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单说下新书 新书其实基于大唐武周女主革命的架空世界观,然后融合了神话,志怪,江湖,争霸,后宫等元素。 既然有道家治世,自然也有儒家治世,故而,书里并不是只有一个无为而治的大景,还有儒家圣人治下的大瑞,行外儒内法之道,以及佛家圣人种姓制度下的佛国。 儒释道三家圣人,执众生为棋,用人间王朝践行自己的治国理念。 这个在后期主角身登高位后,会逐渐揭露这些世界观。 我个人认为应该是比较好看的,算是借历史架空的世界观构架,在坚持后宫多女主香艳绮丽文风的同时,让主线更精彩,算是扬长避短吧,我也有这方面的历史底蕴储备。 大家期待的各种各样的女主风格,都会安排,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老读者都知道,这个无需赘言。 但毕竟要先刻画,人物稍稍出彩一些,拿下才有意义,还请大家耐心等待。 因为仙侠比较慢热的问题,所以很多人可能会养书,我认为,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这本书设置了官场线,仙道线,后宫线,拢共三条线。 众所周知,仙道线要考虑力量体系的稳定性,所以不能拉升的太快,否则就崩盘了。 但官场线不一样,然后主角辅助修炼的还是武道,这种堆资粮的路子,又有金手指加点。 主角的修为其实提升的很快。 更不会出现简介中的内容,几百万字才写到精彩内容。 在经过谷河县这个刻画人物的小剧情后,主角会迅速闻达于上,平步青云。 并且深度参与女皇代景的过程,大家可以理解为,类似袁天罡+李淳风+狄仁杰,这样一个复合的角色定位。 常务副皇帝,国师…… 但前期网站太过重视数据,追读起不来,书前期在推荐资源的竞争上有些吃亏,如果成绩不好,又很容易影响创作激情。 就是读者下意识认为仙侠很慢热,需要养一养,其实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专门设置了官场线。 大家都知道,历史上的武则天向来用人不拘一格,而本书的天后借用的其实就是武则天的部分人物模版,主角升迁会很快。 魏晋隋唐时代还不像明清时候,太平时节注重磨勘,需要熬资历,唐初高宗和武则天,为了打破世家门阀对人才的垄断,打击五姓七望,重定士族。 武周时期更是大量提拔寒门,不拘一格用人才,如果有才干,通过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头衔,或者通过散官制度,很容易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这个时期,政治上,除了武后代唐为了打击政敌重用酷吏,其实政治上还算昌明,出现了狄仁杰、张柬之这样的名相,为开元盛世奠定了基础。 文化上,武后佞佛,在龙门修卢舍那佛,而有佛道之争,等到唐代中叶,又有佛家禅宗内部的南顿北渐之争,论道也会在本书中体现。 军事上,因为书里的敌国设置为儒家治世下的大瑞,所以和武周时期的突厥在北虎视眈眈,还略微不一样。 可以说这些历史背景和资料,为本书构成了很多的剧情构思空间,但也不会严格遵循历史设定,否则,剧情设计上就容易僵化。 故而,大家当历史架空文看就好。 既然是历史架空的世界观,剧情节奏就会很快,希望大家能够积极追读,踊跃投票。 我就担心前期因为大家习惯性对仙侠养书。 作者也是一个写了一千多万字的老作者了,不会说像很多仙侠小说那样拖着节奏,写了一百万字还在筑基期打转儿。 一言蔽之,这就是一本仙侠键政后宫文,就是大家天天在 QQ群里聊的那些,政治和女人,当然,书里是古代政治。 还请大家积极追读,投一下月票,冲冲榜! 我是很想将这些后续精彩内容呈现给大家的,但老号发书,流量少,这种故事性强的书在前期竞争中颇为不利,就需要大家的鼎力支持。 大家先不要养书,可以追读到上架再养。 ------------ 第一章 县尉之子 大景,天圣二年 安州,谷河县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金色晨曦照耀在一座屋脊蜿蜒,前后几重进的宅院上,鸱吻小兽下的燕巢,几只黑白小脑袋探出了头,叽叽喳喳,嗷嗷待哺。 正值阳春三月,春和景明,庭中一株枝干繁茂的桃花树开得正艳,或粉或白,绚丽明媚。 “公子,起床了,该做早课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纤丽,身穿石榴色襦裙的小丫头,上了石阶,在门外拍了拍门窗,向着屋内正在沉睡的少年喊道。 此刻,竹石屏风围挡之后,里厢一架刺绣着猛禽的帘子垂挂的床榻上,一个面容白皙如玉,眉眼清冷峻刻的少年发出了一声轻哼。 少顷,少年睁开眼眸,抬眸看向四周,蚊帐璎珞垂挂,身上披着一条锦被。 正自惊疑不定间,忽而听到外间的声音。 公子?这是什么称呼? 他昨晚不是在在写诉讼代理词吗? 嗯,难道这是…… 忽而,脑海中的脑浆如被勺子狠狠搅动,发出针扎似的疼痛。 大景,安州,谷河县,兰溪沈氏,十五岁…… 一个个记忆光影碎片迅速在沈羡脑海中融合,最终组成一副从未在华夏历史上出现过的古代图景。 沈羡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中现出茫然之色。 他这是穿越?抑或是重生?还是觉醒了宿慧? 此身同样也叫沈羡,是谷河县县尉沈斌之子,年方十五,身长八尺,平日不喜读书,生平三大爱好:练武、喝酒、听书。 时常与一众狐朋狗友厮混,因此被此身老爹三天一通骂,五天一顿打。 在前身看来,那些黄老庄周的道经,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修炼武功,在县城游猎,然后听一些江湖奇侠的话本有趣。 沈羡平日最喜缠着老爹的好兄弟学武,为此事,老爹没少喝闷酒。 沈羡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面上就有些古怪之色涌起。 县尉之子,这也算是此方世界的小县城婆罗门了,如果没有意外,此生应该衣食无忧,如果想做纨绔,甚至还能欺男霸女,为祸一方。 他前世身为一个小镇做题家,一直读到硕士,好不容易成为律所高伙,在大城市有了立足之地,如今这些都随风而去。 念及此处,沈羡难免有些黯然。 但他素来是心志坚毅之辈,片刻之间,就已经敛去了这些低落心绪。 沈羡这会儿,起得身来,融合着这具身体,垂眸看去,从前身的记忆来看,平时没少打熬筋骨,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线条颇有棱角。 沈羡拿过衣裳,循着前身的记忆,窸窸窣窣地穿将起来,回应着外间婢女织云的呼喊,道:“醒了,醒了,马上就来。” 而此刻门被推开,织云催促道:“公子快起来吃饭吧,先早点去书院学习,老爷等到晚上还要考较你功课呢。” 沈羡系好腰带,来到悬挂着铜镜的衣柜前,语气状其自然:“父亲,他今日没有去衙门上值?” 县尉,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同时典掌县中兵事,司缉盗治安诸事。 而根据前身的记忆,这方世界有高来高去的武人,他们或是行侠仗义,或是快意恩仇,留下了不少传说。 甚至,前身都通熟武道,能拉两石弓,但只要舞刀弄枪,基本是…爹见打。 “公子忘了,老爷今日休沐呢。”织云柔声说着,见沈羡自己忙活,连忙说道:“公子,我来帮公子梳头。” 沈羡点了点头,看向镜中一袭蜀锦云纹斑斓长袍,萧轩疏举的少年,剑眉星目,鼻似悬胆,唯有目光略有几许不符少年郎的幽邃、沉静,无声诉说着这是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暗道,这建模…是真不错。 比他前世都要略强一些。 或者说,眉眼五官隐隐也是他前世的轮廓,但似乎修正了许多五官上的瑕疵,加之两世为人的气质沉淀。 嗯,此刻,他大有问一句,我与城北徐公孰美的冲动? 想来,官宦人家择貌美女子成婚,基因经过层层改良,后代容貌俊朗出挑,倒也不足为奇。 织云道:“公子,平日里也多看一些书,总是被老爷打骂也不是办法。” 沈羡叹道:“是啊,父亲他也是一番好心。” 因为其母早逝,他老爹对他在衣食住行从来不吝啬,平日一应合理要求也尽量满足,但唯有一点,对他的功课非常操心。 织云笑着打趣道:“公子这是转性了?” 沈羡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说道:“但我还是喜欢练武。” 织云:“……” 好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公子,一点儿都没有变。 提及功课,穿好衣衫的沈羡也随着织云来到了前厅,落座下来,拿起一旁几本蓝色封皮的书籍。 显然,为了少挨点打,前身昨晚拿出了期末考试,一次突击复习五门的劲头儿。 “《道德经》、《庄子》、《周易》、《黄庭经》,《列子》。”沈羡看向道经上的文字,暗暗皱眉。 所以,前身的功课是黄老庄周之学,这个时候的读书人,似乎并不学儒家的四书五经。 也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平行时空的蓝星,也是汉武帝之后的事情。 而此方世界……朝廷上下似乎更为崇尚黄老之学。 这是一门儿显学。 不过说来,这方世界与前世当真是似是而非,竟也有这些道家经典。 沈羡翻开《庄子》,好整以暇看了起来,文字清竣、笔锋遒劲,似是名家手笔,而书页旁边还带着注释。 翻得很快,不多时,就看到了,庄子内篇的《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一锅炖不下。 沈羡想起前世中学时候背诵《逍遥游》的趣事,不禁哑然。 身为一个以做题起家的卷王,这些道家经典,于他也并非难事,应付老爹功课考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前世,他课余之时,原就喜欢钻研国学,甚至能做一些古诗词,当然今音与古音不同,平仄就不要太苛求。 而别人几天背不下的《离骚》,《逍遥游》他一个早读,就能背下。 这会儿,另外的一个丫鬟绣月,从外间而来,端上一个食盒,其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色香味俱全。 “公子,这时候才想起翻书了呀?只怕是临时抱佛脚,书到用时才恨少。”那丫鬟是个伶牙俐齿的,开口说道。 织云上前接过绣月手里的饭菜,笑着打趣道:“好了,你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 沈羡淡淡一笑,并不为意。 根据前身的记忆,沈羡平日对两个丫鬟挺好,两个丫鬟对他也尽心侍奉,这是担心他被老爹责备。 沈羡拿起筷子,看向热气腾腾的饭菜。 有荤有素,一个梅菜扣肉,一个小葱拌豆腐,几个包子,一碗粥,县尉之家的公子,平日用饭也没有太铺张。 沈羡拿起筷子,开口说道:“织云,你等会儿去书房给我找找本朝《国史》,等晚上我要看。” 身为前世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既来此界,不可能不了解这方世界的历史。 既然承了此身,接受人家的钱粮供养,不说其他,先将书读好。 还有那武道,嗯,他其实也挺感兴趣的。 将来做个行侠仗义的少侠,人称阳谷县沈大官人,嗯,不对,谷河县第一好汉,人称及时雨。 根据此身记忆,武者高来高去,甚至老爹也有这个能耐,否则也不可能担任一县县尉。 据前身记忆,老爹不仅武艺出众,而且执法严明,不阿权贵,在百姓心中有口皆碑,人称沈青天。 这般思索着,沈羡觉得吃得也差不多,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织云递来的漱口水和绣月递来的毛巾。 绣月这会儿准备来书箧,将一本本书装进去,道:“公子今天可得好好学点才是,回来也好搪塞老爷啊。” “知道了,我会的。”沈羡笑了笑,行至近前,接过绣月递来的书箧,忍不住捏了捏小丫头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 也就十二三岁,这在后世还只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 两个丫头一个体贴尽责,一个刀子嘴,豆腐心。 织云柔声道:“公子,去青羊观的骡马已经准备好了。” 沈羡“嗯”了一声,举步出了厅堂。 而春日日光明媚,鸟语花香,庭中前身之母种下的桃树,一股淡淡花香四溢,让人心神安宁。 沈羡来到此世的茫然无措,似乎稍为之去了许多。 ------------ 第二章 青羊观 题着“沈府”匾额的大门前,已经停放好了一辆马车,一个小厮和一个车夫已经在一旁恭候了多时。 “见过公子。”小厮阿信上前恭谨行了一礼。 沈羡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县尉之子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出行鲜衣怒马,僮仆相随。 “公子,这是时令的水果,渴了别忘了吃。”织云拿过一个盖着布的篮子,叮咛道。 绣月接话道:“水果越吃越渴,这是庐山的云雾茶,公子带在观中学堂里喝。” 沈羡感受着两个婢女的关心,心头就有阵阵暖流涌过。 “好了,你们在家中等我,我至傍晚就归。”沈羡说着,上得马车。 随着马鞭一声轻扬,车轮辚辚,碾过青石板路,向着喧闹繁华的街市行去。 沈羡掀开马车车帘,看向两侧的街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谷河县这座南北运河的枢纽似乎也苏醒了过来。 此刻,两侧商铺纷纷打开大门,两边儿的早点铺子也打开。 “糖葫芦~”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戗刀磨剪子喽。” 渔樵耕读,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公子仕女,犹如一副人烟阜盛,繁荣喧闹的画卷。 沈羡看了一会儿,心神渐渐安定下来,将车帘子放下,也将外间的嘈杂和喧闹阻塞于外。 马车内放着兰草熏香,让人心旷神怡,不觉疲倦,沈羡轻轻摩挲着手边书箧里的道经,想起此行之地——青羊观,或者说叫青羊书院。 青羊观作为谷河县最大的私人道学之地,在整个安州都小有名气,而且观主除了固定讲学外,每逢三月中旬,不拘何人都能听讲,一时间被称为安州盛事。 但还是那句话,黄老庄周之学,设譬引喻,诘屈聱牙,玄而又玄,极为看重悟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 但只要学成,谈玄论道,就能够在官场平步青云,公侯青紫。 嗯,这是前身老爹喝酒之时,时常念叨的。 沈羡心神似冥冥,融合着此身记忆中的一些琐碎之物,不知何时,马车的辚辚之音骤然一止。 “公子,到了。”坐在车帮上的小厮阿信提醒道。 沈羡回转过神,掀开车帘,下得马车,衬着一副爹妈给的好皮囊,此刻的沈羡颇有一二分名士的风度气派。 如果是以前,沈羡几乎是跳将下来,但到了青羊观,还是要庄重一些。 小厮背起书箧,提起食盒与果脯篮子,以及茶叶。 而沈羡此刻,则是观察着青羊观。 道观飞檐钩角,青砖黛瓦,门槛并不高,似乎寓意有教无类。 “此地倒颇为幽静。”沈羡看着周围不见太多行人。 其实,这已是县城的南城,挨着一座落雁坡,可谓倚坡而建,周围遍植松柏、竹林,在明媚春日下,松涛摇曳,竹林飒飒,碧波成浪。 “道家统世,无为而治,倒是有趣。”沈羡收起思绪,举步迈上台阶。 而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爽朗的笑意:“慕之,今日倒是稀客啊。” 沈羡转过头看去,说话之人赫然是一个身形颀长,腰悬玉佩的少年郎,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同样服饰精美,风度翩翩。 青羊观内里有不少县城有头有脸人物的孩子,来此求学,或者说,这些人想将道学作为进身之阶。 沈羡循着前身的记忆,拱了拱手道:“见过裴兄。” 其人是县中主簿裴仁静之子,裴慎,跟在身后的则是城中富商之子,张俨。 “慕之,道长见到了,可又该说你了,这是江湖中人的礼节,你我乃是道学之士,打一个道稽就好。”裴慎笑了笑,脸上颇具温雅之气,让人心生好感。 沈羡点了点头,正要出言解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道:“沈羡哪里懂这些?” 沈羡闻言,面色微动,循声打量一眼来人。 只见其人,一袭奇怪的粗布蓝衫,乘着牛车,从牛车上,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捧上两个礼盒,身后不远几个仆人手持书箧等物。 这一副不知道是俭朴,还是铺张的架势,多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羡循着脑海之中的记忆,知道其人名为刘瑜。 这个时代,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乘牛车,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或者是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达官显贵,乘牛车,取悠然自在之意,以显耀高门贵公子的气度。 而在道经中的传说,圣人曾经骑青牛过函谷关。 沈羡眸光微动,记忆中关于此人的来历浮上心头,刘瑜,谷河县县丞之子。 这也不奇怪,简直可以在青羊观开一个二代会。 不过,他其实与这些县里的二代关系比较一般,往日也谈不上有太大的冲突,因为都算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父辈还都是同事,互相给几分薄面。 但偶尔的口角和较劲,有时也难免不了。 这也是前身经常逃课的缘故,因为和这些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反而和捕快,铁匠,医师这样的三教九流中人关系相善,称兄道弟。 因为沈羡之父的关系,别人也敬着这位折节相交的沈小官人。 “裴兄,久违了。”刘瑜对沈羡不是很恭敬,但对裴慎倒是很客气,恭敬道:“裴兄风采更甚往昔。” 裴慎点了点头,面上浮上了笑意,客气道:“刘兄缘何迟来?” 刘瑜笑道:“父亲大人准备了两颗百年山参,叮嘱我带上,要送至观主的丹房炼丹呢。” 沈羡在一旁听着,心头微微一笑。 坐着牛车能不迟来吗?这裴慎也是个暗藏机锋的人。 不过,丹药,他也需要,打熬筋骨这些都少不了。 裴慎打量了一眼刘瑜身上的简素衣裳,说道:“刘兄今日弃盛装而就布衣,诚是有心了。” 刘瑜笑了笑道:“裴兄,自观主上个月斥我急躁浮华之时,我朝乾夕惕,日思己过,颇有悔改之意,决定效观主之衣衫俭朴,三餐清素。” 裴慎淡淡一笑,暗道,刻意伪装,更是事道不诚。 观主当时就没有说错一点儿。 况且,谁不知道县丞之子,贪名好色,这不知又是哪个幕僚为县丞家二公子出得馊主意。 上次刘瑜让人冒名写道诗为自己扬名的事,早就落在观主的眼中了。 “裴兄和刘兄先聊,在下先进去了。”沈羡没心情听二人瞎扯淡,等早点学点功课,然后回去应付老爹的功课抽查当紧。 他还想骗点儿…嗯,不对,拿些银子,购买一些炼体的丹药。 不过,他不能一下子转变得非常好学,需要借个由头,否则容易引起此身老爹的怀疑。 此身老爹可是县尉,如果察觉自家儿子换了一个人,只怕要拿捕于他了。 而进了观中,什么为观主仙风道骨的黄庭气度所折,黄钟大吕在耳畔响起,幡然醒悟,浪子回头,这才说得过去。 这会儿,裴慎也笑了笑,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进观中学堂吧。” 说着,和一旁的同学张家公子一同进入观中。 而沈羡这边儿已经循着记忆进入青羊观中,循着记忆,穿过朱红梁柱的回廊,踏过月亮门洞,穿过一片飒飒竹林,来到一座题着“两仪”两字的殿阁前。 阁楼前是一座石桥,石桥前两个一身青袍,头戴道冠的道士,道:“小厮与吃食,不得带入殿中。” 沈羡只得自己背上书箧,让小厮在外面等着。 此刻,殿阁中已经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大约有六七十人,都在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也有一些正在背诵着书籍。 穿什么的都有,也有那种衣衫简素,面容一看就是穷苦之家出来的,“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看似“略无慕艳意”。 这些人只要缴纳了一定束脩之礼,都能进入观中书院学习。 观主主打一个清静无为,任其来去,但这年代不是谁都能脱产,而且学习道经那是相当枯燥。 周围几个手拿拂尘的中年道人,似乎对两仪殿中的喧闹,视而不见。 而两个年龄稍小一些道童,来到香炉上,则是动作娴熟地换着道香,点燃之后,香气四溢,空旷的殿中原本喧闹的人,似乎也为这股清香的散去渐渐宁静下来。 “焚香沐浴,道钟三响,观主等会儿应该要出来了。”沈羡暗道。 这都是前身的记忆。 虽然前身是经常逃课的混子,但这些流程还是知道的,或者说,前期还觉得挺好玩。 嗯,前身就是这么一个心猿意马的人。 沈羡循着记忆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取出一本本淡蓝色封皮的书籍,并笔墨纸砚等物。 这当然是向青羊观捐纳了束脩才有的待遇。 而这会儿,先前的裴慎也从外间进来落座。 嗯,就很巧,就在沈羡身旁的一方小几之后落座。 ------------ 第三章 显眼包 两仪殿 随着道钟声连续响起,青羊观观主鹤守道人,在几个弟子和道童的陪同下,从一架雕木屏风后转出,来到高台上落座下来。 沈羡看向青羊观观主,只见其一袭青色麻衣道袍,灰白相间的道髻上,别一根松木发簪,面容瘦削,眉峰奇古,两鬓微霜,一副有道全真的模样。 此人别是真有一些本事吧? 这世界有没有道法,他还不知道,但他知道武者高来高去的不少,只怕这观主身上也有点内功在。 有可能是李叔所言的先天武者? “我等见过老师。”下方的一众弟子开口喊道。 根据青羊观观主鹤守道人点了点头,手中一柄拂尘轻轻摇动,声音如金石相碰,激越、浑厚中带着几许空灵:“打开课本,先行温习,诵读文章,今日继续讲庄子的逍遥游和庄周梦蝶。” 鹤守道人讲课,由知课道士提前将授课篇目贴在公示牌上,方便诸生提前预习。 沈羡这会儿也打开昨夜折好的《逍遥游》,阅览其上内容,一行娟秀清丽的梅花小楷跳入眼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何人在外喧哗?”鹤守道人两道瘦松眉挑了挑,面色不变,声音不大,更没有怒意蕴藏。 明明离着殿中稍远的道士,却已听到鹤守道人的呼唤,快步进入厅中,向鹤守道人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老师恕罪,刘瑜带了两株百年山参,夹带在书箧中,执意要带进殿中,初时,前殿执事未曾搜检出,与其发生了争执。” 鹤守道人语气淡淡道:“贫道先前有言,与学业无关之物,一应不能带进殿中。” 少顷,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青年,顺势进入殿中,脸上带着几许机灵和笑意。 沈羡皱了皱眉,看向那人,暗道,这显眼包,不会当众“行贿”吧? 嗯,或许这厮以为能够讨得观主的欢心。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刘瑜是图什么。 或者说,前身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关心。 回头要不要问问裴慎? 沈羡说话之间,转头看向裴慎,发现其人,儒雅面容之上同样有戏谑之色流露。 不大一会儿,就见刘瑜迈入殿中,怀中抱着两个礼盒,道:“老师,我准备了两棵山参,还要借老师的丹房。” 说是炼丹,其实两棵山参能够炼制不少丹药,刘瑜只会取几粒丹药,剩下的差不多都敬献给观中。 沈羡看了一眼刘瑜,暗道,此人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蠢不可及。 或者此举有当众炫耀之意。 刘瑜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我的县丞父亲》? 这会儿,鹤守道人眉头轻不可察的皱了皱,似有不悦。 不过类似之事,鹤守道人见得多了。 这会儿,一旁的知课道士呵斥道:“如是炼丹,交给丹房执事即可,无需在此喧哗,此地乃是老师授课之地,清净所在,不可造次。” 刘瑜还要再辨,但上首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入座罢。” 而这时,道钟恰在这时开始响起,“铛铛铛…”,带着几许悠远而空旷的钟声传遍整个青羊观。 刘瑜只得悻悻然地将手中的山参礼盒,递给了一旁的知课道士。 嗯,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刘瑜说话之间,来到长条几案后落座,面上带着傲然之色。 而在这时,上首的青羊观观主已经开始讲起庄子内篇。 此刻,沈羡在下首落座,也随着青羊观观主的讲述,印证前世所学。 前世学这篇文章时,其实学的很浅,因为重在注释和庄子用的那些奇诡的段子,没有上升到主体、客体、存在主义的探讨。 而鹤守道人则是以哲学道家的思维去讲庄圣的思想。 “前日已有讲过,贫道有几点要问,圣人何以取逍遥游之意?” 此刻,观中一应学生,顿时大气不敢出,唯恐被观主点到自己。 “顾勉,你来说。”鹤守道人开口道。 这会儿,一个身形瘦弱,青衫落拓,但气质出众的青年站起身来,却被鹤守道人压了压,道:“圣人所言逍遥,唯向天地之外探求,不假于外物。”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裴慎,你来回答。” 裴慎开口道:“真正的逍遥游,是不假于外物,乘天地之正气,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纵然小大之辨,仍难称逍遥二字。” 鹤守道人循循善诱:“那如何可得逍遥?” 裴慎想了想,终究没有更好的说法,只得引述课文:“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鹤守道人微笑摇头:“难免大而化之。” 裴慎闻言,心底虽有些懊恼方才表现未得尽善尽美,但也并未在脸上显露分毫。 鹤守道人又点了几名学生。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道:“道家逍遥之意,乃取逍遥自在之意。” 显然对几位弟子的回答都不甚满意。 此刻,沈羡歪着头,则是看着书本上的《逍遥游》,心头回想起前世的讲解,而就在这时,沈羡心头不由悚然一惊。 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灵台中幽幽转动,一个通体黑白二气流溢的罗盘,正在大放毫光,其上蝌蚪状的金文在罗盘上曲曲引引,散发出一股玄妙无穷的气息。 随着心神感应,关于此身的详细资料都在沈羡心头渐渐浮起。 姓名:沈羡 年龄:十五 籍贯:大景安州谷河县人氏 根骨:凡胎 功法:《碧海沧浪功》第三重 境界:后天三重 武艺:飞檐走壁,八卦刀法,迷踪拳,铁索刀,洞玄子三十六式 法宝:无 “不是,这些好像的确是我的资料,不过这洞玄子三十六式,纯属污蔑,血口喷人!”沈羡心头不由一阵古怪,这整得有些游戏面板的即视感。 “还有这凡胎?肉体凡胎?” 此刻,沈羡思量了一会儿,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觉得脑海中的磨盘给人一种心神震撼之感。 “这是什么东西?金手指?”沈羡眉头不由皱了皱,试着唤了一声“系统”,但半晌都毫无动静。 而就在这时,正在授课的鹤守道人则将目光投向眉头时皱时舒的沈羡,问道:“沈羡,你有高论?” 沈羡此刻正在探寻灵宝中的宝物,骤闻此言,连忙起得身来,道:“观主,嗯,老师,这个我,还请恕学生愚钝,委实不太清楚。” 这是循着记忆里的前身行为举止,只要提及到自己,就如此搪塞应对。 鹤守道人又问道:“既不知,为何方才频频皱眉?” 这会儿,方才未得表现机会的刘瑜,抢先道:“老师,这沈羡定是走神了。” 沈羡瞥了一眼刘瑜,目光淡漠了几许。 这就是他颇为讨厌刘瑜的缘由,因为刘瑜每次自己出丑后,总要在前身身上找回一些心理平衡。 沈羡见鹤守道人似乎对方才自己灵台中的异常毫无所察,心头松了一口气,于是道:“老师方才所言逍遥游之意,学生心有所悟,但也有许多不解,难免欢喜和焦虑,齐齐涌上心头。” 其实,他也不敢说比一个浸淫道藏多年的老道,对道家经典的理解更为深入,但简单说两句还是行的。 主要是这番说辞将自己方才有认真在听的好学生形象示于观主。 鹤守道人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拂尘,上下打量了一眼沈羡,暗忖,武卒之道,应是入了后天之境。 显然对观中的弟子什么情况,鹤守道人都心中有数。 “既是有所悟,不妨说来听听。” 刘瑜目光讥讽地看向沈羡,暗道,都是同学,谁不知道谁?这能有什么所悟?等会儿闹笑话去吧。 事实上,在过去,沈羡也没少在课堂上闹笑话。 不远处的裴慎则转过头来,看向沈羡,也饶有兴致。 而坐在头排的顾勉则是好整以暇地看向沈羡,这位青羊观中的好学生,容貌俊秀,仪表堂堂。 迎着众人的目光,沈羡开口道:“所谓逍遥,是为顺应道法自然,以无待,破除我执。” “无待,我执?”鹤守道人轻轻呢喃一句,细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 第四章 逍遥游 两仪殿中 随着青羊观观主鹤守道人出言,殿中众学生皆是将或诧异,或讥讽,或不屑,或冷漠的目光投向那身形魁硕的锦袍少年。 沈羡想了想,迎着鹤守道人的目光,声音清脆而激越,说道:“世人忙忙碌碌,勾心斗角,多为权钱名色四字,而若想逍遥自在,一则斩诸欲,二则断妄念,如处无我之境,可得自在逍遥四字。” 鹤守道人闻言,看向那面如冠玉,眉眼冷峻、锐利的少年,颔首道:“权钱名色,这四字,倒是将天下芸芸众生狗苟蝇营之物道尽,无我之境,斩诸欲,断妄念,已至道之门槛矣。” 说着,目光投向沈羡,眸光现出几许诧异。 平日里,此子多习练武道,不想竟还有这番见地,倒是十分难得。 而不远处的刘瑜则是目瞪口呆。 显然没有想到平日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沈羡,竟然能够说出此番……嗯,得观主出言夸赞的言辞来。 不对,定然是旁人教他的! 所谓,以己度人,刘瑜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沈羡能够有什么超神表现。 毕竟在一个地方长大,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而裴慎则是凝视着那方才侃侃而谈的锦袍少年,眉头挑了挑,眸光不由幽晦几许。 兰溪沈氏毕竟是郡望之族,诗书传家,纵然是一个没落庶出子弟,也有一些底蕴在才是。 沈羡说完,向鹤守道人行了一礼,同样缓缓落座。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道:“无我之境,方得逍遥自在,尔等可记下了。” “记下了。” 殿中众人只是为一个平日的差生开始上进诧异了片刻,又重新将心神投入鹤守道人的讲经之中。 沈羡同样将心神投入对脑海之中阴阳磨盘的探索。 仍然没有其他反应,如果不是灵台之中仍然散发着幽幽玄光,似乎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他向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宝物对自己眼下没有多少影响,那么他也只当不存在。 鹤守道人那宛如浑金璞玉的声音响起:“今日,新讲庄周梦蝶一节。” 庄周梦蝶,同样是庄圣的名篇。 鹤守道人那沉静如渊的目光扫视殿中诸生,苍声道:“谁可来背诵这一篇?” 这会儿,殿中已经有几人齐刷刷举起了手。 鹤守道人瘦松眉之下,那双苍老眼眸,眸光落在身前的蒲团上,问道:“顾勉。” “是,老师。” 顾勉轻轻应了一声,起得身来。 其人声音字正腔圆,声音如珍珠大珠小珠落玉盘,带着几许清越和明净。 待顾勉背诵完庄周梦蝶篇,鹤守道人目带赞许道:“不错。” 顾勉谦虚了下,这才在鹤守道人的眼神示意下落座。 沈羡在一旁则是翻看庄周梦蝶,这一篇其实不多,全文只有寥寥数百字。 不过,他如今身在异界,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这会儿,鹤守道人已经开始讲起了庄周梦蝶这一篇的释义,殿中诸人听得悠然神往。 “何为物化?”鹤守道人忽而开口提问。 在场众学子皆抓耳挠腮,不明所以。 沈羡同样思量起这两个字,庄周梦蝶摘选自《齐物论》,讲述了庄周的物我之辨。 鹤守道人瘦松眉挑了挑,凝眸看向下方的顾勉,道:“顾勉,你来回答。” 顾勉道:“所谓物化,应是人与道同,混为一物,物我两忘。” 鹤守道人不置可否,示意顾勉落座,转而看向裴慎,问道:“你以为如何?” 裴慎面上做出思索之色,道:“周与蝴蝶,则必有所分矣,有分则有合,想来,皆融于道,可谓物化。” 鹤守道人仍是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沈羡,问道:“沈羡,你来回答。” 沈羡想了想,道:“老师,先前两位同门已经将学生心头所想尽数道出,学生再无高论。” 他其实也没有太独特的理解。 鹤守道人看着那少年俊秀的面庞,听其所言,神色淡淡。 而刘瑜目光却有讥讽,暗道,他就说嘛,这个沈羡还是过去的那个样子,方才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言论。 毕竟《逍遥游》这一篇,观主先前已经讲了多日了,那沈县尉提前花钱让人教给沈羡一些,也是有的。 鹤守道人看向沈羡,追问道:“可有所悟?” 沈羡想了想,道:“醒梦之间,真假无异,人之一生,无非借假修真。” 其实,庄周梦蝶不仅提及了物化,更多是对存在本质的虚幻性进行探讨,他管什么真真假假。 鹤守道人默然良久,道:“好一个借假修真。” 感慨了一句,幽深平静目光再次投向沈羡,问道:“还有其他吗?” 沈羡脸上似是现出思索之色,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鹤守道人闻言,面色怔了片刻,深深看了一眼沈羡,道:“你能有这番道悟,属实难得,不过有无之论多出于梵家之辨。” 沈羡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道德经有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梵家不过是得其一隅。” 大景崇道抑佛,虽不至于视佛家为异端邪说,但的确不怎么待见佛门。 鹤守道人为之哑然,道:“你这般悟性,殊为难得。” 刘瑜目瞪口呆,分明已经有些难以置信。 沈羡又得了观主的夸赞? 不是,观主这是笑了? 而裴慎同样不错眼珠地盯着沈羡,暗道,他就说兰溪沈氏子弟岂能当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鹤守道人古井无波的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学子,然后继续讲述庄周梦蝶。 似乎方才的提问也只是一个插曲。 不知不觉,鹤守道人就讲了两个时辰,线香都少了 沈羡则是耐着性子听着,心神却早已飞向天外,在想等会儿吃些什么。 他承认鹤守道人讲的不错,但他……饿了。 身为武者,修炼武道,食五谷杂粮,就是饿得快。 “说来这后天三重,按照赵叔的说法,就算放在江湖上,也不算弱手了,侠以武犯禁,朝廷只怕会有更厉害的先天武者弹压,否则无法镇压局面。” 沈羡在心头思量着,难免想着前世,一代人的武侠梦,策马江湖,红颜无数。 什么游侠,逐艳曲,重生赵某敬…… 嗯,罪过,罪过,在此道门之地,亵渎了。 不过道法自然,应无碍才是? 而后,随着道钟声响,这一堂课也随着沈羡的开小差结束。 沈羡和一众学子则是离了宝殿,前往偏殿就食歇息,待到午后时分,众人仍要习练道经,温习先前观主讲授的经学。 这会儿,裴慎行至近前,问道:“沈兄方才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沈羡这会儿正在吃着点心,嘴里含混不清道:“裴兄,我那只是运气好,随口说两句。” 他现在举止不宜太过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裴慎笑了笑,道:“在下懂得,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沈羡也不多做辩解,拿起一旁丫鬟准备的雾隐茶,压了下口中略有甜腻的点心。 刘瑜这会儿近得前来,笑道:“沈贤弟刚刚得了观主的彩头,不妨今晚,为兄做东,在醉风楼为沈贤弟庆贺一番。” 沈羡看向刘瑜,不以为意道:“刘兄,这有什么庆贺的?每次上课,观主都要夸赞顾勉,你若是请客,不妨去请请人家,将来他若举业有成,当了大官,将来还能照拂照拂你。” 顾勉家境清寒,正如其名,学习十分勤勉刻苦,在青羊观属于那种第一名的好学生。 根据前身的记忆,大景朝的科举就是考这些道德经之类的黄老庄周之学。 刘瑜碰了一鼻子灰,面色有些不悦。 ------------ 第五章 虞青婵 青羊观 沈羡用罢午食,净了净手,却见不知何时,庭院之中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雨丝落在庭院中的假山楼阁之上,而那棵树干虬劲,枝繁叶茂的柳树,在雨水的浇灌下愈显青翠欲滴。 裴慎行至沈羡身旁,感慨道:“今年的春旱想来缓解一些,县令大人应是无需愁眉了。” “是啊,当真是一场及时雨。”沈羡接话应了一句,他没有一个身为县主簿的父亲,其实对此没有太深刻的体会。 裴慎道:“沈兄,我最近得了一张宝弓,据说是前朝一位女将军遗留,沈兄如是有空,不妨过去赏鉴一二?” 显然,这位裴公子想要交好沈羡,故而投其所好。 沈羡闻听此言,倒真的起了兴趣,好奇问道:“不知这弓有几石,又是以何材料制成?” “弓以紫衫木打造,弓可承九石,弓身是天牛筋鞣制,纵是放在军中,也只有旅帅以上级别的将校才能拉开。”裴慎说道。 沈羡摇了摇头,道:“九石弓,我目前还拉不开。” “以沈兄在武道的资质,这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裴慎笑了笑,说道。 沈羡道:“今日只怕不成,等明日,再与裴兄一同叙话。” 这个裴慎明显是为了结交于他,主簿在县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尤其刘瑜现在与他不怎么对付,他在县里也需要能声援的朋友。 裴慎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笑意,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羡与裴慎说定此事,也缄默不言,开始闭目假寐。 直到道钟声次第响起,打断了两人叙话的同时,正在歇息的众学子也纷纷洗漱了下,向着两仪殿行去。 众人落座下来,先前那个身形瘦高的知课道士行至近前,道:“观主临时有事,下午不再讲授课程,诸位先行练字帖,观主布置了作业,要抄写三遍《逍遥游》和《庄周梦蝶》之文,另有一番布置,待半个时辰后再发。” 说着,吩咐着几个道童,将一张张印好卷子发给了在场的众学子。 沈羡从道童手里接过纸张,开始执笔临摹字帖,内容自是《逍遥游》和《庄周梦蝶》。 临摹后的纸张,之后要呈送给鹤守道人。 沈羡循着前身的记忆,笔下如龙蛇舞动,而字迹与往日一般无二,倒也不虞被人发现“掉包”。 不然,前世之人根本就不怎么练毛笔字,想秀也无从秀起。 等到最后,沈羡认认真真临摹完,捏了捏发酸的手腕,看向庭院中淅淅沥沥的雨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石阶上。 放眼望去,视线一片朦胧如雾,而青苔密布的檐瓦上,汇聚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水缸里,清脆激越。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道童过来收走字帖和纸张,以供观主批阅,而临摹字帖的功课算是结束了。 而那知课道士又行至近前,开口道:“观主吩咐,天色不早了,诸学子写一首道诗,不拘题目,书写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一听此言,两仪殿中的学子,脸上神色不一。 好像距离年前已经三个月过去,是又到了考核道诗的环节。 这也是青羊观主的例行季度小测验,主要是观察弟子的灵性和道悟境界,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目的。 刘瑜气定神闲,他在先前已经得了消息,今日会做一首道诗,还好他提前有所准备。 刘瑜以往找人捉刀被鹤守道人发现,终于汲取了教训,这次道诗就写得中规中矩,算是不再谋求以道蕴之才获得鹤守道人的青睐。 裴慎将手中的字帖,递给一旁恭候多时的道童,而后端起案角的茶杯喝了一口,提起手中的羊毫毛笔,饱沾墨水,沉吟片刻,写了一篇道诗。 庭院之中,众人也都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毛笔扫过纸张的沙沙声音,墨水与纸张的香气在殿中混合着线香的燃香之气,无声弥漫开来。 而沈羡这边厢写完,题上自己的名字,也不多言,悄然出得两仪殿,此刻春雨正盛,沈羡沿着雕梁画栋的回廊,向着青羊观前殿行去。 他急着回家,并未自己创作,所写古诗是前世的一位古人所作。 乃是时常得嘉靖皇帝口中念念有词的那首,倒是颇为契合鹤守道人。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沈羡念及此处,心头多少生出几许对前世的怀念。 而后,沿着朱红梁柱的回廊,出得月亮门洞儿,伫立在庭院中,抬眸看向天穹,此刻赫然已有些昏暗。 雨后的空气,混合着芳草气息,愈见清新扑鼻。 管家宁伯已经备好了车马,而小厮阿信近前,撑起一把雨伞,笑道:“公子,台阶滑,公子慢点儿。” 沈羡“嗯”了一声,上得马车,但见马车拨开渐渐繁密的雨雾,在马车车轮的辚辚声当中,就向着谷河县西城行去。 因为下了雨,路上的行人明显寥落许多,而两旁的酒肆饭馆倒是挤满了一些人,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饮聚一汤,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沈羡掀开车帘,将这些收入眼底,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刚返回家中,回到后院,正要唤人更衣。 织云面带担忧地说道:“公子,老爷在六骥厅等待多时了。” 沈羡道:“我这就过去。” 想来老爹是要考较他的功课来了。 六骥厅,嗯,老爹显然是个附庸风雅的,不过,这世界可没有昭陵六骏,但六骥说的赵氏,说的是京城的赵家人出了六个道学贤达。 “荀氏八龙,赵氏六骥,其中有多少是互相声援,滥竽充数?”沈羡在心头暗暗吐槽了一句。 其实,兰溪沈氏也是郡望,比不上门阀世家。 然而,六骥厅中却是另有一番场景。 沈羡之父沈斌,正在笑着招待着来访的几人,只是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 这位谷河县的县尉,面容粗犷,颌下蓄着胡子,身形魁梧,方面阔口,肌肉虬劲,忧愁道:“林兄,虞家如何就变得这般模样?” 而对面茶几旁的椅子上落座着一个四十左右,面容儒雅的中年人。 而茶几旁的,则是落座着一个头戴斗笠面纱,一袭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肩若削成,身形窈窕,因面纱遮盖,看不出容貌五官。 但交叠于身前的双手肌肤雪白,藕臂上是一个云纹翡翠手镯,色泽温润,衬得皓腕如霜。 而身旁还跟着一个容貌清丽,眉眼灵动,身穿一袭翠裳袄裙的丫鬟,与两个婆子侍立左右。 “此事,京中家主那边儿怎么说?”沈斌问道。 兰溪沈氏发端于古越国的兰溪,在大景一朝,早已没落为二流郡望。 后来祖上到京城为官,开枝散叶,如今的家主沈临是沈斌的叔父,现任秘书省少监(从四品上),可以说是兰溪沈氏最大的官儿。 但沈临也到了快致仕的年龄,而沈家声势只怕更要衰落。 “去见过了,老人家说朝廷这几年整饬吏治,太后命宠臣周良、来敬掌管御史台,严查庆王一党,神都内的不少世家大族都被卷入进去,谁求情都不好使。”林靖道。 沈斌眉头皱成川字,道:“此二人之名,我在安州也听闻过,周不良,来孝敬,皆是有名的法家酷吏,贪婪刻薄,乃太后鹰犬,这二年罗织了不少冤狱。” 这等谋逆大案向来是酷吏的狂欢。 “那青婵侄女又是如何脱身的?”沈斌看了一眼头戴斗笠面纱的青裙女子,又开口问道。 “走通了尚书左丞蔡相的门路,但也只能保全家眷,只怕虞氏一族……凶多吉少。”那中年男人面上满是愁云密布。 沈斌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京中政局风高浪险,一招不慎,就是阖族牵连其中,家破人亡。” 有时候,他在谷河县郁郁不得志,未必不暗合祸福相夕之理。 沈斌感慨了一句,看向虞青婵舅舅,说道:“贤弟先和青婵侄女在府上住下,其他的等案子过去再说吧。” 林靖开口道:“沈兄,既然有着婚约,是不是和令公子先行完婚,如是成了人妇,将来纵然。” 大景律法,女眷嫁人之后,与本家无涉,自不再会被牵连逆案当中。 沈斌默然了一会儿,说道:“侄女不是有目疾,这几年似乎……仍没有治好?” 林靖道:“先前外甥女那边儿请了司天监的道官,道官说这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束手无策,至于朱雀使,沈兄也知道,多为寒门清修之士出身,向来清高自矜,不求财货,虞家更请不动。” 沈斌再次沉默,感到颇为棘手。 ------------ 第六章 你是不是想悔婚? 沈宅,六骥厅 沈斌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听着林靖的话,心头苦笑涟涟。 其实,这是当年沈斌之父,也是沈家的家主在世时,与梅里虞家定下的婚约。 当年虞家势盛,家主虞翔甚至出任尚书省礼部侍郎,家中子弟更是有两人分别担任刺史、县令等官。 其实,沈家是高攀了一些的。 后来虞家的家主虞翔逝世,虞家家道略见中落,再之后虞翔两个儿子,就卷入了庆王谋反一案。 当然,如果是这样,沈斌不是势利之人,世家多重信义,不会生出反悔之意。 关键是虞家女生来就有目疾,等到十岁之后,目疾就越发严重,到了如今十三四岁的及笄之年,本该是嫁人的年龄,几乎完全看不清了。 换句话说,沈羡的未婚妻是个盲人。 如何不能让沈斌这个当爹的揪心。 想要反悔吧,要脸。 但不反悔吧,沈斌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是要科举出仕的,岂能娶一个盲女为妻,更不要说还是犯官之女。 可以说,这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之境,只能先行使出一个拖字决。 “小儿顽劣,尚不知事,性情浮躁,也不大稳重,如是这般早成婚,只怕辱没了侄女这般金闺柳质。”在林靖期待的目光中,沈斌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答复。 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沉沦下吏,可这等委婉拖延之辞,也用得自然而然,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林靖也不是傻子,或者说与沈斌早年就相识,知其秉性,如何会被这等话所糊弄? “沈斌,你这是什么意思?”林靖直呼其名,喝问道。 被直呼其中名,沈斌面上有些不自然,局促道:“林兄,我的意思是,先在府中呆着,一来看看京中的动向,二来……” 林靖脸上儒雅之态一扫而空,目光灼灼盯着沈斌,道:“你是不是想悔婚?” 沈斌:“……” 他有说过吗? 林靖语气讥讽道:“沈斌当年一诺千金,英豪之气溢满神都,不想如今竟连婚约都不认了。” 沈斌面色一窘,解释道:“林兄误会了,只是说犬子尚小,尚不知事,还需要再磨炼二年,等性情稳重一些,再成婚不迟。” “无非是觉得虞家没落了,怕牵连到你沈家。”林靖打断了沈斌的话头儿,冷声道。 沈斌闻言,心头大急:“林兄这话是从何而起?” 林靖冷声道:“也罢,既然沈氏不讲信义,我们另投他处!” 沈斌起得身来,道:“林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沈某从无此念。” 不讲信义,这要是传扬出去,他兰溪沈氏的名声就毁了。 不远处静静落座的虞青婵,攥紧了手中的一方帕子,柔声道:“舅舅。” 犹如山泉叮咚,清润微微,原本正起争执的厅中似刮起了一股清风,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为之缓和几许。 而山河锦绣屏风后听了有一会儿的沈羡,都不由为之暗赞了一声,单听这声音,就可知是个美人。 所谓,音、体、貌、品,声音不好听,纵有美艳之貌,也终究差点意思。 只是可惜,听老爹方才之言,此女似乎生有目疾? 只听得虞青婵那柔婉如水的声音当中,带着几许坚定气韵:“既然沈氏轻诺寡信,舅舅无需再纠缠,我等离开就是。” “小姐,沈老太爷当年定下的婚约,他们岂能说不认账就不认帐?”一旁的丫鬟绿珠愤愤不平道。 虞青婵声音陡然变得清冷几许,说道:“绿珠,把婚约给我。” 绿珠闻言,有些摸不清虞青婵之意,碍于平日威严,取过婚约递将过去。 虞青婵接过婚约之书,柔弱依依的声音中满是坚定:“这一纸婚约就从此作废吧。” 说着,两只纤纤素手握住婚约,打算一撕两半。 沈斌怔在原地,张了张嘴。 暗道,这虞家女好生烈的性子! 而就在虞青婵将要撕去婚约之时,却听屏风后传来一道沉静的声音:“慢着!” 原本正自震惊不已的沈斌和林靖,循声望去,但见一人从屏风后走出,不是旁人,正是沈羡。 沈斌看向来人,问道:“羡儿,你不是去青羊观上课了吗?难道又逃课?” 沈羡面色不变,微笑道:“今日观中下学的早,父亲,这几位是?” 沈斌硬着头皮介绍道:“这是你林姑父,这位是虞小姐。” 沈羡点了点头,问道:“父亲,先前似是和虞家讨论婚约?” 以前都是男人被退婚,没想到女人也有退婚的一天,而且还被他赶上了。 这虞青婵会不会再给他来个三年之约? 沈斌瞪了一眼沈羡,解释道:“虞家先前与我们沈家订了一门亲事,为父想着你年岁尚小,学业为重,就想着先放一放。” 林靖在一旁刚刚想要出言辩解,却听得一道声音从旁制止:“舅舅。” 