” “再等等吧,大哥今日应该就能回来了,只要他伪造出了证据,我们就能借题发挥,给这个九皇子一个大大的见面礼!” 说到这,陈廉想起了什么,道:“你去京兆府后,找机会再去探一探孟瑞丰的口风,最好能打听到他与九皇子的关系。” 至今,陈廉都还没看清楚孟瑞丰的立场。 表面看,孟瑞丰是跟着皇帝的步子走的,息事宁人,也是为了不惹麻烦上身。 但作为京兆尹,那些有志于储君之位的皇子,肯定会极力拉拢。 如果孟瑞丰真的是中立倒还好。 如果真的已经跟某位皇子穿一条裤子了,尤其是九皇子,那对陈廉而言就有些不利了。 最起码,眼下挫败九皇子的计划,就得避着孟瑞丰。 “我晓得了,但是我一个外来的新人,恐怕一时间没这么快融入进去,巡检司那些人肯定也会防着我。”姜世生为难道。 “底下的人,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只要投其所好,很容易就能打成一片的。”陈廉促狭一笑:“去赌坊走一走,再喝一顿酒,关系不就拉近了嘛。” “诶,这个我擅长。”姜世生有了计划。 “最好去的赌坊,还是那个九皇子旗下的,顺便探探虚实。”陈廉的眼中寒芒乍现。 …… 天微亮时,陈廉便赶到了内城外围一处紧挨着护城河的衙门。 这里便是巡天司的衙门。 平素除了有大事要去御龙台,基本都在这办公。 来到门口,陈廉掏出昨天领到的腰牌,给门卫头子看了一下。 “原来您就是刚来的陈百卫,有礼了。”门卫头子拱手道:“御龙台那边的令信昨日就到了,结果大家伙等了一天也没见到您人过来。” “昨日去御龙台找霍都尉报到后,临时遇到了一起案子,跟着贺千卫过去忙碌一天,没来得及过来述职。” 陈廉拱手回礼后,一只手忽然摸到了门卫头子的手上。 那门卫头子就感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落在了手心里,低头一看,赫然是一锭银子! 门卫头子立刻收起了银子,脸色更是和煦热情:“刚报到,贺千卫就领着陈百卫前去探查,足以可见陈百卫的能力相当过硬,鄙人名叫曹峰,就是一个总旗,在巡天司呆了许多年,还算熟门熟路,陈百卫有什么问题随时说,能帮的绝不含糊。” 陈廉笑道:“能否领我去公房熟悉一下?” “可以,随下官来。” 曹峰让其他门卫盯着,就屁颠颠地在前领路。 比起地方千户所的衙门,巡天司的衙门说实话,反而更老旧拥挤。 想来还是京都的土地资源比较紧张,资金拨款的审查也更严苛。 来到厅堂后,正有一大群巡天卫三三两两的坐在各处,聊天喝茶吃糕点,都挺懒散的样子。 看到陈廉的到来,大家立刻停下动作或者噤声,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诸位百卫大人和兄弟们,这位便是刚来的陈廉陈百卫。”曹峰介绍道。 “陈百卫?就是那个从乡下千户所调过来的卫兵?” 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巡天卫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磕着瓜子,斜眼睨着陈廉。 陈廉看了眼他的袍服,也是百户,于是就用平辈的礼节简单寒暄道:“本官来自泰安府千户所,初来乍到,接下来还望诸位同僚多多关照。” “关照可不敢当,据说你在泰安府那边的功绩相当了得,因此被圣上敕封了平叛的钦差使者,特招入巡天司。” 三角眼把瓜子壳吐了下来,咂嘴道:“你这么威风厉害的人物,来了咱们巡天司,往后大家怕是要唯你是从了。” 闻言,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笑意。 有讥笑,有嘲笑,有哄笑。 显然,大家对于陈廉这个过江龙都不太感冒。 巡天司这种特权衙门,本就排外。 如果陈廉相对低调的入职,一步一步打拼,大家都不会在意。 但陈廉是以“试百户”的身份直接空降过来,等于就是一个中层领导。 对于在场这些“兢兢业业”的老油条来说,自然是不服气的。 陈廉看出了这伙人的疏远和排挤,但依旧从容自若,道:“陈某在泰安府的功绩,无论多辉煌,都已是历史了,此次有幸调入巡天司当差,一切都还是要从头开始,凭本事说话。” 曹峰见气氛不对,打圆场道:“陈百卫说得是,既然来了,那往后都是自己人,同心协力完成御龙台交代的差事。” “这有你什么事,当起老好人了。”三角眼没好气道。 曹峰的脸色僵住了,讪讪地闭上了嘴。 陈廉走过去,看着三角眼问道:“这位同僚如何称呼?” “在下罗涛。”三角眼不屑道。 罗涛旁边的位置上也坐着一个人,却只是一个总旗。 陈廉拍了这总旗一下,示意他让座。 这个总旗一度犹豫,想着官大一级,正要起身,却被罗涛瞪了个眼色。 “陈百卫,我正在跟手下人商量事务呢。”罗涛皮笑肉不笑。 摆明了是要给陈廉一个下马威,让他在这连一个坐的位置都没有。 陈廉笑道:“我也是有个要事,想跟罗百卫商量,而且我确信我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罗百卫如果不想听的话,那陈某就自便了。” 罗涛一怔,想到陈廉是贺庆风的麾下,揣着好奇心,还是让旁边的总旗官让座了:“那你说说吧。” 陈廉坐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笑道:“罗百卫,你觉得我这靴子如何?” ------------ 第186章 差事条子 陈廉说完后,还翘起二郎腿,好让大家可以清楚看到那双靴子。 而旁边的罗涛,脸色立刻绷了起来,道:“陈百卫,你是与我们开玩笑吗?” “怎么会呢,我是认真的。”陈廉还晃了晃靴子,笑道:“这双靴子,是我昨日去御龙台报到时领到的,我一开始还觉得给我有些小了,但今天穿上撑了撑,好像也撑大了一些,刚刚好合适。” 罗涛等人可能文化水平比较有限,一时间没理解陈廉这话的潜台词。 还得陈廉进一步解释道:“所以,那个给我小鞋子的御龙台后勤官,我也懒得怪他了,就当他有眼无珠罢了。” 这一下,罗涛等人再蠢都听出味了。 陈廉是变相骂他们有眼无珠,想给新人穿小鞋! “看不出来,陈百卫倒是豁达乐观。”罗涛干笑道。 “你看错了。”陈廉淡淡道:“我的豁达,也要看针对谁而言,如果是一些瞧不上的小喽啰,在我面前上蹿下跳几下,我都懒得计较了。” 罗涛又被拐着弯骂了一遍,脸色愈发难看。 忽然,他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道:“这么说,陈百卫是心怀凌云了,那我们就等着想看看,陈百卫在我们巡天司展露的本事有多么了得了。” 陈廉莞尔一笑:“还是那句话,大家往后彼此多照应,我希望大家是并肩作战,而不是谁拖谁后腿。” 罗涛正憋着火气,忽然听到曹峰喊了句:“贺千卫来了。” 闻言,大家伙当即纷纷来到门口,欠身作揖。 不多时,贺庆风沿着石砖路走到了厅堂前。 他扫了一圈,特别瞅了陈廉几眼,道:“刚刚听你们在这聊得热闹,应该混熟脸了吧,也不用本官介绍新人了。” 陈廉回道:“贺大人,卑职刚刚寒暄了几句,发现大家皆是人才,个个说话好听,令卑职对接下来的巡天卫生涯十分憧憬。” “你远道而来,尽可以把巡天司当作一个家。”贺庆风说道:“但是我们不会就这么急着把你视作家人的,别忘了你还只是一个试百户,只有把这个‘试’字给摘了,你才算真正在这有一席之地。” “卑职晓得!”陈廉当即又说了一番壮志豪言。 “鉴于你还是试百户,所以底下暂时就不用配齐总旗、小旗了,但也确实还需要人手帮你熟悉状况。”贺庆风沉吟道,似乎在考虑要抽调谁跟着陈廉。 “贺大人,能否先让曹峰先辅佐卑职?”陈廉主动提议。 他看出来了,在场的这些人里,唯有曹峰的话语权最低,不被罗涛等人接纳认可。 闻言,曹峰就错愕的抬起头。 贺庆风却没多想,道:“那就先这么安排,反正曹峰至今也没有隶属的百户。” 安排完这件事,贺庆风就道:“百户都候着,该准备汇报的都准备妥当了。” 和千户所的规矩略有不同。 巡天司每天早上,千户到了公房后,会把在岗的百户都召集过去。 要么派发任务,要么跟进任务。 这时,罗涛忽然问道:“贺大人,听闻昨日,有一个驿丞被发现死在了家中?” 贺庆风的脚步略微停滞,道:“此案由本官亲自负责,目前已经基本确定是猝死,排除他杀,你们就不要多管了。” 罗涛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失望。 不是他急公好义,而是纯粹想以公谋私。 巡天卫只有案子,才能发挥手里的权力,进而在办案的过程中攫取私利。 随即,贺庆风就穿过厅堂,走进了位于内堂的公房里。 然后,一个个百户被陆续叫了进去。 贺庆风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事很雷厉风行。 每个百户进去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出来的百户,却是脸色各异。 有人轻松,有人阴沉,有人惆怅。 要么是有人差事办得好或者办得差,得到了褒扬和责斥。 要么就是有人接到了好差事或者烂差事。 轮到罗涛的时候,进去时还脸色如常,但出来时,却是阴云密布。 “王八犊子的!这差事眼瞅着都快办好了,居然一脚把我踢开了。”罗涛没好气道。 “怎么回事?”有人询问道。 “被人找关系摆了一道,还检举我中饱私囊!”罗涛嘟囔道。 “陈廉进来!” 内堂传来了贺庆风的声音。 陈廉立刻走了进去。 来到公房里,贺庆风却没急着说正事,道:“听说你昨夜跟着十三殿下去了东华门那边参加了诗文会?” 陈廉笑道:“就是凑凑热闹。” “最好只是凑热闹。”贺庆风似乎看穿了一切,却没有过多置喙,只是提醒道:“霍都尉对你也很重视,我今早先去御龙台点卯,霍都尉觉得你的能力的确不错,值得悉心栽培,但切莫再走错路子了。” “卑职明白,今后只跟着贺大人的指示走!”陈廉正色道。 “行了,别在我跟前耍宝了。”贺庆风又道:“另外,钦天监的监正,说想调你过去跟着他学习字符之术,你意下如何?” 钦天监的监正? 陈廉不晓得这号人物的情况,自然选择了回绝:“卑职刚进入巡天司,目前只想在这个职位上尽忠职守。” “那便让人回了。”贺庆风微微颔首以示赞许,接着,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张条子递了过去。 “这是你前面那个百户最近正在办的案子,不过他碰了壁,不好再继续了,本官想转交给你接着办。” 陈廉接过了条子,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不由一怔。 上面说,半个月前,在墨池斋有一个重要宝物失窃了。 “就这?” 陈廉一摊手中的条子。 “就这。” 贺庆风道:“巡天司的差事条子,历来如此,你要习惯。” 陈廉苦笑道:“那总要把失窃的东西,以及失窃的经过这些信息交代了吧。” “这些都需要你亲自去墨池斋探明。”贺庆风道:“或者你可以找罗涛打听一下,让他把截至目前查到的线索都交给你。” ------------ 第187章 半路接手 “为何要这么兜圈子,明明您直接就跟我说清楚的。”陈廉不爽道。 不过他大致明白巡天卫的办案规矩。 比如有东西失窃,那应该交由官府调查,只有官府的人力无法处理的,或者关系比较重大的,才会让巡天司介入跟进。 而官府掌握的线索情报,是不会跟巡天司共享的,毕竟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部门。 除非皇帝或者内阁中枢下令。 而眼下的这个案子,明明罗涛已经查了,想来或多或少查到了些线索,贺庆风完全可以一块交接给自己。 “换作是你,在案子上好不容易有了些斩获,却被临时终止了,你心里会怎么想?”贺庆风反问道。 陈廉一怔,讪笑道:“但我们不是一个群体嘛。” 贺庆风摆手道:“我要是把罗涛查到的东西,直接跟你说了,反倒会让你遭到排挤疏远,懂吗?” 陈廉秒懂。 的确,他空降来巡天司,本来就已经惹得罗涛这些人不满了。 现在如果贺庆风刚终止了罗涛的调查权限,反手就把罗涛的成果都转交给陈廉,那就真的坐实了关系户。 职场上,摘人桃子的行径本就是遭人唾弃的,尤其是新人。 “既然这样,为何要把这差事转交给我,完全可以交给与罗涛关系不错的百户。”陈廉问道。 “我曾这么想过,但考虑到种种因素,还是想让你这张生面孔接上。”贺庆风道:“罗涛之所以不能继续办这案子,纯粹是被人算计了。” 陈廉想起了罗涛刚刚在外的牢骚。 “具体的不好说,大致就是这家伙的情况,京都很多人都清楚,一看他钻进来查了,就逮住罗涛的把柄,给他整出了一些黑料。” 贺庆风叹道:“要怪,也要怪他自己手脚不干净,控制不住贪欲。” 陈廉大约明了:“而我刚来,很多人不清楚我的底细,反而方便我可以心无旁骛的查案。”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贺庆风道:“你先去墨池斋一趟吧,如果罗涛不肯与你分享情报,只能你自己辛苦一下了。” “那墨池斋失窃的宝物到底是什么?这总能说吧?” “墨池斋有文圣四宝,其中那一只圣笔丢了。” …… 过了片刻,陈廉走出内堂。 此刻,厅堂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想来都出去办差了。 罗涛倒是留了下来,继续坐在那嗑瓜子,一脸幽怨。 估计是被剥夺了差事,只能在这反省思过了。 这时,曹峰凑了上来,道:“大人,千户大人有给你交派什么差事吗?” 其实他还是很高兴能被分配给陈廉的。 自从他先前跟的那个百户出事后,他就只能在衙门里看大门,今日终于能轮到空缺了。 最主要的是,陈廉似乎还有点关系背景,跟着这样的关系户,前途总不至于太差。 “交代我去墨池斋看看。”陈廉回道。 闻言,曹峰的神情僵住了。 罗涛也立刻吐出瓜子皮,惊怒道:“贺大人把墨池斋的差事转交给你了?” 陈廉点点头:“大人说我是生面孔,没有那么多的把柄被人抓。” 罗涛更加气急。 但他被人抓到了小辫子,只能无奈接受这个安排。 眼珠子一转,罗涛低声道:“那么,陈百卫准备想从我这打听案子的线索情报?” “没有啊。”陈廉义正词严地道:“我这人想要什么东西,向来喜欢自己拿,不屑于从别人的手里讨要。” 顿了一下,他玩味地笑道:“而且,这种案子,还是得自己亲自一探究竟才稳妥,别人给的情报线索,未必是真的,甚至可能会误导自己。” 说完,他不顾罗涛铁青的脸色,就领着曹峰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 “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曹峰在后面嘀咕道:“卑职觉得,您完全可以跟罗百卫好好商量,询问案子的情况,一来可以让你更从容顺利的接手差事,二来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和罗百卫他们打好关系。” 陈廉睨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放低姿态了,他就会投桃报李?” 曹峰噎了一下。 陈廉摇头道:“明知别人的屁股是冷的,何必还拿热脸主动贴上去呢,人不自强,那就等着别人恃强凌弱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陈廉都对职场看得很透。 好人在任何环境都是被欺负的。 更准确的说,是没有实力的好人。 曹峰品味着陈廉的这话,微微点头。 “走吧,领我去墨池斋。” 陈廉想起了昨夜在街上遇到的那些墨池斋弟子,或许可以试着搭上这条人脉关系碰碰运气。 而且他还有机缘系统呢。 今天来巡天司,他还好没急着刷新,正好把这个机会攒到墨池斋再用。 墨池斋也在内城。 只是位置很偏僻。 陈廉和曹峰骑马在路上又不能太快,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就是墨池斋?” 陈廉看着比巡天司衙门还小还老旧的小宅院,颠覆了想象中的文韬圣地。 “对啊,这便是墨池斋。”曹峰解释道:“墨池斋在京都中,本就是一个学派组织,名义上隶属于太学府。喏,太学府就大了,一整个山头都是。” 曹峰抬手指着墨池斋背后倚靠的那座山丘。 那座山丘的规模,介于泰安山和云霞山之间。 虽然没那么巍峨壮丽,却是嵌在京都城之中,因此开发得很完善。 放眼望去,山上几乎完全被鳞次栉比的建筑笼罩。 这太学府的规模,堪比前世的清北大学了。 虽然陈廉也没亲自去过清北。 陈廉两人下马后,就走到了敞开的门口,道:“在下巡天司百户陈廉,奉命前来勘案。” 门口没有守卫。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儒衫青年走了出来,皱眉道:“你们巡天卫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劳你们费劲了嘛。” 陈廉一听就猜到之前罗涛在这查案,和墨池斋的关系搞得不太好。 他正要解释自己是正派人,那儒衫青年多看陈廉两眼后,迟疑道:“诶,等等,你不是昨夜那个谁嘛。” ------------ 第188章 读书人怎么会偷东西呢 “对了,你就是昨夜把平安符给逼成灰烬的那个人。” 这儒衫青年恍然说道。 陈廉的额头冒出了黑线。 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明明是那平安符太不给力了。 “你居然是巡天卫。”儒衫青年又拧起了眉头。 “本官是接到差事,来调查你们失窃的宝物。”陈廉淡淡道。 “既然来了,那容我去通传。” 儒衫青年似乎不太情愿,但还是进去了。 “这些腐儒的架子真大,我们好歹是来帮他们找东西的。”曹峰吐槽道。 “墨池斋是不是对我们巡天司的感观不太好?”陈廉问道。 “不止是墨池斋,整个太学府的儒家修士,对御龙台的态度都是这样子。”曹峰解释道:“这些人觉得,御龙台乃是祸国殃民的源头,损害了律法秩序。” 陈廉恍然。 说白了,这些儒家修士遵循的是律法公正。 而巡天司乃至御龙台的皇家亲卫,却可以无视正常的律法秩序,强行干预案子。 从调查、定罪、刑讯到结案,可以说,御龙台完全可以绕过朝廷的六部九卿。 “而且听说之前罗百卫过来查案时,与墨池斋的人相处得不太愉快。”曹峰又低声说了一句。 陈廉一笑置之。 等了一会,那个儒衫青年又折回来了,道:“请进来了。” “有劳。” 随即,陈廉和曹峰就由儒衫青年领着步入了这个宅子。 结果一进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大黄狗,汪汪大叫。 “大黄,是客人。”儒衫青年呵斥道。 大黄狗立刻闭上嘴,摇着尾巴蹲下来。 进去后,陈廉看了眼院子里,发现坐落着一个个“衣架”。 而架子上悬挂的不是衣裳,而是一幅幅字帖。 墨池斋属于儒家的分支,最擅长的技艺便是写字帖,修行字符之术。 “为何这些字帖要挂在这里?”陈廉随口问了一句。 “吸收天地之灵气。”儒衫青年回道:“字帖所用的纸张,要润一润,但人的意念润纸的效果往往不太理想,或多或少掺了杂念,最佳的法子还是由天地灵气润养。” 说到这,那儒衫青年想起了一件事,道:“你昨夜写出的那张字符,倒是有些玄妙,你修神的造诣如何?” “之前学过,略懂一二。”陈廉搪塞道。 “那你天赋还不错了,只可惜……诶。”儒衫青年叹道。 大概是惋惜陈廉有这般天赋,却跑去当了朝廷鹰犬,无缘儒家修行。 正前面是厅堂。 陈廉透过敞开的门,看见一个个儒生正坐在案几前,在书写着字帖。 而儒衫青年则带着他们绕过厅堂,去了旁边的裙房。 “我们家老师在太学府授课,那个案子的事情,由二师姐跟你们说,就是昨夜给你看四格的。” 儒衫青年轻轻叩了叩裙房虚掩的门后,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婉声。 “进来吧。” 门推开,陈廉走进去后,就看见了简陋逼仄的屋子,只摆着一张书桌,桌头放着一尊金属镂空的香炉球,有青烟袅袅升腾萦绕。 在青烟之后,端坐着一名清秀婉约的女子。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女子将手里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清朗一笑。 “人生有缘,何处不相逢。”陈廉拱手道。 “那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没这段缘分。”女子苦笑道,目光落在了陈廉的袍服上。 陈廉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受待见,索性开门见山:“在下无非公事公办,还请配合。” “配合是可以,但还望阁下不要像你之前的那位同僚一样,一来就把墨池斋闹得天翻地覆。”女子道:“那人当真又蠢又凶,几乎把我们都认定成嫌疑对象,挨个盘查,就差直接说我们监守自盗了。” “你放心,我这人一向很和气。”陈廉笑了笑:“对了,怎么称呼?” “我叫迟渔渔,你呢?” 陈廉一边腹诽这姓名的古怪,一边回道:“在下陈廉!” …… 接着,迟渔渔又带着陈廉和曹峰去了后堂。 后堂也很残旧简陋,对门的墙壁中央摆着一张高脚四方桌,有火烛和香炉。 桌子挨到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人物画像。 “这是圣人的画像。” 迟渔渔从桌上抽出三根香,在火烛上点燃后,很虔诚的拜了拜。 陈廉等她将香插在香炉上后,问道:“那失窃的圣笔,原本是放置在何处?” “这。” 迟渔渔忽然蹲下来,指着高脚桌底下的那一口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卷纸,一块砚台,和一块黑墨。 陈廉当时就凌乱了:“你们就把圣人之物放在这的?”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迟渔渔显得理所当然。 “可这好歹是圣人之物,不应该藏得隐蔽一些吗?” “这文房四宝,虽然是圣人用过的,但依旧是用来写字作画的,又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何须束之高阁呢?” 迟渔渔微笑道:“圣人有云,好文章、好字画以及好的知识,都是拿出来分享传播的。因此圣人的这文房四宝平时都搁在这,如果有哪个学子想拿来书写字帖字符了,尽可以借用。” 顿了顿,她多提了一句:“像之前十三皇子殿下去泰安府祭祖时,就曾借走了这文房四宝,说要给皇家的祖先们题字写祭文。” “所以,当时就是邬有道从这文房四宝中感知到了圣人的意念吧。”陈廉也想起了这事。 “不错,那时邬有道就因此名声大噪,都说他有圣人之资。”迟渔渔莞尔道。 “这算什么本事,二师姐你要是想感知,也完全可以的,只是时候未到。”那儒衫青年嘟囔道。 “丁伦,该干嘛干嘛去,这个月要交的字帖数额,你还差了一半多呢。”迟渔渔没好气地道。 这个丁伦只得不情愿的出去了。 陈廉则蹲下来,观察了一下箱子,道:“这箱子平时也没上锁,而能借用的人,也应该都是你们墨池斋的。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还真会怀疑是你们内部人所为。” “我们墨池斋都是君子,不会做鸡鸣狗盗之事,而且我们都是在圣人画像前发过誓言的。”迟渔渔一本正经道。 “那如果违背了誓言会有什么后果?”陈廉好笑道。 “天打五雷轰!”迟渔渔很认真地道:“是真的会挨雷劈的。” ------------ 第189章 原来是你这狗贼犯案! 关于在圣人画像前发誓又违背到底会不会挨雷劈,陈廉暂时不去探究,而是先刷新了机缘系统。 【墨池斋机缘】 【福:无】 【禄:宿主面临圣人之笔失踪的案子,可将嫌疑对象锁定在院中的那只大黄狗】 【寿:无】 【喜:迟渔渔对宿主怀有好奇,若是宿主在这案子中表现不凡,会增添与迟渔渔的善缘】 【财:无】 陈廉暂时没理会【喜】机缘,而是看着【禄】机缘。 这贼,是那条大黄狗? 你特么逗我玩呢! “这宅院里可设有禁制法阵,随意带走圣人之物,会引发警示?”曹峰突然询问道。 迟渔渔点点头:“不经过圣人画像的同意,带走圣人之物,一出院子就会遭雷劈。” “就是说,要么那支圣笔被人藏匿在墨池斋的某处,要么是得到了圣人画像的同意,带走了圣笔。”陈廉分析道。 “可以这么总结。”迟渔渔嘀咕道:“但让我们纳闷的是,不能感知契合圣人留在笔中的意念,即便带走了也跟寻常的毛笔没区别,不晓得这小贼的动机意图是什么。” “失窃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陈廉问道。 “七天前的夜里,第二天早晨我们来拜祭圣人画像时,就发现箱子是打开的。”迟渔渔答道。 “那在失窃的前一天,有人用过这圣人之笔吗?” “我想想哦……对了,是我用过。” 迟渔渔回忆道:“那天我借圣笔干嘛用来着呢,好像是尝了一道美食,顿悟了美食的精髓意境,于是借圣人之笔写了一张字符,最后化作了食字符。” “这食字符有什么效果?”陈廉追问道。 “这食字符好香的。”迟渔渔似乎是个吃货,还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樱唇:“就是你平时最爱吃什么东西,拿着食字符晃了晃,就能从味蕾中真切感受到食物的香味口味。” 陈廉忍俊不禁。 原来这字符之术还能这么用。 想了想,他又打听道:“当时见证这食字符效果的人还有谁?” 迟渔渔沉思道:“就我一人在屋子里……哦,还有大黄。” “就院子里的那条大黄狗?”陈廉眼神一亮。 见迟渔渔点头,他当即道:“曹峰,将那条大黄狗押上来!” “啊?”曹峰愣住了。 “啊什么啊,连一只狗你都抓不住?” “哦,卑职这就去。” 曹峰连忙屁颠颠的跑出去抓狗了。 “喂,你抓大黄做什么,难不成你怀疑是一条狗偷了东西?”迟渔渔纳闷道。 “有没有可能真是狗贼所为呢。”陈廉笑了笑:“对了,还请迟姑娘再帮我弄一根肉骨头。” “拿肉骨头做什么?” “用来拷问这个狗贼!” “……” … 一刻钟之后。 后堂里犬吠滔滔。 大黄狗对着曹峰龇牙咧嘴,然而四条腿被捆住,毫无威慑力。 “大黄别怕,这两个叔叔只是找你谈谈话……呃,你还是先吃骨头吧。” 迟渔渔觉得这个安慰没什么卵用,索性把刚刚从厨房里偷来的肉骨头丢到了大黄狗的面前。 大黄狗立刻停止嘶吼,埋头兴高采烈的啃骨头。 “这狗哪来的?”陈廉道。 “我从路上捡来的,从一只小奶狗养到这么大,资历比许多弟子都要老呢。” 迟渔渔摸着狗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怀疑一只狗偷盗。” 曹峰也觉得陈廉的推测很是无厘头,道:“大人,你说狗偷东西吃,我还相信,但它偷一支毛笔作甚?” “等着看吧。” 陈廉等着大黄狗啃完了骨头上的肉,就拔出了佩刀。 “喂,那些朝廷鹰犬顶多是拿无辜人做替罪羊结案,你这人连狗都不放过啊。”迟渔渔连忙挡在了大黄狗的前面。 陈廉就把佩刀丢给了她:“可以给它解开绳子了。” 迟渔渔握住佩刀,将信将疑的割开了大黄狗腿上的绳子。 解除束缚后,大黄狗又舔了舔骨头,忽然叼起骨头,摇着尾巴往外而去。 “别跟太紧。” 陈廉带着两人故意拖慢了脚步,一路悄悄尾随。 还别说,大黄狗的警惕心还是有的,走出后堂一段距离后还扭头瞅了瞅。 幸好陈廉等人已经隐蔽在屋门后。 大黄狗见状,继续慢悠悠的往前溜达。 一直绕到了刚刚那个裙房外毗邻围墙的角落里。 接着,大黄狗丢下肉骨头,开始吭哧吭哧的刨土。 刨了一会后,大黄狗又叼起骨头,陈廉等人就来到了土坑旁。 探头往土坑里一瞅,里面藏了一堆骨头,其中赫然有一根毛笔! “诶,是圣人之笔!” 迟渔渔惊喜道。 “卧槽!还真是这个狗贼啊!”曹峰也咂舌道。 “所以还是家贼难防。”陈廉苦笑道:“之前罗涛光怀疑是人犯案,却没注意到这条狗。” “你是怎么猜到是大黄做的呢?” 迟渔渔从土坑里取出圣人之笔,然后用小拳拳捶了一下大黄狗的脑袋。 “这狗挺机灵的,估计长期在你们墨池斋养着,被文气启迪了心智。”陈廉随便找了个说辞:“你当时拿着圣人之笔写出食字符,是不是在它身上用过了?” “对,哦……我懂了!”迟渔渔恍然一笑:“应该是它看见我用圣人之笔写出的食字符,能给它带来食物的美味,于是它就认为圣人之笔是美味的源头,于是就叼走藏了起来吧。” “应该是这样了。”陈廉莞尔道:“这狗都快成精了,你还是多管教吧,今天敢偷毛笔,搞不好以后连人都偷。” “越说越离谱。” 迟渔渔皱了皱鼻子,娇嗔道。 但她很快又恢复笑颜,道:“总之谢谢你啦,你这巡天卫,倒是和那些酒囊饭袋不一样。” “全靠衬托罢了。”陈廉打趣道。 曹峰则无趣的咂咂嘴。 还以为接到了大案子,可以攒点功绩,结果就是一条狗,他们总不能把这“狗贼”抓回巡天司治罪吧。 虽然,他确实挺馋狗肉的。 曹峰揣着遐想瞥了眼那个土坑里的一堆骨头,忽然目光一滞,发现了一根不太寻常的骨头。 “大人,你看,那堆骨头里,好像有一根像是……人的骨头?” ------------ 第190章 这个朝廷鹰犬似乎挺正常 曹峰这么一说,陈廉便立刻走到了土坑旁蹲下,在里面一堆骨头里扫了一眼,立刻瞄向了其中一块。 之所以这么容易分辨,主要这块骨头赫然是人独有的下颌骨!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戛然凝固住了。 但很快又被大黄狗的叫声给打破了。 “大黄!” 迟渔渔一掌拍在了狗头上,斥责道:“你怎么还叼来了这种东西!快说!从哪叼来的!” “汪汪!” “……” 陈廉捻起这块下颌骨,打量了一下,又翻了翻剩下的这堆骨头,道:“曹峰,找两个布袋子,一个装这块下颌骨,另一个把这些骨头都打包起来,一起带回衙门。” 曹峰就连忙跑去找布袋子,顿显振奋激昂。 虽然失窃案查了个寂寞,但峰回路转,又撞到了一起人命案子,这次终于能大显身手了! 接着,陈廉扭头问迟渔渔:“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想说的?我想想。” 迟渔渔用食指头戳着下颌,沉吟道:“最近墨池斋没有发生命案啊。” 陈廉翻了个白眼,问道:“那有没有人失踪的?” 迟渔渔摇摇头。 没人死也没人失踪,难不成这块人骨是大黄狗从外面叼回来的? “这狗,平时的活动范围如何?”陈廉又问道。 “平时都是放养的,不过基本都在太学府和周围的坊市这一圈活动。”迟渔渔又回道。 光是这个范围,人口密度和流动就很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关乎命案,此事你做不了主,找一个能做主的人过来吧。”陈廉道。 “那我喊老师过来吧,不过她此时正在太学府授课,没这么快。” 迟渔渔说完后,又打商量道:“不过你们巡天司要查案的话,能不能先别声张,毕竟在此处发现尸骨,对墨池斋乃至太学府的声誉不太好。” “可以。”陈廉这么干脆的同意,主要是不想打草惊蛇。 随即,曹峰拿着两块布折返了回来。 当他要把这些骨头打包带走时,大黄狗嗖的扑上来咬住了曹峰的袖子。 “滚开!你这死狗!”曹峰试图踹开大黄狗。 陈廉则指使道:“将这条狗再绑起来吧。” “你们该不会真要把大黄抓回去严刑拷问吧。”迟渔渔一把将大黄狗抱了回来。 “谁让它是这案子的唯一线索了。”陈廉撇嘴道。 之前机缘系统刷新时,居然都没提示这块人骨。 要么是被失窃案的信息给掩盖了。 要么是这起命案,和五种机缘都没关系! 陈廉又问曹峰:“衙门里有没有会驯兽的,让能这条狗指引出发现这块人骨的地方。” 曹峰摇摇头:“能与妖族交流的人不少,像太学府里就有专门的人才,但这只狗没有成精,怕是悬。” 迟渔渔插嘴道:“我知道有个人能与兽沟通交流。” “谁?” “钦天监的监正。” 迟渔渔说道:“他的意念,可以与任何生灵沟通。” 陈廉就想起那位监正想招揽自己的事,正好可以打个照面。 “但钦天监在皇城。”陈廉迟疑道。 “钦天监的办公衙署在皇城里,但观象台在太学府啊。”迟渔渔抬手一指旁边的山头。 陈廉试探道:“所以说,那位监正有时也会去太学府?” “还会授课呢,他老人家可是天机门的首座。”迟渔渔提议道:“不过你们的身份,想进太学府只怕不容易,需要请示批复,但想请那位监正过来,也几乎没戏……” “你可以试着请他过来,就说我在这。”陈廉笑了笑。 “你和监正认识?” “不认识,但他应该想认识我。” “你哪来的自信。” 迟渔渔没好气的笑了笑。 但她还是掏出了传讯玉简,将意念传输了进去。 见状,陈廉暂时就没急着回衙门,转而继续打量着这块下颌骨。 他没有尸检的经验,但他看过了上千集的柯南。 通过对大小、形态和牙齿观察,他大致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成年女人的下颌骨。 而且,还挺“新鲜”的。 如果在墨池斋没找到线索,那看来只能让两个兄弟在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翻查记录,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失踪的。 思忖间,忽然一股气流从背后涌来。 陈廉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盘着发髻、身着儒袍的中年女子杵在了身后。 “莺老师,您来得好快。”迟渔渔行礼道。 “出了这么要紧的事情,自然得赶紧回来看看。”莺老师先打量了一下陈廉,接着看向了陈廉手中的下颌骨。 “这是我的老师,墨池斋的首座,京都鼎鼎有名的书法大家。”迟渔渔介绍道:“莺老师,他叫陈廉,巡天司百户,就是昨夜写出那张安字符的有趣人。” “这么巧。” 莺老师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但没有因此多寒暄,道:“陈百卫是吧,情况,刚刚渔渔在传讯玉简里大致都跟我说了,我可以保证,近期乃至近几年,墨池斋都没有命案或有人失踪。” “墨池斋是儒学圣地,本官自然也不太相信这里会闹出罪大恶极之事。”陈廉笑道:“本官刚刚已经跟迟姑娘商量过了,暂时先暗中调查,避免打草惊蛇。” 闻言,莺老师明显诧异了一下。 这不太符合她心目中的巡天卫印象。 要知道,这些巡天司遇到案子,尤其是人命案子,大多恨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查案往往不是他们的目的。 谋私利才是! 打个比方,如果在哪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进而被巡天司介入了,那么方圆十里的百姓家都得遭殃。 这些朝廷鹰犬经常会借着查案的名义,把附近的百姓都列为嫌疑人,尤其是富商豪绅,不给剥层皮都算轻的。 因此,莺老师刚刚得知了此事,除了震惊,还有担心,生怕巡天卫会以这个名头狠狠收拾墨池斋。 而眼前这个巡天卫,貌似还挺“正常”的。 “能写出安字符,看来是明事理、通情义的正经人。” 莺老师这般暗想着。 结果陈廉又来了一句:“但如果接下来能破案的话,还望莺斋主能给本官写一篇表功文。” ------------ 第191章 字符正统之争 有些东西,本官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 给钱,陈廉不稀罕。 他在意是名声。 想在京都尽快站稳脚跟,摆脱软柿子的身份,就要赶紧打响名声。 鉴于墨池斋在儒林中的地位,回头只要给他送送锦旗,那就是名利双收。 莺老师的目光又冷了。 她看出来了,这个陈廉,比普通的朝廷鹰犬,胃口更大。 居然想让墨池斋帮忙歌颂他的功绩。 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鉴于整个太学府和御龙台的紧张关系,她要真这么干了,只怕下不了台面。 但眼下她也没法直接回绝,毕竟攸关人命案子,陈廉如果不配合,墨池斋的声誉也要受到严重影响。 “都怪这惹事的畜生!引祸入门!” 莺老师满腹憋屈,于是瞪了眼大黄狗。 大黄狗明显畏惧斋主,呜呜的躲到了迟渔渔的身后。 “老师,事情都发生了,大黄也是无心的嘛。”迟渔渔劝慰道:“而且可能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大黄引导我们揭露这个命案。” “也可能不是命案,或许就是这狗从哪个坟地里刨出来的。”陈廉笑了笑。 但鉴于大黄狗的活动范围,乃至京都城都没有坟地,这下颌骨的主人大概率是死于非命! “关键是怎么让这畜生引导出这骨头的来历。”莺老师没好气道:“只可惜这畜生没有成精,本座也无法沟通,这下棘手了。” 迟渔渔道:“老师,我刚刚还给天机门那边传了讯息,想试着请监正过来帮衬。” “请他过来?你怎么想的,又不是不知道那糟老头的架子有多大。”莺老师撇嘴道:“而且这糟老头子向来对我们儒家学派心存轻蔑。” 话语刚落,空气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沧桑的男声。 “糟老婆子,你骂谁呢!” 闻言,陈廉等人立刻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踪影。 原本以为是高人深藏不露,但莺老师却看向了旁边裙房的烟囱,道:“你藏那作甚?” 接着,一个灰袍道人就从烟囱口爬了出来,顶着灰头土脸说道:“太久没来你们墨池斋了,方位给搞偏了,回念才没回准。” 回念。 陈廉立刻想起了一门叫“隔空回念术”的法诀。 也是一门修神领域的大招。 原理大致是修神的修士在某处留下意念,当他到了其他位置,就可以通过对这一缕意念的感知,返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一刻,这道人在瞬息间就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当时,他便摆出了一副高人的姿态,负手昂首,道:“是谁邀请本座来的啊?” “是啊。”迟渔渔举起了小手,认真道:“监正,在说话之前,您要不先洗把脸?” “呃?” 监正方才醒悟,连忙用两手在脸上使劲的揉,迅速揉化了那些污垢,露出了一张仙风鹤骨的容貌。 “拜见监正大人。”陈廉和曹峰立刻拱手作揖。 太学府的人,如果在朝廷里担任官职,那该讲的礼仪都得到位。 “你就是那个陈廉?”监正瞅着陈廉打量。 “正是在下。”陈廉道。 “好,不错。”监正和颜悦色道:“本座今日一起床,就觉得今日会有一段不俗的机缘,想来就应在了你身上。据说你写字符颇有天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拜入我天机门学艺?” 没等陈廉回应,莺老师就皱眉道:“他写字符有天赋,那理应在儒家学派深造,跑你天机门作甚?” “谁说写字符是你们儒家的专属特长,论造诣,我们天机门的字符底蕴,可是你们儒家拍马难追的。”监正哼道。 儒家和天机门,在字符上都有造诣。 但不同的是,儒家的字符,需用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利用精妙的诗句化作字符。 而天机门的字符,引自的是修行者对自然天象的感知领悟,玩转的是天地之力。 “那还不是之前近千年,儒家长期遭受打压,才让你们天机门得了可趁之机。”莺老师争辩道。 “天机门能崛起,那是天下人的选择,钻研天地自然的成果,可比你们捧着书文摇头晃脑实在多了。”监正理直气壮。 “好大的底气,那要不就让本座向监正大人讨教几招?”莺老师手掐字符,凶神恶煞。 “来来来,好叫墨池斋的人都瞧瞧,字符到底该怎么写才有劲!”监正也摊开掌心,托着字符。 “两位,请问,这案子还办不办了。” 陈廉干咳了一声。 两人一怔,又互瞪了一眼,然后撒手扭头。 “监正大人,刚刚我们在此处发现了一块下颌骨,应该是这条狗从某处叼来的。不知您能否问一问这条狗?”陈廉径直委托道。 监正很爽快的答应了:“那你真是找对人了,论这本事,他们儒家可做不到,唯有我们天机门的意念自然,才能沟通万物。” “能跟畜生说话,还让你得意起来了。”莺老师冷笑。 “你连畜生都说不上话,那你岂不是畜生不如。”监正回怼。 “你!”莺老师气急败坏。 “老师息怒,大局为重。” “斋主宽宏,莫要置气。” 陈廉和迟渔渔连忙安抚。 监正也就适可而止,忽然探出手,指尖瞄准了狗头。 大黄狗先是错愕,随即汪汪大叫。 “这块骨头,你从何得来的?”监正指着那块下颌骨。 大黄狗歪着脑袋,似乎思考了一下,接着又汪汪了好几声。 “原来如此。”监正微微点头。 “怎么说?”陈廉忙问道。 监正看了他一眼,道:“这狗说这块骨头,是从天水坊的巷子里叼回来的。” 天水坊,内城最大的居民区。 “天水坊这么大,到底哪条巷子啊?”曹峰嘀咕道。 “它说那巷子的垃圾堆里经常有很多残羹剩菜。” “那莫非是酒楼旁边的巷子?” 陈廉沉吟道:“监正大人,能否让这条狗给我们带路?” “哦,我再问问。”监正又手指着狗头转述了一遍。 那大黄狗先是很严肃的汪汪两声,接着又吐出了舌头,似乎有些谄媚。 “它说可以。”监正道:“但要求给三根肉骨头作报酬。” 陈廉和迟渔渔对视了一眼。 这狗,真没成精? ------------ 第192章 寿安公主 在三根肉骨头的激励下,大黄狗摇晃着尾巴,兴高采烈地溜达了出去。 陈廉告辞了监正和莺老师,就领着曹峰紧随而上。 迟渔渔也一起同行。 “喂,监正说你在字符上颇有天赋,还邀请你加入天机门,你是还写了什么奇特的字符吗?” 迟渔渔在路上询问道。 “除了昨夜的安字符,还写出了一张破字符。”陈廉简单回道。 “破字符?具有破敌的杀伤效果?”迟渔渔好奇道。 能写出具有杀伤效果的字符,那在字符领域就算不小的本事了。 尤其陈廉之前似乎并没有相应的学习经历。 “杀伤效果不确定如何,毕竟当时也没有试验过,但在诗句凝结化字的过程中,似乎场面还挺奇特的。”陈廉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景象。 闻言,迟渔渔不由杏眼圆睁,道:“能引起天地奇象,那说明你这张字符写得的确不凡,到底是哪些诗句凝结成的?” 陈廉正要回答,忽然前面大黄狗叫了两声。 几人举目看去,就看见大黄狗正对着迎面而来的车马轿子犬吠。 “大黄!” 迟渔渔顾不上询问陈廉,连忙上前挡在了大黄狗的面前,免得大黄狗惊扰了来人。 这个车马轿子很精巧豪华,镀金镶玉,帷幔两侧,还分别悬挂着金银丝的吊穗。 而且车马两侧,还跟随着几个披坚执锐的卫兵! 当时那几个卫兵看到大黄狗挡在路上叫嚣,就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目露杀机。 “停一下。” 车厢里传来一阵慵懒的女声。 当马车停下后,车厢的窗帘从里面被掀起。 “前面的可是墨池斋的那只大黄狗?” 迟渔渔闻言,立刻拱手作揖:“回公主殿下,正是大黄,刚刚冲撞冒犯了殿下,还望恕罪。” “你是莺斋主座下的迟渔渔吧?”车厢里的女子笑了笑:“之前我在太学府时与莺斋主论道时,记得你还侍奉在旁边。” “公主殿下慧眼好记性。”迟渔渔客气地回道。 “墨池斋乃至儒家寄予厚望的人才,我自然得记牢了。”那位公主发出轻笑:“这大黄狗,我在太学府听课时,也曾喂过几次,想来它是记住了我的气味。” “原来如此。”迟渔渔恍然。 陈廉在旁听着,也保持着作揖的姿态。 只是心里好奇车厢里坐的是哪位公主,听意思还经常去太学府听课学习。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车厢里投来的目光也在自己的身上转悠了一下,接着就听这公主问道:“你怎么和巡天卫在一块?这是要去哪儿?” “回公主殿下,最近我们墨池斋的圣人之笔失窃了,巡天司派人来协助寻找。”迟渔渔搪塞道。 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纷扰,迟渔渔撒了一个小谎。 虽说有欺瞒的嫌疑,但上纲上线来说也没有毛病。 反正公主只是问她为何和巡天卫在一块,而陈廉来墨池斋,不就是为了寻找圣人之笔的嘛。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你们抓紧寻找吧。”公主撂下这话,就放下了窗帘。 目送马车往太学府的方向驶去,陈廉立刻问道:“这是哪位公主?” “寿安公主。”迟渔渔回道:“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时常来太学府听课学习的,堪称皇室里最勤勉好学的了。” 陈廉暗暗留了心眼。 一个爱好琴棋书画的公主很普通。 但一个肯潜心钻研各种学问的公主,那绝对是有些实力和志向的。 这时,曹峰在旁嘀咕道:“我听说,这位寿安公主和十三殿下是一母同胞。” 闻言,陈廉联想到十三皇子的丑丑容貌,很自然的将寿安公主认定是丑逼。 难怪藏在车厢里没有露面。 揭过这段插曲,迟渔渔就催促大黄狗继续带路。 一通七弯八拐,三人一狗穿梭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片热闹繁华的居民区域。 这里便是天水坊。 几人没有在街头逗留,跟着大黄狗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在巷子里走了一会,直到来到巷子深处,大黄狗撒腿跑到了巷子壁龛处的几个陶瓮木桶旁。 “就是这里!” 曹峰刚要上前搜查,陈廉就拦住了他:“都过了这么久,这些垃圾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找了也白找。” 接着,陈廉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巷子的旁边建筑里喧闹不绝。 曹峰很机灵的介绍道:“外面是天水坊最大的天水酒楼,还有赌坊、书场、戏园和茶肆。” 不等陈廉吱声,迟渔渔就叹道:“那这下就真没法找了。” 以上几个场所,都是人流最密集的公共场所。 陈廉也是一筹莫展。 但没有因此气馁。 大不了等到明天再来一趟,刷新一下机缘系统。 “大人,要不要去这几家打听一下?”曹峰征询道。 陈廉摇头:“先回衙门吧,问问贺大人的意思。” 正当几人准备离开,忽然一个男人跑进了巷子里,后面还跟着三个衙役。 “让开!” 那男人冲着陈廉三人吼道,凶神恶煞。 后面的衙役喊道:“莫要放走了贼人!” 陈廉举目一看,发现姜世生也在衙役里。 于是陈廉迎着这男人径直拔出了佩刀,用刀背狠狠一敲这男人的脑袋,径直把人打趴下了。 “好小子,看你往哪跑……诶,二哥!” 姜世生和两个衙役刚扑上去把人制服住,发现是陈廉后,不由一阵诧异。 “捉贼呢。”陈廉先问道。 “对,这小子在赌坊里出千,正好被我逮住。”姜世生咧嘴一笑:“没想到,上任后第一桩差事,就是二哥你帮我搞定的……诶,二哥,你怎么会来这?” “也在办差,刚好路过此处。” 陈廉搪塞,又看了眼那两个衙役。 “二哥,这是跟我一个队的,李大虎、赵如熊。”姜世生介绍道:“这是我二哥陈廉,正在巡天司当差,想必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不用,那天在衙门里,我们都还记得。”两个衙役拱手笑道:“有劳陈百卫协助了。” 陈廉也回以微笑,顺口问道:“正巧你们在,想跟你们打听一些事。” ------------ 第193章 知男而上的铁粉 “陈百卫有事尽管问,小姜的兄弟,那也是咱们的兄弟。” 李大虎和赵如熊都很爽快热情。 看来姜世生很会来事,刚来一两天,就跟人打好了关系。 陈廉就问道:“最近京兆府可有接到有关人口失踪的报案?” 李大虎和赵如熊思索了一下,道:“人口失踪的案子,以往是有几起,但最近好像没有。” “那可曾有人命案子,尸骨不全的那种?”陈廉追问道。 “最近的人命案子就是朱雀大街那位驿丞,但不是说意外猝死嘛。”两个衙役回道。 一看没有线索,陈廉只能放弃。 就在这时,被两个衙役踩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忽然道:“人口失踪的案子,我正好知道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曹峰立刻蹲下来,用手抓住这男人的头发,恶狠狠地道:“连官府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个案子没有报官。” 那男人紧张兮兮地道。 “为何不报官?” “因为,因为……” “从实招来!” 曹峰怒喝道。 那男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但仍然踟蹰不决:“大人,如果我从实说了,你们能不能放过我,而且保证不把我摘出来?” 陈廉也蹲下来,一手撑着佩刀,一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赌坊出千,该法办的就法办,但如果你能提供有用的线索,那就可以酌情从轻发落。” 那男人犹豫着瞥了眼那两个衙役。 姜世生会意,走到李大虎和赵如熊的面前嘀咕了几句,然后这两人就心领神会的走远了一些。 “我的耐心不多了。”陈廉寒声道。 那男人一咬牙,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自称叫蒋旭,是天水坊的街溜子,经常在赌坊、酒楼和戏园这些地方厮混。 除了酷爱打赌出千,他另一大爱好就是看戏。 最钟意的就是旁边天水戏园的花旦珠帘芳,每次打赌赢了钱,蒋旭就要去戏园里给珠帘芳捧场,即便不算榜一大哥,但也是榜上有名的铁粉。 “珠先生的台风戏骨,那叫一个绝顶,还有那顾盼生姿的眼神,浑然天成的媚态,还有那腰身……啧,太让人魂牵梦绕了。”蒋旭一脸的神往。 听到这,迟渔渔忽然一蹙眉头:“这个珠帘芳,我也听说过,但他不是男的吗?” 对此,蒋旭理直气壮:“男的又如何?” “……” 看来是知男而上的真爱粉了。 为了给真爱捧场,还冒险去出千打赌,这份心意倒是难(男)得。 虽然几人都觉得有些膈应,但也知道如今京都的许多人都好男风,尤其在权贵圈子更是普遍。 陈廉问道:“失踪的就是这个珠帘芳?” 蒋旭点头:“大约半个月前,珠先生就消失了,我曾问过戏园的老板,说他生病回老家休养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失踪的?” “五天前,我在赌坊跟玩骰子时,听到旁边有人聊起珠先生,说半个月前珠先生和戏班子被请去某个大人物的府邸唱戏,但那一夜,珠先生却被留在了那儿。” 蒋旭说到这的时候,一脸的悲愤和苦涩,仿佛心爱的女神被猪给拱了一夜。 “当时那几个人聊的时候,说珠先生这些日子都没回戏园,怕是被那个大人物给圈禁起来了。”蒋旭恨恨道:“我一着急,就跑去戏园找老板质问,那老板叫我别多管闲事,以后也别打听关于珠先生的事情,否则小命难保。” 陈廉心里一动,问道:“是哪位大人物?” 蒋旭摇头道:“不清楚,只听说是住朱雀大街的。” 朱雀大街,大多是王公大臣的府邸,如果要打听也不是很难。 再不济,还可以直接去找那个戏园老板问问。 “大人,你能否帮忙找到珠先生?”蒋旭低声道:“如果你能找到珠先生,并且他平安无事的话,那你要怎么惩治我,我都愿意接受。” 陈廉没有正面回答,又问道:“那珠帘芳的骨相,是不是偏女性化?” 蒋旭点了点头,扭头看着迟渔渔:“珠先生的面容小巧精致,和这位姑娘不分伯仲。” 陈廉心里一动,和迟渔渔一起看向了曹峰揣在背上的包裹。 里面,就存放着那个下颌骨! 大胆的猜测分析,如果珠帘芳真的遭遇不测的话,那这个下颌骨,没准就是他的! “二哥,怎么说?”姜世生询问道。 “你先把人带回去吧,别声张。”陈廉叮嘱道。 姜世生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道:“二哥,我今天才知道,这天水坊的许多生意场所,背后大多是权贵的产业,你要打听的话,可得悠着点。” 闻言,陈廉就想起了赌坊,把姜世生叫到一旁,低声道:“打听到九皇子名下的那个赌坊了吗?” “就是天水赌坊!” 姜世生指着巷子外的一幢屋子,道:“今早我点卯完,就按照你的吩咐,和这两个衙役打听了京都内城里比较出名的赌坊,然后几番试探,就打听到了天水赌坊,他们说这是当今某位皇亲国戚的产业,要重点保护的。” 陈廉有数了,“那你刚刚去天水赌坊里,还发现了什么?” “就发现了这个小贼。”姜世生想了想,道:“对了,那个赌坊的老板,我观察了一下,是个修体的高手,修为可能在我和大哥之上。” 在他们之上的修为,那大概率就是脱皮换骨的阶段了。 陈廉皱起了眉头,道:“这个赌坊,你继续暗中盯梢,对了,中午再去五城兵马司等大哥回来。” 针对和九皇子的矛盾,已经难以挽回了。 虽然皇帝和稀泥了。 但是九皇子吃了一瘪,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接下来,九皇子肯定还会出黑手整自己这些人。 现在,就等着庞靖忠将那个“假证据”带回来了,留着关键时刻扳倒九皇子! 即便扳不倒,也要狠狠给他一个痛的! 还有那位皇子妃,也要一并狠狠“收拾”了! “还有,这个天水坊,我觉得不错,找个落脚地吧。”陈廉意味深长道。 ------------ 第194章 姜世生说了,天水坊的许多场子,背后都有京都的达官贵人。 因此,陈廉就决定在此处落脚。 接下来有事没事,就找个场子刷新一下机缘,这些权贵的情报隐私不就轻松到手了嘛。 一番商议,两人就决定等庞靖忠回来后,一同来天水坊寻找合适的房源。 交代完这些事,陈廉便和姜世生等人分开,又告别了迟渔渔,径直返回了巡天司衙门。 在内堂公房里,贺庆风看着放置在桌头的下颌骨,沉吟道:“就是说,你目前怀疑这下颌骨的主人,是来自那个戏园的花旦珠帘芳?” 陈廉回道:“主要截至目前,官府方面都没接到最近有人失踪的案子,只有这个珠帘芳。” “但这下颌骨未免太小巧了吧,珠帘芳好歹是男儿身。”贺庆风狐疑道。 “他们说珠帘芳长得很俊秀。”陈廉提议道:“那要不然,去戏园找人问问,顺便调查戏班子那一夜到底是去了哪个府邸?” 贺庆风想了想,道:“按理说,这种案子应该直接移交给京兆府的,我们的差事,都是御龙台交派下来的。” 顿了顿,他便决断道:“这样吧,这块下颌骨你先放在我这,我先动用自己的关系查一查,如果发现的确存在重大案情,再去御龙台找上峰通气。” 陈廉很干脆的同意了。 领导都这么说了,他没必要急公好义。 还是先稳一稳,尤其这案子疑似牵扯到权贵。 “另外,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这么快就找到了圣人之笔。”贺庆风将下颌骨放进了抽屉里,展颜道:“墨池斋乃至太学府的人都对咱们御龙台有抵触,你过去有碰黑脸吗?” “还好,只要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这些读书人还是明事理的。”陈廉笑了笑。 “明事理?这些读书人看着纯良,心眼子比咱们都要多。”贺庆风没好气道:“就说罗涛,之前过去查案,与人闹得关系不好,那些读书人就暗中搜罗了罗涛的各种黑料,直接上告到了内阁中枢。” 陈廉顿时明白了罗涛为何被终止办案。 “你知道在京都当差,最不能招惹的群体是哪些吗?”贺庆风一副考校的意思。 “这些读书人?” “是读书人上面的文官!” 贺庆风提醒道:“这些人,连皇子都敬而远之,一旦惹上他们,就会像厉鬼似的缠上你,不把你闹得身败名裂都算轻的。” 陈廉轻轻点头,他之前就曾意识到文官集团在朝廷的能量了。 比如,皇帝之所以会干脆的接纳孙英姿,甚至扶持孙英姿充当傀儡,就是被这些文官的立储谏言闹得没辙了。 “太学府相当于是这些文官的大本营,以后涉及那边的案子,都要小心谨慎。” 贺庆风提点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办成了这个案子,但你回头可别在衙门里张扬,罗涛这人容易记仇。” 陈廉满口答应,然后就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纹丝不动。 “怎么了?还有事?” “大人,卑职这么快速的破了案子,能否适当给予犒赏?” “你小子倒是真不客气,给你记功还不知足?”贺庆风撇嘴道:“我这可没银子拨给你。” “大人,卑职不是那种贪婪无耻之徒。”陈廉义正词严地道:“只是刚来京都,卑职连个住处都没着落,所以想请半天假,先把这些事处理好。” “对,你再继续住在泰王府确实不方便。”贺庆风意动了:“那你先去找屋子吧,可以让曹峰做向导,他熟门熟路。” 等陈廉出去后,贺庆风眼看也快到饭点了,就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碰巧遇到了罗涛等人。 “大人,我刚刚看见那个陈廉回来了,他案子查得如何了?”罗涛行礼之余不忘打听。 毕竟陈廉从他的手里“抢走”了这个案子,他不可能不在意,巴不得陈廉碰壁吃钉子。 “那个案子……他还在查呢,刚接手,哪有这么快。”贺庆风敷衍道。 他刻意隐瞒陈廉已经破案的事实,倒不是跟陈廉过不去,而是希望陈廉和新同僚能处好关系。 陈廉初来乍到,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轻松解决了罗涛半个月都没破的案子。 宣扬出去,陈廉是出了风头,同样也反衬出了罗涛的无能废柴。 贺庆风很明白,在一个群体里,一个人立足不稳的时候,可不能太出挑,否则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贺庆风就想把陈廉破案的时效拉长一些,拉到一个可以让罗涛接受的水平。 “我看他就是无头苍蝇,只能瞎转乱跑,别到时候和墨池斋闹翻了脸,夹着屁股要撂担子了。”罗涛讽刺道。 “罗涛,你就这么不希望他能好嘛。”贺庆风沉声道。 “大人,卑职就是不服气,他凭什么啊,在地方千户所上原只是个小旗官,一过来就是百户。”罗涛不爽道:“依我看,他不过就是趋炎附势之辈,用小伎俩讨得了泰王的欢心,才攀关系上位的。” “也有可能是他钩子长得好,活也好。”有人嘀咕道。 闻言,大家哄然大笑。 贺庆风愤慨不已,正要好好训斥他们,忽然门卫跑了进来,道:“大人,墨池斋派人过来送东西。” “送了什么?” “一幅字。” 门卫手捧着一个卷轴。 贺庆风接过来打开后,看到上面的字,不由愣住了。 “墨池斋送什么字过来了?该不会是骂人的话吧?”罗涛等人寻思道。 毕竟墨池斋的读书人,骂人的本事也是一绝。 之前有个侯爵家的公子得罪了墨池斋,墨池斋一发狠,就在那侯爵的寿辰时送了一幅字,拐着弯骂侯爵教子无方,闹出了大洋相。 现在墨池斋突然派人送字,罗涛等人就以为陈廉早上去墨池斋也把人得罪了,而且得罪的程度比罗涛还严重。 就当罗涛等人翘首以盼之际,贺庆风将这幅字丢给了门卫,叹道:“找人裱起来吧。” 说完,他就摇着头离开了。 罗涛等人又怔了怔。 墨池斋送来字帖,九成九是骂人的话,这还要裱起来,是要臭名远扬嘛。 可当他们凑过去看这幅字的内容时,顷刻间,眼珠子一个个就瞪圆了。 上款:陈廉陈百卫。 内容:天鉴神目,洞幽烛微! 落款:墨池斋敬书! ------------ 第195章 陈廉也没想到墨池斋的锦旗会送得这么快,此时,他已经和曹峰折返回到了天水坊。 在街边的面摊吃了点,然后曹峰就帮忙找了个牙子,在这附近寻找合适的屋子。 自从搜刮了那些净土教叛军的宝箱后,陈廉完全不差钱,但为求低调,只要求一座小宅院,能住得下五六个人就够。 那牙子根据这些要求,很快就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巷子里。 距离早上的那个巷子隔得不远。 但相对来说,称得上闹中取静。 虽然这宅院老旧了一些,但胜在简朴素净。 “大人,这宅院几乎完美符合您的要求,而且里面的家具这些都是现成的,出行又方便。”牙子谄笑道:“关键价钱也很合适。” “多少钱?” “八十两。” 没等陈廉吱声,曹峰就踹了牙子一脚,骂咧道:“杀猪呢!” “大人,这价钱很公道了。”牙子捂着屁股叫屈。 “前两年我们巡天司衙门一个百户,也在这附近买了个宅子,比这更新,也才六十两。”曹峰瞪眼道。 “大人,您每天忙着办案子,是不知道这京都的物价在这两年间飞涨成什么样了。”牙子解释道。 “但也不至于涨这么多!”曹峰沉声道:“就六十两!” “我答应,屋主也不答应啊。”牙子苦着脸道。 “屋主是谁,老子亲自去谈!” “大人,这一片区,都被上面一个大人物给包圆了,我怕您见不着人啊。” 牙子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闻言,曹峰一下子哑火了。 他想起来了。 那些权贵大佬们,不仅经商入股,近些年还大肆购买京都的土地房产。 可以说,就是在这些人的炒作下,京都的物价才会年年攀升。 “行吧,八十两就八十两,但你得帮我把屋子尽快打扫一下。”陈廉懒得在这些事上扯皮。 “好嘞,小的这就帮您把地契房契取过来。”牙人眉开眼笑。 等牙人出去后,曹峰嘟囔道:“大人,这个价钱真的不值当。” “居京都大不易,也不差这点钱了。”陈廉淡淡道。 曹峰就猜测陈廉估计是在地方上收敛了不少钱财。 “话说回来,京都的物价涨得这么快,上面都没有干预过么?”陈廉顺口问道。 “怎么干预,管这一块的那些人,私底下都不知道有多盼着物价飞涨呢。”曹峰苦笑道。 陈廉叹了口气。 这种物价房价飙涨的现象,何其熟悉。 当官僚权贵集团,掌握了大量的社会资源时,就会利用手里的权力,将这些资源的利益最大化。 这表明看似光鲜繁华的京都,背地里一样蝇营狗苟。 “倒是前几年,曾有一些名声比较好的官员曾提议变法,调控物价,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曹峰又道:“而且当时太学府的那些学子们,还为此游街抗议呢,闹得挺大的。” “这些学子们的心肠倒是还挺热忱的。”陈廉笑了笑。 “屁!”曹峰呸了一下,道:“那些学子和老师之所以闹事,纯粹是很多人都是从外地来的,物价这么涨,他们连屋子都买不起了,自然要闹事。” 陈廉咂了咂嘴。 说到底,还是利益的矛盾。 不一会,牙子就带着房契地契回来了。 签字画押,交割银钱,就这样,陈廉在京都终于安家落户了。 随后,陈廉让牙子和曹峰留在这找人打扫屋子,自己就回了泰王府。 进门后,陈廉找下人打听了一下,得知孙英姿正和妙荟、颜钰等人在花园。 走到了那里,只见三人正围坐在亭子中喝茶聊天。 “这么早就回来了。”孙英姿指了指空位。 陈廉落座后,道:“跟贺庆风请了半天假,出来找屋子。” 闻言,孙英姿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苦笑道:“你果然还是要急着搬出去了。” 当然,她很理解陈廉的心思。 毕竟皇帝已经下了警告,彼此之间必须得保持合适的距离关系。 “我在天水坊刚买了个宅院,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把东西搬过去了。”陈廉扭头问颜钰和妙荟:“你们两个的意思呢?” 颜钰不假思索道:“奴婢随大人迁居。” 她跟着陈廉从泰安府一路辗转过来,早已将陈廉视作主心骨了。 妙荟却有不同的想法:“我还是先留在泰安府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廉笑了笑。 妙荟和他本就是合作的关系。 这次,妙荟受盛明舟的指示,护送禾香茶进京。 另一个差事,就是协助孙英姿在京都站稳脚跟。 因为盛家已经将命运前途押在了孙英姿的身上。 因此,妙荟自然是守在孙英姿的左右。 “你留在这,也能照拂到殿下。”陈廉点点头。 “另外,我刚刚还跟殿下说了墨门在京都的情况。”妙荟道:“这两日,我已经与墨门在京都的组织联络上了。” “怎么说?”陈廉心里一动。 关于孙英姿来京都之后的发育方案,他们早已有了计较。 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组织,发展为势力的根基。 不用想,墨门是最合适的。 当时盛明舟还写了一封介绍信给妙荟一同带来。 “我拿着二爷的介绍信找到了墨门在京都的据点,也见到了负责人,他们愿意和殿下见面谈一谈。”妙荟回道。 陈廉追问道:“你觉得他们的态度如何?” “比较谨慎吧,但还算有意向。”妙荟解释道:“毕竟墨门在诸子百家中,如今的地位形势都很一般,而且目前都有些被打压的趋势了。” 陈廉苦笑道:“之前儒家刚被打压完,现在怎么轮到墨门了。” “因为墨门的机关术创造,已经引发了上面的猜忌和担忧。”妙荟叹了口气:“此次净土教叛军作乱,诸如大炮、攻城器等物件,很多都是从墨门学派中流传出来的。” 陈廉秒懂。 皇帝乃至朝廷,现在防民的意识已经很浓烈了。 毕竟发明越多越超然,对王朝的统治必然会构成负面影响! 这万一墨门再研发出一些枪,恐怕百姓们闹造反也就更容易了。 ------------ 第196章 伪造证据的下一步 关于封建王朝压制科学发展的情况,陈廉太熟了。 尤其现在的皇帝还严重缺乏安全感。 这万一民间普及了“真理武器”,恐怕革新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革他的命! “所以,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现在圣上出于统治的考虑,又开始扶持儒家,转而打压墨门,所以京都的墨门总部,眼下日子实在不好过。”妙荟讲述道。 “所以,他们生怕会遭遇儒家这几百年的凄凉,于是面对殿下抛出的橄榄枝,自然会考虑交好,以求殿下未来大权在握时能放墨门一马。”陈廉看了眼孙英姿,冷笑道:“只是他们也不敢对殿下寄予厚望。” 孙英姿撇嘴道:“我就是一个皇孙,刚来京都,毫无根基势力,他们自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我这里。” “如果这伙人准备瞻前顾后,见风使舵,那也没必要上杆子贴上去。”陈廉建议道。 孙英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妙荟则叹道:“墨门这些当权的,仅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枉费二爷还想着推动墨门的发展革新。” “如果京都墨门的氛围不差的话,盛二爷又岂会留守在云州府经营。”陈廉笑道。 “那你说,除了墨门,现在诸子百家等学派里,哪一派值得殿下拉拢的。”妙荟没好气道。 陈廉沉吟道:“依我看,殿下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安心待在府邸里,等着别人主动上门,谁第一个上门拜访,那才是真的雪中送炭。” “有理。”孙英姿展颜笑道:“其实这么做也好,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索性先在府中安然度日,静观这京都的风起云涌。” 陈廉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有打算去拜访闫文清大先生?” 闫文清曾是太子太师,孙英姿的父亲和赵白的老师,而且这次孙英姿能顺利回归皇室,闫文清也在背后助推了一把,按礼节是该去拜访一下的。 “我想过,但又有顾忌。”孙英姿迟疑道。 皇帝刚敲打过她,她担心这时候跑去见闫文清,会又惹来皇帝的猜忌。 “这没什么好顾忌的,你的出身,注定了你和闫文清是一伙的。你越回避,别人反而觉得你在掩耳盗铃。”陈廉分析道。 孙英姿再次点头:“那我先写一份拜帖,派人送去,见了面,也可以请教他一些事,比如……” 她忽然流露出了唏嘘之色。 陈廉知道,她还是想知道前太子当年“暴毙”的真相。 虽然目前坊间的传言,大多是说前太子是被皇帝逼死的,但具体缘由,至今扑朔迷离。 “对了,你搬走后,往后我们该如何联系?”孙英姿问道。 陈廉想了想,道:“接下来,我让那两个兄弟巡逻时时常经过你府邸,我要有事,就让他们往院中丢纸团,同样你有事情,就让妙荟在门口等着递纸条。” “只能先这样了。”孙英姿苦笑道。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庞靖忠和姜世生双双走了进来。 “大哥,一切安妥?”陈廉当即问道。 庞靖忠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陈廉就放下了心,接着,就招呼两人和颜钰收拾东西,然后从府邸借了一辆马车开始搬家。 等他们抵达天水坊的那个巷子里时,宅院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如此,这个小家算是落定了。 “大人,您看看这如何?” 曹峰屁颠颠地上前邀功。 “不错,辛苦你了。” 陈廉笑道:“等会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这太见外客气了。”曹峰推辞道。 “留下吧,你算是我在京都结交的第一个朋友。”陈廉正色道。 曹峰的嘴唇嚅嗫了一下,咬着牙拱手作揖。 把一些东西搬进了几个屋子里后,陈廉就让姜世生和曹峰陪着颜钰再去集市采买一些生活用品,顺便去酒楼点一些饭菜送过来。 等他们出去后,陈廉和庞靖忠立刻进了屋子。 “你看这个如何?” 庞靖忠拿出了一沓纸。 每张纸上,都摁着指纹。 就是驿馆那个驿卒李成的指纹! “没人发现?”陈廉问道。 “刚出了事,田德昌又死了,那个驿馆现在也乱了套。我昨夜抵达时,李成的尸首根本没人看守,我直接拿着他的手指摁了印子。” 庞靖忠捻着这些只有指纹的纸张,道:“那接下来欠据该怎么写?对了,话说九皇子名下的那个赌坊叫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呢。” “已经打听到了,就是旁边的天水赌坊。”陈廉琢磨道:“欠据的内容倒是好写,但为了逼真,最好还能取得赌坊老板的指纹。” 只要有了赌坊老板的指纹,那么欠据就算伪造成功了,回头再把欠据往京兆府一丢,孟瑞丰必然得查到天水赌坊,进而向九皇子发难。 “打晕了?”庞靖忠提议道。 “三弟说,那个赌坊的老板,疑似脱皮换骨的境界。”陈廉叹道。 “这就不好办了。” “总有办法的。” 陈廉莞尔道:“我不信一个作奸犯科的人,会没有把柄可抓。” 到了傍晚,一群人就在厅堂里围坐在一块吃菜喝酒了。 酒过三巡,曹峰已经被配合默契的三人灌得头晕目眩了。 “大人,真是相见恨晚啊,说实话,我也真希望有您这么一位义兄。” 曹峰大着舌头,却情真意切地说道:“我之前跟着的那个百户,太糊涂了,简直是又坏又蠢,功劳全归他、苦劳全归底下人,后面他被革职查办了,还害得我去看大门,直到大人您的出现才拯救我脱离了苦海。” “以后跟着哥混,哥罩着你,有我一块肉,就有你半块肉。”陈廉夹了半块肉放到他的碗里。 曹峰再次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对了,再跟你打听一件事。”陈廉道:“今日我这三弟,在天水赌坊巡视时,那个赌坊老板似乎挺牛的。” “不止很牛,对我还很不客气,什么玩意!”姜世生骂咧道。 “那个赌坊老板是叫雷运良吧。” 曹峰苦笑道:“他当然牛了,毕竟靠山那么大。” ------------ 第197章 二哥,你不会又饿了吧 “这个雷运良的靠山是谁?”陈廉径直问道。 曹峰一时有些迟疑。 “不就是九皇子嘛。”姜世生直接揭破:“我那两个搭班的伙计都跟我说了,让我以后绕着点。” 庞靖忠忽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扣,道:“三弟的同僚都这么热心直率,怎么有些人反倒把消息当宝贝似的藏着掖着,一点都不交心!” 曹峰知道庞靖忠在暗骂自己不仗义,当即闹得面红耳赤。 陈廉打圆场道:“老曹这个人比较谨慎,我们理解些。” 顿了顿,他又跟曹峰说道:“不是我们刨根究底,而是这个赌坊老板欺人太甚,我三弟刚当差,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就是,我今早辛辛苦苦帮他们抓了那个出千的,按理说总该给点奖赏吧,结果那个雷运良直接往地上丢了三个铜板,还叫我们往后腿脚利索点。”姜世生忿然道。 “那的确是过分了。”曹峰皱眉道。 “兄弟受辱,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庞靖忠拍桌道。 陈廉搭住了曹峰的肩膀:“老曹,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曹峰知道,陈廉是希望自己出主意,给雷运良一个教训。 鉴于雷运良是九皇子麾下的人,直接上门找茬肯定不行。 所以就得用一些“下作”的手段。 曹峰是比较胆怯的,但想到刚刚已经不仗义了一回,总不能继续辜负陈廉的好意。 否则以后陈廉也不会再诚心待他。 这个投名状,得交出来! 曹峰下定了决心,道:“大人,说实话,这个雷运良确实不好对付,除了靠山大,他的修为也不低,平日在赌坊或者出行,都带着一群手下。” “那这么看,我三弟只能咽下这窝囊气了。”陈廉叹道。 “但如果谨慎运作,还是有机会的。”曹峰道:“我知道雷运良一个秘密,他在外面养着一个情人,每隔两天就会过去私会,而且都是一个人去的。” “干嘛在外面养情人?”姜世生好奇道。 “因为,九皇子有时候也会过去。”曹峰暧昧一笑:“其实那女人,是雷运良献给九皇子的,但九皇子不敢带回去,只敢偷偷去外面玩一玩。” 陈廉三兄弟不约而同的道:“厉害。” 别人顶多是玩大嫂。 这雷运良更猛,连皇子的女人都敢玩。 搞不好就是雷运良先玩了,觉得不错,于是又献给了九皇子。 但九皇子又不能堂而皇之的玩,雷运良索性物尽其用,不让那女人的被窝冷下来。 “那女人的住处,我也知道,如果大人你们想出口恶气,尽可以挑雷运良独自过去的时候下手。”曹峰建议道。 “但我们三人,虽然可以制住雷运良,但怕是会闹出动静。”陈廉为难道。 “这个好办,咱们衙门有种迷烟药,无色无味,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昏睡。” 曹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筒,笑眯眯道:“据我所知,雷运良每次过去前,也会从天水酒楼要一篮子酒菜带上……对了,我刚刚去酒楼要饭菜的时候,也看见了雷运良,估计今夜又要过去了。” 闻言,陈廉三兄弟的眼神立刻亮了。 “老曹,你真仗义啊!” “老曹,这恩情我记下了。” “老曹,干脆你也加入我们吧。” 一看三人端起了酒杯,曹峰陷入了迷醉中。 …… 此时,同样迷醉的还有雷运良。 在天水坊一个宅子里,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抱着女人,别提有多志得意满了。 “雷爷,咱们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多久啊。”那女人娇嗲嗲地道。 “怎么,你莫非是想断了与我的关系,好全心服侍殿下?”雷运良轻笑道。 “雷爷,你怎么会那么想呢,奴家对您一直都是坚贞不渝的。”那女人委屈地撅起小嘴:“当初你让我服侍九殿下,为的是助你上位,奴家忍辱负重都照做了,可这心里面装的全都是您……你知道奴家有多难受嘛。” “嗳嗳,是我说错话了,我罚酒。”雷运良又喝了一杯,然后对女人开始上下其手。 其实雷运良心知肚明。 眼前这女人可不是真对自己一往情深,纯粹是知道,九皇子绝不可能给她什么名分,就是把她当工具人满足欲望。 而且九皇子的正室,那位皇子妃的娘家可是武南伯,这段奸情要是曝光了,九皇子怎么样不好说,但这女人绝对要死得很惨! “别避开话题,到底何时才能给奴家一个名分嘛。”那女人娇嗔道。 “再等等吧,我觉得,储君之位应该很快就要定下来了。”雷运良沉声道:“如果九殿下真能继承大统,那我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且到那时,九殿下也不会再找你了。” “每次你都这么说,但那皇帝就是不给个痛快,真急死人了。”那女人没好气道。 “皇帝不给你痛快,我给你痛快啊。”雷运良笑道:“对了,九殿下也都没让你痛快?” “他?不是早跟你说了嘛,他那里根本就不行了,每次折腾我半天,难受死了。”那女人举起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的空隙。 雷运良听得朗声大笑,一把抱起女人走向了床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太厉害,他的雄风才展现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迷糊间,抱着女人酣然睡去。 不多时,一把刀从窗户的缝隙戳进来,挑开了窗把。 下一刻,三个黑衣人跃入了房间里。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床榻,一个人伸出佩刀,拍了拍雷运良的脸颊。 看雷运良还在打鼾,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随即,一人掏出几张纸,一人拿出印泥,另一个人则拿起雷运良的手。 摁了印泥后,接着再在纸上摁指纹。 而摁指纹的位置旁,已经有一个指纹印了,正是驿卒李成的! 做完这些,三人正要离开,忽然其中一个人停住了脚步,看着雷运良怀中的女人,目光闪烁。 另一个人见状,试探道:“二哥,你该不会又饿了吧?但这女人可是被那两个家伙轮流吃剩下的。” ------------ 第198章 京都第一网红:九皇子 大秦的皇子一般到了及冠的年龄都会被封为亲王。 而封号一般和封地的名字挂钩。 像前太子的封号,泰王,就取自泰安府。 那是太祖始皇帝的老家,龙兴之地,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一旦被封为泰王,就有大概率会被立为储君太子。 但小概率也可能“中道崩阻”。 如果太子凉了,那自然就该其他的皇子顶上来。 再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就得看哪位皇子的封号比较牛掰,那么成为接替者的概率也会相对比较大。 像九皇子的封号就很牛逼。 勃王! 一听就是生机勃勃、英姿勃发的猛男。 而勃字,取自九皇子的封地,东北勃州。 对了,那里现在已经成了妖庭的疆域了。 东北沦陷,那是大秦的耻辱。 主要是沦陷得太利索干脆了,都还没正经的打过几场战,就一泻千里了。 因为这档烂事,至今都被大秦的百姓们戳脊梁骨。 九皇子之于这件事,有幸运,也有不幸。 幸运的是,大秦为了防止皇子在地方上自成一系闹内讧,仅是名义上赐予了封地,人都得老老实实的留在京都。 因此没有就藩的九皇子躲过了一劫。 不幸的是,世人现在每次提到东北沦陷,有事没事都会把他拉出来开涮调侃几句。 因为当年东北告急,皇帝和朝臣们商议调军增援,谈到该派哪位皇子监军时,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九皇子。 还是根据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大秦哪个地方出现了危机,要派皇子上前线时,一般都会优先默认是就藩于那个地方的亲王。 再说了,你九皇子都叫勃王了,勃起来领军出征捍卫东北,不是很合情合理嘛。 可惜,九皇子就在这个节骨眼失足落水生了大病,完美错失了这个勃起的机会。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九皇子是知道对抗妖庭凶多吉少,于是来了一招“病遁”。 从此,许多人都开始嘲讽九皇子的勃王封号应该改叫软王。 九皇子对此是知晓的。 他一度大发雷霆,要求官府严打这种诽谤罪,官府也照做了,结果吧反而激发了百姓们的叛逆心。 特别是那些书生学者,他们对于东北沦陷是最激愤的,一看你九皇子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索性也玩起了文字游戏。 大家不管他叫软王了。 改称魏王了。 魏,通“痿”字。 恰好大秦历史上真有一位魏王,还很有名。 主要标签就是吃喝嫖赌,沉迷欲望,女人玩腻了就玩男人,男人玩腻了就玩牲口,玩到最后玩不动了,就把妻妾和别的男人,甚至牲口关在一个屋子里。 闹得天怒人怨后,就被当时的皇帝直接贬为庶民、终生囚禁。 现在,百姓们只要提到魏王,哪怕破口大骂也没有顾忌,而且大家都默认魏王就是当朝九皇子。 九皇子只能揣着满腹的悲愤,继承了那位魏王的衣钵。 没错,吃喝嫖赌也是他的爱好,只是隐藏得比较深。 “这初秋的天气,凉得还挺快的,舒服啊。” 园子里,九皇子躺在软椅上,旁边的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都是上好名贵的食材,还经过大厨的烹饪,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可当婢女将一块嫩肉喂进他的嘴里后,九皇子直接吐了出来,道:“腻口了,都撤了吧。” 仆从们连忙将这一桌餐食都搬走了。 这一桌的花销,足以抵得上京都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但九皇子压根不放在眼里。 这对于他就是九牛一毛。 当然,就靠当亲王的那点零花钱,肯定是撑不起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不过九皇子一向生财有道。 “这个月赌坊的进账似乎有点少了,是怎么回事?” 九皇子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漱口,斜睨着跪伏在旁边的雷运良。 “回殿下,可能是时下物价飞涨,大家兜里的闲钱变少了。”雷运良回道。 九皇子吐出茶水后,道:“这物价涨得也太久了,难怪本王的炖品分量,感觉都变少了。”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底下的人中饱私囊了?” 闻言,周围的仆从和婢女都跪在了下来。 雷运良的跪伏姿势也变得僵硬起来,蠕动了一下喉结,道:“殿下明鉴,小的赤胆忠心,绝无在账目上动手脚啊。” 其实他真就动了。 但嘴上肯定不能承认。 九皇子冷笑道:“别紧张啊,我又没说你。不过这个赌坊的经营,也确实让我很伤脑筋啊,老这样下去不行。” 沉思了一会,九皇子道:“要不这样吧,老雷,这个赌坊就承包给你了,本王不管你赚了多少,但每个月交到我这的,不能少于这个数。” 雷运良稍一抬头,就看见九皇子竖起了一根指头。 这自然不是十两、一百两,而是一千两银子! 雷运良当即在心里骂翻了天。 京都中等规模的赌坊,月收入就小几百两,还没扣除打点、场所等成本费用。 他们天水赌坊靠着九皇子这座大树,再通过抽水、放高利贷,勉强可以达到月入上千。 而现在九皇子一张口就要抽成一千两,那他索性喝西北风得了。 “殿下,这么多,怕是赌坊要吃紧啊。”雷运良试图打商量。 “那你就该多动动脑子,拓宽财路嘛。”九皇子一挥手,屏退了仆人们,然后道:“除了放贷抽水,你还可以当当掮客,本王听说现在倒卖奴仆的生意很红火。” 雷运良脸色一变。 九皇子的意思,是让他利用赌债,抢夺欠债人的家属再倒卖出去! 赌坊通过赌债强占欠债人妻女的情况不罕见,但那只存在于小地方。 在大城市,尤其京都,这是明令禁止的。 首先,因赌博产生的债务,大秦律是不承认其合法性的。 再如果胆敢将欠债者的妻女强卖或强占的,轻则杖刑流放,重则绞刑或凌迟! 因此,这是京都各家赌坊万万不敢逾越的红线,即便天水赌坊有九皇子站台,也不敢沾染这档生意。 其实九皇子自己也怕,怕出了麻烦,会牵连上身。 ------------ 第199章 消失的爱人 “殿下,您之前不是也不准我们碰这门生意的嘛。”雷运良迟疑道。 “此一时彼一时啊。”九皇子撇嘴道:“那些文官的胃口越来越大,本王还指望他们多帮忙说好话,只能想办法先喂饱了这些衣冠禽兽。” “再说了,现在京都中,参与这门生意的权贵还少了?本王分一杯羹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 雷运良很识趣,却又暗骂了一通。 这个九皇子,不就是想着有他当挡箭牌,可以高枕无忧的捞横财嘛。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九皇子说完又转口道:“对了,那个驿馆的驿卒,叫什么来着?” “李成。” “对,关于这个李成和你这边的关系,都切割干净了吧?” “按您的吩咐,绝没有留下马脚。”雷运良咧嘴一笑:“甚至,李成都不知道是被我们教唆去办事的。” 李成是他们天水赌坊的欠债人,当时九皇子让雷运良物色找到的。 基于安全考虑,九皇子没让雷运良直接拿着欠据要挟李成去烧御茶,而是暗中派了人蒙面去收买李成。 因此李成即便被抓了,这把火也烧不到天水赌坊乃至九皇子。 “谨慎起见,你把那些欠据都烧干净了,本王不希望这案子再起波澜。”九皇子吩咐道。 随即,他又感慨道:“那个小泰王也挺机灵的,抓到人后,知道问不出线索,干脆枭首示众,把尸体挂在驿馆门口,好把那袭杀案给闹大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父皇也是向着本王的,更不容许皇家内部闹出丑闻,硬是把案子给摁下去了。” 九皇子面露不屑。 这京都、这朝堂,皆是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之辈。 他就是要当这个出头鸟,抢先给孙英姿一个下马威。 倒不是觉得孙英姿对他争夺储君的目标构成了威胁,纯粹是想以此彰显手腕,好让更多人支持自己。 即便最终行动功亏一篑,但皇帝息事宁人的态度,倒也助长了他的气焰和威风。 没人会在意善恶对错的,只会关注这些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殿下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想必不用等太久,就能被册立为储君。”雷运良拍马屁道。 “还是不能大意,我这皇侄掀不起风浪,但他手底下有个巡天卫,与他一同从泰安府过来的,似乎有点能耐。”九皇子阴恻恻道:“前脚刚来京都,后脚就抱上了十三弟的大腿,还在中秋夜,迎合父皇的心思写出了一张极佳的字符。” “据驿馆其他人的消息,那夜就是这个巡天卫及时瓦解了我们的行动,当时在京兆府闹得最凶的也是他。” 雷运良沉声道:“要不派人去查查底细吧,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把柄黑料,毕竟这巡天司衙门,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呢。” “可以。” 九皇子眼冒阴霾。 皇帝当时曾想拿陈廉等人当息事宁人的牺牲品,顺便杀鸡儆猴。 现在皇帝不好动陈廉了,那他就接着干。 暂且不说上述的那些梁子。 他知道,就是陈廉在从中作梗,害得皇子妃与他大吵一架回了娘家,至今不肯归来。 而且皇子妃的父亲武南伯还是军方的核心骨干,九皇子很怕会破坏了彼此的关系。 “罢了,回头武南伯去了东北,再去叫她回来吧。” 九皇子从软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又问雷运良:“纤柔这几日还好?身子养得如何了?” “挺好的,已经养得差不多了。”雷运良回道。 纤柔,就是他献给九皇子的女子。 之前九皇子玩得太变态了,害得纤柔好几天下不了床。 雷运良先找人给纤柔治好了身体,又亲自“抚慰”了她的心灵,可谓劳苦功高。 “那今夜把她送过来吧。”九皇子道。 “送过来?”雷运良诧异道。 “怎么?难道你还想让本王独守空房?”九皇子瞪眼道。 之前因为皇子妃在,他不敢在府邸里玩,现在正是放飞自我的好时机。 但雷运良主要是心疼纤柔,送进这里,不亚于落入虎穴,恐怕又得遭老罪了。 为了前程,雷运良只好答应,出了勃王府后,就直奔天水坊,来到了他和纤柔的爱巢。 结果一进门,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以为纤柔是出门了,索性就在屋里等候。 等啊等,等到了夜黑,却始终不见爱人归来。 这时候,雷运良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连忙赶回赌坊,召集所有兄弟们出去搜寻纤柔。 而且他还问街坊打听了消息。 然而周围的街坊只说今天都没看见纤柔出门。 “没出门?难道这人还能在屋里消失了嘛!” 雷运良面沉如水。 纤柔的失踪,不仅让他担忧,还让他害怕。 毕竟九皇子点名了要纤柔今夜过去陪他,若是交不出人,必然会惹恼九皇子。 他最怕的是九皇子认为他故意把纤柔藏起来了! 就当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的时候,屋门忽然被人敲响。 雷运良赶忙去开了门,却只见一个孩童站在门口。 “你是谁?” “叔叔,有人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孩童将信封递了过去。 “谁给你的?”雷运良凶神恶煞的质问道。 孩童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惶恐道:“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姐姐,给了我一串糖葫芦。” 雷运良心想这个戴着斗笠的姐姐有可能就是纤柔,于是连忙拆开了信封,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果然,上面是纤柔的字迹! 然而,上面的内容却让雷运良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雷相公,奴家实在厌倦了这种被当作玩物的日子,昨夜侍奉完你,就当了断了我们之间的孽缘,不用试图寻找奴家了,奴家已经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了断性命了。” “但一夜夫妻百夜恩,奴家好言相告,九皇子为避免那些脏事祸连自身,早已蓄谋搜集了你的罪证,准备将您当作替罪羊交出去了,您当好自为之!” “纤柔绝笔!” ------------ 第200章 瞒天过海 看到这封信,雷运良顿时手脚冰冷。 来不及震惊纤柔突然要自杀的消息,他的身心就笼罩于杀身之祸的惊慌中。 九皇子要杀自己? 不该啊! 自己任劳任怨的帮他敛财干脏活。 无非是给他戴了一顶浅绿色的帽子。 再说了,九皇子只是把纤柔当作玩物,和别人分享一下又算得什么。 而且九皇子应该也不知道吧。 再仔细钻研信上的内容,雷运良萌生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 有人盯上了自己,想从自己身上发掘有关九皇子的黑料,九皇子获悉后,就决定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给灭口了! 对了,驿馆的袭杀行动失败后,那个泰王以及手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通过调查李成等案犯的来历,很大概率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头上。 而九皇子现在志在争夺储君之位,肯定要避免引火烧身! 这么一来,牺牲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了! 忽然,雷运良想到九皇子让自己倒卖人口的要求。 “难道,殿下是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然后他借由倒卖人口之事,就可以直接诛杀我!” 雷运良的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毛骨悚然。 当他放下手中信的时候,那个孩童早已跑没影了。 看着眼前的秋夜,雷运良心里一阵萧索,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应对之策。 现在纤柔跑了,他没法把人送给九皇子,被责骂倒是其次,但他害怕,这会进一步加剧九皇子对自己的杀心。 毕竟纤柔也知道了九皇子不少脏事。 思来想去,雷运良决定来一个缓兵之计。 他离开这个屋子后,便立刻回到赌坊。 赌坊内,有一个地窖密室,囚禁着一些女子。 这都是那些欠债人的女眷! 别看他当时对于九皇子倒卖人口的要求显得很谨慎,但实际上,他早已私底下干起了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像纤柔,就是他通过这种方式强占的。 他从这些被囚禁的女子里,挑了一个身材和纤柔相似的,然后灌入迷药后,趁着夜深,就独自扛着人,在巷子穿梭返回到了屋子。 把人丢在床上后,雷运良点燃烛火,又看了眼他和纤柔的爱巢,便将火烛丢到了床边,看着烈焰燃起,他便立刻撤了出去,隐入夜色里。 但他前脚刚走,一个人影就从床上爬了出来。 “心倒是够黑的!” 陈廉骂了一句,从床底下摸走山河盘,又跑过去抱起床上的女子丢入山河盘,就一个纵跃破窗逃离。 等他顺着巷子跑了没多久,再扭头时,就看见那屋子已然火光冲天! “接下来,就该让你们这群狗杂种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 陈廉的脸庞顶着火光,眼中仿佛也有火苗在燃烧。 之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主要因为今天凌晨时,他和两个弟兄潜入屋子窃取雷运良的指纹时,顺便刷新了一下机缘系统。 结果就看到了让他出离愤怒的情报! 【禄】机缘显示,雷运良是九皇子的黑手套,负责巧取豪夺、敛财害人。 这前半段信息是公开的秘密了。 倒是后半段信息,提示雷运良还背着九皇子强占倒卖欠债者的妻女! 陈廉当时就怒了。 疾思快想了一番后,他就有了别的主意。 那就是使用离间计! 今天傍晚时,他再次来到了这个宅院,潜入屋子,就把纤柔绑架进了山河盘里,逼着纤柔写了一封“绝笔信”。 为了逼真,他还让颜钰戴着斗笠,将这封信交给孩童,再转交到雷运良的手里。 目的自然是挑拨离间。 但他没想到,雷运良的第一反应是先稳住九皇子。 弄来一个女子丢在屋子里,然后一把火,连人带屋全烧了,就可以对外宣称纤柔死在了火海里。 如此,雷运良对九皇子就能有了交代。 再接着,雷运良就可以从容的想办法逃离九皇子、逃离京都了。 “走水了!走水了!” 周围传来百姓的惊叫。 陈廉则自顾自的回了附近的新家。 …… 那场火烧了一宿,到天明时才被彻底浇灭。 此时,已是废墟。 雷运良混在围观人群里,默默看着五城兵马司的吏役和兵丁在现场搜查。 昨夜,他放了火后,就立刻前往九皇子的府邸,告知了宅子失火的消息。 九皇子自然没那么容易糊弄,再三质问失火的原因。 雷运良就说纤柔上次被九皇子玩坏了,有了心理阴影,不愿再来服侍,还扬言去要揭发九皇子。 雷运良为了保护九皇子的名誉,就把人杀了,并制造了这场火灾。 九皇子闻言后就松了口气,还夸他办事细心周到。 雷运良也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能先稳住九皇子,他就可以找机会跑路。 而现在,他就是要确认这场火灾的后续万无一失。 “这屋子的主人是谁?” 有人在废墟旁喊道。 雷运良探头一看。 看袍服,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但很面生。 想了想,雷运良站了出来,道:“是我的。” “你过来。”那副指挥正是庞靖忠。 雷运良走上前后,道:“大人,情况如何?” “是本官问你话!” 庞靖忠没好气道:“这屋子是你的?你昨夜怎么没在里头?” “大人,我屋子很多的,平时不住这。”雷运良干笑道。 “那是谁住在这?” “不清楚,我都是托牙人帮我租出去的。” 庞靖忠闻言,又在人群里环视了一下,指着帮陈廉找屋子的那牙人:“你过来。” 等牙人走到面前,庞靖忠又问道:“这屋子是你租出去的?” 牙人欠身点头,道:“租给了一个寡妇,叫什么纤柔的。” “做什么的?” “这就不晓得了,平时好像都呆在屋子里。” 牙人下意识地瞥了眼雷运良。 “一点线索都没有。”庞靖忠沉声道:“跟我们回去,帮忙做一张这个纤柔的画像,然后赶紧打听找一找。” 牙人满口答应。 但雷运良就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道:“这位大人,这个叫纤柔的,没死在里面?” ------------ 第201章 雷霆收网! “怎么,你很希望她死在里面?” 庞靖忠眼神凌厉的看着雷运良。 雷运良赶忙否认,又贼兮兮的看了眼废墟:“那这场火里,可有闹出人命?” “你就赶紧去拜菩萨吧,幸好只是烧了屋子,没人出事。”庞靖忠淡淡道。 然而这话落在雷运良的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 纤柔没死在这场火海里,他自然知道。 但这场火海里没有死人,却是出乎意料! 那他昨夜抱进去的女子是个啥? “大人,你们确定没有人烧死在屋子里?”雷运良试探道:“你们有没有仔细搜查,有没有可能人直接被烧成骨头渣子了?” “你够了!” 庞靖忠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这么巴不得有人葬身在火海!” 顿了顿,他狞声道:“本官很怀疑,这场火,是否与你有关!” 雷运良一个哆嗦,赶忙否认:“没死人最好了,我立刻去庙里拜一拜。” 说完,他拔腿一溜烟就跑了。 庞靖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这一下,雷运良只觉得天都塌了。 “不该啊,昨夜我亲手把那女的丢上床,放了火,怎么会没死人呢。” “难道在我离开后,那女人醒过来逃出去了?抑或者有人救走了?” “既然没死,那这个女的躲哪去了?完蛋了!” 雷运良回到赌坊后,看着红火的景象,却是心如冰封。 纤柔跑了。 替死鬼也跑了。 那他该不该一块跑呢? 先不说那个女子会不会去报官。 只要九皇子得知昨夜的火没有烧死人,那么绝对会立刻找他兴师问罪。 这么一来,他绝无活路! “还是跑吧!” 雷运良也是狠人,意识到致命的危机降临了,立刻下定了决心。 但他没急着收拾东西,而是揣上几张大额银票前往了京兆府。 他准备打点关系弄到一张路引。 还好,依仗九皇子这座靠山,京兆府的人大多很卖他的面子。 找到了熟悉的县丞,雷运良一见面,直接将这几张银票塞进到了县丞的袖子里。 “烦请大人帮个忙,上头有急事,让我出去跑个腿。”雷运良笑道。 县丞摸着袖子里的银票,立刻眉开眼笑,“是那位有差事交办?” 那位,指的自然是九皇子。 雷运良点了点头。 县丞当下就省略了盘问调查的流程,叫来户房书吏,着手开具路引。 然而,户房书吏还没来,姜世生就进来了。 “你是谁?”县丞对这个衙役有些眼生。 “大人,我昨天刚来报到的,这就忘了?”姜世生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随泰王殿下进京的那个。”县丞恍然道。 庞靖忠和姜世生的差使,都是陈廉和孟瑞丰、武南伯讨价还价的结果。 县丞作为二把手,自然也听说过此事,因此立刻沉下了脸色,冷冷道:“你有何事?” 对于这个被迫接收的关系户,县丞和孟瑞丰都没好脸色。 姜世生则笑容自若,道:“大人,我刚刚听说,你准备给这个雷运良开具路引?” “你怎么知道的?”县丞一怔。 雷运良也紧张了起来。 他和姜世生见过,闹得不甚愉快,就担心姜世生要趁机找茬。 如果是往常,他根本不以为然。 但现在他已是惊弓之鸟,急着逃离,可不想节外生枝了。 “你刚派人去给那个户房书吏传话时,我也刚好在那。”姜世生解释道。 “于是你就跑来质问本官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县丞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人,按照规矩,路引核发的审批权,在孟大人那里。”姜世生道:“您都还没向孟大人请示,就让户房立刻给人开具路引,是不是不合规矩?” 县丞又怔了怔,随即勃然大怒,指着姜世生说道:“怎么?你一个刚来的衙役,还想管本官做事?” 虽然按照规矩,路引的审批权在京兆尹的手里,但京兆尹公务繁忙,哪有闲工夫处理这些琐事。 一般普通百姓的路引,都由县丞或者主簿直接核发了。 “卑职不敢。”姜世生保持微笑:“只是孟大人想要管一管。” 县丞脸色一变:“你还跑去向孟大人告状了?” “没有啊。”姜世生一摊手:“是孟大人派卑职去户房传话,关于这个雷运良的路引,不得开具!” 这次轮到雷运良脸色大变了,“为何不给我开路引?孟大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说?是不是你小子从中作梗?” “你想知道啊,索性直接去问问孟大人吧。”姜世生冷笑道。 说孟大人,孟大人就来了。 只见孟瑞丰率着几个衙役走进了公房,看了眼县丞,随即目光锁定了雷运良,张口就喝道:“拿下!” 姜世生和李大虎、赵如熊等衙役立刻扑了上去。 雷运良当即要反抗,奈何双拳难敌群殴,没一会就被摁在了地上。 姜世生的脚踩在这厮的脑袋上,呸了一口,道:“狗东西!今天就是来收你的了!” “你们怎么敢!知道老子的背后是谁嘛!”雷运良挣扎大叫。 那县丞也赶忙溜到孟瑞丰的身旁,低声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个雷运良,是天水赌坊的老板,而他背后的人……您应该也知道的。” “本官知道什么了?要不你给本官说说?” 孟瑞丰瞪眼怒斥道。 县城傻眼了。 孟瑞丰明明是知道雷运良的靠山是九皇子的,怎么现在又装糊涂呢。 难道,这个雷运良犯了大事? “立刻将此人收监!” 孟瑞丰立刻布置行动:“姜世生、赵如熊、李大虎,你们率人立刻前往天水坊,将天水赌坊包围,一只老鼠都别放出去,然后赶紧寻找囚禁人口的地窖!” “喏!” 姜世生等人轰然应允。 赵如熊、李大虎还顺便又狠踹了雷运良一脚。 那个县丞一听雷运良居然犯下这种弥天大罪,也指着雷运良,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倒卖人口是人神共愤的重罪,连社会最底层的贱籍都要唾弃。 而雷运良已经如同死狗一样,瘫软在了那里,面如死灰。 ------------ 第202章 收不住,那就交给天来收 衙门的退思堂也叫“二堂”,是地方官员除了公堂之外的审案场地。 主要承载一些在提交公堂前需要初步审理的案子,特别是涉及敏感案件,地方官员会在此处私下询问。 此刻,孟瑞丰坐在二堂上,看着下面跪伏的女子,一脸的凝重肃杀。 这个女子是早上刚刚来京兆府报案的。 状告天水赌坊的老板雷运良强占倒卖欠债者的妻女家眷。 这是相当严重恶劣的大案,而且还牵扯到天水赌坊,雷运良当即把人带了进来。 通过这个女子的讲述,隐藏在天水赌坊背后的黑幕被一件件揭露了出来。 连孟瑞丰都大受震撼。 他是知道京都一些赌坊或多或少有些脏黑的勾当,比如放高利贷、暴力催收等等。 但强占倒卖人口这种死罪,那简直耸人听闻,尤其还是发生在京都之中! 这要是传到朝廷中枢,落到皇帝的耳朵里,那必然引发轩然大波! 更要命的是,雷运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还把这个女子掳到了天水坊的一个宅屋里,而那个宅屋于昨夜发生了大火!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这必然是雷运良要纵火杀人灭口! “真是胆大包天!” 孟瑞丰气急败坏。 而旁边的县丞也是战战兢兢。 如果不是孟瑞丰及时发现并干预,那么他刚刚徇私给雷运良开具了路引,把人放跑了,回头追究起来,他也难辞其咎。 “大人,此案非同寻常,依下官所见,要不先别声张,暗中调查审理吧。”县丞生怕案子闹大,引火上身。 “这还要你教我本官!”孟瑞丰拍了一下桌案,喝道:“要是现在开公堂审案,不用明天,今天朝廷就要派人过来了!” 县丞点头哈腰的赔不是,然后眼珠子一转,凑到孟瑞丰的耳畔低声道:“大人,此案铁证如山,雷运良也死不足惜,只是这天水赌坊的背后……有些棘手啊!” 孟瑞丰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当然知道天水赌坊的背后有多棘手了! 他早有耳闻,九皇子在天水赌坊持有不少利益。 这雷运良杀了也就杀了,但如果一路牵扯到九皇子,那就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怎么又是这个九皇子! 前两天驿馆的袭杀案,刚扯到他头上。 要不是老子和他岳父武南伯极力和稀泥,加上皇帝也出手干预,当时这小子就该过堂受审了! 真是惹事精! 要真给这种人当上储君,那才是祸国殃民! 这大秦也必将毁在这小子的手里! “这些事莫要胡乱遐想!”孟瑞丰没好气道:“此案,依照律法、公事公办!查到谁也绝不姑息!” 县丞吃了一惊。 孟瑞丰怎么变得这么头铁了。 这万一后面真查到九皇子,难道也把九皇子给抓回来了? 孟瑞丰没多解释,又问下面的那女子,道:“你昨夜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女子垂着头,有些支支吾吾:“民女醒来时,就发现躺在了衙门前,是被衙役叫醒的。” 孟瑞丰的食指敲了敲桌案,似乎在敲重点。 县丞怔了怔,顿时明白了孟瑞丰为何要公事公办。 这女子被雷运良弄晕后丢在火场,却神秘的逃出来,被丢在京兆府的门口,显然是有人暗中出手了! 这个人,必然也清楚案子的来龙去脉,甚至很可能是雷运良乃至九皇子的死对头。 现在这个人将关键证人丢给了京兆府,如果京兆府还想要遮掩徇私,那么这个人接下来会做出点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他们京兆府是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而孟瑞丰想的则比县丞更多更深远。 他蓦然想到了泰王,还有那个叫陈廉的巡天卫! 那次吃了哑巴亏后,他就怀疑泰王和陈廉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皇帝拍板要息事宁人,泰王和陈廉不方便再在驿馆案子上挑事,于是转而盯上了九皇子的心腹雷运良! 因此,孟瑞丰大胆猜测,那个在火场中救走女子的神秘人,可能就是陈廉! 还有陈廉的那个弟兄姜世生,在这案子里办得那么利索,似乎早有预料了。 “高明啊!暗中撒网,兵不血刃!” 孟瑞丰暗暗惊叹。 既然事已至此,他等于也被陈廉和泰王给架在了火上。 如果不想引火烧身,那么他就只能秉公办理,将这团火引向该烧的地方! 就在这时,姜世生和几个衙役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作揖汇报道:“大人,天水赌坊已经查完了,那些被关押的人也都被成功解救出来了,请问下一步该如何安置?” 孟瑞丰反问道:“你们救出来时,周围的百姓都看到了?” “想拦也拦不住,闹得太大了。”姜世生苦笑道。 县丞责斥道:“你就不能把那些人蒙上头带上马车嘛!这下好,闹得人心惶惶,后面怎能从容处置?” 姜世生顶撞道:“大人,敢问青天白日之下,怎能有不可告人的案子?” 县丞一窒。 孟瑞丰则拍板道:“你说得好,做得也好,此案,我们京兆府必须以雷霆手段,迅速审理处置,好叫百姓们心安!” 说罢,孟瑞丰又指示道:“马上开公堂,将案犯雷运良押上去,并且打开衙门,邀请百姓中的代表现场观看定案!” 县城的脸色一紧,失声道:“大人,使不得啊,这么一来就彻底收不住了!” “收不住,那就交给天收了吧!”孟瑞丰站起来,一甩袍袖。 他想得很明白了,雷运良和天水赌坊的罪孽,统统依法办理。 如果牵扯到九皇子,那自然朝廷会出手干预,只要他问心无愧,就不必担心遭到波及。 顶多是升迁不了,总好过被人抓住把柄,丢官罢职、身败名裂。 “咚咚咚!” 忽然,外面传来了击鼓声。 孟瑞丰眉头一拧,立刻让人出去看看何人击鼓。 过了一会,赵如熊和李大虎又押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道:“大人,这女子自称也是天水赌坊的受害者,要状告雷运良。” 还真是鼓破万人捶啊! 孟瑞丰吸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纤柔!” ------------ 第203章 那个忠义之士叫雷峰 京兆府的门口,此刻已经聚满了百姓,几乎围得水泄不通。 关于天水赌坊囚禁欠债人的妻女家眷,很快传遍了市井,引来了全城震惊。 关于雷运良强占倒卖人口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发了百姓们的义愤填膺,纷纷赶来要求官府严惩治罪! 结果这时候,人群里又跑出来一个女子,拿起鼓槌,就奋力敲起了鸣冤鼓。 随后不久,衙役出来就把这女子带了进去。 有人认出来,这个女子似乎就是住在天水坊的,屋子昨夜还失火被烧毁,名字好像叫纤柔。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 不远处的茶摊上,陈廉和庞靖忠正吃着早茶。 “你是怎么说服纤柔反水的?”庞靖忠好奇道。 “就让她在我房间里睡了一觉,然后天亮后带着她回了家,看到一地废墟后,她就被睡服了。”陈廉轻笑道。 一开始,陈廉把纤柔强绑丢进山河盘时,纤柔还相当抗拒。 但陈廉通过俊朗的容貌,以及刀刃的道理,很快就稳了纤柔,并让纤柔写了一封绝笔书。 接着,他自称是忠义之士,来拯救纤柔的。 纤柔一开始不信九皇子和雷运良要害她。 直到第二天一早,陈廉让她戴着面纱和斗笠,混在了废墟现场的人群里。 纤柔看到了被烧成废墟的屋子,还有她听到雷运良向庞靖忠不断询问有没有烧死人。 那语气架势,巴不得有人被活活烧死。 结果一听火灾中没有人命伤亡,雷运良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明显透露着失望。 那一刻,纤柔就意识到,雷运良果真是想杀死自己! “另外我还告诉她,是九皇子让雷运良杀她灭口,现在哪怕雷运良被抓了,但是她想在京都活下去几乎不可能,除非敢豁出去,把皇子也拉下马。”陈廉啜了口清茶。 庞靖忠讶然道:“她真敢啊?” “反正都是死,搏一搏,尚且还有一线生机。”陈廉莞尔道。 其实纤柔一开始也是犹豫不决的。 毕竟雷运良还有九皇子的势力和权柄太大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斗得过。 于是,陈廉又对她进行了一番温馨体贴的睡服工作。 先是告诉她,雷运良倒卖强占人口的罪行已经传到京兆府,罪责难逃。 这时候,只要纤柔也站出来,来个落井下石,不仅能扳倒雷运良,还能把九皇子给拉下水! 陈廉给她分析了一个道理。 只有这个案子闹得越大,并且她在案子中的作用越大,那她才能越安全! “那张伪造的欠据,我也一并交给她了。”陈廉咂咂嘴,品味着茶香,道:“这次,我就看皇帝还能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保住这个孽障儿子。” …… 二堂内。 孟瑞丰手捧着那张欠据,脸色犹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 这张欠据显示,一个叫李成的人,欠了雷运良一百两银子! 李成,孟瑞丰不陌生了。 就是京畿驿馆内,那个策划参与袭杀案的驿卒。 “这张欠据,怎么在你手里?”孟瑞丰问纤柔。 纤柔回道:“禀大人,雷运良强占奴家之后,为安全起见,将许多欠据都带到那屋子里保存。” “那你为何单独私藏了这张欠据?”孟瑞丰追问道。 “因为奴家对雷运良恨之入骨,于是就想暗中收集关于雷运良的罪证,等待有一日能将这畜生绳之以法!” 纤柔解释道:“有一日,奴家无意间听见雷运良教唆人,利用赌债去威逼一个叫李成的驿卒,在驿馆里截杀钦差!奴家当时就惊怒交集,没想到这畜生如此胆大包天,于是偷偷从欠据里找出了李成的这一张。” 孟瑞丰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又试探道:“那雷运良就是因为发现了此事,要杀了你灭口?” “想必是这样了。”纤柔咬牙道:“还好有一位忠义之士及时告知了奴家有杀身之祸,并将奴家偷偷带离,否则昨夜奴家就该葬身火海了!” 说着,纤柔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先别急着哭!那个忠义之士是谁?”孟瑞丰质问道。 “他说他叫……雷峰。”纤柔回忆道。 “哈?雷峰?”孟瑞丰怔了怔,随后递了个眼神给县丞,让他赶紧去户房查一查京都可有叫雷峰的人。 但孟瑞丰认为这个名字大概率是假的。 这个叫雷峰的忠义之士,想必和救走之前那女子的神秘人,皆是同一个。 莫非还是那个陈廉? 不该啊。 他再有本事再聪明,但刚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是怎么一下子知道那么多隐藏的线索情报的? 莫非是九皇子的其他政敌? 比如十三皇子他们? 一时间想不通,孟瑞丰转而思索起了其他的脉络。 这个叫雷峰的忠义之士先是暗中带走了纤柔,当雷运良准备灭口时找不到人,但又怕九皇子怪罪,于是就从囚禁的良家女子里挑了一个出来当替死鬼,连人带屋一把火全烧了。 结果,再次被雷峰暗中救走了人,然后丢到了京兆府门口。 嗯,应该是如此了。 这么一下,案子的脉络顿时就清晰了。 但是,案子的性质也更严重了! 原本他只需要处置雷运良强占倒卖人口的罪。 但现在李成和雷运良的欠据露出水面,再有纤柔的证词,那么驿馆的袭杀案,不可避免的又得被揭开来调查审理。 “这伙人,是铁了心要把九皇子拉下来。唉……” 孟瑞丰心塞又心累。 但现在他被顶到了台前,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京都的天捅出窟窿了。 “准备开堂!” 孟瑞丰想了想,又叫来姜世生,指了指欠据,道:“你速速赶往御龙台,就说驿馆的那起袭杀案,案犯李成的动机有了新线索,还请圣上裁决。” 顿了一下,孟瑞丰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如果有路过泰王府,也可以通传一声,邀请泰王殿下过来旁听,毕竟殿下算是事主,有权利知晓驿馆案子的真相。” 反正背后一堆人想把案子闹大。 现在轩然大波已经摁不住了。 那索性顺水推舟。 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拉上这条舟上做了一个了断! ------------ 第204章 公主驾到 眼看京兆府外民怨沸腾。 孟瑞丰当机立断,在晌午之后就立刻上公堂审案。 雷运良如丧考妣般地跪在堂上,背对着怒骂不休的百姓们,面朝着大义凛然的孟瑞丰,心头彷徨不安。 但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九皇子获悉后,能立刻出手搭救自己。 再不济,孟瑞丰也能看在九皇子的面子,手下多留点情。 然而孟瑞丰根本没有徇私的念头,惊堂木一拍,就开始审问雷运良经营赌坊的罪过。 雷运良选择了“抗拒从宽”,要么搪塞,要么沉默。 “你不配合也没事,本官自然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孟瑞丰冷哼一声,喝道:“传证人!” 随即,在姜世生等衙役的带领下,一个个女性被带了上来。 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也有十几岁的少女。 甚至连几岁的女娃都有! 这些女子一上来,顿时满堂的哭声响彻不休。 “噤声!” 孟瑞丰再次一拍惊堂木。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 连姜世生都莫名感到心神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住了。 “咱们孟大人能当上京兆尹,那好歹也是有些本领的。”李大虎在旁嘀咕道。 赵如熊解释道:“这一招【镇心】,只要一出,人都得老实服帖。” 姜世生恍然。 他隐约听说,一些修神的高手,掌握着镇压心神的技能。 有了这些技能,往往能协助官员审讯犯人、有效办案。 那些原本呼天抢地的女子们顿时个个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孟瑞丰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下面容,道:“一个一个说,先说说你们是如何被挟持囚禁在天水赌坊的地窖里……嗯,就由你先说吧。” 孟瑞丰抬手指着那个昨夜险些葬身火海的女子。 那女子对雷运良有着切骨的仇恨,立刻洋洋洒洒地陈述起了过往。 从雷运良蛊惑她哥哥赌博,再引诱签下巨额借款,然后再派人去家里闹事,逼死了她的父母,最后还掳走了她。 囚禁在地窖的那些日子,暗无天地。 “虽然这狗贼未曾坏了民女的身子,但无非是想将民女卖个好价钱,之前雷运良就带过几次人下地窖,从我们当中挑拣,再连夜卖走。” 那女子悲愤道:“还望大人替我们做主,替民女死去的双亲讨个公道!” 孟瑞丰点点头,没有提及昨夜的火灾,转而继续问询下一个人。 这些受害者的经历大同小异。 都是家人欠下赌债,被雷运良巧取豪夺的掳走了。 甚至连几岁的女童男童都不放过! 家属理亏,大多数不敢报官。 有些家属则知道天水赌坊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此刻,大家一看雷运良被孟瑞丰五花大绑地拿下了,就以为雷运良失了势。 有一个人出了头,其他人也纷纷跟进,一个个黑料猛料被不断爆出来。 听到最后,孟瑞丰的脸色已经暗沉似深渊了。 他知道天水赌坊不干净,但没想到能脏成这样。 简直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幸好,他今天选择了硬刚。 之前的驿馆袭杀案,受害者只是一个刚冒头的皇孙,加上也没实质性的损失,孟瑞丰就想着大事化小。 因为即便和稀泥,不满的就是孙英姿这几个人。 相比皇帝的心思,武南伯和九皇子的权位,孟瑞丰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委屈一下孙英姿。 但这次不同了。 受害者是老百姓! 别以为老百姓的命不值钱。 那得看针对谁了! 京兆尹也是地方官,考量一个地方官的诸多因素里,民意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如果孟瑞丰敢在这个案子上徇私,那么民怨必然压不住,接着,朝廷必然会出手干预。 到那时,他的处境就被动了! 而现在,他顺水推舟,反倒捞到了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等所有证人都说完了,孟瑞丰又一拍惊堂木,道:“雷运良,你可认罪?” 雷运良的嘴唇嚅嗫了一下,道:“大人,他们这都是在血口喷人。” 孟瑞丰皱眉道:“你说他们在污蔑你?” “正是!”雷运良狡辩道:“她们的家人都欠了赌坊的钱,为了赖钱,就合起伙来整我!” “放屁!” 姜世生咒骂一声,站出来说道:“大人,这些女子孩童,都是卑职和同僚们亲自从赌坊的地窖里解救出来的。” “那可能就是这些人,趁我不在,偷溜进去的。”雷运良继续睁眼说瞎话。 姜世生还欲争辩,孟瑞丰沉声道:“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争吵!” 他看了眼姜世生,暗道这年轻人还是太嫩。 像这种胡搅蛮缠的罪犯,他见多了,根本没必要争吵说理。 “雷运良,你的说辞是真是假,本官自会派人去核查,但本官现在只凭一条罪,就可以定你的死罪了!”孟瑞丰寒声道。 “草民何罪之有?”雷运良装无辜。 “纵火杀人!”孟瑞丰颔首道:“带证人文纤柔!” 闻言,雷运良当即脸色大变,眼睁睁地看着纤柔从后堂走了出来。 纤柔缓缓走到公堂上,和那些女子并肩跪了下来,伏地磕头:“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昨夜你在天水坊的屋子,是何人纵火焚烧的?”孟瑞丰问道。 “是他!”纤柔指着雷运良。 雷运良难以置信。 前夜两人还恩爱缠绵,而现在纤柔居然站出来指认自己! “你不是要寻短见了嘛!”雷运良惊怒道。 纤柔冷笑道:“你很盼着我死对不对,我不寻短见,你也要把我活活烧死!” “没有,我没有!”雷运良矢口否认。 纤柔转头看着孟瑞丰:“大人,雷运良强占民女之后,对民女百般折磨,这些事皆有证人,比如给民女经常治伤的大夫医者。” 雷运良很想说,折磨你的是九皇子啊! 但他又不敢说出口,很快的,门口围观的百姓再次义愤填膺的声讨起来。 孟瑞丰眯了眯眼,正要决定将雷运良收监,等补全案子的人证物证之后就走秋后问斩的流程。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声。 “寿安公主驾到!” ------------ 第205章 给孟大人上点压力 寿安公主? 现场所有人都不由一怔。 公主怎么来了? 百姓们对这位公主的情况一头雾水。 但是孟瑞丰可太清楚了。 这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他当即撂下案子,起身率着主簿、县丞等属官,由衙役们拨开百姓清道,疾步走到了堂外的院子。 而这时,一辆别致大气的马车正停在府衙门口。 “臣京兆尹孟瑞丰参见公主殿下!” 孟瑞丰很干脆地跪伏在地,作揖行礼。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马车内,传来了慵惰轻柔的婉声:“孟大人,本宫路过此处,没打扰你办案吧?” “无妨,倒是微臣不知公主殿下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孟瑞丰客套道。 心里面,他很纳闷寿安公主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在这个特殊的节骨眼。 “本宫刚刚从太学府出来,听闻街上喧闹不已,似乎大有民怨,于是就过来看个究竟。”寿安公主悠悠道:“据说,是有人强占倒卖妇女?” “正是,微臣正在秉公审理!” “那,能否让本宫旁观一下?” 孟瑞丰一怔,但还是第一时间满口答应。 公主的要求,那绝没有拒绝的余地。 接着,孟瑞丰就立刻张罗起了事宜。 但公主旁听审案,可不能在公堂上。 金枝玉叶,怎能随意抛头露脸。 虽说寿安公主的行事一向特立独行,时常出宫前往太学府钻研学问,但那是皇帝特许的。 他一个官员可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他亲自将马车领到了侧门,将公主请到了后堂,来了个“幕后听审”。 没能一睹公主真容的百姓们有些失望。 陈廉藏在门口的人堆里,对此倒没什么期待。 在他心里,已经将这位公主的颜值,和十三皇子默认为一个等级了。 “二弟,公主还真来了。” 庞靖忠挤过人群,凑到了陈廉的身旁。 “你去太学府送消息时,这位公主有问过你什么话么?”陈廉随口道。 “她就问我是被谁指使的。”庞靖忠低声道:“我就说,你我皆是跟着十三殿下,而此案,关乎十三殿下的前程。” 刚刚吃完早茶后,陈廉从姜世生那儿得知开膛审案的消息后,就立刻让庞靖忠赶往墨池斋,找到迟渔渔后,让迟渔渔再领着庞靖忠去了太学府,求见寿安公主。 公主自然不会随意相见,但得知了天水赌坊的案子正在京兆府审理后,就直接乘坐马车过来了。 陈廉的目的自然不是让公主凑热闹,而是想让公主出面再火上添油! 而这点,孟瑞丰也渐渐回过味了。 他自然知道寿安公主和十三皇子一母同胞。 而眼下,十三皇子也正参与储君之位的争夺战。 那么作为竞争者的九皇子,自然和十三皇子不对付。 现在天水赌坊的案子,牵扯到了九皇子,寿安公主这时候出现,怕是想煽风点火,把这把火直接烧到九皇子的头上,好为她的哥哥十三皇子扳下一城! 孟瑞丰顿觉如芒在背。 他本来是计划严惩完雷运良之后,关于天水赌坊和九皇子的问题,趁着调查的时间留给上面决断。 如果皇帝还是想护犊子,那么他就把雷运良作为罪首来结案,主打一个有功无过。 但现在,寿安公主的出现,打乱了全盘计划。 孟瑞丰只能揣着小心,继续坐上太师椅,由县丞帮忙做结案陈词。 这既是走流程,也是说给后堂的公主听的。 这期间,后堂内一直安安静静。 直到县丞叙述完毕,寿安公主的声音才飘了出来。 “孟大人,如此看来,这个雷运良罪大恶极,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可他至今仍然狡辩,着实可恶可恨。” “公主殿下英明,微臣正准备将他下狱,然后以雷霆手段彻查此案,若是无误,那就提请刑部秋后问斩!” “他必然要死,但本宫好奇的是,这么穷凶极恶的案子,是他单独犯下的?可有同党余孽?” “天水赌坊的人员,已经悉数抓获,接下来会逐一审讯!” “还不够……” 寿安公主轻飘飘的说道。 孟瑞丰闻言,侧着身子,朝着后堂的那个口子征询道:“请公主殿下指点。” “你一个京兆尹,应该老成练达,难道就不曾想过,他区区一个赌坊老板,敢在天子脚下这般作恶多端,底气是什么?”寿安公主揭开了最敏感的话题。 孟瑞丰不好再装糊涂,沉吟道:“这也是微臣准备彻查的,微臣怀疑,天水赌坊的背后有人在为虎作伥!” “那你为何不问问这雷运良,是谁在庇护他?”寿安公主问道。 孟瑞丰不由苦笑。 这个问题,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的吗? 本官的乌纱帽要不要了? 你们皇家的颜面要不要了? “殿下,这雷运良至今抵赖狡辩,怎会如实招来。” “他若是抵赖,那便想法子让他从实招来!” 寿安公主轻笑一声:“本宫近来在太学府,钻研修神之学,学到了一门本事,名曰【问心】。” 闻言,孟瑞丰顿时双眼圆睁。 姜世生则在下面继续跟赵如熊、李大虎嘀咕了起来。 “这也是修神领域的一门厉害的技能,可以用意念渗入他人的脑海里,强行控制住他人的意念。” “再接着就可以问话了,施法者问什么,对方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什么,其实这招孟大人也会的。” 闻言,姜世生好奇道:“那孟大人为何不一开始就用这招?” “老弟,这案子的水太深了。”李大虎叹道。 赵如熊窃笑道:“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们只管配合演戏就是了。” 而这时,孟瑞丰的脸色已经紧绷住了。 他沉吟片刻,道:“早闻公主殿下的天赋超然,惊才绝艳,没曾想这么快就掌握了【问心】之技……若是殿下准备用这招审讯案犯的话,微臣斗胆,替公主先向案犯问个明白。” “为何?” “殿下金枝玉叶,意念怎么能随意触碰这种卑鄙肮脏之人呢。” 孟瑞丰叹了口气。 这个炸药,最终还是得由自己引爆了。 ------------ 第206章 皇帝大义灭亲 京都城内这般热闹,自然第一时间传到了许多权贵的耳朵里。 九皇子自然也获悉了原委。 当即就感到天崩地裂!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呢。 无非是昨夜让雷运良把纤柔送过来给他排解空虚寂寞冷。 结果雷运良没把人送来,却送来了火灾噩耗。 当时他就心存疑虑。 本想今天再着手调查的,但孟瑞丰已经先帮他查出了来龙去脉。 “这个雷运良居然胆敢背叛本王!” 九皇子勃然大怒。 他明明待雷运良不薄,实在想不明白雷运良为何要灭口纤柔,也不明白雷运良为何要偷偷的倒卖人口。 更不明白,雷运良怎么就忽然东窗事发了呢! 但现在已经顾不上探究这些了。 当务之急是要自保,免得引火上身! “事情闹得这么大,孟瑞丰肯定不敢再徇私遮掩,雷运良是必死的!” “雷运良会不会抖出本王,暂时不好说,但如果有人在背后搞鬼的话,这是迟早的!” 九皇子在仓皇中捋清了脉络,正寻思着该如何再次瞒天过海,忽然一个侍卫跑了进来,道:“殿下,不妙了,刚刚又传来消息,寿安公主忽然驾临京兆府,提出要旁听审案。” 九皇子的眼睛猛然睁大,失声道:“她跑去凑什么热闹?” “说是听闻了民怨沸腾,要监督办案,给百姓一个公道。” “她一个公主,凭什么这么多事,她当她是谁!” 九皇子差点想骂婊子,“孟瑞丰同意了?” “同意了,请到了后堂。”那侍卫迟疑道:“后面如何,卑职就不知道了,当时派去的人第一时间就赶回来报信了。” “不妙了,这女人在这节骨眼冒出来,摆明了怀揣着大心思。”九皇子沉吟道:“搞不好,今天这个事,就是她在背后搞出来的!对,应该是她了!” 原本,九皇子就阴谋论的猜测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想通过扳倒雷运良再打击自己。 他一度怀疑是孙英姿那些人。 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毕竟孙英姿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是怎么查到雷运良身上的。 更别说,还能查到雷运良背地里做的那些脏事。 比如倒卖人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寿安公主跳出来,九皇子就有数了。 这位公主和其他公主不同。 从小就耳聪目明、心思缜密。 当别的公主学着琴棋书画,幻想着未来的驸马。 寿安公主却每天沉迷于求学问道,时常展露出高远的志向。 九皇子和其他皇子都挺不以为然的。 本事再大,最后还不是得嫁人。 谁想到,寿安公主现在跳出来,狠狠捅了他一记黑刀! “这婊子怕是早已在暗中查自己的黑料了,想要帮她哥哥扳倒本王!” 九皇子一副桀骜不屈的神情,断然道:“邰明,马上给本王备车轿!” 侍卫邰明刚要去办,又被九皇子叫住了:“再准备一些葱蒜,剁碎一些。” “作甚?” “抹脸!” …… 一刻钟多后,九皇子泪眼婆娑的来到了东华门前,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尚公公闻讯后赶来查看,诧异道:“我的九殿下,您这是作甚,快,快起来了。” 九皇子摇头,悲恸道:“尚公公,本王是来向父皇求死谢罪的。” 尚公公懵了:“九殿下,这话可不兴说啊。” “本王罪孽深造,罪该万死。”九皇子哀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先跟奴才说说。”尚公公屏退了周围的人,凑到了九皇子的跟前。 九皇子就开始陈述起自己的罪状。 “本王平日闲着无聊,时常爱去市井坊间游逛,有次去天水赌坊消遣,认识了赌坊老板雷运良,本王没防备,被这歹人蛊惑蒙骗,结为了友人。” “后面这雷运良就打着本王的名号招摇撞骗,居然还说本王在背后给他撑腰,谋取了不少好处,本王也曾派人警告过他谨言慎行,他也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没想到这狗贼的胆子更大了,刚刚本王得知,这狗贼居然还强占欠债者的女眷,从事倒卖人口。还好京兆尹孟大人英明,已将此贼拿下,本王……亦是难辞其咎!” 尚公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九皇子闯的祸,的确够得上罪该万死了! 至于九皇子说自己受奸人蒙蔽利用,尚公公连一个字都没信。 但他还是配合着九皇子的拙劣演技,说道:“殿下莫焦急,奴才这就去启禀圣上,由圣上定夺。” 说完,尚公公像避瘟神似的溜进了皇宫。 当他赶到升龙殿的时候,却发现帷幔之外,霍都尉正跪伏在那。 尚公公本想躲在门边,等霍都尉和皇帝说完话再进去,却被皇帝叫了进去。 “你刚刚去东华门外,见到了老九,他是怎么说的?”皇帝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 尚公公溜进去后,和霍都尉并肩跪下,复述起了九皇子刚刚的睁眼瞎话。 皇帝倒是很平静,听完后只是清淡地问道:“那你觉得老九这些话里,有几成是真的?” “这个,奴才愚钝,还请陛下明鉴。”尚公公搪塞道。 “到这份上了,你还想着装糊涂呢。”皇帝冷笑道。 尚公公连忙五体投地,惶恐道:“陛下,老奴不敢啊。” “那你就给朕说真话,朕身边的假话太多了,听腻了。” “……老奴认为,九殿下的说辞,真话不足三成。” “三成?半成都算多了!” 皇帝轻哼一声:“这个老九,一贯心术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捅出这些弥天大祸,理所当然。” “怀英。” “卑职在!” 霍都尉凝声道。 “你即刻召集御龙台巡天司的人,将老九在京都城的产业全部取缔,党羽统统下狱,银钱一律充公。”皇帝的声音,犹如万年寒冰,冷冽刺骨。 霍都尉的眼神一闪,虽然脸色略微踟蹰,但还是轰然应允。 看着霍都尉风风火火的出去办差,尚公公也傻眼了。 皇帝这是真打算大义灭亲了? ------------ 第207章 可以让皇子妃改嫁 京都,内城一处僻静的小宅院。 一辆马车驶到了后门,由仆从以三长两短的节奏敲了敲门板,不多时,门开了。 接着,从马车的车厢里跃下来一个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快步从门缝处闪了进来。 而那个仆从则留在门口,东张西望地放风,明显很警惕。 毕竟他的主人来见的,是当年大秦内阁的第一首辅,名誉寰宇的大先生,闫文清! 进来后,这人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人正站在花圃边浇水。 这人摘掉了斗篷的头罩,露出了真容。 正是武南伯! “晚辈拜见闫阁老。” 武南伯欠身作揖。 “说了多少次了,老夫不当阁老很多年了,现在就是一个含饴养孙的老头子罢了。”闫文清轻笑道。 “内阁的阁老不论换多少茬,但在晚辈的心目中,唯有您当得起阁老这尊称。” 武南伯诚恳道:“不说您给朝廷和天下所作的贡献,只说您对我一家的救命之恩,晚辈此生就只认您这一位阁老。” “当年的事,老夫不过是顺口之言,让你主动向圣上请缨,从东北前线撤下来,也是顺应时局的提醒罢了。” 闫文清喟然一叹:“还好,你听进去了,这才免除了杀身之祸。” 提到这事,武南伯时隔十几年仍旧一阵心悸。 当年他统率东北军团坐镇罗刹海边,与盛极的妖庭打得有来有回,不仅将东北守卫得固若金汤,还曾一度有反攻的趋势。 奈何奸臣当道,在朝廷和市井散播谣言,说他有拥兵自立的嫌疑。 那时,闫文清还是内阁首辅,做了最大的努力保住了武南伯。 但后面眼看皇帝的猜忌之心愈发严重了,又发生了太子暴毙的事,闫文清就千里传信,建议武南伯从前线撤下来。 武南伯一开始还想着赌上性命坚守,以死报效家国的。 但随着皇帝连续发出十一道金牌要召他回京,武南伯动摇了。 因为当时闫文清就预测过,皇帝最多会发出十二道金牌召他回京,一旦到了这个数,即便他不回来,皇帝也会痛下杀手。 闫文清还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太子死了,他再赔上性命,这大秦就真要亡了! 权衡再三,武南伯卸甲回京,并且主动请缨调离东北军团。 皇帝“再三挽留”,最终同意了,并封了他一个伯爵作为赏赐。 后面不久,东北沦陷。 唯独武南伯独善其身。 但因为这件事,武南伯也遭受了不少骂名,说他贪生怕死。 “但我知道,你是宁可战死殉国,都不愿背负一世骂名的。”闫文清苦笑道:“但没办法,圣上希望看到的臣子,就是满身污名的,这样才能放心。” 武南伯叹了口气,道:“我背负骂名,起码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只是可怜我的女儿,却是所托非人。” “圣上赐婚,只能答应。”闫文清悠悠道:“再说了,圣上不仅喜欢满身污名的臣子,有时也挺中意心术不正的皇子,比如九皇子。” 闻言,武南伯的脸色更显黯然。 当年他对于女儿嫁给九皇子,一度也想反抗的。 京都谁不知道,这九皇子有多混帐! 但还是被闫文清劝住了。 闫文清告诉他,皇子坏不坏,不是当今皇帝在意的,皇帝只在意皇子听不听话,尤其在经历了太子事件之后。 别看那么多的皇子都很老实服帖,但或多或少有些主见乃至反骨。 比如皇帝让八皇子利用人体做蛊术的试验,研究长生之术,八皇子就很头铁的回绝了。 但九皇子就不一样了。 他是真的孝顺听话。 皇帝让他去杀人放火、草菅人命,他都不带眨眼的。 “当时,你只有把女儿嫁给九皇子,才能让圣上对你彻底放心。”闫文清微微一笑:“你看,这十几年,这五军都督府的军权,几乎由你一人执掌着。” 武南伯轻轻点头,随即沉声道:“晚辈过些日子便要出征东北了,本来是想着临行前再来拜会您,但没想到今天九皇子那边又闹出了大事。” “听说了,他裤裆里的屎其实早兜不住了,不过是刚好被人发现给揭穿了裆。”闫文清低声道:“以我拙见,接下来圣上会大义灭亲。” “为何?” “圣上也想留下好名声,这种民怨滔天的罪孽,他自然得做足样子。” 闫文清看他一脸忧虑,道:“你不用担心,此事不会牵连与你的,圣上还指望你带好兵打好战,再说有了这个把柄,圣上会更放心派你出征。” 武南伯迟疑道:“那九皇子接下来……我主要担心我闺女。” “就先分居着,无妨的。”闫文清玩味一笑:“反正你闺女和九皇子的婚配,至今还是有名无实的。” “这点,也要多亏阁老援手,才保全了我女儿的清白之身。”武南伯再次作揖。 当年,武南伯眼看女儿要被猪拱了还很扎心,幸好闫文清托关系,让监正在他女儿的体内提前种了一颗造化丹。 这造化丹需要人体生气和天地灵气的长久滋养,十年才能炼成,在这之前,绝不能被男女的房事给污浊了。 但九皇子对于这份“陪嫁礼”却是大喜过望! 毕竟造化丹的效果,小则能让人的修为暴增几倍乃至十几倍。 大则,能让人延年益寿,甚至传说还有可能让人长生! 如果这造化丹真能在皇子妃的体内孕育而成,那他别说染指储君之位了,连龙椅都能坐稳了! 至于不让碰的要求,九皇子虽觉得可惜,但也忍住了,反正他又不缺漂亮的女人和男人。 “你只管作壁上观,大不了,回头就让你闺女再嫁嘛。”闫文清调侃道。 武南伯一扁嘴,就转移话题说道:“那阁老您是觉得,九皇子是再没机会了吧?” “圣上纵容几个皇子相争,实则就是养蛊,可以容忍皇子品行不端,但绝不能容忍皇子又蠢又坏。”闫文清分析道:“因此,接下来九皇子的位置,将会被取而代之了。” 至于被谁取代,闫文清不说,武南伯也猜到了。 太子的遗孤,泰王! ------------ 第208章 你靠山是皇子?我还皇帝呢 场景切换回京兆府的公堂上。 孟瑞丰还在磨蹭。 他必须得磨蹭啊。 不磨蹭的话,一旦动用了【问心】技能,让雷运良口吐真言,进而抖出幕后黑手九皇子,那么皇家的颜面就真荡然无存了! “来人!给这厮灌酒!” 于是,当孟瑞丰硬着头皮同意寿安公主的要求后,就这么玩起了拖字诀。 【问心】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用在意念强大的修士,那肯定然并卵。 普通人,如果意志坚定的,也可能出纰漏。 因此,施展问心之术前,给对方灌一些白酒,把人灌得五迷三道的时候,会有效提增成功率。 于是乎,一大坛酒被搬上来后,由一个衙役掰开雷运良的嘴巴,另一个衙役则一杯又一杯的把酒液灌进雷运良的口中。 一直到公堂上酒味熏天的时候,雷运良已然双眼迷离。 “孟大人,差不多了吧,再这么喝下去,这案子也审不了了。” 寿安公主在后堂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孟瑞丰干咳一声,便缓缓站起身,走下案桌,内心极度焦灼。 都拖了这么久,御龙台那边收到消息后禀告皇帝,也该有反馈了吧。 实在不行,这个雷运良醉晕过去也好啊! 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孟瑞丰一度觉得自己在上断头台。 就当他站定在雷运良的跟前后,正掐起手诀,忽然外面有人喊道: “巡天卫到此!” 这一破口而来的疾声,落在百姓的耳朵里,仿佛一道惊雷。 但对于孟瑞丰来说,却犹如天籁之音。 “总算来了……” 孟瑞丰暗松了一口大气。 不多时,一行披坚执锐的卫兵鱼贯而入。 领头的正是千户贺庆风! “孟大人!叨扰了!” 贺庆风主动拱手致意。 “贺千卫,不知有何贵干?”孟瑞丰明知故问。 贺庆风的余光瞄了眼醉醺醺的雷运良,沉声道:“下官奉命前来,要带走这个案犯!” 孟瑞丰巴不得甩开这个烫手山芋,但还是故作惊讶道:“可是本官正在审讯此人。” “此案犯还牵扯到其他的案子,兹事体大,还望孟大人理解。” 贺庆风低声道:“上头发话了,此案移交御龙台处置。” 依照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御龙台要插手案子,那么经办的衙门都得退让回避。 以往孟瑞丰还为此不快。 但现在他却是心甘情愿。 “这样啊……但寿安公主殿下也正在后堂听审呢。”孟瑞丰还敬业的要走完过场。 贺庆风闻言,再次往前走了几步,跪伏在地:“卑职不知殿下在此,礼节有误,万望恕罪!” 后堂沉默了少顷。 随即寿安公主轻声道:“本宫也是恰好路过,听闻此案闹得民怨滔天,于是过来看一看,既然御龙台要接手,那想必是引起了上面的重视,那本宫自然愿意配合。” 顿了顿,她带着试探的口吻说道:“但能否打听一下,这个案犯还犯下了什么滔天罪孽?” “这个,卑职暂时说不好。”贺庆风沉吟道:“但如今御龙台的其他同僚们,正在清查京都城内的其他场所。” 闻言,孟瑞丰不由错愕。 虽然贺庆风没说具体还在清查哪些场所,但孟瑞丰能断定,这些场所基本都跟九皇子有关! 看来,皇帝是下决心要清理门户了! 而寿安公主的语气则变得温柔了许多:“那么贺千卫你们先忙吧,本宫就不妨碍你们办案了。” 这次贺庆风和孟瑞丰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只要这位公主不继续借题发挥,那么便能大事化小了。 不过孟瑞丰转念一想,怀疑寿安公主没准也盼着这个时候。 毕竟九皇子一旦曝光,那么皇家的颜面必须有损,无论案子能否告捷,但皇帝肯定会被触怒! 而且,百姓也不会因为正义胜利了而欢欣,反倒会助长对皇家的怨念。 所以,理智上分析,寿安公主肯定也不会希望雷运良从实招来的。 但她还是要求这么做。 这摆明了是要给上面的某些人上压力。 逼迫某些人彻底放弃包庇九皇子,从而让九皇子丧失争夺储君的资格! “这位公主的赌性可真够大的!” 孟瑞丰暗暗感叹,但不得不说,寿安公主赌得很妙,最终也赌赢了。 “你们这些王八蛋!” 忽然,雷运良打了个酒嗝,双目迷离地道:“你们居然敢这么对老子,知道老子的靠山是谁嘛,那可是皇子!” 孟瑞丰傻眼了。 自己都没上才艺呢。 这货居然就说真话了! “胡说八道!快掌嘴!”孟瑞丰急忙喝道。 姜世生第一时间过去抽了雷运良几个耳光,揪住他领口后,忽然把头凑了过去,听雷运良呜呜了两声,故意扯着嗓门道:“我呸!又说是皇上,你怎么不说你靠山是玉皇大帝呢!” 堂上的衙役,院里的百姓,听姜世生这么一喊,顿时都以为雷运良是喝高了说醉话。 孟瑞丰第三次松了口气,随即含着赞许的看了看姜世生。 这个强塞进来的关系户,还真有些机灵本事,值得一用。 “殿下起行!闲杂退避!” 随行的卫兵高声喊道。 孟瑞丰等人连忙欠着身,准备进去送行。 “不用送了,好好办案,给百姓们当好靠山。” 寿安公主撂下这话,就只余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府门之外的人堆里,陈廉也从里面传来的声响听明白了情况。 “好了,大局已定!” 陈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那我们接下来要用做点什么吗?”庞靖忠询问道。 “什么都不用做了,神仙打架,我们看个热闹就行。”陈廉淡淡道。 “陈廉!你杵在这作甚!” 这时,贺庆风押着雷运良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陈廉。 陈廉躲无可躲,等人走到面前,作揖道:“大人,卑职刚在这吃早茶,看这热闹就来了。” “别光看了,赶紧办差!” 贺庆风把他招呼到身前,低声道:“你回去找到罗涛,然后一同去查抄。” “查抄哪儿?” “一座戏园。” ------------ 第209章 查抄戏园 当陈廉回到巡天司衙门时,才从曹峰口中得知霍都尉甩下来一张“查抄名单”。 名单上,罗列着京都多达十几家经营性的场所! 赌坊、酒楼、戏园,乃至青楼妓院! 这时候,陈廉再次感叹皇帝老奸巨猾。 这个皇帝看似昏聩,但眼睛依旧亮堂着。 他早知道九皇子在暗地里干的龌龊勾当,于是提前让御龙台暗中调查九皇子的产业。 如果九皇子按照皇帝的心思尽好本分,那么皇帝就装作无事、纵容默许。 但如果九皇子搞砸了,那么这张清单,就是皇帝给九皇子的雷霆惩戒了! 而且陈廉还怀疑,皇帝有点养肥了再杀的意思。 眼看九皇子辛辛苦苦的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现在一扫荡抄没,这些带着罪孽肮脏的银钱,悉数都充入了国库。 只是,曹峰对查抄戏园的差事显然不太满意。 “拍档”罗涛也是如此。 最肥的油水往往出自赌坊、青楼。 去戏园查抄,能抄到几个零花钱啊。 “走吧,陈百卫,今儿就当教教你怎么抄没。” 罗涛意兴阑珊,都没了跟陈廉较劲的心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策马奔赴了天水坊的戏园。 此时是下午,戏园还没开张营业,倒没造成什么大阵仗。 一炷香的功夫,戏园就被封了门,里里外外的人员都被集中到了舞台上。 罗涛坐在观众台第一排,翘着二郎腿,道:“就这么些人了?” 曹峰陪笑道:“大人,都在这了。” “哪个是老板?” “回大人,小、小……” “小尼玛呢!说话不利索那就掌嘴!” 罗涛没好气道:“叫什么名字!” “小民崔顺。”戏园老板惶恐道。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罗涛质问道。 “这个,这个……” “啪!” 一个巡天卫上去抽了他一巴掌。 罗涛则直叹气。 换作其他场子,这些老板早屁颠颠的奉上孝敬了。 这个戏园,却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屁! “大人,小民说了。”崔顺哆嗦道:“啊,对了,您们过来,是要调查珠帘芳失踪的事情吧?” “珠帘芳失踪?”罗涛怔了怔。 陈廉坐在他旁边,低声道:“据说是这戏园的花旦,前些日子忽然离奇失踪了。” 罗涛诧异道:“你刚来京都,就知道这个事了。” 陈廉没有解释,反问道:“罗百卫觉得眼下该如何收拾?” 他们奉命来查抄戏园的目的是针对九皇子,暂时没必要节外生枝。 “查封之后,把人统统带回衙门审讯。”罗涛轻车熟路地决断道。 当时贺庆风派发查抄任务时,就着重提醒过了,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些场所存在什么问题,但他们必须查出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确保可以顺利查封这些场所。 这种操作,罗涛太熟悉了。 一般都是场所的老板得罪了某位大佬,没问题也要查出问题,以便收拾人。 “大人,能否容我派人去向几位东家传个信?” 老板崔顺一边打商量,一边从袍袖里掏出了几锭银子塞给了旁边的巡天卫。 那巡天卫向罗涛比划了两根手指,示意二十两。 罗涛撇撇嘴,这点苍蝇肉只够他们的茶水钱,“怎么?还想问你那些东家求助?” “不敢,只是戏园突然被封了,总要知会一下那些东家。” 崔顺苦苦哀求,眼看还没满足罗涛的胃口,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金簪子:“大人,我这戏园每天就赚一些门票钱,然后隔几天就分账,撇除成本开支后,利润都送给了东家们,戏园里真没多少。” 这次,曹峰赶在罗涛的心腹之前,抢先夺过了金簪子,然后屁颠颠地跳下舞台,将金簪子送到了陈廉的面前。 陈廉接过金簪,只见别致精巧,但斤两很小,就问道:“你一个大男人藏着这簪子作甚?” “不敢瞒大人,这金簪就是珠帘芳留下的,小民只是暂时保管。”崔顺解释道。 “你是确定他回不来了,就把他的东西据为己有了吧。”陈廉沉声道。 崔顺赶忙辩解。 罗涛却不在乎那么多,道:“管他呢,这金簪子也能值一些钱,就当填充咱们的小金库了,正好给你接风。” 巡天卫有独立的小金库,大家平时一块吃饭喝酒都从里面支出。 陈廉考虑到金簪是珠帘芳的遗物,想了想,道:“我挺喜欢这个簪子的,想送给我的妻子,让我花钱买下吧。” 罗涛调侃道:“陈百卫还真是爱妻顾家的好男人啊,那就成全你吧。” “大人,那我……”崔顺踟蹰道。 “行了,你只能派一个人去通知你的家属。”罗涛挥手道。 等曹峰等人给崔顺他们绑上手绳牵出去,戏园就被贴上了封条。 眼看傍晚了,陈廉就没跟着他们回衙门,而是直接下班回家。 这辈子都进入体制里了,体制里朝九晚五的福报,他享受得合情合理。 再说了,虽然是皇帝交代下来的案子,但御龙台上下都清楚分寸,不会真的奔着扳倒九皇子去严查审案的。 皇帝的要求,只是查封这些场所。 御龙台的任务,就是给查封场所找正当的理由。 今晚罗涛他们把人带回衙门,随便挑出一些毛病,这差事基本就算办妥了。 没必要太操心。 天水坊的百姓们望着从戏园走出来的人议论纷纷。 陈廉则单独没入人群,拐进了巷子,走向了新家。 到了门口,陈廉刚推开院门,一瞬间却猛然察觉到一股凌厉之气,当即拔出了佩刀! 门板转动之间,陈廉握着佩刀一个矮身翻滚,躲过了门板后的埋伏,然后又如狡兔般的原地崩起,一个回旋刀架在了对方的面前! 是一个卫兵! 然而,陈廉的刀刃虽然架住了这个卫兵的脖颈,但是他的脖颈也被人从后面架住了。 “都放下来吧,本宫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打打杀杀的。” 这时,屋内传来了慵懒曼妙的婉声。 陈廉微微转头,就看见门板虚掩的堂屋中,一个倩影正端坐在餐桌旁。 这声音……是寿安公主! ------------ 第210章公主好生奇怪 院内,一片肃杀。 即便卫兵将刀锋从陈廉的脖颈上撤下来,陈廉依旧感到了一股凝重的凶意! 只眼前看到的这两个,应该都是脱皮换骨的巅峰水平。 而且,屋内显然还杵着几个卫兵,水平只高不低! “不错嘛,刚开门就察觉到异样,居然能及时反制住本宫一个部下。” 寿安公主藏在门后的身影发出了轻笑:“但不应该说你身手不错,而是意念乃至元神修行得比较不错,感知敏锐。” 陈廉稳了稳心神,欠身作揖道:“公主殿下忽然莅临,请恕卑职造次了。” “你都说本宫忽然莅临了,难免把你吓到了。”寿安公主道。 陈廉顾不上寒暄,试探道:“敢问一句,卑职的妻子呢?” “放心,本宫让她去屋内呆着了。”寿安公主似乎来了些兴致:“她是你妻子?但那姑娘刚刚却是自称是你的奴婢。” “但卑职早已将她视作未过门的妻子了。”陈廉正色道:“卑职与她相识于危难之际,在卑职最凶险的时刻,她仍旧不离不弃,甚至舍命相救。” 陈廉习惯了尔虞我诈,但在对待感情上,向来干脆利落。 颜钰对自己痴心一片,又有救命之恩,陈廉又怎能视若无睹。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俩就是两个孤苦无依的浮萍,给予了对方弥足珍贵的温暖。 闻言,屋内的寿安公主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这人的品德倒是难能可贵,不忘本、重情义。换作是别人,此刻都荣升巡天卫百户了,怎么都不可能娶一个奴婢,再不济也得要一个本地的商贾之女。” 说这话的时候,寿安公主的口吻明显柔和了许多,以至于院内的肃杀之意也消散了大半。 “卑职远没那么高义,只能做到问心无愧。”陈廉坦然道。 “问心无愧?就像你此次对付本宫的九哥?” “……” “你这家伙,居然拿本宫玩了一招借刀杀人。”寿安公主冷笑道。 陈廉无奈道:“殿下若是因此心里不痛快,卑职愿意遭受责罚,但是,卑职这么做也是事急从权,若没有殿下出手,此案就得办得有头无尾了。” “你都是巡天卫了,上报御龙台便是了,莫非你是担心上面会息事宁人?”寿安公主缓缓道:“对了,想起来了,前几日你跟随泰王入京,在驿馆遭遇袭杀,此案也是办得有头无尾,是吃过亏长记性了吧。” 陈廉苦笑道:“这是常理,毕竟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充当揭盖子的先行者……而卑职,虽然有心,却是无力。” 一来,他一个小角色根本没能力推动案件的审理。 二来,皇帝已经给袭杀案定性了,他再头铁的查下去,必然会触怒皇帝。 但这位备受恩宠的公主就不同了。 “伶牙俐齿的,说到底,就是想让本宫代你出手揭盖子,你胆子可真大!”寿安公主沉声道。 “卑职之所以胆大,勇气全源自于殿下您。”陈廉继续狡辩。 “怎么说?” “卑职知道,殿下您必然对此等恶行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你刚京都才几天,都没见过本宫,就妄自揣摩上了?” “那日在街上,卑职与墨池斋的迟渔渔遇到殿下您,后面听迟渔渔说起殿下您的非凡事迹,当时卑职就认定殿下心怀凌云壮志,有一份济世为民的心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别管眼前的公主有多聪明傲娇,但只要马屁到位了,只要是正常的女人都得受用。 奈何陈廉看不到寿安公主此刻的神情,只听她又冷哼了一声,道:“别装了,你不过是看准本宫与十三哥的关系,料准本宫不会错失这个帮助十三哥的机会。” “卑职与十三殿下之前也见过,可谓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十三殿下的才华和品格,在朝堂和坊间都是有口皆碑,卑职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帮助十三殿下。”陈廉表明立场。 “算你了。”寿安公主笑了笑:“但是,本宫依旧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居然被你一个巡天卫当刀使。” 陈廉暗骂这小娘皮的心胸狭隘,嘴上道:“卑职任凭殿下处置,只求莫要殃及卑职的家人。” 接着,屋内传来手指敲击桌案的声音。 少顷,寿安公主开口道:“据说,你在字符和诗词方面,颇有天赋。正好,本宫最近在太学府钻研一本关于符文的上古典籍,你回头随本宫过去,一同帮忙掌掌眼,若是能协助本宫参悟典籍,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陈廉只有答应的资格:“但卑职最近几日,可能要忙于办差。” “不就是查抄那几个破地方嘛,走个过场而已,你还当真了。”寿安公主显然也看穿了皇帝的安排意图,“明早在家等着,本宫前往太学府时会经过你这,到时派人叫你,御龙台那边,本宫会替你打招呼的。” 陈廉心想皇帝只是要求自己不能和皇子们过从甚密,但没规定不能和公主套近乎,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接纳了这安排。 随即,寿安公主就表示要回宫了。 陈廉很识趣的闪到一旁,低头送行。 当他垂下眼帘的时候,不多时,就看到了一个绮罗珠履、婀娜纤巧的身子晃了过去,伴随着一股芬芳香风,如花般摇曳多姿。 但陈廉依旧没什么非分之想。 反正那张脸肯定是大丑逼。 但凡长得漂亮一些,怎么会藏掖着。 直到院门被关上,陈廉这才松懈了心神,然后急忙走进屋内。 恰好,颜钰也从卧室走了出来,一脸的担忧:“大人,您没事吧?” 陈廉摇摇头,打量了一下颜钰,安然无恙。 “大人,这位公主好生奇怪。”颜钰显得古怪。 “怎么说?”陈廉纳闷道。 “刚刚她一来,就说肚子饿了,让我给她做吃的。” “然后你就做了?” “我下面给她吃了,清汤寡水的,她却吃得有滋有味。” 颜钰嘀咕道:“而且吃完之后,她还夸我手艺好,接下来要时常来做客。”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这公主,今天手下留情,全是因为吃了颜钰下的面? ------------ 第211章 花旦失踪之谜(一) 当夜,等来庞靖忠和姜世生后,三兄弟在新家里吃了一顿“乔迁宴”,也算是庆功宴。 虽然关于九皇子的处理结果还没眉目,但在这么大的舆论压力下,皇帝也没法再徇私暴毙。 接下来,九皇子基本丧失了争夺储君的资格,大概率还要遭受严厉的皇室惩处。 如此,他们不仅报了之前的仇怨,接下来也能安枕好一阵子了。 放下心理负担后,三人喝得酒酣耳热。 甚至还借着酒兴,说了一些真心话。 比如姜世生吐槽说当初压根瞧不上一本正经的庞靖忠,之所以结拜为兄弟,全因闻人瑕的“强行撮合”。 庞靖忠就不高兴了,说当初姜世生因为赌博欠了债务,在千户所到处借钱,他早看不爽了。 眼看两兄弟争得面红耳赤,陈廉打圆场说,自己“失忆醒来”后,也很纳闷原来的自己怎么格调这么低,居然找了这两个显眼包结拜为兄弟。 嬉笑怒骂中,三人最终笑着举杯。 颜钰在旁也看得啼笑皆非。 不料姜世生转眼把她也扯进来打趣。 “二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你和颜姑娘两情相悦,不妨就挑个日子成亲了吧。” 颜钰闹了个大红脸,陈廉苦笑道:“我倒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只是咱们的老大哥还孑然一身,我怎么能抢在他前头呢。” “唉,就大哥这操性,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姜世生撇嘴道:“得了,还是明日去找附近的媒婆帮忙物色物色吧。” “我看行。”陈廉赞同道。 庞靖忠老脸透红。 颜钰亦是羞红了俏脸,躲进了卧室里。 第二日,天际泛光之时,陈廉还是准备赶去巡天司衙门点卯。 虽然昨天寿安公主说了,让他今早陪同去太学府钻研典籍,并且还会派人来衙门帮他请假。 但陈廉刚来报到,若是这么搞特殊化,必然会让本就微妙的职场关系更加严峻。 没人会喜欢一个依仗有靠山、目无单位规矩的新人。 而且,昨天从戏园把人带回去审讯,他没有参与,今早总得跟进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缺席,也是故意的。 之前他从罗涛的手里临时接手墨池斋的圣人之笔失窃案,结果秒破案,这无疑会让罗涛的面子过不去。 现在,陈廉主动在这个案子里开小差,等于把功劳都让给了罗涛,正好缓解一下关系。 初来乍到,和同僚都在磨合中,难免有些摩擦,没必要闹得太僵。 罗涛或许是心里有数,今早看见陈廉后,态度明显平和了许多。 “陈百卫,坐,昨夜的审讯有眉目了。” “昨夜辛苦罗百卫了。”陈廉坐在了旁边。 “没什么辛苦的,都没上手段,把人往刑狱房一丢,直接吓得尿裤子,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罗涛冷笑道。 “说了什么?”陈廉随口道。 “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派人给对手的戏园捣乱砸场子,克扣佣工,动用私刑什么的。”罗涛嗑着瓜子说道。 陈廉轻轻点头。 一个戏园,黑暗面必然不会太多。 反正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按照御龙台的指示,罗织罪名将戏园等经营场所全给查封了。 进而把九皇子的产业一锅端了! “但是,还是爆出了一个猛料,想不想听听。”罗涛咀嚼着瓜仁,朝着陈廉勾了勾手指。 陈廉把头凑了过去。 “那戏园的老板崔顺也是黑了心肠,经常给那些达官贵人当掮客,也就是老鸨。”罗涛低声道:“基本他手底下的戏子,别管男女,只要被大主顾相中了,崔顺都会威逼利诱,把人送去服侍主顾。” 这种潜规则,陈廉见怪不怪了。 从古到今,以及另一个时空,戏子大多只是权贵手中的玩物罢了。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之前的花旦,珠帘芳有线索么?” “这个嘛,有个戏子提过,说内城朱雀大街有位大人物相中了珠帘芳,但珠帘芳很抗拒。”罗涛沉吟道:“结果被崔顺用手段胁迫下,还是就范了,隔天回来后,据说浑身伤痕累累的。” 顿了一下,他又道:“至于珠帘芳的失踪,就是七天后的清晨,大家起床时,人就不见了,崔顺只说珠帘芳连夜回老家看病休养了。” “那崔顺怎么说的?”陈廉追问道。 罗涛摇摇头:“这厮自然还是咬定珠帘芳是回老家了。” “要出城,必须得有路引。”陈廉提醒道。 “这个已经派人去核查了。”罗涛对此显得不太上心,反正他该办的差事已经完成了。 大家闲聊了一会,贺庆风来了。 他环顾了一圈后,看着陈廉道:“你先随我进来。” 两人进了内堂的公房。 贺庆风刚坐下后,就板着脸道:“昨天京兆府的事情,是你背后策划的吧?” “大人,你未免太高看卑职了吧,卑职要是有本事操控京兆府,那这试百户的试字早就去掉了。”陈廉干笑道。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戏剧化了。 很多人只看到了案子的恶劣性质,却鲜少有人注意到案件的揭露过程。 尤其是纤柔和那个从火场中逃离的女子,她们接连落到孟瑞丰的手里,显然是有人在背后策划! 这点,贺庆风也是心如明镜。 结合种种蛛丝马迹,他第一时间怀疑到了陈廉在幕后捣鬼。 此刻眼看陈廉抵赖,他只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叹道:“我当初就知道,让你到我麾下,今后的日子绝对不安生。” “大人,卑职向您保证,绝不会有意惹是生非。”陈廉郑重道:“但卑职办案做事,往往要求一个问心无愧,因此难免会捅出一些脏事。” 在这世道,要做到问心无愧,往往要直面各种纷乱麻烦,做到不妥协不退让。 惹事,自然是少不了的。 贺庆风心里明白,说实话,他也挺钦佩敢于跟上层恶势力作斗争的魄力。 “罢了,此事过去之后,切莫再掺和了,这是为你好!” 贺庆风提点道:“还有个事,你捡来的那下颌骨,有点眉目了。” ------------ 第212章 花旦失踪之谜(二) 说着,贺庆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贴着桌案推了过去。 陈廉接过来后扫了一眼,竟然是一份“尸骨鉴定书”。 暂时没细看内容,只看右下角的落款,赫然是御龙台的明鉴司。 “明鉴司职责是勘验查物,本官前天拿到这下颌骨后,就顺带交过去,委托他们查一查。” 贺庆风缓缓道:“依据他们的初步鉴定,那下颌骨的主人应该是个成年的男性,死亡时间推测不超过一个月。” 果然。 当时京兆府说最近没有女性的失踪人口,陈廉就怀疑可能是一个生得比较“精致”的男性。 恰好那个出千的小贼说最近天水戏园的花旦珠帘芳失踪了,他不由产生了联想。 “随后,我又找人调阅了近来的男性失踪人口,从京都的常驻人口,再到进京办事的流动人员,近一年的失踪人口有二十几个。”贺庆风又道。 乍一听,二十几个男性失踪挺多的。 但在这个大时代的背景下,都算稀松平常了。 只要不涉及达官贵人的阶层,一个普通人消失了,往往连水花都掀不起来。 “还好,这个下颌骨的特征比较明显,不必大海捞针,通过画像的辨别,男性的骨骼这么小巧的,只有一个人符合特征。”贺庆风凝声道:“那就是天水戏园的唱戏先生,珠帘芳。” 陈廉对这结果不意外。 意外的是贺庆风只一天时间,就抽空查出了这么多的线索。 可想而知,官方很多时候能不能查清案子,只看愿不愿意尽心了。 “那接下来可否立案调查了?”陈廉试探道。 贺庆风却摇摇头:“要查的话,那也是由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去查,这种案子,不是上面发话,轮不到我们干预。” 顿了顿,贺庆风颇显无奈道:“而且就是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也未必会太上心,毕竟死的只是一个戏子。”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 却又是事实。 戏子看着挺光鲜的,但在社会阶层里,是属于最低层的贱籍! 和娼妓、奴婢、乞丐同列,甚至不被视为完整意义上的“民”。 这种阶层的人,别说失踪了,就是死了,官府都懒得太用心调查。 