林靖想起自家外甥女向来有主见,闻言,暂且不语,静观其变。 “父亲,方才我已听清了原委,虞家在神都遭遇横祸,正处难中,我沈家与虞家早有婚约。”沈羡声如金石,掷地有声:“既是应允了人家,当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沈斌皱了皱眉头,面色微怔。 你知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此生要娶一个盲女为妻。 此刻,虞青婵听着那少年的说话声音,同样心神怔怔。 虞青婵转过身来,看向那青年,说道:“我虞家已卷入逆案之中,从此家道中落。” 沈羡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 嗯,那咋了? 虞青婵声音略有几许哽咽,说道:“我生有目疾,如今只能将将看清前方人影,你当真不介意?” “那又如何?”沈羡道。 这时代虽然道家治世,但也重品行名声,如果他悔婚,名声就毁了。 而且,他也不忍心这么对一个身世凄惨的盲女,身为后世之人,他对结婚不结婚的也不大看重,无非家中多双筷子的事儿。 虞青婵平稳的声音中似带着几许颤抖,说道:“人言子女肖似父母,将来如是孩子也有……目疾。” 沈羡道:“嗯,那就不让你生孩子。” 嗯,这时代应该不禁纳妾的吧? 此刻,沈斌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渗出,惊惶不胜地看向沈羡。 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连孩子都不生了? “混账东西!”沈斌怒不可遏,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几乎震得头顶的屋瓦扑簌簌落下灰尘来。 毕竟是第二境武者,甚至急切之下,声音中都蕴了一些真气。 沈羡脑袋都有些嗡嗡的,转眸看向自家老爹,道:“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沈羡定了定心神,暗道,看来老爹武道修为不凡啊。 “婚姻大事,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够擅自操持的,简直岂有此理!”沈斌怒喝道。 林靖叹道:“当年京中有情有义,抱得美人归的沈三郎,十余年不见,竟成了这番模样。” 沈斌脸色发窘,道:“你住口!” 沈羡趁机劝说道:“父亲,如果易地处之,我沈家因家中生变而被人悔婚,父亲当如何看待?” 他当然不是什么古道热肠,或者热血上头,而是想起前世看到种种不公,如今真的轮到自己身上,如何能成为那样的人? 人人皆恨退婚的纳兰嫣然,但又有多少人违背自己趋利避害的人性? 他不想做自己少年之时讨厌的人。 至于目疾,想起那散发无尽毫光的阴阳磨盘,暗道,这终究是一个仙道世界,未必没有救! 沈斌也不知想起什么,气势泄了下来,道:“为父何时说不与其完婚了,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你莫要不知利害,胡乱许人。” 沈羡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带有几许真挚,道:“父亲当真是心存此意吗?” 被这真挚目光盯着,沈斌心头只觉得一阵发虚,但转念间,看着隐隐有自己年轻时候影子的儿子,又有几许欣慰。 羡儿当真是长大了。 有了担当! 沈斌叹了一口气,似是意兴阑珊:“罢了,随你去吧。” 沈羡见此,心头大定,转身看向一旁的林靖和虞青婵,道:“二位,可以先行在府中歇息,成婚之事,待安顿下来后,挑选良辰吉日,即可完婚。” 虞青婵轻轻“嗯”了一声,毕竟是女子害羞,不好多说什么。 而少女灵台当中,玄妙无垠的虚空中,似是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而林靖笑着看向沈羡,赞道:“贤侄铁肩担道义,一诺值千金,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沈羡吩咐着一旁担忧而来的织云,道:“送虞姑娘和林姑父到西院居住。” 织云“哎”地应了一声,然后领着舅甥两人去了。 ------------ 第七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宅,六骥厅中 沈斌紧紧盯着沈羡那张眉眼中带着坚毅与果决的面容,终究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当真是翅膀硬了,婚姻大事,你自己就敢自作主张!” 沈羡笑嘻嘻道:“父亲大人,人家走投无路,携婚约而至,父亲如何忍心弃之不顾?” 其实,老爹也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无非是觉得不能将自己一生的婚事赌上。 沈斌连忙道:“我又没有说不收留,只是此事需要打探消息,虞家牵连的谋逆一案究竟深不深。” 沈羡拿起点心,往自己嘴里塞着,口中含糊不清道:“方才林姑父说,虞家不是贿赂了京中的蔡相?这样大的案子,不知道牵连多少家,一个待字闺中的女眷,应该不会引人瞩目。” “还没吃饭呢,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沈斌见自家儿子,心头既恼怒又心疼。 羡儿修炼武道,炼精化气,应是饿的快一些。 “下了课,就往家里赶,回来就是退婚这档子事儿,一口热水都没混上。”沈羡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你不知道京都虞家牵涉进了什么,庆王谋逆一案,御史台的人不定就盯着,到时候扣一个藏匿罪官家眷的罪名,酷吏们闻着味儿就来了,这帮人都是一群苍鹰秃鹫,最是仇恨我们世家郡望。”沈斌忧心忡忡道。 说着,沈斌自己就纳闷,自己往日里从不与自家儿子说这些庙堂之事,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提及了这些。 或者是刚才沈羡身上的坚毅和认真,让沈斌不好再以小孩子对待。 沈羡道:“方才林姑父说,大景律有载,不追究罪官之外嫁女眷。” “大景律?”沈斌冷哼一声,道:“太后临朝之后,大景律早就成为一纸空文,有多少世家大族在过去几年覆灭?” 沈斌粗犷面容上满是唏嘘,道:“空有一腔热血,意气用事,看似痛快,却为自己埋下祸端。” 他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沈三郎了,他如今有着妻小。 甚至因为当年他的任性,才让青君…… 沈羡道:“可父亲,沈虞两家世代交好,如是落井下石,悔婚不应,旁人如何看待父亲?我兰溪族中清誉同样有损,只怕始终会有人拿此事来说我父子,至于逆案牵连甚广,酷吏又岂会对一盲女紧追不放?” 当然,这个事儿,其实也不好说,但他感觉如果丢弃虞家,一来违背心头道义,二来也不利沈氏名声。 沈斌叹了一口气:“此事的可能性是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羡道:“圣人云,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沈斌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看向沈羡,阴阳怪气道:“看来真是长进了,都知道引用圣人的话。” 沈羡有些悻悻然。 沈斌道:“当然,这些为父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虞家女毕竟是盲女,以后嫁给你为妻,两人要如何生活?” 沈羡道:“这不是有父亲大人为官?” 沈斌怒道:“放屁!为父这官儿才多大,养你一个,已是费了不少心血,还要养你和你媳妇儿还有你一家三口?累死我得了!” 沈羡笑了笑,说道:“所以父亲大人,应该升官儿,官做大了,俸禄也就多了。” “本朝崇道抑武,我一个武夫上哪儿升官?”沈斌愤愤说着,忽而眉头皱起,紧紧盯着沈羡,说道:“平日里,爹让你多读道经,你一点不听,如果入了州学,拜入名师,参加神都的科举,如果能成为朱雀使,那就是道官,纵然不为朱雀使,成了进士,也能当个亲民官。” 沈羡道:“父亲当年怎么不为朱雀使?” 这朱雀使是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 可能是清华北大之类的东西? 所谓望子成龙,不如自己成龙。 沈斌似是被戳中了痛处,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反了!让你平日好好读书,不要舞刀弄枪,你还不听!就知道逞强好胜,哪天没了你老子护持,我看你去街上杂耍卖艺,要饭去!” 说着,沈斌脸上怒气翻涌,显然忘了方才沈羡的“风骨”,抄起一旁的戒尺,向着沈羡背上就要打去。 本来今日是要考核沈羡的功课的,戒尺就在身旁备着。 沈羡连忙向一旁躲去,道:“别打,别打,今日,观主还表扬了我呢。” 这是,他和此身老爹的相处模式,刚开始,显然不能引人起疑。 虽说他武道后天三重,但面对老爹的戒尺,也撑不了几下。 就是不知道老爹具体的武道境界。 先天了没? 嗯,说来古怪,家中有着疑似谷河县第一武道至人的老爹,沈羡前身却从不敢向其讨教武艺。 沈斌追了两圈,闻听此言,愣怔当场:“表扬你什么了?” 显然,对于自家儿子在青羊观中的表现,沈斌早就了若指掌,不说显眼包,但也是落后分子。 骤听此言,沈斌无疑颇为疑惑。 沈羡循着前身的“得意”语气,道:“观主考核我《逍遥游》和《庄周梦蝶》两篇道经的解读,我得了观主的夸赞。” 沈斌扬了扬手里的戒尺,冷哼一声:“你如是敢骗我,仔细你的皮!” 想了想,似乎觉得威慑力不够,恶狠狠道:“你要是敢撒谎骗老子,下月的月例银子给你停了。” 沈羡道:“父亲,这等事,一打听就知道,我岂敢虚言相欺?” 老爹还是很大方的,按说县尉的俸禄不高才是,但每个月都能给他五两银子。 修炼武道需要资粮,如名贵的草药以及兵器,都是价值不菲。 沈斌落座下来,将戒尺放在一旁,说道:“详细说来听听。” 沈斌当年也是读过书的,《逍遥游》、《庄周梦蝶》,自然也是读过学过的。 沈羡落座在一旁的茶几旁,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将今日青羊观中详细场景,一一道出。 沈斌粗犷面容之上现出笑意,哈哈道:“可算是给,老子就说,兰溪沈氏和太原柳氏的孩子,岂能……是个只知舞刀弄枪的草包。” 沈羡暗道,这是连自己都骂上了。 沈斌老怀大慰,说道:“你这好好读书,争取再接再厉,获得观主的青睐,等老子想法子给你弄到州中道学的名额。” 沈羡眉头挑了挑,嘀咕道:“州学的名额?” 真不怪沈羡,平日里一心向武,前身对这些东西压根就不关注。 沈斌面色凝重,说道:“你不要小瞧那个青羊观主,青羊观是安州有名的私人道学,鹤守道人是安州有名的大贤,纵是县令大人这等道官,也要对其敬畏三分。” 沈羡诧异了下,问道:“道官?” 其实,沈斌过去也说过,但沈羡对此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放在心上。 沈斌目中现出忌惮,说道:“道官,身具道术神通,只怕比武道还要厉害。” 或许是汲取了以往劝学失败的教训,沈父开始从武道技艺不如道官法术神通的角度,以便引起沈羡对道官的神往。 但其实,武道和道官,其实在技艺上可能各有千秋。 但道官对天资要求极高,需要研读道藏,才能授道箓种子,修炼道法神通。 而千年以来,大景早就形成了道官—门阀世家—郡望县豪的格局。 或者说门阀世家也有一部分子弟研读道藏,掌握法术神通,成为道官。 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羡疑惑道:“我看青羊观主虽不说弱不禁风,但并不像是身怀绝技的样子?” 道武不分家,他觉得青羊观主是武道高手可能也说不准? 沈斌没好气道:“能让你看出来的,还能叫道门大贤?鹤守道人,平日里没人见他出手,哪怕是县中一些妖魔邪异事件……” 沈羡闻听此言,心头莫名一跳,问道:“不是,老爹,你刚才说啥?” 他刚才怕不是听错了吧?妖魔邪异? 沈斌自知失言,道:“没说什么,总之你要从心底里尊重那位鹤守道人,执弟子礼相待。” “父亲刚才在说……妖魔邪异?”沈羡重复着四个字,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斌。 沈斌梗着脖子,否认道:“老子刚才说这四个字了吗?” 沈羡又学着沈斌的语气重复了一句,但脸上却满是凝重,一如霜霭。 什么鬼?这难道有妖魔邪祟? 沈斌闻言,脸上现出一抹不自然,半晌没有说话。 ------------ 第八章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沈宅 沈斌端起一旁的茶盅,咕咚喝完,目光怔怔出神,似在权衡。 沈羡只得劝道:“父亲,我今年已经年方十五,眼见马上要成婚,有些事,是不是不应该瞒着我了,也好让我有所提防?” 沈斌放下茶盅,说道:“最近这种事是多了一些,原本是不好和你说。” 沈羡紧紧抓住自家老爹的胳膊,说道:“所以,世上有鬼怪?” 他就说,他连穿越这样的事都碰到了,那么这个世界应该有志怪。 沈斌摇了摇头,说道:“一直都有这等传说,只不过朝廷官气镇压,百邪避易,偶有一些邪异之事,也有人处置,只不过落在寻常百姓口中,成了志怪传说,但这十来年,也不知怎么了,这等事竟是愈发多了。” 他处置这些也有力不从心。 沈羡眉头紧皱,低声喃喃道:“莫非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毕竟大景立国也数百年了,王朝周期律同样适用于异界。 沈斌耳朵尖,听到沈羡小声言语,脸色倏然一变:“这话可不敢乱说!如是让人听见了去,你我父子,性命不保。” 沈羡不惧反喜:“只怕朝野上下的风评流言,还更不堪。” 太后临朝称制,只怕被人说一声后宫干政,牝鸡同晨,国将不国,天下大乱。 沈斌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可乱说,不过神都你姑父他们来信,我倒是听过一些,现在世道乱的很,今日的世家郡望,明日就可能成为阶下之囚。” 沈羡心头有了谱儿,暗道,等回头得寻那位林姑父打听一下神都的局势。 沈斌说了两句,叮嘱说道:“你好好读道经,如果当真是修道种子,不说成为朱雀使,将来能牧守一方,成个百里侯,我也就知足了。” 沈羡闻言,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朱雀使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中央选调生之类的? 反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好考就是了。 但按照老爹的意思是,科举是一条出仕之路,好好读书可以改变阶层。 哪怕是兰溪沈氏这样的没落郡望(中小地主),仍然需要通过科举道试,来实现进一步的阶层跃迁。 一说这个,前世小镇做题家的血脉开始觉醒。 只是没有想到重活一世,还是逃不掉考试做题的路子。 他本想当个县城婆罗门来着。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从外间神色匆匆而来,进入花厅,向着沈斌行了一礼,道:“老爷,衙门来了人,说县尊有要事相召。” 沈斌闻言,看向一旁正愣怔出神的沈羡,道:“家里的事情,你先照应着,我去衙门一趟。” 说着,也不待沈羡相迎,起身离得沈宅。 沈羡愣怔了下,正要进一步询问所谓志怪传说的具体情形,但抬头已见父亲风风火火离开。 这定是出公差去了。 老爹身为谷河县县尉,官居从九品上,主要统管兵法士三曹,身上事务不少,平时根本见不到。 沈羡心头寻思着,也不再好奇,打算去后院看看虞青婵和林靖舅甥的安顿情况。 却说沈斌风风火火来前门,衙门中的两个捕头带着五六个衙役,快步向前,一个是李姓捕头,另一个是赵捕头迎了上去,行至近前,道:“大哥,出事了。” 沈斌身为县尉,虽然品阶不高,终究是入了品级的。 大景官制颇为复杂,流内官不是九品十八级,而是九品三十级(前三品分正从,后六品又细分上下),流外还有佐吏,那就是胥吏,不入流。 沈斌毕竟是大族子弟,在谷河县担任县尉,执掌六曹中的三曹。 沈斌翻身上马,面色凝重,说道:“边走边说。” “大哥,城外东柳乡,几个精壮男子都被吸成了人干,闹得人心惶惶。”赵捕头心有余悸道。 沈斌面色凝重,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报过来,说应该是三天前。”李姓捕头说道。 沈斌皱眉说道:“此事只怕不是人犯下,又是那精怪邪祟犯下。” 最近这样的人命案子,可以说越来越多。 如果是人犯下,沈斌还有法子。 “明府呢,怎么说?还没有出来理事?”沈斌问道。 “刘县丞说,县尊大人他还在闭关,让大哥先行带人前去勘察情况,如是处置不了,上报至州里即可,州里会派人下来处置。”一旁的赵捕头开口道。 安州乃是上州,因为地处大景京幾道最北的门户之地,谷河县更担当漕运要冲。 沈斌眉头皱的更紧,道:“我上报到州里,上面追究下来,究竟算谁的责任?” 被刘县丞坑了几次之后,沈斌也学精了。 他身为一县县尉,主掌兵事治安,而刘县丞则掌司功、司仓、司户三曹。 “此事除非明府不能出手解决,只是明府不理俗务,需得想个法子才是。”赵捕头道。 谷河县县令姓卢,乃是世家子弟出身,其人因是道官,平日要么闭门研习道经,要么远访仙友,谈玄论道,对俗务一概不理。 沈斌知道卢县令的清闲性子,纵然去求问,多半是要被挨上一通嘲讽。 于是,就想自己处置,说道:“如果是妖魔作乱,那凭县中二百团结兵,应该能够镇压得了,但关键是要找到妖魔所在。” 李捕头道:“伤亡太大,不如报到州城,让朱雀司的人头疼去。” “朱雀司人手有限,上报上去,多半抽不出人手,还是要责难我谷河县。”沈斌道。 朱雀司乃是贞元、洪熙两代先皇设立的直属皇权的机构,聚天下奇人异士,但只铺设至州一级。 贞元帝以科举取代九品中正制,广纳寒门之士,聚天下英才,拣选修道种子,治理天下十五道。 但相比庞大的疆域,近百年积攒下来寥寥甚少的朱雀使与进士,仍然无力动摇三教的道官与世家体系。 县衙,傍晚时分 这座县衙门前后三重进宅院,门前立身着一队队衙役,身穿衙役服,手持腰刀,神情警惕。 花厅之中,一张小几旁两张靠背椅子,一个身形肥胖,颌下蓄着短须,身穿深青色官袍,腰系铁质革带的中年官员。 其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瑜的父亲刘县丞——刘建。 隔着茶几落座的则是坐着一个面容瘦削,气度儒雅,颌下蓄着胡须,身穿一袭浅青官袍的中年人,则是谷河县的裴主簿,主责县中勾检文书,机谊文字,官居从九品下。 卢县令不理事,平日县中事务就托付给刘县丞、裴主簿、沈县尉以及不远处的六曹佐。 谷河县中只设县丞一人,官居从八品下。 “发生了这样大的案子,沈少府竟不在公廨?”刘县丞面色不满,抱怨道。 裴主簿放下手中的茶盅,道:“赞府稍安勿躁,方才衙署那边已经派人去唤了。” 刘县丞放下手中的茶盅,脸上白胖肥腻的肉微微跳动,作义愤填膺状:“如今县中频频出现这等命案,沈斌身为县尉,掌捕贼缉盗重任,难辞其咎!” 裴主簿没有接话,看向刘县丞的目光大有深意。 不过,下首列座的司户佐,接话说道:“赞府说的是,现在县中人心惶惶,如果让州中的录事参军察知,影响我县中的考绩。” 其他列座的司曹佐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叙说,官厅气氛分外热闹。 刘县丞点了点头道:“所以,这案子得由谷河县尽快破了才是。” 裴主簿不置可否,道:“赞府,沈少府来了。” 说话间,但见一道昂藏、魁梧身形,如龙行虎步的沈斌从外而至花厅。 …… …… ------------ 第九章 谷河县三巨头 谷河县,县衙 沈斌带起一阵风,进入花厅,正在落座的裴主簿起得身来,笑了笑,拱手行礼道:“沈少府来了。” 一县之中,对县尊敬称明府,对县丞则称赞府,对县尉则往往以少府尊称,所谓左丞右尉,不过大景重文轻武。 一县之中,县丞才是二把手。 沈斌抱拳还了一礼:“裴主簿。” 刘县丞先声夺人,看向那虬髯大汉,劈头盖脸喝问道:“沈县尉担当本县治安重任,县中出现了这样大的案子,竟然不在衙署坐衙,本官定要禀告明府,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沈斌皱了皱眉,道:“刘县丞,今日下官在外面办案,此事已记在县中文书里,还是裴主簿盖的章。” 如论玩忽职守,县令长年累月不见人,也没见你刘县丞敢吱扭一声? “沈少府先前是在外面办案来着。”裴仁静笑着打了个圆场,道:“沈少府落座叙话,赞府方才也只是一时急切。” 沈斌点了点头,在兵曹、法曹、士曹三位司曹佐的相迎下,一撩衣袍,落座在第三把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盅,没有说话。 见两人都没有开口,裴主簿笑了笑,道:“如今,命案迭发,如是上面查问,你我同衙为官,都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还是齐心协力,破案要紧。” 然后,看向一旁的刘县丞,道:“刘赞府,您说是不是?” 刘县丞没有再揪着不放,顺势道:“这已经是今年又一起大案了,闹得人心惶惶,一旦上面过问下来,整个谷河县都脸上无光,沈少府武艺高强,断案如神,这等案子,半个月内破掉,应该无碍吧?” 沈斌放下茶盅,瓮声瓮气道:“此事,我明日就会带人去事发之地调查,下官推断,此事可能牵连到妖魔邪祟之流。” 刘县丞似笑非笑道:“沈县尉神通广大,难道对付不了?” 沈斌冷睨了一眼刘县丞:“刘县丞也是积年老吏了,这等案子向来棘手,妖邪藏于暗处,我们在明处,想要斩妖,首先是要找到他们,而寻踪查迹的手段,非道官出手不可。” 大景朝有一群特殊的人,那就是道官,他们往往是世家门阀子弟,从小悉心培养,熟读道经,身具灵蕴,得授三教道箓,接受朝廷供奉,在地方上广营田产,不纳赋税。 裴主簿道:“那就只能是明府才能出手涤荡邪祟了。” “不要什么事儿都要烦扰明府,明府还要清修,如何理会这些俗务?”刘县丞分明是不满,道:“明府将县中大权尽托于我等,我们要拿出担当来,为明府分忧。” 身为谷河县卢县令手下的头号亲信,刘县丞可不敢为了几个贱民,惊扰卢县令的清修。 裴主簿想了想,道:“那就暂不惊扰明府,不如先让沈少府带人查一查,只要找到妖邪藏身之地,朝廷官气和兵煞之气围攻下,势必冰消瓦解。” 刘县丞点头道:“裴主簿说的是,县中有法网在,终究侵扰不到县中,乡野山林,纵有一些妖魔志怪,左右不过是乡野村夫,也无碍大局。” 官府之人有朝廷官气护体,而县城之内,则有气运法网。 按说乡里也应该有,但大景——皇权不下乡。 沈斌道:“我等身具朝廷官气护佑,不惧这等妖邪,但普通百姓,如何抵挡?人命案子一起又一起,按两位的意思是,这些都隐匿不报?” 那将来查问下来,他仍然逃不脱问责。 刘县丞皮笑肉不笑,道:“这就要沈县尉多加操持,早日将那暗中的妖魔揪出来,还谷河县一片朗朗乾坤。” 沈斌点了点头,说道:“职责所在,自是义不容辞,只是我如今人手短缺,需要招募团结兵,需要不少钱粮,这些需要仓曹拨付。” 干活归干活,但皇帝不差饿兵。 刘县丞眉心跳了跳,这分明是在要钱。 其实这也是谷河县中丞尉不合的缘由,因为刘县丞统管县中钱粮度支,而兵曹、法曹、士曹都是消耗钱粮。 “提及此事,刘某还要说你,今年的赋税开始征收,沈县尉也别忘了。”刘县丞迟疑了下,道:“至于拨付钱粮,如今县中府库空虚,拨付不出来,况且年初正月已经拨付过一批。” 沈斌没有理会刘县丞的诉苦,道:“五千两。” 刘县丞恍若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哪里用得了五千两?” 裴主簿看着两人争执,也不知道怎么说,或者说这等事早已司空见惯。 沈斌面色凝重,说道:“这次我怀疑第二境的妖魔作乱,几年都不一定遇到一次,我需要帮手。” 毕竟是一县之尉,这样的妖魔邪祟事件经历多了,经验丰富,听案情描述,就有了一些猜测。 刘县丞眉头紧皱,看向一旁的裴主簿,不满说道:“府库之中只有两千两。” “四千两,不能再少了。”沈斌道。 “三千两。”刘县丞摇了摇头,说道。 沈斌道:“三千五百两,不然,刘县丞可以另请高明,明府闭关清修也有半年多了,刘县丞可以去请请。” 刘县丞闻言,感到一阵头大。 他哪里敢拿这种事去烦扰卢县令? 刘县丞咬了咬牙道:“三千五百两,如果你不能将妖魔拆除,本官定要禀告明府,治你一个履职不力之罪!” 沈斌道:“刘赞府等会儿让人拨付银子吧。” 给不给银子,眼前这个混蛋都会在县令耳边进谗言,而多要一些银子,起码手下兄弟的抚恤和奖赏能够多一些。 第二境的妖魔,最近二年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了。 裴主簿见两人谈妥,笑着打了一个圆场,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谷河县的安泰。” 县中三大巨头暂且达成协议,仍由沈斌这位县尉主导“查案”事宜。 刘县丞小眼一转,说道:“既然沈少府要在这段时日查案子,县中的治安也不能落下了,我提议户曹佐暂且署理县中治安。” 沈斌道:“那如果县中今日再出了什么案情,上面怪罪下来,刘赞府愿意作保,就可托付于陈曹佐。” 此言一出,刘县丞好像被掐住了脖子。 他上哪儿作保去? 沈斌见刘县丞不敢再反驳,问道:“今年的春耕,明府未理事,今年的县试,明府仍不打算主持吗?” 所谓,县试每三年要向州里的道学推荐举子。 一般是有三人,县令可推荐一人,剩下两人经由县试决出。 