之前泰安府抱月楼的何怜香,离奇暴毙,若不是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官府和卫所都不会理睬。 “所以,这案子大概就是不了了之了。”陈廉苦笑道。 “我知道你或许心里不痛快,但规矩如此。”贺庆风忽然压低了声音:“而且,这个珠帘芳的死,据我所知,可能和朱雀大街某位大人物有关。” 陈廉沉吟道:“昨天去查封戏园时,我也听说了此事,好像是戏班子去朱雀大街一个府邸唱戏,珠帘芳就被留了下来,回去后伤痕累累,没过几天就失踪了。” “所以,就更没必要查了。”贺庆风提醒道:“因为就是知道了是谁扣留虐待了珠帘芳,甚至确定是谁将她杀害,这案子都没法查办。” 能住在朱雀大街上的,基本都是王公大臣,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 这些上层阶级的,杀了贱籍的人,那都不算事! 别说以命抵命了,能让人赔钱都算不错了。 见状,陈廉就没有再坚持,随即告知了自己被寿安公主看上,点名要他陪同去太学府钻研典籍的事情。 但他故意把自己和寿安公主相识的经过,胡诌成是十三皇子的推荐。 “寿安公主乃是圣上恩宠的金枝玉叶,能被她瞧上,那是你的机缘,好好把握。”贺庆风很痛快地批了假。 可能在他想来,陈廉这个惹事精,如果能搭上公主这条线,也能免除他许多烦恼。 陈廉拱手告辞,但在转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那个扣留珠帘芳的大人物,能告诉我究竟是何人吗?” 贺庆风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道:“戏班子那一夜去的是昭毅侯的府邸,但具体是谁扣留了珠帘芳就不晓得了。” 难怪从戏园人员到罗涛他们,都对珠帘芳的死三缄其口。 牵扯到一个侯爵,受害者又是贱籍戏子,正常人都会谨慎回避。 前世今生,陈廉领教过各种潜规则和明规则,对此也心如明镜。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他踏出巡天司的衙门时,看着苍穹上的阴云,莫名的心绪不宁、如鲠在喉。 原来,一个社会底层的人死了,是这么不值一提。 返回天水坊后,陈廉刚回家喝了一杯茶,门外就有人喊话了。 “陈百卫在家吗?” 陈廉立刻迎了出去。 叫门的卫兵就是昨天被自己拿刀架脖子的那个。 “陈百卫,殿下马上要到了,赶紧吧。” 那人提醒道。 “有劳提醒。” 陈廉立刻跟着他走出巷子。 刚来到街上,他就看见那辆镶金嵌玉的马车缓缓驶来。 敢情是派人掐着时间提醒来叫自己出门的。 但也正常。 总不能叫人家公主专门等自己。 陈廉隔得远远的,就摆出了拱手作揖的姿态。 当马车经过他面前,却未作停留,继续往前。 “跟上。” 那卫兵招呼一声,领着陈廉跟在了马车后面。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路上,陈廉顺口问这卫兵。 这卫兵看了他一眼,道:“在下王旭,御龙台靖安司的百户。” 靖安司,可以理解为另一个世界的中央保卫局,里面的卫兵都是负责给皇室成员给安保的。 “王百卫,昨日切磋,在下也是侥幸占了先机,你不会因此心生芥蒂吧?”陈廉闲来无事,顺便套套近乎。 “自然不会,只怪自己学艺不精罢了。”王旭还算比较友善:“倒是陈百卫的反应和感知能力,确实不俗,或许可以在修神方面多下点功夫。” “我倒是想,只是没什么门路。”陈廉无奈道。 修神方面的典籍向来宝贵,基本都收藏在各地的浩典阁。 哪怕是像他这种公职人员,想进浩典阁借阅书籍,都得凭借功劳。 上司的推荐都不好使。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王旭轻轻一笑。 陈廉知道他是暗示可以蹭公主的福利去借阅书籍。 正当他好奇太学府的藏书,前面的马车传来了寿安公主的声音: “陈廉,你过来一下。” ------------ 第213章 太学府,镇山兽之异象 陈廉立刻快行了几步,和车厢并驾齐驱。 “殿下有何指示?” 通过日光的映照,寿安公主的身姿在窗帘后若隐若现,只听她轻声说道:“本宫查了你的情况,你是一个月前,受泰王举荐,由我父皇特封召进巡天司的?” 陈廉回道:“正是,承蒙圣上和泰王青睐,临危受命,万幸最终不辱使命。” “你在泰安府、云州府的功绩,本宫也心里有数了,你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寿安公主的语气透着一丝赞许,但她最在意的似乎不是这点:“只是你在泰安府千户所任职之前的履历,却是一片空白,只说你是北境逃难而来的流民,因缘被千户闻人瑕收入麾下。” 陈廉谨慎道:“闻人千户那时安排卑职卧底潜入净土教充当内应。” 他一度担心寿安公主在怀疑自己的来历。 还好,公主又转口问道:“那你的家乡在哪?” 陈廉略作沉吟,道:“由于卑职之前在平叛中受伤导致了失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是东北燕幽府不咸镇,一个叫陈家堡的地方。” “燕幽府,不咸镇。”寿安公主呢喃道:“那你与囚龙关的参将史文杰是同乡咯。” 陈廉目光一闪:“算是吧。” 这一下,寿安公主的语气忽然轻快了几分:“那你知道,是谁举荐史文杰镇守囚龙关的吗?” 陈廉迟疑道:“武南伯?” “武南伯,呵,怎么可能,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敢贸然培植羽翼。” 寿安公主笑了笑:“当年史文杰武科夺魁后,但因为毫无背景,一度不得重用,最终还是本宫向我父皇推荐了此人。” 陈廉心里一动。 按理说,史文杰的父亲曾是武南伯的马夫士卒,那么身上自然是武南伯一系的烙印。 自然而然的,史文杰能镇守大秦第一关囚龙关,大家想当然的都会以为是武南伯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而现在寿安公主却说这是她的功劳。 相当于将史文杰归入她的派系了。 “本宫向来奉行唯才是举的方略,只要有真才实学,那就可以不论出身。”寿安公主缓缓道:“但在朝堂之上,寒门子弟再有本事,想要出头,那也是千难万难。” 顿了顿,寿安公主凝声道:“所以,只要你尽心替本宫办事,本宫自然不会埋没了你。” 陈廉当即诚恳致谢,心里也恍然了。 闹了半天,这公主是想要招揽自己。 而且她还几乎挑明了,如果自己想往上爬,目前只有攀附她才有希望。 毕竟如今的大秦,阶层早已固化,从朝廷到市井,各种优质资源几乎都被上层门阀和官僚集团给占据了。 底层人想出头,那往往只能等着上层人的施舍。 之前庞靖忠就跟他感慨过,以他的功绩和资历,早该上百户了,但每次机会都被张闯这些关系户给抢走了。 姜世生就调侃说,他们这种出身想上位,那就像青楼姑娘,得等着哪天被大佬相中睡一睡才有机会,所以他早早选择了躺平。 现在,寿安公主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这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 但陈廉却有些警惕。 他纳闷寿安公主图什么。 只是图自己的才华而已? 如果还馋自己的身子呢? 再说了,她一个公主,又没资格争储君,发展势力作甚? 胡思乱想间,一行人经过了墨池斋,来到了太学府所在的那座山丘。 那天之后,陈廉听人提及,这座山丘名曰太阿山,是协助太祖始皇帝成就帝业的那位圣人开悟至圣的道场。 大秦一统天下后,太祖始皇帝问这位圣人想要什么封赏,这位圣人就提出了要兴办学府,将衣钵传承下去。 于是,太祖始皇帝就以圣人的名字‘太阿’给这座山命名,创立了太学府。 如今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太学府已然成为了大秦乃至中土世界最顶尖的学府,大先生十之八九皆在此任教授课,学派囊括了诸子百家。 马车抵达山脚下时就停了。 陈廉这时就来了些兴趣,想看看公主要如何上山。 太阿山可没有车马道。 而且在太学府,无论什么身份,都得步行。 只见王旭等亲兵在车厢后面的箱子里一阵捣鼓,麻利地张罗起了一个步障。 就是一种可移动的屏风帷幕,用几个长竿支起来,形成一个大型的屏障罩住人,让外界无法看到真容。 陈廉暗暗吐槽皇家公主的礼数真麻烦,既然这么避免抛头露脸,何必天天大费周章的跑来太学府招摇呢。 步障被王旭等人撑起来后,寿安公主就直接从车厢钻进了其中,在众人的拱卫下,她随着步障的移动一路拾阶而上。 陈廉跟在后头,偶然间看到轻薄的纱罗绸缎上,绣着一只精美的翟鸟纹。 不知为何,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似乎对这翟鸟纹有什么印象? 但不该啊。 他之前都没见过。 难道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 遐想着,一路前行,约莫一刻钟左右,大家走到了半山坪。 山丘上最平整宽阔的台面上,矗立着一座恢宏别致的大门。 大门的牌匾,镌刻着“太学府”三个大字! 目光越过太学府,里面的山体上坐落着一座座殿宇屋舍和院子。 暂且不提这些建筑的风格和特征。 陈廉站在大门前,只觉得有股磅礴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仿佛置身于烟波浩海中,顿感自身的渺小。 他一度怀疑是太学府孕育沉淀的文化气息,但悉心感受,他察觉到这股气息的源头,赫然是大门里面,中央步道上的那座汉白玉雕像! 雕刻的是一头形状古怪的异兽,高达两米。 虎首、狮身、羊须,头生独角、身负双翼。 栩栩如生,又显得肃穆威严。 陈廉打量了几眼,目光无意间对上了这雕像的双瞳,正要跟着公主进门,却忽然察觉得这双瞳“活络”了过来,竟咕噜噜转动了一下! 还没等他定睛细看,那雕像猛的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 紧接着,一个虚幻的身影从雕像中升腾而起,临空而立! ------------ 第214章 上古宿敌 异象突生。 令一行人猝不及防。 王旭等护卫连忙将寿安公主挡在了身后,紧张地凝视着那一缕从雕像上冒出来的幻象! 那幻象,赫然就是雕像的奇兽模样,只是更加的“鲜活”了! 这奇兽的幻象就这么浮在半空中,瞠目咧嘴,注视着门口的这些人,携着浓烈的威压和凶意。 好似面前出现了什么猎物或死敌。 而陈廉的手已握住了刀柄,在惊骇的同时,也疑惑自己脑海里的动静。 意念之中,炎煌兽也显得十分狂躁,周身的火焰汹汹燃起,发出一阵阵的嘶吼。 若不是陈廉的意念束缚着,只怕这会都要直接冲出去,与眼前的奇兽展开厮杀! 难不成,炎煌兽和眼前的这个奇兽幻象是认识的? 这个奇兽幻象,就是感知到了炎煌兽的存在,这才从雕像里显现出来的? 真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这太学府里大能遍地,刨根究底地查下去,那自己身上的秘密就暴露了! 正当陈廉担忧之际,脑海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大哥哥,让我来。” 是剑灵阿离。 “不要闹出动静。”陈廉用意念叮咛了一句。 “交给我了。” 话语刚落,众生剑也浮现在了脑海中,悬在了炎煌兽之上,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剑鸣! 下一刻,炎煌兽似乎被压制住了,低吼了两声,就消散了周身的火焰,乖乖地匍匐在地,只是眼神里依旧流露着不甘。 而眼前的奇兽幻象,也缓缓收敛起了攻击的架势,目光逐渐变得清澈之后,再次扫视了一圈这些人,还歪了歪脑袋,眼神露出了疑惑。 “请尊者息怒!” 从山门内飘来一阵声音。 青袍掠过山影,稳稳的落在了雕像旁。 赫然是钦天监的监正! 奇兽垂头斜睨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就摇头晃脑的钻回了雕像中。 警报解除。 王旭等护卫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监正皱眉看了一会雕像,然后便走到大门口,欠身作揖:“圣兽突然显现,惊扰了殿下,万望恕罪。” 寿安公主在步障里轻声说道:“此事也是偶然意外,本宫无碍。” 顿了一下,她好奇道:“白泽圣兽的元神潜在雕像中,镇守太学府,怎会这样?” 王旭也附和道:“我们最近时常过来,也没这般情况,今天莫非是有什么反常?” 说着,王旭和几个护卫不约而同的瞄了眼陈廉。 今天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这么一个家伙。 监正看了眼陈廉,笑道:“你们想多了,圣兽元神近几年已经好几次莫名的显现,都不是因为妖邪鬼祟,可能有时一个人身上多了些杀气,就可能触发圣兽的警觉。” 寿安公主沉吟道:“这事本宫也有所耳闻,之前史文杰有次回京,因为在外上阵杀敌的缘故,身上多了些血腥气息,再来到太学府,就触发了圣兽显现。” “就是这样啦,圣兽年纪也大了,即便只剩下元神,但千万年下来估计也衰退了许多,难免犯糊涂了。”监正打圆场道:“若真是什么邪祟妖物来了,圣兽怎么可能只冒个头就缩回去了呢。” 陈廉趁机说道:“兴许是卑职之前在泰安城与叛军交战,身上也难免留了些血腥杀气。” 闻言,寿安公主等人这才打消了疑虑。 “殿下,又来借阅典籍呢?”监正转口道。 寿安公主轻笑道:“近来那本书始终琢磨不透,正好你给本宫推荐了这个陈廉,说他在符文领域颇有天赋,今天就带他过来当个参谋。” 陈廉心里一动。 原来自己之所以被寿安公主看上,其中还有监正的推荐。 “那殿下可真是太器重这位陈小友了。”监正干笑道:“殿下也权当试一试吧,下官有言在先,不必抱有太大的期望,免得给陈小友压力。” 寿安公主笑道:“本宫自然不会寄希望他能解析那本典籍的意念奥义,毕竟那本典籍里藏的可是太阿圣人的意念。本宫无非是觉得那本典籍的内容十分精妙,每次翻一翻都有新的感悟。” “那是最好了。”监正让开了路,侧身拱手道:“愿殿下早日开悟明道。” 寿安公主便领着护卫们越过了大门,沿着步道继续深入学府。 陈廉经过监正的时候,也特地拱手问候。 其实也是感谢他刚刚替自己解围。 “陈小友,待会若是有空闲,可以来天机门喝杯清茶。”监正微笑道。 陈廉点点头。 目送陈廉等人远去后,监正脸上的笑容即刻敛去,呈若有所思状。 这时,莺老师也率着一众学生来到了山门口,狐疑道:“刚刚我在山下时,似乎感应到圣兽的元神出窍了?” 监正点点头,简单描述了刚刚的情况。 只是刻意瞒下了陈廉的存在。 “那你刚刚有跟圣兽的元神沟通过吗?”莺老师问道。 监正撇嘴道:“这家伙拽得二五八万的,整天对谁都是爱答不理。” 莺老师叹道:“圣兽的元神最近几年是愈发奇怪了,莫非这世间将会出现什么大变故?” 其实这个隐忧,太学府的高层早已有了。 结合眼下大秦的内忧外患,这个猜测或许很可能会应验! “天若将夜,人当自立,咱们还是抓紧教导学生吧,以便防范于未然。”监正悠悠一叹。 …… 另一边,陈廉跟着队伍走了一段,忍不住问旁边的王旭:“这个白泽圣兽什么来历?” 王旭还没开口,前面的寿安公主就科普道:“白泽圣兽是上古异兽,据说是人皇轩辕大帝巡游东海之滨时遇到的,白泽通晓万物、无所不知,且能驱邪纳吉,人皇时常请教、受益颇多,后来的上古封神之战,人皇能击败炎帝等对手,白泽也是居功至伟。” 陈廉心里一咯噔。 难怪刚刚炎煌兽一副要搏命的架势,敢情遇到了上古时的仇敌了! 炎煌兽作为炎帝的坐骑,估计在上古时期就跟人皇和白泽兽大干了一架。 而寿安公主还在继续说道:“封神之战后,人皇率众飞升上界,将白泽兽留下辅佐他的后人。直到千年前,圣人太阿寻获了白泽兽的元神,在太学府创立的时候,就亲自雕琢了塑像,让白泽兽的元神俯于其中,除了镇守太学府,也号召世人勤学明理。” ------------ 第215章 圣人典籍:心学 陈廉暗暗留了心。 看来往后来这太学府的时候,都得提前约束好炎煌兽。 说话间,一行人沿着林荫步道来到了一座三层楼的殿宇前。 殿宇门上的朱漆牌匾镌刻着三个鎏金大字:浩典阁。 这里,便是太学府乃至京都藏书聚典的地方了。 门口两侧各站着一名青衫白袍的青年,看见来人,立刻微微欠身抱拳。 “有劳两位师弟,今日我要带一个友人同行。” 寿安公主抬手指了一下陈廉,值得注意的是,她将自称改为了‘我’。 那两个青年看了眼陈廉,问道:“可有令信或者介绍信?” “有的,御龙台开具的。”寿安公主轻声道。 王旭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封,上前递给了其中一个青年。 这青年拆开信封,扫视了一眼,又瞅了瞅陈廉,点头道:“可以,请进。” 陈廉正犯嘀咕寿安公主是怎么帮自己搞到了介绍信,忽然发现寿安公主走出了步障,在白昼光晕下,露出了袅娜纤巧的真身,以及半张真容! 而另一半真容,还是用面纱遮挡着。 面纱之上,可见高挑的鼻子,明澈的双瞳,以及盘起的发髻。 有两绺头发分别落在眼角两侧,恰好一阵山风拂来,荡漾而起,分外优美。 陈廉微微一怔。 这位公主的上半张脸,貌似也没那么丑啊。 不容多想,眼看公主走向了殿宇门,他也立刻跟随上去。 进门之后,没等陈廉开口询问,寿安公主便说道:“我帮你向御龙台打了招呼,就说你是皇家准备培养的人才,接下来一个月,你在浩典阁可以畅行无阻……当然,只限第一层。” 陈廉好奇道:“不需要核验身份吗?” “京都的浩典阁不需要那么麻烦。”公主道:“介绍信上留有一道意念,已经详细记载了有关你的信息,刚刚门口的守卫提取出意念时,会将你的信息录进太学府的禁制法阵中,允许你在太学府自由行动,前提是不僭越你的权限。” 陈廉恍然,但又忍不住追问道:“这禁制法阵又是怎么回事?” “圣人太阿设下的,阵眼是白泽圣兽,后来又经过几代人,包括监正的维护和改良,已然成了太学府的规则方阵。”寿安公主解释道:“谁若是违反了太学府的规则,或者做出超越权限之事,便会立刻遭到法阵的禁制……嘘!” 寿安公主忽然竖起修长的手指,放在面纱前,示意噤声。 陈廉举目望去,层层叠叠的书架旁,正站着一个个学子。 这里的学习氛围,可比泰安城的浩典阁好得多。 而且,藏书无疑多得多。 寿安公主在此明显没有什么特权,那些学子也没人理睬她,自顾自的埋头看书。 两个人越过一排排书架子,来到了最深处。 寿安公主走到一个书架前,踮起脚尖伸出手,从上面摘出来一本典籍。 这本书很厚很大,体积是普通书籍的一倍。 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字:人上人。 陈廉凑过去看了眼,道:“这便是圣人太阿的著书?” 寿安公主点头道:“不错,这是圣人太阿在大秦一统天下的过程中亲自编撰的,主要记录了圣人在人间游历、天下行走时的见闻和感悟。” “人上人,这书名有什么由来?” “在我看来,这书名是反问看书之人,何以成为人上人。” 寿安公主轻声细语:“圣人太阿在书中曾言道,这世间,人与人总有个高低贵贱之分,往往只看身份、资历或本事,而圣人太阿却认为,想要成为这人上人,最重要的是【心】。” “人之心,是人立足于世间的根本,相当于树的根。心若是不正,等于树根有损,必然不可能长成苍天大树,甚至往往会提前枯竭。” “有道是,人之初、心本纯。可人在世间成长的过程中,难免被一些歪风邪气给污浊蒙蔽了,便只能泯然于世、矮人一等了。” 听到公主的这番阐述,陈廉不由颔首。 只从这三言两语里,陈廉就感知到圣人太阿的见地不凡。 人上人,在普通人看来,看的是外在的物质。 但圣人却认为得看内在的心。 只有心正,方能比常人长得更枝繁叶茂。 换言之,这本《人上人》,是一本关于心学的典籍。 “在这本典籍中,囊括了修行心性的种种方略,但凡能明悟一种,都能受益无穷。”寿安公主翻开了书页,翻到了其中一页,指一下上面的标题:理之篇。 “以我如今的境界,只能大致读懂理之篇,我也尝试去书写理字符,却始终无果。”寿安公主的柳叶眉紧锁了起来,沉吟道:“想来是我仍有疑惑没有解开。” 陈廉沉淀了一下思维,道:“殿下如今是因为什么问题而困惑不解?” “理是世界万物的终极本原,圣人太阿主张心即理,万事万物皆由心而生发。” 寿安公主缓缓道:“按我的理解,这是让人们遵从自己的本心,可是人心皆有私欲,即便很多人有意一心向善去为人做事,可往往身不由己,试问,这天底下哪有无懈可击的真理。” “再则,很多人由于学识浅薄,连小道理都不懂,又谈何天理、人理、物理,反倒是歪理一堆,扰乱了这世间的清平。” 陈廉陷入了沉默。 这个哲学问题,就比较深奥了。 还涉及讲道理应该是遵循唯心还是唯物的悖论。 陈廉给不出有价值的见解,索性就想求助机缘系统的辅助了。 正当他准备在此处打卡刷新机缘,忽然从旁边走来了一个男青年。 身着锦袍玉带,头发高束于金冠之下,眉宇轩昂,步履间环佩轻鸣,尽显世家贵气天成。 “殿下金安。” 这男青年拱手作揖。 寿安公主瞧了他一眼,颔首道:“在太学府就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你我皆是同窗。” “能与殿下同窗,何其有幸。” 这名贵公子笑得温文尔雅,睨了眼寿安公主手里的书,道:“殿下还在琢磨圣人典籍呢。” “是啊,迟迟无法开悟,令人沮丧。”寿安公主苦笑道:“我曾听闻,你父亲昭毅侯当年为了钻研此书,足足闭关了一整年,出关后虽然未能写出理字符,却掌握了另一门字符的绝技。” 陈廉眉梢一挑,煞有介事地看向了这个贵公子。 他爹是昭毅侯,岂不是弄死珠帘芳的那家子? ------------ 第216章 大秦的毒瘤 眼前的昭毅侯公子显得那么的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他嘴角噙笑地回答寿安公主的疑问:“当年我爹也曾有志于感悟出圣人的意念,然而圣人的著作立意太过高深莫测了,我爹最终还是无法触及玄机,无奈作罢,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爹退而求其次,自悟出了一些心得。” “什么心得?”寿安公主好奇道。 “唯我!” 这位小侯爷解释道:“也可以理解为唯心,尝试遵从内心的欲望和本性。简而言之,就是觉得做什么事情能让自己觉得愉悦,那便付诸行动,这也是知而行之的体现。” 陈廉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分明就是歪理邪说。 如果另一个时空的王阳明听到这话,怕是要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 所谓的知而行之,本该是提倡多读书多提高知识再去实践做事,结果居然被这昭毅侯歪曲成以欲望驱使行动! 寿安公主的柳叶眉也拧了一下,道:“只谈心性,放纵欲望,怎么听着像剑走偏锋了呢。” “殿下,圣人都说了,心即理。只要遵从内心,那便是真理。”这位小侯爷显得不以为然:“毕竟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真理对错。” 寿安公主一时哑然。 她有些被绕进去了,但她仍旧觉得这种思想大有问题:“那昭毅侯根据这番感悟,最终写出了什么字符?” “这个嘛,我爹至今讳莫如深,连我都不肯相告。”这小侯爷苦笑道:“我爹只说,等到这字符大成之日,他会公告天下,也会名扬天下。” “连我父皇也不知道?”寿安公主问道。 小侯爷想了想,道:“应该是知道的吧,据说圣上也是很支持我爹钻研此道的。” 寿安公主就不吱声了。 小侯爷又道:“殿下一直为钻研圣人典籍而烦恼,正好有许多同窗在后庭举行筵席讨论会,讨论的就是心学,殿下不妨过去集思广益,或许能得到些许启发。” 寿安公主轻轻点头:“你先去吧,我等会过去。” 小侯爷又瞥了眼陈廉,问道:“殿下今日还带着亲卫过来啊,似乎有些眼生。” 对此,寿安公主只是嗯了一声,未作解释。 小侯爷也不好追问,拱手作别后,就向着后面走去。 陈廉趁机八卦道:“这位小侯爷的想法,似乎别具一格啊。” “你索性直接说他剑走偏锋吧。”寿安公主轻哼道:“他和他爹一样,为人处世总有些特立独行,甚至离经叛道,监正他们私底下都曾评价说他和他爹已经走火入魔了。” “那这位小侯爷私底下的为人做事,是不是也有些问题?”陈廉试探道。 “这些王公贵族、世家门阀,又有几个是没问题的。”寿安公主轻叹道。 陈廉轻轻点头。 和许多封建王朝的末期一样,大秦王朝当今的内忧外患,最大的内忧,不是民变叛乱,也不是贪官污吏。 而是这些附着在王朝内外的贵族阶层! 这才是祸乱的源头! 自大秦立朝以来,经过千年的发展,这些贵族阶层早已成了一个个尾大不掉的毒瘤。 皇帝固然昏聩,但起码还会在意国内的时局,社稷的安危。 但这些贵族阶层则大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贪宴中欢。 什么国难天灾人祸,这些贵族压根不关心,只要自己开心就行。 他们掌握着丰裕的社会资源,可以世世代代的无尽挥霍、沉迷享乐。 据说,以前的皇帝曾动过打压扫除这些贵族集团的计划,以便缓解阶层矛盾,结果刚开始实施没多久,只诛杀了两个爵爷,皇帝自己就先“溺水暴毙”了。 后面上来的皇帝就识趣多了,与贵族集团达成了不成文的默契:只要贵族集团不谋逆不造反,想怎么享乐都可以。 这种绥靖政策,固然换来了皇权的稳固,但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几乎将大秦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事到如今,这些贵族集团发展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几乎就是一个凌驾于政权之外的特权团体! 只说天水坊,看似一些皇子包揽了许多经营场所,但和这些贵族集团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这些皇子的经营场所,地皮房屋的产权,往往都在这些贵族的手里! 等于皇子也得老老实实的给贵族们打工。 “他叫谢庆隆,在与我一同在法家学派学习,你以后见到他尽量避开。”寿安公主提醒道。 陈廉脸色变得古怪:“这家伙学的是法家?法家的招生要求,就这么……这么开明的吗?” 寿安公主笑得有些促狭:“你是不是想说,这教授法理的学派,怎么会招了这么一个思想偏激冷酷的学生。” 陈廉默默一笑。 寿安公主没急着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就这些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按照正经的渠道,能有机会进太学府吗?” 陈廉一怔之后,忽然想起太学府的招生规范存在着不少漏洞。 和那些依靠捐监走捷径获得生员头衔的权贵子弟一样,太学府在招生方面,除了靠正规科举考进来的学子,还会特招一些非常规的学子。 最显著的就是“荫监”! 简单来说,就是靠着祖辈的官职、功勋获得入学资格的世家子弟、功勋之后。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寿安公主。 她能进太学府修习,总不可能是走科举路线吧。 那纯粹是拼爹啊,谁让她爹是大秦第一人呢。 但陈廉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前世的那些高等学府,看似公平公正,但权贵阶层还不是照样可以利用各种政策漏洞安排孩子进去镀金? 高考一百多分考进211的他都见识过了。 谈聊了几句,寿安公主扬了一下手里的《人上人》,道:“你想看看么?” 陈廉苦笑道:“太深奥了,我一介武夫,实在没那个悟性。” 其实他就是懒。 可以用系统ai直接总结的事情,何必劳神。 “你都不看,怎么帮我参谋。”寿安公主没好气道:“罢了,我们先去参加筵席,你旁听几句,看看能不能有所见解。” ------------ 第217章 何谓天命所归 筵席又称为文会或者清谈会。 大约就是一群文人墨客聚在一块高谈阔论,顺便喝点小酒小茶助兴。 当陈廉跟着寿安公主穿过殿堂,前面出现了一座花园,倚着山石,有溪水草木花卉,景色清雅唯美。 此刻,一群儒衫学子,包括那个谢庆隆,正围着弯曲溪水坐在草坪之上,听着一个长须老者讲学。 “治则强,乱则弱。强则物来,弱则物去。” “当国家治理得当、律法严明时,社稷自然安定强盛。反之,治理混乱便会走向孱弱。”长须老者侃侃而道:“以此延伸到个人,当这个人实力强盛的时候,那便是众心捧月,万物皆向之。可一旦这个人丧失了地位和能力时,一切都会随之远去。” “圣人曾曰,时来天地皆助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大意就是这样的观点了吧。”一个学子发表看法。 长须老者捋了捋须,微笑道:“不错,一个人的成败得失,有时不止看能力,也要看机缘。” 顿了顿,老者看着迎面而来的寿安公主,却没有起身致礼,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倒是寿安公主走到之后,对着老者微微欠身做了个弟子礼。 其他学子则坐着拱了拱手,然后继续听讲。 谢庆隆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离老者最近。 然而寿安公主视若无睹,手捧着那本《人上人》,坐在了外围。 陈廉索性也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虽然不认识这老者,但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样子。 “常说时也命也,这都是人之机缘,小机缘,可以招财进宝,大机缘可以收获功名利禄,乃至封侯拜相。”老者继续说道:“同样,一个国家也有机缘,像我大秦能一统四方,成就千年霸业,这份机缘纵观历朝历代都是极为罕见的。” 这时,谢庆隆忽然说道:“松涛先生,您这话是否有失偏颇了。” “你有何看法?”老者笑了笑。 “我大秦之所以能建立不朽霸业,靠的是太祖始皇帝的英明神武,以及那些功勋祖辈们的拼杀奋战,怎能归功于所谓的机缘。”谢庆隆作为勋贵的后代,显然不太服气。 松涛先生也不置气,莞尔道:“你说的有理,但你也该知道太祖始皇帝建立霸业之前的事迹,比如落星坑之战。” 众人闻言,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落星坑之战,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战役。 当年始皇帝起兵之初,势力还很弱小,手下的兵卒不过八百人。 而当时却要面对朝廷几万大军的围剿。 就在最危急的关头,有一夜,天上忽然坠落流星,恰恰好砸在了朝廷的军营里! 眼看朝廷大军死伤惨重,始皇帝就率着这八百亲兵杀进敌营,收割了一大波人头。 这一战,不仅击溃了朝廷的精锐,还奠定了始皇帝的霸业根基。 这一战之后,天下就流传着始皇帝是天命所归,有神仙襄助,各路豪杰纷纷投效。 后来,始皇帝建立大秦,就将那个陨石坠落的地点取名叫了落星坑。 “这落星坑之战,足以何谓强则物来的定律。”松涛先生说道。 但谢庆隆仍然执拗:“虽然太祖始皇帝洪福齐天才得到了天神相助,但那时的太祖始皇帝实力依旧弱小,何来的强盛?” “你只看到了表面的,却没考虑到太祖始皇帝那时已有一颗仁者之心。”松涛先生道:“那时群雄割据,太祖始皇帝明明是实力最弱小的那一支,但他仍旧坚持严肃军纪,杜绝兵士劫掠百姓,即便山穷水尽,也没冒犯百姓分毫!” 这时,寿安公主开口了:“当时有许多军阀在对战时,都曾胁迫百姓充当前驱或者殿后,但唯有我皇太祖面对前朝大军的围剿时,仍旧第一时间疏散百姓,担心前朝大军一旦攻进来会开启屠杀。” “不错,这便是太祖始皇帝的宏大仁心,代代英雄豪杰中,在这方面,试问有几人能与太祖始皇帝媲美。”松涛先生也面露钦佩和敬畏。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莫名叹了口气。 大概是想到如今大秦的衰败腐朽,以至于心生怅然。 谢庆隆却没那么高的觉悟,作为一个吸食百姓血肉长大的贵族子弟,他不懂民间疾苦,更不在意百姓如蝼蚁般的性命。 “太祖始皇帝的仁者之心,自然无可挑剔,但心怀仁善的人这么多,却不见得每个好人都能有好下场。”谢庆隆傲然道:“在我看来,要成为至高的强者,首先还需掌握至高的实力,比如修为、地位以及足够多的兵卒!” 这次松涛先生终于皱起了眉头。 其他学子,也有很多表露出反感的神情。 但没人敢当面抨击谢庆隆的歪理邪说,毕竟人家有狂傲的资本。 “就说最近各地的叛乱,照我说,就是之前朝廷太仁慈了,总想要赈灾安民。这些底层的百姓就跟牲口一样,越是怀柔,越是难驯,只有狠狠鞭打才能服帖老实。” 谢庆隆冷哼道:“之前我爹就曾上奏圣上,提议在各个灾区施行连坐制,百人为一组,只要有一个敢反叛,这百人以及他们的九族都要尽皆诛杀!” 寿安公主的眉宇间浮现出煞气,呛道:“灾民本就求生不易了,若是按照你这法子继续施压逼迫,把人逼到绝境,岂不是会激起更多的反叛?” “殿下,你也太杞人忧天了,这些底层百姓再反叛,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一个个连锄头都拿不起来了。”谢庆隆不屑道。 松涛先生愠怒道:“圣人太阿当年创立太学府,不问出身,广收学子,为的就是建立一个公正平等的社稷。可你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当真将底层百姓视作蝼蚁了嘛。” 谢庆隆一脸桀骜,倒也没再争辩。 松涛先生叹了口气,扫视过众人,目光忽然落在寿安公主手里的那本《人上人》。 沉吟片刻,他说道:“今日我考校你们一个问题,该秉持怎样的心态,才能成为人上人?” 随即,他从袍袖里掏出了一块铮亮圆滑扁平状的黄石头:“谁答得最好,这块来自天悬星河的河光石就当奖励了。” 陈廉一直在角落里漫不经心的,发现许多人看见这块石头变得两眼放光,索性趁机刷新了一下机缘系统。 看到面板上冒出来的机缘信息,他也不禁愣神了一下。 ------------ 第218章 杀虎正理 【太学府浩典阁一层机缘】 【福:松涛先生的河光石,源自人间圣地天悬星河,记录了诸多修士的修行心得】 【禄:在清谈会上展露实力,可获得太学府几位大学生的重视,进而成为宿主行走仕途的助推力】 【寿:若是能参悟解析《人上人》中的圣人意念,有机会触及到长生的奥秘,建议宿主认真研读第十七页的内容或有启发】 【喜:在清谈会上展露实力,可获得寿安公主的青睐】 【财:无】 除了空白的【财】机缘,其余四个机缘,总结起来,无非只需要办成一件事。 那便是在这场问答中,拿出最妥帖的答案! 因为松涛先生的问题,是依据寿安公主手里的《人上人》而提出来的,而这也是寿安公主一直致力于参悟的问题。 只要答上来了,除了获得两人以及更多太学府先生的关注和青睐,而且还能拿到那块河光石作为奖励。 根据面板上的信息,那块河光石应该就是类似留影石的东西,记录了许多修士在天悬星河时的修行经历! 若能了解到这些修士的经验心得,对于自身的修行无疑能事半功倍! 再进一步,如果还能参悟《人上人》这本圣人的典籍,长生之法也是有希望寻获的! 原本陈廉还想以路人的身份参与这场清谈会,但现在有这么多的大机缘摆在眼前,他当即决定不装了,摊牌了! 但问题是,摊牌也得实力允许啊。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过于空泛和高深,远不是抖机灵甩几句诗文就可以过关的。 “松涛先生,您这问题是不是太难了,如果能答得出来,等于也可以参悟圣人的典籍了。”有人吐槽道。 松涛先生微笑道:“有些问题摆在那里,不能因为难就回避,再说了,圣人的典籍好几本,这本《人上人》只相当于入门的考验,可这堂堂太学府,却已经有百年未曾有人参悟出这入门典籍的奥妙了。” 说着,松涛先生仰天一叹,喃喃道:“难怪现在外面的人都说太学府已然青黄不接,早已不复昔年天下至高学府的荣光了。” 谢庆隆说道:“这百年来,连太学府的诸位大先生都无法参悟圣人典籍的意念,现在让我们这些学子参悟,未免太不切实际了吧。” “我们这些上辈人做不到,所以你们下一辈人连尝试都不愿意,那这太学府已无再存在的必要了。”松涛先生意兴索然地道:“在日上三竿前,有心尝试的人,可以蘸水在河光石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说着,他将这块河光石往空中一抛。 顷刻间,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河光石急速变大,化作了一米多高,杵在了草地上。 再回看松涛先生,此刻已经消失了。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有人认真思索,有人交谈探讨,有人干脆直接放弃,与同窗聊起了其他的琐事。 陈廉想了想,对寿安公主道:“殿下,卑职能否借此书一看。” 寿安公主直接将这本《人上人》递了过去。 陈廉依据系统的提示,快速翻阅了起来,直到翻到了第十七页。 这一页,依旧是理之篇的内容。 圣人太阿写了一段自己经历过的事。 说是太阿在某地看到了一个人被捆绑挂在树上,被地主甩鞭子鞭挞,太阿询问为何,地主答曰:“这狗东西盗窃粮食,拿去给他的老母。” 太阿说:“盗窃虽有错,但孝心可嘉,为何不能网开一面?” 地主说:“当年他年幼时,他老母为了几口吃就把他卖给了我,是我将他养大,如今他不仅不知恩德,还坏了规矩,我即便杀了他也合乎情理!” 太阿沉吟:“你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却盗窃主家,的确不义。可他老母对他也有生育之恩,他盗窃粮食反哺老母,无非是想报答了这份恩情,可见他心中明事理,你现在若能手下留情,他必将铭记于心。” 地主不屑:“他铭记了我的恩情又能如何,他只是一条贱命罢了,能对我有什么帮助?” 太阿又劝道:“人命无贵贱,奴仆的命也是命,你将他养大成人,现在又要打杀了他,那你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岂不是付诸流水了?” 地主一想也觉得有理,但又觉得就这么饶恕他会坏了规矩,今后无法服众。 太阿就给了一个办法,说附近有猛虎出没,常吞食人命,若是这奴仆能杀了猛虎,那这份功德就算在了地主的头上。 地主同意了,放了奴仆后,还给奴仆养好了伤,半个月给了他一把刀,让他去杀猛虎将功赎罪。 奴仆独自进了山林,一天后,果然取着猛虎的头颅回来了。 地主脸上有光,专门摆酒席犒劳这奴仆,并打算认他做干儿子。 然而当夜,这奴仆提刀杀了地主! 太阿这时出现,询问奴仆为何要这么做。 奴仆说:“我老母知道我无法斩杀猛虎,于是偷偷先一步进了山林,在遇到猛虎时给自己灌下了毒药,然后以身饲虎,进而让猛虎中毒身亡,让我捡了这功劳。” 太阿感叹:“你老母这是以命抵命了,她在你年幼时将你卖了,现在选择了以死赎罪,可是你又为什么要杀地主呢?” 奴仆又说:“这地主祸患乡里,残害的性命远胜于猛虎,先生你让我杀虎取义,那我杀了地主,岂不是更大的义举?” 太阿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有理!” 陈廉看完了这段小故事,更深刻明悟了何谓“心即理”。 即便是底层人,但也是懂得善恶是非的基本道理。 前提是还有良心。 陈廉正品味着这段故事的意寓,冷不丁的,脑海里的那把众生剑忽然嗡鸣一响! 潜意识中,他依稀听到了一阵荡气回肠的声音。 “为何有些人命高贵奢靡,而有些人命却是畜生不如!” “凭什么我们一出生,就注定要遭受奴隶的宿命呢!” “天若不公,我自当为众生杀出一个公理!” 陈廉猛然睁大了双眼。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个人正骑着炎煌兽,挥剑向着苍穹发出饱含怨气的咆哮! ------------ 第219章 活有余罪 陈廉抬手用手指抵住了太阳穴,试图缓解大脑被灌注信息带来的晕眩感。 内心里,他隐约察觉到脑海里的众生剑,与手中的圣人典籍产生了共鸣。 意念的共鸣! 物理学上,两个物体之所以发生共鸣,是因为两者的固有频率一致。 而两个意念之间会发生共鸣,莫非是因为这两个意念的信息相近! 恍神间,陈廉再去看《人上人》的这一页故事,顿感福至心灵,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圣人太阿提倡的心即理,本质上是阐述一个观点:人内心天生就有辨别是非善恶的良知。 奴仆偷粮救母是因为良知,老母以身饲虎是因为良知,奴仆杀虎除害是因为良知,乃至斩杀地主也是因为良知! 只要是因为良知去做事,那便是天大的理。 至于地主的养育之恩,那不算。 因为地主根本没把他的命当作是命。 这悖逆了最基本的良知! 那就是无理! 杀了也是理所当然! 转念之后,陈廉再感知在脑海里嗡鸣的众生剑,能明显感应到众生剑对圣人太阿的这个观点相当认同。 “大哥哥,剑内的意念似乎在沸腾。”脑海里同时传来了阿离的声音。 陈廉心里一动:“是那个铸剑师的意念吗?” “不是,好像是炎帝残留的那一缕意念。” “炎帝有用过这把剑?” “有,但很短暂,当时封神之战,炎帝即将落败,于是强行祭出了尚未铸成的这把剑,可最终还是战死了。” “……” 陈廉终于确定,刚刚在脑海里一闪而逝的那个画面,就是炎帝的绝唱! “炎帝,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陈廉好奇道。 关于炎帝的传说,民间和史书上,几乎都描述成恶魔的形象,甚至一些野史还把炎帝说成是魔王转世。 但陈廉深知一点: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炎帝作为败者,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阿离喃喃道:“我记不得太多了,只记得,炎帝曾说过想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人世间,对了……炎帝年幼时也曾当过奴隶,率着一群奴隶起事反抗暴政,让大家过上了难得的好日子。”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敢情这位史书上十恶不赦的大魔王,其实是一个底层阶级的大英雄。 “天若不公,我自当为众生杀出一个公理!” 想到炎帝驾驭炎煌兽举剑问天的豪迈与悲愤,陈廉的心头一时间激荡起了千层浪! “心即理!” “人命是理!” “杀身成仁也是理!” 陈廉猛然攥紧了拳头,眼冒厉芒,额头也冒出了一颗颗汗珠。 而旁边的寿安公主明显察觉到了陈廉的异样,试探道:“陈廉,你怎么回事?” 陈廉一言不发,只是闭上了眼,在剧烈颠覆的思维下,忍不住粗重的喘息起来。 周围的学子也陆续发现了陈廉的诡异。 谢庆隆睨了一眼,道:“殿下,您这护卫该不会是想强行参悟圣人的典籍,以至于意念遭到了反噬吧。” 寿安公主皱了皱眉。 她也怀疑是这样子。 有些典籍里的意念,是不能强行去感悟的。 尤其还是圣人的意念。 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即便圣人的意念近在咫尺,但也隔了一层厚重坚固的墙壁,强行要撞破墙去触及意念,必然要撞个头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 说白了,就是意念遭遇了反挫重创的征兆! “呵,真是不自量力,区区一个护卫武夫,来此凑热闹也就算了,居然还妄图参悟圣人的意念,当自己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么?”谢庆隆讥诮一笑。 寿安公主沉声道:“你话是不是多了?” “殿下,臣是为你着想。”谢庆隆道:“他一个护卫,强行参悟圣人的意念,无非是心存了僭越上位的心思,想要从小泥鳅一跃入龙门,这种不守规矩的东西留不得,还是赶紧让御龙台撤换了吧。” 寿安公主懒得跟他争辩,又关切地道:“陈廉,就别勉强了,再这样强行参悟,你的意念乃至元神会遭到重创,本宫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唉,本宫确实不该一开始对你抱有太多的希冀,倒是强人所难了。” 陈廉陡然睁开了眼。 此刻,他眼中的迷惘和挣扎已然消弭,转而变得出奇的平静从容。 “没事了?”寿安公主微微错愕。 “没事了。”陈廉的嘴角一翘,露出会心的笑容:“而且忽然想通了许多事物,变得豁然开朗了。” 寿安公主怔了怔,垂目看了眼那本《人上人》,迟疑道:“你……难道是悟出了什么?” “悟出了一些,但还需要再沉淀一下,容我想想看,该以什么文字表达出来。”陈廉呈若有所思状。 “装腔作势,故弄玄虚!” 谢庆隆一撇嘴,又斟酌了片刻,第一个走上去,手指蘸了溪水之后,开始在那块河光石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大家凑头看去,有人朗声读了出来:“人上之人,需掌握驭民五术,即愚民、弱民、贫民、辱民、疲民。五者若皆不灵,则杀之!” 目睹谢庆隆写完这段话,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这答案,实在过于残忍暴戾了! 寿安公主也看得直皱眉头。 这谢庆隆对如何成为人上人的观点,分明是以权贵的身份自居,只想依靠权力压迫更底层的人,一方面将屈服的人踩在脚底下,一方面则将不服的人屠杀! 就是有这些泯灭人性的权贵大行其道,这才导致大秦如今的时局日趋恶化,阶层矛盾不断高涨,衍变成了一场场叛变动乱! 有这些恶毒权贵掌握着大秦最丰裕的资源,这天下岂能不乱? 然而,谢庆隆写完之后,却显得洋洋自得。 在他看来,这个答案相当完美了。 正当他翘首盼望着来自松涛先生的嘉许,结果刚写上河光石上的那些水字,顷刻间化作了黑水,从石身上哗哗的流下了下来,湮没在了草地中! 同时,天空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轰鸣,有人口衔天宪的喝道:“心术不正,当真是活有余罪!” ------------ 第220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听到这凭空冒出来的呵斥声,现场所有人皆是身形一震,面色凛然。 就连桀骜跋扈的谢庆隆也当即呆若木鸡。 陈廉旁观着这一幕,能分辨出这声音并不是松涛先生的。 不过他没好奇太久,很快就有几个学子慌忙作揖道:“夫子!” 然而,这声音却没有再次出现,四周再次变得悠然静谧。 大家观察了一会,有人嘀咕道:“刚刚的确是夫子的声音吧?” “是,好像是法夫子的声音。” “法夫子不是在行走天下嘛,刚刚莫非是隔空传音?” “但法夫子怎么会忽然关注到咱们在这的清谈会?” “我明白了,据说当年法夫子也曾在天悬星河畔修行,怕是这河光石内也留有他的意念!” 眼看学子们议论纷纷,陈廉忍不住问旁边的寿安公主:“这位法夫子也是太学府的大先生?” 寿安公主摇了摇头:“他老人家已经脱离了大先生的范畴,已是人世间仅次于圣人的存在……可以称之为半圣!” 陈廉心头一动。 而就在这时,附近又传来了松涛先生较为温和的声音:“让你们畅所欲言,可不是让你们胡说八道,慎言啊,唉,罢了,你们抓紧再想吧,都想好了再写,可别害我被扣例钱了。” 学子们这才消停,重新开始思忖该如何作答。 而作为负面典型的谢庆隆,只能一脸隐晦地离去了。 但没走几步,他又觉得不服气,于是就走进了附近的亭子里,想看看其他人的表现。 即便他的答案不行,其他人的答案也未必见得就能过关。 只要大家都不合格,那他就不会显得那么失败了。 趁着这个空隙,寿安公主随口给陈廉讲述了这位法夫子的来历。 太学府的“老师职称”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级是教习,负责授课讲学,相当于普通的大学老师,比如莺老师。 第二级则是大先生,太学府各个学派的带头人,比如监正和松涛先生,相当于教授。 第三级,那就是夫子! 相当于大学的领导层! 太学府目前的夫子有四位。 依照学派授予头衔,分别是法夫子、武夫子、儒夫子和道夫子。 可以说,这四位夫子,不仅是太学府的领袖,还是这四大学派的旗帜! 论修为,堪称人世间的战力当担! 只差半步,那便是圣人! 若还能再进一步,那就是仙人! 陈廉恍然之后,追问道:“既然这位夫子如此绝顶,怎么坊间似乎没什么传闻消息?” “你是想问,四位夫子为何没有协助朝廷平定乱局吧。”寿安公主叹道:“既然已是半圣,为了追求心念的通达超然,就需要尽可能的少沾染因果,俗世之事,他们向来不大理睬。” 等于就是大秦的吉祥物了,光摆在那供奉着。 “这十余年,四位夫子都在行走天下,销声匿迹,行踪难觅,因此京都乃至天下间几乎已经没多少关于他们的消息了。” 寿安公主说着,又看了眼那块河光石,道:“但今天倒是稀奇,只是一场课外的考题,居然引来了法夫子的关注,莫非太学府里是有什么事情吸引了他的关注?” 陈廉迟疑道:“有没有可能是刚刚门口的那个白泽兽忽然元神显现的缘故?” “白泽圣兽的元神之前也曾显现过几次,也没见夫子他们理睬。”寿安公主呢喃道。 陈廉不由看向了那本《人上人》。 难不成是刚刚的意念共鸣,惊动了夫子? 在他们交谈思索的时候,那些学子们也陆续上前,在河光石上写下了一段段“水字”。 这次没有再化作黑水了。 只是化作透明的水液流淌了下来。 显然这些答案,都没get到核心要点。 而此时,几乎已经日落中天了。 终于,寿安公主站了起来,走到河光石前,伸出青葱玉指,蘸了溪水,在石身上写下了一段诗词。 “德泽深如海,仁心耀似辰。” 有人念了出来。 这次大家纷纷颔首称赞。 对比谢庆隆的那段,这段诗词无疑是正面典型。 主打一个怀揣着仁心德泽、从而成为人上人的思想。 只是,这个思路的诗词,之前已经有人写过了。 因此,不出意外的,寿安公主的杰作也付诸流水了。 “怎会这样。” 寿安公主看着流淌到草地上的水液,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如果怀揣仁心都不足以成为人上人,那到底要怎样的手段,才能符合“心即理”的要求? “杀不行,仁不够,那杀身成仁呢?” 陈廉又沉思了一会,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而这时,附近又传来了松涛先生的声音: “看来你们的修行还是不够啊,今日就此作罢了吧……咦,角落的那个年轻人,手捧着圣人典籍,莫非也想试一试?” 就当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角落的陈廉时,又凭空冒出了监正的声音:“他叫陈廉,可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后辈,只可惜他没有功名,否则真想直接将他召进我天机门。” 陈廉站起身,谦逊道:“监正大人过誉了,晚辈今日就是陪公主殿下过来开开眼界的。” 虽然他这么说了,其他的学子们仍然显得将信将疑。 有些人更露出几分不屑。 他们可都是大秦最顶尖的学子,未来的国之栋梁。 一个御龙台的卫兵,恐怕连字都认不全,凭什么跟他们平起平坐? 现在监正居然还夸他了不得,怕是看天文看得老眼昏花了吧,还是说故意拿这人来揶揄数落他们? 不远处的谢庆隆睨着陈廉,轻哼了一声,随即朗声说道:“公主殿下,既然监正大人这么看重您这亲卫,刚刚又显得那么的好学,不妨也让他试一试吧,没准真能试出一个奇迹呢。” 寿安公主没吱声,静静看着陈廉。 她心里深处是有些小期盼的,只是又不想赶鸭子上架。 “陈小友,要不再随便写两句,写得不好也不没事,重在参与,若是你要写得好,我承诺给你安排破例来太学府进修。”监正鼓励道。 陈廉迎着众人的目光,迈步走向了河光石。 用手指蘸了溪水之后,他开始在石上一笔一划的书写起来。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 第221章 真香! 太学府所在山丘的一处悬崖。 亭子中,松涛先生正在与监正、莺老师品茗闲聊。 莺老师虽然是教习,和前两者差了一个级别,但由于她是儒夫子的首席弟子,资历雄厚,完全有资格和太学府的大先生们平起平坐。 “难怪法夫子动怒了,如今学府中的生员资质,一届不如一届,现在那些以官生背景进来的世家子弟们又大行其道,如谢庆隆这般心术不正的学子其实已经很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太学府真要没落了。” 莺老师叹息道。 松涛先生捋着白须,道:“当年太祖始皇帝与太阿圣人曾约法三章,朝堂绝不可动用私权干涉太学府的运作,可时至今日,这些规矩早就名存实亡,亦如这礼乐崩坏的世道。” 监正则显得相对安然,端着瓷杯轻笑道:“何须那么忧心呢,我钻研了大半辈子的天象,从来没见过不落的太阳,从旭日东升到日上中天,再到日薄西山,任何事物,皆有盛衰起伏。” 松涛先生苦笑道:“还是你看得透彻,只是我等教书育人,实在不愿亲身经历太学府的衰败。” “尽人事,听天命。”监正开导道:“我们当前能做的,就是尽力挖掘一些好苗子,将衣钵传承下去,只要香火不断,总有再次绚烂之时。” “有理。”松涛先生说归说,却仍是愁眉不展:“只可惜,我法家的新生代中现在人才萎靡,刚刚的清谈会,你们都见到了,尽是一群榆木疙瘩。” 法家的衰败,其实就是现如今大秦社稷的缩影。 毕竟现在纲纪废弛,很多律法就只是一纸空文,管管普通老百姓还行,稍微有点权力钱财的官商阶级,就是形同虚设。 当年法夫子在行走天下时,因为目睹世间乱象,还曾隔空大发雷霆,吐槽现在律法就如同青楼娼妓,任人亵玩。 而松涛先生事后又偷偷吐槽:玩娼妓是要给钱的,而权贵们践踏律法,完全就是白嫖嘛。 总之,律法尊严的凋敝,自然就没那么多人再愿意钻研此道。 想当初,松涛先生好不容易发现了迟渔渔这好苗子,亲自上门邀请,还许诺各种福利待遇,结果迟渔渔只回了一句:法家?狗都不学! 这让松涛先生心塞了许久,直到现在彻底心累。 莺老师忽然道:“刚刚那个叫陈廉的御龙台巡天卫,或许值得您关注一下。” “说什么呢,那小子老夫早已钦点了,就等着秋招时,想办法给他安排进我天机门!”风轻云淡的监正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那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可别到头来一厢情愿了。”莺老师翻了个白眼。 看着这两人为了这个巡天卫又斗起嘴,松涛先生却没当一回事。 一介武夫,再有天赋,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更何况修习法家的门槛这么高。 再说了,巡天司的那些鹰犬,名义上是律法执行者,却尽是一群以权乱法的暴徒。 招这种人进法家,只怕法夫子就不只是隔空训斥几句了,怕是要直接回来清理门户! “咦,他上去写了。” 莺老师偏头看了眼浩典阁后院的菊园方向。 “且看看这小子又有什么奇思妙想。”监正也翘首望去。 松涛先生则意兴索然,喝完一口茶后,才随意瞟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的眼神陡然凝固住了。 亭子中的三人,此刻全都聚精会神了起来,认真看着陈廉用蘸水的手指,在河光石上写下的一个个字。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 当他们看完这一整首诗后,从眼神到脸庞的神情都已经凝固住了。 松涛先生直接就看直了眼,脸上涌现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直到他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才恢复了活络,随即一拍桌案,喝道:“好诗!” 莺老师也含着剧烈的惊诧,喃喃道:“的确好文采,意境深远,叫人深思。” 作为儒家的名士,莺老师深知这首诗的含金量之高。 以菊花迎西风开放的景色,以显示孤标傲世的劲节。 而“满院栽”、“蕊寒香冷”这些词,无疑是折射遭受苦难的天下百姓。 以此,仁德之意已经彰显了出来。 但最绝的还是后半首诗! “青帝,司春之神也。”松涛先生捋着白须,沉吟道:“他这意思是,如果他能掌握春神之力,便会让菊花与桃花一起盛开在温煦的春天里,表达出拯救苦难百姓于水火中的志向。” 顿了顿,松涛先生将瓷杯沉沉地扣在了石桌上,再次喝道:“好霸气!” “既有怜悯仁德之心,又怀揣豪迈霸气,可谓杀身成仁的典范。”莺老师赞叹道。 自此,她终于明白了监正为何对这个巡天卫如此青睐的原因。 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那一刻,莺老师不由动了心思,想抢在监正前面,将这个好苗子招揽至儒家,只要好好引导栽培,假以时日,大有希望和迟渔渔成为儒家新一代的栋梁砥柱! 结果她心念刚动,松涛先生就忽然咋呼道:“监正呢?” 莺老师扭头一看空空如也的位置,当即脸色一变,再扭头看向浩典阁的菊园,监正已经瞬移到现场了! “又让这糟老头子抢先一步了!” 莺老师忿然道,她一度很想赶过去抢人,又有些抛不开面子。 而且她毕竟只是教习,没资格和大先生抢人啊! 松涛先生就没这些顾虑了,一看眼皮底下冒出来一个奇才,手掐法诀,也瞬移了回去。 落到菊园中时,他恰好看到监正拍在陈廉的肩膀,笑眯眯道:“小伙子,老夫在天机门等你许久了,走,上我那坐坐,认认门。” “监正!你怎能如此!”松涛先生气急道:“这小伙子是我看中的,这一会正在参加我法家的清谈会啊!” “他只是来旁观看看,谁说要入你法家了?”监正不屑道:“难不成现在谁走到这,那就是你法家的人了?那干脆连我一起也招进你们法家呗。” “你!那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松涛先生争辩道。 “你说得太对了,先来后到,我比你早几天就认识陈小友了。”监正冷笑道。 眼看这两位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为自己“争风吃醋”,陈廉一时间方了。 还好这一会没下雨,否则又得是一番“你们别打啦”的名场面了。 而现场其他人,包括寿安公主也都傻眼了。 他们还来不及消化陈廉写下的这段精妙诗词,竟然目睹太学府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先生,为了争夺陈廉的归属而激烈争执。 就在争执不休的时刻,忽然,那一块河光石突现异光! 那些未干的水字,仿佛活络了起来,水纹在脉脉流动! 而河光石的光芒也迅速没入这些水字中,当这些水流在石身上汇聚成一块,赫然化作了一个鎏金字:逆! ------------ 第222章 逆势而争,方为大道 看着河光石上熠熠生辉的“逆”字,现场一时间寂静无声。 直到凭空再次冒出了一个人影,正是莺老师! 她凑到前面,凝视着那一段诗词化作的这个“逆”字,惊诧道:“无符纸却能凝为字符,是成功契合了这块河光石中的那些意念么?但为何会是逆字呢?” 松涛先生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道:“我曾听夫子说过,在天悬星河修行的最大成就,便是能悟出令星河逆流之术,正所谓顺为凡,逆则仙。换言之,只有悟出逆流而上之法,才有机会窥破成仙之道。” 莺老师的眸子再度睁大,喃喃道:“人上人,那便是圣人,圣人之上便是仙人,如此说来,这逆字,才是成为人上人的核心精髓。” 闻言,稍后面的寿安公主不由身子一震。 原来,心即理这一篇的最大奥义,就是劝人要逆转一切不公和苦难。 只是这个简单而朴实的思想,芸芸众生里,却甚少有人能领悟到。 毕竟,在朝廷的角度来看,百姓就该是服服帖帖的顺民。 而包括儒家等学派,主打的就是要教人如何当顺民。 顺应朝廷,顺应压迫,顺应命数,顺应一切苦难。 谁敢反对,那就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就连寿安公主她自己,作为金枝玉叶,也从小被灌输了服从君父皇权的思想。 一个逆字,她写得来,但潜意识里却视作了禁忌!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思维的禁锢,令我始终无法参悟圣人的意念。” 寿安公主恍然之余,不由深深地看了眼陈廉。 这个隶属于皇家的巡天卫,居然有着如此与众不同的思维认知。 对了,还有那惊才绝艳的诗文才华! 陈廉则自顾自地凝视着河光石。 原来,所谓的长生奥秘,便是逆天而行。 而他之所以会想出拿黄巢的诗文作为答案,无非是觉得这篇《题菊花》符合了这天下最根本的理。 对命运的抗争与对理想的坚守! “这诗文,是否有些大逆不道了?” 冷不丁地,冒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原来是谢庆隆又走了回来,拨开人群后,脸色阴沉地看着陈廉。 陈廉懒得回头理他。 他就转向寿安公主,道:“殿下,此人有妖言惑众之嫌!” “怎么就妖言惑众了?”寿安公主蹙了蹙眉头。 “菊花长在秋天,桃花长在春天,皆是自然之理,而他的诗文里却说若是成为神灵后,要逆天而行,强行更改万物的生长规律,这是何等的狂妄!” 谢庆隆阴恻恻道:“而且臣很怀疑他是在借诗暗讽社稷时局,这怕是觉得世道不公,朝廷不正,打算号召大众行悖逆之举,对抗法理纲常吧。” 这个谢庆隆,虽然人坏,但不蠢,居然也能看出这诗文里的造反情结。 但陈廉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淡淡道:“这位小侯爷,你是否想得太多了,我就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你却强词夺理给我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你是不是有点敏感了,还是说,我这诗文里触及了你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胡说八道!我昭毅侯府,历代忠君爱国、光明磊落,岂有歪心邪念!”谢庆隆怒道。 “你看,急了。”陈廉打趣道。 谢庆隆还欲争辩,监正忽然寒声道:“小侯爷,陈廉的这篇诗文,是得到了河光石中诸多先贤以及夫子的意念认可,你批判此诗妖言惑众,莫非是认为法夫子他们的立场也有问题?” 谢庆隆彻底语塞。 给夫子扣帽子,即便他爹昭毅侯都没这胆子。 就在气氛微妙之际,忽然周围又传来了那个威严庄肃的声音! “我法家向来崇尚以法理治天下,可甚少有人明白,这人世间最大的法理,不是个别人制定颁布的,而是出自人心中最纯粹的心念。” 法夫子悠悠说道:“善即是善,恶即是恶,若遇到不公和苦难,连律法都无法庇护的时候,那就该奋起反抗,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公道。” “你们都需谨记,这世间的公道,从来不是靠服从和妥协换来的,而是靠一个逆字,唯有逆势而争,方能畅行大道!” 闻言,现场包括松涛先生在内的众人纷纷欠身作揖:“谨记夫子教诲。” 随即,那块河光石又缩回成手掌大小,悬浮在了陈廉的面前。 “小家伙,这石头是老夫当年在天悬星河旁拾获的,传给松涛后,他能领悟的都领悟了,领悟不到的皆是命数。如今再交给你,但愿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我法家发扬光大,再铸辉煌。” “谢夫子恩德。” 陈廉作揖之后,便伸出手托住了这块河光石。 石头刚落在掌心,便感到了一股温热之意,但下一刻,又莫名变得滚烫起来。 “嗯?你的念头似乎有什么不通达的,以至于内心烧灼。”法夫子话锋一转。 陈廉想了想,道:“晚辈内心的确正被一件事困扰。” “何事?” “人命!” 陈廉坦然道:“夫子,请教一句,贱籍的命,是否也是命?” “那自然,律法面前,众生平等!”法夫子振声道。 “那如果杀了贱籍的人,是权贵又该如何?”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无端杀人就该偿命!” “那如果晚辈因为畏惧强权,选择置若罔闻呢?” “那你便是同罪!” 法夫子的声势显得斩钉截铁:“你身着巡天卫的袍服,那本就有替天行道之责,明知有人死于非命,却忌惮权贵而袖手旁观,那跟帮凶又有何区别!” 陈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得很纯粹畅快:“我懂了,谢夫子指点。” “待老夫行走天下归来,再好好考校你。”法夫子似乎发出了一丝笑意。 松涛先生的神情顿时诡异了几分。 在他乃至太学府众多人的印象中,法夫子向来不拘言笑。 反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师父笑过。 当天地间再无声响后,寿安公主忍不住问陈廉:“你刚刚说的令你念头不通达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一个唱戏的花旦,蹊跷惨死的事。”陈廉一边收起河光石,一边慢条斯理道。 闻言,谢庆隆的脸色陡然紧绷。 直到这时候,陈廉才转身正眼看着他,沉声道:“据说,这个花旦的死,与昭毅侯府有关,谢小侯爷,你可知情?” ------------ 第223章 人心所向 当所有人的目光转而聚焦在谢庆隆时,只见谢庆隆的脸色已经覆满了阴霾。 半晌后,谢庆隆迎着陈廉的审视,沉声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这个叫珠帘芳的花旦,我压根不认识,他是死是活,与我昭毅侯府何干?” “真的无关?” “陈廉!我看在公主殿下的面子,一再容忍你的放肆,你再敢含血喷人,我定要治你罪!” 谢庆隆脸色铁青:“而且,不管你接下来是什么态度,都得给我跪下来磕头道歉,堂堂大秦侯爵之尊,岂是你一个御龙台卫兵可以污蔑的!” “谢小侯爷,你都说我是御龙台的卫兵了,查案本就是我的职责,我才问你几句,你看你又急了。”陈廉嘴角噙着冷笑。 谢庆隆忿然道:“御龙台虽说有缉查案子的特权,但那也得御龙台几个都尉乃至圣上下派,你一个小卒,算什么东西,也敢擅作主张!” 这时,监正忽然站了出来,道:“这个珠帘芳的戏,我也曾看过几场,委实不错,据说在京都戏圈有着不小的名气,如今蹊跷死去,难免会造成不小的影响,因此本官觉得有必要上奏圣上。” 谢庆隆一愣又是一惊。 如果监正真跑去上奏皇帝,那这个案子大概率真有可能转呈到御龙台,然后着手调查! “监正大人,我们昭毅侯府与您一向秋毫无犯,您却要帮着这小卒对付我们昭毅侯府了?” “谢小侯爷,此话从何说起,本官既是太学府的大先生,又是朝廷命官,如今遇见冤案,怎么袖手旁观?”监正没好气道:“除非,这案子当真与你们昭毅侯府有关?” “自然无关,但昭毅侯府的声誉不容亵渎!”谢庆隆断然道。 “只要心怀坦荡,何须忧谗畏讥!”松涛先生朗声道:“此事,刚刚法夫子也是见证,法夫子都说了,人命关天的事,就得严查彻办,若是圣上知晓法夫子这么说了,必然会支持!” 谢庆隆心头一颤。 都搬出了法夫子,那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要知道,太学府四大夫子,连皇帝都得礼敬,自然没有回绝查案的可能! 莺老师也适时地表态:“儒夫子也曾有言,家国天下,以民为本,如今天子脚下闹出了人命案子,又怎能草草了事呢!” 三大学派的大佬都站台表态了,谢庆隆的内心已然绝望。 偏偏就在这时,寿安公主还要给他补一刀子:“此事,本宫也会向父皇禀明,即便这珠帘芳是乐户贱籍,那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岂能死得不明不白?” “殿下您……”谢庆隆一脸的彷徨,再看向其他的学子,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都透露着质疑、不满和敌意! 这些学子,平时即便不巴结讨好他,也不敢给他甩脸色。 但如今,却都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御龙台的无名小卒! 他瞪着陈廉,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既然你要为那个戏子申冤,那我就拭目以待,若真有本事胆量,我昭毅侯府随时欢迎你上门来查!” 撂下这话,谢庆隆径直拂袖而去。 …… 这个闹剧过后,学子们在交头接耳中陆续散去。 现场只留下几个当事人。 “陈小友,当真要去触摸这老虎屁股?”监正打趣道。 陈廉苦笑道:“当我摸到河光石的时候,这只手就只能硬着头皮摸上去了。” 当时河光石落到他手心上时,伴随的那股灼热感,他察觉到石头里似乎有几个声音,在鼓动他遵从本心,彻查案子。 河光石根据自己的那首诗,总结出了“逆”字,无疑是劝告自己要逆势而行,才能当得起他们传授的衣钵。 换言之,自己若想从中参悟一些修行的经验和功法,就必须先拿这个案子当作试金石、投名状。 但凡自己违背本心,河光石立包括法夫子在内的先贤前辈,都不会认可自己这位“接班人”。 再则,撇开公义,其实陈廉也藏着一些私心。 即便九皇子现在身陷囹圄,但也不代表他的危机就解除了。 人家好歹是皇帝的儿子,即便犯了错,只要不谋逆造反,就不可能真的赶尽杀绝。 搞不好,皇帝等风波平息之后,还会查到自己的头上,进而憎恶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而九皇子一旦回过味、腾出手来,也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陈廉必须抓紧继续扬名京都的计划。 只要有了足够的声望,谁想动自己都得掂量一下。 而珠帘芳案和昭毅侯府,无疑是个合适的表演舞台! “总之,接下来劳烦诸位相助了。”陈廉作揖道。 “好说好说。”监正一脸的亲切和蔼,还拉住他的手:“都是自己人嘛,我天机门永远是你的后盾。” 陈廉听这带有歧义的话,不由一阵恶寒。 松涛先生就不乐意了,道:“陈小友自然是我们太学府的自己人,但他受了法夫子的衣钵传承,我们法家对他的支持肯定是当仁不让的。” “嘿,你怎么还在较劲,都说了,他是我早早就钦点要召进天机门的,刚刚在亭子里,你可是压根瞧不上陈小友的!”监正揭穿道。 松涛先生老脸一红,道:“我与陈小友那时只是刚相见,自然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难免看走了眼,但法夫子可是一眼就相中了陈小友,怎么你还想与法夫子抢人?” “抢又如何,别以为我们天机门现在没有亚圣,就得被你们法家骑一头。别忘了,现在我们天机门的生员数量可是你们法家的十倍有余,从朝廷到圣上都大力支持的!”监正傲然道。 “法家传承悠久,只是暂时处于低谷,待山河月明,法律恢复,总会再登高峰的。” “那就等你们攀上高峰再打陈小友的主意!陈小友,与我去天机门喝茶!” 眼看两人又争得不可开交,莺老师只能当和事佬:“您两位德高望重,为此事在大庭广众争执,不怕闹笑话嘛,此事,还是由陈百卫自行抉择吧。” 顿了顿,莺老师和颜悦色地看着陈廉说道:“陈百卫,我学生迟渔渔与你关系不错,上次之事,她对你赞许有加,等会要不再去墨池斋坐坐?” 陈廉哑然失笑。 监正和松涛尽皆怒斥道:“好生卑鄙!” ------------ 第224章 大了后反而难分黑白 最终,陈廉谢绝了上述的邀约,跟着寿安公主离开了太学府。 “本宫本来带着你,仅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碰就撞到了头彩,陈廉,你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才。” 寿安公主往山下走的时候,轻声笑道。 陈廉客气道:“殿下抬举了,不敢当。” “你有什么不敢的,先把九哥整得灰头土脸,现在又把刀锋对准了昭毅侯府。”寿安公主调侃道。 陈廉沉默片刻,趁着王旭等亲卫落在后头,低声道:“卑职这么做,也是为了大秦皇权永固。” “嗯?” “殿下,其实在您心目中,也是支持且乐意看到昭毅侯府倒霉的吧?” 陈廉试探道。 寿安公主眯起了眼,哼道:“少自作聪明了,有些话,不该说的就藏在心里。” 嘴上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陈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甚至他猜测皇帝也是支持的。 皇帝治国理政几十年了,现在貌似昏聩,但心眼亮堂着呢。 他岂会看不出隐藏在大秦江山之下的一大毒瘤,正是这些勋贵世家。 但凡能打压收割一波,都能极大缓解时下的阶级矛盾,同时充盈国库。 然而,积重难返啊。 这些功勋世家,不少都是伴随着大秦立朝崛起的,经历了近千年的发展,早已尾大不掉。 之前就说了,曾经有位皇帝想要干掉几个铁帽子王,结果就莫名暴毙了。 后面的皇帝就老实了,只能供着养着忍着,别造反谋逆就成。 不过皇帝是消停了,但不代表不希望其他人动动这些勋贵。 因此陈廉现在抖出了珠帘芳的案子,寿安公主乃至皇帝无疑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但基于我们不算多的交情,本宫是不支持你这么做的,太危险了。” 寿安公主又道:“你与泰王私交不错,那你可知道,当年泰王的父亲,本宫的大哥,也曾经摸过这些老虎的屁股。” 陈廉:“结果呢?” 寿安公主摇摇头:“总之结果很不好。前太子尚且如此,你一个无名小卒,要跟一个侯爵死磕,怕是凶多吉少。” 顿了顿,她玩味道:“除非,你真能把这案子查清楚,查到昭毅侯府。” “且看分晓吧。”陈廉苦笑道:“如果查不出来,那卑职只能卷铺盖跑路,跑回北境老家了。” “不至于如此,今日法夫子都表态要给你站台了,大不了你辞去职务躲进太学府,没人能动你的。”寿安公主宽慰道。 说着,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山下。 陈廉作揖道别后,就没入了人群中。 寿安公主望了眼后,道:“王旭。” “卑职在。”王旭上前。 “你在御龙台人脉通达,这陈廉接下来办差,你多加照拂一下。”寿安公主叮嘱道:“若是你照拂不了的,那便及时知会本宫。” 王旭满口应允,却又忍不住道:“殿下,您似乎很器重此人。” 寿安公主轻笑道:“在这蝇营狗苟的朝堂,好人太罕见了,尤其还是一个有脑子有手段的好人。” …… 翌日,当陈廉大早来巡天司衙门点卯时,一步入厅堂,原本闲谈议论的巡天卫们忽然止声,不约而同地看着陈廉,眼神泛着深意。 陈廉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后,旁边坐的依旧是罗涛。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扯犊子,而是默默捧着瓜子磕着,并且有意地向另一侧挪了挪屁股,似有些疏离。 曹峰适时地捧来了早茶,端给陈廉的时候,显得欲言又止。 “怎么了,一个个看我跟瘟神似的。”陈廉莞尔道:“罗兄,可是陈某又做了什么令你憎恶之事?” “没有,没有的事。”罗涛干笑道:“大家都夸陈兄你做事雷厉风行呢,刚来几天,就展露了不俗的本领。” “对,对,有陈百卫的加入,咱们巡天卫可谓如虎添翼。”其他人也附和道。 但分明透着一股虚伪劲。 “陈廉,进来!” 内堂里传来了贺庆风的声音。 陈廉便放下早茶,起身走了进来。 人刚离开,一群人再次议论纷纷。 罗涛看了眼一脸苦相的曹峰,揶揄道:“你小子刚抱上的大腿,这步子迈得可够大的,你小子当心别跟着一块栽跟头了。” 曹峰叹了口气,嘟囔道:“陈百卫这次玩得可真够大的,这么一只大老虎都敢招惹。” 另一边。 陈廉一进公房,就感到了肃穆的氛围。 贺庆风一脸暗沉,盯着陈廉沉声道:“你应该猜到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陈廉点头道:“关于珠帘芳的案子。” “我之前提醒过你,当时就担心,以你的脾气,即便明知山有虎也要钻进去,结果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贺庆风没好气道。 陈廉则反问道:“这么快,全都知道了?” “昨日傍晚时就开始传了,昭毅侯府找人打听了你的情况。”贺庆风解释道。 陈廉笑道:“他们这是做贼心虚了吧。” 贺庆风皱眉道:“你还笑得出来,人家一个侯爵,至于为了一个戏子的死而心虚嘛!” “那大人您是什么态度?”陈廉又问道。 “我能有什么态度,就希望你能少给我惹点事。”贺庆风摇头道:“当初殿下问我对你的感观,我就明说了,不希望你分配到我麾下,因为我知道你肯定很能惹事。” “如果说,尽忠职守也是惹事,那恕卑职让大人您烦忧了。”陈廉道。 贺庆风一拍桌案,道:“陈廉,你当真以为本官是趋利避害之徒嘛。” “如果真是圣上派下的任务,别说勋贵世家了,就是皇亲国戚,本官照样敢上门拿人。” “但问题是,这是你单方面挑起来要查的案子,涉及勋贵侯爵,若是查无实据,那等同诬陷,反坐之!”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贺庆风的态度略微缓和:“最关键的是,圣上也很可能不会愿意因这点小事而大动干戈,结果搞不好就是反过来治你的罪,打发昭毅侯府的不满。” 陈廉安静的听完,然后平静地道:“大人,明明从戏园、官府到咱们巡天司,很多人其实都清楚珠帘芳的死跟昭毅侯府有关,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戳穿这层窗户纸。” “卑职明白,如您所说,一个戏子的命,犯不着计较,即便查出与昭毅侯府有关,但人家一根毫毛都掉不了。” “可是,纵然是一条注定徒劳无功的险途,卑职也想去闯一闯,闯个明白。” “……”贺庆风皱眉道:“你到底图什么?” “图个清明。”陈廉笑道:“卑职自幼就能分辨五颜六色,但长大后,却分不清黑白了。” 贺庆风愣住了。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这世间是非黑即白的。 但自从进了御龙台,他先是发现多得是灰色地带。 到了后面,他也黑白难分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残忍分尸,到处丢弃,这么黑的事,大家却要在青天白日下遮掩,岂不荒唐。”陈廉说完后,郑重作了一揖:“愿大人通融。” 贺庆风还在默思,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高亢的嗓音: “统统出来!陛下有口谕!” ------------ 第225章 因为怕死,才要作死 听闻此声,贺庆风面色一凛,即刻起身急匆匆地往外而去。 陈廉紧跟其后,来到院子的时候,罗涛等巡天卫都已经到了。 在众人的面前,站着一名白净秀逸的男子,也穿着御龙台亲卫的袍服,但袍服上的纹绣和图案,却是和霍都尉一样的。 “拜见薛都尉!” 贺庆风走到众人的前面后,立刻欠身作揖。 薛都尉的眸子很细长,平静的脸上似乎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冷酷,他看都没看贺庆风,瞥了眼贺庆风后头的陈廉。 只略微打量,当陈廉迎上他的目光时,莫名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锋芒。 好在,薛都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背负着双手,淡淡道:“听谕。” 下一刻,贺庆风等人连忙跪拜了下来。 然后院内传来了抑扬顿挫的声音。 “圣上听闻近来京都坊间似有民怨惶恐,得知有一名叫珠帘芳的戏子莫名失踪,传言被人残杀。虽然乐户属于贱籍,但依旧是我大秦子民,人在京都失踪,岂不显得天子脚下也无安宁太平,因此,须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查个清楚明白。” “现特命巡天司千户贺庆风受理此案,另外,鉴于试百户陈廉近期屡立奇功,钦点陈廉作为此案的主查官,限期七日破案!” 说完后,薛都尉悠悠道:“都起来吧。” “卑职领命!定不负圣上和诸位都尉的期许!” 贺庆风洪声回道,率着众人站起身来。 而此时,院内的氛围已经截然不同了。 罗涛等人的目光,都在滴溜溜地聚焦向陈廉。 眼神里,不再有幸灾乐祸,而是换上了惊诧和困惑。 没想到,皇帝居然获悉了案子,还亲自放话要调查。 而且,查案的差事还落在了陈廉的身上。 这等于是给了一把尚方宝剑啊! 这小子刚来京都才多久,关系居然这么硬! 这就难怪他敢以卵击石,主动去找昭毅侯府的麻烦了! “其他人都散了吧,老贺和那个叫陈廉的小子留一下。” 薛都尉撂下这话,迈开步子,踱步走向了院中的亭子。 贺庆风要跟上去的时候,还低声叮咛了陈廉一句:“少说多听。” 等两人走到亭子的时候,薛都尉已经施施然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薛都尉,卑职要不先叫人给您奉一杯茶吧?”贺庆风小心翼翼道。 “免了吧,天天喝茶,早腻歪了。”薛都尉咂嘴道:“本官自从在圣上跟前当差,就甚少来你这了,但早前就听霍都尉他们提起,你们巡天司的风气有些涣散了。” 贺庆风连忙告罪:“卑职管理无方,请薛都尉责罚指证。” 但他的请罪,却没有换来薛都尉的态度缓和,反而语气更显冰冷:“咱们御龙台八司,虽然各司其职,但近几年,你们巡天司的许多职能都接连被其他几司拿走,这点你就不曾反思过吗?” 贺庆风的背脊弯得更低了:“卑职有罪,巡天司如今这般境况,卑职难辞其咎,愿卸甲以平息诸位都尉的不满。” 陈廉看在眼里,眉头微蹙。 这件事,他也曾听曹峰提及过。 御龙台八司中,巡天卫本来是作为执法部门而设立的。 曾经可谓大秦最强力的暴力机构,替历代皇帝办了数不清的大案要案,名震四海,烜赫一时。 然而,今时今日,巡天卫却是御龙台存在感最弱的部门了。 