这是大景两代先皇定下的制度,为不使野外遗贤,兴科举,算是对荐举的补充,体现了朝廷向世家门阀、郡望的斗争与妥协。 当然,也有一些高风亮节的县令谁也不推荐,全部将三人名额尽付县试,常常被皇帝下旨表彰。 这种荐举和科举两种方式,是大景选拔治世官吏的主要方式。 尤其是能和道官抗衡的朱雀使,皆是通过科举拣选出来。 当然,出过道官的世家门阀,想要在凡俗出仕,基本都是通过恩荫、荐举,而且彼等多是担任清贵官儿,年纪轻轻担任高位的也不少。 刘县丞笑了笑,道:“此事就不劳沈县尉操心了,明府清净无为,已经委托我全权处置,由裴主簿从旁协助。” 沈斌皱了皱眉,心头有些担忧。 隐隐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裴主簿道:“明府先前派人递了手书,的确是这么说的。” 沈斌面色微变,心头只能叹了一口气。 他如果能见到县令,或许能够凭借着多年的兢兢业业和兰溪沈氏的脸面,为自家儿子讨得那一个名额。 三年前,刘县丞就是这么操作的,让他的大儿子送到了州学,当初卢县令是答应过他的。 刘县丞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茶盅,心头涌起担忧。 这一次,明府说今科的荐举名额,当做人情给了青羊观主。 剩下两个名额,都需要考试,可依瑜儿的功课水平,能考上吗? 青羊观主那里有一个名额,机会渺茫。 剩下两个名额,他得想法子搞到一个才是。 ------------ 第十章 寒门也是门 沈宅 沈羡来到后院厅堂中落座,与刚刚安顿下来的林靖叙话。 林靖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赞了一句,说道:“沈公子一言九鼎,敢作敢为,有远迈乃父之风。” 沈羡谦虚道:“林姑父谬赞了。” 老爹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你我以后就是姻亲了,不必如此生分,该改称舅舅了。”林靖笑意吟吟道。 沈羡也不是矫情之人,道:“那就以舅舅相称了。” 林靖脸上笑意愈发繁盛,说道:“贤侄这就对了。” 沈羡定了定心神,说道:“想要和舅舅打听一下京都的近况。” 本来以为这辈子不用卷了,可以安心躺平,结果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沈家似乎已经没落了,而且京中也有危机随时降临。 否则,老爹也不会窝在一个谷河县当个从九品的县尉。 林靖诧异道:“贤侄是想问什么?” 沈羡沉吟片刻,问道:“太后为何要信用酷吏?庆王谋逆一案又是怎么回事儿?” 既然要避免酷吏找上门,给家门招祸,就需要了解如今的朝局变化。 林靖眉头紧皱,说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为何要信用酷吏?神都里说什么的都有,大抵是说世家子弟都不像话,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只能重用寒门。” 沈羡眉头紧皱,道:“世家子弟出身高贵,含着金汤匙出身,自是傲气十足,目无余子。” 他不算什么世家子弟,兰溪沈氏如今已是落魄郡望,到老爹这一脉,已经沦落到县中豪强。 可能正如老爹所言,没有老爹顶着,他再不出仕,只能靠杂耍卖艺要饭去了。 “酷吏说是寒门,其实祖上也是郡望,后来通过科举做了官,以法家之道为太后爪牙,对世家门阀,宗室藩王颇为仇视。”林靖解释道。 沈羡点了点头,道:“寒门也是门。” 这并不奇怪,寒门也是门,或者说真正的草根三代就绝嗣了,很多都是曾经的郡望高门的庶支,一代代开枝散叶,繁衍生息,渐渐成了平民。 林靖叹了一口气,续道:“庆王那是景朝李氏皇族,这样谋逆的宗藩,在五年间,已经是第八个了。” 沈羡:“……” 这是削藩?还是篡逆的戏码? 林靖端起茶盅,说道:“庆王谋逆没谋逆呢?你要看怎么说,按御史台的说法是或许有。” 或许有,沈羡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心头微震,暗道,这不是莫须有吗? 暂且按下心头波澜,静听林靖叙说。 而不知道何时,外间天色渐沉,下人已经点上了蜡烛,烛光摇曳,橘黄烛光投映在窗棂和书桌上,室内平添了几许静谧。 林靖端过茶盅,摇了摇头,说道:“太后或许是在剪除宗室,或许是为了削平世家,每一次宗藩谋逆,都卷进了不少世家郡望,有人说太后想要代景自立,但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也有人说太后想要一扫世家门阀沉疴,继承文皇帝和孝皇帝的遗志。” 沈羡皱了皱眉,问道:“那林舅舅以为是哪一种?” 看来他真该寻一本大景国史看看了,这都不知道说的谁是谁。 林靖放下手中的茶盅,似有些愤愤道:“或许兼而有之,谁也猜不出太后的心思,大景立国百余年,如今逆案迭发,江河日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就听到一道清泠如飞泉流玉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无非是立国已久,百弊丛生,积重难返。” 沈羡凝眸看向那女子,但见换了一袭广袖素色衣裙,相比先前所见的温婉和端庄,更多了几许清雅的书卷气韵。 斗笠外的一缕秀发上滴着水珠,似是刚刚沐浴过,随着走近,如菱荷的清香袭来,让沈羡微微失神。 沈羡问道:“虞小姐,你没有休息?” 暗道,这虞青婵似乎颇有见地。 不过,虞家也是书香门第,又在神都这等枢要之地,见识远远高于郡县的那些千金小姐,倒也并不奇怪。 虞青婵“嗯”了一声,声音柔婉动听,道:“刚刚用罢晚饭,过来和舅舅说说话。” 林靖笑了笑,说道:“我这个外甥女小时候最爱读书,比我知道的还要多,贤侄如果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这外甥女。” 沈羡端容敛色,赞道:“倒是失敬了。” 古代这等通达诗文,晓明经史的奇女子,其实也不少,或者说源于家庭教育的浸润和培养。 “贤侄,娶妻娶贤啊。”林靖笑了笑,接话道。 这一句话倒是将两个年轻男女的气氛说的有些暧昧,虞青婵似乎有些害羞,手中的帕子轻轻搅动,一时间竟不吱声了。 沈羡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说道:“虞姑娘既然颇通国史和朝堂局势,不妨和我解说一二。” 虞青婵声音轻轻柔柔,道:“不知道沈世兄想了解哪方面?” 沈羡面色淡然,说道:“就说说这大景的太后和大景的百弊。” 他想要帮父亲升官儿,掌握更大的权柄,那么就需要了解当前的国朝矛盾,才能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所谓,一个人的命运,既要有自我的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此身老爹,好像只知道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 虞青婵“嗯”了一声,续道:“那就从太后与庆王谋逆一案说起。” 沈羡正襟危坐,道:“愿闻其详。” “庆王是幼帝的叔父,是先皇的十三弟,骁勇善战,曾经担任天平节度使,后来先皇逝世后,被太后封在潭州担任都督,因为不满太后临朝称制,私蓄甲兵,交结朝臣,准备入京勤王,初始连战连捷,席卷六州,兵锋直抵汉江。”虞青婵道。 沈羡面容顿了顿,眸光闪烁,暗道,节度使都出来了? 这大景……拿得哪一朝的剧本? 真不怪前身,前身一来压根不看国史,甚至这样大的事,前身竟然一无所知。 而且大景疆域广袤,州县众多,前身平日里又不看邸报,可谓县中的土鳖一个。 虞青婵解释道:“朝廷派出左卫大将军率兵十万,合诸州之兵,攻打潭州,庆王不敌兵败,被押赴神都,从书信往来还有姻亲,牵连到不少朝臣,虞家也被波及。” 说到最后,虞青婵语气明显低落、黯然了几许。 沈羡摇了摇头,道:“以一州之地对抗中枢,如何能成事?但宗室操戈,只怕也让外人看笑话。” 纵观前世古代历史,几乎就没有成的,但这种事多了,毋庸置疑,也动摇中枢威信。 林靖唏嘘道:“贤侄说的是啊。” 虞青婵心下微讶,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出身县中豪强,也有这般见识。 沈羡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又问道:“虞姑娘可以再说说这大景的积弊。” 虞青婵定了定心神,似在斟酌着什么,徐徐道:“土地不均,两任先皇皆致力于均田亩、抑世家。” 沈羡暗道果然。 但凡是封建王朝,没有一个逃脱掉土地这两个字,这是生产力所限的必然。 沈羡道:“土地不均?那土地都在谁的手里?” 他其实猜都猜得出来,无非是世家大族和藩王宗室手里,但还需要印证。 “世家门阀,郡望豪强,藩王宗室……天下黔首。”虞青婵缓缓吐出几个词,言简意赅。 “愿闻其详。”沈羡面色肃然,说道。 林靖在一旁看着,心头满意非常。 他这个外甥女虽生有目疾,但冰雪聪明,饱读诗书,可惜不是男儿身,如果是男儿身,虞家或许未必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 第十一章 只待一个黄巢! 县衙 谷河县三巨头商议完毕,沈斌并未离开县衙,而是就地在县衙的西厅歇息办公,而刘县丞则是和裴主簿分别返回家中。 刘宅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前后左右三重进的宅邸,青砖黛瓦,雕梁画栋。 宅院遍植林木,翁翁郁郁,翠意惹目,此刻因至黄昏时分,门前已经悬挂起灯笼,青色屋檐上的雨水哗啦啦流淌而下,落在青条石台阶上。 “老爷回来了。”门口的两个长随,原本坐在长椅上,见得远处的马车,喊了一声。 而两扇侧门中涌出六七个家丁,提着灯笼,来到门前,相迎远处那辆马车。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来,几个提着灯笼的家丁围拢上前,撑伞的撑伞,放凳的放凳。 而刘县丞在马车车夫的挑帘下,探出脑袋,在人群簇拥下来到灯火通明的刘宅。 “老爷回来了。” 左右回廊之中,仆人向着后院奔走,为刘县丞准备吃食和沐浴的热水衣物。 刘县丞举步进入装饰精美的花厅,将官帽放下,在几个侍女的侍奉下,去了官袍和革带,递给一旁的侍女,落座下来,胖腻的脸蛋儿上现出几许倦怠,问道:“二公子回来了吗?” 侍女毕恭毕敬道:“回老爷的话,这会儿就在后堂呢。” 刘县丞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说道:“去唤他过来。” 刘县丞今日叮嘱瑜儿给那位老观主送礼,打算问问情况。 侍女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而此刻,刘瑜正在后堂陪着两个丫鬟玩闹,以一条黑布蒙着眼睛,正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公子,我在这儿,你来抓我啊。”一个丫鬟在不远处开口道。 “等本公子抓到你之后,就嘿嘿嘿。”刘瑜嘴里淫笑不停。 此刻的刘公子与白日在青羊观中的表现大相径庭。 屋内不时传来丫鬟的喊叫声与刘瑜的淫笑声。 就在这时,侍女跌跌撞撞从外间过来,看向正玩得开心的刘瑜,道:“公子。” 而这会儿,刘瑜已经在四个丫鬟的陪同下玩闹着,快步近前,一下子抱住了侍女,笑嘻嘻道:“终于抓住你了。” 侍女道:“公子,老爷正在前厅寻你呢。” 刘瑜正自上下其手,闻言,心头一惊,将蒙住眼睛的黑布扯掉,道:“爹喊我?” 刘瑜虽被刘县丞宠溺非常,但对自家老子也颇有畏惧。 主要是,刘瑜有个好哥哥太过出色,三岁识字,六岁背下《逍遥游》,十二岁背下《道德经》,前年得了谷河县令的推荐,目前已经进入州学读书。 而其兄名为刘瑾。 兄弟两个取怀瑾握瑜之意。 有着珠玉在前,刘县丞尽管疼爱小儿子,但眼光不由高了几许。 刘瑜整了整衣衫,举步出了门槛,沿着灯笼摇曳的回廊,穿过月亮门洞。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庭前的台阶上雨水湿漉漉的,映照着大小不一的光晕。 前厅 刘县丞正在泡着脚,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就听得脚步声,睁开眼眸,看向自家儿子。 “见过父亲。”刘瑜行了一礼道。 刘县丞道:“今日青羊观观中情况如何?观主收了山参,有没有说什么?” 刘瑜观察着刘县丞的眼色,说道:“父亲,观主对我大加赞扬,欣然笑纳。” 刘县丞不置可否,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问道:“你给为父讲讲,你今日是怎么送的?观主说了什么。” 刘瑜将今日之景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却没有看见刘县丞脸色越来越青。 “蠢货!” 刘县丞忍不住发出一声咆哮。 刘瑜愣怔在原地,说道:“父亲?” “当众送礼,还嫌不够丢人吗?”刘县丞气得脸上的肉跳了跳。 刘瑜急辨道:“父亲,这样别人才知道我们和观主的关系啊。” 刘县丞只觉脑仁疼,道:“那你说,赞扬有加从何而来?” “观主今日并未如往常一样斥责我啊。”刘瑜接话道。 刘县丞:“???” 刘县丞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观主如何讲课的,你学给我听。” 刘瑜道:“不过今日那沈羡在观中发言,并未得观主批评,似乎也得了一句赞扬。” 刘县丞:“……” 其实,这就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争,向来恐怖如斯。 沈羡过去也是不学无术,虽不像刘瑜那样显眼包,出尽洋相,但提问之时也是支支吾吾。 刘县丞眉头皱了皱,说道:“沈斌那个儿子,和他爹一样,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能够得什么赞扬?” 刘瑜纳闷道:“今日是奇怪了一些,观主提问他,他似乎回答的像模像样。” “愚人千虑,必有一得。”刘县丞摆了摆手,说道:“好,不说这些,你平日里功课学的怎么样?” 刘瑜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说道:“父亲,你也知道,我比不得大哥会读书,课业一直平平。” 刘县丞闻言,面上怒气翻涌,旋即重新恢复,心头有些无奈。 想了想,就道:“今年州学的名额不在县尊那里,在青羊观的鹤守道人那里,你可要殷勤走动,不要怠慢了。” 刘瑜面有难色道:“可观主平日里好像并不喜欢我。” 刘县丞叮嘱道:“但也不能停了走动,如果实在不行,这次主考,县令仍不出关,就有可能是为父操持,不过……” 刘瑜眼前一亮,开口说道:“爹,你如果将试题提前透露给我,我不就轻易过了吗?” 刘县丞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不能我给你,这样太招摇,容易引起别人攻讦,让为父想想。” 刘瑜不好打扰自家父亲思索计划。 刘县丞思量了一会儿,道:“此事还没有定,州里也会派人下来,到时候再看看。” 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刘瑜回去歇着。 端起茶盅,沈斌首先要换上,只是谷河县的治安也需要有人代理,念及此处,刘县丞道:“黑虎。” 从屏风后转出一人,周身气息凶悍,声音带着几许沉闷:“大人,您吩咐。” 刘县丞沉吟道:“去谷河边儿的客栈,去找钱掌柜。” 黑虎闻言,抱拳应命去了。 …… …… 沈宅,后院厅堂 沈羡听虞青婵讲完,默然良久,看向虞青婵,道:“虞小姐当真是博学经史,腹藏锦绣。” 所谓眼盲心亮,他总觉得就算京都中的高门贵女都未必及得上。 嗯,虽然他也没有见过几个京都的高门贵女。 虞青婵似有些不好意思,柔声道:“沈公子谬赞了。” 沈羡一时间,面色凝重,目光思量来回。 他前世精通历史,随着虞青婵这位京都贵女的描述,已经在心头渐渐形成了大景的统治架构。 大景中央门阀世家林立,与皇权分庭抗礼,地方郡望豪强盘踞,充塞于州县官吏。 门阀世家兼并土地,而担任清贵显要之职的世家子弟,谈玄论道,风花雪月,地方郡望豪强也不甘落后,豪强子弟鱼肉百姓。 而在边境之地,大景布置了百余万大军,有十位节度使镇守,抵御敌国,但也为此形成巨大的财政黑洞。 朝廷收不上世家门阀的赋税,郡望豪强的倒是能收一部分,但郡望豪强在州县为官,会很快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 如今的大景,已有王朝末期,矛盾尖锐的架势。 沈羡心头喃喃:这种情况,只待一个黄巢! 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成锦绣灰! “太后这般重用寒门罗织冤狱,世家大族也不会坐以待毙吧,这庆王谋逆,是不是世家在背后推动?”沈羡转而问道。 他总觉得这庆王谋逆多半是世家搞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太后在杀猪,收藩王财货以充国库。 “可能有世家的身影吧。”虞青婵轻声说着,怅然若失道:“虞家只是这天下大势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沈羡宽慰道:“天下黎民苍生,都是棋子罢了。” 这种天下大势,浩浩荡荡,寻常人只能被裹挟着前进。 问苍茫天下谁主沉浮?我主沉浮? 起码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说这个话。 林靖见沈羡愣怔原地,以为惧怕朝廷局势凶险,宽慰道:“贤侄不用担心,神都城中有不少高门显贵,那些酷吏借庆王谋逆一案打击异己,根本顾不上我们。” 沈羡点了点头,道:“舅舅,我醒得。” 说白了,大鱼一大堆,应该没有人理会小虾米。 虞家一个孤女,又非男丁,不至于穷追不舍。 ------------ 第十二章 有为才有位 沈宅,厅堂中灯火摇曳,气氛静谧。 沈羡与虞青婵又简单话了几句,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说道:“林舅舅,天色不早了,你和青婵也早些歇息,明日我们再细谈。” 林靖这对儿舅甥的到来,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蜗居一地,视野受限的弊端。 他这个沈小官人如果想过得舒服,一则是望父成龙,二来也要自己向上攀登。 反正,他看着大景,只怕将来还有大乱。 “沈贤侄有什么读书上的事,可以和青婵多聊聊,青婵她不仅熟读国史,还熟读道经,能对贤侄科举有益。”林靖对眼前这个外甥女婿,可谓越看越满意。 沈羡点了点头,道:“来日方长。” 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头戴斗笠的虞青婵,也不多说其他,转身返回自家所居的宅院。 “舅舅,这位沈公子应该是个好人。” “是啊,难得一颗赤子之心,只是我来之前让人打听,不怎么爱读书,想要走科举之路,难。”林靖摇了摇头,说道。 虞青婵声音轻柔中带着几许笑意,道:“我看也不会太难,只要现在迎头追赶。” “再说不是还有我的吗?” 直到这一刻,少女才露出属于这个年龄的明媚和俏皮。 林靖笑了笑,道:“也是,有你这个活道经在。” 说笑了两句,林靖感慨道:“兰溪沈氏也没落了,等那位沈老爷子年底一退,人脉和资源也不会落在沈斌这一房。” 兰溪沈氏仅仅算是二流郡望,家主是沈羡的二爷爷沈临。 沈家二房自己就有嫡系一脉,与沈斌同辈的两个堂兄弟,皆从文事,其名沈政,沈斋。 至于沈羡的亲大伯,沈虔则是在京中南衙禁军之中,担任下级武官。 虞青婵声音中带着几许坚定,说道:“凭祖宗恩荫,如何算得自己本事,麒麟阁上三十六功臣,也有一半以上都是寒门子弟呢。” “那是开国时候了。”林靖随口说着,也不争辩,看着自家外甥女,感慨道:“如非你……或许进宫做个女官,也能获得太后的倚重,或许虞家不至卷入今日案子。” 虞青婵闻言,心绪也有几许黯然。 林靖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道:“这沈小官人,是个谨细人,你平常多与他交流一下道经。” 虞青婵“嗯”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却说沈羡这边儿,沿着回廊行进,穿过月亮门洞,来到自己所在的后院。 “公子,前院的宁伯说,老爷今晚在衙门办案,今日就不回来了。”织云提着灯笼,迎了上前,灯笼映照着双丫髻之下,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白里透红,带着几许娇憨。 沈羡道:“知道了。” 分明早已习惯了自家老爹的熬夜加班。 说话间,织云随着沈羡进入屋内,端上一个茶盅,笑道:“刚刚熬好的参汤,公子回来的人正好。” 沈羡端过来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暖流涌过四肢百骸。 “公子,沐浴的药汤也已经熬制好了。”绣月挪动着纤纤柳腰,那张白腻的瓜子脸上,笑意明媚。 沈羡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至练功房,等一刻钟再放热水。” 所谓穷文富武,他修炼武道,需要不少资粮,而银子愈来是不够用了。 据李叔说,他想要突破后天第四重境界,就需要换药浴方子,而相对应的药材,也会越来越贵。 沈羡定了定神,向着一旁的练武房走去。 此刻,练武房是左侧的院子里,小厮点了灯之后,灯火通明,左侧摆放着刀枪剑戟,弓弩箭矢各式兵器,右侧摆放着铁锁石磨。 沈羡看着强弓旁的硬弩,暗道:“也就是老爹是县尉,否则,这具硬弩,就犯了禁。” 可以说,身为一个县尉之子,在大景的高门显贵面前小卡拉米一个,但相比普通老百姓,是有一些便利的。 沈羡拿起兵器架子上的一把百锻钢刀,周身刀光如龙,一如惊虹,刀芒惊人。 这就是武道后天境三重。 习练招式,精熟湛然,而蕴胎息内气,是谓后天。 沈羡一套八卦刀法施展的十分醇熟,纵是在外间正在下雨的庭院,也几乎风雨不透。 沈羡收功而起,“刷”地一声,将掌中刀还入刀鞘,深深吐出一道白线的内气。 随着时间过去,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愈发如意,感觉到气血之力充沛,不说生撕虎豹,但单手开砖,轻而易举。 真好,这个世界竟有这等武道。 前世,他大学时候,也曾于闲暇时候练过一些武术,但那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而此刻,绣月坐在不远处,手里磕着瓜子,看着自家公子练武,少女虽然豆蔻年华,但眉眼间已有几许妩媚的风韵,眼眸灵动。 织云则是侍奉茶水点心,脸上现出浅浅笑意。 见沈羡练完,织云快步近前,递过去毛巾,说道:“公子,刀舞的可真好看。” 沈羡定了定心神,道:“热水应该烧好了,去沐浴。” 他现在武道境界已经进入一个瓶颈,等明天再求问问李叔,看怎么办才好。 来到屋中,绕过一架工笔精美的竹石屏风,在两个婢女的侍奉下,去了衣物。 沈羡道:“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在外面候着。” 他终究是前世中人,暂时有些不适应这等…骄奢淫逸。 织云柔声道:“公子,平日里都是这样伺候的。” 一旁的绣月红了脸蛋儿,道:“你们伺候着,我在外面候着。” 相比织云因是沈羡之母家带来的丫鬟,早就将自己当成了通房丫头,绣月一个五岁被沈父买进府里的小丫头,就有些顶不住男女之防。 沈羡看了一眼织云,道:“你在外面准备一下国史,我等会儿要看。” 织云闻言,也不多想其他,点了点头。 待织云离去,沈羡去了里衣,垂眸之时,心头又惊又喜。 暗道,当真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压下心头的古怪之意,踩着竹踏,进入热气腾腾的浴桶。 此刻,药汤早已稀释进热水当中,沈羡此刻泡着热汤,微微闭上眼眸,思量着白日的见闻。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习练道经,迎头赶上,参加县试,然后想要出仕,估计一时半会儿比较困难,还是得帮老爹升升官儿。 所谓,有为才有位。 还有武道修为,这个需要大量钱财,单独靠老爹输血,只怕是不行了。 以他现在沐浴的药汤【益气通脉散】为例,就集合了虎骨和人参等十多种名贵药材。 这些都需要银钱。 沈羡思量着,感受着药效起用,默运胎息内气,不知不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沈羡感受到内气滋生一丝,心头叹了一口气。 他明显感受到一股瓶颈,或许该换新药方了。 明日只好去问问李叔了。 事实上,因为沈斌不喜沈羡练武,因此沈羡一直是偷偷摸摸的,后来沈斌知道后,也只能默认既成事实,但终究挂念着自家儿子。 “哗啦啦…”伴随着水声响起,沈羡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身子,拿起一旁叠好的衣物,开始换将起来。 不大一会儿,来到书房,这会儿织云近前,道:“公子,书都备好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我去温习功课。” 他主要是要通读本朝国史,不然,就无法透过重重迷雾,为大景朝堂诊断开方。 这是身为一个后世之人必备的素质,既然拼爹拼不过那些天潢贵胄,世家门阀,郡望豪强,那就用超越土著的远见卓识,进行降维打击。 ------------ 第十三章 大景国史 是夜,书房 橘黄色的灯火摇曳跳动,一人挑灯夜读,神情专注,两道剑眉时皱时舒。 沈羡粗略翻阅国史,掩卷之后,久久无法平静。 只觉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大景开国和前世那些封建王朝开国差不多,也是趁前朝大乱,而后龙蛇起陆,逐鹿争鼎。 “大景太祖算是一代人杰,前朝郡望之后,趁前朝大许内乱,得麒麟阁三十六位功臣辅佐,扫平天下,建国至今,等到太宗文皇帝创立科举,文治武功极盛,再到洪熙先皇,如今的太后……” 沈羡想起了一个朝代——李唐。 如果他都看不出来,那当真是枉自自诩熟读经史了。 但地图疆域,又明显略不同于前世,而且太后也并非是太宗文皇帝的才人,乃是洪熙先皇的侧妃,以才学闻达于先皇,而后成了皇后。 而太宗文皇帝也没有喋血玄武门,靠《禁卫军继承法》上位,而是以军略、文才受命于太祖。 沈羡端起一旁的茶盅,饮了一口,略去了太宗朝的诸般英明举措,而是直接翻到了洪熙朝。 随着时间过去,沈羡面色就有些凝重,因为这不是李唐的剧本,看着倒有些像朱明。 因为洪熙朝,自洪熙二十四年之后,天灾似乎也比较厉害了起来。 洪熙二十四年,河北、关内,陇右三道大旱,赤地千里,蝗虫漫天,而后二圣迁都于洛京。 洪熙二十五年,清江泛滥,淹没江州,潭州,英州两岸粮田无数,田宅数万,流民流离失所。 洪熙二十七年,剑南道大疫,军民染疫,死伤十余万。 …… …… “看着这天灾不断的样子,倒是像太后临朝,搞得天怒人怨一样。”沈羡目光闪烁,心头嘀咕。 因为在洪熙二十三年,洪熙先皇因疾养病,太后开始至前朝大张旗鼓地处置国政。 可如果是天人感应,那在洪熙十八年,就已经二圣共尊,并未见天灾。 “之后就是戍卒造反,席卷了南方诸州县,朝廷派兵镇压,嗯,洪熙三十年,则是席卷数十州县的民乱,长达四五年,才得平定,但朝廷也元气大伤。”沈羡只觉得有些无语。 这天灾不断的样子,别是明末吧? 当真是内忧外患。 不知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沈羡眉头锁紧,洪熙朝天灾频仍,朝廷疲于奔命,而后民变迭起,更有南方戍卒造反,州县为统一用兵,设置了节度使。 沈羡见此,已是大摇其头。 这不是好兆头,意味着中枢失驭,地方尾大不掉的开始。 只怕长此以往,武人当道,有革鼎之危。 幸在,没有出现黄巢,李景皇室的威严还在。 沈羡眉头皱了皱,心头转而想起虞家的没落,进而想起虞青婵。 这同样也是一个世家门阀与寒门碰撞的时代。 如果从重用寒门子弟,抑制门阀世家的角度看,宠信酷吏,剪除宗藩的太后,应该是具有革命性,先进性的一方。 但洪熙先皇、太后…明显有些蛮干了。 “可能也没有这般简单,只是一本薄薄的国史不会记载那些隐秘。”沈羡道。 大景国史上的记载,只是对事件的简单记述,没有去讲述背后的缘由和各方势力的立场动机。 不过这等天下大势,暂且还波及不到一个谷河县。 只是,正如老爹所言,酷吏罗织冤案,始终是一个隐患。 或者说,他想要过那种婆罗门的日子,并不容易。 沈羡压下心头的波澜,心头叹了一口气。 按说他习武,也不能说有错,只是生不逢时,可如果按今日和虞小姐的对话,他觉得……天下将乱。 这是一个来自后世之人的敏锐感知,或者说对信息的搜集、整理,分析能力。 一叶知秋。 太后毕竟一介女流,这样蛮干下去,只怕天下皆反,除非其人有凭仗。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可现在武道后天境界,道经目前也中小学生水平,想要闻达于庙堂,或者说帮老爹进步…… 只能靠前世的见识和眼界了。 “公子。”这会儿,织云一只小手,捂着嘴打着呵欠,娇小的身躯身上披着春裳,进入书房,道:“这都三更天了,天色不早了,公子早些睡。” 沈羡点了点头,笑了笑道:“马上睡。” 说着,起得身来,返回床榻,上床歇息。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金鸡报晓,天光大亮。 昨日一场断断续续的春雨,落在谷河县,而庭院中那棵桃树也下了一场桃花雨,花瓣铺满地上,香气飘溢。 沈羡在织云、绣月的侍奉下,换上一身天青色锦袍,头上的秀发挽成一个发髻。 “等会儿,让人问问林家舅舅和虞小姐的饮食,可还用的惯,我等会儿吃罢早饭,要出去一趟。” 他得去见见李叔,另外再想办法搞点钱。 老爹那边儿,是爆不出多少金币了。 织云道:“公子放心好了。” 绣月道:“我瞧着这位虞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性子倒是个有气节的。” 昨日发生的一切,绣月也看在眼中, 织云道:“就是可惜了,生有目疾不说,偏偏家中遭逢巨变,家道中落。” 说着,柔声问道:“这个,虞小姐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沈羡想了想,说道:“和我一样,一月二两吧。” 又进了这几口子,不用说,又是人喂马嚼。 让老爹一个人当牛做马,似乎也不好。 话说老爹的俸禄,基本全让他花完了。 沈羡这般想着,不由盘算着沈家的年收入。 沈家再怎么说也是郡望的分支,烂船也有三斤钉,算是谷河县中的上等豪强。 当初,沈氏夫妇移居谷河县以后,除了两顷职田(200亩,可得一半产出),另外置办了三百亩永业田,因谷河县两岸得谷河灌溉,风调雨顺,一亩地亩产两石粟麦左右。 除去朝廷的税收,再加上沈斌的俸禄(含月俸二两,年禄米六十石)。 大抵年入八百石左右。 看着是不少,但因为沈斌待下宽厚,出手豪爽。 再加上支撑一大家口子人,厨子马夫,仆妇丫鬟,小厮僮仆,其实也有些捉襟见肘,尤其是沈羡习武之后,开销渐大。 “昨日才听那虞小姐讲起土地兼并,沈家竟然也买了两顷地。” 念及此处,沈羡心头也有些古怪,不过他沈家可没有巧取豪夺,当初都是高价购买的。 不过由小见大,可见从上到下,土地兼并成风。 开国之时确立的均田制,已经被极大破坏。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大景立国百年,人口繁衍几代,人多地少的矛盾愈发尖锐。 一般这个时候,王朝的统治者就会行革新之策。 这或许就是历史大势? 沈羡思量着,整理好腰带,看着镜中那身形颀长,眉眼峻刻的少年,暗道,当真是气质出众,仪表堂堂。 绣月在一旁嘟囔说道:“虞家是京中大家族,这次逃难过来,应该带的有不少金银,应该用不着我们操心吧。” “人家有没有是一回事儿,我们给不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沈羡笑了笑,说道:“我都没有说什么呢,你这个小财迷。” 说着,轻轻刮了刮绣月挺直的鼻梁。 绣月嗔怪地哼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沈羡整理好衣裳,举步出了厢房。 说话间,来到前厅,落座在餐桌前,开始吃起早饭,等过了会儿,沿着朱红梁柱的抄手游廊,向着前院而去。 行不多久,却见林靖正在庭院中舒展着胳膊。 沈羡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道:“舅舅昨晚歇息的可还好?” 林靖脸上笑意繁盛几许,说道:“歇息的还不错,沈外甥,这是要出门?” 沈羡点了点头,道:“出去办点儿事。” 林靖笑道:“我说让青婵和你今日说说道经呢。” 沈羡笑了笑,道:“等我回来也不急。” 林靖点了点头,目送着沈羡离去。 沈羡来到前院,唤上小厮阿信,让其准备了一匹马。 也就是去青羊观上课,他才装一下文化人,准备马车,慢悠悠的过去。 因是清晨,街道上人烟稀少,沈羡扬起鞭子,“驾”的一声,驱起马匹。 而身后的小厮阿信道:“公子,等等我。” 一主一仆,策马扬鞭,细碎而繁密的马蹄踏过街道,昨夜被雨水浇灌的一尘不染的青石板,时不时溅起几朵水花,两旁翠郁成烟的杨柳,迎风拂动。 青衫策马青石道,风拂杨柳竞相招。 正是三月时节,春雨方过,万物竞发,勃勃生机,就在眼前。 ------------ 第十四章 还不是空领禄米,一心修玄? 谷河县,县衙官厅 西厅的灯同样亮了一夜,在沈羡翻阅国史的时候,沈斌也没闲着,甚至熬了个大夜。 这会儿,那张粗犷的脸上见着倦色,胡子拉碴,但目光锐利,精神头十足。 “大哥,你用点早饭吧。”一个国字脸的青年,也是县中的赵捕头,从外间进来,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摆放着稀粥,包子等早点。 而身后一个衙役则是端着热水和毛巾等物。 沈斌为人性情粗豪,身边儿兄弟不少,但其中县衙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捕头,算是沈斌的好帮手。 但两个捕头算是不良人,或者说哪怕是县尉,这等入了品的官员,都是郡望担任。 “查了一夜典籍,可算是有了一点儿眉目。”沈斌笑了笑,说道。 “怎么说?”赵朗一边儿放着碗筷,一边儿问道。 “对于这等妖异,我等可以武人赤阳至刚之血制符。”沈斌说着,起得身来,洗了把脸,温水打在脸上,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这个除了明府,还有青羊观,谁会制符?”赵朗摇了摇头,帮着沈斌收拾着桌上的书籍,道。 现在的情况是,卢县令压根儿不管事,青羊观的鹤守道人那帮人也不理世俗中事。 沈斌道:“这个符不难,无非是所需材料难,只要先天武者的精血。” 赵朗闻言,面色倏然一变,急声说道:“大哥,这精血……一旦损耗,轻则影响修为,重则伤及元气啊。” 沈斌不以为意,道:“无妨,事后只要多用名贵药材,总能补益回来。” 赵朗问道:“不行,此事断不可行!” 沈斌道:“这等妖怪善于隐匿身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其毒手,我岂能见之不管?” 昨日,林靖的确是看轻他了。 纵是多年,他始终不改赤子之心。 赵朗皱眉说道:“那也不行,左右不过乡野村夫,只要牵连不到县中,大哥无需担心上面怪罪。” 赵朗和李彦两人,早年本就是江洋大盗,无非是为沈斌人格魅力感召,这才陪伴左右,实际并没有多少爱民之心。 沈斌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筷子,夹起包子,放进嘴里,大口吃着,道:“我只不过损失点精血,百姓那是一条条人命,既然人家喊我一句沈青天,就不能不管。” 赵朗道:“可那是先天武者精血,大哥这牺牲也太大了。” 沈斌摆了摆手,道:“至于你说的,只要县中不出事,就牵连不到我头上。” 说着,抬头迎着赵朗的目光,沈斌摇了摇头,道:“我虽不是炼气士,不通望气之法,但我总觉得法网似乎松动了许多,只怕未必不会波及到县城。” 这是沈斌对这二年治安案件变化的感知。 其实,如果沈羡在这,就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皇权衰微,纲纪废弛,反映到地方州县,法网自然松动。 “与其让这妖魔吸食人之精气,渐渐壮大,不如趁早除之!”沈斌冷声说道。 赵朗见此,只好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劝,问道:“可谁来画符?你我皆不是炼气士,要不要去贿赂一下青羊观的道士?让他画个符?” 沈斌苦笑一声,道:“青羊观在谷河县二十年来,从不介入此事。” 赵朗闻言,怒道:“这些道人,平日里享受朝廷的道田,世人的香火供奉,却一点都不出力,实在可恨!” 沈斌叹了一口气,道:“世道就这样,你我只能执火前行。” 别说青羊观的道人,就是卢县令,还不是空领禄米,一心修玄? 他是对得起这碗稀饭的。 说着,端起稀粥,一饮而尽。 “东门的吴瘸子,他精通画符,有口皆碑,我想让他帮着画符。”沈斌喝完稀粥,擦了擦嘴道。 赵朗闻言,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东门外的吴瘸子,他能行?他忽悠人还行,你让他画符,万一不灵验,精血不是浪费了吗?” 吴瘸子是一位自学道家人士,自称是游方道士,平常拄个铁拐,一瘸一拐的,靠着给人画符、卜卦为生。 如果按照大景律法,这等没有备了道籍的野道士,不说治一个招摇撞骗之罪,但也要抓捕起来,罚作一月劳役。 而独享谷河一县香火的青羊观道士报了官,沈斌见他可怜,见其只是卖点卦符谋生,关了几天,训诫一番就放出来了。 不想那吴瘸子过了几天,就再次出来摆摊,这次青羊观不知为何,就没有再理会。 这一摆摊就摆了三年,城西门外也熟悉了这个瘸子。 发现他画的平安符或者别的符,虽然不灵验,但讨个吉利,也是好了。 事实上,县城中对于所谓妖魔邪祟,更多还是当做志怪传说。 如龙一样,只听过,都没有见过。 沈斌吃了几个包子,端起一旁的稀粥,说道:“这个不需要灵力,无非是画符材料的问题,我只是让他画个符。” “明明求一下县令的事,非要弄得这般麻烦。”赵朗不满说道。 沈斌面色一愣,叹道:“县令许是有别的考虑吧。” 卢县令几乎不理事,县中俗务几乎都交给了县中官吏,这等妖魔邪祟之事,从来不管。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赵朗义愤填膺说道。 沈斌面色大急,说道:“县衙官厅之中,人多嘴杂,小心隔墙有耳。” 赵朗抱怨了两句,也不好多说,道:“大哥,我们真要自己对抗妖邪?” 沈斌道:“叫上三弟,你我先去那吴瞎子那边儿问问,等画完符,带人前去东柳乡,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赵朗见此,也不好再劝。 而此刻,沈羡已经和阿信,骑着马来到县衙。 春雨过后,县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冲刷的洁白无暇,一尘不染。 “哎,沈小官人来了。”门口的衙役都认识沈羡,笑着打招呼。 沈羡问道:“张哥,李叔呢?” “还在西值房,准备出外差的东西呢。”那衙役笑道。 沈羡道:“那我过去瞧瞧。” 说着,熟门熟路地进入县衙,然后向着远处的西值房的兵械房,看着那坐在门口长凳上坐着,身穿水火官差皂服的青年汉子。 李彦正在凝神调试着一只手弩,感受到脚步声接近,抬头看着那英姿勃发的少年,笑道:“来了。” “李叔,你这一大早,就忙着呢。”沈羡凑至近前,问道。 “你爹等会儿要出公差,我不得将这些东西准备好了。”李彦笑了笑,问道:“吃饭了没。” “吃过了。”沈羡说着,近前,笑道:“李叔上回给我说的那个方子。” 李彦压低了声音,道:“到屋里说。” 说着,将手弩递给一旁的衙役,拿过一旁的破布擦了擦手,然后迈过门槛。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随着李彦进入里间。 李彦这会儿拿出一个泛黄的纸张,递将过去,道:“这是易筋锻骨散,不过这里要用到虎骨和百年山参,这些药材十分名贵,动辄上百两纹银。” 沈羡诧异说道:“这么贵?” 说着,看向手中的方子,其上的其他辅材也不便宜。 李彦道:“你习武的事,只怕还要和你爹有个交代,如果能够获得他的全力支持,事半功倍。” 对沈羡的习武,沈斌这个当父亲的,其实也心态矛盾,想让自家儿子多通文事,不要将心力太多投放到武事上。 见自家儿子沉溺武事,弃道经不顾,又暗暗着急。 沈羡道:“李叔,从父亲的名字而看,他未必不想我文武兼备,我如今也打算好好读道经,打算参加今年的县试。” 在大景混,不会谈玄论道,难以混进高层,这个是本朝的文化思潮或者说意识形态主流。 昨晚那本只记载历史大事件的国史,就没有提及为何本朝独尊黄老的缘由,这些只能他将来理清头绪,来日如果有机会,或可正本清源,拨乱反正。 ------------ 第十五章 我是武者,何惧妖邪?(求月票!冲榜!) 县衙,西值房 沈羡与李彦两人叙话,二人都在为银钱发愁。 李彦道:“我们不如自己做点什么生意,可能还好一些。” 沈羡道:“县中的生意,应该都被旁人占据完了吧。” 根据前身记忆,谷河县当漕运枢要,南来北往,不少船只过境,为此衍生了大批酒肆,客栈,赌坊,青楼。 但这些产业,如果他没有猜错,背后应该都是有人的。 “那可不?你爹虽是县尉,但从不参与这些,县中产业除了一些商贾外,基本都是刘县丞和裴主簿的产业。”李彦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沈羡道:“父亲他还是做不来这些商贾之事。” 这些事情未必要自己上台,可以借他人之手。 现在他发现还是缺钱,还是需要谋划一番。 而且,必须是来钱快的行当,抄书写话本就比较慢,但容易传扬名气。 或者他可以办一份报纸,类似金庸那种《明报》之类的东西,点评时政,嗯,这个得慎重,但可以连载小说之类,用来增加名气。 至于搞钱的手段…… 其实,他前世也是某点资深读者,所谓穿越几件套,自是烂熟于心——玻璃镜子酒,肥皂香水细盐,甚至早些年,还有丝袜上将。 嗯,扯远了。 总之,这里面他得做一个调研才是,做到谋而后动。 细盐可能暂时不太行,根据历朝历代的盐铁专营制度,大景多半是盐铁专营,他现在搞出蒸馏法提纯精盐,盐这等牵涉国计民生的战略物资,一旦大范围出现,就会引来上层势力争夺。 大抵就是……爷爷,我要这个。 而酒因为涉及到粮食酿造,可能还有一些官面手续的问题,不知大景施行没施行榷酒之制。 他回头问问父亲。 不过,谷河县乃是漕运中枢,五百里外就是神都洛京,可以预想,一旦新的发明出现,必将风靡两京,进而扩散大江南北。 是机遇,也是风险。 得亏他的父亲是县尉,不然,他就要担心被人惦记产业。 当然,生意做大之后,就不是自己的了,他老爹一个县尉,乃是兰溪沈氏也护不住,但起码能够进行资源互换。 其实,这就是来自后世之人的见识,不仅项目,就连之后可能的风险,都有所预料,并能提前谋划。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彦见眼前少年愣在原地 “在想搞钱的事。”沈羡开口道。 李彦:“???” 定了定神,警告道:“我可告诫你,你一个良家子,可不要想着做什么违反大景律的事,到时候,你爹绝对饶不了你。” “不会,都是正经生意,到时候还要仰仗李叔。”沈羡笑了笑,说道。 无论是何种产业,一旦赚钱,财帛动人心。 “好了,你先将药方收好,我等会儿还要陪你爹出外差。”李彦道。 沈羡点了点头,将李彦递来的药方藏在里裳中。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沈斌从外间而来,道:“你们两个这会儿在商量什么呢?” 显然已经从衙役口中得知沈羡已经来到衙门。 沈羡道:“父亲昨夜一晚未归,心头担忧。” 沈斌狐疑地看了一眼,道:“别给我打马虎眼,衙门重地,不是你乱来的地,快些回家去。” 这会儿,赵朗看到沈羡,心头微动,道:“你来的正好,你等下劝劝你爹,他要用先天精血画符来镇压妖魔。” 沈斌道:“二弟,不可乱说。” 沈羡闻言,愣在原地,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也是后天武者,嗯,先天?老爹果然是先天境? 一旁的李彦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说道:“大哥,为何?这样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商量?” 同为武者,李彦虽未先天,但已摸着先天的门槛,如何不知先天境精血的利害? 沈斌道:“妖邪肆虐,情况紧急,只能先行驱逐妖邪。” 沈羡看向沈斌,道:“父亲,既有妖邪,为何不求助于道人。” 根据有鬼怪,多半就有神佛的理论,这种事不应该是由道人来降妖除魔吗? 老爹作为县尉,在外面拉拉警戒线,就行了。 提及此事,沈斌未说话,赵朗道:“通法术的道人统统不管事,现在都压到了你父亲肩上。” 说着,就不顾沈斌的以目示意,将事情和盘托出。 沈羡脸色微动,半晌没言语。 这卢县令干什么吃的?还有青羊观,似乎也不管这种事? 李彦道:“刘县丞逼迫的吧?” 赵朗点了点头。 李彦冷声说道:“实在不行就上报州里,上面责罚下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大哥如何能够让自己的精血拿出来除妖?” “州里多半不会理会,而且刘县丞背后还有人。”沈斌道:“县中无人能够惩治这些妖邪,我损失一些精血,并不当紧。” 沈羡想了想,说道:“父亲,此事不如从长计议,如当真是妖邪作祟,自有奇人异士来铲除,我们都是普通人,不好参与。” 在他看来,就是谁急谁忙,不过老爹身为县尉,的确首当其冲,可能被当做替罪羊。 如果老爹出事,那他可能真就去杂耍卖艺去了。 什么生意都要押后。 头一次感受到这些人的可恶。 卢县令昏庸无能,不管事,嗯,倒可以理解,那青羊观的鹤守道人既是炼气士,为何不出手帮忙呢? 沈羡眉头紧皱,觉得无法理解,这等涤荡妖邪之事,青羊观如果做了,定然名声传扬 那就是既不重要,也不紧急? 逐级响应? 此刻的沈羡并不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先前我不劝你,现在你也别劝我。”沈斌瞪了一眼沈羡,说道。 沈羡闻听此言,一时语塞。 老爹还真是理由强大。 “既然父亲不让劝。”沈羡想了想,说道:“那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就和父亲一起去,如果有危险,我也能从旁打个下手。” 沈斌闻言,面色倏变,道:“不行!” 他就这一个儿子,如何能够置于险地? 一旁的赵朗与李彦两人也变了神色。 转而又觉得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沈羡道:“那父亲就再等等,不然我就随着父亲一同去。” 其实,他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所谓妖邪。 “你有什么法子?” 沈羡道:“父亲说,青羊观那边儿,要不我明天上课时候,求观主助一臂之力?” 沈斌摇了摇头,语气黯然道:“青羊观…不可能的。” 也不说缘由,或者沈斌也不知道缘由,这些道人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为所动。 沈羡道:“总要去试试,才能死心。” 昨天,他见鹤守道人还是挺和善的,说不定有转机? “你先去试试吧,只是情况紧急,我先和你李叔和赵叔,先去一趟城西。”沈斌道。 说着,不由沈羡分说,沉着脸出了值事房。 沈羡只得看向一旁的李彦,道:“李叔,和我讲讲案子,我也好和青羊观的道人叙说。” 他想试着问问青羊观,起码给张符纸什么的。 李彦道:“最近乡野之间,有妖邪吸食精壮男子的精气,都吸成人干了,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好。” 沈羡闻言,道:“我是武者,至刚至阳,何惧妖邪?” 果然有妖魔鬼怪。 李彦笑道:“说不得,在妖魔眼里,你这样的后天武者,就是大补之物。” 沈羡一时无言。 所以,他嘛时候才能成为先天武者? 武道没有捷径可走,想要变强,还是得氪金。 ------------ 第十六章 薛芷画(求月票!) 西值事房—— 沈羡听李彦讲完案情,心头愈发凝重。 暗道,大景不对劲! 果然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其实过去几年也有,但谷河县开年之后,这种事情发生愈发多了起来。 李彦道:“你可以去问问,我得陪同你爹过去了。” 有些事,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死心。 沈羡而后也不多说其他,出得官衙,唤上阿信,向着青羊宫行去。 此刻,已经半晌午,沈羡心头思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需要考虑这个世界是有超凡力量的。 …… …… 谷河县,县衙东官厅—— 刘县丞一袭深青色官袍,落座在官厅后衙,端起茶盅,轻轻拨动着茶沫子,漫不经心问道:“沈县尉走了?” “都走了。”仓曹佐低眉顺眼回道。 “银子都拨付给他了?”刘县丞问道。 “哪能啊?我按着县丞的吩咐,说银库中只有一千两。”那仓曹佐一脸谄笑说道。 刘县丞眸中闪烁一道寒芒,暗道:“这次那沈斌如果不回来就好了。” 据县令所言,那妖魔乃是第二境的妖魔,精通变幻惑人之道。 等沈斌一死,县尉就能换人,漕河上的帮派再也无人能制。 因为沈斌在很多事上与刘县丞有着利益冲突,不说其他,谷河旁的青楼,赌坊皆是刘县丞亲戚家的产业,做下违法之事,不少都被沈斌处置。 就在这时,一个山羊胡的老者神色匆匆而来,拱手道:“赞府,县尊出关了。” “我即刻去见见。”刘县丞面色微变,说着,让人备了车马,向着卢县令所在的庄园中行去。 而此刻,庄园中,不时传来管弦之声,沿着水波辚辚的湖面向远处传去。 卢县令此刻一袭织金丝线的锦袍,头发披散,似是富贵闲人的贵公子打扮。 而实际上,这位县令年方四十,颌下蓄着胡须,面容白净,双眉细长,温厚如玉的手掌当中,正自摩挲着一只通体温润碧莹的玉如意。 而中庭之地,六个舞女舞姿蹁跹,肌肤酥软雪白,摇动的流苏轻轻招动,似二月杨柳丝绦。 经前几朝胡风熏陶,大景风气开放,京中胡女的舞蹈甚至更为炽热,大胆。 而卢县令则是微微闭上眼眸,静静听着舞曲。 至于歌舞,许是早已看腻,也或许是神识之下,清晰可见。 不远处的一众清客相公,则是落座在几案后,脸上笑意繁盛,不时吟诗作赋。 “明府,刘县丞来了。”就在这时,一个管家快步而来,来到卢县令身侧说道。 卢县令头也不回说道:“让他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刘县丞从后堂过来,向着卢县令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明府。” 卢县令眼皮都没有抬,手中玉如意指着一旁的酒盅,说道:“嗯,喝酒。” “是。”刘县丞脸上的笑意谄媚,落座下来。 卢县令随口问道:“本官闭关的这段时间,县中事务如何?” “蒙明府坐镇,一切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卢县令忽而意有所指,说道:“县中治安如何?” 刘县丞道:“回明府,可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卢县令忽而睁开眼眸,问道:“可本官最近怎么听说乡野田间出了不少妖魔邪祟害人之事?” “明府目光烛照,的确是有这些事。”刘县丞胖腻泛着油光的脸上笑意不减,说道:“下官想着按着律令,缉捕盗贼,乃是县尉职掌,已经尽数交给了沈县尉。” 卢县令脑海之中浮现一个人,点了点头,说道:“交于他就好,文臣治世,武将安邦,倘使天下之人皆能各安其位,各尽其责,何愁天下不治?” 太后以女身把持朝政,不敬玉清,打压世家子弟,那就从上到下,给她一些颜色瞧瞧。 寒门子弟虽能够署理俗务,那仙道中事呢?不仰仗三教,靠聊胜于无的朱雀使,如何能够统御这九州万方? 刘县丞摸不清卢县令的心意,试探了一句:“明府,如今这等妖魔邪祟为祸一方的事务渐渐繁多,是否增设一位县尉以佐?” 卢县令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急,再看看,如今京都风起云涌,不好上疏请奏增设吏职,如果出缺儿,再行补缺儿就是了。” 县中的官署争斗,他自是看在眼里。 相比刘建的活泛和贴心,沈斌的确有些迂直了。 不过,这人还有点儿用,看他的造化就是。 刘县丞闻言,心头有数。 如果出缺儿…那沈斌殁于王事,自是出缺儿了。 卢县令转而又随口和刘县丞叙了几句话,赏看歌舞。 …… …… 沈羡一路都在思量着如何相请鹤守道人,不由出了神,直到阿信唤了一声,道:“公子,青羊观到了。” 沈羡翻身下马,看向前方的青羊观,扣着铜环的门大开着,门口几个道士洒扫着。 嗯,今日倒是没有课。 沈羡近前,向坐在桌后的一个胖道士打了个稽首,“道长请了。” 胖道士头也不抬:“今日闭观,请至左侧殿。” “师兄,我寻老师。”沈羡只能改了个称呼,提醒胖道士抬头。 那胖道士抬起头来,倒也识得沈羡,脸上这才浮起笑意:“沈公子忘了,今日观主不授课。” 毕竟,谷河县县尉之子,这等外门执事道士终究要给上几分薄面。 沈羡道:“特有要事求见老师,烦请通禀。” 他也学刘备,哪怕是听过几节课,就以师礼相待。 胖道士想了一会儿,道:“那你可至后殿左偏殿相候,我去禀告师兄。” 沈羡再次打了稽首,说道:“有礼了。” 说着,在胖道士的引领下,向着后殿行去。 此刻,后殿的一座庭院中,雕花窗棂的轩阁之中,鹤守道人似乎正在会客,和人对弈。 庭院池塘中的菱荷,因在阳春三月,并未盛开,只有翠绿菱荷发出新芽,烟气缭绕,仙意盎然。 轩窗之下,鹤守道人身穿一袭青衫,头发挽成道髻,面容古奇,细长双眉下,目光苍老而平静。 对面则是落座一个身穿朱红衣裙,粉鬓云鬟的女子,丽人雪肤玉颜,眉眼清冷,眉心正中朱砂印记描绘成桃花形状,两人正在对座品茗。 鹤守道人端起茶盅,问候道:“长公主可安好?” 薛芷画声音清清冷冷,说道:“殿下一切皆好。”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道:“自神都一别,已有十年了。” 薛芷画转过螓首,看向庭院中的假山、林木,感慨道:“真人隐居在一个小小的谷河县,一晃眼竟有十年了,当真是弹指一挥,天下如今多事之秋,真人却独得一方宁静,也是羡煞旁人。” 鹤守道人放下茶盅,说道:“谷河县也不宁静。” 两人寒暄着,鹤守道人问明来意,道:“薛姑娘来此,应还有其他要事吧。” 薛芷画点了点头,粉唇轻启,道:“太后在京中刚刚废黜庆王,庆王妃和安阳郡主在五天后,会乘大船,暂居安州谷河县。” 庆王谋反一案,庆王早已押赴神都问罪,而一应女眷,如庆王妃、安阳郡主同样被送至神都。 经过大景长公主和晋王妃的说情、营救,庆王妃母女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近些年,太后虽然对李景皇族连连祭起屠刀,但对宗室女眷其实并不苛责,因为一来都是姻亲,二来太后也是女流,难免有女人心性。 太后有令,庆王妃和安阳郡主废为庶人,贬至安州,因为安州是安阳郡主理论上的封邑之地,而太平长公主点名要在谷河县。 鹤守道人问着来意,说道:“那你到贫道这里是?” 薛芷画目光带着期待,说道:“长公主之意,如今妖魔乱世,邪祟遍地,想要请前辈出手护持庆王一家。” 鹤守道人闻言,面色一怔,道:“你知我的脾性,不沾因果承负,不理人间俗事,你不如去让安州朱雀使,他总要给长公主几分薄面。” 长公主身为太后的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洪熙朝,太后主政之后,恩惠朝野众多。 薛芷画道:“朱雀使邢杰,刚正不阿,只认太后,对庆王家眷不会太照拂的。” 鹤守道人紧接着道:“安州刺史崔旭,世家大族子弟出身,重信然诺,可以托付。” 薛芷画语气淡漠道:“玉清门人,既食君禄,却不忠君之事,太后对其早有不满。” 安州当漕运要冲,又是军事重地,一直颇得神都的注视,而崔旭身为世家子弟,玉清门徒,向来唯玉清马首是瞻。 ------------ 第十七章 薛芷画:倒是个会说话的 青羊观 鹤守道人摇了摇头,似不想多听这些,道:“那贫道就不知了。” 薛芷画凝神看向鹤守道人,说道:“还请前辈照拂一二。” 鹤守道人端起一旁的茶盅,道:“太清一脉,性灵不惹因果,不接承负,薛小姐还是免开尊口吧。” 已有端茶送客之意。 薛芷画一时默然。 太清一脉从来如此,淡漠苍生,我行我素。 就在这时,鹤守道人自顾自拿起一旁的黄表纸,正是昨日青羊观中一众学子的作业。 薛芷画赖着不走,端起茶盅,想如何能说动鹤守道人。 此刻,鹤守道人正漫不经心赏阅着诗句,忽而“咦”了一声。 正是读到沈羡的那首道诗。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鹤守道人眉头皱了皱,不由哑然失笑。 云在青天水在瓶,这一句颇得他心。 薛芷画诧异道:“前辈这是?” “学子做的道诗,意境浑然天成,竟有几许道韵流转,你瞧瞧。”鹤守道人说道。 其实,这首诗或许在前世浩如烟海诗句的中可能不起眼,甚至都排不上号,但在道诗之中,却是一首上佳之作。 否则,也不会让飞元帝君,万寿帝君口中念叨不停。 一个鹤字,似是专门为鹤守道人所作。 而鹤守道人平生功业不多,但效仿圣人广授道学,桃李满园,是为平生得意之事。 在安州十年,将青羊书院带成一等一的私人道学,终究有些自矜的。 薛芷画目力惊人,未动神识,就已尽收眼底,细眉之下,明眸含笑,清韵流波,调侃道:“这位叫沈羡的学子,倒是个会说话的。” “青羊观中诸学子当中,此子顽劣,可数一数二,倒似是转性了。”鹤守道人轻声说着。 说着,又翻看几篇,皆是中规中矩。 鹤守道人道:“天色不早了,如果薛姑娘无他事,贫道要闭关做功课了。” 薛芷画放下手中青花瓷茶盅,原本清冷的目光郑重几许,说道:“听说地榜七十一名,鹤守道人棋力惊人,技近于道,曾得棋圣赞誉,芷画也颇喜棋道。” 鹤守道人原本耷拉着的眼眸,轻轻睁开,打量着薛芷画,道:“你要和贫道对弈?” 眼前的小辈,竟和他对弈? 只是一个小小的第三境,而且是刚刚突破第三境,霞光虚浮,分明还未凝实。 薛芷画郑重行了稽首,道:“芷画此来,原有讨教前辈之意,如能侥幸胜上一招半式,前辈能否出手护持庆王妃母女一二?如实在不敌,也好回去和殿下请罪。” 太清一脉,以己心度天心,修的是道法自然,天道无情。 分明是油盐不进! 如果按照别人,当年受了殿下恩惠,还欠了人情,多少要给几分薄面,但眼前道人却只当没有过这会儿事的样子。 除非她拿出长公主殿下信物。 鹤守道人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似在沉吟,或许在权衡那位大景长公主的分量。 想了想,又道:“这是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不过贫道今日可以破例答应你。” “贫道也不欺你年幼,就以初入第三境修为,与你对弈,你莫要在公主面前说贫道不近人情。”鹤守道人声音浑厚如金玉相撞,带着淡漠和高高在上。 说话之间,鹤守道人的修为急剧下降,不大一会儿,就和薛芷画的修为等同,刚入第三境。 薛芷画暗道,就算同为第三境,凭借眼界和道悟,她也多半不会是鹤守道人的对手。 但如果能与其切磋一二,那么对她稳固第三境也是有好处的。 实在不行,她再拿出殿下临行赐予的玉牌。 她在此游历一段时间尚可,不能真的一直待在谷河县,远离中枢。 薛芷画也不多言,捻起一颗棋子,放进棋坪中,刹那之间,云气缭绕,浮动了整个棋坪。 鹤守道人也同样捻起一颗黑色棋子,落在杏黄色棋坪一角,顿时,清气翻卷,将白气尽数驱逐。 薛芷画柳眉挑了挑,捻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不大一会儿,黑白棋子就渐渐布满了棋盘。 清气、白气分庭抗礼。 鹤守道人手中捻起棋子,一手捻起颌下胡须,似在沉吟,艰难地放下一颗棋子。 清气倏然漫卷,向着白气侵蚀。 薛芷画微微一笑,手中棋子再次落下,白气陡盛三分。 棋坪之上,两条大龙如犬牙交错,厮杀不停。 茶水已残冷,不见热气氤氲升腾,但却无人来续。 因为,鹤守道人此刻分明稍稍落了下风。 鹤守道人毕竟是前辈,与一后生晚辈下得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一个道士进入厅中,道:“观主,谷河县尉之子沈羡,沈公子前来求见观主。” 鹤守道人正在苦思破局之道,见此,蹙了蹙眉头,看向那道士,问道:“今日并非课时,他来这干什么?” 薛芷画此刻已经端起茶盅,道:“前辈可以先行处理琐事。” 果然如殿下所言,论天资,她其实尤在地榜一些高手之上。 那道士道:“回观主,那位沈公子说是有紧要事求见观主。” 鹤守道人闻言,抬眸看向薛芷画,道:“薛姑娘,今日就算贫道输了,如何?” 薛芷画也没有纠结“就算”二字,道:“观主既然有事在身,不妨先行处置。”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三教源出一脉,她用来印证己学,也是可以的。 鹤守道人见此,点了点头,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真是后生可畏,如果他在这个年岁,并没有眼前的女子对道法理解之深。 方才二人对弈,看似棋子,但放下的棋子,可谓阴阳两道,蕴含着对道经的体悟,变化不仅是棋力比拼,更是道悟。 “薛姑娘,只怕要在人榜上进几个名次了。”鹤守道人赞了一句,说道。 所谓天机有应,囊括四海九州八荒众生,择仙道菁华种子录名于三榜,今日二人的对弈,用不了多久,就会反映在人榜的名次变动上。 薛芷画连忙起身,拱手说道:“不敢,承蒙前辈相让。” 人榜,三百六十五位次,她这次或许能排进百名以内了? 回去之后,公主殿下应该会赏她点什么吧? 鹤守道人深深看了一眼薛芷画,放下棋子,也不多做解释,然后向着偏殿走去。 而薛芷画静坐了一会儿,随着主人离去,缺了道意加持的黑色棋子,也陆续化作齑粉。 薛芷画定了定心神,起得身来,打算去看看热闹。 ------------ 第十八章 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 青羊观,偏殿之中—— 其实,按照往常,鹤守道人是不会直接见沈羡的,一句话也就打发了。 但刚刚在薛芷画面前失了面子,正好找了个台阶下,转而去见见沈羡。 沈羡这会儿好整以暇,思量着等会儿的对话,如何让青羊观主帮忙。 以往没发现,这青羊观不管是家居摆设,还是这茶壶里的茶,都是上乘之品。 念及此处,沈羡觉得手中的茶水也没有什么好滋味。 就在这时,青羊观观主鹤守道人走将出来,众人纷纷见礼。 沈羡起得身来,迎将上去,道:“学生见过老师。” 青羊观观主道:“无需多礼,方才听师行说,你有要事相告?” 沈羡道:“老师,学生刚刚从县衙过来,父亲那边儿最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案子,妖魔邪祟在乡野害人,妖魔善于匿息敛迹,父亲他虽是先天武者,学生素知老师乃有道全真,就想向老师求一两道符,帮助父亲降妖。” 其实,他看鹤守道人平日上课和善,也不像见死不救的。 会不会是因为不喜和官府之人打交道。 毕竟,官府中人煞气重? 鹤守道人听了连皱眉头,道:“沈羡,贫道姑且不说不通降妖除魔之术,就是道门清净之地,也不参与这等污秽妖邪之事,你父亲应该求助官府,贫道爱莫能助。” 沈羡:“……” 有道是听过不等于见过,见过不等于自己亲自遇上。 正如后世所言,人生第一次失望,是从报官开始的。 虽然有失偏颇,但也足以说明那种期待落空的失望。 昨天他还说鹤守道人是有道全真来着。 鹤守道人道:“沈羡,这等事乃是官府职责,青羊观乃方外之地,清修之所,不好参与这等打打杀杀之事。” 沈羡道:“可老师乃是有道全真,举县百姓称颂有加,如大发仁慈之心,靖诛妖邪,也能更得百姓爱戴。” 所谓晓之大义,诱之以利害。 鹤守道人的苍老声音带着几许冷漠:“道人修道,何需如此功利?” 沈羡:“???” 这是什么意思? 晓之以大义,却不识大义,等他诱之以利害,道德大棒反而挥舞过来了。 “那出于本心,老师至纯至真至善,也应该出手降妖除魔,匡扶天下的吧?”沈羡戴着高帽,叙道。 薛芷画在暗中听着,都有些饶有兴致,这人的确是个会说话的。 “妖魔邪祟,盈虚有数,盛衰有常,天道自然,外人不可强加干预,以免气数反噬,至于降妖除魔,匡扶天下,非贫道之本心,昨日那篇《逍遥游》才是我等之本心。”鹤守道人来到窗前,看着庭院中正在随风摇曳不停的荷叶,苍声说道。 其实,如果不是沈羡那首诗,鹤守道人也不会说这么多,只能让人送客了。 因为,沈羡那首诗体现了一种清静无为的道家思想。 事实上,嘉靖皇帝就是一心修玄,不问朝政。 沈羡一时间有些麻。 因为,他看鹤守道人表情认真,不似作伪,人家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理念差异。 沈羡连忙道:“可老师在此,既然听闻此事,说明冥冥之中天数安排,老师如果助学生惩戒妖魔,这也是道法自然,顺应命数。” 鹤守道人:“???” 分明将鹤守道人整不会了。 而松鹤屏风之后,隐匿了身形气息,听了全程的薛芷画,嘴角都抽了抽。 这少年好生会辩论。 沈羡见此,趁热打铁,道:“说明老师的机缘到了,老师平日里从不理会这些凡俗之事,今日一反常态,暗含天行有常,而机缘乃是变数。” 这也是沈羡前世所学的易经变化之理,命运之道,前者依自身性格脉络的常规选择叫命,违背脉络的变数叫运。 鹤守道人眉头皱了皱,道:“你一个黄口小儿,未开天门,也敢妄谈天数?” 他一个第四境的修士,尚不敢知天数,这小儿却在此大言炎炎? 沈羡见此,神色微变,不好言语。 不过,心头对鹤守道人也生出几许恶感。 这是有道全真?这是自私自利的国之蛀虫! 你既修太上忘情之道,那为何不效仿先贤,不食景粟?进深山老林当野人? 为何还要接受世人香火供奉,还有朝廷拨付的道田? 沈羡压住心头翻涌的怒斥之意,道:“老师,圣人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乃是……” 鹤守道人轻轻拂袖,截断话头,不悦道:“今日并非讲课之日,来人,送客。” 说着,鹤守道人不再多说其他,转身离去。 沈羡面沉如水,心头冷笑涟涟。 他本来想辩经,但鹤守道人根本不给他辩经的机会。 这会儿,他深深体会到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昨日,老师让学生做道诗,昨日做的不佳,今日就再做一首诗,赠予老师。”沈羡说着,来到一旁的书案,在黄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龙蛇而动,纸上云烟。 “告辞。” 沈羡写完,将毛笔放下,朝着鹤守道人的背影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而鹤守道人手持一柄银丝拂尘,走到门槛,听到身后少年的声音,脚下顿住,原本如平湖的面容微微一动。 而薛芷画身形一闪,已经拿起黄表纸,轻轻念起了起来。 【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远看风摆荷叶,近看病马歇蹄,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大梦一场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一袭红裙的薛芷画,嘴角噙着笑意,说道:“当真是好诗,这要不是亲眼见一个少年所写,某还以为是哪位第八境的仙人所写的呢。” 不想小小的谷河县,还有这等少年俊彦? 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 这般雄阔的气象,如是太后见之,必定爱甚,细细赏玩。 病马歇蹄,究竟谁是病马?骂谁呢? 三花聚顶……脚下腾云,更是用真假之辨来对某些仙道中人的怒斥。 可以说,这首诗,或者说诗词的组合,将天下之事与道家的长生逍遥完美融合,以天下苍生为念,指出所谓的《逍遥游》不过是幻梦一场,最终无根无极,归于尘土。 薛芷画身为京都高门子弟,薛国公之后,从小被精心培养,又接触顶层,如何不知这首诗的意象? 鹤守道人此刻也怔怔呆立在原地,细细品味着沈羡遗留之诗,面色变幻,道心心湖内就泛起圈圈涟漪。 这是嘉靖皇帝最后落幕之时的诗句,最后两句在电视剧中并未出现,却更增添了几许帝王落幕时的悲凉。 有什么比登极一国的一国之君,在万年求长生无望,发现幻梦一场时的感慨,更具冲击力? 可以说,这等御极一国,登临九州万方的人皇心境,远远非一个想要化凡通神的第四境道人可比。 长生,逍遥游,终究不过幻梦一场! 最后似乎印证着昨日的《庄周梦蝶》。 可以说这是一首嘲讽度拉满的道诗,与昨日自诩逍遥的【云在青天水在瓶】,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 背后是一位曾经执掌亿万黎庶苍生的帝王,他人生的演绎。 愈是修为精深的道人,愈是感受到其中的历史厚重和人道沧桑。 于无声中见雷霆! 薛芷画越看这首诗,越是喜欢,打算拿回去慢慢赏鉴,说道:“前辈,这首诗不妨送我如何?” 鹤守道人恍然回过神,悠悠道:“你既喜欢,拿去就是。” 薛芷画喜滋滋收了,飘然出了青羊观。 待薛芷画离去,鹤守道人也抚去了道心之湖上泛起的圈圈涟漪。 “我有三德,曰勤,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鹤守道人的声音在青羊观响起,苍老而腐朽,似在无力地反驳。 唯有偏殿中的太清道祖,几案前的三足青铜香炉,几缕青烟袅袅。 ------------ 第十九章 但来日方长!(求追读!) 这边厢,沈羡出了青羊观,看向天空,只觉一口郁郁之气压在心底。 偌大一个谷河县,起码两个人抬抬手就能解决所谓妖魔邪祟,但愣是无人理会。 这是一个什么世道? 他虽然早已不是愣头青,但直面这等事,仍觉得义愤填膺。 尤其是所有案子都落在自家老爹头上,这种事更让人恼火。 一旦此身之父身遭不测,他这县尉之子的名头,顷刻间就不顶事。 什么发财大计,都成了无根之萍。 因为压根儿保不住,都是为旁人作嫁衣裳。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阿信说道。 沈羡沉声道:“去东门寻父亲。” 批判的武器,终究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现在他基于实力的地位,还无法和青羊观主直接对话。 但来日方长! 心念此处,扬起手中马鞭,向着东门行去。 此刻,谷河县城东门,一家临街悬挂着“麻衣神算”招牌的店面之内。 沈斌已经和赵朗,李彦两个兄弟并一群衙役,来到东门,浩浩荡荡地来到进入其中。 吴瘸子一瘸一拐地凑上前去,道:“哪儿阵风把沈少府吹到老朽这边儿了。” 这位老道士身上一袭麻衣道袍,其上满是油污,面容瘦削,颌下留着几缕灰白相间的胡须,精神矍铄,倒有几许仙风道骨。 沈斌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想请吴老画几张符,对付妖邪。” 沈斌身为一县县尉,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吴瘸子,多半有一些真本事。 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炼气士的气息。 吴瘸子闻听此言,眉头皱成川字,食中二指连连掐动,也不知是不是假模假样,苍声道:“近来,天象大变,县中气运衰弱,的确是有妖孽作乱。” 赵朗没空听吴瘸子瞎扯淡,不耐烦打断道:“好了,我们等会儿还要下乡查案,你先照着这几张符纸图案画几张,看能不能顶用。” 他是服了大哥,精血无比宝贵,就算画符,也要找青羊观中的道士吧? 这吴瘸子有什么用? 沈斌皱眉,沉喝道:“二弟不得无礼。” 然后,看向吴瘸子,说道:“吴老,手下人心急公事,出言不逊,还请吴老见谅一二。” 吴瘸子笑了笑,道:“无妨,可否让小老儿看看这几张符?” 赵朗将手中的符纸图画,递将过去。 吴瘸子接过那符画端详了片刻,然后迎着沈斌的期待目光,道:“这是镇妖符和显影符,最为克制妖魔变化,不过此符,需要先天武者的精血加持。” “吴老好眼力。”沈斌闻言,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能看明白,说明就是行家里手,那就不会将这几张符纸画废,他也就不会所托非人。 吴瘸子笑了笑,道:“沈少府稍待,小老儿这就准备朱砂和符纸,为沈少府画符。” 沈斌点了点头,目送着吴瘸子离去,心头安定了几许,然后看向一旁的赵朗,道:“二弟,吴老是有些本事的。” 赵朗嘴上不服输道:“认出来,不一定能画出来。” 沈斌也没有争辩,李彦道:“大哥,这看着有一些靠谱?” “如果一点儿不靠谱,不可能在县中招摇撞骗这么多年。”沈斌道。 他也不是傻子,以他推测,这吴瘸子不是仙门的弃徒,就是曾在仙门呆过。 否则,符咒神纹和风水卜算之道,向来是三教门人掌握,江湖骗子想学都没地方学去! 李彦眸光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衙役进来,道:“县尉大人,沈小官人来了。” 沈斌脸色一变,急声道:“他来做什么?胡闹!” 李彦连忙在一旁接话道:“兄长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来到外间,看向沈羡,道:“你怎么来了?青羊观那边儿怎么说?” 沈羡面沉似水,冷声道:“青羊观主一点儿忙都不愿帮。” 他其实这些年已经很少生气了,但还是被鹤守道人先前的那副做派恼怒非常。 李彦叹了一口气道:“不意外,这几年,我和你父亲不知道求了多少次,愣是一次都没有成过。” 沈羡沉声道:“这些道人对人间疾苦视若无睹,枉受百姓香火供奉,朝廷也不管管。” 历朝历代,朝廷对宗教都是严格管理,不知为何,这大景竟让方外之士骑在了头上,甚至以黄老之学为治国之道,世家门阀,以谈玄论道为风尚。 “谁知道呢?”李彦又是叹了一口气,看向沈羡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容,道:“先不说这些了,这次出外差凶险无比,你就不要去了。” 沈羡目光坚定,说道:“李叔,我这次要去。” 李彦语气不无担忧,道:“虽说只是勘查案情,未必有危险,但你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如今修为尚低,不如先待在家里。” 沈羡道:“李叔,现在既然妖魔作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况且我现在终究跟着父亲还有李叔你们,总比自己遇上好。” 李彦笑了笑,说道:“你说服我容易,但你得说服你爹。” 沈羡面色微动,道:“那我等会儿和父亲说。” “你爹这会儿正一脑门官司呢。”李彦说着,引着沈羡,进入吴瘸子的店面。 此刻,吴瘸子已经画出了符纸,拿将出来,递过去,道:“沈县尉,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沈斌接过符纸,仔细查看一会儿,这是一张黄色符纸,朱砂勾勒的线条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沈斌虽然不通仙道神通之术,但也能看出来一些不凡来,脱口赞道:“吴老这符画的可以。” 就连赵朗接过仔细看了看,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吴瘸子手捻颌下胡须,微笑道:“虽无灵力波动,但如果以先天武者精血催动,至阳至刚之物,足以克制妖邪,只是沈少府,当真要舍己为人?” 沈斌整容敛色,拱了拱手道:“职责所系,义不容辞,等会儿全仰仗吴老了。” 吴瘸子笑道:“得蒙沈县尉照顾多年,才有栖身之地,无以为报,做些画符的事,并没有什么。” 这会儿,沈羡刚刚跨过门槛,听到两人,一个瘸子尚知恩义,青羊观中那些有手有脚的道德真人,却袖手旁观,当真是让人齿冷! 吴瘸子道:“武者先天精血乃是至阳至刚之物,需要融合朱砂调和。” 相比大公鸡的鸡血,武者的先天精血无疑要强上百倍。 沈斌道:“我这就给你取。” 说着,手中现出一把做工精美的匕首,匕首银光雪白,匕首端篆刻着小字“青丝”。 此物,乃是沈羡母亲遗物。 吴瘸子闻言,抬头看向沈斌,略有惺忪的目光一下子明亮几许,道:“沈县尉,这…可是大伤元气的。” 