原因很多,按陈廉的理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欺软怕硬”。 巡天巡天,理当是替皇帝巡视天下的。 而现在巡视民间还是拿手的,但一巡视到那些权贵阶层,直接就成小猫咪了。 没办法,皇帝沉迷修仙,本着多事不如少事,往往姑息纵容着上层的权贵阶层。 皇帝都如此,还指望让巡天卫冲上去当炮灰? “你要辞官卸甲,那也得等先办完圣上交代的这件差事。”薛都尉睨了眼陈廉,轻笑道:“你们这刚召进的小子挺有意思的,刚来京都才没多少日子,就掀起了一朵朵浪花。” 陈廉抱拳作揖道:“让薛都尉见笑了。” “笑是真的笑了。”薛都尉笑起来的时候,修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本官已经许久没见到像你这么勇的新丁了,简直浑身是胆,本官很想知道,你有怕的东西吗?” 陈廉坦然道:“有,卑职怕死!” 薛都尉怔了怔,随即抚掌大笑:“你怕死,那你还敢一再蹦跶那么高?” “不蹦跶,卑职可能真要坐以待毙。”陈廉很光棍地道。 闻言,旁边的贺庆风着实捏了把汗。 都跟这小子说了要谨言慎行,居然还敢这么多话,是嫌命太长了嘛。 这小子是真不知道眼前这位的恐怖之处! “你这么说也有理,据本官所知,的确有一些人希望你死。”薛都尉显然对陈廉的情况了若指掌,“但你这么蹦跶,可能死得更快。” 陈廉苦笑道:“卑职先前在泰安府千户所与叛军厮杀,早已习惯了速战速决、你死我活的路数。” 薛都尉微微颔首:“既然你这么有胆魄,那这案子就好好去查吧,但若是你七日内查不出来,你该知道后果的。” 陈廉朗声道:“卑职愿意接受薛都尉以及圣上的一切处置!” 薛都尉一眯眼,道:“别急着立军令状,首先,你得查清楚一件事,你确定珠帘芳就已经死了吗?” 陈廉迟疑了一下,道:“基本可以确定。” “什么叫基本?本官这里,凡事都要肯定的答案。”薛都尉悠悠道:“你之前只找到了一个下颌骨,因为下颌骨的特征比较特别,于是你就怀疑是那戏子珠帘芳的遗骨,但是放到台面上,你的怀疑当不了铁证。” 陈廉明白他的潜台词。 只有找出珠帘芳的其他遗骨,或者其他的线索证据,证明珠帘芳已经死了,才能正式以人命案子展开彻查。 但是,现在天水坊戏园上下都讳莫如深,而昭毅侯府连上门的机会都没有,因此这案子从开头就近乎无解。 就在这时,贺庆风忽然说道:“卑职愿用天寻诀搜寻其他的骸骨。” ------------ 第226章 八代人都奉献给了御龙台 “你要用天寻诀找其他的骸骨?”薛都尉的嘴角露出玩味之色:“掂量清楚了?” 贺庆风缓缓点头:“既然圣上交派此案让我们巡天司处置,卑职自然责无旁贷。” “那好,本官就拭目以待你们的成果了。”薛都尉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贺庆风的肩膀:“老贺,你好久都没这般有胆魄了,好好干,这次把差事办妥当了,也能让御龙台上下高看你一眼。” 接着,薛都尉又瞥了眼陈廉:“你小子入了巡天司,就跟鲇鱼似的,但须把握分寸,最后可别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撂下这话,薛都尉就扬长而去了。 鲇鱼,就是鲶鱼。 薛都尉的意思,无疑是说陈廉进了巡天司,引发了鲶鱼效应,激活了巡天司这潭死水,让那些安于现状的巡天卫们也有了扑腾拼搏的意识。 不过他也不忘警示陈廉。 如果他这条鲶鱼扑腾得太过了,没准就该被人抓出来丢在砧板上宰割了! 陈廉望着人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轻声道:“大人,这位薛都尉对此案的态度立场,究竟是怎样的?” 贺庆风意味深长道:“他的态度立场,相当于就是圣上的态度立场。” 换言之,这薛都尉是完全归附皇权的刽子手。 既然皇帝下令要查,他自然会极力推动。 而且基于利益角度,他也有理由这么做。 案子能破获,他作为御龙台的负责人,这功劳自然少不了他的。 但如果案子办砸了,或者引来勋贵的怨怼,那也有自己和贺庆风当背锅侠。 “头,害您被牵扯进来了。”陈廉歉然道。 “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了。”贺庆风叹道:“即便没有这一茬,他也不会让我舒坦的,毕竟巡天司乃至御龙台的威慑力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就因为威慑力小了,以至于御龙台如今都没多少存在感了。 “这位薛都尉的祖上,往上数,七代人,都是在御龙台当差的。”贺庆风提醒道:“可以说,他的祖辈,是见证过御龙台最风光的时期。” 七代人,算上薛都尉,足足八代人居然都是御龙台的亲卫,这铁饭碗也太牢靠了! 同时,陈廉也大致明白了薛都尉的想法,估摸是想重现御龙台昔日的辉煌。 他听说过,御龙台在大秦的中期阶段,曾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朝堂大杀器。 下到文武百官,上到王公勋贵,但凡被御龙台盯上的,无不噤若寒蝉。 只是在那位“暴毙的皇帝”一通骚操作下,愣是把官绅集团和勋贵集团逼得团结起来,展开了一场据说浩荡惊险的反扑运动。 最终,皇权与这两者达成了“和解”,实现了君臣共治天下的“佳话”,直至如今。 自那之后,御龙台的影响力也大打折扣,到了当下,几乎快成了皇帝身旁的吉祥物了。 “薛都尉还是很想做出一些功绩的,他不甘于只是做一名副都尉。”贺庆风又补充道。 陈廉就知道这小子想捞升迁的政绩,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话说,我进来后,除了几位副都尉,一直未曾听闻关于总都尉的消息。” “总都尉基本不在京都,行踪不定。”贺庆风对此三缄其口。 “好了,口谕都下了,咱们就先抓紧办案吧。” 贺庆风沉吟了一下,道:“我先拿那块下颌骨,利用天寻诀,试着找找其他的骸骨下落。你嘛,先去提审戏园的那些人,再找找线索。” “话说这个天寻诀是什么功法?”陈廉好奇道。 “一种凭物寻人的法诀,咱们御龙台的专属本领。”贺庆风解释道:“比如人常携带的物件,往往会沾染上物主的气息,然后动用此法诀,就能凭借着气息搜寻到物主了。” 陈廉恍然:“这么厉害,那大人你之前为何不用?” 贺庆风翻了个白眼。 之前明知查这案子是无用功,干嘛还要费那个劲。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的顾虑:“那下颌骨在垃圾堆里泡过了,气息早已被污染,估计查起来会很难,除非能找到珠帘芳携带过的其他物品。” 闻言,陈廉顿时眼神一亮,道:“有!” …… 巡天司衙门有监狱,但不算正规。 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看守所。 只有等提审完毕,确认罪名之后,再依据罪责程度,送去各个监狱。 除了京兆府监狱、刑部监狱和都察院监狱,能有资格送去御龙台典狱司监狱的,那都是大秦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 戏园的这些人,自然没资格享受特殊待遇。 而且他们严格来说也没构成什么犯罪行为。 纯属是东家九皇子出事了,他们被殃及了。 因此,当陈廉领着曹峰刚把戏园老板抓来刑讯房提审,戏园老板就一个劲的喊冤:“大人,草民本本分分,真没做过枉法的勾当,求求您网开一面吧。” 陈廉寒声道:“亏你也有脸说自己本分?毕杰,你和雷运良贩卖人口的买卖,你当真以为能蒙混过关嘛。” “贩卖人口,那是雷运良干的,与草民无关啊!”毕杰还在狡辩。 陈廉给曹峰使了个眼神。 曹峰沉声道:“雷运良和其他戏园的人已经招供,雷运良时常会将一些欠债人的妻女卖给你,你表面是将这些女子收为学徒杂役,实则是强迫她们当清倌人,陪侍客人!” 毕杰的脸色一紧,嚅嗫道:“草民哪里知道,雷运良送来的那些女子,是被逼迫的……” “还敢死鸭子嘴硬,看来得给你来点更硬的。”曹峰走到挂满各种刑具的墙边,物色挑拣着。 “犯不着一上来就大刑伺候,我们要讲道理。”陈廉劝道。 闻言,毕杰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连忙道:“还是这位大人通情达理,屈打成招就不好了。” “我听说,钦天监那边需要一些活人充当试验品,研究人与妖兽交配,要不把这厮送过去吧。”陈廉提议道。 毕杰悚然一惊:“大人,您刚刚还说要讲道理的。” ------------ 第227章 谁才算畜生呢 “本官这不是在跟你讲道理嘛,反正雷运良他们都招供了,还把你说成是主谋,作为贩卖人口的主谋,基本都是凌迟处死。” 陈廉促狭一笑:“现在用你的残躯,给大秦做最后一点贡献,也算死得其所了。” “什么?姓雷的说我是主谋!”毕杰惊怒道:“大人,您不能听他一派胡言啊,草民顶多就算个帮凶。” “那你是承认狼狈为奸咯。” “……求大人手下留情啊。” “想让我手下留情,那也得看你表现了,但你老是装糊涂,让我很头疼啊。”陈廉冷笑道。 “草民接下来必定有问必答,知无不言。”毕杰信誓旦旦道。 陈廉眯了眯眼,道:“那本官再问你,珠帘芳人呢?” 戏园老板毕杰的脸色一下子更紧张了。 在陈廉的审视目光下,他支吾道:“上次不是说过了嘛,她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那你们报官了吗?” “报了。” “还敢撒谎!” 陈廉将桌上的瓷杯直接摔在了这货的脑袋上,喝道:“本官在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都有人,早已打听过了,你们戏园从未报官查珠帘芳的下落!” “到最后,还是京兆府抓了一个小贼,那小贼极仰慕珠帘芳,这才向官府陈述了珠帘芳离奇失踪的事情!” “珠帘芳是你们戏园的台柱子,一个大活人没了,你居然不闻不问,莫非她是被你谋害了?” 毕杰不顾被砸破的头皮,当即被吓得面无人色,惶恐道:“不是的,大人,我真没害他的性命,真没有!” “那你说!他究竟去哪了?”陈廉寒声道:“或者说一说,他的尸体在哪?” 毕杰再次沉默了。 “其实珠帘芳的尸骨,我们已经找到了大半。”陈廉幽幽道:“所以,我这是在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毕杰试探道:“您确定是珠帘芳的尸骨吗?” “珠帘芳男生女相,即便皮肉没了,还是极容易辨别的。”陈廉笑道:“如果摆在你面前,你也绝不会看错的。” 毕杰却仍心存侥幸:“但男生女相的大有人在,未必就是珠帘芳啊。” “这还得多亏你那天拿来行贿的金簪。”陈廉从怀里掏出那一枚金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御龙台,有一门寻人之术,天寻诀听说过吧?” 毕杰迟疑道:“听闻此术,只需有物品,便能根据物品上的气味,寻找主人……啊!” 陈廉冷笑道:“不错,多亏有这一枚簪子,陆陆续续找到了不少遗落在城内各处的骸骨。” 毕杰顿时面若死灰。 “如果这些骸骨不是珠帘芳的,那我问你,这簪子又该是谁的?”陈廉说着,猛然一拍桌案:“说!” 毕杰匍匐在地,浑身哆嗦,半晌后,低声道:“大人,草民也是身不由己的,但凡有一点可能,草民也想保住珠帘芳的。” “那到底是谁杀了珠帘芳!”曹峰走过来踹了他一脚。 “是、是……” “此案是圣上特地交派要严查的,若是你不说,就当你是凶手,抄家灭族是少不了的。” “啊?连圣上都知道了!这,这……大人饶命!草民说了!” 毕杰终于意识到这案子已经闹大了。 他原本觉得,一个戏子死了,连官府都懒得追究。 但现在看来,很明显是案子牵扯到那位大人物的消息,被皇帝获悉了,于是就想来个“借题发挥”! “珠帘芳被谁杀害,草民的确是不知情,只知道珠帘芳那一夜在那个府邸唱完戏后,就再也没出来。” “哪个府邸?” “昭毅侯府!” 毕杰抬起脸,小心翼翼道:“大人,草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此事,您回头在案卷上别提是我说的行么?” “看来相比圣上,你更惧怕昭毅侯了。”陈廉讥笑道。 “都怕,但草民只是想活着。”毕杰哀叹道。 “其实昭毅侯府,本官早已查到了,现在本官只是想从你这知道更多详实的内幕。”陈廉逼问道。 “一个月前,昭毅侯寿宴,叫了我们戏班子过去助兴,唱完之后,珠帘芳就被留下来了。”毕杰缓缓道:“但第二天,珠帘芳还是回来的,身上布满了许多伤口,显得极为悲恸难过。” 曹峰问道:“无端端的,干嘛虐打他?” “因为珠帘芳长得俊俏好看。”毕杰低声道。 “哈?” 正当曹峰不解其意的时候,毕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这一下,曹峰秒懂了。 常听闻勋贵富商的圈子里,很多人好男风,显然珠帘芳是被那些老色批看上了。 “但玩归玩,把人弄伤做什么?”曹峰皱眉道。 “大人,有些贵人玩的手段,比较特别。”毕杰含糊道。 陈廉一时间面沉如水,暗骂了一声死变态:“后来呢?” “当时草民也安慰了珠帘芳许久,让他忍一忍,就当做了场噩梦。但没想到,隔了几天,昭毅侯府又把珠帘芳叫了过去。” 毕杰苦着脸道:“这一次之后,珠帘芳就再没回来了,草民也曾去过昭毅侯府打听,结果被管事的轰出来,还被威胁守好嘴巴,当时草民就有不祥预感了。” 陈廉沉声道:“那珠帘芳第一次回来,可曾给你说过什么有用的信息,比如是哪些人虐待了他?” “他不愿多提及经过,只说那群禽兽……似乎,并不只是一个人。”毕杰欲言又止。 “畜生都不如啊!”曹峰忍不住骂道:“恶心!太恶心了!” 陈廉也是怒不可遏,凝声道:“那这么看来,珠帘芳是被昭毅侯府的人,活活给弄死了。” 毕杰无奈道:“人命如草芥,我们这些底层人的命,在上面人的眼里,才是跟畜生一样。” “即便是畜生,也不该乖乖地任人宰杀!”陈廉冷哼道。 曹峰请示道:“大人,那接下来真要去昭毅侯府走一趟?” “既然都查了,阎罗殿也得闯一闯。”陈廉道。 “但只怕光凭这些口供,未必能进得了昭毅侯府,更别说拿人了。”曹峰担忧道。 “口供不够,那就再加点物证。”陈廉又问毕杰:“珠帘芳还有其他常携带的物件么?” “有,戏服算不算?” “算!” ------------ 第228章 强闯侯府! 昭毅侯府没在朱雀大街,而是在内城东边的玄武大街。 大秦立朝之初,太祖始皇帝或许考虑到将这些功勋聚在一块会有隐患,于是采取了分散安置的策略。 当一群巡天卫纵马穿梭过大街时,自然引来了街道两旁的路人和门卫的关注。 眼看这些皇家亲卫停在了昭毅侯的府邸前,当即引来了围观和议论。 贺庆风从马上一跃而下,率着部下们走到了门口,道:“御龙台巡天司千户,贺庆风特来拜会侯爷。” 门口两侧的门卫,脸色既有些戒备,也有些困惑。 显然都很诧异巡天卫居然会跑来自家府邸打秋风。 没等他们作出反应,从门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管事袍的老者。 这老者打量了一下贺庆风等人,站在台阶上,拱手道:“我乃昭毅侯府的管家,不知巡天司的大人来侯府所为何事?” “有个案子,与侯府有点关联,需要过来问几句了解情况。”贺庆风还算委婉,没有急着亮出真实意图。 “什么案子,居然能牵扯到侯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管家皱眉道。 “若无真凭实据,怎敢贸然叨扰侯府的清静。”贺庆风道:“还望行个方便。” 管家眯了眯眼,道:“若是不方便呢。” “那,只好失礼了。” 贺庆风脸色一沉,迈开步子,踩上台阶。 “你们是准备擅闯昭毅侯府嘛!”管家怒道。 “这话就不妥当了,我们巡天司向来是奉命办案,若是没有上头的指示,我一个千户怎敢擅作主张。”贺庆风淡淡道。 “那你说,这是谁的命令!”管家振声道:“我们昭毅侯府的老祖宗,跟随太祖始皇帝南征北讨,定鼎天下,从大秦立朝之时就在此屹立了,而你们巡天司突然要闯进来,是要治我们侯府什么大罪嘛!” 贺庆风凝声道:“老管家,你可别叫我们为难了,如今我们就是因为尊重昭毅侯府,这才讲礼数的。” “难不成你们还想先礼后兵?”这管家堵在了门口,昂然道:“那尽可以从老夫的身上踏过去!” 贺庆风拧起了眉头。 果然,刚来昭毅侯府,就碰了软钉子。 虽然他们是尊奉了皇帝的口谕,但问题是皇帝只隔空传了话,连一个书面通知都没有。 但这也是皇帝的高明之处。 皇帝可不会傻到真下圣旨,让他们去查昭毅侯,进而落下打压勋贵的话柄。 再则,万一到头来什么都没查出来,皇帝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的麻烦。 黑锅自然都留给了巡天司来扛。 因此,想要进府搜查,全看他们的本事了。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陈廉忽然从贺庆风的身后窜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廉自顾自地踩着台阶溜上去,然后从管家的身边掠过去。 管家看傻眼了,眼看陈廉要进门了,连忙喊道:“你作甚!” “进去啊!” 陈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然后扭头对贺庆风等人招呼道:“就这么一个人堵在门口,直接进来就是了,废什么话啊。” 罗涛等巡天卫面面相觑,再瞅瞅形单影只的管家,似乎被点醒了一般,然后齐刷刷地跑了上去。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管家看着一群人从身边绕过去,想要阻拦,却不知该阻拦哪一个。 而围观的群众也都目瞪口呆了。 这未免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好歹一个喘气的大活人堵在门口,你们这些巡天卫居然直接当木桩似的绕过去了,这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老头,我们刚刚给你体面了,既然你不接受体面,那就别体面了。”陈廉冷笑道。 这管家顿时怒形于色,看着这个始作俑者,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廉,你家少主子认得我。”陈廉笑道:“对了,谢庆隆他在家吗?” 可没等这管家回答,陈廉就一扭头,道:“算了,我还是直接进去找他玩吧,见鬼了,怎么这京都的府邸,管家一个比一个臭脾气,疯狗似的乱叫。” 这管家彻底绷不住了,吼道:“拦住他!” 那两个门卫立刻横在了前面。 陈廉沉声道:“大秦律,王公侯爵的府邸,严禁蓄养私兵!” 那两个门卫搪塞道:“我们不是侯府私兵,只是家奴罢了。” “家奴?那便是贱籍!也敢拦皇家亲卫办差!”陈廉喝道,同时抬起一脚,分别踹了这两个门卫的膝盖一下。 这两个门卫挨了一脚,却只能硬生生克制住。 太祖始皇帝为了防止勋贵犯上作乱,立朝时就立下规矩,勋贵一律不得蓄养私兵,但凡发现一个,都以谋逆论处!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后期管控松弛后,这些勋贵便以家奴、干儿子的幌子招揽人手。 就说这两个门卫,都是脱皮换骨的中级修体者。 但现在陈廉搬出皇家亲卫的身份,他们也不敢硬刚,否则被扣上谋逆的大帽子就麻烦了。 “兄弟们,跟我来!” 陈廉一挥手,招呼罗涛等人鱼贯而入。 管家目眦欲裂,扭头瞪着贺庆风:“你们必须给侯府一个交代!” “年轻人,做事莽撞,犯不着一般见识。”贺庆风只是一笑置之。 说实话,他心里挺解气的。 以前的巡天卫何等威风,除了皇城,任何地方都是来去自如。 而现在,连一个侯府的管家都敢拦路,可见巡天司的威慑力的确寥寥无几。 当贺庆风跟上去后,陈廉等巡天卫已经来到了前院中。 此刻,又有一群“家奴”拦在了前路上。 “唉,拦路狗可真多。”陈廉咂咂嘴。 “既然你们不讲礼数,那也别怪我们待客不周了。”那管家走到门内后,就让两个门卫将府邸的大门关上。 贺庆风凝声道:“你这是作甚?” “那小子刚刚说大秦律,那老夫也知道一条大秦律,那便是任何人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在王公侯爵的府邸如果动拳脚兵刃的,轻则充军发配,重则凌迟处死!” 管家阴恻恻道:“既然你们执意硬闯进来,我们劝阻不成,起了冲突,那也是情理之中。” 贺庆风心头一沉。 他们都闯进来了,可主人家却连面都不露,还默许这些家奴咬住他们。 看来,昭毅侯府是根本不给他们查案的机会了。 “小子,真当我昭毅侯府是寻常人家,想来就来。” 管家指着陈廉,一脸的怨毒:“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擅闯侯府,等于是公然冒犯昭毅侯府的威严,不管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但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也必须得有人拿命赔罪!” “否则,一个都别想走了!” ------------ 第229章 雄起吧,巡天卫 罗涛看到这阵仗,一时间头皮发麻,凑到陈廉的身边低声道:“老兄,这样搞不行啊,人家只用这一群家奴就能把咱们给拖住了,闹大了,咱们要吃瘪,而人家的主子却是片叶不沾身。” 这就是对付门阀权贵的麻烦之一了。 只要没有圣旨,就是御龙台的都尉来了,主人家连面都可以不露,只让几个家奴仆从顶上去。 晾着你拖着你咬着你,你还不能有脾气。 但凡有脾气,闹出冲突了,那人家直接就玩碰瓷这一招。 就如眼前这管家说的,如果他们昭毅侯府的家奴有谁在冲突中受伤了,回头昭毅侯尽可以跑去皇帝面前告状,到时候绝对能让他们巡天司吃不了兜着走。 陈廉却依旧从容,冷笑道:“都说狗仗人势,这一个侯爵府邸的狗腿子,竟比我们御龙台的皇家亲卫还要威风。” 闻言,罗涛等巡天卫顿时脸色发臊。 严格意义上,他们也是皇帝的狗腿子。 如今却被昭毅侯的狗腿子给刁难住了。 这传扬出去,恐怕御龙台乃至皇家的颜面要扫地! “你们想一想,若是就这么低头妥协,铩羽而归,回头我们还能有好果子吃么?”陈廉又提醒道。 罗涛等人随即又是面色一凛。 说得一点不错,他们巡天卫代表的是皇帝的颜面,如果真在昭毅侯府落了面子,皇帝会怎么对付昭毅侯不好说,但绝对不会饶恕他们这伙人! 于是,一众巡天卫立刻手握住了刀柄,缓缓抽出刀刃。 那管家的神情也紧张了几分,沉声道:“你们当真要在这闹事嘛!” 贺庆风冷冷道:“我们不愿惹事,却也不怕事,全看侯爷府上的态度了。” 他也想通了,与其一直当缩头乌龟,不如雄起一回。 即便这一趟没有查到实质性的线索,但只要敢于跟勋贵硬刚,这事迹传出去后,巡天司无疑会名震京都。 想必,皇帝也会欣赏他们的胆魄,出了事也只会象征性地惩罚一下。 这管家见唬不住这伙人,忿然道:“那看来阁下你们是豁出去了,那我们昭毅侯府也只能接招了。” 说完,这管家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原本平平无奇的身形,忽然“暴涨”了起来。 看到管家鼓起的皮肉之下隐有血色浮现,贺庆风一挑眉头,道:“看不出来,一个管事,居然能修行到灼血炼脏的境界。” 灼血炼脏,修体的第三层境界。 到了这一境界,修行者能引气入体,同时让血液沸腾灼烧,最后再将反应产生的气血不断灌注进五脏六腑,从而实现内脏的至臻圆满! 像当初史文杰特别提醒陈廉要抓紧巩固皮肉骨骼,就是为了这第三层境界打基础。 没有坚实的皮肉骨骼,即便能让血液沸灼烧,反应生成的气血也会从皮肉跑出去,而且还会灼伤皮肉骨骼。 而史文杰私传的《朝阳功》,是最适宜打基础的。 只要皮肉在淬炼中适应了旭日的至阳气息,后面就可以从容的承受血液的灼热。 “御龙台的千户,想必修为比起老夫只高不低,趁这机会领教一番!”管家一扬手,旁边一个家丁手持的棍棒被抽吸到了他的手心中。 贺庆风也拔出了佩刀,寒声道:“但凡阻拦巡天卫办差的,斩无赦!” 话音落,两人几乎同时冲上了对方! 刀光棍影,在庭院中扎起。 贺庆风的刀法疾速若雷霆,而那管家的棍法也刚猛如千钧! 两人打在一块后,闪转腾移之间,一块块地砖应声裂开,掀起了一阵阵的烟尘。 这便是高级修体者的交锋画风。 陈廉看得叹为观止,但也没光顾着看戏,挥起刀锋喊道:“干他娘的!” 随即,罗涛等巡天卫也举起了佩刀,冲向了那些家丁护院! 一时间,府邸之内杀声连天。 而在府邸后面的一栋小楼上,谢庆隆看着这一幕,脸色已然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 “岂有此理!这群巡天卫居然真敢跑来昭毅侯府闹事!”谢庆隆气得一掌拍在了窗沿,生生的落下了一个掌印。 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个锦袍中年人正端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捧着一只猫在撸,淡淡道:“闹就给他们闹呗,一群小蚱蜢,掀不起风浪。” “爹!我就是不懂,贺庆风这伙人是失心疯了不成,明知道那破案子不会有结果,还非要听那个陈廉的拾掇,冒出来跟我们作对,难道他们不怕引来门阀勋贵们的反扑嘛!”谢庆隆狞声道。 “你刚刚没听见嘛,他们是奉命而来的,奉了谁的命,那还用说嘛。”昭毅侯哂笑道。 “当真是圣上的意思?”谢庆隆惊疑道。 “要不然呢,没皇帝的授意,贺庆风吃了虎胆也不敢进府邸半步。”昭毅侯一边摸着猫头,一边悠悠道:“这位圣上,是想借题发挥,敲打咱们呢。” “何必呢,即便真把我们敲打了,又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动我们。”谢庆隆没好气道。 “动是不会动的,但还是会想要把我们架在火上烤。”昭毅侯冷笑道:“如今大秦各地民怨沸腾,朝廷自然拿不出解决的办法,但转移矛盾的手段还是有的。” 谢庆隆一怔,试探道:“圣上是想把百姓们的怨怒,转移到我们这些勋贵的头上?” “对啊,总不能让我们的皇帝承担千古骂名吧。”昭毅侯的手又落到了猫的下巴,缓缓搓揉着:“为父之前就跟你说了,皇帝到了这阶段,已经没有能力挽回大秦的颓势了,无非是想尽量留一些好名声。” “所以,皇帝为了他的名声,就要把大秦衰败的罪责,统统扣到我们这些勋贵的头上。”谢庆隆悻悻道。 “很正常,历朝历代,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一些骂名和脏活,这就是奸臣存在的意义。”昭毅侯不以为然道:“随皇帝施展手段吧,反正只要我们能确保荣华永续,给蝼蚁畜生仇视又何妨。” “那这伙人怎么收拾?”谢庆隆请示道。 “等打得差不多了,为父就进宫面圣,到时候象征性的请个罪就行了。”昭毅侯颔首道:“但想治我的罪,也得先把面子还回来,这个贺庆风,还有你说的那个陈廉,就当作这场交易的筹码吧。” “父亲大人英明。”谢庆隆粲然一笑。 正当他盼着陈廉沦为阶下囚的时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洪声: “十三殿下驾临!” ------------ 第230章 打落牙齿和血吞 听闻此声,谢庆隆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凝住了。 而坐在他面前的昭毅侯,在阴影中的双眸也爆出了厉芒。 他怀中的那只猫似乎察觉到凌厉的气息,忽然炸毛,惨叫一声,连忙拔腿一跃,可刚落地,就被昭毅侯一脚踹飞了出去! “十三皇子怎么来了?”谢庆隆连忙扭头又看向窗外,只见一行人马停在了府邸门前! “这节骨眼还问这种蠢问题,自然是这伙巡天卫的援兵!” 昭毅侯站起身,已然怒形于色:“还是小瞧了这些巡天卫,居然还有后手。” 谢庆隆这才意识到计划要受挫了,好奇道:“这会不会是圣上的后手?”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十三皇子看穿了圣意,跳出来给这伙巡天卫撑腰的。”昭毅侯沉吟再三,道:“走吧,速速出去迎驾。” “不再躲着?” “躲个屁!皇子都来了,谁敢阻拦?到时候逼到门口,把我们逼出来,只会更被动!” 昭毅侯骂了儿子一句,连忙疾步往楼下走去。 与此同时,正在前院鏖战的双方,在门外的呼喊声下,也纷纷停手。 贺庆风往后退了两步,手持着佩刀,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管事。 那管事也放下了棍棒,长长呼出一口气,冷笑道:“原来还有救兵,贺千卫,你是一开始就内心惧怕了吧,不过如此。” 贺庆风很想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联络过十三皇子,但想想又没解释的必要。 只是心里疑惑之间,他忽然想到了陈廉和十三皇子的关系,顿时恍然了几分。 正当他扭头去搜寻陈廉的身影时,却发现陈廉冷不丁凑到了那管事的身后! 刚巧那管事泄了内力,身体正在收缩回去,陈廉径直挥起了佩刀,从背后砍向了管事! “吕管家,小心偷袭!”有家丁喊道。 那管事警觉得很,立刻返身挥起棍棒格挡住了陈廉的刀锋,骂道:“贼子!不讲武德!” “讲个屁!”陈廉对峙之际,偷偷给贺庆风使了个眼神。 十三皇子都来了,贺庆风明知道此时不宜再动手,但又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一挥手就把佩刀投射了出去! 吕管家察觉到往背上袭来的刀锋,不得已翻身做了个回旋,以至于棍棒脱离了手心! 刚落地时,吕管家正想一鼓作气先解决陈廉,结果又有几把刀锋从四周袭了过来! 这次他躲无可躲,还没站直身体,脖颈就被几把刀尖抵住了! 陈廉看着及时增援的罗涛等人,笑道:“干得漂亮。” 罗涛回以微笑:“咱们巡天卫可不能吃亏!” 吕管家悲愤道:“都已经止戈停手了,你们还偷袭暗算,也配当皇家亲卫!” “不惩恶除奸才不配当皇家亲卫!”陈廉给曹峰递了个眼神,曹峰立刻拿起绳子过来,将吕管家给捆绑了起来。 其他家丁护院想过来解救,陈廉喝道:“皇子驾临,你们还敢动手,是想造反嘛!” 吕管家悲愤无比,心说你这小子怎么还有脸说这话。 然而,陈廉的厚颜无耻还不止这些。 等曹峰把人绑牢了,陈廉立刻招呼道:“揍他!” 二话不说,他抡起拳头,就狠狠捶在了吕管家的眼睛上! 罗涛等人见状,略微犹豫,但发现贺庆风没有劝阻,于是也立刻跟上! 拳脚如雨滴般落在了吕管家的身上,庭院里爆出了杀猪般的惨烈叫声。 那些家丁护院直接被整无语了。 你说我们动手是造反,那你呢? 直到谢庆隆跟着昭毅侯赶到这,立刻怒吼道:“都给我住手!” 罗涛等人是住手了。 但唯独陈廉继续一边脚踹吕管家,一边向谢庆隆拱手道:“哎呀,谢小侯爷,您原来在府上啊。” 谢庆隆指着陈廉喝道:“陈廉!你还不停手!” “卑职已经停手了啊。”陈廉说着,又是一脚踹在吕管家的面门上。 吕管家这次没惨叫,闷声呜呜后,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谢庆隆的手在颤抖,最后扭头质问贺庆风:“你们到底想做甚!” 贺庆风不卑不亢地作揖道:“侯爷,小侯爷,卑职奉命来府上,只是想找您们打听一些事,但不知为何,这恶仆不仅不帮忙通传,还率众围堵我们办差。” “还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 “够了!” 昭毅侯打断了这场无意义的争执,眸光冷幽幽地掠过贺庆风后,转向了陈廉。 陈廉这才停下了脚,和众人一起作揖行礼。 “陈廉是吧,本侯记下你了。”昭毅侯低声道。 “承蒙侯爷对卑职另眼相待,实在受宠若惊。”陈廉从容回道。 昭毅侯的脸色更阴沉了。 但他没有发作,一甩袍袖,道:“开门,接驾!” 接着,一行人终于“摒弃前嫌”,疾步来到了门口。 当大门被拉开,昭毅侯率众而去,立于门口,欠身作揖道:“十三殿下驾临,未曾及时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马车车厢的帷幔被侍卫掀开,十三皇子钻了出来,站在车头,笑道:“本王只是正巧路过,有些事想找谢庆隆谈谈。” 谢庆隆怔了怔。 他和十三皇子的关系明明很一般,远没到串门的地步。 不过他很快明白这极可能是十三皇子的借口,只好配合着装糊涂:“不知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进去再说。” 十三皇子被侍卫搀扶下来,领着人大摇大摆的拾阶而上。 昭毅侯和贺庆风两方人立刻向两侧列队,恭迎十三皇子进门。 十三皇子一进来,就看见了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吕管家,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贺庆风正为寻思借口为难,没想到昭毅侯却抢先解了围。 “回殿下,这仆从坏了规矩,臣正对他家法处置。”昭毅侯轻描淡写道。 谢庆隆和其他见证者几乎都愣住了。 这时候不追究陈廉等人的罪责,侯爷怎么还帮忙给这伙暴徒擦屁股呢? 陈廉却是怡然自得的笑了笑。 还算这个昭毅侯识时务。 这时候,昭毅侯如果向十三皇子告状,不仅得不到十三皇子的主持公道,而且还得引火上身。 毕竟他明明在府邸里,却纵容家奴围堵攻击巡天卫,这性质上纲上线来说,那够得上谋逆了! 反之,如果他一直藏在府邸里不露面,无论刚刚的鏖战结果如何,他都可以装糊涂置身事外。 而现在,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 第231章 人就是我杀的,咋地 十三皇子又睨了一眼吕管家,道:“仆从是得严加管教约束,毕竟也是侯爵府的人,若是闯了祸,侯爷你也要被拖累。” 昭毅侯躬身道:“十三殿下说的是。” 说话时,昭毅侯神色如常,随即就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延请十三皇子入内。 谢庆隆见状,只能咽下满腔的憋屈,又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吕管家,就挥手让仆人赶紧把吕管家带走。 而罗涛等巡天卫起初还战战兢兢,眼看刚闯下的祸事被这么轻易揭过去了,等琢磨过来后,纷纷朝着陈廉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当了这么久的巡天卫,还真没这么威风过。 闯进侯爵的府邸,打手暴揍了管家,关键还屁事都没有。 这件辉煌战绩,够让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连贺庆风都难得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跟上十三皇子他们时,还偷偷拍了一下陈廉的肩膀,低声道:“人是你请来的吧?办得不错。” 陈廉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他就知道昭毅侯府没那么容易进,于是出发前,就让姜世生帮自己又跑了一趟十三皇子的府邸,向他陈述利害关系。 十三皇子丑归丑,但脑筋还是不逊于寿安公主的,一下子看出了皇帝有意借机炮制这些勋贵。 为了迎合圣意,十三皇子自然不会错过这次“凑热闹”的机会。 有了十三皇子压阵,这趟差事就好办多了。 当然,少不了机缘系统的辅助。 “机缘刷新!” 【昭毅侯府机缘】 【福:无】 【禄:春风楼第三层,摆设着各种床笫方面的刑具,东南墙角留有珠帘芳的血迹】 【寿:无】 【喜:无】 【财:账房有五千两银子,内宅主卧床底下的暗室里有50000000两银子】 陈廉眨了眨眼,认真地注视着面板上的【财】机缘。 等等,五千万两银子?! 除了前世的成都,他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0。 他想过昭毅侯这些勋贵很有钱,但没想到积攒了这么庞大的资产! 大秦国库一年的税银进账,也就两三千万两。 关键国库方方面面还要花钱支出。 而昭毅侯的这五千万两银子却是实打实的积蓄! 堪称富可敌国了! 难怪历届皇帝都想动这些勋贵了。 也难怪当今皇帝会支持他们查案了。 这简直是一只只肥得流油的大牛犊! 但凡宰杀一只,大秦都能过几个大肥年了! 一时间,陈廉也如皇帝那般,涌起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冲动。 然而,陈廉现阶段可没机会接近内宅,跟着前面一行人穿过前院后,来到了前堂大厅。 十三皇子当仁不让的独享主位。 昭毅侯则坐在毗邻的第一排客座上。 至于其他人,全都老实地站着,也包括谢庆隆。 叮嘱下人上好茶之后,昭毅侯陪笑道:“十三殿下突然造访,着实令微臣喜出望外,殿下刚刚曾说,是来找犬子庆隆的?” “没错。”十三皇子笑道:“本王听闻,昨日在太学府的菊园,庆隆与本王的姐姐因为松涛先生的考题而各抒己见,可有此事?” 谢庆隆一怔,迎上昭毅侯投来的肃穆眼神,连忙上前跪地,郑重道:“回殿下,确有此事,只是微臣的那些观点看法纯属拙见,哪敢与寿安公主的高见相提并论。” 昭毅侯就跟着道:“是否犬子出言不逊,惹恼了寿安公主?” “太学府中,不论身份,只谈学问,庆隆与本王的姐姐同在法家修习,有不同的见解,讨论讨论很正常,无须介怀。” 十三皇子和颜悦色,但随即话锋一转,道:“但人多的地方,还是得谨言慎行,本王听姐姐提起,庆隆的见解有些偏激,若是传扬出去,在民间流传,恐怕会造成不良的影响,让百姓们觉得勋贵门阀毫无怜悯之心。” “殿下教训的极是!臣回头一定严厉惩戒犬子!”昭毅侯信誓旦旦道。 谢庆隆也悻悻的伏地告罪。 “一点小事,本王就是提一嘴。”十三皇子再次焕发笑容,扫了眼站在门口的贺庆风等人,道:“对了,不知巡天卫今日怎么也在侯府?” 贺庆风站出来,作揖道:“回殿下,正好有个案子与侯府有些关联,卑职只得登门打听几句话。” “什么案子?” “人命案子!” 闻言,昭毅侯立刻耷拉下眼皮,沉吟道:“贺千卫,你此话怎讲,莫非是怀疑我们侯府害了人命?” “侯爷误会了,只是打听一些线索。”贺庆风辩解道。 十三皇子也打圆场道:“如果真的牵扯到侯府,那打听一下也正常,以正视听嘛。” 昭毅侯不吭声了。 这时,下人已经捧着托盘上来了,将一杯杯香茶端到了几张小几上。 十三皇子偷偷给贺庆风使了个眼色。 贺庆风就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后说道:“最近天水坊戏园,有个艺名叫珠帘芳的花旦突然神秘失踪,最近官府和巡天司陆续发现了一些骸骨肢体,初步怀疑就是珠帘芳。” “珠帘芳,怎么听得有些耳熟呢。”昭毅侯拿起瓷杯,悠悠吹着水上的茶沫。 谢庆隆低声道:“孩儿有些印象,之前天水坊戏园的戏班子曾经来过府上唱戏。”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臣的寿宴那天。”昭毅侯装出恍然的表情,道:“那个花旦,臣也有些印象,身段技艺颇佳,还有一口好嗓子,唱得娓娓动听。” 贺庆风就趁机追问道:“那唱完戏后,那珠帘芳可有留在府上?” “不知道。”昭毅侯淡淡道,然后就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漫不经心。 谢庆隆则没好气的回呛道:“那夜宾客这么多,大家欢快畅饮,区区一个戏子,谁会理睬在意?” 顿了顿,他又沉下声调道:“贺千卫,你们是存心找茬么,为了一个贱籍戏子的死,跑来我们府邸兴师问罪!” 贺庆风正欲开口争论,昭毅侯直接摆手道:“莫要争了,殿下还在此呢。贺千卫,本侯索性直接招了吧,那珠帘芳就是本侯杀死的,你待如何?” ------------ 第232章 尔虞我诈 昭毅侯依旧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态度。 说到杀人时,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只是杀了一只猫狗。 罗涛等巡天卫都看傻眼了。 原以为昭毅侯会抵赖搪塞,没想到就这么承认了? 惟独贺庆风和陈廉皱起了眉头。 他们知道,昭毅侯这是在玩以退为进的手段! 十三皇子诧异道:“侯爷,你当真杀了人?” “不知道,那夜喝得酩酊大醉,都忘了做过什么了。”昭毅侯苦笑道。 谢庆隆道:“爹,您磊落正直,怎会无端杀人呢,莫要胡说了。” 昭毅侯叹道:“殿下在此,我实在不愿因为这点事闹得节外生枝,索性就当是我杀了吧,直接依照律法处置就是了,庆隆,你在法家修习,觉得为父该被如何处置?” 谢庆隆斟酌了片刻,道:“虽说杀人偿命,但爹您是侯爵之尊,即便真的杀害了这个戏子,那也仅是以钱赎罪。”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昭毅侯颔首道:“那便去账房支取一千两银子,作为赎罪金吧。” 顿了顿,昭毅侯问贺千卫:“贺千卫,这样子能否结案了?” 贺庆风沉着脸色道:“侯爷,到底有没有杀人,您怎能如此儿戏草率呢。” 昭毅侯的眸子藏着揶揄之色:“本侯到底有没有杀这个戏子,重要吗?” 这时,罗涛等巡天卫也反应过来了。 果然还是这样。 即便勋贵杀了一个贱籍戏子,那根本不会遭到追责处置,能赔点钱都算很不错了。 “哪怕本侯没有杀害这个戏子,但本侯实在不愿因为这点事,被纠缠烦恼了。”昭毅侯轻蔑道。 贺庆风忍着暴躁说道:“侯爷,此案是圣上传下口谕,交代彻查的。” “圣上交代的啊,圣上当真是仁君,爱民如子啊。”昭毅侯把瓷杯放回到小几上,四十五度朝天拱手,一脸尊崇。 接着,他又嘟囔道:“那本侯刚刚将这人命官司揽上身,的确冒失了,但在殿下面前,本侯又怎能戏言,那还是当作是本侯杀了这戏子吧。” 十三皇子的脸色也暗沉了下来。 这个昭毅侯,分明是把所有人当猴子戏耍! 大家在认真查案,这老王八蛋却当作戏曲随意说唱! “那本侯便立即起程面圣吧,见了圣上后,任由圣上处置。”昭毅侯又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若是圣上认为人人平等,那本侯也甘愿以死偿命,好维护圣上的明君形象。” 谢庆隆赶忙爬到昭毅侯的面前,假装规劝,但嘴角却忍不住上翘了起来,就快压不住笑意了。 可以预见,如果昭毅侯真的跑去面圣请罪,皇帝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也得好好安抚一番昭毅侯。 为了一个贱籍戏子,让一个勋贵抵命,皇帝再野再昏聩都干不出来。 只怕刚点头,隔一会其他勋贵都要排队进宫劝谏了。 再说了,昭毅侯对于是否杀了人也是“稀里糊涂”的。 万一回头在皇帝面前打小报告,说是巡天卫和十三皇子逼迫认的罪,那这伙人准得遭殃! 十三皇子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也不得不开口劝慰:“侯爷,贺千卫都说了,现在没人要兴师问罪,只是想打听一下这件命案的线索。” “臣也说了,此案实在没什么值得争论费心的。”昭毅侯苦笑道。 “侯爷,如果是其他人杀的,这案子是不是就得查出个真相了?” 这时,陈廉站了出来。 昭毅侯双眼覆着阴霾,瞥了眼陈廉,道:“你若这么说,那也有理。只是本侯实在想不起来了,庆隆,你能想起什么来吗?” 谢庆隆似笑非笑道:“孩儿那夜也喝糊涂了,没印象了。” “那,要不然再把那夜的宾客名单找出来,交给巡天司,一个个查过来?”昭毅侯提议道。 谢庆隆憋着坏笑道:“如果贺千卫他们不嫌麻烦的话,我愿意配合,只是可能要费一些时间。” 既然不能把昭毅侯列为嫌疑对象,那陈廉他们一样是跑了个寂寞,还得被人当狗耍得团团转。 罗涛等巡天卫不由一阵憋屈,刚刚的振奋情绪也都一扫而空。 所以说,涉及勋贵门阀的案子,他们是真不想碰。 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得吞一肚子的窝囊气。 “怎么样,贺千卫,要不要留下来,等我回忆那夜的宾客名单?”谢庆隆讥笑道:“或者,你问问你部下陈廉的意思,我看你对他马首是瞻的,不明白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头领呢。” 贺庆风眉头紧锁,举棋不定。 陈廉则忽然飒然一笑,道:“可以啊,那就劳烦谢小侯爷了。” “可能要等很久,搞不好我今日想不全,明日还得接着想,接着明日复明日,不知道究竟哪一日才能把宾客名单写全了。”谢庆隆假惺惺地道。 “没事,在下愿意每日来询问一下,只要谢小侯爷不嫌叨扰就行。”陈廉微笑道。 谢庆隆眼眸一闪。 这小子明知道他在耍人玩,居然还顺着杆子往上爬,莫非是揣着什么坏水? “对了,在下刚刚来这的路上,看见了一座小楼,不知是什么用途的?”陈廉忽然道。 谢庆隆迟疑了一下,道:“那楼叫春风楼,摆放着琴棋书画等物件,家父平时都在那陶冶情操。” 陈廉道:“那不知道可否方便上去?” “你进去作甚?”谢庆隆面露几分戒备:“再说了,你是准备搜查我们府邸吗?” 昭毅侯冷冷道:“若是要为了那案子,而搜查本侯的府邸,那本侯干脆还是直接认罪了吧,我昭毅侯一脉,世代承蒙皇恩,随着大秦一同名留青史,岂能遭此辱没!” 十三皇子劝解道:“侯爷莫急,陈百卫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陈廉却道:“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昭毅侯的脸色阴沉了一大片。 谢庆隆喝道:“竖子!你若是胆敢越雷池半步,我就跟你拼了!” 陈廉冷哼一笑:“小侯爷,你看你又急了,我想登楼,只是为了查案子,又不是要定你们的罪。实不相瞒,贺千卫之前曾动用过天寻诀,察觉到那小楼之上,似乎有珠帘芳去过的迹象。” ------------ 第233章 春风楼一游 陈廉刚说完,立刻察觉到谢庆隆和昭毅侯的脸色紧绷了一下。 摆明是心虚了! 而贺庆风则是神情怔怔的。 他虽然动用天寻诀,在城中几处地方查找到了珠帘芳的其他骸骨,但可没有迹象显示昭毅侯府留有线索。 不过他也发现了谢庆隆和昭毅侯的不对劲,当即就意识到,陈廉可能是“蒙”对了! “天寻诀一般只能依据气息找人,如果这个戏子已经死了,顶多只能找到一些尸骨。” 昭毅侯幽幽道:“你说贺千卫通过天寻诀发现本侯府邸的春风楼留有那戏子的气息,意思是说那楼内还留有那戏子的尸骨?” “那就不好说了,只能进去一窥真相。”陈廉笑道:“能否请侯爷行个方便?” “说了半天,还是想搜查本侯的府邸,真是胆大妄为。”昭毅侯冷笑道。 谢庆隆附和道:“你们可别欺人太甚,今日你们硬闯侯府,这笔账我们记下了,若是还要蹬鼻子上脸,我们不仅要告御状,还要联络其他勋贵联名要求处置你们这些人!” 贺庆风和罗涛等人的神情也不由紧张了几分。 如果因为此事引来勋贵们的集体抗议,那他们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充军流放,搞不好还得有人丢掉性命! “诸位犯不着火急火燎的,有话好商量嘛。”十三皇子再次充当和事佬,“陈廉刚刚的提议,的确不妥,侯爷身份尊贵,怎么能说搜就搜呢。” 顿了一下,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刚刚也说了,此案在坊间的影响颇大,以至于惊动了父皇,是该早日查明真相。” 昭毅侯扭头看着十三皇子:“这么说,殿下也是支持巡天卫搜查咯?” “不算搜查,就当本王也想登楼观赏一下风景可好?”十三皇子笑道。 这个要求,昭毅侯就不好直接回绝了,沉吟再三,道:“殿下想上春风楼,那臣自然欢迎备至,但其他人嘛……” “本王只带陈廉一个人。”十三皇子打商量道:“他虽然是巡天卫,但也是本王的友人,携友人登楼赏景,也不算冒犯侯府吧。” 昭毅侯垂下眼帘,沉吟道:“殿下这么说倒也有理,但这些人一再冒犯侯府,臣刚刚为了息事宁人都已经愿意主动揽下罪责了,可他们仍旧在造次,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侯爷想怎么样?” “如果待会殿下和这个陈廉登楼之后,没有发现与案子有关的线索,那臣希望这个陈廉得留下一件东西。”昭毅侯寒声道。 “要么剁手剁脚,要么剁下耳朵。”谢庆隆跟着道,同时不怀好意地看着陈廉:“微臣苦学法家律法,很清楚一件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不立严威,往后随便来一只阿猫阿狗都能肆意进来撒野了!” 十三皇子拧起眉头,有些踟蹰。 贺庆风也偷偷地给陈廉使眼色,暗示他千万别以身犯险。 如果进了春风楼,真的查无所获,那他即便搬出圣旨也保不住陈廉了。 然而,陈廉只是很清淡的笑了笑:“可以,卑职也觉得谢小侯爷言之有理。” “陈廉!” 十三皇子焦急道。 陈廉则拱手作揖,坚持主见。 昭毅侯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只是呈现若有所思状。 这个陈廉敢于豁出命立下赌约,难道真是确定春风楼里残留了那个珠帘芳的尸骨? 不该啊,春风楼里每天都会清理打扫。 尤其办过那些事之后,更是会抹掉一切蛛丝马迹。 揣着这个疑惑,昭毅侯只能沉住气,又领着十三皇子前往春风楼。 陈廉和谢庆隆紧跟其后。 路上,谢庆隆低声道:“你这小耗子可让人头疼,一个劲在我面前蹦跶,今日就该教教你如何夹起尾巴做老鼠!” “我一个小耗子都能领悟法夫子的意念,你堂堂勋贵之后,反被隔空责斥,岂不是连老鼠都不如。”陈廉反呛道。 谢庆隆当即恼羞成怒,却又实在干不赢陈廉的嘴炮。 他只能积蓄着恨意,等着走完春风楼一趟后,再连本带利清算回来! 春风楼就位于前厅的后面。 一栋三层小楼。 按规矩,内城的房舍一律不能高于二层。 但勋贵的府邸例外,只要打个报告就行。 而昭毅侯营造春风楼的理由也十分得体。 想观赏风景,陶冶情操。 几人进入小楼后,第一层全是书架子,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都说昭毅侯博览群书,府邸的藏书,堪称是小浩典阁。”十三皇子环顾了一圈。 “不敢当,大多是一些闲书,可没什么圣贤大先生的意念。”昭毅侯陪笑道。 十三皇子扫了几眼,的确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书籍。 事实上,这正是历代皇帝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他们不怕勋贵花天酒地,就怕勋贵奋发学习。 这时,十三皇子特地瞥了眼陈廉,投去征询的目光。 陈廉微微摇头,表示这里很干净,没有线索。 于是,十三皇子又迈开步子,踩着楼梯步入二层楼。 这一层楼,相对宽绰了许多,墙壁上挂满了字画,还摆放着横琴、棋盘和文房四宝等雅物。 十三皇子走动的时候,又跟陈廉来了一下眼神交流。 陈廉假装在认真勘察,过了一会,又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这里也没有,那就只剩下第三层了。 十三皇子问道:“楼上又是什么?” “都是老祖宗当年征战沙场时的兵刃甲胄。”昭毅侯很平静地回道。 那就是第一代昭毅侯的遗物了。 十三皇子想了想,道:“那能否让本王瞻仰一下初代昭毅侯的荣光?” “自然可以,那也是我们昭毅侯府的无上荣光。”昭毅侯毫无犹豫。 一行人再次踩着步梯,往上而去。 一进入第三层楼,隐约间,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了四周。 陈廉跟上来后快速打量了一下,只见这一层楼放置着好几个兵器架。 架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棍棒、弓弩佩剑。 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那一尊甲胄架子! ------------ 第234章 系统失灵了? 那架子上摆放的甲胄,用黑铁铸造,造型和纹路都十分雄武,又不失精巧。 而且在甲胄表面还留有大大小小的破损和印痕,应该都是初代昭毅侯打战时留下的。 不过最让陈廉在意的是,这甲胄架子的方位,就是东南角! 另外,机缘系统说这里摆放着各种床笫方面的刑具,可陈廉乍一看,除了这些兵器架子,压根没有一件少儿不宜的玩意。 机缘系统失灵了? 不应该啊! “这些,都是第一代昭毅侯用过的兵器吧?” 十三皇子走马观花地看了起来。 “不错,这都是老祖宗随太祖始皇帝征战天下时用过的,昭毅侯府历代人都十分小心地珍藏着。”昭毅侯讲解道。 陈廉跟在后面,经过这些兵器架子的时候,又煞有介事的观察了一番,仍旧没有发现这些兵器有其他用途的可能。 谢庆隆看他一脸认真,嗤笑道:“小子,都走了三层楼了,发现线索了么?” 陈廉不语。 十三皇子心里已经捏了把汗。 如果到头来一无所获,那他也保不住陈廉了。 除非,他拉下面子,替陈廉向昭毅侯道歉。 想来昭毅侯也不会逼人太甚。 只是他十三皇子的颜面就得丢在这了。 “这陈廉是个难得的奇才,救过邬有道,连姐姐都对他青睐有加,如果能召他入麾下,肯定能在我争夺储君的事上助一臂之力。”十三皇子暗暗思忖着。 当即,他便决定,哪怕不要面子,也要保住陈廉。 卖陈廉这么大的人情,还怕这家伙不涌泉相报。 默默思量着,十三皇子走到了那个甲胄架子的前面。 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他感叹道:“这甲胄上的印痕,才是昭毅侯府最大的荣光啊。” “不错,臣每次来此瞻仰这一副甲胄,看到这些印痕,就能幻想出老祖宗战场厮杀的景象,那是何等的豪迈英武!”昭毅侯一脸的向往。 随即,他又略微唏嘘地道:“只可惜,如今这一副甲胄只能在此蒙尘了。” “天下定,刀兵藏,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十三皇子笑道。 但昭毅侯却有不同的观点:“正所谓宁愿药架蒙尘、不愿天下有疾,如果当今的天下真的安定祥宁,那这副甲胄毁了也无妨,然而眼下江山却是内忧外患、灾劫不断。” 陈廉和十三皇子都不由侧目。 这些勋贵一个个过着歌舞升平的美日子,而这个昭毅侯居然会主动提及当今大秦的危机。 哪怕昭毅侯是演戏,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没道理多这个嘴。 万一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搞不好就有借口治他一个妄议朝政的罪名。 谢庆隆劝道:“爹,圣上乃是千古名君,英明神武,眼下的这点纷乱肯定会很快摆平的。” “如果圣上只用弹指之力就能摆平这些灾劫忧患,那是最好不过了。”昭毅侯叹道:“但如果摆不平呢?” “这……侯爷你是想说什么?”十三皇子试探道。 昭毅侯忽然站在了甲胄的前面,作揖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殿下能否帮臣向圣上讨个差事。” 昭毅侯朗声道:“昭毅侯府世代蒙受皇恩浩荡,臣自小就享受锦衣玉食,但是臣一想到如今大秦江山的危难,就寝食难安,尤其是站在小楼之上,俯瞰着京都城的景象,时常觉得迷茫惘然。” “所以……”十三皇子隐约有不祥预感。 “所以,臣斗胆想向圣上请缨,恩准臣率军出征东北,恢复大秦故土!”昭毅侯正色道。 十三皇子的脸色一变。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个养尊处优的侯爷,居然想领兵出征? 再说了,大秦立朝之后,虽然偶尔也有勋贵再次领兵出征的事迹,但那基本都是前期的事了。 后面,这些勋贵的后代,一个个都跟养猪似的,别说修行了,能读懂几本书那都是很励志的典范了。 这种废柴后代,指望领兵作战,还不如指望猪能上树。 “侯爷,你是因为何事,冒出这念头的?”十三皇子惊疑道。 “最近圣上不是派遣武南伯他们筹备,等深秋出征东北嘛。”昭毅侯解释道:“臣实在不愿再留在这侯府中庸碌无为的度过余生了,趁着还有一些力气,想替圣上匡扶大秦江山,也算对得起老祖宗的在天之灵了!” 谢庆隆道:“爹,您是不是冲动了?” “闭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我们这些勋贵子弟就该第一时刻站出来,捍卫祖先打下的江山,即便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昭毅侯显得大义凛然:“市井和朝堂的人,总说我们这些勋贵的后代尽是沉迷享乐的蛀虫,我早已对这些骂名忍无可忍了,如今我就要向全天下人宣告,这江山是我们勋贵的祖先打下来的,勋贵的后代也能守得住!” 十三皇子似乎被这气势震慑住了,感叹道:“侯爷你可真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啊!” “殿下过誉了,这都是分内之事!”昭毅侯道:“那殿下回头能否帮臣向圣上讨这差事?” “这个嘛……本王可以提一提,但不敢保证。”十三皇子没敢把话说满。 毕竟皇帝猜忌多疑,他如果举荐昭毅侯,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能提一嘴那就很不错了,反正臣也会找机会入宫面圣。”昭毅侯说着,意味深长道:“到时候,索性将今日的这桩糊涂案子也跟圣上念叨几句。” 十三皇子的眼角跳动了一下。 陈廉也是心里MMP。 这昭毅侯果然还是老奸巨猾。 慷慨陈词了一通,实则是想玩道德绑架这一招。 他等于是说,我都这么忠君爱国了,你们居然因为一个戏子而找我的麻烦,这妥妥的残害忠良! 这么一来,皇帝为了安抚昭毅侯,肯定要从巡天司里“借走”几颗人头———包括自己的人头! 眼看十三皇子被架住了,陈廉只能想办法自行破局了。 他悄然挪动脚步,绕到了甲胄的侧面,目光飘到了甲胄架子后面的墙角。 可是定眼观察了一下,他发现墙角也是干干净净! 根本没有血迹! 系统的情报,完全错误了?! ------------ 第235章 消失的第三层! 那一刻,陈廉方了。 无所不知的机缘系统,这一回居然抽风出错了! 但,不应该啊! 这春风楼又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谢庆隆看见陈廉的古怪行径,皱眉道:“你鬼鬼祟祟的作甚?” 陈廉搪塞道:“就是近距离再看看这一副铠甲的成色。” 谢庆隆嗤笑道:“一介粗鄙武夫,能看出个什么。” 顿了顿,他质问道:“这三层楼,你看都看到了,请问现在可曾发现什么与案子有关的线索?” 十三皇子也紧张地看着陈廉。 刚刚昭毅侯打着为国捐躯的幌子,显然是要追究到底了。 如果他非要死保陈廉,昭毅侯恐怕会立即进宫面圣,让皇帝“主持公道”。 陈廉暂时缄默了。 昭毅侯眯起了眼,道:“怎么?发现这回看走眼了?” “那就履行约定吧,从你身上留下点什么,好维护我昭毅侯府的体面。”谢庆隆狞笑道。 陈廉抬起手落到腰间,然后握住刀柄,缓缓抽出了刀刃。 见状,十三皇子忙道:“侯爷,你好歹高风亮节,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节外生枝了吧。” 昭毅侯沉声道:“殿下,胸怀气量,臣刚刚就已经拿出来了,甚至不惜亏损名声揽下了杀人之罪。偏偏这个陈廉一再要辱没昭毅侯府的声誉,今日若是不以儆效尤,昭毅侯府往后怎么在京都立足!” “是啊,我们有容人之量,可换来的却是这小子的蹬鼻子上脸,现在当着老祖宗这些遗物的面,必须让他给一个交代!”谢庆隆附和道。 十三皇子一时间词穷了。 正当他紧张地看着陈廉举起了佩刀,忍不住弱弱地道:“陈廉,要不,你砍掉身上一些用不到的部位吧。” 陈廉忽然莞尔一笑:“那殿下觉得卑职身上哪里用不到的。” “这个嘛……你成家了吗?”十三皇子试探道。 谢庆隆错愕道:“殿下是想让他阉割自宫?” “那不是,本王只是担心他尚未成家,切掉一些部位会影响仪容。”十三皇子辩解道。 “放心吧,殿下,卑职这身上的部位都有用,哪儿都不切。”陈廉笑道。 “那你是准备赖账咯?”昭毅侯寒声道。 “都还没查完,怎么能说赖账呢。”陈廉握紧了佩刀。 “这三层楼还不够你查的啊!你还在胡扯!”谢庆隆气急道。 陈廉似笑非笑:“自然还没查完,因为,还有一层楼没有查!” 闻言,十三皇子愣了一下。 而昭毅侯父子,愣神之余,瞳孔还微微一缩。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陈廉提起佩刀,猛然扎向了面前的地板! 哐当一声! 刀尖和地板碰撞了一下,居然没有扎进去! 十三皇子一皱眉:“怎么会这样?” 昭毅侯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回殿下,当初老祖宗筑造这春风楼,是想作为昭毅侯府的象征标志,因此用料十分考究,这地板的材质就是铁杉木。” “哗,这么一大片全用了铁杉木啊!”十三皇子还抬起脚跺了跺。 和常规木材发出的那种脆响不同,脚底下传来的声音十分沉厚。 随即,他又好奇问陈廉:“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板的特殊之处?” 陈廉收起佩刀,指着这一副铠甲说道:“这铠甲用的是黑玄铁,粗略估算,重达百斤,放置在此已经近千年了,如果是普通的木板,早已凹陷了。” 十三皇子恍然:“原来如此,你可真是观察入微啊。” “你难道是想说,这木板与案子有关?”谢庆隆道。 “木板是无关,但木板之下的东西有关!”陈廉回道。 “木板之下不就是二层楼嘛,你是说那些棋盘字画和横琴?”十三皇子追问道。 “殿下,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站的木板之下,不是二层楼。”陈廉玩味一笑。 此话一出,昭毅侯和谢庆隆明显又紧张了起来。 “木板之下不是二层楼,那是哪里?”十三皇子挠头道。 陈廉抬脚用鞋跟磕了磕地板,凝声道:“比如说,第三层楼!” “哈?三层楼?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现在站的位置不就是第三层楼嘛!”十三皇子嘟囔道。 “您确定我们是在第三层楼?殿下?” “不是第三层楼,难道还是第四层……嗯!” 十三皇子的声音戛然停顿,随即眼睛突兀地瞪大了。 陈廉则好整以暇的看向了昭毅侯父子:“这春风楼,实则一共是四层楼对吧?” 昭毅侯垂下眼帘不吱声了。 谢庆隆忿然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就是三层楼,你上哪给我找出第四层。” “我说了,这里就是第四层。”陈廉冷笑道:“真正的第三层,实际是在我们脚下,对吧,侯爷?” 昭毅侯的心理素质却颇佳,道:“年轻人,你又在武断揣测了,若是这么笃定,那你找出来吧。” 陈廉还没回答,十三皇子就兴冲冲地走到窗边,探头往下一瞧。 下面,明明白白就是两层楼。 “殿下,别费劲了,有一个夹层是藏匿在两层楼之间的。”陈廉提醒道。 “本王也想到了,可是,下面那一层的开窗离得很近,不像是还有夹层。”十三皇子观测着距离。 “障眼法罢了。” 陈廉也凑到窗口,抬手拍了下窗沿:“只需要把这一层的窗口做低一些,第二层的窗口再做高一些,配合外面的琉璃瓦歇屋檐作为掩饰,那便可以藏下一个夹层,也就是真正的第三层楼了!” 说着,陈廉又跺了一下铁杉木地板。 还好,他对机缘系统有着绝对的信任。 既然系统说了春风楼的第三层放着那些床笫方面的刑具,那就假不了。 如此一来,就说明这所谓的第三层楼其实就是假的! 然后陈廉再转念一想,想到了前世曾经参观过存放《四库全书》的承德避暑山庄文津阁,这文津阁的设计很特别,外观上是两层楼,实际在屋檐下还隐藏了一个夹层,只是从外面很难发现! ------------ 第236章 炼狱场 “原来是这样!”十三皇子恍然之后,不由惊叹道。 但这种惊叹,昭毅侯父子可不希望看到,连忙道:“殿下,这都是陈廉的一面之词。” “是我胡说,还是你们抵赖,一查便知。”陈廉冷哼道,随即招呼十三皇子走到角落,附耳嘀咕了几句。 十三皇子一边听着,一边不断点头。 当昭毅侯父子忍不住紧张对视的时候,十三皇子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侯爷,你是不承认这春风楼中有夹层咯?” “殿下,臣自幼就出入春风楼,从未听说这楼共有四层。” 昭毅侯一本正经道。 “那好,今日就验明吧。”十三皇子颔首道。 此时,陈廉也回到窗口,朝着等候在小楼前的众人喊道:“贺千卫,殿下让你们赶紧找来布尺,越长越好!” 布尺,就是将刻度绘制在帛或布上,常用来丈量土地。 楼底下的贺庆风闻言略微一怔,但还是立刻让罗涛出门找寻。 “只要从楼顶放下布尺,测量出春风楼的高度,再从内部测量,那有没有夹层就一目了然了。”十三皇子轻笑道。 昭毅侯咬牙道:“殿下执意要查,那臣只能顺从了。” 陈廉打趣道:“侯爷,都到这节骨眼了,还想负隅抵抗吗?” 昭毅侯深吸一口气,道:“本侯问心无愧,岂会心虚搪塞。” 而谢庆隆则显得欲言又止。 “那行,我们就拭目以待吧。”陈廉颔首道:“谢小侯爷,你也别闲着了,趁这功夫,抓紧回忆一下那一夜的宾客名单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庆隆,你去账房翻出那一夜的礼钱账册,大概就能知道来过哪些人了。”昭毅侯递给谢庆隆一个眼色。 谢庆隆轻轻点头,朝十三皇子行了个礼,就默默退出去了。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罗涛从外面急匆匆的赶回到了侯府,手里多了一块折叠起来的窄布。 “接着!” 贺庆风接过布尺后,对准窗口,猛然投掷了上去,精准无误的落在了窗口的陈廉手里。 陈廉当即放下了布尺。 这布尺足足有十米长。 一放下去后,就直接垂到了地面。 贺庆风过去拿起来一看,朝上面喊道:“正好十米!” 陈廉抬头看了眼屋顶,道:“加上楼顶,那差不多是十二米左右。” 说着,陈廉急速抽回布尺,继续剖析道:“以我目测,这一层楼大概是三米左右。” 十三皇子沉吟道:“如果我们经过的这三层楼都是三米,那多出来的三米,的确足以藏下一个夹层了。” 陈廉此时已经卷好了布尺,道:“侯爷,你确定还要继续测量下去吗?” 昭毅侯沉默了许久,道:“如此说来,那这夹层还真有可能存在了。” 陈廉冷笑道:“侯爷,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夹层,连你这位主人家都不知道吧?” “本侯刚刚说了,本侯自幼就只知道这春风楼只有三层。”昭毅侯摆明了要抵赖:“如果真有这夹层,那估计是老祖宗建造的时候留下来的,只是没有告知后人。” 陈廉笑得更冷了。 果然这老登是准备装傻充愣了。 难怪刚刚敢同意自己测量高度。 因为这老登知道,他如果拒绝,那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不如痛快的答应了,即便被发现了夹层,也可以装作不知情,甩锅给初代昭毅侯。 “历代昭毅侯都没发现这个夹层?”十三皇子也没好气道:“侯爷,你觉得这个说辞,本王能相信?” “殿下明察,臣真的是今天才发现了这个秘密。”昭毅侯作揖道。 潜台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接着,他又道:“而且,臣现在也很想打开这个夹层看一看这里面装着什么秘密。” 十三皇子皱起眉头,看向了陈廉,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木地板是用铁杉木,寻常的兵刃很难拆毁。 炸药兴许可以,但那会摧毁楼体。 春风楼是昭毅侯府乃至玄武大街的地标性建筑,这种事,恐怕连皇帝都不好下定决心去干。 这老狐狸想来就是吃准了他们找不出进入这个夹层的口子,于是坚决要抵赖到底了。 这时,陈廉忽然迈开脚步,在屋内到处游走。 十三皇子心里一动,也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 昭毅侯的眼珠子左右转动,观察着两人的动静。 突然,他看见陈廉走下了楼梯,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跟上去。 因为他确定,从楼梯那里也发现不了夹层的秘密。 通往夹层的口子只有一个,就在他们所在的这一层楼内,但绝对不会被发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廉可以无视物理的阻隔! 当陈廉来到楼梯转角位置之后,确定昭毅侯没有跟上来,就立刻运行元神出窍之术。 驾驭着炎煌兽,一头扎进了楼道的墙壁! 当元神穿过墙壁,陈廉的面前却是一片漆黑。 还好,炎煌兽立刻一抖身躯,燃起周身的火焰,照亮了四周。 下一刻,陈廉就看见了一个个造型奇特的“刑具”! 有点类似于《某清十八大酷刑》里的那些道具。 而在这些道具上,陈留着各种不可描述的浊物。 陈廉当即就确定,这才是春风楼真真正正的第三层楼! 昭毅侯这些权贵放浪形骸的秘密基地! 陈廉的元神驾驭着炎煌兽一步步在屋内游荡,最后飘到了东南角。 在那里,陈廉看到了一个类似五马分尸用的刑具! 而在刑具的案板上,也覆满了血液的痕迹! 顺着案板,目光落到了墙角,那里,留着一个用手活生生刨出来的抓痕! 染满了血色,隐约还有些皮肉组织! 陈廉的元神在那一刻不由激荡了一下。 他仿佛能想象到,珠帘芳等受害者,当时在这经受了何等惨绝人寰的酷刑! 陈廉强行稳住元神,又抬起头,仔细观察这一层的天花板。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机括开关! 而这个位置的上方,正是摆放着铠甲的架子! “原来是这样!好一招瞒天过海!” 陈廉在炎煌兽的烈焰之下,脸上浮现出了凛然的杀机。 ------------ 第237章 罪孽曝光 和陈廉猜测的一样。 昭毅侯就是准备揣着明白装糊涂,抵赖到底。 哪怕这春风楼里的确有夹层,那他也大可以甩锅给老祖宗,表示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朝廷如果想进入这个夹层,抱歉,你们自己想办法找口子。 但前提是不允许用炸药等物损毁春风楼。 可以想象,只要他昭毅侯没有谋逆等重大过错,皇帝也不可能大动干戈。 十三皇子想通了这些之后,看着装蒜的昭毅侯,一阵业火在心头熊熊燃烧。 偏偏他又奈何不了。 这时,脚步声从楼道内传来。 陈廉再次走了上来,汇报道:“殿下,暂时没有发现那夹层的入口。” 十三皇子不由失望。 而昭毅侯的嘴角则微微上翘。 但他还是假惺惺地道:“那要不容许臣回头在小楼内再仔细查看,若是能有发现,再及时禀报殿下。” “侯爷莫急,卑职虽然没有发现那夹层的口子,却另有其他的发现。”陈廉用手掌举起了一块布料。 “这是什么?”十三皇子观察着。 “似乎是一件衣裳的衣角。”陈廉走过去,将布料托在了十三皇子的面前。 十三皇子取过这块衣角,又仔细打量,忽然发现衣角上绣着一行字:朱连舫! “戏班花旦的珠帘芳,本名就叫朱连舫,被卖进戏园子后才改的艺名。”陈廉提醒道。 “这是珠帘芳的衣服!”十三皇子振声道。 昭毅侯一瞪眼,连忙道:“这衣角,你在哪发现的?” “在楼道内。” “不可能!” 昭毅侯喝道:“刚刚一路上来,楼道内干干净净,这衣角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该不会是你栽赃陷害吧!” 陈廉一挑眉头:“侯爷,您别急。您之前不是都已经承认杀害了珠帘芳嘛。” 昭毅侯一窒,道:“刚刚那是本侯为了顾全大局!” 刚刚能承认,那是因为昭毅侯吃准了他们无凭无证。 但现在不同了,夹层的秘密被发现,如果再让陈廉等人指控他将珠帘芳带到春风楼杀害,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在律法上,你侯爵杀了一个贱籍戏子,那顶多赔点钱。 但在以忠孝治国的大环境下,你昭毅侯在供奉老祖宗遗物的象征之楼里犯下杀孽,那就是妥妥的数典忘祖! 别忘了,这座春风楼,除了昭毅侯父子,一般人都是不允许进入的,刚刚连贺庆风以及十三皇子的部下都只能等在外头。 因此只要坐实,甚至都不用皇帝吱声,满朝大臣就要急着向皇帝上奏谏言,严惩昭毅侯的不孝之罪,乃至剥夺侯爵的身份! “陈廉,必然是你在栽赃陷害本侯!”昭毅侯指着陈廉,终于撕下了温雅的伪装,面目狰狞。 陈廉寒声道:“卑职愿意与侯爷一同去面圣,接受圣上裁断!” 十三皇子收起了这块衣角,道:“侯爷,总之你是不承认珠帘芳来过这对吧?” “今日殿下带着这个陈廉进入这里,已算破例了,臣怎么可能让一个戏子进来玷污了老祖宗的清净!”昭毅侯大义凛然道。 “那,看来只能容本王先进宫禀明父皇了,看父皇如何裁决。”十三皇子的语气也冷冽了下来。 “其实也不必那么麻烦的。” 陈廉淡淡道:“殿下,卑职有一位好友,乃是墨门的修行者。既然这春风楼藏有夹层,那么必然涉及机关之术,不妨再让她来查证一下。” 十三皇子看向了昭毅侯:“侯爷,你愿意再次破例吗?” 昭毅侯明显犹豫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咬牙道:“为了自证清白,臣只能再破例了。” 陈廉便走到窗口,朝着贺庆风喊道:“头,劳烦派人去泰王殿下的府上,请妙荟姑娘过来一趟。” 贺庆风明显察觉到楼内出现了特殊的情况,便立刻指派罗涛出门找人。 罗涛刚刚才跑完一趟找布尺,又被安排上了,只能揣着满腹牢骚去办差了。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了。 烈阳正高悬在春风楼之上的天穹。 楼内的热量,默默烘烤着三个人的身心。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又是一炷香之后,罗涛领着妙荟匆匆回到了侯府。 这一次,贺庆风亲自带着妙荟进入了春风楼。 来到“第三层”后,两人当即向十三皇子行礼参拜。 “你与泰王是什么关系?怎么在泰王的府邸里?”十三皇子好奇道。 妙荟毕恭毕敬道:“回殿下,小女子与泰王相识于民间,泰王认祖归宗之后,就带着小女子进京,照顾他的起居了。” “原来如此,听说你还是墨门的修行者,那你来看看,这里可有什么机关暗门。”十三皇子说着,指了指下面,“比如说通往楼下的夹层。” 妙荟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起身,而是匍匐伏地,将耳朵贴在地板上。 接着,她举起秀拳敲了敲地板,三长两短的节奏,反复了几次后,她才站起来,道:“这层楼之下,的确有一个封闭的空间,与外界几乎完全不通气。” “那总该有一个出入的口子吧。”陈廉一边说着,一边故意走到了甲胄的架子旁,“如果我是这小楼的设计者,这口子也只能设在这一层的某个位置,还是一个不能挪动乃至触碰的位置。” 闻言,昭毅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而十三皇子已经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一副甲胄。 “你说的很有道理。”妙荟迈开步子,走向了陈廉,然后又掠过陈廉,站在了甲胄的架子前。 打量了一下,妙荟忽然蹲下来,探手伸进了甲胄之中。 “住手!休要玷污了老祖宗的遗物!”昭毅侯冲了上来。 陈廉及时挡住了他,道:“侯爷,反正你老祖宗的遗物都被玷污过了,不差这一回了。” “你胡说什么!”昭毅侯怒不可遏。 “你心知肚明。”陈廉冷笑道:“借由初代昭毅侯的遗物,掩护你做的那些恶贯满盈的勾当,你简直就该被天诛地灭!” 话语刚落,身后那甲胄的架子里传来了一阵咔嚓异响! ------------ 第238章 让我去慰问侯爷的女眷们吧 在十三皇子的注视下,只见妙荟将手伸进甲胄之中,轻巧地掰弄了几下,那甲胄架子就开始了徐徐转动,然后挪到了一旁! 而原本的位置,已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十三皇子和贺庆风立刻跑了上去,探头一看,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只是一股浑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十三皇子立刻扭过了头。 “殿下请回避!由卑职查看一番!” 贺庆风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径直丢进了洞里面。 随着一阵落地撞击的声音,那珠子绽放出了极盛的光芒,照亮了这个隐匿的空间! 贺庆风屏住了呼吸,纵身跃下。 趁着这个工夫,十三皇子偏头看向了昭毅侯,此刻,昭毅侯已然面无血色了。 “昭毅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臣,无话可说!” 昭毅侯又习惯性的垂下了眼皮,但这次,他的眼皮分明在颤栗着。 过了一会,贺庆风从洞里面一跃而出,脸色显得极度复杂。 “有什么发现,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十三皇子问道。 贺庆风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大口浊气,凝声道:“下面,藏着一处人间炼狱!” 随即,这一层内突的寂静无声。 直到响起了十三皇子的怒喝! “御龙台巡天司听令,即刻封锁昭毅侯府,尤其是春风楼,不许任何人靠近!” “昭毅侯,请随本王入宫面圣!” 这一刻,丑丑的十三皇子,显得魅力四射。 …… 这一天,玄武大街的昭毅侯府,聚焦了京都上下的瞩目。 原先硬闯进去的巡天卫们迟迟没有撤回来。 反倒是主人家昭毅侯,乘坐车轿,随着十三皇子匆匆离开,看方向,是去了皇城。 而直到黄昏,昭毅侯都没有再回来。 天黑时,更有一群披坚执锐的卫兵奔赴而来,将昭毅侯府的里里外外全给包围了。 一时间,关于昭毅侯被皇帝治罪软禁的传闻在京都不胫而走。 至于罪名,百姓们自然只能雾里看花。 倒是朝堂中的一些明眼人很快打听到了几个消息。 有消息说,昭毅侯经常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在府中举办群体淫秽之事,手段极为残酷血腥。 也有消息说,昭毅侯在秘密修行邪术妖法,经常掳来一些体质特殊的少男少女,然后吞食他们的内脏器官! 但不管哪些消息才是真实确凿的,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昭毅侯在老祖宗的象征之地里犯下了罪恶滔天的勾当! 第二天,皇城里就颁布旨意,剥夺了昭毅侯的侯爵身份,贬为庶人,交由御龙台进一步审讯! 与此同时,原本守在昭毅侯府的巡天卫们,在贺庆风的率领下,终于开启了搜府抄家的行动! 而负责监督执行的主官,依旧是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站在春风楼前,抬头观望着那隐匿的夹层位置,道:“你们说,昭毅侯他们在那层楼里吃了多少人?” “这个,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有数了,不对,他们自己恐怕都数不过来了。” 陈廉喟然一叹。 贺庆风亦是神情激愤。 昨天他跃入夹层内的见闻,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现场的恐怖。 那些刑具,现场的血迹,和人体组织,天知道昭毅侯这帮畜生在里面生吞活剥了多少人命! “本王想不通啊,这些勋贵都过得这般优渥自在了,何必犯下这些罄竹难书的勾当呢。”十三皇子皱眉道。 “或许是这些优渥的日子过多了觉得无趣,就要寻找更刺激精神的东西。”陈廉幽幽道:“总不可能他们吃人,真是为了延年益寿、长生不死吧。” “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贺庆风补充道:“北境的妖国,据说是流传着这种邪祟的功法,就是吞食人的内脏,助长自身的功力修为。”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再给昭毅侯添一条罪名,比如私通妖国。”陈廉冷笑道。 十三皇子不置可否,转口问道:“谢庆隆审问得如何?” 昨天在春风楼里,昭毅侯在关键时刻打发谢庆隆去账房查找宾客的名单,可能那时候昭毅侯就察觉到不妙,想要保全这个儿子。 因此,十三皇子也没有理由带谢庆隆一块进攻。 谢庆隆留在了侯府里,连同其他家眷被关在了内宅里。 “他自然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陈廉哼了一声:“估摸着,还想着从他爹那儿袭爵。” “这个就不好说了,得看案子的调查结果如何,以及父皇的态度了。”十三皇子沉吟道。 如果最终这案子,只能定义为昭毅侯不忠不孝、有悖纲常,那么依照规矩,顶多就是贬为庶人。 如此一来,谢庆隆的确还有希望继承爵位。 “圣上的态度,应该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深挖出一些东西吧?” 陈廉搓了搓手指,暗示银钱。 贺庆风就皱起了眉头,看着到处搜查的巡天卫们,低声道:“查找了半日,在府邸中却没有搜出多少银钱,账房也只有几千两银子,不应该啊。” 一个侯爵,延续了近千年,依附于皇权吞食民脂民膏,怎么都不可能只攒下这点家底的。 而皇帝之所以想动昭毅侯,也是想从这位侯爵的手里榨出一些油水,以填补空虚的国库。 因此,皇帝之所以这么干脆利落的剥夺了昭毅侯的爵位,就是想催促十三皇子和巡天卫赶紧从侯府里搜出财富。 十三皇子心知肚明,心里也捉急,沉声道:“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搜出来,他谢庆隆若是不肯说,那一样交由御龙台发落!” 陈廉沉默了片刻,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雷厉风行的,还是有一些迂回的手段。” “怎么迂回?”贺庆风好奇道。 陈廉往内宅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内宅还没有搜查过,卑职能否向殿下讨一个差事,让卑职率人进去查一查。” 