沈斌道:“些许精血而已,相比一县百姓的性命安危,算不了什么。” 说着,但见寒光一闪,真气催动匕首,左手中指现出一道伤痕。 先天武者,筋骨如铜墙铁壁,凡兵难伤,除非是真气才能破开。 但见中指伤口处,随着沈斌催动先天真气,一点色泽鲜红,微微泛着金丝光芒的精血。 而赵朗将准备好的碗放在一旁,担忧地看向沈斌。 沈羡此刻,也不错眼珠地看向那先天精血。 这就是先天武者的精血! 精血中竟带着丝丝金芒? 其实,在前身记忆里,也没有看过父亲出手。 ------------ 第二十章 薛芷画:……竟有这等忠直骁勇之士(求追读!) “够了,够了。” 待沈斌逼出了三四滴,吴瘸子连忙说着,苍老目光带着几许敬佩,道:“这些融合了朱砂,清水,已经够画三十张符,够用了。” 对付第二境的妖符,其实,压根用不了那么多。 难得的是这份赤子之心。 吴瘸子在心头暗道。 而沈斌此刻脸色苍白,神采都萎靡了几许。 虽只是三四滴精血,但那无疑是先天武者精气神的菁华。 “吴老,一切都拜托了。”沈斌道。 吴瘸子重重点了点头,道:“贫道多为沈大人画几张符,以备来日所用。” 吴瘸子说着,转身离去。 这会儿,沈羡凑上前去,唤道:“父亲。” 沈斌正虚弱着,转眸看见沈羡,道:“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沈羡道:“父亲,你没事儿吧。” 沈斌这会儿也不想和沈羡置气,问道:“青羊观那边儿怎么说?” “别提了,实在让人齿冷。”沈羡道。 到此刻,对道人反感不胜,还有那个闭关清修,不问世事的卢县令,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沈斌道:“为父早就习惯了,但你以后仍要去青羊观读书,不可因此心生怨恨。” 沈羡:“……” “青羊观是安州最大的私人道学,你学了道经,将来也好科举为官。”沈斌道。 沈羡眉头微皱,但并未出言反驳。 离了张屠户,吃不了带毛猪是吧? 沈羡暂且压下此事,道:“父亲,我让阿信回家去取参汤了,这几天先养养再走不迟。” 赵朗也道:“大哥,今日是断不能去了,等画了符,先行调养身子要紧。” 沈斌道:“案子发生第一时间,县中就要派人查勘,这是本朝的律令,到东柳乡再休养不迟。” 沈羡说道:“不急这一日,况且画符咒尚需要不少时间,而且父亲也要熟悉这些符咒的应用。” 沈斌点了点头,道:“我们今天先去东柳乡查勘,羡儿,你回家,照顾好家里。” 家里还有林家舅甥呢,这些也需要照料。 众人等了一会儿,但见那吴瘸子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摞符咒,脸上分明还带着倦色。 “如何?”赵朗行至近前,迫不及待问道。 吴瘸子脸上似乎现出倦色,说道:“幸不辱命,精血一点儿都没有浪费,成符三十张,十张镇妖符,十张显影符,十张烈火符。” “烈火符?”沈斌拿着其上的符咒,远看似是一只神鸟,他记得先前的符咒图册没有此物才是,神色难免疑惑道:“这烈火符是什么?” 吴瘸子脸上洋溢着笑意,说道:“这是老道自作主张画下的,沈少府以凡人之躯硬撼妖魔,岂能没有除妖利器,沈少府可以放心,这符虽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因为得先天武者精血,不比真正的仙符差了。” “如何催动?”沈斌问道。 吴瘸子道:“既是沈少府的精血,那自是要沈少府以真气催动,两者的气息都是大差不差的。” 沈斌拿过符纸,试着真气催动。 “轰……” 但见一团火焰在掌心升腾,让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啊这,不是,你玩真的。 沈羡眉头也挑了挑,只觉得心神震撼。 武道,他知道确实有,因为他就是武道中人,虽然只是三重的小卡拉米。 但仙道,他其实半信半疑。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是不信鬼神,而是你要把鬼神喊出来,施展一下神通伟力,那么我就承认你是现实存在。 然后定义为一种强大生物,探究其力量来源,这仍是符合唯物主义的。 “所以,这个世界的确是有鬼神的。” 沈羡心头涌起阵阵波澜。 可以说直到现在,彻底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坏消息,青羊观的那位鹤守道人,的确是身怀神通。 好消息,他也可以修炼。 他灵台中的那个阴阳二气流转的磨盘,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是类似灵宝的宝贝。 吴瘸子那张瘦削的脸上现出笑意,道:“烈火符,是烈火符。” 赵朗和李彦见到这一幕,同样是啧啧称奇。 暗道,还真让这吴瘸子给画成了,难道真的有点儿能耐? “如何收起?”沈斌这会儿也感到颇为新奇,开口问道。 见周围之人都为烈焰的高温烘烤下,纷纷后退,而他却不觉分毫灼热。 “沈少府,收起真气就好。”吴瘸子笑道。 沈斌收起真气,果然见那烈火符激发的火焰熄灭,心头暗暗称奇。 “其实这就是以精血催动的,因为精血是沈少府自己的,所以用真气就能催动,但精血有数,燃烧完,这符纸也就废了。”吴瘸子手捻颌下胡须,似有些得意地解释道。 赵朗道:“原来如此。” 李彦道:“道术神通果然奇妙。” 沈羡也在不远处听懂了,或者说在场没有人比他更懂。 如果把精血比作燃料,真气就是类似氧气或者引燃,烈火符就成了。 吴瘸子转而又介绍了显影符,镇压符的用法,都是一个使用逻辑,真气催动,前者加持自身,后者镇压妖魔。 沈羡听其讲完,也觉得颇为有趣。 而天色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沈斌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 赵朗和李彦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阿信也从沈家去而复返,道:“公子,人参取来了。” 沈羡道:“拿过来,你回去和林舅舅和虞姑娘说,我要和父亲出一趟外差,家中之事都暂且交给他们处置。” 阿信点了点头,又急匆匆去了。 沈斌道:“羡儿,不要胡闹,你也回去,妖魔凶险,不要胡闹。” 沈羡诚恳说道:“父亲大人如今大伤元气,我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这棵人参正好带着,我给父亲熬汤喝。” 既然当了人家儿子,受人家供养,尽些孝道,也是应该的。 沈斌还要再说,赵朗劝了一句道:“大哥,羡儿年龄也不小了,让他增长一些见识,未尝不好。” 沈斌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众人说话间,带着几个衙役,向着东柳乡去了。 而隐匿了身形,暗中旁观这一切的薛芷画,看着谷河县尉父子二人。 “不想这小小的谷河县,竟有这等忠直骁勇之士,而且还是一对儿父子,当真是人杰地灵。” 薛芷画在心底喃喃说着,身形一闪,施展身法,跟了上去。 这样的忠直之士,天下可能都不多,不能让他们死了。 而且,庆王妃母女后天就要抵达谷河县,她先涤荡一下县中妖氛。 怪不得公主殿下和南烛姐姐让她出来游历,如果在京城,都是蝇营狗苟,如何见得这等人物? …… …… ------------ 第二十一章 沈斌:不是都捣毁了吗? 沈宅,后堂 虞青婵今日换上一袭桃红色衣裙,雪白肌肤,抹胸之下,肌肤雪白莹莹,头上的蒙面斗笠已经除去,眼上缠着一道白纱。 丽人肌肤白皙一如莹玉,身形玲珑有致,犹如一株盛放其时的牡丹。 大景虽以丰腴为美,而虞青婵年虽只有及笄,但生得容止丰美,肌肤白腻如雪,眉眼柔婉,瑶鼻之下,粉唇饱满莹润,恍若两朵桃花花瓣。 “小姐,前院姑爷身边儿的小厮说,姑爷和老爷去出了外差。”身穿翠色夹袄的丫鬟绿珠开口道。 虞青婵闻听此言,顰起妍丽秀眉,问道:“出外差?沈郎君不是公差,身上没有官职,如何出得公差?” 绿珠道:“我也不知道。” “你去将那小厮唤来,我来询问。”少女声音中带着几许关切,已拿起案上的斗笠。 绿珠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去前院了。 而就在这时,林靖从外间转出,正好碰到神色匆匆从身边儿跑出去的绿珠,讶异道:“青婵,怎么了?” 虞青婵道:“舅舅,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沈郎君今天和沈伯父都出了外差。” 不大一会儿,小厮阿信从外间快步而来,向虞青婵行了一礼:“见过虞小姐。” “郎君那边儿怎么说?”虞青婵问道。 阿信道:“好像是城外出了妖邪,老爷和公子出城去了。” 虞青婵闻言,心头一惊。 林靖也皱了皱眉,道:“妖邪,有没有说第几境的妖魔?” 林靖虽是一个商贾出身,但早年也是读过书的,身在京城这等信息汇集之所,对如今天下妖魔肆虐之事也知道一些。 阿信脸上现出苦色,道:“这个小的也不知啊。” 虞青婵蹙了蹙秀眉,道:“舅舅,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因为她的缘故,因为她生有目疾的缘故,京中族人就有说是她是个灾祸之星,等到虞家出事,这等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难道她真的是灾祸之星? 少女这般想着,心绪不由黯然几许。 林靖宽慰道:“青婵别急,你沈伯父身为县尉,掌一县治安,对县中妖邪自是要去,” 说着,看向阿信,问道:“带了多少兵?” “七八个人吧。”阿信问道。 林靖看向一旁的虞青婵,道:“你沈伯父并非莽撞之人,想来有着盘算。” 虞青婵道:“舅舅,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 林靖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在屋里等着。” 虞青婵闻言,芳心就有些黯然。 这等凶险之事,她只能在家中祈福。 林靖一边打发阿信前往前院,道:“青婵,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你沈伯父有勇有谋,沈羡也并非鲁莽之人,不会有事的。” 虞青婵“嗯”了一声,只能在心底祈祷。 …… …… 另一边儿,沈羡和沈斌,则是骑着马,沿着官道,向着东柳乡策马行去。 正是三月时节,田野翠绿惹目,堤岸两畔杨柳依依,凉风阵阵袭来,芳草萋萋中的野花散发着清香。 “大哥为何不多派些兵马?”赵朗眉头微蹙,问道。 沈斌看向一旁随行的自家儿子,心头仍有些担忧不胜,问道:“羡儿,你来说。” 沈羡此刻骑在马上,略作思索,道:“父亲是担心打草惊蛇?” 他老爹可不是傻子,正处虚弱之时,还不多带衙役。 沈斌道:“妖邪害人之后,就已失去踪迹,此刻还会不会在东柳乡,尚在两可之间,单是妖邪感受兵煞之气,就不出来了,我等又待如何?” 李彦道:“大哥说的是,妖邪难缠在于寻找其踪迹。” 沈羡点了点头,道:“所以父亲打算如何除去妖邪?” 沈斌并未多言,道:“先去看看,随机应变。” 说着,扬起马鞭,众人向着东柳乡策马疾驰。 等到了东柳乡之时,天色已经昏沉,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此刻,数人数骑,在夕阳下,身影被拉长,远处谷河浊流涛涛,蜿蜒如蛇。 “我们先去驿站,二弟,你让人通知乡里的里正。”沈斌看着远处的驿站,开口道。 赵朗应命一声,然后带着一个衙役去了。 说话间,沈斌等人进入驿站。 驿丞姓孙,带领几个驿丞,快步近前,躬身抱拳道:“见过少府。” 沈斌和李彦翻身下马,沈羡也随之下马。 “今日要在你这里下榻了。” 孙驿丞笑道:“早已准备好了热水、饭菜,少府和几位兄弟进里间歇息。” 说话间,几个驿丞上前牵过几人的马,去喂食草料。 沈羡此刻也随着一行人进入驿站正厅,几人落座,品着香茗,等候赵朗的消息。 而沈羡则是唤上了孙驿丞,来到厨房,准备熬一些参汤。 等到夜幕低垂,赵朗也将东柳乡的一个里正唤到驿站。 那里正姓周,快步近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小的见过县尉大人。” 沈斌道:“好了,无需多礼,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周里正道:“沈县尉,此事从上个月中旬就有了,断断续续发生了四五起,四五个青壮男子被吸成人干,现在东柳乡人闹得心惶惶。” 沈斌问道:“受害之人,除却青壮男子,都还有什么共同特征?” 周里正想了想,说道:“这四人如果是有共同点,那么就是似乎都去过一座庙。” 沈斌眉头紧皱,声音不似往日的雄浑,问道:“什么庙?” “也不知前朝哪一代留下的,都几百年了,破败的不成样子,据说曾经是一座佛寺。”周里正解释道。 沈斌疑惑道:“不是都捣毁了吗?” 大景道家独尊,但不意味着这片土地曾经没有佛家,只是本朝立国百年,崇道抑佛,视佛家为异端邪说,而前朝大许时候,乃至更早的大梁,可是佛门昌盛,僧侣众多。 所谓大梁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沈斌皱眉道:“既然是那破庙存在妖邪,为何不派人扒了破庙?再放一把火烧的干净?这些番外异道,在数百年前蛊惑人心,藏污纳垢,哪怕是一点儿遗迹都不能留!” 本朝立国之初,大兴道观,对佛寺进行捣毁,并让僧侣还俗,增加战乱后的户口人丁。 周里正面色尴尬,说道:“此事太过久远,也没有人在意,谁想出了这等事,现在更没有人触这个霉头了,唯恐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彦提议道:“兄长,今日天色不早,明日一早,前去一探究竟。” 沈斌点了点头,道:“你且说说,这遇害的几人都是何等情形。” 这会儿,孙驿丞也让人准备了酒菜,笑道:“沈少府,边吃边谈。” 沈斌点了点头,然后与赵朗,李彦以及一干衙役摆放桌椅,准备吃晚饭。 而沈羡这会儿也熬好了参汤,来到厅堂,将熬好的参汤递将过去。 孙驿丞笑道:“沈少府,这是令公子吧,当真生得一表人才,难得这番孝心,更是动人。” 一旁的里正也笑着附和道。 沈斌这会儿看着参汤以及自家儿子那额头旁的灶灰,心头也有暖流涌过,道:“洗把脸,吃饭吧。” “是。”沈羡在衙役的侍奉下,用冷水洗了脸,然后落座下来。 “诸位,都动筷吧,先吃饭,等会儿商议公事。”沈斌作为此间品阶最高的官吏,招呼道。 沈斌喝了参汤,原本略有几许蜡黄的脸色恢复几许红润,然后将真气运行了下,缓慢炼化着人参的药效。 ------------ 第二十二章 人道功德 东柳乡,驿站 众人用罢饭菜,孙驿丞让人撤去碗筷杯碟,几人重新落座品茗叙话。 周里正就向沈斌介绍起这半个多月,横死的几人的情况。 “皆是未婚青年男子?”沈羡问道。 周里正道:“回沈公子,这几人都没有成婚。” 沈羡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思忖着 许是未婚的男子,精阳之气足一些。 沈斌又问了一些遇害之人的细节,道:“天色不早了,诸位先行歇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那座破庙查看。” 而后,夜色渐深,众人纷纷各自散去歇息。 沈羡正要回去,却被沈斌唤住,道:“羡儿。” “父亲。”沈羡唤了一声,随着沈斌来到厢房,两父子相继落座,橘黄色灯火将二人身影投在衣柜上。 沈斌道:“你看看这个。” 说着,拿过一个蓝色封皮的簿册,递将过去。 “这是?” 沈斌道:“我的武道功法,还有沈氏家传的刀法。” 沈羡:“???” 什么意思?老爹转性了?不反对他习武了? 沈斌道:“以往不让你习武,是担心你误了文事,影响了仕途,我大景重文抑武,如果不晓文事,只怕将来也要如你爹这样,近二十载蹉跎,还只是一个从九品县尉,碌碌无为,妻小都无法护持。” 或许是精血亏损之后,让这位谷河县县尉往日坚硬如冰的外壳也有几许融化。 沈羡道:“父亲,我知道,只是效仿父亲,文武兼重。” 老爹一个斌字,蕴含了祖辈对老爹的期许。 但可惜,多年沉沦下吏,郁郁久居人下。 沈斌叹了一口气,嘴唇蠕动半晌,低声道:“是你爹没本事,也让你随我一同蹈入险地。” 如果,他当年以科举出仕,或许爱妻也不会身遭横祸,自己的儿子也不用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了。 沈羡闻言,心头剧震,半晌,声音略有几许哽咽:“父亲大人…何出此言?” 随着时间过去,他已经认可了这个外粗内细,身正道直的父亲。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在自己孩子承认自己没本事,更让人觉得人心酸的呢? 沈斌怔怔出神,旋即聚焦了目光,定定看向沈羡,说道:“不知那破庙凶险几何,明天我带着你二叔查勘,你别去了。” 最后一句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通知。 沈羡正要再辩,却见沈斌目光郑重,沉声道:“万一有个不测,起码我还有个后!” 沈羡闻言,一时语塞。 他后天三重境界的修为,的确帮不上太大的忙,甚至前世,他也比较反感那些脑残电视剧里,实力不济的拖油瓶非要上战场的行为。 但轮到自己时,却知道这里面蕴藏着同生共死的坚持。 不对,他灵台中的那阴阳磨盘,难道一点儿作用都不起吗? 就一个资料面板,有个屁用啊? 沈斌道:“好了,就这样定吧,这本册子不仅有沈氏的家学武艺,还有一些为父突破先天武者的感悟,你好生琢磨,切记,武道只是小道,科举才是正途。” 向使他也是科举出身,就不用受那姓刘的鸟气,也不会如卢县令那样占着茅坑不拉屎! 沈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手中这件前身梦寐以求的武道笔记,只觉得沉甸甸的。 沈羡平静了下心绪,说道:“那父亲大人今日好好歇息,先行调养好身子,靖除妖邪之事不急。” 沈斌摆了摆手,道:“去吧。” 待沈羡离去,桌子上的灯火跳动着,映照着沈斌那张略有几许蜡黄的面容,略有几许落寞。 沈斌终究叹道:“百无一用是武夫。” 希望羡儿将来能够科举入仕,光耀门楣吧。 …… …… 沈羡来到另一侧的厢房,此刻三叔李彦正在磨着手里的刀。 “回来了。”李彦将手中的钢刀,映照着跳动的烛火,刀刃蓝幽幽,似能映照人脸,拿过一根头发吹拂,刹那间分为两根。 沈羡道:“父亲把刀法还有武道笔记给我了。” 李彦道:“明天不让你去了。” “就知道,瞒不过李叔。”沈羡叹了一口气,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眉宇间也现出忧愁。 “此事颇多凶险,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万万不能出了差池。”李彦面容上也现出担忧之色。 沈羡道:“我去,说不定能帮一些忙。” 李彦将刀还鞘,起得身来,说道:“你先在驿站待着,如果没有什么危险,再去查勘不迟。” 沈羡点了点头,叹道:“只能如此了。” 老爹先前说的如此诚恳,他不可能不尊重一个父亲的意愿。 李彦叮咛说道:“武道笔记你好好研读,以后也能增加一些对先天境界的感悟,不管将来如何,这武道之路终究是要靠你自己走的。” “是,那李叔明天也小心。”沈羡提醒道。 李彦点了点头,笑道:“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险死环生,早就习惯了。” 沈羡这会儿,来到隔壁床榻上,就着小几上的灯火,阅看着武道笔记。 这本书记载着后天境的功法关要,也有沈羡父亲的笔记,凝结着一位先天武者二十多年的武道心血。 沈羡觉得对先前后天三重境界的理解,也深化了几分。 易筋锻骨,感生内气,气血凝练…… 而随着时间悄然流逝,此刻,灵台中忽而传来一道灵宝讯息。 武道笔记,兰溪沈氏功法、刀法,可融合,需消耗功德。 沈羡手中一顿,眸光怔怔,心头剧震。 将心神沉入灵台,却见那有磨盘灵宝周身阴阳二气旋转,转动之间,似有无尽道韵流转。 而沈羡连忙心神动处,迅速调出自身的资料笔记。 只见属性板块,似乎多了一个板块,人道功德:八十 心神一动,关于功德的用法尽数浮上心头。 功德是灵宝给出的一种货币——赏善罚恶,惩恶扬善,锄强扶弱,有大功于天道、地道、人道,可得三道功德,功用不同。 人道功德无法直接提升修为,也无法兑换丹药,但可以推演、升级功法,提升道悟水平,对神通道术进行改进,乃至可以规避人道劫数。 “八十?赏善罚恶,惩恶扬善,可以提升功德值?” 沈羡暗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灵台之物应该是一件灵宝,这些都是根据他的内心投射演化的资料笔记。 既然功德,那他扶老奶奶过马路算不算功德? 此念一起,灵宝似有灵,给予某种信息,涓涓细流,可以成海。 沈羡面色变幻,心头古怪。 可以是可以,但给的功德非常少,可能做几十件,上百件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事,才能增加一点功德。 犹如后世,让你捡瓶子肯定也能换钱,但来钱慢,费时长。 “这灵宝虽说功利了一些,但起码是导人向善,或者说,仙道中人做善事,不少都带着积功修德的作用,毕竟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不打坐炼气去助人为乐,也不现实。”沈羡对灵台中的灵宝进行评价。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沈羡眸光闪了闪,暗道,不管如何,这灵宝起码有点儿用。 他如果想要踏入仙道,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功法问题。 看青羊观主那幅尿性,他可以想见这个世界的道人的德行,他也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或者说仰其鼻息。 不过,三教的功法可以拿出来,喂给灵台中的阴阳磨盘。 此刻,可以说,沈羡已经把脑海中的灵宝当成了AI。 ------------ 第二十三章 沈羡:金莲功? 沈羡迅速翻阅着笔记,而灵台中的灵宝,也随着沈羡的阅览,将武道笔记整理、吸纳。 《玄金穿甲功》、《白虎斩一百零八式》,《瞬影分光决》。 这是沈家家传武学的名字。 名字朴素,但老爹用之修到先天境,也可见不凡了,或者说,这功法只到先天境。 沈羡心头盘算不停。 当然,他现在所修的碧海沧浪功,名字好听,但只有后天阶段的功法。 “那就先试试,两者融合能融合出什么新东西。”沈羡暗道。 念及此处,在功法那里点了融合。 嗯,需要消耗五十功德? 沈羡毫不犹豫,推演功法。 不大一会儿,心神恍惚了下,就见两者融合,《碧海沧浪功》字样迅速变幻。 不多时,阵阵功法的体悟融合而来,因为有碧海沧浪功的底子,沈羡倒不觉晦涩。 新的功法截然不同于两种功法,或者说集合了两种功法的优点和特性。 “《庚金碧水生莲功》?” “金莲功?”沈羡眨了眨眼,面色有些古怪。 金生水,生生不息,步步生莲,功法以先天境的金系功法为主,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就不能继续碧海吗? 不行,他必须赶紧找其他功法融合进去,把名字换换,太污了。 但这会儿手里的确是没有武道内功心法。 “罢了,先用着。”沈羡这般想着,开始将体内的内气按照新的运行路径行走。 因为新的功法在后天境前期,仍以碧海沧浪功为基,所以改换起来并不费太多劲儿。 “只是相比碧海沧浪功的后劲绵长,但锐利不足,新的功法在内气上更增加了锋锐。”沈羡心头涌起阵阵明悟。 沈羡转而又看向那套白虎斩一百零八式,相比铁索刀法,自是精妙许多。 至于八卦刀法,那是大路货,重在夯实刀法根基,更是不可相提并论。 沈羡如饥似渴地吸纳着武道笔记,时间无声流逝,直到后半夜,这才沉沉睡去。 金鸡破晓,东方既白。 一大清早儿,沈斌和赵朗、李彦等三兄弟,用罢早饭,带着五六个衙役,在里正的带领下,前往那周里正所言的破庙,同时也要去前往亦庄看看遇害男子的尸体。 而沈羡也没有闲着,在驿馆中钻研着融合而来的功法,试验新的特性。 “转换新功法后,原本卡了许久的瓶颈似乎薄如蝉翼。”沈羡此刻感生着内气。 或者说,增添了金行功法的锋锐之气,在破境上更为犀利,上限也更高。 “如果不出意料,今日就能直入后天第四重,有一种预感,用不了几天,就能直入后天第六重,这就是先天功法的霸道。”沈羡暗暗咋舌。 当然,前身的碧海沧浪功用来打基础最好不过,内气犹如碧海沧浪,生生不息,柔和而绵长,这才有了厚积薄发。 总觉得,我这习武,也是在老爹的目光注视下,故意以碧海沧浪功奠基的。 沈羡毕竟不是真正的少年,不谙世事,作为一个前世在律政界厮杀多年的老登,对人性的洞察和对人心的把握,已经到了妙之毫巅的地步。 总觉得沈斌和李彦是有意为之。 不过这些不重要。 区区后天第一境而已。 想起青羊观那张阴沉的脸,沈羡剑眉之下,眸光幽晦几许。 批判的武器,终究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压下心头的繁乱思绪,沈羡来到庭院中,那位孙驿丞陪着笑道:“沈公子,令尊已经出发了。” 沈羡道:“孙叔,先行准备好酒肉,等待父亲他们回来。” 孙驿丞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沈公子放心。” 沈羡也不多说其他,转身回到住所,准备突破后天第四重。 …… …… 另一边儿,沈斌和李彦、赵朗等一行几人,已经来到周里正所言的那座破庙。 但见破庙破败无比,断壁残垣,蒿草有膝深,但许是最近不少人走过,仍有几条通路。 周里正道:“沈少府,这里就是了。” 