十三皇子略微犹豫:“内宅里,都是女眷,现在父皇还没有抄家灭门的打算,这么唐突的进去,恐怕不妥当。” “所以才说要迂回了。” 陈廉微微一笑:“比如说,那些女眷现在惊慌失措,卑职进去慰问一下也是应当的。” ------------ 第239章 皇子妃的心动 陈廉请缨想去慰问昭毅侯府的女眷,目的自然是想搜出那藏在内宅密室里的五千万两银子。 同样的,皇帝也惦记着这笔钱。 只是昭毅侯现在罪不至死,自然无法启动抄家程序。 估计皇帝原本只是想找到昭毅侯的把柄,进而逼昭毅侯花钱消灾。 只是昭毅侯似乎比较头铁,宁可被剥夺侯爵的身份,也不愿把钱财上交国家。 搞不好,昭毅侯就是觉得大秦支棱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舍弃了这侯爵身份,保住千万家产。 再说了,他的侯爵身份还能过继给谢庆隆,完全不妨碍未来的生活品质。 既然昭毅侯不要体面,那么陈廉只能帮他体面了。 但对于陈廉的提议,十三皇子却表现得格外犹豫:“别说你了,连本王都无法进入侯府的内宅,你要明白,现在全京都的勋贵世家都在盯着咱们。” “如今昭毅侯罪孽确凿,他们不好帮忙出头,但如果我们做得太过的话,一样会遭来他们这些人的反扑。” “昭毅侯与其他勋贵的关系未必多好,但他们也怕开了这个头,后面会波及到他们头上。” 这涉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也是勋贵世家之所以团结的原因。 一个勋贵被打倒了,其他的勋贵必然会兔死狐悲,担心皇帝接下来还会向其他勋贵举起屠刀。 因此,这些勋贵肯定要尽全力阻止昭毅侯府被一锅端的命运。 “但就这么放弃了,我们之前的努力也就前功尽弃了。”陈廉鼓动道。 十三皇子一阵意动。 为了银子,为了功绩,他又思忖了一会,道:“有一个法子。” 他招手把陈廉叫到跟前,低声道:“昭毅侯的夫人,是武南伯的妹妹。” 点到为止的提醒,让陈廉立刻领悟到了十三皇子的用意。 有这层亲戚关系的话,那或许就可以打着武南伯的名义,进内宅探访一下了。 但武南伯肯定不行。 于是,陈廉立刻想到了另一位相关人士。 九皇子的皇子妃!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本王不知道,也管不着。”十三皇子拍了拍陈廉的肩膀,道:“但如果你能翻出藏在这里的银钱,那便是大功一件,你这试百户的试字,本王可以保证给你去掉。” 十三皇子画完这张大饼,就施施然的离去了。 陈廉则呈现若有所思状。 贺庆风走来好奇道:“殿下与你商量了什么事?” “头,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了?”陈廉印象里,贺庆风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风。 贺庆风叹了口气:“我这是怕啊,怕你又给我送惊喜了。” “放心吧,头,接下来只有喜了。”陈廉保证道。 接着,陈廉跟贺庆风请了个假,就独自离开了侯府,驾马前往朱雀大街。 …… 武南伯府。 花圃中,亭子里,皇子妃正手持着毛笔,在宣纸上细细挥描着。 半晌后,当她站直身姿,抬起素手,一个婢女立刻上前接过了毛笔,同时凑过去看着纸上的文字。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婢女呢喃完之后,随即赞道:“王妃,这首诗写得真妙,连奴婢这种不懂诗文的看了,都觉得荡气回肠呢。” 皇子妃捻起宣纸的两角,轻轻吹了口气,想要吹干墨汁,然后淡淡道:“这首诗可不是本宫作的,而是出自太学府。” “太学府,近来是出了哪位才子先生了吗?” “那人不是太学府的人,而是御龙台的亲卫。” “御龙台的亲卫能有这般杰出的文采?当真不可思议!” “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人当真奇特。” 皇子妃的神情一片幽深,眼眸却熠熠放光。 昨天她去书房请父亲武南伯吃饭时,就看见武南伯在书写着这首诗,当时细细品味了一番后,就觉得惊为天人。 询问之下,她就更惊了。 武南伯告诉她,这首诗的作者叫陈廉,就是那个协助泰王重挫了她夫君九皇子的巡天卫! “那日在宫廷的中秋晚宴上,这陈廉能写出那首《破阵子》,为父就叹为观止了。如今再看到这首《题菊花》,为父必须得承认,这陈廉堪称是天纵奇才,天资不逊于那些科考头名!” 武南伯当时几乎是不吝赞词,看着这首诗的时候,眼眸也在放光。 他是武夫,对那些伤春悲秋、矫揉造作的诗文,一向嗤之以鼻。 但陈廉的这两首歌,完全戳中了他的G点。 细细品读,犹如久旱逢甘霖,回味无穷。 这两首诗,都蕴含着无尽的壮志豪情,对于他这种戎马半生的将领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能勾起他的情绪?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陈廉和他的女婿九皇子是死对头。 不过他们彼此的关系,目前也不至于太紧张。 毕竟女儿都回娘家呆了这么久。 看女儿的意思,因为知道了九皇子的那些卑劣行径,已经生出了和离的念头。 只是与皇子和离几乎不可能,除非皇子自己提出来。 但即便如此,皇子妃也已经打定主意,终生不回去。 武南伯便想着,此次出征东北,若是能立下大功,再去向皇帝求情,恩准女儿与九皇子和离。 反正武南伯是看透了,这个九皇子心术不正,别说继承大统了,接下来很可能会再次惹出滔天大祸。 到时候殃及女儿和自己家那就麻烦了。 至于皇子妃,当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压根就没顾及九皇子,满心都沉醉在这首诗的意境中。 她打小就尊敬那些才华横溢的大先生,当年就盼着能嫁给一个才子,上演琴瑟和鸣的佳话。 嫁给九皇子的这些年,她虽然遵守妇道,却始终内心惆怅。 虽然监正在她体内植入造化丹,令九皇子不好动她的清白,只是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对她而言终归是一副枷锁。 眼前,陈廉的这首诗,则点燃了她内心早已熄灭的火苗。 那种主宰一切的霸气,让她再次萌生了主宰自身命运的念头。 胡思乱想着,一个仆从匆匆跑了进来,汇报道:“王妃,御龙台一个叫陈廉的巡天卫在外求见。” ------------ 第240章 王妃,你也不希望伯爷为难吧 闻言,皇子妃捻着宣纸的素手倏然一抖。 她难以置信的问仆从:“陈廉?他来找本宫做什么?” “不知,他只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仆从回道:“如果王妃觉得不妥当,小的这就把人打发了?” “且慢。” 皇子妃凝视着宣纸上的诗,沉吟片刻,道:“还是像上次那样,让他去偏厅吧,记得,从侧门走。” 仆从答应下来,就跑出去办事了。 婢女试探道:“王妃,您眼下怕是不合适跟此人有来往吧?” “本宫知道分寸的。”皇子妃低声道:“昭毅侯府的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说是昭毅侯被圣上剥夺了爵位,现在御龙台的人正在府上搜查。”婢女回道。 “那这个陈廉也在其中?” “没错,据说昨日就是他带头硬闯昭毅侯府,简直胆大包天!” “那本宫大概知道他的来意了。”皇子妃轻轻放下宣纸,悠悠道:“所以就更得见一见了。” …… 还是上次的偏厅。 陈廉被人带进来后,这次提前坐在了屏风旁边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随着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一抹袅娜的身影映在了屏风上。 “王妃金安。” 陈廉隔着屏风欠身作揖。 “本宫的爹爹不在府上。”皇子妃不咸不淡道。 “卑职过来,找的不是伯爷,而是王妃您。”陈廉笑道。 “本宫与你可没什么瓜葛,也不方便有瓜葛。”皇子妃强调道。 “但有些事与王妃您有瓜葛。”陈廉试探道:“昭毅侯府的事情,王妃应该听说了吧?” “有所耳闻,怎么,你们御龙台查案子,查到本宫身上了?”皇子妃冷声道:“是怀疑本宫也与昭毅侯府有勾结?” “没有的事,只是听闻,昭毅侯的夫人,与王妃是亲戚?” “不错,她是本宫的姑姑。”皇子妃反问道:“本宫姑姑没怎么样吧?” “王妃放心,我们只是在府上搜集证据,内宅可不敢靠近。”陈廉解释道。 “那就好,本宫有言在先,本宫姑姑一向恪守本分,你们莫要找她麻烦。”皇子妃提醒道。 “我们御龙台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陈廉信誓旦旦,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协助一下。” “应该不是好事吧。”皇子妃冷笑道。 “不至于,只是想请皇子妃带着卑职去一趟昭毅侯府,探望一下王妃的那位姑姑。”陈廉表明了来意。 “让本宫带你进昭毅侯府的内宅?陈廉!你休要放肆!” “王妃殿下,卑职这么做,是为大局着想。” 陈廉解释道:“圣上如今最在意的,不是昭毅侯的罪责,而是昭毅侯的钱袋子,这点您应该能看得透吧?” 屏风另一边沉默了片刻,传来了皇子妃的轻叹:“国库亏空严重,这局面,其实很多人早前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昭毅侯成了这只出头鸟。” 顿了顿,她低声道:“你们是怀疑,昭毅侯府的万贯家财都藏在了内宅中吧?” “应该是这样了,只是我们无法查证。” “所以你就想让本宫领你进去巡查吧。” 皇子妃没好气道:“你想得未免太美了,本宫干嘛要受你驱使,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陈廉道:“王妃,这个事,对你和武南伯府其实都是有益的。” “怎么可能,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京都的勋贵世家在这种事上必然是同气连枝的,本宫助你查抄昭毅侯府,传扬出去,武南伯府必然成为众矢之的!”皇子妃显然深谙政治。 “其实卑职觉得,武南伯府成为众矢之的,未必不是坏事。”陈廉轻笑道:“王妃您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皇子妃自然是明白的。 武南伯虽然也是勋贵,但根本不被那些老牌的勋贵视作一份子。 那些老牌的勋贵世家,都是从立朝之初就诞生的,伴随着大秦延续了近千年。 这近千年,虽然因为各种事淘汰了一大半老牌勋贵,而坚挺下来的贵族,底蕴都是杠杠的。 而武南伯是本届皇帝册封的,凭军功一步步爬上来,对于老牌勋贵来说,就是翻身的泥腿子。 因此武南伯从受封至今,立场都很明确,要坚定的做孤臣,绝不能与那些老牌勋贵走得太近。 现在皇帝要从勋贵的手里抢银子,武南伯自然要紧跟皇帝的指挥。 “但圣上又没下令,本宫的父亲完全可以作壁上观,没必要卷进这场是非。”皇子妃依旧不为所动。 陈廉莞尔道:“圣上没下令,但伯爷只怕也没法袖手旁观了,别忘了,伯爷即将出征了,这也是圣上此时对昭毅侯府下手的原因之一。” 皇子妃沉默片刻,道:“你是说,出征的钱粮?” 陈廉笑道:“估计伯爷最近也正为此事烦恼吧?” 大军出征,粮草先行,但问题是朝廷现在穷啊。 皇子妃就很清楚,父亲最近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调兵遣将,还得经常跑户部讨钱粮。 可户部也囊中羞涩啊。 官员的例钱俸禄都拖欠了好几个月了。 要支持这么大规模的战事,实在没有一点点余粮了。 所以当时很多官员都在暗中腹诽,连钱粮都没有,谁给皇帝的勇气出征东北的? 但现在,包括武南伯在内的官员将领都看出来了。 皇帝的兴兵底气,来自勋贵们的钱袋子! 此时,只要干掉一个昭毅侯,或许就能解决出征东北的钱粮了。 “呵,本宫父亲说得对,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时局、圣意和大势,都被你看得一清二楚。” 皇子妃忍不住赞叹道。 她明白,如果自己不协助陈廉从昭毅侯府里找出银钱,父亲的处境也会很麻烦。 “谢王妃夸赞。”陈廉装模作样地道:“那王妃可否为了大秦江山社稷,陪同卑职走这一趟?” 眼看皇子妃还在斟酌思量,他又道:“王妃殿下,您也不希望伯爷每日愁容满面吧?” ------------ 第241章 谢庆隆的野望 简单的仪仗队穿过街道,驶向昭毅侯府。 此时,巡天司的卫兵们已经完成了现场勘察。 但贺庆风也鸡贼,故意找一个个仆人审问了解昭毅侯的日常,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不检点的行径。 这一拖,就拖到了下午。 谢庆隆虽然暂时没有被拖下水,但也提心吊胆的,一直躲在内宅里不露头。 而且这么一来,他也可以行拖字诀,不用交出那一夜的宾客名单。 毕竟宾客名单上的好几个勋贵,都参与了那种变态血腥的活动。 如果他真把名单交出去,皇帝完全可以指派巡天卫根据名单,逐个请人喝茶,从而拿捏更多的勋贵。 因此谢庆隆很清楚,只要自己不交出名单,那些勋贵就会想方设法的保住自己。 只要挺过这一劫,等风波过去了,他就可以袭爵。 再依靠昭毅侯府几代人积攒的丰厚家底,完全可以延续锦衣玉食的日子。 至于他爹? 牺牲一人,幸福全家! 再说了,又没谋逆造反,顶多就是被贬为庶人,一点不影响后半辈子的生活品质。 只是那种变态血腥的活动得节制一些了。 “十三皇子都走了,这个贺庆风干嘛还赖着!连一个倒夜香的都找过来问东问西!” 书房里,谢庆隆得知贺庆风还在拖拖拉拉的磨洋工,顿时暴跳如雷。 昨天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吕管家说道:“公子,他们该不会还想再找关于您的把柄吧。” “我有什么把柄?我爹干的那些肮脏事,我又不参加!”谢庆隆没好气道。 他的取向很正常,喜女厌男。 年少时,他第一次被父亲带去那个隐藏的第三层,看到一群光屁股的男人在叠罗汉,甚至还有一个伯爵捧着一块屁股部位在亵玩,当时就大受震惊并疯狂呕吐,然后足足发烧了半个月。 后面,昭毅侯一看儿子不是同道中人,就没再强迫他去参加这种狂欢了。 而谢庆隆虽然不敢有微词,但心里面早已对父亲生出了疏离之意。 倒不是他有良知,纯粹是出自对母亲的孝心。 虽然他为人偏执阴骘,但还是有些人性的闪光点,比如孝顺母亲。 眼看父亲沉迷那种恶心变态的欢愉,谢庆隆清楚母亲一直郁郁寡欢的原因。 因此,即便他是靠着特权进入了太学府,但也立志要勤学法家,做一个知法懂法的正经人。 如今,昭毅侯凉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爽的。 前提是不要牵连到他和母亲。 “对了,那个陈廉呢?”谢庆隆忽然问道。 吕管家顿时怒从心头起,摇头道:“晌午前就没看见人。” “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却不在,不应该啊。”谢庆隆沉吟道。 虽然与陈廉才见了两次面,但他已经深刻领教到了陈廉的手段和心机。 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陈廉不应该错过的。 “会不会又跑去哪里捣鬼了,这小子,不把我们侯府闹翻天是不甘心的。”谢庆隆凝声道。 “这个眼中钉必须除掉,留他一日,昭毅侯府永无安宁之日。”吕管家狞声道。 “还得再等等,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不好动手。”谢庆隆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吕伯,我父亲存放银钱的密室到底在哪?” 吕管家苦着脸道:“公子,您都不知道,老奴怎会知道,这个事,一向是侯爷独自管着的。” 顿了顿,吕管家低声道:“要不还是等侯爷回来后,您再问他吧。” 谢庆隆撇撇嘴。 他父亲回来了,照样不会告诉他。 现在趁着昭毅侯被皇帝扣下来,他很想找到存放银钱的密室,从而掌握家族财权。 掌握了财权,并不是说就可以成为一家之主了。 但他可以好好利用这笔财富,向皇帝交投名状。 他知道皇帝现在急需钱,如果他这时候能雪中送炭,别说袭爵了,还会被皇帝重点栽培。 到时候,各种修行资源都会随之而来,成为大修行者不是梦,而不是每天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勋贵子弟。 昭毅侯昨天假惺惺的表示自己想一同出征东北,说白了,只是喊喊口号,要钱一文都没有。 但谢庆隆是真的想为国尽忠……不对,应该是想做出一番大功业,成为大秦的权臣,恢复祖上的荣光。 可以说,昭毅侯等勋贵只想养尊处优,但他谢庆隆却立志名垂青史。 因此,这场昭毅侯府的危机,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 眼看吕管家也不知情,谢庆隆就决定去找母亲,看看能否打听出情报。 结果他刚要动身,外面又跑进来一个仆从,告知道:“公子,皇子妃来了。” “哪位皇子妃?” “您的表姐啊。” 谢庆隆闻言,连忙率着人离开了内宅,来到了前院。 此刻,贺庆风等巡天卫都已经下跪迎接依仗的到来。 看到随从们举起的步障,里面若隐若现的倩影,谢庆隆立刻上前跪下作揖:“王妃莅临,庆隆有失远迎。” “都自家人,免礼吧。” 皇子妃的优雅声音从步障内传来。 谢庆隆刚起身,皇子妃又问道:“姑姑怎样了?” “还好,只是这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谢庆隆叹道。 皇子妃叹了一声,随即沉声对贺庆风说道:“你们巡天卫在这办差,本宫无权干预,但绝不可擅自叨扰侯府内宅家眷。” 贺庆风忙道:“殿下放心,卑职这一日只在春风楼以及前院这勘验现场,并且会严肃约束部下的。” “那便好。” 皇子妃又对谢庆隆说道:“领我去见见姑姑。” 谢庆隆立刻在前带路,返回了内宅。 侯府的内宅其实是分为东西院两部分的。 东院是昭毅侯和妻妾的居所,除了年幼的子女,男性严禁入内。 谢庆隆平时住在西院,每次想去见母亲,还得经过昭毅侯的批准。 但今天昭毅侯不在,谢庆隆直接大摇大摆地领着皇子妃进了东院。 皇子妃在门口时就走出步障,并留下了男性的随从护卫,只带了两个婢女。 只是谢庆隆在前面带路,却没发现,这两个“婢女”都显得鬼鬼祟祟的。 ------------ 第242章 劝儿代父 来到内宅东院后,谢庆隆明显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平日那些在院中谈天闲聊的侯爷姬妾们,此刻纷纷闭门不出。 显然她们都在担忧未来的日子。 虽然昭毅侯的取向改变后,都不太理睬这些妻妾,但物质待遇方面却从未亏欠过。 但现在昭毅侯被剥夺了爵位,按照大秦律,除了正妻,其他的妾室都得被遣散走了。 谢庆隆才不在意这些后妈们的死活,自顾自的走到了东院居中的那座阁楼前,在门口喊道:“母亲大人,表姐来看望您了。” 过了片刻,阁楼的门被推开,一个雍容的妇人走了出来。 看到皇子妃,妇人那张憔悴黯淡的面容立刻扬起笑容:“北榆,你来了。” 北榆。 这应该是皇子妃的真名吧。 此刻乔装成婢女的陈廉暗暗嘀咕道。 而那妇人,显然就是昭毅侯的正妻夫人了。 武南伯就是姓武,姑且称之为武氏吧。 武氏刚叫了皇子妃的真名,随即醒悟过来,连忙就要屈身行礼。 “姑姑,您怎么也这么见外了,再说此处都没外人。” 皇子妃立刻上前搀扶住武氏,看着武氏憔悴的面容,皇子妃的俏脸也暗沉了几分。 “母亲大人,表姐,我们先进去说话吧。”谢庆隆提议道。 “也好。” 武氏和皇子妃进了阁楼。 谢庆隆跟上去的时候,发现那两个婢女留在了外面。 不知为何,他觉得其中一个婢女的模样似乎有点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只是这个婢女垂着头,又背过了身,他也无法好好分辨,索性先进屋了。 阁楼的一层就是小客厅。 皇子妃落座后,挽着武氏的手,道:“姑姑,我听庆隆说,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武氏叹道:“此刻哪有胃口,唉,这昭毅侯府历经近千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大劫,真是意想不到。” 谢庆隆宽慰道:“母亲大人,切莫忧心了,圣上的责罚不会太重,我们都会没事的。” “可是你爹他……” “别再说我爹了。” 谢庆隆皱眉道:“我爹如今身陷囹圄,于法于理于情,都是咎由自取,他在老祖宗的眼皮底下,老干出那些伤天害理的行径,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庆隆,你怎么能如此抨击你爹呢,虽然你爹是有不对,但也不该是你这个儿子来非议。”武氏责备道。 “娘,我学的是法家,天大地大,法理最大,法夫子就曾有言,即便至亲骨肉触犯律法,我等法家修行者也绝不可徇私!”谢庆隆大义凛然道。 “可是……” “姑姑,到这节骨眼了,您怎么还想不通呢。” 皇子妃劝慰道:“昭毅侯犯下的那些事,本宫已经有所耳闻了,说实话,当时光听别人的转述,本宫便觉得反胃作呕,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勾当。” 武氏默然无语,眼眶泛红。 皇子妃试探道:“姑姑,你跟我说实话,昭毅侯做的那些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武氏犹豫片刻,轻轻点头。 “姑姑!” 皇子妃的语气肃然了几分,气急道:“你作为正妻,怎么能选择视若无睹、袖手旁观呢?” 武氏惨然一笑:“我管过,劝过,但有什么用呢,他又不听我的。” “那你可以找我父亲商量啊。” “北榆,你也是为人妻子的,应该知道夫唱妇随的道理,也该明白我们的处境,往往得注意家丑不可外扬。” 武氏低声道:“最近九皇子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一些,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皇子妃就不服气了,道:“起码我知道之后,就离开了王府,今后也绝不会再回去。” “那是因为你爹大权在握,深得圣上的青睐,你才有这个本钱回娘家。”武氏苦笑道:“可我呢,我能去哪?” 皇子妃一时哑然。 “下到平民百姓,上到权贵豪门,只要是妇道人家,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武氏幽幽道:“即便我与他早就没了感情,即便我对他做的那些事深恶痛绝,即便我每日看见他都觉得恶心,但我与他的命运早已绑在了一块,这辈子都只能休戚与共,他好,我便好,他出事了,我也不得安生。” “姑姑,女子,不该只是随波逐流的浮萍。”皇子妃正色道:“你说他好你就好,敢问一句,你真的好吗?” “起码庆隆能好,那就很好了。”武氏看着儿子,道:“这件事,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会影响到庆隆。” 谢庆隆鼻头一酸,立刻跪在了武氏的面前,含泪深情地说道:“母亲大人,孩儿不肖,让您为我操心担忧了。” “所以,即便你爹再不好,你也不能抨击他,他毁了,你也得被牵连。”武氏提醒道。 “放心吧,姑姑,圣上有数的,不会下手太狠。”皇子妃宽慰道。 “那可未必,虽然我深居简出,但圣上的心思,还是能洞悉一些的。”武氏忽然压低声音:“现在,侯爷应该还是不愿将钱财交出来吧。” 皇子妃心如明镜。 但凡昭毅侯肯把钱吐出来,皇帝都不会剥夺了他的爵位。 “所以,圣上迟迟搜不到钱财,必然会加重手段。”武氏分析得条理分明:“恐怕过几日,整座侯府都得被翻个底朝天。” 谢庆隆闻言立刻问道:“母亲大人,爹存放钱财的地方,您知道吗?” 武氏看了眼儿子,道:“你是想拿这些钱交给圣上,顺利袭爵是吧?” 谢庆隆和皇子妃尽皆脸色一变。 原以为,这位侯爷夫人就是个逆来顺受的苦命人。 但没想到她的心思这么缜密细致,一眼看穿了这个案子的层层脉络。 “娘支持你这么干,你爹看样子是无法全身而退了,你该趁此机会逆势而上。”武氏显得相当果敢,指了指地下,道:“密室就在这地底下,而通往密室的入口,为娘还不知道,只怀疑是这座阁楼的附近。” ------------ 第243章 大家都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武氏说这些话的时候毫不避讳皇子妃。 因为她很清楚,这时候大家有着共同的利益:找到昭毅侯藏匿的那些钱财,然后上交国家。 上交之后,皇帝便会对谢庆隆论功行赏。 同时,出征东北的钱粮也到位了,让武南伯没了后顾之忧。 大家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估计皇帝把昭毅侯给扣下了,也是想给他们机会找出这笔巨额钱财。 那么问题来了,藏匿这笔钱财的密室入口到底在哪! 谢庆隆一阵心浮气躁,道:“娘您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现在一时间从何找起!” 皇子妃提议道:“要不找一个墨门的修行者,这些人通晓机关之术,寻找这些密室最擅长了。” 谢庆隆迟疑道:“太学府的墨门修行者倒是有不少,但我不熟。” 不仅不熟,而且大部分关系都不好,谁让他在太学府里太张狂了。 “只要利益到位,那就熟了。”武氏轻飘飘说道,同时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封信函。 “你立刻带着这封信函去墨门在京都总部找瞳先生,然后想办法把他带进内宅。”武氏将信函递给了谢庆隆。 “娘您与瞳先生认识?”谢庆隆诧异道。 瞳先生是当今天下的墨门首席,一身机关术超然绝伦,同时也在太学府担任大先生,只是鲜少亲自授课,大多时间都闭门钻研机关偃甲。 “娘这些年,也不是只当这深闺怨妇的,为了你,总要提前谋好后路。”武氏叹道:“去吧,看在娘的面子上,他会帮这个忙的。” 皇子妃的心里泛起了思绪。 她曾听武南伯说起,姑姑年轻时也曾有喜欢的人,据说就是墨门的修行家。 只是因为昭毅侯当年看上了姑姑,才让两人不得已分离。 莫非…… 谢庆隆则振奋道:“好,孩儿这便赶过去请人。” 皇子妃看着谢庆隆风风火火的往外赶去,显得欲言又止。 她带着陈廉潜入侯府内宅,目的也是要找到存放钱财的密室,但现在谢庆隆母子也在打那些钱财的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子妃有意去找陈廉再商量一下,让陈廉放弃计划,将这份功劳让给谢庆隆。 只是武氏却拉着她的手不放,道:“北榆,在这件事上,你应该也是支持姑姑的吧?” “自然是支持的。”皇子妃道:“不论私情,就说大义,我父亲现在出征东北,也急需这笔钱财。” “你能想得通那是最好了。”武氏微微展颜:“如果大哥此次在东北能大胜而归,冲着这份功劳,九皇子的前程兴许也能有转机。” 按照武氏的想法,只要武南伯有了丰厚的功勋,作为女婿的九皇子或许也能峰回路转,甚至有望再次向储君之位发起冲击。 但皇子妃很果断地摇了摇头:“姑姑,我对那个人已经彻底死心了,即便他能重新迎回圣上的欢心,我也绝不再回去了。” 武氏:“你当真决定好了?那你下半辈子呢?” “我爹说了,如果我不想回去,大不了他把我养成老姑娘。”皇子妃莞尔一笑。 武氏微微动容,苦笑道:“大哥真好,如果当年大哥就能有这样的底气,那我也不必所托非人了。” “姑姑……” …… 另一边,陈廉看着谢庆隆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后,立刻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个婢女抬起头,赫然是妙荟! 两人一对眼后,立刻轻手轻脚地绕到了楼阁的动侧面。 这里有着一片假山和池水,抵着围墙。 两人一言不发,妙荟又像昨天那样,蹲下来后,侧着脸,将耳朵贴在了假山旁边的地面上。 她尝试敲击了几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铁质小圆筒,植入耳朵和地面之间。 她认真听了好一会,低声道:“不错,这楼阁之下的确有一个密室,看样子还挺大的。” “关键是入口。” 陈廉皱眉道。 机缘系统只说密室在楼阁之下,却没讲明入口在哪,难不成是觉得这个情报已经足够清楚,只要自己拿炸药就能直接炸开了? 只可惜,机缘系统在一个地方只能刷新一次。 现在还想获得更详细的信息,只能自己找了! “这种密室,必然有通风口。” 妙荟一边分析,一边捻着那小圆筒晃了晃,“我刚刚用顺风筒听了一下,大概听出了风声的走向。” “在哪?” “往那去了。” 妙荟抬手指着假山方向。 陈廉早已站在了假山上,扫视了一下,道:“该不会是哪个角落钻了个孔吧。” “极有可能,赶紧找一找。” 妙荟也跟过来,拿着顺风筒,开始排查。 陈廉装模作样地到处搜查,躲在一座假山之后,就立刻施展了元神出窍。 还是和昨天在春风楼一样,他的元神驾驭着炎煌兽,直接钻入了地面里。 越过厚厚的土质层,不多时,他的眼前就豁然开朗,落在了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中。 没有灯火,但他的视线格外清晰,都不需要动用炎煌兽的火焰,整座密室便一览无遗了。 因为,眼前的金银珠宝实在太晃眼了! 不为过的说,这些几乎塞满密室的财宝,比之前在石场石窟里,叛军搜刮的那些财宝还要丰厚好几倍! 就说眼皮底下,那几串熠熠生辉的金镶玉项链,都是价值连城! 这些附着在政权之上的蛀虫,实在太肥了! 老百姓们辛辛苦苦的生产劳作,到头来只是养肥了这些权贵! 而这些权贵在一边养尊处优,一边还反过来轻贱百姓如牛马! “历史,总是大体相同的。” 陈廉见怪不怪,随即就搜寻起密室的入口。 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 他便让炎煌兽燃起了一点火苗,在密室里游走。 当靠近一处墙角的时候,他发现火苗在轻轻晃动。 陈廉定睛分辨,居然是两块墙砖的缝隙里有气流冒出来! 顺藤摸瓜,他就驾驭炎煌兽来了个穿墙。 穿过墙壁,他就看见了一处通道。 再回头一看,那处墙壁上,居然嵌着一个轮盘! ------------ 第244章 科学疯子,瞳先生 轮盘上镌刻着十二个扇形,且有文字,有些类似罗盘。 但问题是,轮盘上的这些文字,却不是大秦的文字! 跟鬼画符似的。 陈廉怀疑这是进入密室的密码。 可见昭毅侯为了藏匿这些巨额财富,费了多少心机。 “只能让妙荟来看一看了。” 陈廉有了决断,就继续驾驭炎煌兽往前走。 走廊不长,绕过拐角,前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拱形门。 拱形门前的地砖上,还建造了一处挡水条和水槽。 门上的两侧各有一个铺首衔环,气流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拱形门没有上锁,陈廉照样穿了过去。 一过去,眼前就全是水了! 陈廉怔了怔,抬头一看,就看见了周围的假山。 卧槽! 敢情通道的入口藏在了池水之下! 等等,那么空气是怎么进来的? 陈廉很快就注意,拱形门上的那两个孔洞,在水中是连接着两条管子,管子的另一头都连接着荷花。 原来如此,通风换气的孔子就藏在了这里。 另外,这拱形门的外部设有类似止逆阀的装置,水流根本冲不开门,只能人为的从外部开启。 观察完毕后,陈廉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从密室到通道,再到拱形门,无一不透露出巧夺天工的技艺。 据他所知,能做到这种水平的,只有墨门的修行家。 难不成昭毅侯和墨门有关系? 正当陈廉默思的时候,炎煌兽忽然躁动了起来。 似乎很不喜欢水里的环境。 陈廉便立刻跃出池水,元神归位。 恰在这时,妙荟也寻了过来,道:“你在这有什么发现吗?” 陈廉看向了那一池水,道:“我在想,密室的入口有没有可能在水里面。” “怎么可能。”妙荟没好气道:“要在水中筑造密室的入口,这种案例我也知道一些,但那需要极厉害的机关术大先生才能实现。” “那如果昭毅侯真请了墨门的修行家帮忙打造密室呢?”陈廉反问道。 妙荟顿时语塞。 她又瞅了瞅那片池水,拿着顺风筒蹲下来,贴地聆听了一会,沉吟道:“听动静,似乎真是指向水池。” “事不宜迟,我们潜进去探一探吧。”陈廉提议道。 “你没关系,那我呢。”妙荟瞪眼道。 陈廉怔了怔,随即恍然失笑。 自己湿身了不打紧。 但妙荟湿身了,那就真的湿了…… “成大事者不惜小节,只要能找到这笔财宝,你我就都大功一件,到时候你也能在皇帝的支持下,重振墨门的辉煌了。”陈廉给她画起了大饼。 妙荟的志向,就是让墨门重返诸子百家的一流地位。 闻言,妙荟当即就心动了。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妙荟咬着银牙一跺脚。 然后她都没等陈廉,径直一跃跳进了池水里。 陈廉紧跟而上。 两人来到水底下后,不用陈廉提醒,妙荟就顺着荷花下面的管子,寻到了那个拱形门。 两人憋着气游到了拱形门前,对视了一眼后,分别抓住左右的门把手,尝试往外打开。 但水压太强了。 陈廉虽然有着一定的修体能力,但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 这时,妙荟伸手戳了戳陈廉,又指了指拱形门,最后摇了摇手。 暗示单纯用蛮力打不开。 这就奇怪了。 昭毅侯的修为也很一般,他又是怎么潜入水下打开这扇门的呢。 正当陈廉纳闷的时候,妙荟拔出了头上的簪子,用尖角戳进了门缝中。 她摁了一下簪头,簪头就开始快速旋转,令簪子不断往门缝里扎进深入! 接着,她就招呼陈廉继续拉住门把手。 两人继续使劲,但很快就胸腔里的氧气就濒临枯竭了。 就当陈廉想先上去换口气的时候,那簪子终于全部没入了门缝里! 这么一来,水压和气压在瞬间达到了平衡。 陈廉再猛地一用力,拱形门终于被拉开了! 两人顺着水流直接滚了进去,径直落到了密道中! 当两人爬起来的时候,那些水正源源不断地落进水槽里! “快关上门!” 妙荟提醒道。 正当陈廉准备去推门的时候,妙荟道:“水压这么大,你怎么推上去,这里!” 妙荟爬起来,手握住了门上的铺首衔环,反手一拽一拉,这扇门就呈现自动化般的,缓缓合上。 而陈廉也效仿在另一扇门上拧动了铺首衔环。 看着这两扇门重新合上,两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随即,陈廉瞅着铺首衔环,沉吟道:“这机关术很不一般。” “何止不一般,必然是墨门大修行家的杰作!”妙荟沉声道:“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昭毅侯请了一个极厉害的机关术大先生帮他打造了这个密室,恐怕就是御龙台的高手来了,并且找到了,也不得入门之法。” “那昭毅侯平时在水里,又是怎么打开这扇门的。”陈廉好奇道。 “应该是融入了意念的手段。”妙荟用手指背敲了敲铺首衔环,道:“这衔环上很可能存有昭毅侯的意念,只有昭毅侯本人来了,才能打开。” 陈廉试探道:“据你所知,京都里的墨门大修行者里,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 妙荟思忖了一下,道:“我曾听盛二爷说过,京都墨门的圈子里,唯有一人的技艺能与他媲美,那就是当今墨门首席,瞳先生。” 说着,妙荟往密道里面示意了一下。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陈廉就了解到这位瞳先生的情况。 本事、来历这些,妙荟没说,只重点说了瞳先生为何叫瞳先生。 大致就是瞳先生当年为了钻研一种上古机关术,打造出一种奇特的异瞳,不惜挖下了自己的一颗眼球,植入了机关瞳眼! “然后这家伙就真的成功了?”陈廉大为惊奇。 这个人,还能叫作人嘛。 为了科学事业,宁可自残身体。 说他是科学疯子都不为过! “那就不清楚了,我只听说,瞳先生的那只眼睛,能辩阴阳万物。”妙荟沉吟道。 接着,两人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就是那座石门前。 看到石门上的轮盘和文字,妙荟脸色一变,失声道:“是妖国的文字!” ------------ 第245章 陈百卫真乃神人也 “妖国的文字?你确定?”陈廉立刻意识到了蹊跷。 “确定,肯定。”妙荟很笃定地说道:“这个轮盘是密室门的机关锁,想要打开机关锁,就得根据妖国文字将轮盘依次转到合适的位置……” 当她停顿之后,想再次开口时,陈廉率先道:“这个昭毅侯,莫非与妖国有关系?” “可能性不小。”妙荟进一步分析道:“大秦境内,还是有一些人懂得妖国文字的,只是这个昭毅侯一直待在京都,只寻欢作乐,又没官职使命,何必研究妖国文字呢,除非是兴趣使然。” “如果是兴趣使然,那他的嫌疑就更大了。”陈廉沉吟道:“一个与妖国本该毫无关系的人,却精通妖国文字,那只能说明妖国对他有什么诱惑力。” 通敌卖国,这个猜测立刻冒出了心头。 陈廉开始怀疑,昭毅侯宁可被夺爵也要守住钱财的原因,可能不仅仅只是想当一个富家翁。 搞不好就是等着给妖国当带路党,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破解这个轮盘,打开石门! 两人相视一眼,妙荟很光棍地道:“我不懂妖国文字,而且即便懂,也未必能顺利开锁。” 这么一来,不就闹了个寂寞嘛。 只可惜,在昭毅侯府没办法再次刷新机缘了……嗯! 陈廉心里一动,萌生了一个主意。 “有办法能拓印下这个轮盘上的文字吗?”陈廉问道。 妙荟想了想,道:“有!” 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坨疑似翔……和橡胶的绵软金色物体。 “蕈树脂,一直保持弹性柔软,遇火烘烤才会干硬。”妙荟手托着这玩意,科普道:“墨门修行家的必备用品,用于复刻机关器具里的零部件,然后再制作出一模一样的。” 陈廉笑道:“你可是真是我的哆啦A梦。” “嗯?多拉爱梦?”妙荟怔了怔。 “赶紧先拓印下来吧,我带出去找人破译。”陈廉催促道。 妙荟一边将蕈树脂摁在轮盘上,像烙饼一样搓揉摊开,一边问道:“你打算找谁破译?” “钦天监的监正,他天文地理,无所不通。”陈廉随口搪塞道。 即便监正不知道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拿着复印了轮盘的熏树脂找个新地点,刷新机缘系统。 这边,妙荟也已经完成了“拓印”,将糊成饼状的蕈树脂取下来后,就又掏出火折子,将树脂烘烤了一遍。 “拿好了。”妙荟将树脂递了过去,又问道:“但你准备怎么离开?” 这里是内宅,要直接走正门,必然会被发现。 而且也不知道皇子妃要在这里待多久。 “直接翻墙。”陈廉淡然道。 “可是墙外……呃。”妙荟说到一半忽然止住。 差点忘了,整个侯府都被巡天卫包围了。 都是自己人,还怕个球! “快走吧,我们必须得争分夺秒了。”陈廉招呼道。 刚刚他看着谢庆隆兴冲冲地跑出去,当时就怀疑这小子故意是去搬援兵了。 至于请来的那个援兵要干嘛,陈廉不清楚,但只觉得和这个密室有关。 毕竟昭毅侯已经救不了了,站在谢庆隆的立场,唯有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而这家伙想要自保,最大的底牌和筹码,恐怕就是密室里的巨额财富! 现在这些财富,就是人人垂涎的肥肉,就看谁伸出的手快狠准了。 …… 按照原路返回,陈廉和妙荟爬出了池水。 然而,妙荟只是双手抱胸,没有要跟陈廉一起离开的意思。 “你走吧,我留在这,待会见了皇子妃,就说我失足不小心落水了。”妙荟道。 陈廉知道她现在不方便见人,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就爬上了附近最高的那座假山,同时撕掉了脸上的【百态相】面具。 下一刻,他的面容和身形就恢复了正常。 当时去武南伯府请动了皇子妃之后,陈廉为了更隐蔽的探寻密室,又去了隔壁的泰王府。 借走了妙荟还不够,连孙英姿的【百态相】面具也顺走了。 根据孙英姿传授的法诀,陈廉临时抱佛脚,勉强易容成功。 然后两个人都伪装成皇子妃的婢女,大摇大摆地进了侯府内宅。 进来容易,出去更容易。 陈廉纵身一跃,踩了一脚围墙上沿,稳稳地落在了墙外。 刚落地,附近就有人喊道:“是谁!” 当即从左右两侧就跑来了两个巡天卫小旗官。 “别紧张,自己人!”陈廉道。 那两个巡天卫仔细一瞅,认出女装的陈廉之后,先是一怔,随即噗嗤就笑了。 “陈百卫,你这是作甚?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没想到陈百卫还有这种特殊癖好,别说,挺雅致的。” 陈廉干咳一声,道:“奉命办差,不得已只能作此牺牲了。” 闻言,那两个巡天卫立刻收敛笑容,拱手作揖,肃然起敬。 只是嘴角仍然很难压下去。 陈廉懒得解释,看了一眼四周,是一个后巷。 还好没人,要是落在大街上可就社死了。 “给我找一匹马,再来一套干净的衣服。”陈廉指示道。 “巷子口那棵树下就拴着一匹马,但衣服这附近怕是难找啊。” 陈廉一挑眉头,似笑非笑:“那就只能委屈两位兄弟了。” 闻言,这两个巡天卫终于笑意全无了。 一会过后,当换回袍服的陈廉纵马离去时,那两个巡天卫,一个光着膀子,另一个……拿着同伴的内衫护住下体。 “诶,你说陈百卫不是跟着贺千卫在里面搜查嘛,怎么会穿着女装从内宅里偷溜出来。” “切,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主人家不在,内宅的那些女眷难免担惊受怕,这时候陈百卫混进去安抚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陈百卫真乃神人也!连侯爷的女眷都敢在光天化日地上了!” “要不然陈百卫干嘛这么积极地搞掉昭毅侯,为的不就是这一口。” “唉,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陈廉每一日。” “别羡了,先顾好自己吧,快去雇一顶轿子,老子的处子身可不能被人看到。” ------------ 第246章 十一生肖 【侯府后巷机缘】 【福:无】 【禄:建议宿主尽快获取内宅密室的钱财,否则极有可能被谢庆隆一方捷足先登】 【寿:无】 【喜:无】 【财:拓印上的轮盘奥秘,宿主无法破解,建议前往太学府求助监正】 刚刚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要求助监正了。 但陈廉很奇怪。 系统无所不知,只要告知自己该按照什么步骤破解轮盘的机关锁,就能轻松完成任务了。 何必让自己曲线救国呢? 除非,破解轮盘的关键要素,不是步骤方法,而是能力? 不容多想,陈廉一路快马加鞭,急速奔赴太学府。 毕竟系统也提醒自己了,谢庆隆果然是出去喊人来截获密室里的钱财! 这个王八羔子,自己亲爹刚出事,他就第一时间要偷家,妥妥的父辞子笑。 只是不知道他找的哪一路援手! 道路中央的行马道没有百姓,陈廉得以顺利的穿梭过几条街,最终抵达了太学府所在的山丘之下。 此时,太阳已经掠过中天,开始往西徐徐落去。 陈廉匆忙地拾阶而上,来到大门口前的时候却忽然止步。 他警惕地看着白泽神兽的雕像,唯恐又跟自己身体里的炎煌兽干架。 踟蹰不决的时候,忽然一抹青衣袍服闪现。 只见监正身姿飘逸的落在雕像前,微笑道:“小友,老夫刚刚晌午观天象测算,就算到你待会要来寻老夫,怎么,是决定正式入我天机门了?” 陈廉苦笑道:“监正,我正忙着办案呢。” “知道,刚办了那个昭毅侯,干得好!老夫愈发看重你了!”监正不吝赞词。 “但是办了昭毅侯还没完,您应当知道,圣上的真正目的。”陈廉开门见山。 监正开始缓缓地捋须,低声道:“昭毅侯府积攒了近千年的财富,还是没捞到吧。” “他藏得很深。” “这么一大笔足以养活大秦百姓一整年的钱财,当然得藏得深了。” 监正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圣上在位期间,已经派了许多人潜入昭毅侯府,想打探这些钱财的线索。” 原来皇帝早就惦记上了。 “然而统统都是无功而返,可想而知,这昭毅侯为了保住这些钱财费了多大的手段。”监正颔首道:“你可有线索发现?” 陈廉点头:“我已经发现了密室的位置。” 监正不由瞪大了眼睛,随即一闪身就出现在了陈廉的跟前,一拍陈廉的肩膀,喜道:“干得好啊!老夫就没看错人,你果然身怀惊世机缘!” “监正,别忙着夸我了,找是找到了,但进不去。”陈廉苦笑道。 “男人,在临门一脚时进不去确实挺恼火的。”监正叹了口气。 陈廉怀疑监正在开车,却也无心计较,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张树胶拓印。 “这是密室门的机关锁,一个镌刻着妖国文字的轮盘。”陈廉告知道。 监正手捧着树胶拓印,眼睛陡然眯了起来,幽幽道:“这个昭毅侯,果然与妖国有勾结!” “您知道,那……” “圣上也知道。” 监正淡然道:“这有什么好惊奇的,这年头,通敌卖国的官绅世家还少了?” 陈廉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 东海行省,从泰安府到云州府,吃里扒外的比比皆是。 “不过只能确定昭毅侯有通敌,有没有卖国不好说,毕竟这王八羔子也没什么实权,每天像家猪一样豢养在京都,谁稀罕呢。”监正缓缓道。 “圣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陈廉好奇道。 “圣上是小事糊涂,大事精明着呢。”监正轻笑道:“这朝堂上,如今蛇鼠两端、两头下注的可不在少数。” 陈廉一时哑然。 原来,他还是高估了大秦的“寿命”。 前世作为各领域都略懂的键盘侠,他很清楚一件事:一个王朝政权在垮台前,最明显的迹象,就是连那些王朝高层大佬都不再相信和维护这个政权了。 比如两国的外交关系明明很恶劣,但如果其中一国的大佬们还纷纷把孩子送到敌国去,那么形势就一目了然了。 你可以怀疑大佬的品行,但不能怀疑大佬的眼光。 很显然,包括昭毅侯在内的大秦顶级权贵们,都早已不看好大秦社稷了。 “罢了,不提这些糟心事,先说正事吧。”监正又看了几眼轮盘的拓印,道:“这些妖国的文字,一般人还真不好破译。” “那您……” “不好说。” 监正指了指轮盘上的那些扇形区域:“这些区域里的妖国文字,写的都是各种动物,鼠,牛,兔子,老虎,蛇,牛,羊,猪……” 陈廉闻言,连忙又细细看了一下轮盘。 还别说,这轮盘上的扇形区域,一共是十一个。 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那其余几个区域,写的是不是狗,马,鸡,猴这些?” “咦,你怎么知道?”监正诧异道。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居然还真是十二生肖! 不对,是十一生肖! 惟独缺了龙! “我就是猜测的,毕竟妖族的种类,主要不就是这些嘛。”陈廉搪塞了一句,又问道:“但是,为何这里面会没有龙呢?” “龙?小伙子,你想什么呢。” 监正没好气道:“龙族乃是万兽之王,早已归附于天庭,这些妖族岂敢攀附这层关系?” 陈廉一愣,道:“换言之,妖国境内,是不存在龙族的咯?” “那是自然,但龙族起源于万兽妖族,只是在上古封神之战时,龙族被天庭诏安,选择了帮助人族,驱逐了妖兽。”监正讲述道:“从那之后,龙族与妖族就泾渭分明了,但妖族里还是有些妖敬重龙族,或者也是龙族的血脉后代。” 陈廉想了想,道:“那这个轮盘,根据这些动物,该如何破解奥秘?” 监正咂咂嘴,道:“这些动物的文字后面,依次还写了一些奥义,只是老夫也参悟不出,因为有一个问题,老夫缕不顺。” “什么问题?” “老夫不知道这些动物该如何排序。” “……监正,没事,我略懂。” 陈廉露出了蜜汁微笑。 ------------ 第247章 一个激灵,我不干净了 “你当真知道这些动物的排列顺序?”监正诧异道。 陈廉点点头,反问道:“是不是只要知道排列顺序,就能破解这个机关锁了?” 监正想了想,道:“还不行,得需要有一个具备妖族血脉或者妖族血性的人动手。” 陈廉一皱眉:“妖族血脉,我可以理解,但妖族血气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理解为,与妖族有亲密关系的人。”监正道:“比如一个人,如果常年与妖族相处,妖气就会感染人自身的血气,所以一些眼睛毒辣的大修行者,往往能看出哪些人接触了妖。” 陈廉心里一动。 他这才明白,机缘系统为何认定他没有能力破解轮盘的机关锁了。 “我曾经观察过昭毅侯,这家伙身上就携带了妖气,而且浓度还挺高的。”监正冷笑道:“浓度这么高,想必他与妖有过相当亲密的接触程度!” 陈廉的脸色顿时变得怪异。 这个昭毅侯的鬼畜程度,再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些血腥变态的运动都还满足不了他的欲望,居然连妖兽都照样搞上了。 “因此,昭毅侯靠着这些妖族血气,具备了出入密室自由的能力。”陈廉冷笑道。 “如果你掌握了眼睛方面的神通,多看看那些权贵豪绅,或多或少都能看到这些妖气。”监正早已见怪不怪。 “那这些事,圣上也是知道的?”陈廉八卦道。 监正只是感慨道:“管不过来哟。” “但您能管一管眼下这件事吗?”陈廉意味深长的看着监正:“比如说,上哪找身怀妖气的人。” “你这么看我作甚,老夫冰清玉洁,岂会与妖兽为伍!”监正义正词严道。 随即,他又想了想,目光转向白泽兽的雕像,道:“不过老夫倒是有办法,临时弄出来一个。” “怎么弄?” 陈廉也看向了白泽兽的雕像,心想监正该不会是想找个人,和雕像也来一场亲密接触吧。 “你,骑到白泽兽的雕像上。”监正示意道。 “让我来?” “不然呢,是你要立功,你不上谁上?” “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太好吧。” “废话什么,快骑上去!” 最终,陈廉一跃骑上了白泽兽的雕像。 就在一刹那,陈廉明显感到白泽兽雕像内传来了一股震感,同时他脑海里的炎煌兽也变得躁动。 于是他立刻又在脑海里祭起了众生剑,利用剑威,压制住了炎煌兽。 同时,屁股底下的雕像也“安静”了下来。 监正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异象,自己站在了雕像前,手掐法诀,念念有词。 忽然,在这个明明沉闷无风的环境下,他的袍服衣袂竟徐徐飘荡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额头浮现出了一个五角星芒的金色图案! “请真君赐福!” 监正朗声喊道,犹如口衔天宪。 下一刻,陈廉就感到屁股底下的白泽兽雕像再次颤动了起来。 但与之前的生硬感觉不同,这次他察觉到一股清新的气息,通过胯下徐徐传导到了体内各处的血管里。 一个激灵,他顿感精神一下子通透了许多,和上次完成脱皮换骨类似,五官六感都变得敏锐了许多。 监正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撤去法诀之后,额头上的五角星芒渐渐消失。 “下来吧。”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老夫请白泽神兽度了一口气息给你。”监正微笑道:“所以,你也成了拥有妖族血气的人。” “我就骑了一下,打了一个激灵,就成了神兽的男人?”陈廉暗暗腹诽,嘴上则请教道:“我知道白泽兽也属于妖族的范畴,但这雕像里,只是有白泽兽的元神,还有气息。” “神兽的元神非同凡响,怎么就没有气息了。”监正解释道:“而且来自元神的气息往往更纯粹,少了肉身的斑驳污染,想当年,有个家伙还曾经遇到了龙的元神,得了神龙之息,从而一念成圣。” “那个家伙是?” “不说了,你已经具备了开锁的条件,又说知道这些动物的排列顺序,那就赶紧去打开密室的机关锁吧。” 随着,监正拿着轮盘的拓印,给陈廉依次讲解这十一个扇形区域里的妖国文字指的是什么动物。 “只要根据你知道的顺序,依次转动,那么轮盘的机关锁应该就能打开了。” “谢前辈帮助。”陈廉致谢道。 “都自己人,不客气。” 监正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在你来之前,谢庆隆那小子也急匆匆的赶来了,去了墨门那边,似乎是去找墨门首席瞳先生了,但现在还没有动静,你得抓紧了。” 陈廉脸色一沉,总算明白了谢庆隆的企图,于是拱了拱手,就疾速往山下跑去了。 “大秦都这样了,难得还有人如此秉公敬业。” 监正捋了捋长须。 话语刚落,他的耳朵动了动,偏头一看,只见两个人走向了山门。 一人是谢庆隆。 另一个男子,一身白袍,身材高瘦,一头银色长发披散下来,面容也很白皙。 但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这人的左眼戴着一个眼罩! 这便是天下墨门的首席,瞳先生! “我刚刚过来的路上,似乎察觉到你召唤了白泽兽的元神。”瞳先生凝声道。 监正白眼一翻:“怎么了,你有意见?” 瞳先生脸色古井不波,道:“你是不是打算助人破解了昭毅侯府的那个密室机关锁?” “什么?”谢庆隆大惊失色,质问道:“监正大人,我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喜欢,我乐意。”监正理直气壮道:“当年瞳先生帮你爹打造了那个密室,除了你爹,一直没人能够开启,而这次,我想看看有没有人能破你瞳先生的局!” 瞳先生的右眼皮耷拉了下来,漫不经心道:“那好,这次就看看,是你的天机术强,还是我的机关术高明。” 说罢,瞳先生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随即一个庞大的黑影从附近的林子里冒了出来。 赫然是一只巨鸟! 只是材质却是木! ------------ 第248章 旧爹不去,新爹不来 陈廉纵马踏上回程的道路。 虽然目的明确,但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谢庆隆找不到密室或者进不去,那倒没什么。 但现在谢庆隆搬来了一个大救兵,摆明了要跟自己争功了! 关键的是,昭毅侯府还是谢庆隆的主场。 哪怕贺庆风率着巡天卫在里面办差,但没有抄家的权限,贺庆风也无法擅自进入内宅接受那一批财物! 还得想办法多拉一些援军过来,给自己保驾护航! 思考着,迎面的行马道上忽然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人马! 最前面的军士看到陈廉策马而来,立刻喝道:“止步!” 陈廉勒住了缰绳,放缓速度之后,打量了一下这一批军士。 行伍当中有人举着一杆旗帜,一个大大的“史”字在风中飘扬! 陈廉试探道:“你们是哪路军队?” 一个军士回道:“原来是巡天卫的百户大人,回禀大人,我们刚从囚龙关奉旨回京。” 陈廉道:“是史文杰将军?” 话语刚落,队伍后面传来了一阵喊声。 “陈廉!”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气质彪悍的将军驾马迎了上来。 可不正是史文杰! “史将军!”陈廉拱手道。 “别来无恙啊!”史文杰驾马凑到旁边,很亲热的拍了拍陈廉的肩膀。 之前皇帝就有指令,一方面让武南伯准备出征东北,一方面让镇守囚龙关的史文杰回京接替五军都督府的职务。 “回京接手新差事的吧。”陈廉笑道。 “对,收到谕旨后,我便星夜兼程的赶回来了。”史文杰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昭毅侯府办差。”陈廉说着,忽然心生一计,道:“你现在急着要马上去面圣吗?” 史文杰点点头。 “那么,在面圣之前,能否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你面圣也会更顺利。”陈廉提议道。 “你想做什么?”史文杰迟疑道。 陈廉刚要说出口,忽然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 许多人都纷纷抬头望天,指指点点。 陈廉抬头一看,不由一怔。 只见一只庞大的木鸟从头上飞掠而过。 而在鸟背上,赫然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被陈廉认了出来,就是谢庆隆! 这小子,居然还搭乘上这么拉风的交通工具了。 史文杰也抬头看了几眼,道:“这应该是墨门首席瞳先生的座驾,偃甲鸟。” “那就麻烦了,怕是要被人捷足先登。”陈廉脸色一沉。 “呛行的?”史文杰察觉到了什么。 呛行,就是抢业务的意思。 陈廉点点头:“昭毅侯府里藏着一大笔钱财,圣上已经拘禁了昭毅侯,现在就看谁能先拿到那些财宝了。” 史文杰顿时恍然,“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陈廉沉声道:“顺手牵羊!” …… 当偃甲鸟翱翔穿梭过街道时,谢庆隆的心头一阵豪迈激动。 母亲结交的这位瞳先生,果真是手段惊世骇俗。 有他助一臂之力,侯府里的那些财宝,必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小子,你可给我记好了,我助你拿到那些钱财,你接下来务必好好孝顺你娘。” 瞳先生在鸟背上负手而立,告诫道:“这种事,本不该我出手,今日破例,全看你娘的面子。” “晚辈必当铭记于心!”谢庆隆由于站不稳,只能摇晃着身子拱手致意。 犹豫了一下,谢庆隆忍不住问道:“前辈,您与我娘是怎么认识的?” 瞳先生尚好的右眼斜睨着他:“你娘和我曾经两情相悦。” 谢庆隆愣住了,脸色倏然绿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绿的又不是自己,何必在意。 只是他仍有疑惑。 “刚刚晚辈听您和监正说话,那座密室,是您帮忙打造的?” “不错,这是我与你爹达成的交易。” 瞳先生毫不避讳地道:“他知道我和你娘的关系后,没计较,还主动找上门,说只要我帮他打造出密室,那么就不会阻扰你娘和我相聚。” “……” 谢庆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的这个禽兽爹,为了荣华富贵,连妻子都可以拱手让人。 不过谢庆隆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只要前辈能助我接手那些财宝,从今往后,晚辈定当视前辈如生父一样奉养敬重。” “哼,你和你爹一样,为达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瞳先生讥诮一笑。 谢庆隆一阵讪然。 此时,偃甲鸟已经逼近了昭毅侯府。 当府里的人仰天惊呼的时候,偃甲鸟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徐徐落在了内宅的空地上。 此时,皇子妃和武氏已经从楼阁里走了出来。 看到从偃甲鸟上跃下来的两人,皇子妃一时间怔住了。 而武氏看见了瞳先生,不顾走来的谢庆隆,脸上立刻涌现温暖的笑意。 “麻烦你了。”武氏含笑道。 瞳先生摇头道:“只要你能开心如意,我怎么样都可以。” 皇子妃见状,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瞳先生见到皇子妃,却没有行礼的意思,迈步走到了假山旁的池水前,一言不发,但那只偃甲鸟却仿佛心有灵犀,跟着蹦跶过来,然后垂下头颅,将长喙戳进了池水里。 紧接着,池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吸走了! 在这间隙,瞳先生的右眼闪烁了一下,看向了楼阁的二层。 二层的窗户开了些许。 瞳先生轻哼一声,一甩袍袖,袖子里射出去一根绳子,仿佛活物一样钻过了窗户的空隙! 下一刻,一阵娇喊声传来。 只见一个人被绳子束缚着,硬生生的拉拽了出来。 眼看妙荟要从二楼坠落,皇子妃惊呼道:“瞳先生手下留情!” 瞳先生没反应,但那条绳子却改变下坠的轨迹,改为向上拉拽牵引,这才让妙荟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这丫头不是表姐你的婢女嘛,怎么在楼上!”谢庆隆皱眉道。 “她刚刚不慎落水,我便安排她上楼换衣裳。”皇子妃解释道。 瞳先生冷笑道:“不慎落水?怕是来偷家窃财的吧。” 谢庆隆双眼一瞪:“对了,还有另一个婢女呢?” 皇子妃说不出话了。 瞳先生看了妙荟几眼,目光落到了妙荟的发簪,道:“咦,你也是墨门的修行家。” ------------ 第249章 被收编的墨门 妙荟定定地打量着这个银发男子的特征,又看对方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簪子的秘密,于是试探道:“你就是天下墨门首席,瞳先生?” 瞳先生一挑眉头,颔首道:“你跟谁修行的?” 妙荟沉默了。 “北榆,你这个婢女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氏质问道。 谢庆隆同样冷下了面容,道:“表姐,你带着一个精通墨门机关术的婢女过来,是揣着什么打算?” 皇子妃眼看瞒不下去了,尴尬道:“姑姑,庆隆,我一开始实在不知你们的打算,而我父亲出征在即,钱粮之事却迟迟没有着落,于是我就想……” “就想慷我家之慨吧。”谢庆隆愠怒道:“表姐,你怎能如此,我与母亲一向视你为至亲的。” 皇子妃辩解道:“庆隆,我可以保证,之前我就是准备找到那些财宝的下落,再与你和姑姑从长计议,优先确保你们的利益。” 这的确是大实话。 当陈廉试图“睡服”皇子妃倒戈,皇子妃却仍然心系谢庆隆母子的安危。 于是她向陈廉提出要求:若是能找到那些财宝,需要先取得谢庆隆母子的同意才能进献给皇帝。 皇子妃甚至都准备好了措辞说服谢庆隆母子,比如就说是陈廉等巡天卫发现了密室财宝,征询了谢庆隆母子的意见后,这对母子决定顾全大局,捐献钱财为社稷分忧。 只是她没想到,武氏居然请来了这么强悍的援兵,准备自主获取财宝,以便给儿子铺路。 这么一来,她就被夹在了中间,里外不是人。 “谁信……” “庆隆,不可无礼!” 武氏喝道:“此事,你表姐刚刚就已经跟为娘通过气了,只是这个婢女的情况,她还没来得及跟为娘说。” 谢庆隆一怔,“娘,您怎么……” “你要记住,你表姐和你舅舅,如今都是你的依仗,切莫内讧。”武氏提醒道。 不得不说,武氏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物。 即便发现了皇子妃的私心,她也及时选择了息事宁人。 因为她很清楚,昭毅侯凉凉后,要支持谢庆隆上位,就必须巩固与武南伯方面的关系。 “少废话,听你娘的话。” 瞳先生沉声道,又瞥了眼皇子妃:“敢问王妃殿下,这个婢女,你是从何找来的?” “这个……”皇子妃却不敢抖露与陈廉的密谋。 瞳先生没有追问,又审视起妙荟。 当他手指头一勾,束缚在妙荟身上的绳子正在徐徐勒紧。 “你跟谁修行的,说是不说?” 妙荟被勒得五官扭曲,咬牙道:“云州府的盛二爷。” 瞳先生再次挑动眉头:“原来是盛明舟的弟子,那你刚刚应该已经发现了密室吧。” 妙荟被勒得倒抽气。 皇子妃见状,只能如实回道:“还请瞳先生高抬贵手,本宫说便是了,她是,是……” “是我策划了这次行动!” 忽然,从围墙外传来了一阵喊声。 瞳先生立刻循声看向了毗邻假山的那一处围墙。 下一刻,一道人影从墙外跃起,然后踩上墙顶,俯瞰着院中的众人。 “放开她,有事冲我来!” 陈廉凝声道。 “陈廉!果然是你在背后捣鬼!”谢庆隆怒道。 “小侯爷,你又急了。”陈廉微笑道:“大家都是为了大秦社稷,如此伟大的事,怎能说是捣鬼呢。” 谢庆隆气不打一处来:“你意图窃取我府上的钱财宝藏,还敢理直气壮?” 陈廉道:“注意你的言辞,巡天卫奉皇命办差,怎能说是盗窃呢!” “圣上又没下旨抄家,你凭什么!” “就凭你父亲现在涉嫌通敌叛国!”陈廉厉声道。 谢庆隆一怔:“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父亲即便劣迹斑斑,但仅限于私德,却无可能背叛大秦!” “傻小子,你父亲连藏匿钱财的密室都不跟你说,又岂会把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告诉你?” 陈廉看向了武氏:“夫人,你说呢?” 武氏蹙了一下眉头:“本夫人不知道你在胡诌些什么东西!” 陈廉冷笑道:“不知道挺好的,毕竟你夫君干的那些龌龊勾当,足以人神共愤。” “别在这装腔作势了,你若是有圣上旨意,要夺我家财,本夫人必定拱手奉上。若是没有,你也休想走出这里了。” 武氏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雌老虎:“别以为我昭毅侯府遇此劫难,就能任人欺凌了,为保祖上荣光,本夫人不惜以命相搏!” “冠冕堂皇啊,相比什么祖上荣光,你要拿命保护的,无非是你儿子的前程,而你儿子的前程,现在全系在了这些钱财上。”陈廉揭露了她的心思。 话语刚落,原本捆住妙荟的绳子,倏然射向了陈廉! 陈廉立刻拔刀格挡。 然而那绳子却如灵蛇一般绕过了刀锋,径直缠住了陈廉的脖颈! “聒噪!” 瞳先生挥动手指,喊声道:“擅闯侯府内宅,杀无赦!” 陈廉咬牙道:“你要杀巡天卫?” “我杀你,如屠鸡宰狗。”瞳先生的冷漠态度尽显傲慢。 事实上,见皇子妃都不打招呼的他,真有杀巡天卫的底气。 虽然他只是太学府的大先生,但毕竟是天下墨门的首席。 最关键的是,他还因为研发出了一件杀伤力极强的神机大炮,被皇帝授予了殿前不跪的特权! 这是绝大多数王公大臣都没有的无上荣耀。 但没办法,瞳先生为大秦军备作出的贡献太大了,大到了皇帝都得依仗的地步。 只是瞳先生的作为,却遭到了墨门中许多修行家的鄙夷和反对。 因为墨门的核心主张之一,就是仁爱非攻! 像盛明舟这些墨门修行者,钻研发明是为了百姓的安康和生产。 而像瞳先生这种,为协助朝廷维持统治,研发杀伤武器的行径,无疑是受人唾弃的。 眼看在瞳先生的操控下,陈廉被绳子勒得悬在空中,皇子妃正要求情,忽然从斜刺里射来一支箭头带火的利箭,箭头精准地扎在了绳子上,随即,火苗立刻引燃了绳子! ------------ 第250章 你们不要打了 随着绳子被引燃,陈廉的脖颈立刻松弛了许多,他当即扬起佩刀,狠狠砍在了绳子上! 手起刀落,绳子虽然没有断开,却变得绵软无力。 “该死!” 瞳先生急忙抽回了绳子。 扑灭火苗之后,他看见了绳子上的刀痕。 更叫他愤怒的是,他精心锻造出的这条缚仙绳,灵力已经被斩破了! 想要修复,可得费一番功夫。 “不应该啊,缚仙绳水火不侵、刀枪难破,怎么会这样子。”瞳先生手攥着绳子,脸色首次出现了凝重。 陈廉则趁机落到了墙顶上,喘了两口气,一阵心有余悸。 这个绳子实在诡异,差点就交代在这了。 即便火苗引燃了绳子,但陈廉的咽喉依旧被死死扼住,危急关头,他立刻操控炎煌兽,将火源灌注在绳子中,这才有机会击破绳子里的灵力。 “是谁射的箭!”谢庆隆喊道。 “是本将军,史文杰!” 又有一个人影跃上了墙顶。 只见史文杰手持着弓弩,气势凛然的看着瞳先生。 “史文杰!”皇子妃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史文杰转向皇子妃,恭敬的拱手作揖:“回王妃殿下,末将奉皇命回京述职。” “不是,本宫知道你要回京,可是你怎么会在这……”皇子妃疑惑道,想不通陈廉是怎么搬来了这位援兵。 “史文杰,你也要跟着这个陈廉一起谋害我们侯府嘛!”武氏呵斥道。 史文杰面色从容,道:“末将说了,是奉旨办差。” “哪里的圣旨,你们倒是拿出来啊!”武氏脸色铁青! “别急,你很快就能看到了。”陈廉揉了揉脖颈,冷笑道:“你夫君勾结妖族,被妖族以色策反,通敌叛国,就凭这桩罪,足以将你们侯府抄家灭门!” 武氏呆愣住了。 谢庆隆激动道:“你胡说!我父亲绝不会这样!” “小侯爷,你爹连那么变态的事都干得出来,和妖族交合私通算得了什么。”陈廉嗤笑道:“估计你爹玩腻了美人和男人,于是想再换换口味,尝尝狐妖的滋味,那不是很合情合理嘛。” 谢庆隆一窒。 他父亲男女通杀,活的或者死的也不在意,睡妖兽还真极有可能! 那一刻,谢庆隆的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 无论睡男人女人,还是睡死人活人,那都只是私德问题。 但睡了妖族,只要上纲上线,那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这些事,是他主动交代的?”武氏凝声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明知道说出这些事是找死,不可能会说出口的。” “所以说,你也是知情的咯?”陈廉玩味一笑。 武氏的脸色立刻绷紧,意识到自己被诳出了话。 “勾结妖国,通敌谋逆,本将既然遇上,岂能置之不理。” 史文杰沉声道:“如今军士都在府外待命,夫人,你待如何?” 陈廉跟着道:“要么我们给你体面,要么你自己选择体面。” 言下之意,是问她要不要主动服软,敞开大门,迎接抢钱。 关键时刻,瞳先生再次化身舔狗战士,道:“只要我在这,看谁敢越雷池半步!” “那就是没得谈了。”陈廉给皇子妃使了个眼色:“王妃殿下,还请移步,否则等会发生了冲突,恐怕会殃及到你。” 皇子妃却尝试当和事佬:“本宫觉得大可不必闹到这一步,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密室里的钱财,那索性各退一步,各取所需如何?” “之前可以,但现在不行了。”陈廉态度坚决。 现在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又师出有名,不乘胜追击大捞一波岂不是可惜。 与其和谢庆隆平分功劳,还不如自己独占! “陈廉!你答应过我的!”皇子妃不满道。 “王妃殿下,卑职只是答应过你,不会伤及无辜。”陈廉淡淡道:“但你能保证,他们母子是无辜的?” “他们明知道昭毅侯作恶多端,但只顾着自身的锦衣玉食。现在昭毅侯倒了,他们第一时间想的又是怎么保住权位。” “现在昭毅侯还涉嫌勾结妖国,这种弥天大罪,请问你让我这个皇家亲卫怎么做到视而不见?” 这些话之后,皇子妃哑口无言。 “混账小子,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憎恶一个人了,上一个是盛明舟。”瞳先生的右眼散发着凶光,而原本正在池水旁抽吸水的偃甲鸟也舒展起了翅膀,向着陈廉和史文杰露出了攻击姿态。 陈廉和史文杰,分别抬起了佩刀和长枪。 剑拔弩张之际,武氏忽然道:“你们不要打了,我配合了就是。” “娘!”谢庆隆焦急道。 武氏摆摆手,朗声道:“那密室就在这池水之下,你们自便。” 瞳先生回头看了眼她:“你想好了?” “无妨的,我相信圣上不会赶尽杀绝的。”武氏笑了笑。 瞳先生沉思片刻,收敛起了身上的杀机,只是依旧冷傲:“那密室的设计图稿虽然是我给的,但筑造之事,都是他昭毅侯自行处理的,你们若是有本事,就自己进去拿钱财吧。” “早这样配合,大家都省事。” 陈廉对着妙荟说道:“你先出去找贺千卫,让他带人进来,准备接收那些财宝。” 妙荟欲言又止。 她很想询问陈廉是否找到了破解轮盘机关锁的办法。 但看到陈廉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就没有多嘴,赶紧跑了出去。 而陈廉和史文杰也从墙顶上跃到了院内。 此刻,池水已经被抽空了。 那个水底暗道一览无遗。 陈廉又跟史文杰使了个眼神。 史文杰会意,守在了暗道口。 而陈廉则轻车熟路的钻了进去。 “瞳叔叔。”谢庆隆凑到瞳先生的身旁,小声道:“你确定那个机关锁,一般人打不开的?” “别说一般人,就是圣人来了都不好使。”瞳先生很自负地说道。 “那就没事了。”谢庆隆再次展颜欢笑。 只要打不开密室的机关锁,陈廉他们就取不走财宝。 那么回头这个给大秦献财宝的功绩,还是得落在他头上…… ------------ 第251章 不动侯府一针一线 外院,贺庆风最初看到偃甲鸟从头上飞掠进入内宅,还没缓过神,紧接着就发现一群兵士也包围了昭毅侯府,从这些兵士的口中,贺庆风方才得知这是原囚龙关守将史文杰的部曲! “我等只是听史将军的命令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在门口把守的兵士回道:“但应该是与你们巡天卫一位百户大人有关。” “陈廉?”贺庆风脱口而出。 那兵士想了想:“对,那百户大人就叫陈廉,我等刚进城时,史将军与陈百卫遇上,似乎是陈百卫请他帮忙。” “这小子,一个招呼不打,又给我整了个大号的!”贺庆风一阵腹诽。 罗涛询问道:“头,这该如何是好,是不是要进去瞧瞧?” 贺庆风踟蹰不决。 没有上头的指令,他是不好擅自进入内宅的。 但眼下,两方人马想必都在内宅紧张对峙着了,自己总不能任由陈廉孤军奋战。 最关键的是,那只偃甲鸟上载着的人,极可能就是瞳先生。 贺庆风深知瞳先生的厉害,即便陈廉有史文杰的援助,恐怕也凶多吉少。 这时,妙荟急匆匆从内宅跑了出来,来到贺庆风的跟前后,疾声道:“快进去,陈廉已经寻到藏匿宝藏的密室了!” 闻言,贺庆风悚然动容,“当真!” “千真万确!我说你这个当头的,怎么这么畏畏缩缩,你部下都在里面拼死鏖战了!”妙荟没好气道。 贺庆风闹了个大红脸,不由想起薛都尉乃至御龙台上下对自己的懦弱评价。 而现在,陈廉正在里面出生入死,而他这个当头的居然还在瞻前顾后! “玛德!干了!” 贺庆风陡然昂首挺胸,喝道:“所有巡天卫听令!即刻进驻内宅!” 罗涛忍不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当他们一群人风风火火的闯向内宅,那个吕管家还试图阻拦。 “你们要做甚!侯府的内宅也敢闯……” “起开!” 贺庆风一脚将这狗腿子踹翻,携着汹汹气势径直步入最中央的院落。 一出现,谢庆隆顿时恼怒道:“贺庆风,你好大的胆子!” “卑职胆子不大,只有一颗忠心。”贺庆风不咸不淡道。 接着,他看向了空池子里的史文杰,道:“史将军,陈廉人呢?” 史文杰指了指池子一角的暗门,道:“已经进去一会了,你来得正好,这里交给你,我也进去看看。” “他是我的部下,我来吧。”此时的贺庆风明显很想进步。 正当他跃下空池子里,忽然陈廉就从暗门里钻了出来。 “怎么样?” 贺庆风和史文杰各伸出一只手,将陈廉拉了起来。 谢庆隆见状,就嗤笑道:“还能怎么样,想必吃了闭门羹吧。” “没事,只要确定了密室的位置,我们再想办法。”贺庆风安慰道。 “不用想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把那些宝藏给运出来吧。”陈廉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廉手中的夜明珠,也包括瞳先生的那一只右眼。 皇子妃试探道:“你、你打开密室的机关锁了?” 陈廉笑道:“对,费了些工夫,但不算难。” 揣着白泽兽的气息,陈廉根据监正讲解的妖国文字含义,转动了轮盘。 按照十一生肖的顺序,每个记录动物的扇形区域,依次被转到卡点。 最终,还真被他“蒙”对了。 机关锁破解之后,石门应声而开,陈廉又看到了满屋子的宝藏。 只是这次,他搜刮了不少塞进山河盘里,还真是费了些工夫。 “不可能!怎么可能!” 瞳先生的右眼覆满了震惊,道:“据我所知,机关锁的那个轮盘,镌刻的是妖国文字,即便监正给你做了解读,可你又怎么知道破解的法子!” “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随便转了几下就开锁了。”陈廉飒然一笑。 瞳先生明知道他在胡诌,却只能干瞪眼。 谢庆隆就没法隐忍了,叫嚣道:“这些财宝,都是我们侯府历代的积蓄!” “怎么,现在看我成功进了密室,又反悔了?”陈廉冷笑道:“史将军,等会你见了圣上,就说谢小侯爷拒不配合。” 谢庆隆气急哑然。 现在陈廉以他父亲勾结妖国的名义办案,如果他非要死守这些宝藏,搞不好会被皇帝找借口认定为同党! 皇帝才不在乎真假对错,现在只想搞钱,他们侯府如果不交出这笔买命财,那就性命堪忧了! 武氏很果断地道:“既然刚刚我们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但还请你们届时能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就说庆隆一心为国,与他父亲的罪责毫无瓜葛。” “那自然,我相信谢小侯爷赤胆忠心,而且我们也不会动侯府的一针一线。”陈廉莞尔道,然后给贺庆风使了个眼色。 贺庆风深吸一口气,喊道:“立刻随我进去,将里面宝藏搬出来!” …… 这一日,昭毅侯府再次成为了京都的焦点。 当一口口箱子从侯府里装运出来,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些箱子里装的会是什么东西。 看这样子,昭毅侯府是彻底被端了。 只是看着这些箱子装运到天黑还没完,大家又转而震惊于昭毅侯府积攒的惊人财富。 于是乎,百姓们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了。 这些高高在上的勋贵豪族,干净了各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还拥有着难以计数的钱财。 反观普通百姓,一家子当牛做马辛苦一年,才勉强赚到几十两银子糊口。 试问这还有天理嘛! “这个昭毅侯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怕是比皇帝还要有钱啊。” “这不废话嘛,皇帝的钱供养着朝廷,这昭毅侯几代人跟吞金似的,据说连夜壶都是金子做的。” “这估计只是冰山一角,那么多的勋贵世家,估计每家收敛的钱财,都跟这差不多,都是一群窃国贼。” “天下危难的关头,咱们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了,可这些人还一个个躺着享受荣华富贵,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真希望皇帝能乘胜追击,把这些勋贵一个个都给抄家灭门了,进了国库,好歹能分咱们百姓一口肉汤喝。” … ------------ 第252章 恩威并施 是夜。 皇宫。 升龙殿。 薛都尉步履匆匆地赶到了殿门口,跪地作揖道:“陛下,有急报!” 过了一会,殿门被徐徐打开,尚公公探出头,皱眉道:“薛都尉,陛下在修仙呢,你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再奏嘛。” “尚公公,十万火急啊。”薛都尉的神情既有振奋又有诡异,道:“巡天司今日查抄昭毅侯府,找到了昭毅侯藏匿宝藏的密室!如今,那些宝藏都已经运至宫门之外了!” 尚公公先是一怔,瞪大眼睛一会后,二话不说,立马又钻进了殿内。 又过了片刻,尚公公回来后,直接打开了门,示意薛都尉赶紧进去。 薛都尉迈着飞快的小碎步,来到帷幔前再次跪下。 没等他开口,帷幔后就传来了皇帝的声音:“这么顺利?” “是的,卑职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能找到,还全带出来了。”薛都尉的激动溢于言表:“粗略估算,约莫有四五千两的样子。” “呵,昭毅侯这几代人的家底还真是富可敌国了。”皇帝发出冷笑。 “陛下,如今有了这么一大笔钱,便能解决燃眉之急了。”薛都尉恭贺道。 然而皇帝却没有过多的欢喜情绪,道:“将这些钱财尽快清点一遍,充入国库,诸如征讨东北的事情,都抓紧提上日程吧。” “陛下英明,卑职晓得!”薛都尉振声道。 “对了,具体是怎么找到这些钱财的?”皇帝问道。 闻言,薛都尉的脸色又露出了那一缕古怪,道:“还是那个陈廉。” “居然又是他,朕就知道。”皇帝又发出一声轻笑:“说说他是怎么搞到这笔钱的。” 接着,薛都尉就把经过,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 皇帝安静的听完之后,沉吟道:“有点意思啊,这只小鲇鱼,几乎以一己之力,掀起了这场翻天的浪涛。” “这小子的能力和才干,的确大出意料。”薛都尉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只是,卑职有些担心他太激进了,这么一弄,估计那些勋贵世家都会不安分了。” “不安分就不安分吧,这些人又有哪天是安分的呢。”皇帝的声调转冷:“以前,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予他们极大的宽厚,但现在这伙人愈发放肆胆大,一个个吃里扒外,勾结妖国,都当朕是摆设了不成。” 薛都尉立刻附和道:“常言道,小人畏威不畏德,陛下是该杀一杀这些人的气焰了。” “行了,杀鸡儆猴就差不多了,倒不至于把这些勋贵世家给逼急了,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叛乱和敌国的威胁。”皇帝又缓和了语调,同时话锋一转:“你说今日这事,瞳与监正也介入了是么?” “不错,他们两人分别支持谢庆隆和陈廉。”薛都尉回道。 皇帝沉吟了起来,半晌后,道:“你安排一下,让谢庆隆也进御龙台吧。” 薛都尉诧异道:“这个节骨眼吗?” “他们拱手奉上了这么多的钱财,朕也该表示一下,彰显恩德。” 皇帝吩咐道:“只是巡天司正在办理昭毅侯的案子,就把他安排到御龙台的其他衙门吧,你可以跟他说,等他攒下一些功绩之后,关于他袭爵的事情,朕会考虑的。” 薛都尉不敢多问,只管答应。 他怀疑,皇帝这是打算恩威并施。 一手打掉昭毅侯,一手扶持谢庆隆,从而给这件案子做一个了结。 还能在敲打完勋贵之后再稳住这些人,一举两得。 “另外,接下来你再给谢庆隆和陈廉各安排一件差事。”皇帝又道。 “请陛下差遣。”薛都尉的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京都的妖族暗探太多了,与妖国的战事在即,朕要扫清后院。”皇帝幽幽道。 薛都尉的神情一凛。 妖国的暗探潜伏在京都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他们御龙台一直都在调查搜寻,但收获寥寥。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要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两个新兵蛋子。 不过薛都尉常伴御前,很了解皇帝的思维模式和行事风格。 转念间,他就想到了皇帝刚刚打听了瞳和监正的立场。 “该不会,皇帝是希望这两位都竭尽全力的出手,支持这两个家伙解决妖国的暗探吧。” …… 抄完昭毅侯府之后的第三天。 陈廉照例来巡天司点卯,一进门,堂屋里的罗涛等人立刻纷纷起立,然后迎出去簇拥着陈廉。 “陈百卫,头座从今往后归您了。” “这是宫里赏赐的禾香茶,温度正好,您润润口。” “老弟,你的接风宴还没办,哥几个已经定了京都最大的青楼,去试试,姑娘都很润的。” 陈廉哭笑不得。 自从率领着巡天卫端了昭毅侯府,这些同僚几乎把他视若神明。 没办法,陈廉给巡天司的实在太多了。 一来,一举打响了威名,一改巡天司的式微颓势。 二来,从昭毅侯府缴获的巨额钱财,他们也获得了一丢丢“提成奖金”。 虽然只是零头,但每个人分到手的,都抵得上好几年的俸禄了! 而且接下来巡天司的福利待遇据说也会提高几个档次。 罗涛等人不糊涂,知道这些都是陈廉带来的。 这家伙才来多久啊,居然以超凡的智勇表现,领导巡天司跻身到了京都最强势的排位! “陈廉,进来。” 陈廉的屁股还没坐下,内堂就传来了贺庆风的声音。 “辛苦了几天,就不能让我享受享受嘛。” 陈廉揣着牢骚,屁颠颠的进了内堂。 结果一进公房,贺庆风却是红光满面的模样,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 “坐,给你备了茶。” 贺庆风抬手示意桌旁的椅子。 陈廉苦笑道:“头,你这样子热情,我不太习惯,要不你还是恢复一下?” 贺庆风讪讪地干咳了一声,努力收敛了几分笑容,但还是面泛喜色:“有一大一小两个好消息,要先听哪个?” “先来个小的垫垫肚子再上正菜吧。”陈廉翘起二郎腿、端起了茶杯。 “小的好消息,就是你转正了。”贺庆风丢过去一块新腰牌。 这个不出意料。 陈廉问道:“大的呢?” 贺庆风显得意味深长,道:“大的好消息,就是圣上给你派了新差事。” ------------ 第253章 这个暗探是人才,要保护好 就这? 让我当牛马叫好消息? 陈廉一脸古怪:“头,你是不是对好消息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贺庆风苦笑道:“按理说,你刚办了大案子,是不该又给你安排差事,只是这一件差事的确算得上是美差。” “细说。”陈廉耐心聆听。 “上头想让你查一查潜伏在京都的妖国暗探,在征讨东北之前,扫除后方隐患。” “捉妖?你们管这叫美差?” “听我说完,是真的美差。” 贺庆风露出迷之微笑:“因为这些妖国暗探,我们巡天卫几乎是了若指掌的。” “都了若指掌了,干嘛不抓了?” “不能抓,这些暗探是人才。” 贺庆风笑了笑:“天水坊的天水酒楼,就是妖国暗探的聚点,那个老板娘则是妖国派来的暗探负责人,只不过这个老板娘着实有趣。” 贺庆风没急着全说完,而是卖了个关子,反问道:“在你看来,作为暗探的负责人,要做些什么?” 陈廉想了想,道:“以酒楼为掩护,打听各路消息,平时谨慎小心的跟其他暗探接头,严密保护好暗探们的身份。” “大体都是这样,但这位酒楼老板娘的行事却是大反常理。”贺庆风玩味道:“比如在酒楼跟客人打听消息时,往往意图明显,就连普通百姓都觉得她颇为可疑。” 陈廉一怔。 “而且在情报交接时,时常漏洞百出,有一次还把别人错认成暗探,把暗号都报出来了。” 陈廉二怔。 “我们收到线索后,罗涛还乔装成暗探过去接触,那老板娘居然也信以为真。” 陈廉再怔。 “甚至她还召集暗探们出来聚餐或踏青,踏青地点在太学府附近的湖畔,由于动静太大影响了学子们上课,太学府还派人过去干预了一下。” 陈廉怔不下去了,一脸哔了狗的表情,“都这么肆无忌惮了,干嘛还不抓,留着看大戏嘛。” “就是当作看戏。”贺庆风笑道:“你想啊,若是把这些人才给抓了,万一妖国派来了厉害的暗探负责人,那反倒不妙了。” 陈廉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他恍然间明白了官府和巡天卫纵容妖国这个暗探负责人的原因。 这么奇葩的暗探头子,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活宝,要抓了就太可惜了。 与其把人家端了,引来正常一些的暗探头子,还不如供着。 “那既然敌在明,还让我查什么?”陈廉摊手道。 “既然上面交代,那就象征性的查查,反正该查的,我们这边基本都有名目了。”贺庆风指点道。 陈廉哭笑不得。 敢情这是让自己磨洋工,走个过场。 到最后,攥着贺庆风手头的线索,就可以交差领功了。 “这么说来,的确是一件美差。”陈廉咂咂嘴。 “不过,如果你能查到更多的线索,就更好了。”贺庆风略微谨慎了起来。 “还有什么要查的?” “据我们收到的消息,似乎有一个身份很特殊的妖国人最近来了大秦境内。” 贺庆风沉吟道:“但具体身份,以及消息是不是真的,尚未可知,你顺便去查查吧。” …… 天水酒楼其实陈廉来过。 那次在墨池斋发现了下颌骨后,大黄狗就领着陈廉来过天水酒楼的后巷,表示就是在后巷的垃圾堆里发现的骨头。 后来,贺庆风利用天寻诀,又在天水坊各处找到了零星的尸骨。 当时罗涛等巡天卫都是在场的,还曾找过那个老板娘问话。 于是陈廉索性就跟罗涛他们提议,今夜在天水酒楼举行接风入职宴,初步踩踩点。 “陈百卫,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酒楼的老板娘是什么品种的了?”过去的路上,罗涛凑到陈廉的身边低声道。 陈廉直接点头,打趣道:“也难为你们了,见了人家,还得一直演戏。” 说这话的时候,他莫名想起了自己最初也曾被一群人给演了。 “小意思,捉妖不敢说十拿九稳,但装糊涂,都是咱们这行当的必备技能了。”罗涛嗤笑道:“而且那老板娘也确实挺有意思的,若是把她就这么抓了,就少了许多乐趣。” 陈廉好奇道:“她是什么妖知道吗?” “应该是一只狐妖,一身骚味。”罗涛舔了舔嘴唇:“但看着挺润的。” “罗百卫一直很馋那只狐妖的。” “话说破处至今,连妖是什么滋味都还没尝过呢。” “妖在那方面,其实就那么回事,普遍窄又浅,费劲。” “你怎么这么清楚,该不会你试过吧?之前抓的那只羊妖莫非……” “别胡说,我都是听朋友说的,我这人一向洁身自好!” 周围的巡天卫说着荤段子,笑声不断。 对于和妖发生点什么事,似乎都表现得很有兴趣。 这也难怪,在权贵阶层的带头下,大秦现在某些方面的风气愈发糜烂。 就比如昭毅侯睡过妖的事情,大家都没过于惊奇。 说笑间,一行人来到了天水酒楼。 此时日头西沉,一道金色霞光铺满了这座二层高的精巧楼宇。 罗涛等人刚到门口,原本正热闹的大堂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过来吃饭的,管自己。” 罗涛威风凛凛地喊了一声。 “唉哟,稀客,欢迎诸位官爷大驾光临。” 随着一阵柔媚嗓音,一抹倩影从红木柜台的后面绕了出来。 陈廉打量了一眼,终于明白了罗涛说的润,到底是指什么了。 这老板娘穿着一件绛红色的金绣罗裙,行走摇曳间,金光闪动,似将晚霞揉碎了织进丝线里。 略微分开的领口,露出了一抹羊脂白玉色的勾痕,开衩到大腿根的裙摆,依稀能看见里面的素白色纱裤。 光说这富裕且慷慨的身材,就很润眼了。 但最润的,莫过于那一双碧澄澄的狐媚子眼。 当她泛着勾人的神态走到罗涛等人的面前后,行了个万福礼。 “老板娘,今天我们要给新来的同僚摆接风宴,你好生招待。”罗涛指了一下陈廉。 老板娘看向了陈廉,见他长得俊朗高大,眼神顿时亮堂了起来,嫣然道:“好润的俊生。” 陈廉:??? ------------ 第254章 似是故人 很润的老板娘,居然夸自己润。 自己这算是先被调戏上了? 闻言,罗涛等人顿时哄然一笑。 “既然老板娘看得上我们这弟兄,今夜可得把握机会啊。” “那是自然,奴家一见这位官爷,就觉得很有眼缘。” 老板娘显然也是历经人情世故的老司机,很是开得起玩笑。 随即,她就亲自领着一行人走上了二层楼,安排了一个小阁子。 就是一个独立的包厢。 一群人落座后,老板娘询问了众人的口味和要求,就准备去后厨张罗。 “让跑堂去就行了,你留下,陪哥几个喝几杯暖暖场。”罗涛提议道。 “那行,今夜都官爷们说了算。” 老板娘笑孜孜道:“来一坛我们酒楼最出名的醉仙酿如何?” “一坛哪里够,一人一坛,今夜不醉不归!”罗涛豪迈道。 “官爷,我们这醉仙酿,可是很醉人的,你们可得悠着点。”老板娘劝归劝,但还是叫来跑堂,先搬几坛酒上来。 趁着这间隙,老板娘绕着桌子给几人摆放餐具,一边笑道:“看得出来,官爷们最近是遇上大喜事了?” “那是自然,最近昭毅侯府的那案子,就是我们巡天卫干的。”罗涛道。 “那案子,奴家也听说了,那昭毅侯简直是丧心病狂,活该千刀万剐!”老板娘忿然道:“据说戏园那珠帘芳,就是被他活活弄死了,分尸之后,还将尸骨丢弃在奴家的酒楼后巷里!” “可不是,这些勋贵,一个个高高在上,要不是我们巡天卫出手,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曹峰也显得与有荣焉。 老板娘绕到陈廉的身旁时,又问道:“据说,诸位还在昭毅侯府里,搜出了难以计数的钱财珠宝?”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罗涛似笑非笑。 老板娘解释道:“都是听客人们聊天说的。” 顿了一下,她试探道:“有了这么多钱,朝廷的财政也能宽裕许多了吧?” 罗涛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知道这妖怪所化的老板娘又在打探情报了。 “老板娘,有些事,不该打听的少打听。”陈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老板娘垂目看了眼陈廉的冷峻表情,连忙赔不是。 “不过你经常耳听八方,那本官也顺便向你打听一件事。”陈廉轻笑道:“最近有没有见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老板娘的脸上倏然绷紧了一下,道:“形迹可疑的人,容奴家想一想哈……好像没什么印象啊。” “那烦请你多留意一下,据说近来京都混进了一些心怀叵测的贼人,若是有发现,记得及时向官府或者我们巡天司汇报。”陈廉道。 “可以,为了世态安宁,奴家一定义不容辞!”老板娘信誓旦旦道。 这时,跑堂的已经搬来了几坛酒。 不是寻常的那种大坛,而是比拳头略大的小坛。 打开一坛后,酒香立刻四溢而出,飘满了包厢。 老板娘舀了一勺酒,倒入酒壶里后,又依次给众人斟酒。 最后,她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笑道:“诸位官爷替天行道,奴家先敬一杯,以表敬意。” “一杯哪里够,起码三杯。”罗涛起哄道。 “行,三杯就三杯,只要官爷开心,奴家奉陪到底!”老板娘仰头喝完一杯后,又继续倒了一杯。 连着三杯酒下肚,老板娘本就妩媚的容颜,立刻飘起了一片红霞,像是熟透了渗出水的蜜桃。 “好,就喜欢老板娘你这种爽快人。”罗涛等人也举起了酒杯,各自饮下。 陈廉浅尝了一口,立刻感到一股浓密清洌的滋味直冲天灵盖。 然而,最让陈廉惊奇的是,这股滋味,他似乎有股熟悉感…… “确实是好酒。”陈廉颔首道:“你这酒楼独创的?” “那倒不是,老家特产的配方,主要采集了最鲜嫩的花朵,再配合粮食发酵,经过不断提炼萃取。”老板娘简单讲解了一下。 “你老家哪里的?”陈廉在意的却不是酿制方法。 “罗刹海边的不咸镇。”老板娘回道:“当年东北沦陷,奴家自幼就随着父母逃难而来,后来父母死了,奴家被这酒楼的夫妻收作养女,然后继承了酒楼。” 后面的话,很可能是杜撰的。 但陈廉听到不咸镇却触动了一下。 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不咸镇,一个叫陈家堡的村庄。 难怪这滋味让身体泛起了熟悉感,原来是故乡的特产。 老板娘抿嘴笑道:“若是这位官爷喜欢,走的时候再带走两坛。” 陈廉摩挲着瓷杯:“挺贵的吧?” “是挺贵的,但奴家可以成本价算给您。”老板娘笑道。 “老板娘,你怕是不晓得,此次能拿下昭毅侯,我这弟兄居功至伟!”罗涛提醒道。 闻言,老板娘的眼神再次一亮,当即道:“那便不要钱。” “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我们又不是鱼肉百姓的恶吏。”陈廉笑道。 老板娘不由煞有介事的又打量了陈廉两眼。 接着,又杯觥交错了一番,老板娘就作别了。 看着老板娘摇曳着妖娆的身段出门,众人看得已然食指大动。 “没错吧,就差把奸细两个字印在脑门上了。”罗涛取笑道。 陈廉没作声,只是默默品味着美酒。 不多时,一盘盘精美的菜肴被端了上来,此时,天也已经黑了。 “对了,与昭毅侯私通苟且的妖,现在查出来了吗?”有人忽然道。 罗涛咂嘴道:“昭毅侯都已经是滚刀肉了,现在卫狱那边如何审讯,都是一问三不知。” 顿了顿,罗涛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觉得这老板娘的嫌疑很大,这么妖艳,昭毅侯肯定把持不住。” “有理,照我说,早该把人抓了大刑伺候,要不是上头要保这个苏陌如,我倒是要把她的真身扒开来好好看看。” “但据说狐妖的味道很冲,你吃得消吗?” “那就拿醉仙酿先给她腌入味了再享用。” 一群人再次大笑。 陈廉忽然放下了酒杯,道:“这个老板娘叫苏陌如?” 罗涛点头:“不错,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陈廉搪塞道。 不知为何,他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似乎又触动了一下。 难道,原主认识这个老板娘? ------------ 第255章 从前有座青丘山 揣着这个疑惑,陈廉刷新了今天的机缘。 【天水酒楼机缘】 【福:与苏陌如进一步接触,可了解到原主的过往】 【禄:无】 【寿:无】 【喜:无】 【财:无】 果然。 这个叫苏陌如的妖族老板娘,与原主有关联。 只是,刚刚苏陌如除了说自己长得润,表现得很正常。 看来还得再深入接触一下。 此时酒过三巡,陈廉给曹峰递了个眼神。 曹峰会意,悄然离席而去。 “你们说,东北现在被妖国占领了,留在那的百姓都过着什么日子?” 桌上这时有人来了一句。 “这还用说,肯定是水深火热,都说那些百姓被妖族当肉脯牲口吃了。” “但我最近听说,那边有些百姓过得还不错,税赋比原来少了一大半,徭役兵役还免了。” “对,我也听说了,那边官府招人干活都给钱的,而且妖庭颁布了法令,说众生皆平等。” “还不止,据说妖庭要求那些地主,给佃户佣工每个月放两天假,还严禁虐待动私刑。” “要不要这么好啊,搞得妖国倒像是人间天堂。” 罗涛听了后皱眉道:“喂喂喂,少说一句,别忘了咱们的身份。况且这些消息,很可能是妖国散布的假消息,想要蛊惑我大秦的百姓。” 大家这才噤声。 但和陈廉一样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如果是真的,那么只能说这个妖国朝廷的确是很有水平。 一来,稳定了占领区的局势,极大化解了反抗势力,尤其笼络了基层百姓,得以和妖庭站在一条战线上,一起压制占领区的豪绅士族。 二来,只要妖庭在东北经营得民生安康、吏治清明,从而让更多的大秦百姓知道,长此以往,大秦的内部矛盾必然会更激化,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想到这,陈廉不由唏嘘。 在大秦这一方看来,东北百姓在妖庭的统治下过得水深火热。 可事实上,真正水深火热的,反倒是大秦的百姓。 假设如今的东北百姓当真过得比从前更好,那么这次出征东北的秦军,到底是救星还是灾星,就值得好好商榷了…… “你瞅啥!” “我就瞅你怎么了?” 忽然,楼下传来了一阵争吵。 罗涛闻言,偏头看了眼陈廉:“你安排的?” 陈廉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刚刚让曹峰出去,是去找等在附近的姜世生。 既然贺庆风让自己查妖国暗探,那么总要找机会和苏陌如套近乎。 机会如果不好找,那就制造机会。 于是他今天白天就找了姜世生,让他找几个痞子安排一场戏。 当陈廉走下楼的时候,恰好看到几个痞子在怒骂对峙。 苏陌如则已经跑过去,安抚劝架……等等,貌似不对劲! “你们要动手打架是不是,那赶紧的,正好给大家助助兴。” “先说好,打输了进医馆,打赢了就进牢房,要是打坏了我这的东西,十倍赔偿。” “快打啊,怎么一个个磨磨唧唧的,跟娘们似的。” 苏陌如双手抱胸,杵在旁边劝着架,神色从容。 嗯,是真劝架。 而起初还剑拔弩张的两伙痞子顿时就有些踟蹰了。 他们听从姜世生的指示,是来这装样子要打架的,然后给一位官爷英雄救美的机会。 但现在,这位老板娘却跳出来拱火,这到底要不要真打啊? 其中一个痞子估计是挂不住脸了,扭头喝道:“臭娘们,要你在这多嘴!” “你叫我什么?”苏陌如的眉头一挑。 “臭娘……啊!” 痞子没骂全,苏陌如就抡起一脚踹中了这厮的下腹,直接把人踹倒了。 其他痞子见状先是一怔,随即就要一起对苏陌如下手。 苏陌如后撤了一步,抬起了素手,喊道:“刀来!” 话语刚落,从后厨跑出来一个伙计,将一把菜刀丢了过去。 那些痞子看到飞来的菜刀纷纷抱头缩脖,苏陌如却精准的接到了刀柄,还在手里翻飞旋转了一下,最后狠狠砍在了桌上! 她一脚踩在椅子上,冷冷道:“谁想来试试老娘我的刀功?” 那些痞子面面相觑,彻底不知所措了。 这时,陈廉走了过来,道:“谁在这闹事?” 那些痞子回头一看陈廉的巡天卫袍服,非但没有恐惧,还露出了如获救星般的轻松。 “不敢,大家就是开玩笑,叨扰了官爷您的雅兴,小的有罪,小的立刻滚蛋!” 痞子们立刻作鸟兽散,屁颠颠地跑了出去。 陈廉走了过来,看着砍入桌面深处的菜刀,道:“练过的?” 苏陌如收起菜刀藏在身后,笑道:“就是一些花拳绣腿,让大人看笑话了,但大人放心,奴家一向遵纪守法,这些全是为了唬人自保。” “开酒楼的,难免遇到三教九流,练一些本事傍身也正常。”陈廉轻笑道。 虽然英雄救美的剧情没有上演,但不妨碍趁机攀谈几句。 他坐在了痞子们留下的桌位,道:“给我倒一杯清水吧。” “那醉仙酿很容易上头的,大人稍等。” 苏陌如正要去倒水,陈廉却道:“让伙计去吧,苏掌柜请坐,本官还有些事想与你聊聊。” 苏陌如一怔,但还是照做了。 当她刚坐好,陈廉就道:“苏掌柜可曾听说过陈家堡?” 苏陌如目光闪动,诧异道:“大人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那是我的故乡。”陈廉如实道。 苏陌如的神情定格了一下,吃吃道:“大人是陈家堡的人……难怪,大人刚刚问奴家关于醉仙酿的出处。” 随即,她的妩媚容貌上绽放出了会心的笑容:“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遇到故乡的人,大人是怎么来到这的?” “说来话长,跟你差不多,都是逃难而来的。”陈廉搪塞道:“不知苏掌柜又是来自不咸镇的哪个地方?” 苏陌如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青丘山。” “青丘山……” 陈廉的脑海里,似乎又被勾起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恍惚间,似乎有一段画面浮现。 一个小男孩背着箩筐在山上采集花瓣,然后在花丛中发现了一只被捕猎夹弄伤了腿脚的白狐…… ------------ 第256章 相见不相识 当这段画面浮现的时候,陈廉顿感脑袋晕眩,捂住了额头。 “大人您怎么了?”苏陌如问道。 “没事,醉意上头了。”陈廉搪塞道。 晃了晃脑袋,待晕眩感褪去,他又道:“青丘山,我记得长满了各种花朵。” “是了,因此不咸镇那边才能酿制出醉仙酿。”苏陌如浅笑如花,道:“不过关于醉仙酿的酿制方法,起源却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回事?” “咦?大人不知道?” “我逃难途中受了伤,忘了许多事。” 陈廉苦笑道:“所以我才会找你聊聊故乡的事情,看看能否想起什么来。” “原来如此。”苏陌如喃喃道。 此时,伙计已经捧着一杯清水,放在了桌上。 看着杯中水泛起的涟漪,苏陌如缓缓道:“如果是别人问起,奴家肯定讳莫如深。但既然大人是同乡,奴家不妨直说了,这醉仙酿的起源,是青丘山一位狐仙传下来的。” 在喧闹的大堂里,苏陌如静静地讲起了一段传说。 传说那位青丘山的狐仙酷爱美酒,有次偷跑去不咸镇上的酒窖偷酒喝,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酒窖里昏昏大睡,结果就被一群人给生擒了。 那些人原准备将这只狐狸杀了扒皮,幸好一个书生撞见,起了怜悯之心,于是花钱将狐狸和那坛剩余的酒买了下来。 而那些钱,是书生准备进京赶考的盘缠,当时因为此事还被酒窖的人嘲讽。 随后,书生将狐狸带到青丘山放归。 狐仙感念恩德,于是口吐人言:“你将赶考的盘缠都花了,往后怎么办?” 书生笑着回曰:“那就等下一次科举,人生机会何其多,而你的命只有一次。” 狐仙:“你想要什么报答吗?” 书生:“你的报答已经给了,便是这剩余的美酒。” 狐仙一想,让书生稍等,自己跑上山,叼来了几朵花,丢进了酒坛里,然后将自己钻研了许久的酿酒方法传给了书生。 而那个书生在品尝了醉仙酿的滋味后,却没有深耕此道,而是继续潜心读书,可惜屡屡不中,最终到了晚年才成为了酿酒师,带领子孙们将醉仙酿传承了下去。 “因为涉及妖族,所以奴家不敢跟别人说这故事。”苏陌如道。 “狐妖报恩的故事历来有之,这段故事也不失为一桩佳话。”陈廉笑了笑:“对了,那狐仙后来还有跟那书生见过吗?” 苏陌如沉吟道:“据说在书生临终前,狐仙曾去看了一眼,询问书生这一生后悔吗?” “书生怎么回答的?” “书生说,就当醉了一辈子吧。” 陈廉顿生感慨。 这书生为求功名,耗费了一生却是一场空,的确跟醉了一辈子没差别。 只有那次舍弃功名救了狐仙,才换来了安身立命的机缘,从某种意义上说,算得上是那书生仅有的人生清醒时刻。 “对了,还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苏陌如忽然道:“那书生就是陈家堡的,兴许和大人您有些关联?” “我叫陈廉。” “……” 陈廉刚报出名字,就看到苏陌如明显呆愣住了。 “怎么了?你听过我的名字?” 陈廉心里一动,愈发怀疑两人之前是认识的,否则这具身体在听到苏陌如的名字时,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而,苏陌如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奴家刚刚是在回忆,但想了一会,却是不记得听过这名字。但大人您很可能就是那书生的后人。” 陈廉见她三缄其口,没有追问,转口道:“那书生叫什么,你知道吗?” “陈之庆。” …… 初步的接触,就这么结束了。 大家酒足饭饱,尽兴而去,只留下了桌上那一杯凉了的清水。 陈廉和罗涛等人在酒楼门口分别后,揣着两小坛醉仙酿,独自走回了住所的那条巷子。 当他打开屋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也正在聚餐。 除了颜钰,姜世生和庞靖忠,史文杰居然也在此。 “陈兄,我差点以为等不到你了,刚准备要先告辞。”史文杰笑道。 庞靖忠解释道:“史将军傍晚来了家里,想找你叙叙旧的。” “三弟知道我在天水酒楼,为何不来叫我。”陈廉看了眼姜世生。 “无妨的,你要与同僚增进感情,机会难得,我们叙旧的机会多得是。” 史文杰说着,忽然动了动鼻子,看向了陈廉提在手里的酒坛子:“好熟悉的酒味,该不会是……” “对,家乡的醉仙酿。” 陈廉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 史文杰立刻拿起一坛,揭开盖子,深深吸了一口,便露出了陶醉之色:“没错,真是醉仙酿,都好久没喝到了,你从哪弄来的!” “旁边的天水酒楼就有卖。”陈廉坐下后,道:“那老板娘也是不咸镇的人。” “这么巧,那回头得去打个照面。”史文杰已经兴冲冲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陈廉没有急着说出苏陌如的真实身份,凝声道:“史兄,我刚刚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史文杰刚端起碗,闻言立刻僵住。 颜钰和两个兄弟也惊讶动容:“你想起什么了?” 陈廉沉吟道:“我想起年幼时,我似乎在青丘山上采花瓣要回去做醉仙酿,却在花丛里遇到了一只受伤的狐狸……” …… 与此同时。 天水酒楼。 小阁子里,苏陌如坐在陈廉坐过的位置,神情显得恍惚幽深。 “没想到,居然在这与他相逢了,缘分何其玄妙啊……” 喃喃自语了几句,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含在手心里后,玉牌发出了一抹流光。 然后,她的嘴唇凑近玉牌,低吟道:“哥哥,我找到那个人了,我找到陈廉了,就是陈之庆的那个后人,他现在活得挺好的,来到京都进了御龙台巡天司,成了一个除暴安良的大英雄。” “但是,他似乎失忆了,而且现在他又成了朝廷鹰犬,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相认……但他长得好润好俊俏,我觉得还是得找机会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 第257章 身世的线索 屋子里,史文杰听到陈廉的描述,沉吟道:“其实我当初推测你是来自陈家堡的时候,就猜测你家极可能是酿酒的,毕竟陈家堡族人世代酿酒为生,而我年少时就经常跟着我父亲去陈家堡买酒的。” 陈廉道:“那想必就是那会你我曾经见过。” “应该是了,只是太久远了,你又失忆了。” 史文杰抿了抿嘴唇,又道:“至于你说的青丘山,位于不咸镇的北面,栖息着许多狐狸,不乏狐妖,只是这些狐狸与我们人族的关系一向比较缓和,甚至传言还曾庇护我们免遭妖国的侵害。” “所以,我忽然想起的那段画面,应该就是我为了酿酒去青丘山采集花瓣,在花丛里遇到了一只受伤的狐狸。”陈廉分析道。 “那二哥你后面是怎么处理那只狐狸的?”姜世生问道。 陈廉摇摇头。 “公子心善,肯定是救了那只狐狸。”颜钰插嘴道。 “但不管怎么说,我的来历情况大致是清楚了,剩下就是我的身世了。”陈廉莞尔苦笑。 姜世生道:“那史兄你的父亲呢,兴许他也能认出我二哥。” 史文杰摇头道:“我父亲前些年便过世了。” 屋内一时寂静。 庞靖忠想了想,道:“那不如我和三弟翻阅一下京都的户籍册子,看看是否有人是从不咸镇那边迁居过来的,或许能有线索。” 陈廉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对于搜寻身世之谜,对于现今的陈廉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副本。 能查清楚是最好。 查不出来,也不会影响他现今的处境。 “史兄已经去面圣过了?”陈廉转口道。 史文杰点头:“圣上对于我协助你查抄昭毅侯府的行为很是赞赏,特地赏赐了我一座府邸,也在天水坊,原先是九皇子的私宅,回头乔迁时,你们都要来。” “那是自然。”陈廉继续打听道:“那你接下来就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了?” 史文杰点点头:“敕封我担任都督同知。” 都督同知,从二品,相当于都督的助手。 而武南伯作为右都督,出征东北在即,现在空降史文杰担任他的助手,意图显而易见。 史文杰的父亲曾是武南伯的马夫,相当于嫡系。 让史文杰替武南伯留守五军都督府,无疑更能镇得住。 关键史文杰年纪轻轻,就已经战功赫赫了,皇帝大约是想栽培他逐渐接班顶上来。 “但其实我更想随军出征东北的。”史文杰脸色顿显凛然:“我无数次都想回故乡看一看,看看故乡的大好河山,我父亲临终前也叮嘱我,此生定要策马领军驱逐妖族,让东北重归大秦版图!” 陈廉见他踌躇满志,就没有说东北百姓如今的日子可能更好了。 或许,根本没盼大秦来解救他们。 …… 接下来几日,陈廉迎来了难得的清闲生活。 每天点卯之后,就到处巡逻,然后再去天水酒楼吃顿饭,和苏陌如套套近乎,便算是完成差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谢庆隆居然被召入了御龙台! 虽然意外,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除掉了一个大勋贵,必然会引发其他的勋贵世家戒备,搞不好就联合起来搞事情了。 因此,这时候施以怀柔的手段,提拔一下谢庆隆,便能起到安抚人心的效果。 大意就是:我这次的目标就是一个昭毅侯,昭毅侯一族的其他人都不会被殃及,你们其他勋贵就安安心吧。 估摸着,只要谢庆隆在御龙台表现良好,等风波过去,兴许就能顺利袭爵了。 这让陈廉有些膈应。 但还好,谢庆隆不是被召进巡天司,而是分配去了律鉴司,大概相当于前世的检察部门,负责对巡天司等执法部门进行监督审查的。 且看这位法家学子能在御龙台掀起什么风浪吧。 另一边,有了昭毅侯府的“慷慨解囊”,出征东北的计划,明显加速了许多。 陈廉听说,这次光是从京都出征的军队,大约就有逾十万之众! 加上届时从东海行省以及其他地区派遣的援军,总兵力将近二十万。 这堪称是当今皇帝在位期间,最大规模的战争,没有之一。 然而,京都内许多上层人,似乎并不看好这次征伐东北的结果。 毕竟妖国现在太盛了。 反观大秦,早已是敝甲钝兵,积弊已久。 而且各地的叛乱还未消停。 比如净土教的叛军,虽然之前在泰安府遭遇了重创,但剩余大部队返回根据地后,依旧好似一根刺一样,扎在大秦的肋部。 尤其净土教的根据地,还在大秦和妖国接壤地的旁边,如果战争期间,净土教叛军冒出来捅黑刀,那就是腹背受敌。 其实在陈廉看来,征伐东北之前,就得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无论是议和结盟,还是攘外必先安内。 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的目标,就是和两个兄弟在京都安家立业,过上平安喜乐的小日子。 在这个肃杀紧张的大背景下,陈廉悠然自若地准备躺平。 直到一个插曲,愣是把他又拖了起来。 “二哥,好消息!” 这天散值后,陈廉刚回家,姜世生就兴冲冲地迎了出来,“我们找到一个不咸镇的人了!” 陈廉一挑眉头。 说实话,那一夜后过去了两天,他看姜世生和庞靖忠没有下文,就觉得基本没戏了。 两人当差的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掌管着户籍人口的资料,如果连他们都查不到,那就说明京都没有其他来自不咸镇的人。 “在哪?” “在万国寺!” 庞靖忠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道:“我和三弟一开始只查普通民籍,一无所获,后面就尝试再查查其他户籍的,结果还真查到万国寺里有一个僧人,就是来自罗刹海边的不咸镇。” 万国寺,陈廉有印象,是京都三大佛庙之一,香火十分鼎盛。 陈廉稳了稳心绪,道:“明日我刚好休沐,索性去见见这人吧,对了,他叫什么?” “法号守初,与你差不多大。” ------------ 第258章 万国寺 万国寺位于京都的外城南部。 虽然是京都三大佛寺,但万国寺的地位是最低的。 因为它的香客群体主要是外城的普通百姓。 这一日,秋高气爽,天气晴朗。 陈廉和两个兄弟来到万国寺的门前时,就看到了一副门庭若市、人头攒动的场景。 “今日刚好是初一,人最多。”庞靖忠提了一句。 “搞不懂信这些有什么用,如果神佛真能显灵,那世间就该长久太平了。”姜世生撇嘴道。 陈廉以前也是无神论者,但在净土教地宫中被净土娘娘“解锁”了机缘系统,他就感到此方世界的确是有一些不可名状的存在。 三人随着人流走进了寺门,在恢宏壮观的建筑群里走马观花的看着,时而听见僧人的念诵声。 走了一会,前面刚好走来一队僧人,陈廉就上前问道:“诸位有礼了,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个叫守初的和尚?” 那几个僧人对视了一眼,带头的僧人欠身竖掌,道:“是有一个叫守初的师兄,不知三位找他有何事?” 三人都穿着便服,庞靖忠就掏出腰牌亮了一下。 见状,那几个僧人连忙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 “我们没恶意,就是想找他打听一些事情。”陈廉解释道。 带头的僧人想了想,指着最中央的大殿,道:“守初师兄此时正在殿中念早课。” “能带个路吗?” “可以,这边请。” 那个僧人带着三人往大殿走去,路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方便询问一下诸位官爷找守初兄弟要打听什么事情吗?” “你似乎对你这师兄很紧张?”陈廉反问道。 那僧人解释道:“因为守初兄弟是从外地而来的,在京都无亲无故,而且一直待在寺庙里,小僧实在好奇诸位官爷能有什么事情找他。” 陈廉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又问道:“他平时在寺庙里表现如何?” “守初师兄的天赋很高,来寺中不久,就被方丈收作了入室弟子。” “那你可知道他的过往?” “说是从北境逃难而来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了。” 那僧人想了想,道:“当初我寺在城外布施,守初师兄明明饿极了,但眼看有人快撑不下去了,仍把手中的粥赠予对方,这一幕恰好被师父们看见,觉得他心肠质朴,于是就把他带回了寺中。” 陈廉微微颔首。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大殿的门口。 门内,一群僧人正跪在蒲团上,念诵着经文。 “稍等。” 那僧人迈过门槛,进去后,却先走到了上首的位置,跟着一个老僧人附耳说了几句。 那老僧人抬眼看了看陈廉三人,就站起身,来到前排一个僧人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一指门外,就领着这僧人往外走来。 这一刻,陈廉依稀看到了守初的样貌。 虽然垂着头,但能看出守初的面容显得细皮嫩肉。 老僧人带着他走到门口,先竖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诸位官爷是要寻守初么?” “正是。”陈廉的目光已经聚焦在了守初的身上,道:“守初小师父,能否抬起头?” 守初闻言,这才缓缓抬起了脸。 两人的目光终于对上了。 只一眼,陈廉的脑海里就本能的触动了一下。 而守初看见陈廉后,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惊骇之色,甚至浮现出一丝慌张和恐惧! 陈廉察觉到之后,就故意装腔作势:“别来无恙啊。” 守初死死地看着陈廉,开始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怎么会……”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这一趟找对人了! “守初,你们认识?”老僧人问道。 守初一言不发,只是嘴唇在蠕动。 “我们是同乡。”陈廉似笑非笑道:“是吧,守初小师父。” 守初踟蹰半晌,最终挤出一段话:“真的是你,陈廉!你居然没死!” 陈廉一挑眉头,道:“你为何觉得我已经死了?” “因为那日你明明已经被妖国军队追上了,我以为……”守初惶恐道。 “你看到我被妖国大军追上,那当时你也在现场咯。”陈廉语气低沉。 “我们一起逃难的,我自然在,你怎么给忘了?”守初又露出困惑之色。 陈廉幽幽道:“我后来失忆了,之前的事情大多想不起来了。” “你失忆了!”守初再次惊骇,但紧接着,他又似乎轻松了一些,道:“所以说,逃难途中的事情,你都记不得了。” “之前记不得,但看到你,又想起了一些。”陈廉声音转冷:“当时你应该害过我吧?” 守初的身子猛然一颤。 陈廉看在眼里,默默冷笑。 这自然是他诳守初的。 这个守初明明认识自己,还一起逃难,但看到自己后,却没有惊喜地关心叙旧,反而面露惶恐,摆明了心里有鬼! 而姜世生也看出了苗头,立刻上前揪住了守初的领口,怒道:“王八羔子的!现在装成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原来曾经害过人命啊!” “不是,我没有害他,我没有!”守初辩解道。 老僧人立刻道:“稍安勿躁,此事还请容老衲查清楚,守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守初哭丧着脸道:“师父,我真没有害过他,只是那日面临妖族追杀,我与他还有其他难民在逃跑途中,有许多人都被追上了,而我眼看陈廉深陷险地,却又无力搭救,因此至今心怀愧疚。” “那还不是见死不救!”姜世生忿然道。 陈廉伸出手拉了一下姜世生,看着守初说道:“此事,我暂且不跟你计较,今晚来找你,只是想向你打听我的身世。” “你连你的身世都忘记了?”守初错愕了一下,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殿内的僧人看了过来,就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廉点点头,与他单独走到了廊角。 “陈廉,这么说,你连我的俗家名字都忘了?”守初试探道。 陈廉道:“你直接说吧,我回头会核实的,若是让我发现你话中有假,到时也别怪我不念同乡之情。” 守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与你是同族兄弟,我原名叫陈牧,我们都是陈家堡的人,只是你的身世有些不太光彩,你确定要知道?” ------------ 第259章 遗失的过去,逝去的少年 一片泛黄的叶子从树梢飘落,徐徐掠过了陈廉的面前。 而陈廉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守初,一字一句道:“你说。” 纵然身世不光彩,那也是原主的事。 守初闻言,面色又踟蹰了一下,道:“那我就真说了,你听了别激动。” “陈廉,你家是陈家堡的嫡系,而我家是旁系,原本你的身世是不错的,尤其你爹的修行天赋很不错,一度有望成为振兴陈家堡的带头人。” 陈廉静静听着,知道后面肯定会有一个“但是”。 “但是,你爹不知为何,在修行上走了歧途,为了突破,居然与妖族沆瀣一气,修行那些妖族的功法,甚至不惜以妖气污浊自身,因此被堡主他们囚禁。” 守初小心翼翼的说着,不时观察陈廉的神态。 陈廉却依旧泰然自若,道:“然后呢?” “然后,妖族进犯,在那场兽妖浩劫中,我们陈家堡举族逃亡,然后大家一路上因为各种原因走散,或者说……阴阳相隔。” “包括你的父母?”陈廉问道。 守初面色悲恸地点点头。 “那我父亲如何?”陈廉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我的母亲。” “你父亲当时留在了陈家堡内,但他与妖族有私交,想来不会出事,甚至可能已经加入了妖国。”守初眼神复杂的睨了眼陈廉,道:“至于你的母亲……在你小时候,她就离开了。” “她不是陈家堡的人?”陈廉说这话的时候,莫名的心悸。 似乎母亲对于原主来说,是一个极特殊的人。 守初摇摇头:“你母亲甚至都不是不咸镇的人,至于她的具体来历,我不清楚,只听我父母提过,你母亲与她的家人是从罗刹海上渡船抵达,好像是从远方海岛上迁居来的。” 陈廉想了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两人叫什么名字?” “你爹叫陈星泽,你娘没有姓,大家都管她叫阿鸾或者鸾姨。” “……” 陈廉听完这段简单又曲折的身世来历,扭头看着人流不息的寺庙,陷入了沉默。 守初注视着他,迟疑道:“陈廉,你当初的秉性这些都不错,虽然因为你的身世,族内或多或少对你怀有偏见,但你始终乐观向上,我们这些伙伴大多待你挺友善的。” 陈廉笑了,嘴角却泛着冷意:“待我友善?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守初错愕。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在佛主面前发誓,你与陈家堡的人,当年对我没有苛待排挤过?” 陈廉扭头质问道:“而且你应该挺恨我的吧,我爹和妖族结交,陈家堡沦陷,我爹也算罪人。于是在逃难途中,你们将我抛弃,就在情理之中了。” 守初的脸色瞬间煞白,脸上尽是被揭穿的心虚和惶恐。 “如今在京都,我已经入了朝廷当差,你现在是不是很怕遭到我的报复打击?”陈廉目光灼灼。 守初一缩脖颈,连忙竖掌,口诵佛号,然后低头道:“陈廉,你若是心里有气,我尽可以任由你处置,不管你相不相信,那日分别之后,我心里一直怀有愧疚,佛曰种下恶果便得恶报,一切都是我的果报。” “好一个出家人,真有慧根啊。”陈廉耻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当初拜入佛门,其实也是你自导自演的戏码吧,舍弃一碗粥,换来安生地。” 守初的头垂得更低了。 冷不丁的,陈廉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吓得他一个哆嗦。 “好好在这念经诵佛吧,无论你是不是有心忏悔。”陈廉悠悠道:“如今在京都,你我皆是同病相怜的异乡客,你活着,对我来说,好歹算是一个过往的见证……虽然我早已忘了过往的那些事。” 撂下这段话,陈廉径直迈步而去。 守初豁然抬头,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涌起了怅然若失的表情。 他只觉得,曾经那个忍辱负重苟活的少年,似乎早已死在了那场逃亡路上。 …… 接着,陈廉便招呼两个兄弟离开。 刚走下大殿,姜世生问道:“二哥,都清楚了?” 陈廉轻轻点头:“基本有数了,没什么好说的。” 姜世生还想再问,就被庞靖忠偷偷用肘子顶了一下。 他清楚,如果陈廉的身世但凡正常一些,那总该有些向往。 可陈廉现在一副漠然的神态,那只能说明他的身世并没什么闪光点。 “对了,史文杰今天迁居,邀我们过去,今夜咱们不醉不归。”庞靖忠提议道。 陈廉刚要点头,忽然看见前面走来了一行人。 一群身着劲服的男子,拱卫着中间的一男两女。 但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女的。 因为这三女的,陈廉都认识。 赫然是迟渔渔、寿安公主和女扮男装的孙英姿! 当陈廉望着他们的时候,走在最前面开道的男子王旭也发现了陈廉,于是立刻回头向三人汇报。 三女闻言,立刻走到了前面。 孙英姿和迟渔渔皆是惊喜地看着陈廉。 而寿安公主,由于下半张脸挂着面纱,看不清神态。 “陈廉,你们仨怎么在此?”孙英姿迎上来后率先问道。 陈廉笑着搪塞道:“今日休沐,一起上街逛逛,觉得来京都后风波不休,就说过来拜佛祈福一下。” “看不出来,你还信这个。”迟渔渔打趣道。 陈廉反问道:“你们来这里难道不是拜佛祈福,而是求姻缘?” “陈廉,放肆了。”王旭提醒道。 寿安公主摆摆手,看着陈廉道:“泰王入京已有一段时日,却一直没怎么在京都城走走,于是本……我就带他出来,经过万国寺,他就说想进来拜一拜。” 按辈分,孙英姿得管寿安公主叫姑姑。 有传言,寿安公主年幼时,最疼爱她的就是前太子。 而孙英姿入京之后,由于敏感的身份,各方面都不敢轻易接触。 现在寿安公主带她出来转转,也是刻意的没有张罗依仗,而是装成普通人,显然还是有顾忌的。 孙英姿轻轻苦笑:“我想给我爹超度一番。” ------------ 第260章 佛头消失之谜 前太子“薨逝”后,由于特殊的原因,只是被简单地安葬于皇陵。 然而十几年来,从未有人敢去拜祭前太子的陵墓。 孙英姿来到京都后,其实很想去的。 但在来之前,赵白就曾提醒她,立足未稳之前,绝不能去祭拜前太子,否则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众所周知,前太子在死前曾忤逆皇帝,时至今日,皇帝仍然没有放话给前太子盖棺定论,很显然心里还是有芥蒂。 现在孙英姿无非是想以另一种方式悼念父亲。 “那,需要我陪同吗?”陈廉问道。 孙英姿摇摇头:“不必了,有姑姑和迟姑娘作陪已经够了。” 她还是担心和陈廉走得太近,会给陈廉招来祸端。 迟渔渔轻笑道:“正好我也要来万国寺找临安师父请教学问,一起做个伴呗。” 陈廉笑道:“你一个儒家学子,钻研学问都钻研到寺庙来了?” “佛门和儒家本就有许多共通之处,譬如劝人向善、向内修身和中庸之道。”迟渔渔回道。 话语刚落,身后的大殿,刚刚领守初出来的那个老僧人缓缓走下台阶,隔着一段距离欠身竖掌:“阿弥陀佛,几位缘主乘兴而来,老衲有失远迎了。” 陈廉一挑眉头,问寿安公主:“预约过了?” 临安师父微笑道:“老衲刚刚站在殿门口,看见了殿下。” 陈廉心里泛起嘀咕。 万国寺是外城的寺庙,按理说,以寿安公主的身份不该来这的,但看架势,彼此似乎挺熟的。 “在内城的寺庙经常会遇到熟人,在这清静一些。”寿安公主像是看穿了陈廉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接着,寿安公主就对临安大师说道:“临安师父,我带了一位朋友,说想给父亲做超度。” “善哉善哉,孝心可嘉。”临安大师轻笑道:“那便随老衲去后殿吧,那儿没什么人。” 寿安公主轻轻点头,招呼一行人跟着临安大师离去。 分别时,孙英姿给陈廉递了一个眼神。 至于迟渔渔,则俏皮地挥挥小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跟上了队伍。 陈廉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呈现若有所思状。 “怎么了?”庞靖忠察觉到了陈廉的神情异常。 陈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这寺庙里的秋风,有点寒意。” “我以前听老人说,佛门清净地,如果感到寒意,那就说明不清净了。”姜世生随口道。 “别乌鸦嘴。”庞靖忠又用肘子戳了他一下,然后三人就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去了史文杰的新宅道贺,入夜后,几人就在府上又海喝了一场,喝得畅快舒怡。 陈廉也尝试将这段关于身世的插曲抛诸脑后。 第二天,当他顶着昏沉的脑袋来到巡天司衙门点卯时,一进门,就看见罗涛等人围着贺庆风说事。 “有什么新鲜事?” 陈廉好奇道。 平素这时候,贺庆风都是坐在内堂的公房里,少有和大家共聚一堂的时刻。 如果出现这样的场景,只能说明出了一件八卦猛料。 “新鲜事没有,新奇事倒是有一桩。”贺庆风咂嘴道。 罗涛则磕着瓜子,道:“昨晚外城的万国寺闹鬼了。” 陈廉一怔。 那一刻,他宿醉的脑袋恍然醒了大半。 并且他想起了昨天临走时,在寺庙里莫名感到的那股寒意。 “怎么回事?”陈廉加入了八卦小分队。 “具体的不清楚,我们也是上差路上,听巡城的衙役说的。”罗涛缓缓道:“说是昨夜丑时那一会,万国寺里有一个小和尚正在后殿里夜诵佛经,忽然看见了几团蓝色的火焰飘进来,四处乱转。” 陈廉眉心一拧,又想起了昨天临安大师邀请孙英姿他们去了后殿。 不过当时是白天,而这件怪事又发生在夜深,应该与他们不搭噶。 而罗涛还在兀自讲述道:“当时那个小和尚吓了一跳,尝试用佛门手段驱邪,结果根本不起作用,还被那些鬼火烧伤了,于是那小和尚就赶忙跑出去喊人。” “等到寺庙里的和尚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些鬼火却消失了,但是出现了更诡异的情况,佛像的脑袋没了!” 说着,罗涛还做了一个摊手的手势。 陈廉皱眉道:“佛头被割下了?” 罗涛点点头:“应该是,但问题是那些和尚找遍了后殿和寺庙,都没发现佛头,你说诡不诡异。” 贺庆风嘟囔道:“那佛头少说也有一人高,两三百斤,怎么会无端端的消失呢?” “头,你说会不会真是被那些鬼火给焚毁了吧?”罗涛提出了猜测。 贺庆风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陈廉想了想,暂时也没头绪,道:“那现在情况如何?” “京兆府已经派人过去了,如果还是查不出真相,可能会派到咱们这。”罗涛道。 说来就来。 罗涛刚说着,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扭头一看,连忙纷纷起身迎了出去。 来人正是霍都尉! 霍都尉还是那张冷峻的扑克脸,进到院子后,扶手而立,道:“一大早聊得挺欢的啊。” “回禀大人,我等正在分析讨论昨夜发生在万国寺的那件诡异事情。”贺庆风回答道。 霍都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这么有兴趣,那也省得我废话了,这差事你们派几个得力的过去查一查吧。” 她一说完,好几个巡天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罗涛。 这也是个乌鸦嘴啊! 贺庆风早有预料,道:“大人,此案没有人命,那么应该不需要那么大的阵仗吧?” “不错,只是妖邪之事如此诡异,还是得赶紧查清楚真相,免得民心惶乱。”霍都尉叮嘱道:“再说了,大军出征东北在即,若是这时候京都城内出了闪失,那么咱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还是大人考虑周到!”贺庆风作揖领下了差事。 霍都尉睨了眼陈廉,忽然道:“陈廉,你随我过来一下。” 陈廉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霍都尉走到了一角。 来到此处后,霍都尉低声道:“你对闻人瑕的感观如何?” ------------ 第261章 血屠 面对这个莫名的灵魂拷问,陈廉不由怔了怔,暂时无言以对。 霍都尉一脸玩味:“怎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陈廉沉吟道:“闻人千户对我有知遇之恩。” “能不忘本是最好。”霍都尉缓缓道:“我这徒弟一向心高气傲,不喜与人过从甚密,但唯独对你,实在是够有情有义了。” 陈廉试探道:“大人,您有话不妨直说……是闻人千户有什么事情吗?” 霍都尉喟然一叹,道:“她向朝廷请旨,希望能率军从泰安府开启北伐,配合大军出征东北。” 据之前打听的消息,泰安府的重建工作还算卓有成效。 政务有赵白,军事有闻人瑕,两人协作之下,总算稳住了泰安府乃至东海行省的局面。 “那此事,与我对闻人千户的看法有什么关系?”陈廉纳闷道。 霍都尉没急着回答,道:“这个奏请被五军都督府驳回了。” 陈廉一拧眉头。 “一方面,东海行省天灾人祸不断,至今仍旧暗流涌动,此时率军北伐,唯恐后方不稳。”霍都尉解释道:“另一方面,左都督还要求她即刻返京。” “左都督?” 五军都督府一共有左右两位都督,是仅次于皇帝的最高军事长官。 右都督是武南伯。 左都督,似乎比较神秘。 反正陈廉入京至今都没听过。 “左都督威远侯,就是闻人瑕的父亲。”霍都尉说出了一个骇人的事实。 陈廉再次哑然。 这个消息够劲爆的。 闻人瑕这么年轻,就能以女儿身担任千户,因此陈廉确实曾猜测她有些背景,很可能就是一个世家子弟、豪门千金。 但万万没想到,闻人瑕的父亲居然就是军方顶级大佬! “闻人瑕有跟你提过关于她父亲的事情吗?”霍都尉问道。 陈廉回忆了一下,道:“有说过一些。” 那时他被凌云霄满城追杀,和闻人瑕在马车里闲聊,曾提及过这一茬。 陈廉好奇闻人瑕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闻人瑕的理由是她的脸长得太像父亲了,因此遭受了母亲的憎恶。 根据闻人瑕的说辞,她的父亲是一个很拙劣的人,陈廉就推测她爹应该是个渣男。 “看来你俩的关系的确不赖,她居然肯跟你说这些事。”霍都尉意味深长道:“不过这些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下一个人问起,就说不知道。” “现在卑职肯定会忘了这件事。”陈廉保证道。 废话。 谁敢嚼军方大佬的舌根。 “那左都督威远侯召闻人千户回京,是为何?”陈廉转而问道。 “定亲!”霍都尉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廉的脸色立刻变得抽象化了。 “威远侯说是给闻人瑕物色了一个很不错的青年才俊,想让闻人瑕返京后定亲成婚。”霍都尉叹了口气:“因此,闻人瑕写信求助于我,希望我能帮忙周旋,如果周旋不了,她哪怕违抗军令也要参与讨伐妖国的战役。” “那大人您现在找我商量,难不成……”陈廉莫名有了不祥预感。 霍都尉瞥了他一眼,道:“别紧张,不是让你带着闻人瑕私奔,而是想让你去找武南伯说说情,再让武南伯去游说威远侯。” 陈廉恍然。 能有资格周旋游说的,放眼京都都是屈指可数。 而武南伯作为同级别的同僚,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但卑职和武南伯也不熟啊。” “别给我装了,武南伯可是很赏识你的,据说还拿你写的那两首诗来动员军队。” 霍都尉伸手拍了拍陈廉的肩膀,道:“这个事,你上点心,办得好,往后本官会罩着你,若是办砸了,嗯……” 靠! 为了徒弟,还想给老子穿小鞋! 陈廉一身铮铮铁骨,岂会受制于人,当即振声道:“放心吧,大人,此事包在卑职的身上了。” …… 说完悄悄话,霍都尉就离开了。 不多时,陈廉和罗涛领着几个总旗和小旗官驾马往外城而去。 路上,陈廉顺便跟罗涛打听起了关于威远侯的情况。 “你打听威远侯作甚。”罗涛一皱眉,低声道:“奉劝你一句,离这个魔头远一点。” 陈廉心里一动:“此人很恐怖?” “阎王爷见了恐怕都得打怵。”罗涛冷笑道:“在世人看来,能做到千人屠、万人屠,那就算得上是杀人魔王了。但屠杀了百万人的战绩,你觉得该怎么称呼?” 陈廉追问道:“他杀的这百万人是哪些人?” “外邦,叛军,以及平民百姓。”罗涛幽幽道。 随即,罗涛介绍起了威远侯的主要事迹。 总结下来,不为过的说,这位威远侯的行伍生涯,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 最凶悍著名的战役,就是曾经有一伙叛军占据了一座城池,威远侯率军去平叛,破城之后,不仅屠杀叛军,还连满城百姓都不放过! 那一战,死去的人口就有几十万了! “平叛这个事,为了起到震慑作用,虽说破城之后,往往会大开杀戒,乃至纵兵抢掠,但做到这份上的,这血屠魔头称得上空前绝后了。” 罗涛这种老于世故的官差,说到此事时,都忍不住面色肃然:“因为此事,他从威远伯被擢升为了威远侯。但也因此声名狼藉,备受士林朝堂以及坊间的谴责,现在百姓们提到这位,那真的是能令小儿止啼的地步。” 陈廉也微微摇头。 这种丧心病狂的屠夫,已经是反人类了。 明明是官军,却犯下了比叛军更凶残万倍的罪行! 难怪闻人瑕提到这个父亲的时候,显得深以为耻。 这时,罗涛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他还有一项凶名昭著的战绩,那就是主导发起了灭佛运动。” 陈廉好奇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罗涛纳闷道:“十年前的灭佛行动,席卷天下,你就一点没听说?” “那时我还在东北故乡。”陈廉搪塞道。 “边陲之地,倒是没什么佛门。”罗涛了然,于是又科普了起来:“曾经诸子百家里,佛门也曾昌盛,但如今的佛门,比起十年前,已是十不存一了。” ------------ 第262章 灭佛行动 佛门和儒家,堪称诸子百家里的难兄难弟了。 儒家曾经遭受过焚书坑儒的重创,至今元气未复。 而佛门也好不到哪去,十年前的灭佛行动,险些把这个宗教从大秦版图上移除。 根据罗涛的说法,当时威远侯向皇帝谏言,说佛门如今占有了太多的土地、人口和财富。 而且还跟朝廷争夺赋税和兵源,无疑是祸乱社稷的根源之一,必须连根拔除。 那时大秦也正面临财政危机,于是皇帝就采纳了威远侯的谏言,发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灭佛行动! 执行者刽子手,自然就是威远侯。 他率军南征北讨,踏平了一座又一座寺庙。 在这场行动中,丧命的僧人不计其数,佛门的基本盘就此崩了。 经此一役,威远侯有没有威名远播不好说,但绝对可以遗臭千年了。 然而陈廉对此却有不同的观点。 他清楚,宗教势力太过昌盛,对于社稷政权来说绝不是好事。 尤其大秦是一个提倡实用主义的政权,佛门等宗教却引导更多人不事生产,无疑触及了王朝的根基。 “那京都三大寺庙又是怎么留下来的?”陈廉打听道。 “佛门里总是有一些大修行者的,而且一些王公大臣也信奉佛学,总不能一网打尽吧。”罗涛撇嘴道:“不过虽然保留下来了,但高僧们都被朝廷打发去西域布施传道,现在京都内没几个佛门大修行者了。” 顿了顿,罗涛冷笑道:“但凡万国寺有个大修行者坐镇,估计昨夜也不至于闹鬼了。”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了万国寺。 今日的寺庙萧索了许多。 按罗涛的说法,朝廷只允许百姓们在初一十五大规模拜祭,其他日子去寺庙,很可能要被官府请去喝茶的。 进了寺庙后,陈廉等人直接找到了方丈临安大师,询问昨夜的闹鬼事件。 “当时是谁发现那些鬼火的?”陈廉问道。 临安大师看着昨天才见过的陈廉,指了指缩在后头的僧人:“是我的弟子,守望。” 陈廉顺势看去。 原来是昨天带路的那个小僧人。 只是人群里却不见守初的身影。 “过来说话。” 陈廉把守望叫到跟前后,道:“再详细说说昨夜的经过。” 守望垂着头道:“贫僧昨夜在后殿中钻研佛经,当时不知怎么的,后背忽然泛凉,贫僧起初觉得是起秋风了,正要去关窗,结果黑夜里就突然冒出来几团鬼火从窗口飘了进来。” 说到这的时候,守望的身子骨微微颤抖,脸色惨白。 陈廉咂咂嘴:“你一个出家人,只要不做亏心事,还怕妖鬼?” 守望哭丧着脸道:“但贫僧怎么都没想到,佛门清净地,居然会有妖鬼出没。” “阿弥陀佛,愧对先辈。”临安大师长叹了一口气,一脸颓丧。 虽说祖上阔绰过,但如今的佛门俨然成了吉祥物,连妖鬼都敢公然冒出来搞事情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廉又问守望:“听说你被鬼火烧伤了,伤到何处了?” 守望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吭声。 罗涛嘟囔道:“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啊。” 守望的脸色红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陈廉和罗涛等人当即沉默了。 直到有人忍不住偷偷窃笑。 陈廉干咳了一声,又想了想,道:“可以看看你的伤势吗?” 守望面红耳赤:“就是被烧伤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 “你小子,真当我们喜欢看你的屁股啊。”罗涛不耐烦道。 临安大师叹道:“守望,此事非同寻常,你还是配合一下吧。” “师父……”守望悲恸道。 但最终,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转过身,解开了裤子。 陈廉等人瞄了几眼。 红彤彤的,的确像是寻常的烧伤痕迹,还有一些水疱。 “烧伤程度一般。”陈廉分析道:“那鬼火是怎么烧到你的?” “我转身要逃的时候,有一团鬼火就撞在了贫僧的屁股上。”守望委屈吧啦地道:“大人,我可以穿上了吗?” “穿上吧。” 罗涛刚说完,守望就火急火燎地提起了裤子,结果刚提到一半,就被一只手给扒拉住了。 他一转头,就发现陈廉炯炯有神地看着。 “大人,您……” “你这伤口上,怎么会有一粒粒小白点。” 陈廉看得更仔细专注了。 罗涛也凑上来瞅了瞅,果然看见了一些米粒大小的白点:“不像是烧焦的皮肉,会是什么东西呢?” 陈廉一言不发地拔出了匕首。 临安大师等人看傻眼了。 守望更是险些吓尿了。 “别动!忍着点!” 陈廉拿匕首挑起了一粒小白点,放在眼前观察了一下后,就把匕首凑到了烛火旁边。 结果只是靠近,匕首尖端上的白点立刻燃起了一点火星! 罗涛诧异道:“怎会这样!” 陈廉沉吟道:“这应该是白磷。” “白磷?”罗涛一脸懵逼。 陈廉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科学了,此间世界,可没人知道什么叫白磷。 他解释道:“这是在我们故乡的说法,就是一种白色的物质,只要遇到高温,就会燃烧。这种物质在坟地比较多。” 罗涛道:“那不就是鬼火嘛。” 陈廉摇头道:“因为尸骨上,往往会存在白磷,但实则根本不是什么鬼火。” 罗涛想了想,道:“照你这么说,就是这种叫白磷的东西,在风中飘荡,燃起了火焰落进后殿里,造成了那邪祟的一幕?” 陈廉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了。” 临安大师却有不同的观点:“寺庙之中,哪来的这个叫白磷的东西,更没什么尸骨。老衲看来,这或许是有妖人利用控火之术,在寺庙中滋事!” 陈廉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辩,只是问道:“那寺庙中,可有什么损失?” 临安大师就指着那个断头的佛像,悲愤道:“这个损失还不够嘛!我万国寺的命脉都被斩去了!” 陈廉走向了佛像,忽然一跃到了案台上,然后不顾临安大师的劝阻,继续跃上了佛像之上。 最后,他便看见了一个平整的断口! ------------ 第263章 佛头里的秘密 看到这尊大佛被截断的脖颈,陈廉的目光定格住了。 这大佛的脖颈长径足有他两个腰身那么大。 外部是一层铜镀层,内部的材质则是木头。 而截面相当平整,明显是一刀砍下去的。 有这般水平的,必须得是相当厉害的修体者。 “怎么样?”罗涛在下面喊道。 陈廉一跃落回到地上,将发现如实说了。 罗涛闻言,得出了和陈廉一样的分析:“砍断佛头的这个人,刀刃很锋利,力道很强劲。” 临安大师沉声道:“照这么说,是有人故意用那什么白磷制造鬼火的假象,等吓跑守望之后,就潜进来砍断了佛头?” “应该是这样了。”陈廉补充道:“而且此人能在短时间内搬走这么大的佛头,唯有修体者才能办到。” 顿了顿,他进一步得出了推测:“有没有可能,那佛头内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由于那东西嵌在佛头里不好拿出来,才让盗窃者将整个佛头一块取走。” 罗涛和临安大师的神情都绷住了。 不得不说,陈廉的推测,无疑可能性很大! “临安师父,你有什么话说?”罗涛问道。 临安大师苦着脸道:“老衲实在不知啊,这佛像铸成已经几百年,无非是中间经历了几次修缮。” “最后一次修缮是什么时候?”陈廉追问道。 临安大师犹豫了一下,道:“十年前!” 陈廉心里一动:“十年前,该不会是那场灭佛行动的节骨眼吧。”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临安大师对这个事件十分敏感,痛心疾首道:“那场噩耗发生时,虽然万国寺没有被覆灭,却也遭到了朝廷的……呃,朝廷的整顿,待风波过去,老衲接任方丈,便着手修葺寺院了。” 陈廉又看了眼这尊无头的佛像,道:“那当时这尊佛像被毁成什么样了?” 临安大师回忆了一下,道:“这么一说,老衲想起来了,那时佛头也毁了大半,请了工匠重新雕琢装脏,镀上铜油。” 陈廉和罗涛对视了一眼。 在无声之中,思路聚到了一块! “工匠!”罗涛兴冲冲道:“当年重铸佛头的那个工匠是谁?” “是、是……”临安大师欲言又止。 “老方丈,你该不会是监守自盗吧?”罗涛威胁道。 临安大师连忙摆手,随即叹了口气,道:“老衲说了便是,当年万国寺经历风波,财政困顿,老衲多方求助,最终是墨门的瞳先生施以援手,率先墨门修行家们无偿重建了寺院。” “瞳先生……啧,棘手了。”罗涛咂咂嘴。 线索跑到了这位墨门首席的身上,让案件更显扑朔迷离。 最主要的,谁不知道瞳先生有多难打交道!搞不好连面都见不到。 即便他们真的头铁跑过去询问,瞳先生也愿意见面,大概率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人家瞳先生完全可以说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 “要不先回去复命吧。”罗涛提议道。 陈廉点点头。 但临走时,他多问了临安大师一句:“昨日,那三位来后殿拜祭祈福,都还顺利吧?” 临安大师回道:“顺利,殿下带来的那位公子,还悼念了先人。只是老衲曾提议让那位公子将先人的名讳和生辰写下来,以便老衲帮忙超度,可那位公子似乎有难言之隐,没有同意。” 陈廉默默点头,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守初呢?” “我那徒儿,昨日与大人您见面后,一直魂不守舍的,老衲见他难以定心,就让他去藏经阁待几日撰写经文。”临安大师解释道。 陈廉不再多言,和罗涛等人走出了大殿。 不过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罗百卫,你说,即便是一个厉害的修体者,扛着这么大的佛头,翻出院墙,然后在街头奔驰,难度大吗?” “当然大。”罗涛又想了想,道:“但主要得看跑出去多远,而且佛头这么大的体积,我个人是觉得跑不出去多远的,顶多是在外城这一片区。” 陈廉轻轻点头,心里默念了一句“机缘刷新”。 【万国寺机缘】 【福:藏经阁中有一本《往生经》,第七章第八页留有一道高僧的意念】 【禄:佛头在被盗走的过程中,曾被守初和尚在藏经阁看见,宿主可获取线索】 【寿:宿主面临的案子,福祸相依,事成则能获取大权,事败则万劫不复,若选择回避,不失为上策】 【喜:无】 【财:无】 看了眼面板,陈廉立刻改变了离开的念头,对罗涛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个老乡在寺里,顺道去碰个面。” “就是那个叫守初的?”罗涛打趣道:“守初守初,这莫非要守住初夜么。” 陈廉一笑置之,转身对着殿门口的临安大师说道:“烦请领我去藏经阁吧。” …… 其实不需要领路。 藏经阁就位于后殿的旁边。 一座两层的楼阁。 陈廉步入进去后,走上二层,环顾了一圈,就看见了正坐在床边桌前的守初。 此时,守初正在埋头抄写经文,冷不丁听到接近的脚步声,略一回头,看到来人时当即愣住了。 “别怕,我今日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陈廉笑道。 然而守初仍旧一脸畏惧,尤其注意到陈廉身着的巡天卫袍服,紧张道:“陈廉,你居然入了御龙台的巡天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陈廉走到他的跟前,倚靠在了窗沿边,低头扫了眼墨迹未干的经文:“听方丈说,你昨天至今一直魂不守舍的?” 守初垂头轻叹:“想起了陈家堡的族人们,还有我过往的罪孽,于心难安。” “那你觉得佛主会宽恕你吗?”陈廉玩味一笑。 “我愿一生青灯古佛,以后半生赎罪。”守初道。 “可是你供奉的佛主,连脑袋都被人削走了。”陈廉寒声道:“而你眼睁睁看着佛主的脑袋被人盗走,却袖手旁观,请问,你到底赎的哪门子罪孽?” ------------ 第264章 我也想要佛主保佑 守初猛然抬头,惊愕地看着陈廉,脸上又涌现出一抹慌张。 陈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看着佛头被盗走,为何不说?” 守初嚅嗫了一下嘴唇,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昨夜都在此处抄写经文。” “你敢向着佛主起誓,你就不曾站在这窗口,看到了后殿发生的事情?”陈廉质问道。 站在窗口这个位置,能一览无遗的看清楚后殿到院墙。 想必昨夜守初是听到了动静,于是在窗口张望,恰好撞见了佛头被盗走的全过程! 眼看守初一言不发,陈廉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可真叫人恶心。” 守初再次垂下了头,显得羞愧难当。 “别怪我不给你机会,现在你若是从实招来,我可以不对外公布是你提供的证词。”陈廉软硬兼施:“但如果你还要遮遮掩掩,那我索性就拿你当窃贼的同党,带回去交差了!” 守初涩声道:“为何一直都要逼我,陈廉,我真的只想在寺院里安稳度日,不想牵扯进危险麻烦中。” 陈廉心里一动:“盗走佛头的那个人,你莫非认识?” 守初缓缓又抬起头,对着陈廉面露踟蹰,道:“陈廉,那我也奉劝你一句,这个案子还是别揪着不放了,对你没好处。” “你只管说,是好是坏,我自己会掂量抉择。”陈廉没好气道。 守初长叹了一口气,道:“盗走佛头的人,我的确是看见了,但当时夜色太黑,那人又一身黑衣还蒙着面,我没能看得太仔细。” “那黑衣人当真是扛着佛头离去的?”陈廉问询道。 守初点点头:“当时我也看呆了,那人双手托着佛头,竟依旧能保持敏捷的身手,行走自如,还跃过了院墙。” 陈廉皱眉道:“那你干嘛不禀报方丈他们。” “因为我看见了那人背上的刀鞘。”守初惴惴不安地道:“那刀鞘我曾经见过,是五军都督府的专属佩刀,隐龙雁翎刀!” 隐龙雁翎刀! 是五军都督府的专属佩刀之一,只有高级将领才能持有! 陈廉顿时恍然了几分:“因此你怀疑窃贼很可能是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将领,生怕站出来揭发会引来杀身之祸,于是选择了秘而不宣。” 守初点点头:“我只是一个小和尚,哪里敢招惹这些大人物,虽然不清楚此人盗走佛头的原因,但想必有着很重要的秘密,不是我该知道的。” 陈廉莞尔失笑。 这个守初,果然奸诈滑头。 但不得不说,他是会明哲保身、趋利避害的。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说你之前见过隐龙雁翎刀,是在何处?什么时候?” 守初沉吟道:“是中秋之时,有位夫人来此上香拜佛,结果一位将军纵马闯入,强行带走了那位夫人……那位将军,方丈说就是当今威远侯。” 陈廉的脸色顿时凛然。 “据说,那位夫人就是威远侯的夫人,但关系素来不和。”守初缓缓道:“当年威远侯发起了灭佛行动,万国寺也险些覆灭在他手下,因此他一出现,全寺上下都吓得草木皆兵,而他挂在腰间的那把隐龙雁翎刀,当时还拔出来过!” “他拔刀作甚?”陈廉问道。 “他一刀砍断了香炉中的香,扬言他当年可以覆灭天下佛门,今日照样可以断了佛主的香火,如果我们再让这位夫人来拜佛,这次砍断的就不只是这些香了。” 守初说到这的时候,依旧显得心有余悸:“那时就是我与方丈一起招待那位夫人,所以我对那把隐龙雁翎刀的印象很深!” 陈廉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盗走佛头的人,当真是威远侯,那么这个动机就很可疑了。 他都可以发起灭佛行动,又何必大半夜偷偷摸摸地潜进万国寺,盗走了那个佛头呢? 当然,也不能因此断定就是威远侯,毕竟五军都督府携带隐龙雁翎刀的将领也不在少数。 突然,守初又说了一个线索:“对了,当时那位夫人就是在后殿拜佛,说是要为夫君犯下的滔天罪孽向佛主忏悔赎罪,我曾听方丈说起,这位夫人的心肠很好,偏偏她的夫君是个杀人魔头,导致她一直郁郁寡欢。” 陈廉若有所思的扭过头,又看向了后殿,问道:“那你再想一想,威远侯闯进后殿之后,除了砍断香炉中的香,还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守初凝眉思忖。 忽然,他眼睛瞪大,道:“对了,砍断香之后,他似乎特地看了几眼佛像,好像发现了什么事物,煞有介事地打量着。” 陈廉的心头怦然一跳。 根据这些线索和细节,做一个大胆的假设。 应该就是威远侯不爽夫人来寺庙替自己忏悔,于是跑来强行带人回去过中秋,但在那个过程中,威远侯忽然发现了佛像里的秘密,于是选择在昨夜密谋行动,砍下了佛头带走! 这时,守初又道:“陈廉,你当真要查下去吗?” 陈廉一挑眉头:“我当巡天卫的,查案就是职责。” “但有些事,不值得冒险。”守初劝道:“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而且现在活得挺好的,何必冒险掺和这个案子呢,尤其还牵扯到了五军都督府,甚至可能有关威远侯。” 陈廉嗤笑道:“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贪生怕死嘛!” 守初一愣,再次羞愧地垂下了头:“对,我是一个懦夫,我只是想活着,那有错吗?” “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陈廉撂下这话,就准备离去。 不过刚走出去几步,他忽然想起了机缘系统的福报,又问道:“对了,这里是否有一本《往生经》?” 守初一愣,于是拿起了桌头的那本经文,道:“你说的可是这一本?” 陈廉眼神一亮,接过了这本经文,道:“老乡一场,借我看看。” “你看这个作甚?” “我有时候也夜不能眠,深感罪孽深重,急需佛法的普度。” “……” ------------ 第265章 甩锅也是一门学问 陈廉没有当场破解《往生经》中的意念奥秘,携着经文先返回了巡天司衙门。 进屋的时候,贺庆风和罗涛正在公房内交流着案子的情况。 看到陈廉之后,贺庆风立刻道:“你先别急,此事容本官好好思量一下。” 那架势,生怕陈廉又一声不吭的开大搞事情。 见状,陈廉就没有急着说出守初提供的线索。 贺庆风在屋内来回踱步,沉吟道:“这么看来,在那佛头里,应该是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在十年前万国寺重新修缮时藏下来的。” 罗涛道:“头,要不然这事还是上报给霍都尉吧,由她定夺,如果真的要必要,届时也能由霍都尉出面找瞳先生那边询问。” 贺庆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陈廉同样撇了撇嘴。 这么简单的法子,猪都能想到。 但问题是,这种甩锅行为,在职场是大忌! 底下人碰到硬茬子不敢去捋胡须,就让领导去干这脏活累活? 想了想,陈廉提议道:“汇报给霍都尉倒也可以,但事情还是得咱们底下人来办,如果我们不方便出面的话,我觉得可以委托给一个中间人。” “谁?” “谢庆隆。” 陈廉笑道:“那小子不是刚入御龙台嘛,关键他母亲和瞳先生的关系还不错,不如让他接下这差事。” 贺庆风琢磨了一下,微微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那小子刚当差,肯定也想尽快干出一番成绩。” 罗涛却反而有些犹豫:“如果破了案子,这功劳岂不是得分他?” “蠢货!这种功劳有什么好馋的!”贺庆风终于忍不住训斥了。 由于佛门式微等原因,朝廷对于佛头失窃的案子本就不太上心。 之所以交代下来去查,无非是免得民间惶恐。 但现在这么一看,这案子的风险和难度,却和预期的功劳不成正比了。 除非说,那佛头里真的藏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能让上层动心。 陈廉顿时想起了机缘系统的提示。 这案子福祸相依,办成了对自身大有裨益,办砸了,那就是杀身之祸! 陈廉还是很听劝的,果断选择了“袖手旁观”。 “那就这么定了吧,我去一趟御龙台,在没有新线索之前,你们就暂时搁着。” 贺庆风说这话的时候,特地看着陈廉,“对了,天水酒楼那边最近查得如何了?” “挺好的,已经跟老板娘混熟了,吃饭都记账了。”陈廉笑了笑。 那天之后,陈廉偶尔会去天水酒楼打牙祭。 苏陌如似乎真的对他“一见如故”,每次都热情招待着。 “你混那么熟有什么用,查到几个暗探了?”贺庆风道。 “约莫十八个吧。” “十八个?” 罗涛忍不住道:“我们盯了她那么久,也就发现了八个暗探,你才几天,就挖出了这么多?” “可能是我的眼神比较好吧。”陈廉搪塞道。 他总不能说自己每次看到苏陌如悄咪咪跟客人嘀咕,然后就跟着客人一起离开酒楼,找个地点刷新机缘系统。 就是用这个“简单朴实的办法”,他做到了明察秋毫,没有漏过一个妖国暗探。 事后,他再让庞靖忠和姜世生调查户籍等情况,安排得明明白白。 说着,陈廉还掏出一本小册子递过去:“这些暗探的情况都记下来了,只是具体是什么妖兽所化还不知道,但我怀疑这里面也有一些正常的人族。” 贺庆风接过册子翻了翻,道:“投靠妖国的人自然是有的,就说那昭毅侯,都有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了,不还是被妖族策反了嘛。” 陈廉心里一动,问道:“昭毅侯招了?” “招了,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贺庆风莞尔道。 “头,你也会开玩笑了。”陈廉猜测御龙台内部肯定是动用了极端的酷刑。 “别打岔,说正事。”贺庆风干咳一声,恢复肃然:“昭毅侯的具体供词,我暂且不好多说,但有个事你们需注意,据那老小子所说,妖国方面的确是来了一个非同小可的大妖,潜伏在大秦境内!” “昭毅侯见过?”陈廉问道。 这个事,贺庆风之前就有提及,只是当时还没有核实。 贺庆风道:“按他的说辞,是有见过,但没有见到真身。就是在那次会晤,昭毅侯决心投靠妖国。而且他之前请缨想一同征讨东北,也是这个计划的一环。” 罗涛倒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我们还瓦解了妖国的一大阴谋了。” “可以这么说。”贺庆风赞许地看了眼陈廉:“霍都尉和薛都尉也夸了你一回,若不是你执意要调查珠帘芳的案子,出征东北的事宜只怕会功亏一篑。” 试想一下,如果昭毅侯没有被拿下,那恐怕就会跑去找皇帝请缨,许诺赞助钱粮,换取他也一起挂帅征讨妖国。 到了前线战场,只要昭毅侯临时倒戈背刺,武南伯率领的大军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除了夸奖,就没有一点实际的?”陈廉依旧很务实。 “平时不见你市侩,这节骨眼上倒是锱铢必较。”贺庆风笑骂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正式的百户了,不仅加了奉银,接下来还能获准进入御龙台专属的浩典库,修行上乘的功法。” 闻言,罗涛也不由眼馋的看着陈廉。 能这么快的转正,陈廉无疑破了巡天司乃至御龙台的记录。 像他当初从试百户到百户,足足花了三年! 而陈廉居然只用了一个月!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成为百户,也不是就有资格进入御龙台的浩典库。 那都得靠着过硬的功绩,获得上头批准才行。 陈廉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这御龙台的浩典库在哪?” “御龙台的南府衙门,抽空让罗涛带你去。” “这和太学府的浩典阁,有什么区别?” “太学府的浩典阁,学的是做事做人。而我们的浩典库,学的只有一件事。”贺庆风凝声道:“杀人!” ------------ 第266章 无钱莫进南府衙门 御龙台的南府衙门,相当于一个设置在内城南边的副衙门,与皇城内的主衙门遥相呼应。 在职责方面,这个南府衙门主要负责御龙台内部的法纪、军纠等司法事务。 像律鉴司、明鉴司等衙门就在里面办公。 陈廉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在巡天司衙门里磨洋工了老半天,等到贺庆风从皇城御龙台回来,就让陈廉和罗涛去南府衙门。 除了认一认浩典库的熟路,也是找谢庆隆传达指令:让他去找瞳先生查问佛头的秘密! 午后,陈廉和罗涛两人前往了南府衙门。 眼看近在咫尺了,陈廉略一打量大门,不由侧目。 这个衙门的规格和硬件,可比老破小的巡天司衙门强了太多。 “前几年刚拨款修建的,里面的环境,比御龙台都好得多。”罗涛嘟囔道。 “朝廷这么偏爱南府衙门?”陈廉好奇道。 “不是朝廷偏爱,而是父爱。”罗涛低声道:“南府衙门里,多得是谢庆隆这种勋贵子弟。” 陈廉一皱眉:“为何会这样?” “兄弟,你平时脑袋挺灵光的,怎么这时候看不穿呢。”罗涛冷笑道:“我这么说吧,御龙台内,干苦差累活和冒险任务的,基本都是咱们这种没有底子的泥腿子。” 他又遥指着南府衙门:“而在那里面的皇家亲卫,安逸得很,但论功行赏方面,却一点没落下。” 陈廉顿时恍然。 说白了,御龙台内部也是有层次阶级的。 这些勋贵世家的子弟,又想镀金攒功绩,又不想赴汤蹈火,那么最理想的选择就是“坐办公室”。 至于前线的差事,那就甩给没有背景的人干着。 每干成一件,只要经过他们的手,都能分一杯羹。 “像之前珠帘芳的案子,不是让明鉴司验尸嘛,就那么点小活,事后人家分到的功劳和奖金一点都比咱们少!” 罗涛提到这茬,就一脸幽怨:“刚刚我一听要分功劳给那谢庆隆,为何反应那么大,不就是被占了太多的便宜嘛,试问谁心里头舒服。” 陈廉叹了口气,拍了拍罗涛的肩膀。 他很能理解罗涛的情绪。 这种事,换了谁,都得有情绪。 凭什么他们这些没背景的人,就得扛起最艰巨的差事。 而这些高干子弟,却能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 像御龙台的浩典库设在此处,这些人的特权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除了背景方面的因素,陈廉觉得这里面也有皇帝的刻意安排。 故意将御龙台分为几个派系,以此达到互相制衡监督的目的。 到了府门前,罗涛亮明腰牌后,就把霍都尉的条子递给了门卫。 “陈廉?就是那个带头抄了昭毅侯府的新人?” 门卫一边看条子,一边打量着陈廉:“可以啊,刚来没多久,就闹得惊天动地的,再这么搞下去,只怕京都城内就没有你踹不开的门了。” 罗涛皱眉道:“怎么?你一个看门的,还要评论我们巡天司的办事成果吗?” 那门卫脸色一黑,哼道:“寒暄两句,这么较真作甚,等着吧。” 眼看门卫进去通报了,罗涛低声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虽然他和陈廉的关系不见得多么铁,但在南府衙门的面前,他还是很“护短的”。 毕竟这里头的人,实在太操蛋了。 占他们的功劳便宜不说,还瞧不起他们! 等了一会,那门卫回来了,道:“去中事堂吧。” 罗涛连拱手回礼都没有,直接领着陈廉进去了。 一进去,陈廉进一步见识到了高干子弟的优渥待遇。 这哪里像是一个衙门。 分明是皇家园林! 而所谓的中事堂,就在这片园林的正中央沸,风景旖旎。 陈廉和罗涛来到堂屋门口后,这才欠身作揖:“巡天司衙门,百户罗涛(百户陈廉),拜见江都尉!” “进来吧。” 里头传来一阵慵懒的声调。 陈廉一进去,就看见一个胖子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着茶碗,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只闻茶香,陈廉就分辨出是禾香茶。 这些酒囊饭袋,确实太会享受了。 江都尉只是微微掀起耷拉的眼皮,睨了眼两人,目光重点在陈廉的身上转了转,“这就是最近闹得京都翻天覆地的小阎罗?” 陈廉拱手道:“江都尉说笑了,卑职只是奉令行事,无论谁触犯了大秦国法,卑职哪怕使出阎罗手段,也要替天行道。” “嘴皮子挺利索的。”江都尉皮笑肉不笑道:“霍都尉的条子我看了,你来我这是要办两件事对吧?” 一件是进浩典库借阅书籍。 一件是找谢庆隆委托差事。 “你们来办事,本官自然欢迎,但规矩还是要讲的。”江都尉意味深长道。 陈廉一时不解其意。 罗涛叹了口气,伸手在陈廉的面前比了一个钱的手势。 这简直刷新了三观。 他知道一般人来衙门办事,需要花钱打点。 但他真不知道,自己人来分部办事,居然还得掏钱!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在霍都尉开了条子的情况下! 试问谁听过,办差事或者拿奖励的人,还得给经手的人出好处费? 哦,对了,前世倒是有不少。 到此,陈廉终于理解罗涛等巡天卫对南府衙门的仇视原因了! 陈廉看着江都尉市侩的嘴脸,不由笑了:“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罗涛,这新人不懂规矩,你怎么也不教一教。”江都尉撇嘴道。 罗涛憋着气,又跟陈廉比了个手势,示意十两银子。 “诶,等等,你是太久没来南府衙门办事了吧,现在涨价了,而且你们是要办两件事,得翻一倍。”江都尉毫不掩饰贪婪。 罗涛气急:“江都尉,您这是何意?我们这是奉了霍都尉的指令!” “什么意思?你莫非觉得本官在讹你们!”江都尉沉声道:“这里可不是你们巡天司衙门,在这里办事,怎么办,办成怎么样,都是我说了算,即便其他副都尉来到这,照样不顶用!” 罗涛无奈道:“二十两?太多了!我们一年俸禄才几个钱。” “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没钱还跑南府衙门!不懂事!”江都尉嗤笑道。 ------------ 第267章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陈廉见他这般态度,不怒反笑:“江都尉的这些规矩,请问上头知道吗?” 江都尉不以为然:“本官就是上头,怎么,难道你还想拿霍都尉来压本官?” 都是御龙台的副都尉,霍都尉的确没资格置喙这些潜规则。 “江都尉想多了,卑职还是懂论资排位的。”陈廉轻笑道:“但卑职的意思是,圣上那边知道吗?” 江都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小子,你当真有趣,居然搬出圣上,哈哈哈。” 连罗涛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皇帝无论知不知道,都懒得理睬。 陈廉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笑。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紧张的叫喊。 “大人!圣上有旨!” 江都尉的笑声戛然停滞,然后那肥硕的身躯嗖地蹦跶了起来,偏又忘了手捧的茶杯,洒出的茶水浸湿了裤裆。 他却不管不顾,连忙丢下茶杯,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 罗涛看了眼陈廉,却无暇询问,也急忙跟了出去。 当三人出了中事堂,就看见尚公公双手捧着一个圣旨,威风凛凛地迎面而来。 “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江都尉立刻下跪匍匐。 尚公公走到了几步外的位置站定下来,瞄了眼江都尉后,目光就锁定了陈廉。 接着,他揭开圣旨,抑扬顿挫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朕有一件事想要查明,特此委派巡天卫百户陈廉着手调查,各部各司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钦此!” 这次的圣旨很简单,却格外有力,硬生生将江都尉的心脏乃至灵魂给暴击了一通!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肥嘟嘟的脸上,覆满了惊惧和困惑。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尚公公走到了陈廉的前面,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腰牌递了过去。 腰牌上,赫然镌刻着四个大字:御命行事! “携此腰牌,可以自主决断、灵活办差,无需事事奏请。”尚公公亲切地将腰牌塞在了陈廉举起的双手里,笑道:“陛下当朝几十年,能获此腰牌的,不出十个,而你却是最特殊的那个。” 至于怎么一个特殊,稍动脑子就猜得到,必然是职位最低的那个。 因此,尚公公格外好奇,皇帝为何要钦点陈廉办差,办的又是什么差事。 他只知道,一个时辰前,泰王进宫面圣,说有一件秘密要紧事要奏报,为此皇帝还屏退了所有人。 当泰王面圣完毕退出来,尚公公再进去时,皇帝就颁发了这一道圣旨。 不过尚公公很懂分寸,再好奇也不敢打听,只是轻轻拍了拍陈廉的手背释放好意。 “谢陛下器重,卑职一定尽快查办此事,以宽圣心!”陈廉振声回道,然后缓缓起身。 尚公公则睨了眼江都尉,淡淡道:“江都尉,陛下的意思,你都清楚了吧?” “清楚,都清楚了,卑职一定全力配合陈百卫的办差,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江都尉紧张兮兮地道。 陈廉玩味一笑:“江都尉一下子态度变得这么配合顺从,可让卑职有些不习惯啊。” “嗯?”尚公公一眯眼,语气转为低沉:“怎么,刚刚江都尉没配合你办差?” “只能说,想让江都尉配合办差的要求比较高。”陈廉皮笑肉不笑道。 江都尉的肥肉顷刻间绷紧,而裤裆处的湿迹似乎变得更浓了。 尚公公何等人精,再说也听闻过底下这些衙门的弯弯道道,当即意识到陈廉之前遇到了江都尉的刁难。 当然,他很理解这种刁难是普遍正常的,但现在圣旨发下来,那就是不正常的!属于要严厉打击的! “江都尉,你们这南府衙门的待遇,算得上京都首屈一指的了。如此优渥,你可更得打起精神办事,若是耽搁了什么要紧事,惹得陛下不高兴,那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尚公公敲打了一下。 江都尉吓得嘴唇一哆嗦,连忙再次下跪磕头,“不敢不敢,卑职就是摘掉脑袋,也不敢耽搁陛下指示要办的差事!” “那就好。” 尚公公冷哼一声,然后又对陈廉善意一笑,就施施然地离去了。 江都尉却不敢挽留人,偷瞄着尚公公已经走远了,这才在门卫等人的搀扶下站起来。 但这次,他的腰身依旧站不直了,除了裤裆湿透了,也是对眼前的陈廉充满了忌惮!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佛头失窃案,怎么会惊扰了皇帝。 最蹊跷的是,皇帝还钦点了一个巡天卫百户主导办案。 于情于理,这都不正常! 但,陈廉亮出来的腰牌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江大人,请问我现在还需要掏这二十两办事费吗?”陈廉质问道。 江都尉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需要了,陈百卫,刚刚是我冒失唐突了,往后您就把这南府衙门当自己家,想来随时来,想走看心情,我这都会无条件的支持配合您的。” 陈廉看着他谄媚的笑容只觉得作呕,道:“我还是喜欢刚刚你傲慢张狂的样子,要不恢复一下吧。” 然而,江都尉再努力的牵动脸颊横肉,但在腰牌之下,却怎么都不敢再造次分毫了。 “行了,你先去把谢庆隆叫来吧。” 陈廉自顾自地回到了中事堂内。 江都尉看着他鸠占鹊巢,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立刻屁颠颠地跑远了。 叫人是次要,主要是他得赶紧洗刷刷换裤裤了。 罗涛揣着满腹疑惑跟进来,道:“你怎么办到的?” “我什么都没办到,全赖圣上英明。”陈廉搪塞道。 其实他是办了点事,但不大。 当贺庆风去御龙台的时候,他考虑到要安排谢庆隆办事可能比较棘手,于是就写了一封信函,让曹峰跑去泰王府交给孙英姿。 佛头失窃,皇帝可能不感兴趣,但当孙英姿说出在佛头里藏东西的极可能是瞳先生,而盗走佛头的又疑似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将领,皇帝的探索欲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 第268章 妖胆! 佛头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能牵扯上两个大佬,这无疑是一则很值得探究的秘密。 陈廉想知道,皇帝也想知道,于是一拍即合,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白天,孙英姿等人也曾去过万国寺的后殿,先不好说她们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联,但如果上纲上线的查起来,那孙英姿拜祭前太子的事情必然暴露。 因此,陈廉必须把此案的侦办权抢到手里! 罗涛见他不肯坦白,也没追问。 两人在屋内等了一会,谢庆隆就来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谢庆隆自然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不过当陈廉亮出了皇帝特赐的腰牌后,谢庆隆又不得不憋屈着垂头作揖。 “一进来就当上了百户,谢小侯爷的起点,就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啊。”陈廉看了眼谢庆隆的百户袍服,揶揄道。 谢庆隆知道这时候不好跟他争辩,道:“敢问陈百卫有什么事务想让我配合?” “想让你当个向导,领我们去见见瞳先生。”陈廉开门见山。 “你为何不自己去找?” “谁不知道瞳先生的脾气大,只好用谢小侯爷的面子当这敲门砖了。” 闻言,谢庆隆的脸上再次涌现出优越感,觉得陈廉到头来还是求到了自己的头上。 “哦,错了,主要还是得依仗你母亲的面子,你母亲的面子在瞳先生那好使。”陈廉又补了一句。 这一下,谢庆隆的脸直接绿了。 罗涛则努力憋住了笑意。 那天在昭毅侯府,大家都对瞳先生为何增援的原因很好奇。 还是目击证人妙荟告诉了陈廉来龙去脉,说是瞳先生和昭毅侯的夫人有着不正常的关系。 陈廉转头就把这桃色新闻当谈资分享给了罗涛他们。 现在陈廉就差直接说谢庆隆“卖母求荣”了。 “休要胡言,我娘与瞳先生当年只是好友,关系清白!”谢庆隆回呛道。 陈廉一脸无辜:“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谢庆隆一窒,便气咻咻地扭头出去了。 陈廉和罗涛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三人驾马离开了南府衙门,直奔太学府而去。 在太学府那座山的背面山坳处,坐落着一座院子。 院门的牌匾刻着“墨门”两个黑体大字。 谢庆隆之前来过,跟门卫说了两句,待门卫进去传话不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低沉却清晰的声音。 “进来吧。” 三人越过院门,在通幽的曲径深处,有一栋雕工精致的木屋子。 谢庆隆来到屋子前刚要叩门,瞳先生就在里面发话了:“本座在打磨工件,不想见人,有话在门外说就是了。” 瞧瞧,这就是御前红人的派头。 如果没有谢庆隆引路,陈廉绝对连院子都进不了。 “瞳先生,晚辈最近刚入御龙台律鉴司,如今巡天司的陈廉他们接手一件案子,想向您打听些消息。”谢庆隆小心翼翼道。 “陈廉,就是带头抄了你家的那小子?”瞳先生幽幽道。 “正是在下。”陈廉坦然道。 “我都还没寻你算账,你竟自己送上门了。”瞳先生的声音转冷:“是嫌命太长了?” 陈廉临危不惧:“瞳先生,在下此行找你并无恶意,一切都是尊奉皇命。” 谢庆隆也提醒道:“瞳先生,这小子手里有圣上赐予的腰牌。” “拿圣上来压我?”瞳先生寒声道:“信不信我现在诛杀了你,圣上都不会有意见。” 陈廉知道皇帝现在正依仗瞳先生打造武器,皇帝的话都不好使,于是再次拿出了杀手锏:“瞳先生,谢小侯爷的母亲对他寄予厚望,这案子是他述职后的第一件差事,如果办得好了,他母亲也会开心的。” 下一刻,屋内就安静了下来。 谢庆隆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恨不得咬陈廉一大口。 只听说慷他人之慨,这小子居然拿他的母亲当筹码了! “说吧,是什么事。”瞳先生这次的声音平缓了许多。 “是这样,昨夜万国寺闹出了一个案子,后殿的佛头被人砍下盗走了……”陈廉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案情。 没等陈廉询问,瞳先生就回道:“那佛头,是本座于十年前帮忙修缮的,里面的确藏了点东西。” 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套话,没想到瞳先生这么光棍的就交代了。 “敢问那佛头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陈廉凝声道。 “一颗胆,妖胆。” 此话一出,门外的三人都脸色惊变。 谢庆隆兴冲冲道:“瞳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那混账爹闹出的烂摊子,为了避免牵扯到你和你娘,只好由我收拾。”瞳先生没好气道。 接着,瞳先生也简单讲述了十年前的那桩旧事。 在灭佛行动轰轰烈烈进行的时候,昭毅侯也垂涎着万国寺等京都庙宇的田产,想趁机收入囊中。 于是,他找到了当年万国寺的方丈,谈了一笔交易:只要他帮忙斡旋,向皇帝求情保住万国寺,那么万国寺的那些田地就都转让给他。 那位方丈为了保住寺院上下的性命,不得已只能答应。 后面,昭毅侯联合了几个勋贵一起向皇帝谏言,顺利完成了计划。 结果就当他准备去万国寺接手产业的那一夜,那位方丈忽然被大妖附体,大开杀戒。 昭毅侯还好跑得快,才躲过了一劫。 然而,被大妖附身的老方丈穷追不舍,扬言要杀了昭毅侯偿还寺庙的血债! 昭毅侯情急之下就跑去太学府寻求瞳先生的庇护。 瞳先生看在昭毅侯夫人的面子上,便出手相助了。 在一番惊心动魄的鏖战下,瞳先生成功击杀了那位老方丈。 但是大妖还是遁走了。 只被瞳先生揪住了这大妖的胆。 “那一颗妖胆相当邪祟,刀枪不坏,水火不侵,以我的能力都无法毁灭,而且还会影响人的心智,于是趁着修缮万国寺的机会,我就把这妖胆藏在了佛头中,希望用人间的香火气化解这魔煞之气。” 瞳先生缓缓道:“如今应该是被人发现了,那估计很快京都要出大乱子了。” ------------ 第269章 你行你上,我行我不上 罗涛听完后,惊诧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朝廷这边一无所知?” “哼,我若是说了,觊觎那颗妖胆的人,你们觉得会少嘛。”瞳先生隔着屋门,冷声道:“那妖胆虽然会影响人的心智,但对于修行却大有裨益,堪称天材地宝了。” 陈廉弱弱地问道:“那前辈你为何不藏起来自己用了?” “小子,你当真觉得本座是那种不分善恶是非的迂腐人嘛。”瞳先生沉声道。 你不是迂腐人,但你是一只究极舔狗啊。 “当年那只大妖相当厉害,只是依附于人体,依旧与本座打得难分伯仲。”瞳先生继续道:“胶着之际,是老方丈尚存的理智觉醒,拖住了那大妖,从而给了本座击杀的机会。” 陈廉恍然之后试探道:“所以,您念着这份情义,无偿修缮了万国寺?” “不错,那老方丈垂死之际,哀求本座照拂万国寺,本座没有拒绝的道理。”瞳先生说到这,忽然冷笑一声:“佛门曾经何等昌盛,但那场浩劫之后,已然是坟冢枯骨,天天享受香火的神佛,又何曾施以援手。” 陈廉默然。 对于灭佛行动,他曾经有过好奇,好奇佛门中总该有一些大修行者,怎么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被连根拔起了呢。 直到昨夜他和庞靖忠他们谈论起此事,才明白了个中缘由。 说白了,皇帝用上了纵横捭阖的策略,除了调配朝廷的精锐镇压,还联合了其他的学派宗门,一起瓜分佛门这块大蛋糕。 据说,有几个学派在灭佛行动中,依靠着侵吞佛门的资源迅速做强做大。 反观佛门,寄附在大秦的政权上,享受了近千年的优渥待遇,早已散失了修行的锐气…… “你们说,昨夜那佛头被人砍下盗走了,那贼人现在查出什么线索了么?”瞳先生又问道。 陈廉想了想,回道:“目前还没头绪,只知道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修体者,一刀就砍下了佛头,然后徒手搬走。” “那就真的麻烦了。”瞳先生沉吟道:“但也蹊跷,那妖胆藏在佛头内十年都安然无恙,这次怎么会被人给发现了。” 说到这茬,陈廉也挺懊悔的。 第一天去万国寺的时候,如果他就刷新机缘,大概率就能发现那佛头里的秘密,也不至于被人抢先一步……嗯! 陈廉念头倏然一动。 而瞳先生也想到了一块:“昨日之前,那后殿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触发了妖胆的反应,进而被人察觉到了?” 陈廉反问道:“敢问一句,什么情况下,那妖胆会有所反应?” “本座只知道,有心无胆之辈,最容易被那颗妖胆蛊惑。”瞳先生科普道:“像那个老方丈,当时明明有心反抗朝廷的暴政,只是安逸日子过久了,早没了胆魄,于是被那大妖趁机夺舍。” 陈廉还在琢磨。 谢庆隆没耐性了,道:“现在探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你们得赶紧查出盗走佛头的窃贼。” 陈廉睨了他一眼:“我们怎么做事,轮不到你来教,若是你这么上心,不如自己亲自查一查吧。” 你行你上。 可惜,谢庆隆不行。 他有些修行功底,但面对疑似高等修行者的盗贼,他的胆子可没嘴巴那么硬。 “此事你也不要插手了,好好回去孝敬你娘。”瞳先生对于谢庆隆还是挺上心的。 接着,瞳先生又对陈廉说道:“小子,虽然我与你有间隙,但看在你是一个正经良人,也奉劝你一句,莫要追查下去了。” 瞳先生和系统都是这么说。 显然都预测到了这案子背后的凶险。 陈廉不置可否,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离开这院子的路上,罗涛嘀咕道:“咱们还是把这情况报上去吧,后面该怎么查,全由上头决断。” “可以。” 陈廉直接同意了,然后道:“你先回去,我去找个熟人。” “你怎么在哪都有熟人。”罗涛嘟囔了一句,就先行离去了。 而陈廉则拐道去了山脚另一侧的墨池斋。 敲开院门,陈廉直接向门童说明了来意:“我找迟渔渔。” 话语刚落,附近传来了一阵犬吠。 只见迟渔渔牵着大黄狗施施然地走过来,道:“找我作甚。” 陈廉微微一笑,道:“找你打听一些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以,我也正要遛大黄呢。” 迟渔渔牵着大黄狗,跟着陈廉走出了墨池斋。 两人沿着山路徐徐而行。 “听说,万国寺后殿的佛像,脑袋被人摘走了。”迟渔渔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陈廉点点头:“我这趟来,是想问问昨日你和寿安公主,还有泰王他们在后殿中,是否有什么异样之事?” “让我想一想哈。” 迟渔渔抿嘴思忖了一会,道:“一共有三件事比较特别。” 陈廉静听下文。 “第一件,那寺院的斋饭很好吃,我连吃了三碗。”迟渔渔的美眸显得流光溢彩。 陈廉无奈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我们遇到了威远侯和他的夫人,在佛像前见证了他们两口子的争执。” 迟渔渔又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八卦道:“你该知道那威远侯凶名赫赫吧,但你绝对想不到,威远侯面对她夫人的时候,温顺得就跟一条狗似的。” “汪汪!” 大黄狗扭头朝着两人咧嘴吐舌头。 “喏,就像这样子。”迟渔渔指着大黄狗补充道。 “……”陈廉是真挺意外的。 一个被全天下唾骂又恐惧的血屠魔头,居然惧内? “他们争吵什么?”陈廉追问道。 “就是威远侯夫人骂他满手血腥,不配来佛门清净地,威远侯就辩解说自己问心无愧,做的事,全是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 迟渔渔兴致勃勃道:“而且我们还听到,威远侯似乎打算强行安排女儿的婚事,当真是丧心病狂了。他夫人来寺庙,就是跟寿安公主碰头,请她帮忙求圣上干预,阻拦威远侯的计划。” 陈廉一皱眉:“寿安公主带着你们去万国寺,实则是约了威远侯的夫人在那碰头?” ------------ 第270章 寿安公主的算计 迟渔渔想了想,道:“看着像是偶然遇到的,但是我看她俩谈话的意思,似乎真像你说的提前约好见面的。” 陈廉捋了捋思绪,发现寿安公主的城府的确够深的。 她领着孙英姿去寺庙拜祭,好似好心,实则是拿孙英姿打掩护。 真实目的,是要跟威远侯夫人碰头。 毕竟皇室成员,和臣子及家眷走得太近,难免不妥。 “你刚刚说,威远侯夫人请寿安公主,从中斡旋,阻拦威远侯乱点鸳鸯谱,那寿安公主是怎么表态的?”陈廉又问道。 “寿安公主就说,婚姻大事得遵循父母之命,她实在不好置喙,除非……” 迟渔渔的眸子一眯,含着笑意低声道:“除非那闻人瑕已经有心上人了,那她兴许还能帮忙说上几句。如果闻人瑕那心上人还身份不凡,那请圣上赐婚也是有可能的。” “威远侯的夫人表示闻人瑕现在满心都是战事,哪有闲情寻思儿女情长,你猜怎么着,寿安公主就说可以考虑临时寻一个。” “最后,重头戏就来了!” 迟渔渔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就兴冲冲道:“说这话的时候,寿安公主看向了泰王殿下,说泰王也是从泰安府出来的,还询问泰王对闻人瑕的印象如何。” “……” 陈廉一愣之后,顿时凌乱了。 闹了半天,寿安公主玩的这一出戏,原来也是乱点鸳鸯谱! 她故意领着孙英姿去寺庙,然后和威远侯的夫人来了一场“偶遇”,就是想促成孙英姿和闻人瑕的好事! 但显然,她误判了孙英姿的性别。 “那泰王,当时是何反应?”陈廉脸色古怪。 “泰王当时就慌了啊。”迟渔渔憋着笑,道:“你昨天就不该走,否则就能看到这出好戏了,泰王一个男儿家,那时羞得跟一个女儿家似的,忒有意思。” 陈廉撇撇嘴:“寿安公主这一手也是离谱,居然在佛门之地,讨论这些事。” “陈廉,那你就低估寿安公主了。”迟渔渔意味深长道:“公主这一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她说了,若是能和威远侯缔结姻亲关系,泰王在京都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 闻言,陈廉便目光一闪。 原来,这才是寿安公主的算计。 她是看到孙英姿在京都备受排挤,想要破局,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傍大佬。 而威远侯作为军方的核心大佬之一,无疑是上上之选。 大概在寿安公主的设想中,只要孙英姿有了威远侯这位岳丈,不仅可以在京都立足,还能协助十三皇子的夺嫡之争。 毕竟孙英姿只是皇孙,论资排辈,基本是和皇储的位置无缘的。 但她可以把孙英姿拉上她和十三皇子的船,如果能促成这段婚事,那威远侯也能给他们保驾护航。 值得玩味的是,寿安公主干嘛不选择让十三皇子直接娶了闻人瑕呢,这不是更简单直接? 细细一想,估计是寿安公主也爱惜羽毛。 考虑到威远侯的凶名,如果让十三皇子认这血屠魔头当岳父,那很可能就会失去士林民间的支持。 与其这样,不妨做个顺水人情,让孙英姿“认贼作岳父”,既能占到便宜,又能隔绝风险。 “这婆娘的手段也是够刁钻的。” 陈廉暗暗腹诽了一番,又问迟渔渔:“那泰王是怎么回答的?” “还没等泰王回答,威远侯就赶到了,劝他夫人离开。”迟渔渔无奈道。 “威远侯是否有认出泰王?” “可能吧,特地多看了几眼。” 迟渔渔回忆道:“威远侯还请寿安公主不要干涉他们的家务事,应该是猜到了寿安公主的计划。” 陈廉哑然失笑。 威远侯也是有政治头脑的,知道泰王的特殊情况,选择了敬而远之。 暂时将这一茬搁置,陈廉道:“那你说的第三件特别事呢?” “第三件,就是泰王在佛像前超度先人的时候,忽然晕了一下。”迟渔渔恢复了正经脸:“她还疑神疑鬼的环顾四周,问我们有没有听见有人在说话。” 陈廉脸色一变。 难道,是孙英姿悼念前太子的时候,触发了藏在佛头中的那颗妖胆! “泰王说有人说话,说的是什么话?” “他说,似乎听到有个声音,说可以帮他。” 迟渔渔咕哝道:“当时我们还以为佛主显灵了呢,但也可能是泰王出现了幻觉。” 眼看迟渔渔一脸迷糊,陈廉则已经心若明镜了。 无疑,是孙英姿在佛像前悼念前太子的时候,让那颗妖胆起了反应,想尝试蛊惑孙英姿。 但在关键时刻,威远侯的夫人出现,打断了节奏。 最后,威远侯也来了,察觉到了佛头内的异样! 于是,威远侯昨夜混进寺庙里,盗走了佛头! “陈廉,你说那佛头是不是藏着什么大宝贝啊。”迟渔渔好奇道。 陈廉想了想,道:“我刚去过墨门找过瞳先生,打听到了线索。” 接着,他就把妖胆的秘密如实说了出来。 闻言,迟渔渔一阵骇然:“什么?大妖的妖胆在佛头里!那真要出大事了!” 陈廉道:“大妖大概是什么修为实力?” “不好说,妖族的修行体系与人族截然不同,主要我也没见过大妖。”迟渔渔思忖道:“据莺老师说,大妖的下限很高,最差的,都堪比人族的亚圣!” 陈廉脸色凝重:“那就是说,上限可能就是人族的圣人了?” “那倒不至于。”迟渔渔肃然道:“人族的圣人,相当于妖族的妖王,只是,大妖的上限也很高,厉害的大妖,可能两个亚圣都制衡不了,关键还不死不灭的。” 这个信息,和瞳先生透露的大体吻合! 瞳先生那么厉害的修行者,遇到仅是被大妖附体的老方丈都无法拿下,可想而知,这个大妖以本体现世,该具备何等恐怖的杀伤力! “京都由于大阵的加持,大妖无法进入,可大妖可以附体,如果寄附在人的身体里混进京都,那就相当危险了。”迟渔渔忧心忡忡道:“上一次是百年前的京都,因为有人被大妖俯身,导致了赤地千里、伏尸百万!” ------------ 第271章 佛前夜话 “京都曾经被妖族祸乱过?”陈廉诧异道。 “对啊,为此一度迁都,后来在几位圣人的联手下,方才斩杀了这只大妖。” 迟渔渔唏嘘道:“据史记记载,那时的京畿地区宛若人间地狱,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几十年的励精图治,方才让京都恢复了繁华,但相比全盛时期仍有所不如。” 陈廉终于意识到了这次的妖患有多凶险。 如果不能速速解决,恐怕惨剧将再次上演! 迟渔渔也深知事态的严重,道:“即便大妖没出息,但如果那颗妖胆落到奸邪之人的手里,也将酝酿大祸……话说你现在有线索了么?” “有一点,但只怕不好查下去。”陈廉凝声道:“我怀疑盗走佛头的人,可能是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将领。” 接着,他把隐龙雁翎刀的这条线索说了出来。 迟渔渔妙目一闪,道:“照这么说的话,威远侯的嫌疑的确不小了。” “嫌疑是大,但难度也更大了。”陈廉叹道。 他笃定,即便把这条线索上报给皇帝,皇帝也得犯难。 一个军方的核心大佬,加上武南伯即将出征东北,那么威远侯就是当仁不让的定海神针。 此时如果去查威远侯,即便查出妖胆真是被威远侯盗走的,对朝堂社稷的损害也将无法估量! “别气馁,你不是找到我了嘛。”迟渔渔轻笑道:“我帮你查。” “你有主意?” “我与威远侯的夫人关系不错。”迟渔渔提了一个计划:“你不是曾在闻人瑕的麾下嘛,那一起拜访一下,总是合情合理的。” 只要能进入威远侯府,那一切就都能了若指掌了。 可惜,今天的刷新机会用过了。 “可以。”陈廉点点头:“不过得明天。” …… 离开太学府之后,陈廉没有再回衙门,直接就近回了家。 颜钰正在院子里浆洗秋季的衣裳,看到陈廉回来,道:“公子,今日这么快就散班了?” 陈廉搪塞道:“今日没什么要紧事,就先回来偷个懒了,你也歇一歇,别一天忙到晚了。” 颜钰的存在感,在陈廉的日常生活里其实不高。 但他很清楚颜钰是不可或缺的。 正因为有了她,他和两个兄弟根本不需要为衣食操心,每天出门前回来时,桌上都会有丰盛的餐食,床褥衣裳也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可以说,他从青楼救出来的这个丫头,具备着女性最传统的优良美德,宛若润物无声的细雨,滋养这云波诡谲的岁月。 因此,陈廉才决定要给她一个名分。 “奴家还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做这些,就真的无事可做了。”颜钰苦笑了一下。 “那等回头我再买一座大宅子,买几个丫鬟伺候你,你岂不是更无聊了。”陈廉半开玩笑道。 “那若是有那么一天,还望公子留一亩田地给奴家。” “田地?莫非你还想种地?” “种地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让人心安。”颜钰很认真地道:“奴家出身农户,后来也见识了许多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在奴家的心里面,唯有站在田地之上,才能有那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陈廉轻轻点头:“好,到时候我一定会满足你这个心愿。” 就当陈廉准备进屋时,颜钰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公子,刚刚天水酒楼的苏掌柜来过。” 陈廉身形一顿,道:“她来这作甚?” 这些日子他常去天水酒楼,一来二去,苏陌如也知道他就住在旁边这条巷子里。 “她又新酿了一些醉仙酿,特地给你送来了几坛,还有一些亲手做的桂花糕。”颜钰道:“我都给你放在桌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颜钰的眼神似乎有些忐忑和落寞。 大概她看苏陌如对陈廉这般体贴,感受到了一些危机感。 “我这位老乡倒是有心了。”陈廉笑了笑:“要不你改天也做一些糕点,我回赠给她。” 闻言,颜钰当即点头,眉宇间又焕发了一些欣悦。 陈廉礼尚往来的态度,无疑又让她安心了一些。 随即,陈廉进了屋,看到了桌上的酒坛和糕点,却没有去碰,径直进了卧室。 关好门,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往生经》。 按照系统的提示,他直接翻到了第七章的第八页。 在这一页上,除了密密麻麻的经文,还用笔墨加了一行批注。 【往生便入轮回,若是摆脱轮回,以往生之法重铸元神,是否能成就阳神获得永生?】 陈廉看着这行字,一边思考,一边继续看这一页的内容。 这一页的内容,大概是讲述了人在轮回之外的另一条往生路。 那就是在死之后,魂魄继续逗留在人间,寄生在另一个活体中。 并且没有了肉身的桎梏,元神可以更直接的吸纳天地灵气,加速修行壮大,直到一个圆满的境界,便可以通过夺舍的方式重回人间! 只是,夺舍的说法比较邪祟,因此这本经书中改用了“转世”的说法。 并且还引用了许多佛门高僧转世的典故。 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嘛! 陈廉对此嗤之以鼻。 说实话,陈廉对佛门一向不太感冒。 毕竟他前辈子就见证过一位所谓的得道高僧,被爆出来吃喝嫖赌还巨额敛财。 若是佛主真的有灵,怎么会纵容自身在人间的“代言人”犯下这些罪恶滔天的勾当。 鄙夷归鄙夷,陈廉还是运行起元神出窍的法诀,骑着炎煌兽,一头钻进了潜藏在这一页的意念世界中。 画面一晃,陈廉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万国寺的后殿里。 此时,殿中的门窗开着,遥望出去,只见一片月明星稀的夜色。 而殿中,一个和尚正端坐在蒲团上,手持佛珠,在一颗接一颗的捻动。 陈廉骑着炎煌兽绕到这老和尚的前面,只见一张枯槁苍老的脸庞,正双目紧闭,念诵经文。 而在老和尚的前面,正摊着一本书籍,正是《往生经》。 陈廉正猜测老和尚可能就是万国寺的上一任方丈枯木大师,忽然一阵夜风袭来,吹得那些门窗瞬间都齐齐关上。 眼看殿中陷入了一片凄清,一阵脚步声陡然响起。 一个巍峨高大的影子从殿中的角落缓缓飘来。 陈廉顺势打量了这男人几眼,发现五官竟然和闻人瑕有几分相似! ------------ 第272章 屠城的背后:血祭之阵! 看到这男人和闻人瑕相似的面容,对方的身份在陈廉的思绪里呼之欲出! 威远侯! 曾经闻人瑕就说过,她之所以戴上面具,就是由于她和父亲长得太像了。 很多人,包括威远侯的夫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个满手沾染血腥的血屠魔头! 这是陈廉第一次见到威远侯。 锦衣华服,头戴紫冠,双鬓有一些白发,但面容乃至皮肤又都很白皙,与传统那些皮糙肉厚的武夫截然不同。 只是,陈廉很快注意到威远侯的手很大,一米九的个子,但这手掌理应是两米多的巨人才会有的,完全可以做到单手握球。 当威远侯微微攥起手掌的时候,仿佛掌控了无上的力量,令殿中的气氛更加肃杀。 然而,老方丈枯木大师置若罔闻,继续念念有词。 “在给太子殿下的往生超度吗?” 威远侯走到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枯木。 枯木大师停下了念诵,叹道:“阿弥陀佛,太子殿下不幸薨逝,既然不能举行国葬,那贫僧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现在人死了,你再慈悲为怀还有意义吗?”威远侯冷哼道。 “侯爷,贫僧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在责备贫僧没有庇护好太子殿下……” “难道不是嘛!” 威远侯怒声道:“当日我出征之前,就叮嘱过你,那些人随时可能会对太子不利,你务必要护他周全,结果太子被鸩杀的时候,你躲在哪里!” 闻言,陈廉不由大受震撼。 听这对话,威远侯和枯木大师,貌似都是前太子的人! 还有,前太子的确不是暴毙,而是像坊间传说的那样,被皇帝赐毒酒鸩杀了! “贫僧有罪,贫僧罪无可恕。”枯木大师一脸悲恸:“若是侯爷现在杀了贫僧,能化解些许的心头之恨,贫僧心甘情愿。” “现在杀了你这个老秃驴又有何用,自寻麻烦。”威远侯忿然道:“而且我也知道,是太子殿下放弃了反抗,但凡他有一丝抗争之心,断然不会喝下那杯毒酒,而且更早之前就该通知我们起事了!” 说着,威远侯又长叹了一口气,懊丧道:“当时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太子殿下一声令下,我便趁着执掌大军的时机,班师回朝杀他个回马枪,将那些乱臣贼子统统斩杀,然后助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可是,殿下太糊涂了!” 枯木大师黯然道:“殿下是不愿骨肉相残,更不愿大秦分裂内讧,此时妖国大军兵临东北疆土,殿下那般仁厚的明主,岂会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江山社稷。” 陈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脑补。 听意思,此时东北还没沦陷,前太子又刚死,那这个意念世界的时间线,应该就是十八年前左右了。 而在此前,前太子本来是有机会发动政变、夺取皇位的,但他选择了顾全大局,以至于被人先下手为强! “殿下就是太仁厚了,反倒害了自己!”威远侯一屁股坐在了枯木大师的身旁。 “若是殿下不仁厚,我等又岂会甘愿效犬马之劳。”枯木大师喃喃道。 威远侯轻轻点头。 这时,枯木大师动了动鼻子,道:“你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般浓,还掺杂了邪祟煞气?嗯,还长出了这么多的白发。” 威远侯抹了一下脸,肃然道:“此战,东北燕幽府,城中死了几十万人!” 枯木大师猛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怎会如此!妖国大军不是还没打进来嘛!” “一开始是有人作乱,我本来只是去平叛的,但实则根本没那么简单。”威远侯寒声道:“有人在那里布下了血祭之阵!” 枯木大师的那张枯槁面容彻底僵化了,吃吃道:“血祭之阵!以生灵作为祭品,谋得天道封赏!这邪祟阵法自上古封神战役后就失传了,怎么又出现了!” 陈廉也是面色肃穆,同时想起了山河盘中的那个祭坛。 这血祭之阵的模式,似乎和祭坛的原理是一样的! 威远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斩杀叛军破城进去后,就发现那些百姓其实都早已成了行尸走肉!当血祭结束,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滩滩血肉了。” 顿了顿,他惨然一笑:“我是提前一步回来了,但在东北,我破城屠杀几十万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估计再过几日,就该传到京都了,到时候,我便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魔头了。” 陈廉愕然。 原来,这位血屠魔头,竟然是被冤枉的背锅侠! “弥天罪孽啊!”枯木大师气得手指颤抖:“侯爷,这分明是一场滔天的阴谋,把你也算计进去了!” “我知道!”威远侯沉声道:“我也恨不得立刻揪出幕后黑手,将这狗东西千刀万剐,还我清白,给那几十万百姓偿命,但现在这局势,由不得我了!” 枯木大师尝试冷静下来,沉吟道:“如今太子殿下已死,而你又背上了千古骂名,那太子一脉算是彻底断送了。” “别急着说丧气话,太子的血脉还在,赵白已经将孩子安全带走了。”威远侯咬牙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遗臭万年了,有生之年,但有一口活气,就要致力于实现太子的遗志,将大秦从那些魑魅魍魉的手里夺回来!” 顿了顿,他冷笑道:“而且,经此一役,皇帝反倒会更器重我的,自古君王,哪个不喜欢孤臣,尤其还是一个能帮忙背负骂名的孤臣。” “委屈你了,恐怕要忍辱负重很久很久了。”枯木大师无奈道。 “我还好,怕就怕我闺女也会因此憎恶我。”威远侯苦涩一笑。 “贫僧相信,终有一日,您和太子殿下,还有那些含冤而死的义士,会得到一个公道的评论。”枯木大师劝慰道。 “别操心我们了,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威远侯皱眉道:“之前太子殿下就有过担心,大秦财政如此捉襟见肘,皇帝会拿一些人开刀割肉,勋贵动不得,搞不好就会抢夺你们佛门的香火钱!” ------------ 第273章 苦海无边,得会游泳 威远侯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早早就预测到了皇帝为了填补国库空虚,会宰大户。 只是他可能还没想到,皇帝宰完佛门还不够,眼下终于憋不住要对勋贵下刀子了。 而枯木大师的反应很从容淡然,道:“若是有这么一日,那贫僧也只能舍生取义了。” “舍你个佛头!” 威远侯在佛像前直接爆了句粗口:“你可不能死,太子殿下的遗愿还没实现呢,即便你真要死,也得多拉一些狗东西陪葬才划算啊。” 枯木大师缄默不语,只是低垂眼帘,伸手将面前的《往生经》翻了一页。 来到了第七章的第八页。 威远侯睨了一眼,挑动眉头,道:“你想做什么?” “侯爷,你说人一旦死去,若是不入轮回,是否还有其他的往生途径?”枯木大师反问道。 威远侯想了想,道:“若是不入轮回,留在人间,那便是荒魂,从此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但留在人间,也很快会魂飞魄散,除非……” 他的声音倏然凝重:“除非能够寄附在活物中,譬如夺舍,就像你们佛门的那几位,活佛、佛陀还有修罗佛,然后打着转生的幌子欺瞒世人。” “此法离经叛道,太伤天和,非我正统佛门的做法。”枯木大师摇头叹道。 “那就没有其他的途径了,不夺舍活人,难道你要夺舍畜生嘛。”威远侯轻哼道。 “畜生嘛……”枯木大师的眼神莫名飘忽了起来:“贫僧听闻,一些大妖,即便分离出五脏六腑或者肢体,也能长久存活,因此可作为元神的载体。” 威远侯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 他死死盯着枯木大师半晌,最终挤出了一句话:“你疯了吗?” 枯木大师莞尔一笑:“死都不惧,疯不疯算得了什么?” “你该想好这么做的后果!”威远侯振声道:“我刚刚说了,不入轮回,便会化作荒魂,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此话也未必。”枯木大师沉吟道:“若是成为荒魂后,能获得活体作为载体,依旧能持续修行、壮大元神,或许有朝一日能参悟成就阳神之法。” “阳神?我呸!痴心妄想!” 威远侯骂骂咧咧:“上古封神之战后,世间最顶尖的修行者只能到圣人,再无人仙和阳神,你是不是念经念魔愣了!” 陈廉也在心绪动荡。 圣人,的确是人族修行的天花板了。 但这个天花板,据说是封神之战后才有的。 据野史记载,封神之战后,人皇率着部众们飞升成仙,大约就是占据了三千大千世界里最得天独厚的那个空间,坊间叫天庭,修行的圈子管那里叫永恒界。 而这些“先富”起来的人仙,却没有积极地带动“后福”,而是给人间世界加了一张封印板,一举截断了人世间的灵气,让人族的修行愈发困难。 因此,圣人就几乎是当今人族修行的极限了。 圣人再想上一层,那就必须突破天劫,成就人仙或者阳神。 威远侯骂枯木大师痴心妄想,倒是没有毛病。 只是看枯木大师的意思,他似乎找到了另辟蹊径的法子。 比如说,利用大妖的器官,承载元神,然后猥琐发育,突破桎梏。 毕竟,人的肉身,虽然是承载元神的容器,但由于仙人们的设计,无法大量摄取灵气,反倒成了禁锢元神壮大的瓶颈。 所以世间才有说法,如果元神能摆脱肉身,毫无阻碍的摄取天地灵气,那么搞不好真能成就阳神。 蓦然间,陈廉就想到了那个藏匿在佛头中的妖胆,莫非…… “侯爷,有些事,总要尝试去试试做的,尤其现在我们的眼前,已无其他的出路了。” 枯木大师道:“即便无法成就阳神,但利用此法,可以极快的修行壮大元神,到了那时,贫僧兴许就能协助实现太子殿下的夙愿了。” 威远侯又默默地看了他半晌,道:“你当真想好了?” “我不入苦海谁入苦海,就让贫僧先行一步吧。”枯木大师微微露出了笑意。 威远侯缓缓站起身,道:“你若是想好了,我也懒得劝你,但你上哪找大妖助你?” “会有的,会有的,这是贫僧的命中劫数。”枯木大师轻笑道。 “那行,若是你真能办到,那我届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威远侯又想了想,忽然苦笑道:“只怕皇帝将来拿佛门下手的时候,依旧会拿我当马前卒,背负万古骂名。” “欲为诸佛龙象,先作众生牛马,无须介怀,你只需紧握好手中刀,用你的方式,为众生劈开一条大道。”枯木大师很豁达。 威远侯轻轻点头,撂下一声保重,就隔空揭开一扇窗,下一刻消失在佛殿之中。 陈廉看着那扇通往黑夜的窗口,不由唏嘘。 敢情,威远侯屠城灭佛,全是给皇帝背了黑锅。 这时,枯木大师忽然从袍袖里取出一支细笔,在《往生经》的这一页写上了一段批注。 【往生便入轮回,若是摆脱轮回,以往生之法重铸元神,是否能成就阳神获得永生?】 随即,画面定格住了。 又到了意念契合的环节了。 陈廉重新审视着这段批注,再想起枯木大师刚刚的那些话,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人间便是苦海,修行之路,无非是寻找抵达彼岸的法子。” “肉身如船,元神如人。世间多数人只能尝试修行肉身,起到坚固船身的效果,好让船能在苦海里游梭得更久一些。” 陈廉喃喃道:“然而,船身再坚固,也抵不过苦海无边,肉身终有腐朽破败之日,船身也终会湮没于苦海中。因此,唯有壮大元神,就像人学会游泳,落在苦海中才不至于消弭,如此,方才有机会游到彼岸,成就阳神。” 这是他前世看了许多修仙小说的心得感悟。 权当在这个意念小世界中见证了十八年前这段尘封秘密的读后感了。 说完后,枯木大师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陈廉原以为这次的意念契合失败了,正要结束这段旅程,忽然背后投射进了一道华光! ------------ 第274章 驱物! 陈廉若有所觉,猛然转身回头,只见一道绚烂的白光从威远侯遁走的那个窗口投射进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枯木大师忽然站了起来,掠过他,一步步走到了窗口。 接着,陈廉看到这位老僧对着窗外露出了会心的笑意:“海棠花开,该是吉兆。想来是神佛给予了提点,唯有用此法,方能游到苦海的尽头,看见彼岸花开。” 陈廉一怔。 自己这是契合成功了? 之所以刚刚没发现,只因枯木大师在入定的缘故? 揣着惊疑,他立刻骑着炎煌兽凑到了窗口,想要看看夜间的海棠花开是怎样的景致。 可他刚一露头,就被万丈光芒亮瞎了钛合眼。 紧接着,画面晃荡,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屋内的卧室。 眼前,《往生经》正静静地摊在那。 一切恍然若梦。 但陈廉并不这么觉得! 契合了枯木大师在修神领域的意念,必然会获得等价值的福报! 略微沉吟,陈廉再次元神出窍。 这一次,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元神,此刻略有不同。 好似元神里有一股蠢动的能量在流转。 正好奇着,他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穿过房门,他就看见颜钰正将餐桌上的酒坛子搬下来,准备放置到角落里。 结果颜钰走了没几步,忽然瞅了眼陈廉的卧室,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然后故意脚下来个趔趄! 那一刻,陈廉傻眼了。 这丫头难道是吃苏陌如的醋了? 于是想出这种馊主意,想打碎醉仙酿?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酒坛子要落地破碎,陈廉当即一阵急切。 随即,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即将碰到地面的酒坛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托举了一下,然后轻轻落到了地上! 陈廉再次傻眼,看着酒坛子骨碌碌滚到了脚边,且完好无损,元神不由一阵激荡! 而颜钰也愣住了。 她捡起另一个酒坛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当即目瞪口呆。 “这、这酒坛的质量未免太好了……” 颜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随即蹙起眉头,低声呢喃道:“果然,那苏掌柜不简单,一个酒坛子都弄得这么好,对公子必然别有企图。庞大哥、姜大哥都说这女子与妖国有关联,赠酒怕是要害了公子。” 陈廉苦笑不迭。 原来是颜钰也听说了苏陌如的隐藏身份,担心她往酒里下毒要害自己,所以就想把这些酒都毁了。 不过陈廉当下已经没闲情理睬这丫头的小心思了,转而振奋于刚获得的“神通”! “看样子,我这是在修神领域又精进了一大步,达到了驱物的境界!” 修神的途径,从出窍、到夜游,再到日游,便已经是相当超群的水平了! 【日游】再往上,那便是驱物! 顾名思义,就是在元神的状态下,可以凭心念驱使物体! 元神越强大,就能驱使越重的物体,范围也会越来越大!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由虚化实的关键节点! 更是让元神拥有实质杀伤力的阶段! 之前陈廉元神出窍,想阴人,只能依靠【梦魇之术】。 但这术法限制太多。 基本只能对付普通人。 遇到一个气血充盈的修体者都可能魂飞魄散! 现在好了,他以后想阴人,只需操控物体偷袭! “适当合理的信佛,看来还是能得永生的!” 陈廉雀跃之下,就回到了卧室里,又试用了几次驱物技能。 结果一个没稳住,就砸翻了东西。 “公子!怎么了?” 门外传来了颜钰的关切声。 陈廉就回归了肉身,然后打开了屋门,振奋道:“今晚烧几道好菜,我要好好品尝故乡的醉仙酿,一醉方休!” 颜钰怔了怔,做贼心虚般地噢了一声。 …… 翌日一早。 陈廉和迟渔渔策马来到了玄武大街。 距离昭毅侯府不远,威远侯府也坐落在这条街上。 不过门头的规格档次,明显比昭毅侯府差了不少。 而且有路人经过此处,都会刻意加快脚步,不敢停留。 迟渔渔下马后,上前向门卫报明了来意。 “侯爷在五军都督府,你找夫人,侯爷知晓么?”门卫警惕道。 “你家夫人知晓就够了,怎么,你是替侯爷监视着你家夫人?”迟渔渔沉声道。 门卫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威远侯的惧内作风,还是老老实实地进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门卫回来后就放行了。 只是他看见陈廉也要进来,依旧伸手拦了一下:“男子怎能随意进去见夫人?” “我是闻人瑕在泰安府的同僚,有些话,要帮闻人瑕传达。”陈廉搪塞道。 门卫一怔。 而门内忽然传来了嘹亮的喊声! “是瑕儿的同僚?快进来!” 陈廉闻言不由诧异。 这明显是隔空听音和传音的手段。 这威远侯的夫人,还是修行者? 当迟渔渔领着他进门的时候,解释道:“夫人当年也是名震西域的修行者,尤其那狮子吼,一吼出来,能直接震碎人胆!” 陈廉当即肃然起敬。 难怪闻人瑕那么彪悍。 老爹这么虎,老娘又这么狮,生出来的孩子妥妥的悍将之姿! 走过碎石小路,两人来到了正中央的会客前厅。 一进去,一位美妇人正端坐在主位上。 谈不上雍容华贵,只是说气质有些特殊。 因为这妇人正手持着一只烟枪,在那吞云吐雾! 这威远侯的夫人,还真是够特别的…… “夫人,有礼了。”迟渔渔简单行了个万福礼。 陈廉则郑重地抱拳作揖道:“在下陈廉,曾在泰安府千户所当差,特来拜见夫人。” 威远侯的夫人笑吟吟道:“无需多礼,都是自己人,快坐,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 陈廉和迟渔渔刚坐了下来,威远侯的夫人就兴冲冲道:“我刚刚听见你说有闻人瑕的话要转述给我,是什么话?她是不是想我这个娘亲了?” 陈廉沉吟了一下,道:“闻人千户之前曾在卑职面前提过夫人,说在夫人的鞭策教导下,她才有今日的修行成果。” 威远侯的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道:“听这意思,她还记恨着我啊。” ------------ 第275章 昔年往事,那时年少 陈廉和迟渔渔闻言,不由相视了一眼。 他们只听说闻人瑕对威远侯排斥憎恶,倒是头一次得知闻人瑕和母亲的关系也有问题。 “唉,都是在她儿时,对她管教太严了,结果大了后,对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亲近了。” 威远侯夫人叹道:“而且,在她年少时,我还说过那么伤害她的话。” 蓦地,陈廉想起了闻人瑕曾说过,她的母亲因为觉得她长得太像父亲了,每次看到她的脸就心生厌恶。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既然威远侯夫人主动提起这一壶,陈廉就带着质问的口吻说道:“夫人,关于您的家事,在下不好多嘴,但平心而论,如果您对侯爷心怀不满,大可以自己解决,何必迁怒给闻人千户呢。” 迟渔渔闻言,立刻急着给陈廉使眼色,责怪他怎么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呢。 威远侯夫人多看了眼陈廉,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对瑕儿倒是很上心啊,说是来拜访我,倒是来兴师问罪的。” 陈廉正色道:“闻人千户在泰安府作战时,相当英勇,甚至是不惜性命。” 言下之意。 闻人瑕在战场上视死如归,摆明了没有丝毫的牵挂。 威远侯夫人的脸色一动,随即默默抽了一口烟枪,当烟气吐出来后,她幽幽道:“我何尝不想善待瑕儿,但谁又知道,我这十几年来,活得是如何的胆战心惊?” 接着,她问陈廉:“你知道,这十几年来,多少人想杀她爹?” 陈廉一皱眉,道:“是因为血屠燕幽府几十万人的事情?” 威远侯夫人点头:“因为那件事,她爹成了举世声讨的魔头,不仅朝廷民间在骂,更有数不尽的人想杀他而后快,尤其是燕幽府的那些残民和后人!” “但这些人想杀威远侯太难了,于是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瑕儿,也想让他威远侯尝到丧失至亲的痛苦。” “这十几年来,多少次暗杀,我的神经始终紧绷着,但凡有那么一丝大意,瑕儿根本活不到成年。” 迟渔渔听完,思忖了一下,道:“后面侯爷又主导了灭佛行动,因此天下人对侯爷的憎恶就更深了,也因此,闻人姑娘的处境就更凶险了。” 陈廉渐渐明白了原委,试探道:“因此,您才会严格培养闻人千户?” 威远侯夫人点头:“她终会长大,我护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若是不严加锻炼她,往后必然凶多吉少……唉,怪就怪她爹不积德,犯下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勾当。” 陈廉动了动嘴唇,其实挺想替威远侯辩解一下的。 “而且因为她爹的狼藉名声,全京都都没有大先生肯收她为徒,最终我不得已用上了苦肉计,假装对瑕儿表现出厌弃,才让我那位同门师姐心软,收了瑕儿当弟子。”威远侯夫人解释道。 顿了一下,她补了一句:“就是你们御龙台的副都尉霍天香。” 陈廉恍然之余,仍好奇问道:“原来,夫人与霍都尉是同门?” “我们都是出自南疆天玄教的。”威远侯夫人道:“当年我们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游历江湖,来到京都时,我遇到了他威远侯,而她则遇到了前太子。” “嗯?”陈廉的脑回路一时间没跟上。 霍都尉和前太子也有瓜葛? “那时,他威远侯还是前太子麾下的跟班喽啰,乔装出行在京都大街上游玩,因缘巧合与我们起了误会,大打了一场。” 威远侯夫人回忆着往年,脸色有些唏嘘:“我和他威远侯打得难分伯仲,倒是我师姐将前太子给制服了,逼得前太子给我们赔礼谢罪。” 陈廉和迟渔渔听得惊奇,又啼笑皆非,“后面呢?” “前太子倒是豁达开明,非但不计前嫌,还邀请我们一起入朝效力。”威远侯夫人撇嘴道:“我野惯了,不喜欢受约束,可我那师姐似乎对前太子有点特别的意思,居然背弃我们答应了,然后摇身一变成了皇家亲卫,后来我们就没再来往过了。” 陈廉内心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没想到,看似高冷威武的霍都尉,居然还曾有过少女怀春的时期,迷恋的对象居然还是前太子! 迟渔渔也兴致勃勃道:“那夫人您又是怎么嫁给了威远侯?” “别提了,提起来就晦气。”威远侯夫人说是这么说,但还是一脸晦气道:“当时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因为不服气,又找他对战了几回,打着打着,莫名其妙就住进了他家,搞出了一段孽缘。” 陈廉和迟渔渔更是哭笑不得。 威远侯夫人之前还瞧不起霍都尉为爱情投效朝廷,结果她更绝,直接把人都送给了威远侯。 威远侯夫人忽然又变得意兴索然:“那时,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虽然大大咧咧,乱说话臭脾气,但起码心眼正直。可谁能想到,他居然犯下了这么大的杀戮,大秦立朝以来,都没这般凶残的屠夫了。” “唉,要不是不允许女子主动和离,加上放心不下瑕儿,我早回南疆了。这十几年来,我头顶着血屠魔头之妻的骂名,日子也不好过。” 按威远侯夫人怅然的模样,陈廉道:“所以,只有你和侯爷对闻人千户表现得不闻不问,乃至泾渭分明的关系,闻人千户才能安全地活着?” 威远侯夫人点头,无奈道:“当年她不肯去我师姐那,我不得已只能对她说了那些狠话,只能说,她背负了不该有的罪孽活到了今日。” 陈廉沉思了片刻,道:“那夫人,敢问一句,您是否曾想过,侯爷也背负了不该有的罪孽呢?” “嗯?” 迟渔渔一怔。 威远侯夫人也悚然动容。 她缓缓举起烟枪,默默抽了一大口,脸庞敛于烟雾之中后,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替他威远侯抱不平?” 陈廉苦笑道:“不是抱不平,而是想知道一个真相,当年血屠燕幽府的真凶,到底是谁?” “毕竟,我就是燕幽府的人!” ------------ 第276章 道门天才 “你也是燕幽府的人?”威远侯夫人诧异道。 “但不在燕幽府的主城,在附近一个旮旯角。”陈廉解释道。 威远侯夫人定定的瞅了他半晌,道:“按理说,你应该也仇恨他威远侯才对,现在却反而替他辩护说情,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陈廉搪塞道:“在故乡时,有听说过一些传闻,和当今的说法有些出入。” 他不好说自己在《往生经》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索性这么糊弄了过去。 威远侯夫人倒是相信了,“难怪如此了……你在故乡听到的传闻是什么?” “我听说,当威远侯破城之时,那几十万百姓实则就已经死了。”陈廉仔细审视着对方的神态变化。 一开始他想过替威远侯辩护。 但后面的对话中,他发现了威远侯夫人似乎不对劲。 虽然威远侯夫人刻意表现出丈夫的憎恶,但在谈及昔年相识相知的那段故事时,眉宇间仍然泛着一丝欢喜。 于是他就怀疑,威远侯夫人可能也知道了真相,只是不能说出来…… 果不其然,威远侯夫人听了后,并没有过于的震惊,只是又拿起烟枪抽了一口。 而迟渔渔已经淡定不了了,追问道:“夫人,真是这样的?燕幽府几十万人不是侯爷屠杀的?” 威远侯夫人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张望了一眼外头,道:“这些事,你们听过就算,千万不能对外声张半个字!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夫人,看来侯爷早就对你道出了真相。” 陈廉凝声道:“但你还是假装不知情,在世人面前演戏,演出你和侯爷反目的戏码,甚至还瞒过了闻人瑕。” “不瞒着又能如何?如果光凭嘴皮子就能洗清冤屈,那么我威远侯府又何须承担十几年的骂名污名?”威远侯夫人叹道。 迟渔渔急切道:“那可以上奏给圣上,让人彻查啊!” “查了十几年都没眉目,还有这必要吗?”威远侯夫人冷笑。 陈廉心想皇帝肯定也不希望威远侯沉冤昭雪的,毕竟留着一个可以背锅的孤臣,完全是有利无弊。 “但法家有问心之术,大可以邀请法家的大先生,乃至法夫子,当众拷问侯爷的真心,还那场屠城之事一个真相!”迟渔渔又道。 威远侯夫人摇头:“当年侯爷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跟我说明了真相,我相信他的为人,于是就提过这个建议,但被他否决了。” 接着,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当年正好碰上了前太子暴毙的事情,真相也很残酷,如果侯爷接受问心之术,必然会说出一些触目惊心的事实,而坐在高位的那个人,是不允许他这样的。” 坐在高位的那个人,无疑就是皇帝了! 赐毒酒鸩杀了亲儿子,还是一个名誉天下的贤明太子,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皇帝也得被千夫所指! “而且,这十几年来,我们暗中也查到了一些线索,燕幽府那几十万人的死亡,背后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只是现在还没查清,仍然很不明朗,恕我暂时无法相告了。”威远侯夫人一脸凝重地说道。 闻言,迟渔渔就只能放弃了探究。 而陈廉还在凝眉深思着。 “小伙子,你在想什么呢?”威远侯夫人逐渐看出了陈廉的城府之深。 陈廉问道:“夫人,听霍都尉说,侯爷准备给闻人瑕安排亲事?” “对,是镇渊公的嫡孙。”威远侯夫人道。 “就是道夫子的那个关门弟子萧则端?”迟渔渔诧异道。 “什么来路?”陈廉追问道。 “修行领域,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道门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才俊。”迟渔渔介绍道:“不过此人常年不在京都,跟着道夫子在雍华山修行,目前足足有十几年光景了吧。” 道门在诸子百家里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学派。 当主流学派纷纷扎堆太学府的时候,道门依旧保持着“独自美丽”,驻守在京都以西的雍华山上。 而且当各学派都极力给朝廷输送人才的时候,道门却一直显得与世无争,几乎没有参与大秦的朝政运行。 “侯爷这么安排,动机我也清楚。”威远侯夫人缓缓道:“毕竟侯爷的名声那么差,若是为瑕儿的长远打算,最好还是许配给一个名声好的士族大户。” 迟渔渔忍不住弱弱地问道:“但镇渊公一脉,也是德高望重的名门世家了,他们不介意闻人姑娘的家世情况么?” 威远侯夫人哂笑道:“镇渊公自然是嫌弃的,但架不住这个萧则端对瑕儿一见倾心,主动派人来提亲。” 迟渔渔道:“那夫人您为何不满意?还站出来反对?” “必须反对啊,一入侯门深似海,我嫁进侯府二十多年,没有大野心,只求安稳度日,一家人平安喜乐,可结果呢?”威远侯夫人苦笑道:“往往是身不由己,如履薄冰!” 迟渔渔回想了一下,道:“对哦,我听闻镇渊公一脉,也在幕后积极参与储君的人选争夺,似乎是支持十皇子的。” 陈廉一挑眉头。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十皇子。 迟渔渔知道他肯定又好奇了,于是又科普道:“十皇子最近几年也时常不在京都,率兵攻打西域,战果硕硕,被天下人誉为颇有太祖始皇帝的风采,如今的储君之争里,他的呼声极高。” 陈廉再次了然。 有这么彪悍的战绩,又有国公等勋贵的支持,那真不是九皇子这些小辣鸡可以比拟的。 难怪当初皇帝处罚九皇子会那么干脆利索。 原来手里头还藏着一个大宝贝。 至于寿安公主之所以要帮忙拆散这段婚事,那动机也很明显了。 毕竟一旦威远侯和镇渊公缔结为亲家,等于就是倒向了十皇子。 如此一来,十三皇子就基本没胜算了! “总之,我现在只希望瑕儿能安稳喜乐,其他的纷争,切莫再让她掺和了。”威远侯夫人又是一叹。 陈廉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夫人,在下觉得,威远侯府即将面临大祸了。” ------------ 第277章 军器局炸了! “此话怎讲?”威远侯夫人肃然道。 陈廉沉吟片刻,解释道:“您刚刚说,是镇渊公的嫡孙萧则端对闻人瑕一见倾心,非她不娶,因此镇渊公府才会愿意跟威远侯府缔结亲事,没错吧?” “不错。” “而镇渊公一系,又是明确支持十皇子争储的。”陈廉分析道:“试问,一个有志于争夺储君的皇子,最在意是什么?” 这次迟渔渔率先回道:“军权!” 正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皇子要晋升皇帝,就必须拥有军权,再不济,也得在军方拥有广泛牢靠的人脉! 没有军权在手,即便登基了,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像九皇子之所以娶了武南伯的闺女,很大程度就是冲着武南伯的军权! “说到联姻和军权的关系,我就想到了九皇子,但不同的是,这位十皇子似乎在军中已经有了根基?”陈廉道。 威远侯夫人回道:“不错,十皇子是诸位皇子中,最能领兵打战的,个人修为也是最高的,纵观大秦历代皇家子弟中可谓佼佼者,要不怎么说他有太祖始皇帝的风采。” “所以问题就来了。”陈廉笑了笑:“一个已经有军方根基的皇子,他的拥趸还和威远侯府结亲,这不是多此一举嘛,更何况侯爷的名声还……呃,颇有争议。” 威远侯夫人再次吮住了烟枪管,一边抽着一边默思。 迟渔渔则已经先跟上了陈廉的思路,道:“所以你怀疑,镇渊公府的提亲,暗藏着别的心思?” “如果我是十皇子,一旦上位的话,必然要在军中扶持起自己的嫡系。”陈廉缓缓道:“然而,侯爷在军中的资历和威望太重了,只靠手下人的联姻关系未必牢靠,最妥当的法子还是另立人选!还是一个可以驾驭得住的新人!” 闻言,威远侯夫人就目露寒芒,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么推测,的确有理。” 迟渔渔跟着道:“那你口中的这个新人,很可能就是萧则端了!” “不错,你刚刚都说此人出类拔萃,必然是镇渊公府中全力培养的新生代,如今缺的只是资历。”陈廉轻笑了一下,“但如果他成了侯爷的女婿,威远侯府自然会全力支持他在军中立足,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取代侯爷的最佳人选!” “换言之,这是想让我们威远侯府给他镇渊公府做嫁衣!”威远侯夫人怒形于色。 可想而知,一旦完成了这个交接过程,那么威远侯也就得“功成身退”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那我就更不能让瑕儿嫁给他们家了。”威远侯夫人没好气道:“偏偏侯爷鬼迷了心窍,非要上杆子贴过去,说嫁过去,瑕儿以后就能有个依靠,我们都还活着,难道还不够给瑕儿依靠的嘛!” 陈廉淡淡道:“有没有可能,侯爷也正面临着极大的压力,不得不接受这场联姻。” “能有什么压力,此次出征东北,又不是他挂帅……嗯?”威远侯夫人的话戛然止住。 她沉思了一会,猛地站起来,道:“不妙!” 是不太妙! 现在军方两大统帅,武南伯即将去打东北了,留着威远侯镇守后方。 看似威远侯的压力远不及武南伯,但要注意的是,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正准备对勋贵们动刀子! 要动勋贵,那就必须有足够的武装力量。 那么这个执行者,非威远侯莫属! 虽然威远侯也是勋贵,但和武南伯一样,都不是传统的勋贵世家,而是后期依靠军功逐步发展起来的“新势力”。 因此,让威远侯将刀锋指向那些传统的勋贵,理论是行得通的。 但实际操作上就不好说了。 威远侯再强,但让他单挑这些遮天蔽日的勋贵世家,那也是强人所难。 别指望皇帝会公开的支持威远侯去PK勋贵世家联盟。 这个皇帝鸡贼得很。 他既窥觊勋贵世家们的钱袋子,又忌惮于勋贵世家们的能量,绝不会贸然下场撕破脸皮。 可以预见,皇帝必然会居于幕后遥控指挥,如果威远侯能干赢,自然再好不过。 但如果威远侯搞砸了,那他也可以从容的摘出来,再当个和事佬。 至于威远侯,到那时铁定是被牺牲的筹码! “虽然昭毅侯刚被收拾,令那些勋贵世家紧张不安,但看到大军出征东北,估计这一会又该放松下来,觉得朝廷接下来会专注于东北战事。” 陈廉继续抽丝剥茧:“但这恰恰是朝廷的缓兵之计,趁着勋贵们麻痹之时,冷不丁捅刀子,而这把刀子,无疑就是侯爷!” 威远侯夫人面色沉重地呢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侯爷已经被连着两次利用了,现在还要用他干这么冒险的事情!” 陈廉也默默叹息。 他愿称威远侯为大秦第一背锅侠。 每次皇帝想搞大事情,就把威远侯顶在前面。 好处实惠全让皇帝占,骂名危险全威远侯背! 至于威远侯想让闻人瑕嫁给镇渊公的孙子,估计就是担心他此行斗勋贵联盟一旦失败,必定在劫难逃,于是想给女儿提前谋划一条退路! “但有个问题,以我的认知,圣上要操控这么大的阵仗,不会只驱使侯爷一个人,应该还有其他的幕僚帮手。”威远侯夫人寻思道。 陈廉想了想,问道:“圣上如今最依仗的臣子是哪位?” 威远侯夫人和迟渔渔异口同声道:“内阁首辅,严桧!” 陈廉正要打听这位内阁首辅的底细,忽然那个门卫慌张张地跑到了厅门口,道:“夫人,不好了,五军都督府派人传来急讯,说侯爷受伤了!” 威远侯夫人脸色一怔,连忙疾步来到门口。 而门口,除了那个门卫,还有一个军士,满身狼藉,还灰头土脸的。 “怎么回事?” “夫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那军士苦着脸道:“刚刚侯爷率人去军器局检验出征东北的军械武器,但突然就发生了爆炸!” ------------ 第278章 哭错丧了 威远侯夫人倒吸了一口气,连忙道:“那侯爷现在如何了?” “正在诊治疗伤!”那军士回道:“还好侯爷的修为过人,硬抗下了爆炸,只是……的确伤挺重的!” 威远侯夫人二话不说,立刻推开人,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陈廉……” 迟渔渔面露不安。 刚刚还说威远侯府大难临头,但没想到突然就来了大难,这明显透着蹊跷。 “走,我们一同去军器局看看。” 陈廉当机立断。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御龙台肯定要派人前往勘察。 正好,今天的刷新机会还没用,原本想用在威远侯府,但目前还有更需要“刷新”的地方。 …… 军器局隶属于工部,是京都最核心的军械造存机构,位于内城的东南角,就在五军都督府的旁边,方便五军都督府的监管和物资调配。 一行人驾马沿着玄武大街,急匆匆地奔赴过去,还没抵达现场,就看见了乌压压的人群。 大多是围观的百姓们。 而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衙役们正在维持秩序。 “滚开!别靠近!” 姜世生和庞靖忠正忙着驱离群众,忽然看见迎面而来的几匹马,认出马上的陈廉,便立刻率人强行挤开了一条通道。 陈廉在人群外围跃下马后,挤进去靠到两兄弟的身旁,问道:“情况如何?” “不晓得,我们就是奉命来维护秩序,至于里面,不允许我们进去。”庞靖忠告知道。 姜世生跟着道:“刚刚霍都尉已经率着贺千卫他们进去了,看情况很不妙。” 陈廉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威远侯夫人就先急匆匆地挤了过去,直奔军器局衙门。 此时的军器局衙门,站在外头,仍能看到一阵灰烟袅袅升起,里面喧闹不已,不停地人进人出。 衙门口的守卫一看威远侯夫人来了,连忙拱手作揖。 “侯爷呢?” “在大堂,医官正在纸上。” 威远侯夫人便领着陈廉和迟渔渔径直闯了进去。 快步而行,不多时,几人就来到了大堂。 此时,大堂中央用几张桌子临时拼凑出一个台面,周围聚满了人,霍都尉、贺庆风以及罗涛等人都在。 “起开!” 威远侯夫人一声吼,震得贺庆风等人都身躯一震。 霍都尉看见是她,倒没什么惊奇,叫开了人群,任由这个同门师妹去看望夫君。 不过当她注意到紧跟在后的陈廉时,眉头不由轻轻一蹙。 而威远侯夫人已经凑到了台面旁,看到了一个被盖起白布的身体,先是一惊又是一愣,随即猛然扑了上去,放声大哭:“侯爷!侯爷!您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夫人,您误会了,这不是……”那个工部尚书欲言又止。 “误你娘个头!”威远侯夫人再次一声嘶吼,震得大家心魂俱颤,那个工部尚书直接哑然了。 “你这工部怎么做事的!怎么会发生爆炸!竟然让侯爷命丧在此!”威远侯夫人悲恸又惊怒地道:“侯爷早上出门还好好的,结果转眼间,我们就阴阳相隔了!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说着,她两眼泪汪汪地拍了拍凉了的尸体,哭喊道:“侯爷,您醒一醒啊,我再也不跟你置气了,我还会跟瑕儿道明你的苦衷,让她再喊您一声爹,求求您,再说一句话吧,哪怕半句也好啊!” 陈廉看着威远侯夫人悲痛欲绝,却又发现霍都尉和贺庆风等人的脸色不太对劲。 脸色是沉重,但又透着玩味和古怪…… 冷不丁地,旁边传来了一阵淳厚的男声。 “我说话总行了吧,你能不能消停一下,我身受重伤,你这嗓门是想让我伤上加伤嘛。” 闻言,威远侯夫人的身躯突然一个战栗,随即惊疑地看着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我在这,你哭丧哭错人了。” 旁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廉循声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侧门走了过来。 正是威远侯! 只是比起在《往生经》的意念小世界里,如今的威远侯变得更黑了……好吧,其实是脸被火药熏黑了。 威远侯夫人也看到了丈夫,再次一惊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无限的欣喜,撇下那具尸体,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她捧住了威远侯的黑脸,张着抑制不住笑意的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死鬼!你没死啊!” “咳咳!” 威远侯干咳一声,没好气道:“你别咒我死就行了。” “我怎么会咒你死呢,以前那都是开玩笑的。”威远侯夫人讪笑了一下,随即回头看着披白布的尸体:“那这个死了的又是谁?” 工部尚书苦着脸道:“是军器局的大使,他陪同侯爷视察军械时,遇到爆炸,不幸罹难。” “哎呀,可惜,可惜。”威远侯夫人更多的却是尴尬,毕竟刚刚给这位哭丧了一遍。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了霍都尉,立刻质问道:“霍天香!你刚刚为何不提醒我!” 霍都尉促狭苦笑:“你那狮子吼一用上,周围人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提醒你?” “但你可以做到的,你是不是存心要看我笑话!”威远侯夫人叉腰怒道。 “我看你笑话有什么意思,你的笑话,我早见怪不怪了。”霍都尉冷哼道。 威远侯夫人还要再争辩,威远侯喝道:“都住嘴!也不看看场合,现在是你们怄气的时候嘛!” 接着,威远侯迈开脚步,却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牵动了伤口。 “怎么样了?”威远侯夫人连忙扶住了丈夫。 威远侯吐出了一口浊气,道:“不碍事,就是骨肉损伤了不少,需要很长时间恢复疗养了。” “这个炸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威远侯夫人问道。 威远侯沉声道:“我哪里晓得,这得问霍都尉了。” 威远侯夫人和其他人都看向了霍都尉。 霍都尉寒着脸道:“我刚刚去了事发地,没有发现火药的迹象,这个爆炸着实诡异。” 工部尚书也道:“那个地方的确没有堆放火药,真是见鬼了!” ------------ 第279章 破案的尽头是化学 见鬼是不可能的。 其实工部尚书更想说可能有大修行者在作祟。 但威远侯直接就不高兴了,黑黝黝的脸更显暗沉:“本侯就在那杵着,哪来的邪祟!” 以威远侯强悍的修为,别说正规的修行者了,就是那种会元神出窍的修神者,都近不了身。 “有没有可能,有哪路修神者,掌握了驱物的本事。”霍都尉推测道:“比如在侯爷你进入铸造房之前,就提前埋好炸药,引燃之后就立刻逃离了?” 闻言,威远侯一时静默了。 非要找一个作案手段的话,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这时,霍都尉看了眼陈廉,道:“据我所知,闻人瑕在泰安府查破净土教的案子,就遇到过反贼用火灵石犯案的情况。” 陈廉道:“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弄清楚怎么会发生爆炸,这案子,和之前泰安府的案子截然不同。” 刚刚他们都说了,现场没有炸药的迹象。 再则,如果是用火灵石引爆的,那威远侯在现场必然早就察觉到了。 “你脑子好眼光毒,不如你也进去瞅瞅吧,兴许能发现蛛丝马迹。”霍都尉提议道。 “这个百户哪冒出来的?”威远侯打量着陈廉。 “他叫陈廉,侯爷应该听过了吧。”霍都尉道。 “你就是陈廉!”威远侯的眼神一闪,颔首道:“最近你这小子在京都的风头挺大的啊,早就想寻机会见见你了……呃!” 说着,威远侯忽然捂住了下腹,眉头紧锁。 “你先歇着。”威远侯夫人担忧道。 霍都尉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递了过去:“这些丹药可以护住心脉,短期内别再用劲了。” 威远侯夫人看着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了。” “自家人,客气了。” 霍都尉撂下这话,就带着陈廉等人往外走。 爆炸地是军器局衙门的铸造房。 此刻整片屋子都垮了,几乎只剩残垣断壁,周围还躺着一个个盖上白布的尸体。 当衙役和卫兵们忙着收拾现场,霍都尉抬手指了一个角落:“据本官初步勘察,爆炸的那个点,应该就在那儿。” 陈廉迈过一堆堆碎石木块,一跃跳到了塌下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霍都尉指的位置是一个水池,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破损的兵器。 “这是冷淬池。”贺庆风补充道。 陈廉看了眼冷淬池剩余的水,发现水液竟然是绿色的,皱眉道:“这水的颜色怎会如此?” “不晓得,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问了其他的工匠,也答不上来。”贺庆风回道。 陈廉动了动鼻子,嗅到了一股酸味。 再扫视了一圈,他又在池水边上发现了一块铁。 他跳下去捡起这块铁,略微观察。 这铁块应该是在爆炸中从兵器上分裂出来的。 只是,陈廉却发现这铁块的形状显得很圆润! 按理说,在爆炸中断裂的铁器一块,裂口会有棱有角才对。 而且,在铁块的表层,还覆盖着一些绿色的结晶…… “本官刚刚也发现了这些绿色的晶体,于是就怀疑案犯是用了其他类似火灵石的矿物。”霍都尉说话间,轻飘飘地落在了陈廉刚刚站过的地方。 陈廉闻言,准备伸出手捻起一粒晶体,却被霍都尉喊住了。 “劝你别直接用手碰,这晶体颇为诡异。”霍都尉提醒道。 贺庆风也跟着跃到了霍都尉的身旁,伸出右手,示意上面的红肿,道:“我刚刚碰了一下,手上立刻就这样了,有些疼。” 陈廉看着贺庆风明显过敏红肿的手,又瞅了瞅这些绿色晶体,蓦然间,脑海里闪过了一道清明!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廉沉吟道,最后又看了眼泛绿的池水。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贺庆风诧异道。 霍都尉也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廉却没急着开口,问道:“负责这个铸造房的人呢?” “喏,都躺在那了。”罗涛指着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 “那看来,可能真不是内部人所为。”陈廉又默默推敲了一番,道:“都尉,头,据你们所知,世间可有什么腐蚀性的液体?而且还是带有酸味的那种?” 霍都尉和贺庆风对视了一眼,沉吟道:“有一些,比如化物水。” “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融化万物的毒水,连黄金都可以腐化溶解,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懂,但坊间基本没有,朝廷里只有钦天监保存了少数。” 等霍都尉回答完毕,陈廉又问道:“这么说,这个化物水,只有钦天监才知道如何炼制?” 霍都尉却摇摇头:“钦天监只是负责保管,但具体的研制方法,主要掌握在墨门和道门两家的手里。” 随即,霍都尉又科普了一些知识。 道门由于钻研丹药之术,算得上是诸子百家里最接近化学物质的学派了。 很早,道门的修行家在炼丹药时,就发现将一种矾矿通过加热蒸发,可以提取到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只是极容易挥发,难以保存,还不稳定。 这是化物水的雏形。 而墨门,主要是瞳先生在钻研冶金、制造兵器时,在道门的基础上,又改良了配方,捣鼓出了真正的化物水。 “由于化物水太过邪门,因此朝廷的管控很严苛,无论道门和墨门都不允许私藏和传授,瞳先生做出的化物水,以及配方,都如数上交给了朝廷。” 霍都尉说完后又观察了一下情况,问道:“你怀疑,这场爆炸和化物水有关?” 陈廉轻轻点头。 “怎么可能,化物水只是用来腐蚀溶解物体的,根本不可能引发爆炸。”霍都尉质疑道。 陈廉指着贺庆风红肿的手,道:“贺千卫的手,只是触碰了这绿色结晶就变成这样,已经透露出腐蚀的迹象了。” 但他没有过多解释,道:“能否弄一些化物水过来,我可以现场证明给大家看。” 霍都尉想了想,道:“正好我得进宫上奏圣上,本官会把你的要求向圣上说的。” ------------ 第280章 侯爷,你是否想谋反? 然而,这边军器局的情况还未查明,京都城内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对,应该是几波又起。 霍都尉刚踏出军器局衙门,发现原本在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几乎散去。 庞靖忠立刻迎上来,抱拳道:“大人,不妙了,刚刚城中其他地方据说也出现了爆炸!” 霍都尉的眼睛陡然瞪大,立刻揪住庞靖忠的领口,问道:“是哪里?” “是……” “是南府衙门!” 姜世生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紧张道:“我打听清楚了,御龙台的南府衙门里也发生了爆炸!” 霍都尉顿时呆愣住了。 她这才明白,那些围观的百姓们是跑到南府衙门继续围观看热闹了! 脸色阴晴变幻了几下,她立刻有了决断:“你俩是陈廉的结拜兄弟吧,你们立即进去把这件事告知陈廉他们,并让贺庆风立即赶往南府衙门查看情况!” 连续出了两件爆炸案,还发生在要害部门,这已经是相当危急的噩耗了! 她当下也顾不上去南府衙门一探究竟,就急匆匆地赶往皇城觐见皇帝。 她有直觉,京都城内出现了十分恐怖诡异的存在! 连着制造了两起爆炸案,如果不及时查出来制止,京都必然会出现更大的伤亡和危机! 很快的,她前脚刚走,庞靖忠和姜世生后脚就进了军器局衙门,在大堂内告知了新的噩耗! “南府衙门也出事了!” 贺庆风脸色一变,罕见的露出了惶乱之色:“遭了!这怕是要出大事了!” “不是怕出大事,而是铁定要出大事了!” 威远侯坐在椅子上,面色幽暗地说道。 “军器局,南府衙门,皆是朝廷眼下最重要的衙门,这幕后黑手连着这两个地方闹出祸端,分明是要祸乱朝廷大计!” 眼下的朝廷大计自然是出征东北。 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钱粮问题,万事俱备,却连着发生爆炸案,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要破坏朝廷的出征计划! “必须得赶紧通知武南伯他们!”威远侯招来部下,吩咐道:“武南伯正率军在城西郊操练,你立刻赶过去知会他,严防任何风吹草动!” “喏!” 部下领命离开后,威远侯又沉吟道:“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说完,他看了眼在那呈若有所思状的陈廉,道:“小伙子,想出点什么了么?” “大部分都想清楚了,只是仍有一事不明,还望侯爷指教。”陈廉说完看了眼周围人。 威远侯会意,挥手屏退了其他人。 当堂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隔着一具尸体相对而坐,威远侯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陈廉望着威远侯别在腰间的隐龙雁翎刀,道:“侯爷,敢问一句,您和万国寺的佛头失窃案,可有关系?” 威远侯一挑眉头,低声道:“怎么?你怀疑是本侯盗窃了那个佛头?” “侯爷,事到如今,这里只有你与我,有些事就没必要隐藏了。”陈廉轻笑道:“鉴于我和闻人千户的关系,即便是你盗窃了佛头,我也不会声张的。” 威远侯依旧从容不迫,靠在了椅背上,手搭在扶手上,仰头道:“你果然名不虚传,眼光毒脑袋好,一下子就被你发现了,但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猜的。”陈廉没有供出守初这个目击证人:“谁让你在佛头失窃的前一天,就去了万国寺的后殿。” 威远侯却显得不以为然:“不错,那佛头就是我砍下来取走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万国寺心疼,本侯可以掏钱给他们修一个更大更漂亮的佛头。” 陈廉苦笑道:“侯爷,我说了,到这时候就没必要跟我装蒜了,那佛头里到底是藏着什么东西,能让你如此上心。” “没有啊,纯粹是我夫人喜欢烧香拜佛,那我索性砍下来带回去,给她拜个够。”威远侯还在狡辩。 陈廉索性直接揭破道:“那佛头里,应该是藏着一个胆吧?” 威远侯怔了怔,惊疑地看着陈廉,一言不发,只是一股威严强势的气势猛然迸发了出来,带着一丝杀机! 陈廉坦然和他对视,道:“那个妖胆,就是当年瞳先生从万国寺上一任方丈,枯木大师身上摘下来的吧?” 威远侯凝声道:“这些都是阿瞳跟你说的吧?” 陈廉笑道:“还有一些是我推测出来的。” “那你说说看,你还推测出来了什么?”威远侯的手掌已经握住了扶手,导致扶手居然变形了。 “侯爷,别用劲,对身体不好。”陈廉站起身,徐徐地走向威远侯,经过那具盖白布的尸体时停住了脚步。 他轻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还推测出来,枯木大师的元神,应该就寄存在那个妖胆之中吧?” 威远侯的手掌猛然捏碎了扶手,咬牙道:“你一个刚从泰安府过来的小家伙,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我说了,是猜的。” “不可能!正常人怎么可能猜得到这些事!” 威远侯也缓缓站起来,攥在手掌心里的木块化作了粉末,从指缝中洒落。 他不掩饰脸上的杀意,道:“念在你和瑕儿的关系,我可以先不出手,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样子,威远侯是动了灭口的打算。 陈廉也保持着不慌不忙,道:“侯爷,你若是杀了我灭口,那易如反掌,但没了我,你们一家子恐怕就无法整整齐齐的团圆了。” “好大的口气,你怎么不说没了你,这天下要大乱。”威远侯不屑道。 “那或许真有可能,最起码眼下京都的这场祸事,没有我,那必然会酿出更大的惨剧!”陈廉语气笃定地道。 威远侯凝眉沉思了片刻,松开了手掌,也收敛起了杀意,道:“小伙子,这些事我奉劝你别管,更别对外说半个字,这关乎无数人的命,乃至大秦社稷的安危!” 陈廉沉吟了一会,说出了一段诛心的拷问:“侯爷,敢问一句,您是否心存谋反之意?” ------------ 第281章 侯爷,其实我也想造反 此话一出,厅堂内刚收敛的杀意再次弥漫了起来。 威远侯犹如狩猎捕食的凶兽,死死盯着陈廉,眼中有厉芒闪动。 “你小子,胆敢如此污蔑本侯,本侯只需一动念头,便可置你于死地!”威远侯沉声道。 “侯爷,莫急。”陈廉飒然一笑:“我敢当你面,这么问你,自然是怀揣着善意。” “你我素昧平生,只因为瑕儿的关系,你就认定本侯会对你另眼相待么?”威远侯眯起了眼。 “不说我与闻人千户的关系,我与泰王殿下,也是在泰安府共经历过患难的。”陈廉微笑道:“若是没有泰王殿下,我恐怕早已死在了卫所的卫狱中。” 闻言,威远侯的眉头略微松动了一些,想了想,道:“本侯倒是听说过,你是跟随泰王殿下进京的。” “不过……”他又谨慎道:“本侯与泰王也素无往来,你提这茬想说明什么?” “我只想表明,在下其实是与侯爷您一个战壕的。”陈廉正色道。 自从他得知威远侯是太子的嫡系后,就想过接洽联合,一起共谋大业。 哪怕不协助孙英姿登上帝位,也得抱上威远侯的大腿,抵御来自勋贵集团的恶意。 自从他冒大不韪,带头抄了昭毅侯府,就跟摸到了老虎屁股似的,招来了诸多勋贵世家的敌视。 现在风头紧,这些勋贵世家还不会怎么样。 但只要逮住时机,这些权贵绝对会想方设法拔除他这颗眼中钉! 无关利益,关乎颜面! 试想,勋贵们不把陈廉以儆效尤了,往后很可能还有其他人冒出来,替皇帝对勋贵们动刀子! 而陈廉推测,最快可能在武南伯出征东北后,这些勋贵就会对自己下手! 此时,他得赶紧找一座更坚固的靠山! 只是他不确定十几年过去了,威远侯的心志是否不曾更迭。 如今碰到这起案子,正好给了他机会。 “嗯?”威远侯的右侧眉头往上一挑,泛起了一股惊疑。 “当日,在下有缘在泰安书院结识了赵白先生,从他的口中……不对,是从他的著书里,在下感知并契合了一道意念。”陈廉缓缓道:“在那一道意念里,我便早早的领略到了十几年京都的盛况风景,以及那位曾挥斥方遒的太子殿下。” 威远侯怔了怔,随即脸色间涌起了错愕和恍惚。 “赵白的著书?” “对,就是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此书,本侯有印象,的确是赵白与太子殿下联手编撰。” 威远侯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唏嘘,道:“犹记得他们曾找本侯一起讨论,只可惜本侯当时忙着整肃军队准备出征东北抵御妖国,没能与他们一同编撰。” 顿了一顿,他试探道:“你当真成功契合了那一道意念?” 陈廉腹诽这家伙的戒备心太强,嘴上道:“那本书的第七篇《星空观想法》中,在下亲眼见证了太子殿下曾以星河破而后立的自然规律,阐述元神在破灭中重新凝聚、继而更强大的原理,从而领悟了修神的精髓。” 这一下,威远侯的眼神又闪烁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这正是太子殿下的心得感悟,啧,没想到你如此年轻,居然能契合了这一道意念,有此天赋,难怪你刚入京不久,便能搅动这几场风云。” “谢侯爷夸赞。”陈廉眼看逐步取得了他的信任,就开启了下一轮的套路:“正因为见证了太子殿下的雄才大略,我就更惋惜太子殿下的英年早逝,若是他还健在,如今的大秦社稷想必会更加昌荣。” 威远侯悠悠一叹:“谁不是这么想的呢,只可惜……天意弄人啊!” 他又看着陈廉,道:“因此,你在替太子殿下抱不平?” “侯爷不也是么?”陈廉反问道。 “本侯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是赵白跟你说的?”威远侯也反问道。 陈廉点点头。 “替太子抱不平,那你想要得到什么?钱财权势?”威远侯冷笑道:“要知道,现如今太子一脉的势力早已不存,你仰慕太子,非但没好处,反而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无关利益,非要说想得到什么的话……”陈廉偏过头,看着堂屋之外的晴空,道:“在下只是想看到一个不那么坏的世道。” 威远侯再次愣了一下。 陈廉虽然有演戏的成分,但这番话却是情真意切的。 事到如今,陈廉已然明白,太子殿下就是因为主导的改革策略得罪了既得利益阶层,招致了杀身之祸。 犹记得,赵白在谈及太子的时候曾说过,太子的愿景,只是想让百姓过得没那么苦。 这个愿景够朴实了吧。 然而,想让百姓少受一些苦头,就得让权贵集团少享受一些优渥。 那权贵集团肯定就不答应了。 在权贵集团的眼里,老百姓揭不开锅不算事,但他们不能每天准时吃上燕窝炖品、奇珍美味,那就是顶天的大事。 于是,他们赶在太子还没登基之前,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侯爷,想必你比我对这世道看得更透彻清楚了。”陈廉咂嘴道:“反正从泰安府到京都,这一路上的见闻,我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 “什么字?” “操蛋!” “哈哈哈!” 威远侯放声大笑,颔首道:“不错,这两个字,称得上是鞭辟入里啊!” “想必,太子殿下在世时,就曾想过改变这些操蛋的事情吧?”陈廉笑道。 “太子殿下心怀的是天下百姓,他是真的想给大秦江山做出一些改变的,他很清楚,大秦到了不破不立的境地。”威远侯面露向往之色,却转瞬又变得怅然:“如今斯人已逝,本侯面对这日益败坏的时局,也是有心无力。” “侯爷当真就准备放弃您和太子殿下的愿景?” “怎么,你一个巡天卫百户,莫非还想杀光那一大群豺狼虎豹嘛。” 他嗤笑一声:“别做梦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办差,若是有机会,还是赶紧请辞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带头扳倒了昭毅侯,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我一人,自然是独木难支,但不是还有侯爷您吗?”陈廉笑道。 ------------ 第282章 唯有造反才有活路 “我能做什么?都自身难保了。” 威远侯撇嘴道,很显然他已经洞察了皇帝准备让十皇子一系接管兵权的意图:“你也别试探我的心思了,就当我有这心,那也是无能为力了。” “不,侯爷您有!”陈廉大有劝人造反的架势。 “有完没完!”威远侯拧起了眉头:“这糜烂的世道,太子收拾不了,就是当今圣上也只能妥协退让,即便顶不住财政压力想挑一个勋贵动刀子,也只能藏在幕后。” 陈廉却是玩味一笑:“侯爷,你还要继续装糊涂吗?” “嗯?”威远侯迟疑地看着他。 “那佛头里的妖胆,寄存着枯木大师的元神,你将佛头切下带走,想必是要助枯木大师重返人间吧?” 陈廉寒声道:“至于这连着两场爆炸案,都是枯木大师的元神在捣鬼!我说的没错吧?” 威远侯的眼神里此次迸发出了精芒,含着震惊的意味。 他万万没想到,陈廉居然能看出了这背后的真相! 当然,事实上,陈廉一开始横看竖看都没看出名堂。 还好,系统早已看穿了一切。 【军器局机缘】 【福:无】 【禄:爆炸案的幕后是枯木大师的元神在作祟,背后有威远侯、瞳先生以及闫文清等人的协助,目的是发动政变,建议宿主投效,抑或者心照不宣不揭破】 【寿:宿主此时的处境依旧福祸相依,曾建议宿主回避方为上策,但检测到宿主已经成了勋贵士族的众矢之的,如今只有铤而走险才有活路】 【喜:无】 【财:无】 “依我所见,从军器局,再到南府衙门,这两场爆炸案,实则是侯爷你与枯木大师设下的计策,来个声东击西是吧。” 陈廉一字字的道出了真相:“当京都上下都聚焦在这件案子上的时候,皇帝出于担忧,必然会给予你们掌兵之权,开启全城搜捕行动,此时,侯爷你们便可以寻找机会起事了!” 炸军器局,是苦肉计,让威远侯摆脱嫌疑。 炸南府衙门,那是要给皇帝乃至朝廷上压力。 毕竟南府衙门的人大多是勋贵子弟,虽然暂不知道那边的爆炸情况如何,但此事一出,那些勋贵世家肯定要吓尿了。 进而,勋贵们肯定会联合给朝廷施压,不惜代价地查明案犯。 如此一来,镇守京都的威远侯肯定就要被委以重任了。 威远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凝声道:“你还猜到了什么?” “我还猜到,侯爷你们想要办的事情,那就是发动政变!”陈廉轻笑道:“不过,我唯一不确定的是,侯爷你们准备让谁坐上那个位置?” 威远侯不吱声。 “是十皇子?还是十三皇子?”陈廉假装思忖了一下,道:“难不成是泰王殿下?” 威远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定了情绪:“本侯刚刚说了,莫要多管闲事!你一个月才拿几两俸禄,犯不着冒死涉险!” 顿了顿,他狞声道:“除非,你准备去检举揭发,好给自己升官发财?” 陈廉笑了:“侯爷,你看错人了,我都说了,我与泰王殿下共患难过,情同手足,怎么会干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呢。而且能看见你们尝试颠覆这操蛋的世道,在下高兴都来不及呢。” 威远侯想了想,道:“你能表里如一是最好了,而且,你都成了勋贵世家的肉中刺了,你现在再如何争功表现,到头来照样要被杀了祭旗。” “那侯爷您呢?”陈廉淡淡道:“你确定,你们的计划能成功?” “不成功,和不去做,都是死路一条。”威远侯面不改色:“我能做的,就是给妻女留一条后路。” “可侯爷你都要谋逆了,即便把闻人瑕嫁进镇渊公府,就确定不会株连九族?”陈廉好奇道。 “这有什么难的,大不了到了起事的那一日,我便让枯木的元神上我的身,若是失败,我也只是被妖邪附体,牵连不到家里。”威远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陈廉思考了一番,道:“怕只怕,你们的计划未必会这么顺利地实施下去。” “为何?” “刚刚我与夫人谈聊间,曾预测过,皇帝是准备等大军出征东北后,再借你之手去对付其他的勋贵。” 陈廉解释道:“而那时候,你想要的掌兵之权,皇帝一样会给你,可你是否想过,皇帝这般爱猜忌,怎么会放心的让你独自掌控京都大军呢?” “这个……”威远侯显得迟疑不决。 “所以,我大胆猜测,皇帝到时候会多上几道保险,遏制你的兵权。”陈廉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可能会让十皇子也赶回京都,与你形成互相制衡的态势。” 威远侯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最近是听到风声,十皇子即将率军返回京都了。” “第二,皇帝打压勋贵,是不会一下子掀桌的,想必他最想看到的局面,就是留下一个孱弱的勋贵团体,以便和朝廷的其他势力达成平衡的状态。” 陈廉进一步解析道。 其实皇帝之所以想对勋贵集团动刀子,除了缺钱,另一个原因也是勋贵集团占有的资源太庞大了。 不仅是钱财物质,还有修行资源和人才! 昭毅侯府一个管家,都是灼血炼脏的大修行者,可想而知这些老牌勋贵的硬实力有多强厚。 如果勋贵士族继续做大……不对,早已经做大了,否则之前又怎么能让一个当朝皇帝和太子先后“意外暴毙”呢。 皇帝也怕,怕自己和继承人继续被勋贵集团们裹胁着。 于是就想趁着这次动兵的时机,一鼓作气将这些勋贵世家们打倒在地! 最起码,不能再让他们掌握干预皇权的能力! “那第三点呢?”威远侯有些期许地看着陈廉。 他逐渐发现,这个巡天卫,果真拥有着过人的韬略。 如果与他联手,或许他们的计划能有更大的成功率了! “第三点,那就是皇帝肯定会在你身边留下一些要命的东西,可以随时掌控你的性命!”陈廉推测道:“至于会是什么东西,我暂时不好说,但我听闻之前皇帝和八皇子的事情,觉得很可能是蛊术!” ------------ 第283章 造反的好拍档 “蛊术?!”威远侯的脸色凛然。 此事他也听说了。 据说,八皇子被皇帝要求利用蛊术进行什么试验。 而八皇子基于良心,拒绝了这个提议,但是皇帝依旧不肯罢休。 之前京畿驿馆的驿臣田德昌,死于非命,就是被投入了蛊虫,至今连个说法都没。 如果这时候皇帝在他威远侯的身上放入什么蛊虫,那么威远侯等于就成了傀儡了! “此次出征东北,八皇子是作为监军,其实已经显露出皇帝的心思了。”陈廉提到了这个细节。 威远侯对此也心如明镜。 派出皇子监军,那皇子总得有能镇得住主将的本事。 鉴于武南伯的声望,正常来说,八皇子是不够看的。 但别忘了,八皇子有一手诡谲莫测的蛊术! 那夜中秋,陈廉回去后,曾跟十三皇子谈论此事。 当时他们就认为,皇帝很可能会让八皇子给武南伯下蛊,从而起到监察控制的目的! “于是,你怀疑圣上接下来也会将此招用在我身上了。”威远侯面沉如水。 陈廉笑道:“侯爷您这么大的本事,在京都中,如果再给你掌兵之权,换作是我也得忌惮。” 威远侯又沉思了一会,低声道:“若是如此,我还得再物色一个可以依仗的帮手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毫不掩饰企图发动政变谋反的心思了。 同时他也将陈廉视作了可以共商大计的自己人。 “侯爷,你这时候不应该先关心自己的性命吗?”陈廉饶有兴趣地道。 威远侯冷哼一声:“我威远侯一向顶天立地,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十八年太子殿下蒙难时,我就发誓,即便豁出性命,也要替殿下讨一个公道!” 陈廉面露赞许之色。 在朝野之人的眼中,这位恶贯满盈、丧尽天良的血屠魔头,实则一直保持着一颗赤胆之心。 为了曾经的理想和情义,他甘愿背负了十几年的黑锅骂名,即便家人因此遭到牵连,他也依旧忍辱负重、砥砺前行。 冲这些事,陈廉就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再说了,他也急需抱上威远侯的大腿。 “既然侯爷有此抱负,在下也必当尽心襄助。”陈廉拱手道:“但怕就怕,侯爷用不上我这个无名小卒……对了,赵白先生如何?” “原本我是寄希望于赵白的,在他重返朝堂后,我就这么想过,只可惜圣上将他派驻在东海行省,远水救不了近火。”威远侯面露忧色。 “闫太傅呢?”陈廉问道。 “你指望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领兵杀敌吗?”威远侯冷笑道。 也是。 闫文清毕竟都辞官十余年了。 当年再权倾朝野,现在也是人走茶凉。 即便他愿意参与起事,估计也只能在文臣那边发挥一些余热了。 “那还有瞳先生吧?”陈廉根据系统的提示继续问道。 “你小子当真机灵,阿瞳做得那么隐蔽,都被你察觉到端倪了。”威远侯微微诧异。 “我只是觉得,一个墨门学派的首席,不至于为了一只破鞋而是非不分。”陈廉苦笑道。 “那你想多了,阿瞳对于昭毅侯的婆娘,还是一片痴心的。”威远侯淡淡道:“但他也铭记着太子殿下的恩情,当年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匠师,是太子给了他机会,推荐他加入墨门,走上大道。” “因此,他当年将那只妖胆封存在佛头中,就是为了今日之事。”陈廉恍然道。 他甚至怀疑,瞳打造“舔狗人设”,就是想麻痹勋贵和皇帝。 “不错,他这些年给朝廷打造了那么多的武器火炮,也是为了给起事铺路。”威远侯解释道:“军器局乃至皇城,许多防卫军器的布置,他都了若指掌,只要有兵在手,我完全可以绕过这些防卫,直捣黄龙!” 顿了顿,他又摇头道:“但他同样扛不起率兵冲锋的任务。” 接着,堂屋内陷入了沉默。 纵观目前还忠于太子的能臣干将,貌似真没能接应威远侯的人选了。 忽然,威远侯又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廉,开口道:“其实你小子倒是挺合适的,但唯一欠缺的,就是官位太小了。” 陈廉想了想,笑道:“那如果在下可以掌握大权呢?” “那恐怕我到死的那天都等不到了。”威远侯翻白眼。 “不,我说的是现在。” “现在?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廉悠悠道:“眼下,不就是一个良机吗?” 威远侯一时不解其意。 陈廉不得不说得更明白一些:“比如说,在下能获得侦办此案的大权。” 威远侯眼神一闪,兴冲冲道:“你确定你行?” 陈廉还没回答,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声。 “严太傅,薛都尉到!” 很明显,这两位是皇帝闻讯后派来查看情况的。 薛都尉,陈廉不陌生了。 但这位内阁的严太傅却是不甚了解。 于是,趁着出门迎接的间隙,陈廉立刻问道:“什么来路?” “当今首辅,皇帝御前的大红人。”威远侯略微斟酌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 记得这位严太傅叫严桧,一听名字就是妥妥的奸臣人设。 当两人走出堂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门口作揖迎接了。 很快,从门口踱步走进来一行人。 领头的两人,一个是气质阴柔的薛都尉。 另一位老者,看着半白的须发,应该年近花甲,但行走的步伐格外有力,不见丝毫老态,而且一身月白绫罗的常服,衬托出了一股温润清贵的文人气质。 只是,当陈廉注意到此人不见血色的冷白皮肤,以及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和深邃黑亮的瞳孔,只感到了一股阴骘的气场! 这位便是当朝内阁首辅严桧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眼,陈廉又感到身体有一股莫名的本能反应。 似乎身体中的潜意识,看到严桧时,有股畏惧。 “莫非原主也见过这个大奸臣?” 陈廉在暗暗寻思的时候,严桧和薛都尉走到了近处。 ------------ 第284章 见证奇迹的时候 “侯爷,有礼了。” 严桧和薛都尉虽然都是御前红人,但按照利益尊卑,还是先向威远侯行了礼节。 威远侯则比较随意的拱了拱手,道:“竟劳烦两位亲自跑一趟。” “出了如此要紧的事,圣上不放心,特命我等前来查明情况。”薛都尉打量了一下威远侯:“侯爷,您不打紧吧?” “还好,皮糙肉厚的,没给炸死。”威远侯淡淡道,同时瞥了眼严桧:“严太傅,你会不会因此失望了呢?” 当即,一股火药味就飘出来了。 陈廉不知道。 但现在的人谁不知道,威远侯和严桧的关系相当恶劣。 皇帝不敢明着打压勋贵集团,但对于军方的遏制却从未消停过。 而带头遏制军方的刽子手,就是严桧。 自从这老家伙当上内阁首辅,一直致力于给皇帝出谋划策……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恶心别人。 像五军都督府,就被恶心得够呛。 权柄一节节的削减,在京都中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快成了被豢养的牲口,事事都得被那些文官管着。 此外,据说当年灭佛行动,真正出主意的就是严桧。 但严桧为了名声,愣是甩锅给了威远侯,鼓动皇帝,让威远侯负责执行。 可能当时,严桧就向皇帝提议,把威远侯彻底搞臭,变成一个众叛亲离的孤臣,以便放心的驱使。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严桧就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侯爷还是这么爱开玩笑,老夫听闻侯爷在爆炸中负伤,与圣上都是十分担忧紧张的。侯爷您是国之柱石,在此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差池啊。” “本侯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命硬得很,现在又年富力强,总不能比那些老头子都死得早。”威远侯哂笑道。 那些老头子具体指哪些人,大家不知道,但确定严桧是其中一个。 严桧也不生气,道:“既然侯爷无恙,那老夫也稍微松了口气,只是此案这般严重恶劣,必须得立刻着手严查!” 这时,薛都尉看了眼陈廉,道:“陈廉,霍都尉进宫面圣时,说你看出了作案的手段?” “差不多,除了案犯是谁,其余基本都清楚了。”陈廉作揖回道。 “这就是那个名动京都的小百户?”严桧的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凝聚在了陈廉的身上。 “不错,有些本事和胆魄,是巡天司里难得能办差的。”薛都尉说着一招手,一个部下捧着一个铁盒子走了上来。 “这盒子里,就是你要的化物水,你且说说,那个案犯是如何用此物引爆了军器局。”薛都尉皱了皱眉:“现在南府衙门也发生了爆炸,本官暂且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但据说也没发现火药的迹象,应该都是同一种作案的手段。” “三言两语说不清,请容卑职现场做一个试验。”陈廉请示道。 薛都尉和严桧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接着,陈廉问工部尚书在军器局里找了一个闲置废弃的小屋子,又让人搬来一个大水桶以及两把铁质的武器。 在这个逼仄紧闭的小屋子里,陈廉将这两把铁质武器都放进了水桶里,并且在水底下挨在一起。 做完这些,陈廉就让薛都尉将化物水倒进了水桶里。 “这化物水混在水中,效果会稀释许多,只能将这两把铁器腐蚀一点。” 薛都尉让人打开铁盒子后,取出一个瓷瓶子。 接着,那人就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将黏稠的化物水统统倒进了水桶里。 随即,水面上冒起了一些大气泡。 而那两把铁器的表层也渗出密密麻麻的小气泡,似有腐蚀的迹象。 陈廉见状,耐心等待了一会,然后道:“麻烦大家都回避一下。” “让我们走?”薛都尉皱眉道。 “不走的话,难道要亲眼见证爆炸?” 陈廉一说完,严桧当先走出了小屋子。 其他人紧跟而上,只有迟渔渔凑到水桶旁边,扑扇着大眼睛,观察水桶内的反应。 忽然,她皱了皱精巧的翘鼻,道:“有奇怪的气体冒出来了。” “那叫氢气。”陈廉科普道。 “氢气?那是什么气?”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很轻很轻的气体。” 陈廉忽然看见脚底下有一张废纸,就捡起来,撕成碎片,然后丢在了水桶上。 下一刻,迟渔渔杏眼圆睁。 她看见那些小纸碎片居然在水桶上飘荡了起来! 好像有一股气流从水桶里升腾起来! “这就是氢气的作用?”迟渔渔诧异道。 “不错,但只限于很轻的物体,人是飞不起来的。”陈廉特别提醒道。 迟渔渔认真琢磨了一会,询问道:“那……如果我拿一块很大的布料放在水桶上,同时我双手揪住布料的几个角,是不是可以带我飞起来?” 陈廉一怔。 这丫头,还真是聪慧机灵。 只凭这个现象,居然就想出了氢气球的原理。 “你的设想……我觉得值得好好推敲钻研,或许能制造出一项大发明。”陈廉干咳一声,道:“迟点再说吧,我们先出去,我给你看更有趣的东西。” 迟渔渔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那些飘起的纸碎片,跟着陈廉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陈廉紧闭屋门了一会,然后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薛都尉,在下修为有限,能否请您将门拉开一点后,将火折子丢进去,然后速速撤离?”陈廉又提了要求。 “这跟修为有什么关系?”薛都尉皱眉道。 “因为修为不够,跑得不够快,可能会被炸死。”陈廉将火折子塞给他之后,立刻溜到了远处。 其他人也纷纷退避。 “薛都尉,有劳你了。”严桧和威远侯也破天荒的达成了默契。 薛都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拉开了屋门,将火折子丢了进去! 下一刻,他就拔腿跃开! 然后,他前脚刚离地,屋内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响! 轰隆一声! 屋子被炸得支离破碎! 伴随着转瞬即逝的火光,大家看着满地的狼藉,纷纷目瞪口呆。 唯有陈廉气定神闲,朗声道:“这,便是真相!” ------------ 第285章 三人成精,必有背锅人 薛都尉眼看爆炸平息了,就指示一个部下上去查看。 那部下小心翼翼地靠近被炸毁的小屋子旁,探头看了一会,回头喊道:“大人,那个木桶被炸没了。” “这还需要你说,还有其他的特别之处?”薛都尉喊道。 “特别之处,与之前工事房的情况差不多。”陈廉淡然道:“那两把铁器,除了略有些腐蚀,表层还会有一层绿色结晶,同时桶里流出的水液,也会染上绿色。” 话语刚落,那个部下屁颠颠地跑了回来,汇报的情况和陈廉说得如出一辙! “怎会如此!”薛都尉凝声道:“不用炸药,居然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 这时,迟渔渔试探道:“是氢气的效果?” 陈廉点头:“不错,当氢气在紧闭的屋子里达到了一个浓度,只要一点火苗,就会发生大爆炸!” 迟渔渔目光闪烁、疾思快想。 而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只能做到不明觉厉。 “你意思是,当水桶里放进两把铁器,再倒入化物水,就会产生这个叫氢气的气体?”薛都尉狐疑道:“而之前发生在工事房的爆炸,也是这般原因。” “基本错不了了,否则现场怎么会一点炸药的痕迹都没有。”陈廉笑了笑。 果然还是鲁迅说得好:学好数理化,穿越万界都不怕。 “这个古怪的秘法,你是怎么知道的?”严桧开口道。 陈廉拱手道:“回禀阁老,卑职当初在泰安府千户所当差,曾经卧底潜入净土教,偶然间得知了这门奇术。” “在净土教卧底过。”严桧沉吟道:“那这么说,这两起爆炸案极可能是净土教的反贼所为咯?” 陈廉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严桧审视着陈廉,半晌后,他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薛都尉瞥了眼陈廉,紧跟而上。 见状,威远侯不由和陈廉对视了一眼。 他们不知道严桧在想些什么。 但知道,严桧回去面圣后,必然会将陈廉破解爆炸原理的事情上报。 到时候,就看皇帝是否会委任陈廉负责此案的侦破使命了。 …… 天未黑,京都的内外城早早开始了宵禁。 满城的兵士和衙役在到处巡逻。 四处弥漫着肃杀的氛围。 皇城,升龙殿。 “陛下,情况大致就是如此了,那案犯利用了一门邪术,制造出了一种叫氢气的气体,只需点燃火苗,便能造成大爆炸。” 帷幔之外,严桧跪地汇报着情况。 薛都尉、霍都尉则分别跪在后两侧。 “氢气?” 帷幔之后,皇帝轻声呢喃了两句,语气陡然凌厉:“那设下这门邪术的案犯,又是怎么潜入军器局和南府衙门的?莫非是出了内奸?” “陛下,此事,臣路上也曾与薛都尉探讨过,臣觉得,内奸或许是一个可能,但也可能是案犯掌握了驱物的手段!”严桧道。 “驱物,那就是顶尖的修神者了。”皇帝沉声道:“但京都内各处都设下法阵,寻常的元神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连跑两个地方犯案?” “这个……还请容臣和御龙台继续调查。”严桧伏地作揖道。 “你们行么?”皇帝冷哼道:“若不是那个巡天卫破解了爆炸的秘密,只怕你们还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臣无能!臣有罪!”三人全都磕头。 这时,薛都尉犹豫了一下,弱弱地道:“陛下,这个陈廉说他曾在净土教中卧底,才知晓了这门邪术,不如……” “怎么,你想推荐这个小百户负责查案?”皇帝瞬间洞悉了他的意思。 “臣就是觉得,这陈廉的确是个人才,每次遇到棘手的差事,几乎都能杰出的表现,而这回他又能第一时间查出作案的手段,所以臣斗胆推荐此人担纲大任。”薛都尉大义凛然地说道。 但心里面,薛都尉却是一阵腹诽。 回皇城的路上,他就跟严桧沟通过,该不该让陈廉负责侦办此案。 严桧只是模棱两可的表示,案子是他们御龙台负责的,陈廉又是御龙台的人,如何做主,得薛都尉你们说了算。 薛都尉就知道,严桧是想甩锅! 毕竟举荐人,也是有风险的。 如果举荐的人能干好了差事,那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举荐的人办砸了差事,举荐人也得背锅! 严桧这个老狐狸,自然不会蹚这浑水。 薛都尉也不想,但由不得他。 毕竟他是御龙台的长官,怎么都是躲不开的。 与其等着皇帝催促责问,不如赶紧甩锅给陈廉。 而且,他直觉里认为,陈廉或许真有这本事破案。 “陈廉此人,朕早有有所耳闻了,在泰安府平叛时就立下了不少功劳。”皇帝似乎也在斟酌,“但他终归年轻资历浅,而且据说行事风格颇为偏激,现在对他委以大任,怕就怕……” 薛都尉的眼神一动。 同样作为御前红人,他知道皇帝其实是意动了。 否则皇帝大可以直接否决。 正当他酝酿措辞准备继续谏言,忽然霍都尉开口了:“陛下,臣愿意替陈廉作保。” “你就这么看重这陈廉?”皇帝问道。 “并不是臣有多看重他,而是臣觉得此时这个重要的关头,必须行非常手段,才有希望快刀斩乱麻!”霍都尉解释道。 “是啊,这个关头,必须速战速决了。”皇帝叹了口气。 出征东北在即,但后院却先起了大火。 如果不能尽快平复,一切部署都得受影响。 “陛下,臣觉得委任陈廉破案,确实值得一试。”严桧忽然道:“此案极可能是净土教乱党犯下的,而陈廉对净土教似乎十分了解,派他查案,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薛都尉和霍都尉再次暗暗叫骂。 这个老狐狸,刚刚还作壁上观,现在一看皇帝被说动了,就冒出来刷存在感。 帷幔之内沉寂了好一会,最终,皇帝凝声道:“拟旨,任命陈廉全权负责此案的侦办,限他十日之内,务必查出真凶!” ------------ 第286章 再起疑团 “卑职领旨!” 巡天司衙门,陈廉郑重地从尚公公的手里接过了圣旨。 “陈百卫,圣上委任你当这钦差,那是圣上英明的决断,你可莫要辜负了圣眷。”尚公公慈眉善目地说道。 “谢圣上厚爱,谢公公提携,卑职一定尽心竭力,速速查出真凶!”陈廉朗声道。 “那你抓紧吧,记着,就十日。”尚公公提醒道。 “那若是过了十日还没缉查出真凶呢?”陈廉试探道。 “呵。” 尚公公笑了笑,没有解释,转身离去。 而在陈廉身后的贺庆风等人,却是面色凝重。 等尚公公等人一走,贺庆风就走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该祝贺你,还是该责怪你,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他昨天得知陈廉在严桧和薛都尉的面前破解了爆炸的原理,当时就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破解了爆炸的原因,更有利于接下来的查案。 忧的是,那时他就担心,皇帝会委派陈廉担纲大任! 别以为这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美差。 一旦十日内破不了案,按照规矩,陈廉必然会遭受责罚。 至于如何责罚,就得看皇帝的心情了。 反正最轻的,就是降职罚俸。 “头,你应该对我有信心。”陈廉打趣道。 “我对你一直有信心,但很多事不是光靠信心就能办成的。”贺庆风苦笑道。 陈廉却是心态放松。 反正查案只是顺手之举。 他当下要做的,就是通过查案,获得皇帝的信任,进而掌握更大的权柄,然后联合威远侯造反! “对了,南府衙门那边现在如何?”陈廉转口道。 “死了两个,伤了十几个。”贺庆风沉声道:“现在有几家士族已经闹翻了天,据说今早联名上朝施压。” 南府衙门有许多勋贵子弟。 而死的那两个,一个是某伯爵的庶子,一个是某侯爵的嫡子。 至于那十几个受伤的,也大多是跟勋贵世家有关的。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么?”陈廉请示道。 “你都是钦差了,想怎么查案,都是你说了算。”贺庆风沉吟道:“不过,你去了那边后,可别再火上浇油了。” “那是自然,我一定好好慰问他们!”陈廉信誓旦旦。 然而,当陈廉带着罗涛、曹峰等人前往南府衙门的路上,一行人或多或少显得幸灾乐祸。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更何况,他们巡天司,对南府衙门的那群二世祖早看不爽了。 此刻的南府衙门已经戒严了。 不过陈廉亮出圣旨后,前日还趾高气扬的门卫立刻让开了路。 “江都尉呢?”陈廉问道。 “江都尉昨日也受了伤,正在家中疗养……” “只要还能喘气,抬也得抬过来,此案攸关社稷安危,他这个南府衙门的主事人岂能缺席!” 陈廉充分诠释了狐假虎威。 那门卫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然后屁颠颠的跑去找人了。 陈廉一行人则由其他人领着,来到了爆炸的现场。 是南府衙门的浩典库! 两层的楼宇,此刻坍塌了大半。 陈廉好奇道:“浩典库里有水和兵器?” 根据爆炸的原理,密闭的屋子、蓄水的容器,以及金属物体、化物水都缺一不可。 但浩典库里貌似不应该有这些东西。 闻言,那带路的卫兵一脸困惑道:“卑职记得浩典库里没有这些东西。” 陈廉一皱眉头。 这个枯木大师的元神,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昨日他临走时,又和威远侯暗暗交流了一番。 据威远侯说,他对于枯木大师的作案手段也是一知半解。 他盗走佛头后,便趁着夜色带到了外城东边的玄武湖,费了一番手段,却无法将妖胆从佛头里取出来。 因为佛头内装脏的东西是一整块木料。 如果威远侯强行拆破,很可能会毁坏妖胆。 还好,这时候妖胆内的枯木大师元神与他取得了意念沟通。 枯木大师告诉他,只要把佛头沉入湖中,他自有办法逃出来,然后开启复仇计划。 威远侯照做了。 结果佛头丢下去后没多久,他只见一团光从湖中飞出来,遁入了夜色里,只留下了一阵疯狂的狞笑。 威远侯十分惊疑,他觉得枯木大师的元神寄生在妖胆中十年,如今似乎变得很不对劲! 如此一来,威远侯也难以确定枯木大师的元神接下来的具体行动。 “爆炸点在哪?”陈廉又问道。 罗涛先说道:“我知道,跟我来。” 昨天他和贺庆风已经来勘察过现场了,轻车熟路地步入浩典库,来到了一层最中央的坑洞。 “当时正好午休,一些人就在此看书休息,然后突然发生了爆炸。” 罗涛指着这个坑洞,又指了指上面。 楼板已经被炸穿了。 陈廉一跃跳到了坑洞里,环顾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此处的爆炸,是用了其他的手段?” 陈廉泛起了嘀咕。 遇事不决,索性又刷新了机缘系统。 【南府衙门机缘】 【福:无】 【禄:宿主脚下的坑洞土壤下有一小块火灵石碎片与一片妖兽的鳞片】 【寿:无】 【喜:无】 【财:无】 陈廉看着面板上的信息,默默挪开了右脚,然后蹲下来用手开始刨土。 刨了一会,他果然在土下发现了一小块火灵石的碎片,和一个鳞片! 罗涛也立刻跳了下去,凑到旁边看了几眼,顿时面色大变:“是火灵石!” “看来,此处的爆炸,是用了其他的手段。” 陈廉将火灵石的碎片放到了罗涛的手里,自己则继续打量着这个指甲大的灰色鳞片。 罗涛也依旧紧盯着鳞片,沉吟道:“这鳞片似乎是什么动物的……像是穿山甲的。” 闻言,陈廉心里猛然一动,道:“那有没有可能,是穿山甲从地底下挖到了浩典库的下面,然后将火灵石埋藏好,并点燃了火苗,引发了爆炸!” “穿山甲怎么会干这种事,除非……”罗涛一咬牙,道:“除非是妖兽!” 陈廉则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奇了怪了。 按理说是枯木大师的元神在捣鬼。 怎么又扯上了妖族。 这个案子,貌似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简单啊。 ------------ 第287章 人妖勾结? 枯木大师的元神,净土教的逆贼,现在又冒出来妖族的作案嫌疑。 一时间,这个案子更显得扑朔迷离了。 “明鉴司的人可有在?” 罗涛忽然仰头问坑上的人。 “有的。” “那赶紧来一位眼神好的。” 罗涛掂量着那块鳞片,嘴上催促道。 明鉴司是御龙台内专门负责勘验物证的机构,像之前珠帘芳的下颌骨就是人家给核验出来的。 结果明鉴司的人还没到,那位江都尉就被人抬了过来。 浑身缠满了膏药贴,连那只肥头都被裹了一层绷带白布。 “哟,江都尉,伤得不轻啊。” 罗涛跳上来后,打量着江都尉的惨状,忍不住嘴角上扬。 江都尉坐在抬椅上,睨着罗涛,嘟囔道:“少给老子幸灾乐祸,你们巡天司衙门还不给老子抓紧把案犯捉拿归案!” 陈廉这时也从坑里跳了上来,掏出了皇帝特赐的腰牌,道:“江都尉,我们就是来查案的,你稍安勿躁。” 江都尉一看到这腰牌就忍住了脾气。 “话说爆炸时,江都尉怎么会在此处?”陈廉走到旁边打量着江都尉的伤势。 “别提了,当时谢庆隆想来浩典库借阅书籍,本官看他刚来,就亲自领他过来瞧瞧,结果上到二层的时候,忽然底下就炸了!”江都尉没好气道,还顺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陈廉和罗涛左右一看那血淋淋的屁股,顿时心有戚戚。 敢情江都尉是被原地炸飞了起来。 “那谢庆隆呢?”陈廉追问道。 “那小子运气好,当时去了附近的书架子,躲过了一劫。”江都尉回道。 陈廉心里一动,冒出了一些遐想。 但没想多久,一个身着御龙台千户袍服的老者就走了进来。 罗涛向陈廉介绍道:“这位是明鉴司的长官周千户,周大人,这位便是陈廉陈百卫,圣上委派他主查此案。” “有所耳闻。”周千户稍稍拱手:“不知陈百卫请本官过来,是要查什么物证?” 罗涛将火灵石的碎片和穿山甲的鳞片递了过去。 “这……” 周千户抬起双手分别接过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会,还拿鼻子凑过去嗅了嗅,道:“不错,是火灵石,而这鳞片,应是穿山甲。” “什么?”江都尉悚然动容,道:“这么说,是穿山甲从地底下挖过来,拿火灵石引发了这场爆炸?” “只是目前有这样的推测。”陈廉道:“但还有一个问题,如果那穿山甲是有灵智的妖兽,它能准确地挖到南府衙门的地底下,并精准的引爆了火灵石?” “很难。” 周千户沉吟道:“首先,南府衙门乃至整个内城的地面之上都有法阵,妖族稍微接近就会引起警示,因此穿山甲想一路挖到南府衙门的地底下,除非是从外城的地底下就挖过来。” “所以理论上,即便穿山甲成了精,也无法准确挖到南府衙门的下面。”陈廉了然之后,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那如果地面之上,有人与妖兽接应呢?” “这个……”周千户一拧眉头,迟疑道:“如果是这样假设的话,那还是有些可能的。” “如何做到?” “这有什么难的。”江都尉撇嘴道:“人有意念,妖同样有意念,若是人与妖的意念达成了契合,在一定范围内便可以实现隔空交流。” “抑或者,那妖的元神被人族修行者捕获,控制在自身的元神内,那就能随时操控妖兽的行动了。” 江都尉科普完,忽然脸色幽暗了下来,低声道:“这么说来,可能就是南府衙门里出了内奸?” “进一步说,可能当时在浩典库里的人,都有嫌疑!”陈廉推理道:“尤其是那些没有受重伤的人。” “嗯?”江都尉的脸颊肥肉抽动了一下,当即喊人:“马上将昨日中午进浩典库的人都查出来!” “江大人,您当时就在现场,这还用细查?”罗涛道。 “这个……本官怕记不全。”江都尉欲言又止。 他不是怕记不全,而是怕说错话! 刚刚陈廉一说可能的嫌疑对象,他就下意识的想到了谢庆隆! 毕竟浩典库的人本就不多,当时中午在里面的人也就十几个! 这十几个人,几乎死伤。 惟独谢庆隆例外! 但谢庆隆毕竟是勋贵子弟,哪怕昭毅侯被撸掉了,他一样被皇帝特别关照,调入御龙台镀金,为接下来的袭爵攒资历。 江都尉如果直接咬定是谢庆隆串通妖族犯下爆炸案,那万一后面查起来谢庆隆免除了嫌疑,那他的处境就尴尬了。 于是他就想丢出名单,让陈廉亲自把谢庆隆挑出来。 陈廉对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道:“谢庆隆人呢?” “出了这个事,说受惊过度,躲在家里呢。”江都尉说完后想了想,嘟囔道:“但他刚入南府衙门没几天,之前家里又出了那档事,没道理啊。” 昭毅侯被剥夺了身份遭到囚禁,谢庆隆这个当儿子的,理当小心翼翼地做人,不应该这么头铁吧。 再说了,炸了南府衙门,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非曲直,找他当面问问就知道了。”陈廉道,蓦然间他想起了昭毅侯与妖族有暗中勾结的事。 现在昭毅侯凉凉了,难不成谢庆隆也卷进去了? “这穿山甲的鳞片,或许能成为一条线索。”周千户忽然道。 罗涛一怔,醒悟道:“对了!咱们可以用天寻诀!” “你们会?”周千户问道。 罗涛尴尬摇头:“那要不卑职带回去给贺大人查一查吧。” “别麻烦了,本官帮你们指一条明路吧,早些查明,以安人心。” 周千户将那鳞片托在掌心上,另一只手悬浮在上面,开始喃喃低语、口诵法诀。 不一会,两只手掌之间冒出了一团微光。 周千户目光闪烁了一会,扭头看向了西北方:“那穿山甲在那个方位,而且距离还挺远的,起码有二十里外开。” 罗涛脸色一变:“京都城横向和纵向都不过二十里,二十里开外,岂不是已经跑城外去了!” ------------ 第288章 天巫山 “这妖兽犯下了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落荒而逃了。” 江都尉一脸愤恨:“老周,你亲自跑一趟,领着陈百卫他们看看能否逮住那只穿山甲!” 周千户拱手答应了下来。 接着,陈廉等人就暂时将谢庆隆的嫌疑搁置一边,和周千户一同驾马,直奔西北的城外。 路上,周千户顺口和陈廉攀谈了起来。 “陈百卫你倒是挺细致的,埋在地底下的关键物证都能被你找到。” “运气使然,关键还是得靠周大人的协助。” 陈廉客套道。 周千户忽然话锋一转:“本官曾听闻,陈百卫你在泰安府卫所当差时,曾卧底潜入净土教。” 这段假履历,只要御龙台乃至朝廷的人想查自己,都能查得到,于是陈廉很干脆的承认了。 “那净土教的黄天秀,你可认识?”周千户问道。 “认识,在净土教时,他是我的教习。”陈廉反问道:“周大人也认识此人?” “他曾与我同期参加科举。”周千户苦笑道:“本官还记得他当年的风采英姿,那时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他必将成为朝廷栋梁,名扬天下。” “却没想到最后是臭名远扬了。”陈廉只记得黄天秀是因为怀才不遇才落榜,却不知道具体原因,于是又多八卦了一句:“那为何他最终没有考上?” “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周千户喟然一叹。 “谁?” “你昨天在军器局刚见过那位啊。”罗涛提示道:“严。” 一个严字,黄天秀得罪的那位大佬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严桧! “但凡考科举的,无论文科还是武科,上考场前都得认门。”周千户缓缓道:“而当时向黄天秀抛出招揽之意的权贵豪门有许多,黄天秀听闻镇渊公府颇有贤名,于是就想投效。” 镇渊公府是十皇子的嫡系,黄天秀如果当时成功投效了镇渊公府,那往后没准能成为从龙功臣。 “只可惜这中间出了岔子,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黄天秀得罪了那位,导致被剥夺了科举的资格,连镇渊公府都放弃了他。”周千户叹息道。 陈廉还在细想,罗涛插嘴道:“听说净土教叛军在泰安府遭受重创之后,这黄天秀率领残部返回了根据地,根据最新的探子消息,他如今已是一方主帅了。” “可惜了,以他的才华,不该落草为寇的。”周千户惋惜道。 陈廉对此没有过多发表观点。 这有什么可说的。 朝廷抛弃了一个人才,还不许这个人才另起炉灶? 闲话间,一行人来到了京都的西城门。 亮了腰牌之后,周千户纵马立于城门口,再次运用了一下天寻诀。 半晌后,他观望着不远处的山岭,道:“似乎在天巫山。” 天巫山,京畿地区最大的山脉,犹如一道屏障拱卫住了京都的西面和北面。 “这么大的山脉,要从何寻起。”罗涛面有难色。 “那看你们了,若是需要本官协助,本官也无妨的。”周千户还是很尽职的。 兴许他就是南府衙门为数不多能做事的了。 陈廉道:“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还是刨根究底吧。” “只能如此了。”罗涛看了眼天色,却发现天际有乌云飘来,似乎即将要下大雨了。 一行人沿着官道直扑天巫山而去。 路上,他们看见了一大片的田野。 以及忙碌于收割稻谷的农户和军士。 这里是京畿地区的主要产粮区和屯田区。 不止居住着许多农户,好几部大军也驻扎在此。 大约,等待秋收结束,粮草准备妥当,就是大军开拔之日了。 “前方大军操练!来者何人!” 一行人在奔驰中,前面的官道却被一队骑兵给封锁了。 陈廉勒住了缰绳,道:“御龙台办差,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御龙台的?”那骑兵头子看了眼几人的袍服,忽然目光在陈廉的脸上转了转,道:“你可是史将军的那位同乡陈廉陈大人?” 陈廉一怔,也隐约觉得这骑兵有些眼熟:“正是,敢问史文杰将军也在这附近?” “不错,史将军与武南伯正在山脚下操练大军。”那骑兵回道,同时抬手示意放行。 “不知陈大人去前面作甚?”那骑兵头子多问了一句,毕竟前面就是天巫山脉了,再过去除了操练的大军,就没什么事物。 陈廉搪塞道:“有个棘手的案子在查,似乎天巫山上有妖兽出没,你们可有察觉?” “天巫山上有妖兽?”那骑兵头子诧异道:“不应该啊,我们在那里操练了好几日,都安然无恙的。” 陈廉和周千户对视了一眼。 周千户皱眉道:“那更得去看一看了,大军在此驻扎,那妖兽能炸了南府衙门,万一再对……” “领我们去见一见史将军和武南伯吧。”陈廉对骑兵说道。 “好说。” 那骑兵头子就亲自带路,带着一行人又奔驰了一阵,来到了山脉脚下的营地。 此刻,浩浩荡荡的军士正在空地上操练。 在临时搭建的台上,武南伯和史文杰,还有其他武官站在上面观摩着。 这时,那骑兵领着陈廉等人靠近后,武南伯第一时间发现了,然后低声对史文杰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史文杰一眼就发现了陈廉等人,从台上一跃而下,落在战马上,拍马迎了上去。 和陈廉等人汇合之后,史文杰道:“陈兄,何事搞得脸色匆匆的?” “京都内出事了。” 陈廉直截了当道:“昨日在军器局和南府衙门,都发生了爆炸案,死伤了一些人。” “什么!”史文杰脸色一变,失声道:“此时竟然发生了这等恶劣的事件,莫非有妖人在京都祸乱,要干扰此次出征?” 陈廉沉吟道:“不好说,目前的迹象来看,或许有妖族出手的可能性,我们根据天寻诀,寻到了这里,怀疑那犯案的妖兽可能就潜伏在天巫山之中。” 史文杰一皱眉,扭头看着天巫山脉,喃喃道:“莫非昨日我的感觉是真的?” ------------ 第289章 山林诡谲 “什么感觉?”陈廉忙问道。 史文杰看了眼天巫山的方位,讲述道:“昨日夜深时,我走出营帐巡视了一圈,听闻山中有虎啸,还挺凄厉的,索性就只身上山查看了一下,最终没发现那老虎,却发现了一滩血。” “老虎的血?” “应该是,而且空气中除了血腥味,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气味。” 史文杰皱皱眉:“只是山中风大,那气味很淡,但我隐隐觉得,不是寻常动物该有的。” “搞不好就是妖气。”周千户推测道:“如果是寻常动物的气息,在山风中一下就消散了,而妖气往往会附着在周围的草木土壤上,修行者往往可以辨别得出来。” “这么看来,有可能是那只穿山甲妖潜逃到了天巫山中,恰好与老虎相遇,发生了交战?”罗涛自行脑补道。 “此事,你跟伯爷他们说了么?”陈廉瞥了眼台上的武南伯。 史文杰道:“说了,白天时,伯爷也上山查看了一番,却没任何发现。” “连伯爷都发现不了,那我们上去一样无济于事。”罗涛大失所望。 “那也未必。”陈廉一眯眼:“若是能找到那只老虎,我们或许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审问老虎?老兄,你大白天糊涂了吧。”罗涛没好气道。 “我们审不了,但总有人能审。”陈廉笑了下。 周千户目光一闪,道:“监正!” 罗涛恍然:“对喔,监正能与动物沟通的。” 于是陈廉当机立断,道:“你立刻返京,去太学府拜见监正,就说是我相托,请他来一趟天巫山。” 罗涛满口答应,便调转马头,向着京都城奔驰而去。 接着,陈廉就请史文杰领他们去昨夜发现老虎血迹的地方。 “我与伯爷说一声。” 史文杰正要策马过去,台上的武南伯忽然隔空说道:“有事就速速去办吧,免得夜长梦多。” 陈廉等人一怔,随即隔空拱手致意。 当一行人往山上去的路上,陈廉问道:“伯爷这是有顺风耳?” “那是自然,到了伯爷这个境界,早已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史文杰笑道。 “伯爷虽然驻守在京都已有十年未曾上过阵场,但一直保持着修行,如今除了几位夫子,他与威远侯的修为应该是大秦最顶尖的了。”周千户补充道。 “以前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此次返京再见到伯爷,我觉得伯爷的修为似乎又有长足的进步,或许已经超过了威远侯,距离亚圣又近了一步。”史文杰沉吟道。 “怎么可能?”周千户却不太相信:“伯爷走的是武道路子,武道修为要取得长足的进步,必须得经历实战搏杀,而伯爷这十年却是长居安逸。”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史文杰没有为此争论,一笑置之。 陈廉的心里则泛起了嘀咕。 如果武南伯已经成为了大秦武道的战力天花板,那以皇帝猜忌多疑的性格,派他挂帅出征东北,大概率真会给武南伯下蛊,以便控制。 …… 一行人驾马跑了一刻钟左右,抵达了山脚下。 下马后,周千户不死心,继续尝试利用那个鳞片搜寻穿山甲的方位,然而却查无所获。 “气息断在了这里。”周千户沉声道:“兴许藏在了山中一处隐蔽地点。” 陈廉今天的刷新机会已经用掉了,只能寄希望于那只老虎了。 于是,史文杰就领着他们快速上山,来到一处半山腰的树丛时,果然发现了一滩血迹。 周千户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早已风干的血渍,捻起一片放在了掌心里。 随即,他再次运起了天寻诀。 半晌后,他指了树林的深处:“那只老虎在那,没跑远。” “请周大人带路。”陈廉请托道。 周千户点点头,带头钻进了树林里。 在这个幽暗寂静的林子里走了一段,忽然前面豁然开朗,还传来了一阵水流冲刷的剧烈声响。 “是瀑布!” 史文杰对这一带的地形有些熟悉:“这瀑布在天巫山另一处山脚下汇聚成河流,一路蜿蜒直达京都城,京都城的日常水源,大多来自此。” 说话间,几人走出树林,便看到了一座雄伟壮观的瀑布。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瀑布的上端。 源头则是天巫山的山顶,据说那里有一座山顶湖泊,名曰天巫湖。 伴随着瀑布声,几人仔细地环顾四周。 “此处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洞窟或者隐藏的地点。”陈廉一边观察,一边问周千户:“确定那只老虎果真藏匿在此处?” “错不了。” 周千户再次运行了一下天寻诀,然后看向了瀑布河流,同时迈步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河畔,看着湍急汹涌的水流,嘟囔道:“奇怪,明明就到了此处……嗯?” 蓦地,周千户看见水面冒出两团光芒,他一度以为是阳光的折射,正要定睛去看的时候,身后的史文杰喝道:“小心!” 话音未落,河流猛然掀起了一阵冲天的浪花,同时一抹庞大的黑影扑向了周千户! 周千户刹那间呆愣住了,赫然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带着几根锋利獠牙,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臭跟着杀机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芒飞驰而来,精准的戳进了血盆大口内! 那血盆大口也察觉到了不妙,还没咬到周千户,只能提前闭合! 与此同时,陈廉已经冲过去,一把扯住周千户,往后拖拽了过去! 周千户虽然是千户,但他的武道水平很一般,遇到如此凶险的突发情况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被陈廉丢到了后面,瘫坐在地上才回过了神。 等他定神看清楚这突然冒出来的猛兽时,当即又怔了怔。 只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正伫立在河畔,浑身湿漉漉的,嘴上则衔着一把佩刀,正目光汹汹地盯着他们。 不对…… 那目光不对劲! 陈廉和史文杰挡在了周千户的面前,看着这只大老虎,发现这老虎的眼睛全是泛白的! ------------ 第290章 丧尸般的凶兽! “怎么会这样!” 史文杰在这只老虎的双眼里,居然看不到一丝黑瞳! 更诡谲的是,这只大老虎刚刚还一直潜伏在河流底下,直到周千户靠近了才发动致命一击,这明显不是普通的动物具备的能力。 难道是开启灵智的妖兽? “不对,这不是妖兽!” 周千户从两人的缝隙里,仔细观察着这只老虎,道:“这老虎若是成精了,眼神不该是这样的。” “嗷!” 说话间,大老虎吐掉了史文杰投掷过去的佩刀,发出了低沉的嘶吼。 “不错,不管是不是成精了,但凡我运行一下内力,这些猛兽总会胆怯。”史文杰沉吟道:“但这老虎,满身似乎只有杀戮之意……嗯!它没有呼吸!” 史文杰一喝,陈廉等人又大吃一惊。 没有呼吸! 那不就是死老虎? 可是…… “可它怎么会行动自如?难道是被鬼怪附体?”曹峰等巡天卫惊叫道。 “与其瞎猜!还不如先拿下此獠!”陈廉拔出了佩刀。 几乎同时,那只大老虎一声嘶吼,再次扑了上来,直奔陈廉袭来。 “畜生!” 史文杰则早已拔出了长枪,趁着老虎腾空的时机,一枪直戳老虎的下腹! 枪势如雷! 血液飞溅! 陈廉还没来得及挥刀,就看见大老虎被史文杰的长枪给戳穿了,然后直挺挺的悬浮在半空中! 陈廉咂咂嘴。 和高级修行者一同打怪,就是这点不好,连出手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大老虎被戳成肉串了,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可正当史文杰准备收枪把大老虎放下来时,那本该断气的大老虎忽然再次张开了獠牙,咬向了史文杰的颈部! 疏忽之下,史文杰来不及躲避,眼看獠牙即将戳穿他的颈部,一把佩刀挡在了前面,堪堪卡住了老虎的牙口! “一起上!砍掉此獠的脑袋!”陈廉喝道。 曹峰等人见状,立刻挥起佩刀,朝着老虎的脑袋就是一通乱砍! 皮肉翻滚! 血液四溅! 砍了好一会,一颗沉重的脑袋落到了地上。 但此刻,大家却不敢再大意松气了,反而警惕地退避了几步。 眼看老虎身首分离之后再无动静,史文杰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液,向陈廉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陈廉则指了指史文杰的脸:“血是黑的。” 史文杰探手掌心一看,也倒吸了一口气。 老虎飞溅到脸上的血液,居然是黑色的! 周千户也走到了老虎的尸体旁,看着黑色的血液,以及泛白的虎目,惊诧道:“这老虎怎么会这样,闻所未闻。” 陈廉则呈现若有所思状。 这老虎刚刚的奇特状态,让他想起了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丧尸! 没有呼吸,只有杀意,像行尸走肉一般,只有砍掉脑袋才能彻底消停。 再想起丧尸的产生机制,陈廉凝声道:“有没有可能是这老虎,昨夜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导致了变异?” “变异?” 周千户对这个名词比较陌生,但想了想就明白了意思。 接着,他又认真查看了一下老虎的尸体,很快就在腰背上发现了一个伤口。 “你们看,这咬痕,像是被什么小动物咬了一口。”周千户指着这处发黑的伤口。 “有没有可能就是穿山甲咬的?”陈廉问道。 “从齿痕上来看,可能性挺大。”周千户分辨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棘手了。”史文杰走到河畔,用河水清洗了脸上的血污,沉声道:“让一个穿山甲咬上一口,居然能让老虎变得如此诡异,这岂是正常的野兽乃至妖兽具备的能力?” 陈廉则说出了一个更细思极恐的推测:“那如果那穿山甲还咬了其他的动物,会不会也这样呢?” 闻言,所有人的心里都打了一个突! 而瀑布上游这里,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悠悠回荡。 冷不丁地,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鸣啼,惊得大家悚然。 但,这不是疑神疑鬼。 因为曹峰第一个发现身后的林子里,也冒出了一些白色小光团。 “大、大人,那里!” 曹峰颤抖着手,指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小光团。 陈廉和史文杰再次顶在了最前面。 在戒备中,那些影子陆续冒头。 有狼,有狐狸,有野猪,还有豺狗…… 但此时,这些野兽的兽性都荡然无存了,只余那诡异的气息,以及泛白的双眼! “这些野兽,统统变异了!”周千户在极度的震惊中现学现用。 “有没有可能,我们误入了陷阱。”陈廉凝声道。 史文杰忽然从腰间掏出了一枚信炮,拔掉口子后,当即飞串到了天空中,发出了一阵巨响! 他想要提醒在山下操练的武南伯他们过来支援。 然而,还没等到支援,周围的山林里又接二连三的发出了鸣啼和嘶吼! “遭了!” 陈廉脸色一变:“怕是这一整个山头的野兽,大多发生了变异!” 史文杰也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么一来,援军还没到,就要迎接满山变异的凶兽了! “怎么办!”曹峰惶恐道。 “还能咋办!干啊!” 陈廉举起了佩刀,面对一只扑来的恶狼,就狠狠砍在了狼嘴上! 结果这匹狼挨了一刀,居然一点哀嚎都没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再次和同伴袭向了陈廉等人! 一群人当即开启了全面鏖战的模式。 幸好他们都是上乘的修行者,尤其是史文杰,更是中上级修体的佼佼者。 在他和陈廉的联袂率领下,将这一波袭来的凶兽全数干翻,并砍下了头颅! 他们发现了,只有砍掉了头颅,这些变异的凶兽才会彻底丧失攻击性。 否则就是砍断了四肢,都会拼力撕咬! 可一波刚平,又一波凶兽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这一次的数量足足几十头! 陈廉的刀刃都快卷边了。 艰难周旋之余,他差点想挤出众生剑。 “大人!小心背后!” 曹峰忽然喊了一声。 陈廉心里一咯噔,来不及回头,只能召唤起了体内的炎煌兽! ------------ 第291章 林中凶险 当体内的炎煌兽被唤醒后,立刻抖动覆满烈焰的身躯,发出一阵嘶吼! 几乎同时,正扑向陈廉后背的豺狼,原本龇牙咧嘴的,却在半空中猛然打了个哆嗦,硬生生地改变了姿势,直接落在了地上。 其他丧尸般的野兽,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纷纷减缓了攻势,显得警惕或迟疑。 但炎煌兽的威慑力相对比较有限。 随着越来越多诡异的野兽围聚而来,那些野兽不敢贸然攻击陈廉,在短暂的克制之后,再次疯狂地袭向了其他人! “啊!” 一声惨叫! 曹峰的手臂被一只灰狼给咬住了! 陈廉急忙一刀劈去,砍下了这只狼的脑袋。 然而即便身体分离,这只狼的头颅还在死死咬着曹峰。 “这些畜生都疯了!” 史文杰眼看这些诡异的野兽还在如潮水般地涌来,咬牙道:“陈廉,你领头,我殿后,杀出重围!” 杀是杀不过来了,陈廉只能采纳了史文杰的建议。 幸好有炎煌兽的效果,陈廉往前冲杀还算顺利。 但殿后的史文杰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的修为再厉害,但面对这些悍不畏死的庞大野兽,自保还行,但要顾全所有人就有些捉急了。 打杀了好一会,一群人缓缓撤离了瀑布的上游。 刚来到林子里,陈廉走了一段,突然戛然止步。 “怎么了?”周千户察觉到异状。 陈廉没吱声,环顾着侧前方的阴暗处,又攥紧了刀柄。 下一刻,在阴暗处就又冒出了两只白亮亮的眼球! 伴随着一阵比老虎更狰狞的嘶吼! 嘭! 嘭嘭!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竟将地面震得晃动起来! 在陈廉等人的注视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蹒跚走了出来。 赫然是一只魁梧的棕熊! “这熊也变异了!”周千户骇然道。 “嗷!” 棕熊仰天一吼,随即上半身匍匐在地,身形急速地冲向了他们! 这情况是硬刚不了了! “都散开!” 陈廉喊了一声,指挥大家分散到了各处,躲避过了这只棕熊的冲击! 轮到在最后面的史文杰,目睹这熊的彪悍,抖动了一下枪头,疾速往前一刺! 枪头扎在棕熊的脑门上后,史文杰尝试顶了一下,发现遏制不住,于是纵身一跃,利用枪头抵住的势头,跳到了棕熊的后面。 当史文杰落地的时候,那只棕熊收不住身形,将追杀在后面的那些野兽撞翻了一群。 “快跑!” 史文杰察觉到这棕熊的皮肉坚硬如铁,再次放弃了拼杀的念头,号召大家往山下跑去。 曹峰等人早拔腿开溜了。 可是刚在林子里跑了没一会,他们再次被一群闻讯袭来的野兽给堵住了! “怎么办?这么多,根本打不完啊!” 曹峰捂着淌血的手臂,面色如土。 陈廉的脸上也覆满了阴霾。 这些变异的野兽实在太蹊跷了。 炎煌兽都发威了,按理说一般的野兽早被吓跑了,然而这些野兽除了有些忌惮,依旧没有放弃袭杀。 仿佛它们的意识里只剩下杀戮了! 与此同时,史文杰也跟身后回追过来的棕熊打在了一块。 史文杰几次尝试想用枪头戳棕熊的眼睛,却都被这只棕熊灵巧地躲了过去,而且棕熊只需一掌拍在枪头上,居然还打退了他的力道! 不多时,他们被四面八方的野兽围堵了起来,被逼到了一处。 “这天巫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千户惶惶不安。 “还是先关心一下咱们的后事吧。”陈廉没好气道。 在这个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正准备祭出脑海里的众生剑,忽然一道疾风从林子深处吹拂了过来! “嗷!” 恰好,那只棕熊站了起来,张开了巨口,正要扑咬上去,一道雷霆般的锋芒射进了它的嘴里! 下一瞬,又从棕熊的后脑洞穿飞出! 棕熊的身躯摇晃了几下,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令地面再次连番震荡。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是连续几道锋芒从林子前方射来,梨花暴雨般,但又精准地射中了每一只野兽! 而且都是一击致命! 嘭嘭嘭…… 一只只野兽的脑袋,就是爆裂的西瓜,在大家的眼前不断炸开。 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最后一只豺狼的脑袋碎裂之后,林子里终于再次恢复了静谧。 只余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冲天。 “伯爷!” 史文杰还未看到人,就先喊了一声。 随即,一个人影从前面缓缓踱步而来。 明明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迈过的距离又十分长,片刻后,武南伯那昂藏的身姿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伯爷!您来得可真及时呐!”周千户感激地拱手道。 武南伯面色平静,扫视着现场的野兽尸体,尤其注意了一下那些泛白的眼球和黑色的血液。 “抬一具尸体下山,正好监正也来了。” 武南伯发布了指令,想了想,又道:“还有,此事暂时不要对外声张,包括你们御龙台,除了那几个上司。” 众人满口答应。 这么诡异蹊跷的事情,如果传到京都城内,必然会引发恐慌。 简单的商量后,几人掏出随身携带的绳索,将那只吊睛白额大老虎和那只大棕熊都绑了起来,协力往山下拖拽过去。 走到中途时,罗涛也率着人赶来接应了。 看到众人的惨烈,罗涛惊诧道:“一群野兽怎么把你们弄成这样了?” “这些野兽可不简单。” 陈廉沉声道,正要讲述刚刚的情况,忽然有人喊道:“曹峰!”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曹峰已经倒在了山路上。 陈廉等人围聚过去时,发现曹峰的脸色格外惨白,但是手臂被咬的那个伤口,却在发黑! “不妙!” 武南伯蹲下来查看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当中还有谁被伤了?” 又有四人举起了手,然后亮出了伤口。 居然都透着黑色! “难道这些野兽还带着毒?”史文杰惊疑道。 “不好说,我先带他下去医治,你们当心。”武南伯叮嘱道。 “伯爷,你给他治伤的时候,要不把他的手脚给绑起来吧。”陈廉忽然道。 ------------ 第292章 祸临 “为何如此?”周千户疑惑道。 陈廉总不能说这是他对人被感染成丧尸的经验,搪塞道:“就是有些不好的直觉,那只老虎被咬后,伤口也是透着黑色,然后变得如此诡异,我担心……” 闻言,众人的脸色再次一变。 有人就紧张地指着曹峰:“那曹峰被咬了,岂不是也要发狂?” “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你的屁股不也被咬了一口嘛!” “我应该没事吧,要不你扒下我裤子瞅瞅?” “不用扒了,黑血都渗出来了。” “哇!” 那人惨叫一声,捂住了屁股,悲戚道:“那怎么办?我也要变疯癫了嘛!” “少在这危言耸听了!” 武南伯喝道,但他还是叮咛了陈廉等人小心,然后就驮起曹峰,以鬼魅般的身法快速下山。 彼时,山上莫名升起了大雾,将天巫山再次笼罩了大半,令景况更显神秘诡异。 而在天巫山的山巅,天巫湖的湖畔边,正伫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一个很萝莉的小女孩。 身着黑色为主、红色为辅的长袍短裙,一头如瀑的黑长直头发及到了膝盖,胸口佩戴着月牙骨头的吊坠。 当凛冽山风吹来的时候,她身后的湖泊正不断泛起一圈圈涟漪。 只是,湖面上却始终不见这女孩的倒影! 忽然一阵窸窣的动静。 一只穿山甲爬上来,溜到了她的脚边。 “辛苦你了。” 小女孩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穿山甲的脑袋。 而穿山甲则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但可惜,你的辛勤劳作都白费了。” 小女孩叹了口气,随即又转头,隔着山雾的缝隙,看着走下山的那些人。 “当真奇怪,这些畜生怎么会突然犹豫了一下,它们明明都没意识了,不应该啊。” 小女孩歪头喃喃道。 “叽叽叽……” 那只穿山甲像是在回应。 小女孩也仿佛听懂了,托着腮帮道:“嗯?你说那些畜生是忌惮他们当中一个叫陈廉的人?你隔了那么远,也感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劲?” “陈廉……” 小女孩又嘟囔了一遍这名字,轻声道:“有点意思,那看来得去接触一下了,如果是隐患,那就得赶紧扫干净了。” “叽叽。”穿山甲又叫了几声。 小女孩道:“知道啦,我现在还不能轻易进入京都,毕竟苏陌如那臭婆娘还在里面……唉,这臭婆娘真烦人,帮不上忙,还整天跟我作对。” 她用小手指戳着下巴又似乎想了想,道:“既然我不好直接进去,那就找个人带我进去吧。” 若有所觉间,她扭头看向了西方,又是隔着云雾,她望到了远方正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往京都而来。 她还看到了军队的旗帜。 “龙纹方色旗,应该是皇子挂帅的军队,这是打完仗要返回京都了吧……啧,就这个了!” 小女孩的嘴角微微上翘,泛起了妖冶玩味的笑意。 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天巫湖畔。 …… 与此同时。 山脚下的一顶营帐内。 监正看着躺在木板床上昏迷不醒的曹峰,面沉如水地说道:“我已经给他服下了丹药,可以护住心脉,只是这黑血若是不及早消除,丹药的效力一弱,一样会毒发攻心。” 武南伯道:“你确定这是中毒了?” “从症状上,完全是中毒的样子。” 监正解释道:“他的呼吸脉搏正在减弱,生机乃至元神也正处于涣散状态,但有一点却十分诡异。” “是什么?”陈廉忙问道。 “是这里。” 监正指着曹峰的下腹:“他的丹田气海,在这般情况下却依旧在稳定运行,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史文杰跟着问道:“那如果毒发攻心了,而丹田气海又依旧在运转,那会如何?” “可能就会发狂。”监正直截了当道:“就像你们描述的那些变异的野兽一样,没有思维没有意识,只会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去破坏杀戮。” 虽然早有预料,但所有人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被咬了,就会跟着发狂,那岂不是跟瘟疫一样!”史文杰骇然道。 “可以这么理解,但比瘟疫有一点好处,不会隔空传播。”监正淡淡道:“但比瘟疫有一点坏处,中招的人会变成不死不活的行尸,危害性相当大。” “那曹峰就当真没救了?”陈廉关切道。 曹峰不仅是他的部下,还是他在巡天司衙门里最“交心”的人。 当初他刚入巡天司的第一天,就是曹峰带的路,而且在罗涛等人起初排挤自己的时候,曹峰依旧选择跟随自己。 如今曹峰危在旦夕,他怎能无动于衷。 “不好说啊,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到。”监正肃然道:“目前,我只能按照治毒的法子试一试,如果能把血液里的毒素给清除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如果救不了呢?并且他醒来后,真的发狂了呢?”罗涛也问道。 “那么就只能……唉。”监正叹了口气。 闻言,武南伯思忖片刻后,指示史文杰说道:“你立即通知全军,即刻将营地从天巫山撤离十里!” 武南伯暂时关心不上曹峰的死活,但他必须得关心全军的安危! 如果这时候从山上又跑下来一些野兽袭击了这些军卒,那么就得酿出大祸了! 毕竟这是一个犹如瘟疫似的可以传播的毒素! 一旦蔓延开来,那么京都乃至社稷都得出大事! “但光撤离就行了么?”史文杰问道。 武南伯摇头道:“自然不够,本伯就驻守在此,谨防这些野兽下山。” 顿了顿,他又对着陈廉说道:“你立刻返回京都,进宫面圣,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汇报给圣上和御龙台的都尉,对了,威远侯也告知一声。” 陈廉点点头,又担忧的看了眼曹峰。 这时,武南伯忽然道:“对于治毒的法子,南疆那边颇有些底蕴,你回到京都的时候,可以去拜访一下八皇子,他对于蛊术时分精通,或许能给出一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