沈斌点了点头,带着一众衙役进入其间,道:“都当心点儿,小心蛇虫。” 众人齐声应是,然后浩浩荡荡进入其间。 中间一个佛龛,泥塑佛像早已坍塌在地,甚至辨不出模样,而房梁上结满了蛛网。 周里正道:“惨案发生后,里中也派人查看,但并未发现丝毫异常。” 沈斌道:“妖魔擅长幻术,隐匿行迹,还需要仔细查看。” 众人转了一会儿,除却一些断壁残垣,坍塌的房梁和泥塑,的确没有什么异常之物。 沈斌此刻扣动了显影符,催动真气,但见掌中符箓化作一道惊虹,“嗖”地一声,光影流溢间,可见一只白鹤光影现出,开始在庙中上空盘旋。 似在探查着什么。 迎着赵朗的目光,沈斌道:“这张符感妖邪之气而动,如果有妖邪气息,定然能够探查到。” 然而白鹤光影盘旋了一圈,穿过了蒿草深深的破败房屋,来到一面烧焦黑了一片的墙壁上。 “这里有妖气?”李彦说着,握紧了手中钢刀,目光警惕而锐利。 沈斌则是扣动了手里的烈火符。 任尔何等妖魔,在烈火之下,也要化为飞灰! 因为符咒乃是沈斌自己的先天精血勾画,催动几乎瞬发。 然而那白鹤虚影盘旋片刻,就再无别的近一步动作。 赵朗面露思索之色,问道:“大哥,这面砖墙难道是妖魔之前所留?” 沈斌也有些麻爪,道:“过去看看。” 李彦眼尖,道:“大哥,好像是一些壁画。” 沈斌攥紧了手中的烈阳符,目光凝重,说道:“戒备,近前看看。” 说话间,众人围拢过去,心神暗中警惕。 只见其上左边画着佛门比丘尼和天女诵经的法会图案,但因为年代久远,墙体剥落,愈见斑驳陆离,多是模糊不堪。 而右边一个佛陀做怒发金刚模样,头顶一轮大日,座下骑着一头白象,似是降服一只三头蛇。 “大哥,这些天女……皆是赤裸,太过栩栩如生了。”李彦皱眉道。 毕竟是曾将游走过江湖的人,也是见惯风月场的人,面上并无异色。 沈斌此刻,见得墙壁上天女肉身布施的图案,感慨道:“这些梵僧,不识中原礼仪,伤风败俗,怪不得开国之初,太祖着人破山伐庙,驱逐僧侣。” 毕竟是兰溪沈氏,早年在族学中也是学过为何大景开国之君崇道抑佛的。 佛门藏污纳垢,据说前朝一位释姓高僧,家财万贯,女人众多,私生子都有一百多人。 其实哪怕是经过崇道抑佛,大景的风气还是受胡风熏陶,在男女之事上,比之前几朝要开放许多。 赵朗恍然道:“怪不得那些男子,来此破庙,想来一开始受此壁画吸引。” 沈斌点了点头,目中现出凝重。 ------------ 第二十四章 身份贵重,岂可轻涉险地? 微风徐来,蒿草随风摇动,发出飒飒之声,似有几许诡异的荒凉。 沈斌看向那墙壁,面上若有所思,道:“妖魔定是以此迷惑人心,但却不知他们的巢穴在何处。” 赵朗出言道:“既然这是那妖魔作恶之物,不若捣毁。” 沈斌摆了摆手,道:“先不忙,如果妖魔再次隐匿,我们就找不到了。” 可以将这些带着妖气的画壁捣毁,但妖魔藏在暗地,伺机害人,接下来怎么办? “兄长的意思是?”赵朗问道。 沈斌看着那仍自盘旋飞舞的鹤影,收了真气,顿时那鹤影消失不见,说道:“妖魔现在不在此处,不妨你我先回驿站。” 既然是妖魔想要吸食精壮男子的阳气,那就让衙役伪装村中男子,诱妖魔出来。 说着,众人离了破庙。 沈斌道:“周里正,我先去看看那遇害的几人。” 周里正连忙应是,这破庙待的久了,他都觉得瘆得慌。 在路上,李彦一旁问道:“大哥可是想好了除妖之计?” 沈斌道:“妖邪最为擅长隐匿,如果知道官府之人围剿,定然逃归别处,你我得先诱其出来,才能一网打尽。” 李彦点头称是。 …… …… 另一边儿,沈羡则是在驿馆中,以新修的庚金碧水生莲功温养内气,就在刚刚,他顺利突破至后天第四重。 “所谓武道,就是外练筋骨皮,内炼一口气,后天第四重仍然延续前三重易筋锻骨,拓宽经脉,不过已经开始向奇经八脉进发。”沈羡感受到丹田中澎湃三分的内气,握了握拳头,觉得力气都增大了不少。 后天四重,纵然在金庸武侠体系中,也已经开始向三流高手迈进了。 念及金庸,沈羡先前的想法再次涌起。 既然要搞钱,不如先抄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不过需要改编一下,适当升级战力。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那就…仙之大者,为国为民。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希望用这部世情侠义小说,改变一些这方世界道人不理世俗的风气。 念及此处,沈羡说干就干,起得身来,向孙驿丞要来了纸笔,打算写上一回目,然后再筹办报纸。 名字就叫做《谷河日报》吧。 也可以写一些妖魔中事,国朝因为重文抑武的风气,科举取仕的风气,加谷河县识字率还行。 实在不行,还可以配合说书,谷河县南来北往,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时候的贩夫走卒,达官显贵,对好故事的渴求还是比较大的。 所谓,让好故事生生不息。 当然办报纸,主要目的是为了引导舆论,最后少不了…锐评。 宣传的威力有多大,来自后世之人,还能不知道吗? 此刻,沈羡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已经掀起了头脑风暴。 而沈羡摊开纸张,开始书写第一回目。 孙驿丞疑惑地看向这位沈小官人,一个上午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此刻暗中隐匿了气息和身形,一袭红裙的薛芷画,则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羡这位县尉家的公子。 她先前没有随着沈斌,只是留了一道追踪气息印记,以便稍晚一些时候查看。 小小的谷河县,除却寥寥几人,需要她格外注意外,这位已至仙道第三境的女子,差不多是平趟。 “武道后天三重,突破了四重天,武道天资平平,远不如诗词之才,难得是一片赤忱之心。”薛芷画在心头学着宫中昭仪上官南烛的点评,也没有太在意, 因为,这个年龄,武道后天四重天,终究比不上京中世家大族子弟。 “这是在写东西?难道又是在写道诗?”薛芷画秀丽如黛的柳叶细眉下,明眸陷入思索。 连忙放出神识查看。 “这是在话本?”薛芷画念及此处,不由凑近了几许,近前而来。 只见那眉眼疏朗的少年,坐姿端正,微微侧着头,随着手腕连动,射雕英雄传的第一回目出现在纸张上。 薛芷画心神微动,神识扫过那《射雕英雄传》的描写。 也不知多久,沈羡搁笔,端起一旁的茶盅,一饮而尽。 幸在他已是后天武者,否则这一回目写下来,手腕酸痛。 起得身来,发现已是午后,就在想要询问孙驿丞时,外间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不大一会儿,就见沈斌以及赵朗、李彦等诸衙役,进入驿站庭院中。 孙驿丞唤上驿卒,近前,接过马缰绳,前去喂食草料。 沈羡也出下了驿馆楼梯,快步近前,面上现出关切:“父亲,您回来了。” 沈斌脸上气色比昨日的蜡黄好了一些,和赵朗、李彦近前,摆了摆手,道:“进屋里说。” 说话间,众人进入驿站厅堂中落座,驿丞让人上得香茗。 “情况怎么样?”沈羡问道。 沈斌简单将经过叙说了一下,道:“初步怀疑那画着天女布施的墙壁,内有妖邪盘踞,吸食阳气,因为担心打草惊蛇,我们就没有多待。” “画壁?”沈羡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道。 但应该不是聊斋中的画壁,或者说,梵门最爱在墙壁上铭刻壁画和佛像,这在后世,都是艺术瑰宝。 所以,这是几个精壮男子,原本以为是福利姬,结果是妖邪仙人跳索命? 沈斌疑惑道:“画壁?你知道?” 赵朗和李彦两人也都齐齐看向沈羡,目带探寻之色。 沈羡沉吟片刻,道:“我怀疑那面墙壁是一个幻境空间,妖魔的老巢就在其中。” 沈斌面上若有所思,说道:“不无可能,否则显影符也不会察觉到妖气。” 沈羡问道:“父亲先前怎么不将那画壁捣毁?” “并未发现妖魔的踪迹,不如留着,以防妖邪察觉逃走,那时候我们更难追踪。”沈斌开口道。 沈羡想了想,道:“父亲想要如何斩除妖邪?” 赵朗和李彦纷纷看向沈斌,等待其定计。 作为谷河县的县尉,处理治安案件多年,沈斌可以说是老刑名,经验丰富。 “妖邪既然吞蚀精壮男子精气,那么我们就让衙役诱敌。”沈斌道。 沈羡想了想,说道:“周里正说,先前遇害的都是精壮未婚男子,阳气充足一些,衙役多已成家,只怕很难引动妖邪。” 李彦开口道:“大哥,我尚未成婚,可以夜探那破庙。” 沈斌迟疑道:“你是官府中人,身上会有官气,容易引起那妖邪的警觉。” 沈羡心头微动,说道:“按父亲的说法,衙役皆在官府中做事,身上都有官气,妖邪警觉之下,同样前功尽弃。” 既然是人道功德,那降妖除魔,应该比扶老奶奶过马路获得功德多,那他应该多担其事。 既存此念,沈羡当机立断道:“父亲,不如我来诱敌。” 沈斌:“???” 非要让我绝后,是吧? 赵朗和李彦同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赵朗急声道:“不可!你若有了闪失,大哥如何是好?” 沈羡道:“父亲,在场之人当中,一来我未婚,二来我没有官身,自无官气护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周里正老脸上也现出担忧,劝道:“可沈公子是县尉之子,妖邪凶险,此事凶险莫测,不可冒失啊。” 孙驿丞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沈公子身份贵重,岂可轻涉险地?都是少年心性,诸位莫要当真。” 沈斌则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头连连后悔。 他就不该带这个小祖宗过来。 昨天晚上的话,都白给他说了? 沈羡道:“正因为我是县尉之子,更应该上去,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县尉的儿子,就上不得一线? 县尉之子的命是命,普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不说功德的事,那他就和……那种将电话摇到前线指挥所的一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没什么两样。 ------------ 第二十五章 沈羡:远不如老邵氏 驿站,厅堂中 李彦皱眉,在一旁帮腔,说道:“不可胡闹!你武道修为低微,对敌经验又少,如何去诱敌?斩妖除魔,乃是朝廷公差职责,不是让百姓冲上前的。” 沈羡道:“妖邪也不是傻子,如果是朝廷公差,妖邪见不好对付,定然远遁。” 他虽然觉得危险,但其实觉得还是有生还机会的。 不说灵台中的灵宝,就说那几张符咒,不能说一点儿用都没有。 当然,如果当真灵宝不护持,符咒也没用,那死就死吧。 只当这几日的经历,不过人生幻梦一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干啥没有风险,苟且偷生没有风险,但庸庸碌碌一生,有何意趣? 沈羡此刻豁达的很,他来到这世界,更多还是一个玩家心态。 沈斌此刻,目光威严地看向沈羡,道:“你昨日怎么应允我的?” “父亲,道之所在,义不容辞!况且我也并非没有凭仗,如今天下妖邪遍地,躲过一时,如何躲得过一世,我辈武者,不如迎难而上,披荆斩棘。”沈羡沉声道。 感受到少年语气中的坚定,沈斌知道,他又是劝不动的。 儿大不由爷啊。 这会儿,赵朗道:“好了,先吃饭,忙活了一个上午,这会儿都饿了。” 众人见此,也不好再多说其他,开始落座吃饭。 薛芷画在暗中隐匿了身形,见到这一幕,暗暗点头。 暗道,一片赤子之心,当真是难得。 可不能让一对父子死了。 刚才她查看过,那妖邪从气息来看,只是妖族第二境化形。 薛芷画想着,心头已有了决断。 而沈羡则是与沈斌用着饭菜,道:“父亲放心,我如今已是后天第四重,再过几天,定能突破第五重。” 所谓厚积薄发,大抵如是。 沈斌浓眉之下,目中满是关切,叮嘱道:“总之,你要一切小心,烈阳符需要我的真气催动,否则,给你之后,也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见木已成舟,沈斌只好多为沈羡增加一些生机。 沈羡道:“父亲放心好了。” 众人用罢饭菜,天色渐晚。 沈斌以及赵朗,李彦等人都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虽然妖邪感知敏锐,未必能够瞒过。 沈斌目带关切,说道:“你在前面诱敌,有什么事,我和你赵叔、李叔都能及时冲到。” 沈羡道:“父亲放心好了,我一定随机应变,尽量拖延时间。” 沈羡也不多说其他,在赵朗、李彦的陪同下,众人骑着马向着那破庙浩浩荡荡而去。 等到了破庙,正值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此刻,沈羡犹如一个春游郊猎,贪玩忘归的富家公子,孤身进入破庙。 因为沈羡是头一次来此,目光同样带着几许好奇的张望。 他先前一直好奇,道家治世,佛门和儒家哪里去了? 如今看来,大景曾经也存在过佛儒两家,只是在世俗界,儒家渐渐靠边站,佛门则是被完全扫除。 可能是发生过“三武灭佛”之类的事件,此事,大景国史上并没有提及。 他只能说,灭得好,佛门不事生产,藏污纳垢,后世某释姓方丈一百多个孩子,可见彼等一贯如此! 来到昔日宝殿,看着那坍塌在地的佛像,草丛从泥塑的腹部和后脑长出。 “寺庙万间都做了土。”沈羡感慨几句,喃喃自语道:“天色不早,就在此借宿一晚吧。” 说着,向着里间行去,赫然发现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 沈羡故作痴迷,道:“这是……” 身处后世,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但此刻只能配合着,现出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态。 而随着金乌西沉,夜色低垂,天地一片苍凉和寂寥。 幸在朗月高悬,月光如银,泻落大地,如霜如布。 妖气西来,凉风乍起。 此刻,破庙上空现出一个身穿黑裙,脸上蒙着黑色面纱,身形妖娆,双胸傲然挺立,一双腿笔直并拢,肌肤雪白。 “是人类的阳气。”那妖邪以雌雄难辨,奇怪混合的音调说着,因为在妖气形成的场域中,声音不为凡人所察。 借着月光映照,可见黑裙女子有着三只头颅,黑气翻涌之时,可见得三张面孔。 左边是一个面容丑陋,满头黑色肉瘤的老叟,右边则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 “稍安勿躁,这人类似是第一境武者。”悦耳而妖魅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危险的气息,吐了吐信子,一双狭长的蛇瞳,贪婪地紧紧盯着那少年。 武者的血肉可是大补。 “吸食他的阳气!” “吃了他的血肉!” 老妪和老叟齐声说着,声音苍老而沙哑,犹如指甲划过玻璃和锯木屑的声音混合一起。 “别忘了那大和尚留下的戒咒。”黑裙女子低声说着,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幻化出一个衣衫暴露,身形妖娆的女子。 那女子说着,飞身来到近前。 看向那青年,犹如看着猎物。 当三头妖魔出来的时候,暗中相护的薛芷画,妍丽如黛的柳眉蹙起,目光凝重几许。 “这是三头蛇,一体三魂,极为难缠。” 虽是第二境妖邪,但这气息,也不弱于寻常的第三境了。 正要出手,见那妖魔幻化了女子形象,似乎想要色诱沈羡。 “这妖魔当真是不知廉耻。”薛芷画暗暗啐骂了一口,但心头也有些好奇,那少年会如何应对,或者说能不能在女色魅惑中守住本心。 毕竟,壁画和实打实的温香软玉,娇躯缠绕还是不大一样。 而这边厢,沈羡已经“恢复”了神志,收拾着干柴,准备引火燃起。 嗯,其实他还可以表演的更好色一些,但过犹不及。 沈羡定了定神,背靠着画壁,点起篝火,烟气缭绕间,火焰升腾,将一张年轻英武的面庞,映照的烨然若神人。 “嗯,下雨了?”沈羡正好整以暇,忽而抬头看向天空。 但见不知何时,外间忽而下起了大雨,不大一会儿就已呈瓢泼之势,此刻虽是阳春三月,天气方暖,但下雨之后,又平添了许多凉意。 “有人吗?有人吗?” 一道女子的柔媚声音,带着几许凄然和仓惶。 沈羡握紧了掌中的百锻钢刀,面上现出好奇,心头已是冷笑涟涟。 老套路! 他前世阅尽千片,什么套路没见过? 不大一会儿,就在蒿草和断壁残垣当中,风雨之中,似是出现一只落汤鸡。 身形曼妙,上半身香肩露着,而湿透了的黑裙紧紧贴合在肌肤上,那身前大片白皙若隐若现,行走之间,雪子晃得人眼晕。 而两只纤细笔直的长腿,白皙惹目,黑裙纱衣因雨水浸湿其上,犹如黑丝色丝袜,无疑更多了几分魅惑和神秘。 “公子,小女子迷失了路途,可否在此间借宿一宿。” 沈羡剑眉挑了挑,眸光闪烁不停,心头冷嗤。 这一出荒庙艳谭的剧情,眼前妖邪的演技台词,也就是某豆传媒的水平。 远不如老邵氏。 胜在身材火辣,弹软团团,但却不知这幅皮相之下,藏着何等妖邪污秽! 沈羡道:“此间庙宇,原是无主,姑娘无需客气,自便即可。” 他这一句,估计将演技和台词,提升了一个档次。 那黑裙女子说话间,一步三摇,来到近前,粉唇轻启,贝齿莹白,娇媚道:“奴家,艳艳,还要多谢公子收留。”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沈羡随口说了一句,似乎有些害羞,不敢多看那黑裙女子,但偏偏又偷瞧几眼。 ------------ 第二十六章 沈羡:我是正经人! 破庙之内 沈羡说完,怔怔看着篝火的火光出神,忽而一股如兰如麝的甜香浮动而来,让人小腹欲火为之一涨。 蛇姬凑近过去,那张瓜子脸笑意妩媚,呵气如兰道:“公子,我这一身衣裳已经湿透,该当如何是好?” 沈羡道:“姑娘,可以先行烤烤火,夜深寒重,近火烤烤,驱驱寒意。” 他现在就是拖延着时间,为老爹的“擒妖”争取时间。 蛇姬凝眸看着那少年,暗道,当真是英武、俊俏,如果就这么弄死,未免有些可惜了。 “这一身裙裳,半湿不干,我想要烤烤。”蛇姬说着,就将身上的衣裙脱将下来,原本束缚其中,如两只雪白的兔子窜出。 沈羡正色道:“姑娘,还请自重。” 也就是他,前世见惯风花雪月,如今,这般小场面,我自岿然不动。 蛇姬晶莹靡靡的贝齿咬着樱唇一角,红唇微白,说道:“公子,不喜欢奴家吗?” 说着,凑近了过去,两只雪白藕臂就想搂起沈羡的脖子。 沈羡勃然色变,说道:“姑娘,你要做什么,我是正经人!” 说着,起得身来。 鬼知道这是什么妖怪,别是什么山魈披了画皮之类,看看也就得了,上手就不必了。 而暗中观看的薛芷画,修丽如黛的双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明眸当中,带着几许好奇。 嗯,这人还真会假模假样。 不过,这妖孽当真是不知廉耻,该死!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蛇姬脸上也不恼,反而见得沈羡这般纯情,更多了几分“猫戏老鼠”的逗弄心态。 说着,就去解着腰间襦裙的带子。 而见得这一幕,暗中观察的薛芷画,修眉紧蹙,心生厌恶,清眸中已然满是冷意。 这妖孽,已有取死之道!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忽然站将起来,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穿好衣裳,莫要让我难做?” 拖延时间了这么久,老爹怎么还不来? 蛇姬痴痴笑着,宛如一条赤练蛇,向着沈羡凑近,道:“公子,长夜漫漫,难免寂寞,不如你我同修燕好,作一对露水夫妻,如何?” 沈羡闻言,倏然色变,道:“姑娘,这…这不太好吧。” 蛇姬妖媚容颜上,笑靥如花,道:“公子,奴家” 说着,就向沈羡凑近而来。 沈羡暗道,老爹怎么还不来。 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温香软玉,妖媚入骨。 …… …… 此刻,沈斌那边儿,带着赵朗和李彦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庙前。 “大哥,你看?这是哪来的雨?”赵朗抬头看向那半空中飘下的雨丝,而身后的朗月满悬。 区区第二境的妖邪,自是没有改换天象的大神通,只能在破庙这等方寸之地,妖气汲水,化作雨露。 沈斌沉喝道:“这是妖邪搞得鬼!” 李彦道:“既然妖魔已现,大哥,出手吧,莫要让羡儿遇险。” 沈斌心头比着旁人更有几许焦急,自家孩子,如何不担忧。 念及此处,掌中的那枚烈火符以先天真气催动,刹那之间,火球在掌中汇聚,向着妖气构成的光幕冲击而去。 “去!” 沈斌疾喝一声,只见那赤焰火球如飞星,向着妖气光幕席卷而去。 “轰!!!” 同为第二境,武道真气催动的烈火符,玄妙变化虽不如炼气士,但攻伐之力尤胜三分。 但见妖气漫卷,氤氲升腾的水汽也消失不见,视线为之一清。 而正在招架着那妖邪色诱的沈羡,看向骤然而停的风雨,道:“嗯,雨好像停了。” “这……”蛇姬刚刚解下腰带,闻言,看向外间,感应到了什么,目光阴冷几许。 “好胆!” 蛇姬心头涌起阵阵狐疑。 沈羡见此,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掌中电光火石间,现出一把匕首,正是【青丝】,向着蛇姬狠狠扎去。 “你,贼子竟敢暗算!”蛇姬惊呼一声,迅速向一旁躲去。 匕首划过一道银色弧光,在兔子上 顿时鲜血滋滋直冒。 “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苍老男女声混合的音调响起。 蛇姬受了伤,凶性毕露,脸上黑气翻涌,原本雪白的肌肤顿时现出一片片细鳞,遮住了无限春光,但身前的黑红血液,却在滋滋飙出。 “原来是一头蛇妖!怪不得如此妖娆。” 沈羡脚下不慢,向着远处迅速倒退,目光颇为警惕。 而蛇姬脸上黑气翻涌,另外两只头从脖颈上出现。 很久都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了! “你该死!” 混合着男不男,女不女,老不老,幼不幼的音调,让人头皮发麻。 而沈斌这边儿,已与赵朗和李彦等众衙役,进入庙中。 沈斌掌中又是以先天真气催动了一只烈火符,向着那蛇姬扔去。 蛇姬感受到那烈火符的气息,周身迎风见长,从口中吐出一道乌黑泛绿的汁液。 毒液! 沈羡心道,怪不得,竟然是毒蛇。 而这个时候,他这个诱饵的使命已经完成,退至一旁看戏即可。 剩下就是一个先天境武者,和两个后天境巅峰武者与第二境妖魔的对决。 …… …… 而高空之中,薛芷画在看着双方对阵,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而这边儿,蛇姬对上烈火符,感受到其灼热气浪炙烤,毒液与其激荡在一起。 毒液蒸腾气化,而烈火符也消耗完了真气。 沈斌紧接着激发了第二张烈火符,火焰席卷 而李彦和赵朗和身后的两三个衙役,取出了腰间的手弩,朝那蛇姬攒射。 “嗖嗖!” 箭矢破空声响起。 蛇姬周身鳞片覆盖,落在身上,只是激起几点火星,并未破防。 沈羡见得这一幕,握了握手中的青丝匕首,暗道:“这匕首应该用得材料比较好,否则,不至于刺破妖体” “你们是官府的人!” 蛇姬见到手弩,或者说感受到箭矢上的官气,惊声道。 “你的案子发了!”赵朗高声道。 蛇姬嘶吼一声,旋即,腾起黑风而起,迎风就涨,变成一只丈许长,通体漆黑的三头蛇。 那蛇首呈三角状,一双血瞳阴冷猩红,犹如灯笼。 “你们该死!” 三只蛇口之中发出声调,而后,张开了蛇口,六只尖细毒牙在月光照耀下,明光熠熠。 此刻,妖魔现了本体,寻常凡兵对妖躯的伤害已经非常小。 三头蛇向着沈斌几人缠杀而去。 烈火符激发,火球向着三头蛇袭去。 三头蛇周身鳞片片片张开,闪躲着烈炎火球的灼烧。 沈斌毕竟是先天武者,“蹭”地抽出刀,真气催动着钢刀,腾空而起,向着三头蛇劈开而去。 “铛!” 但见金石交击,一下子劈砍在三头蛇蛇颈上,鳞片刷地脱落几片。 这无疑更激发了三头蛇的凶性。 身形搅动,但见坍塌的屋梁朽木和砖石乱飞,向着不远处的赵朗和李彦等众衙役袭杀而去。 赵朗和李彦两人毕竟是后天巅峰境武者,身形敏捷,脚下涌起真气,就是向着一旁躲闪。 而四个衙役的身形就有快有慢,闪躲之间,伴随着几声闷哼,分明有人受了伤。 而众人看向那三头蛇,此刻已现了本体,妖躯庞大,周身黑色妖气团团,让人心神颤栗。 沈羡此刻握着青丝匕首,目光担忧地看向正在空中与三头蛇大战的沈斌。 后天境武者会飞檐走壁,但毕竟未打开天地之桥,没有到短暂的御空而行地步。 他这会儿帮不上太多忙。 ------------ 第二十七章 薛大人只管差遣! 破庙之中 沈羡面色担忧地看向自家父亲,想要帮忙,但却有心无力。 因为,武道先天境之下,轻功只能做到飞檐走壁,而不能离地悬空。 而正在高空中的薛芷画,看向那逞凶的三头蛇,秀眉之下,目光清冷几许。 掌中现出一把镌刻着丹凤祥云纹路的宝剑,剑之中段熠熠星芒凡有四颗,兵戈之气郁郁,这是一把四星道兵,平时收在纳戒中。 身为薛国公之女,家中自是不缺天材地宝,在突破第三境时,薛家就为其准备了四星道兵防身。 薛芷画身为仙道【丹霞境】天骄,第三境自然可以腾云而行,身形闪烁之间。 月光之下,一袭广袖云菱红裙,手持神兵,眉心的桃花花瓣,映照得肌肤雪白莹莹,在这一刻,明艳绝伦。 四星道兵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三头蛇急刺而去。 原本向着沈斌绞杀而去的三头蛇,忽而感受到一股锋锐的兵戈之气,几乎立时警觉,脚下腾起黑色妖风。 “什么人!” 而在三头蛇攻击下苦苦支撑的沈斌,这会儿也得以松了一口气。 “妖孽,受死!” 薛芷画掌中四星道兵化作一道虹光,向着三头蛇疾射而去。 三头蛇感受到一股生死危机加身,向着一旁闪躲。 “不好,是第三境的气息……” “噗呲!” 星光粲然,直入一只蛇首,剑光之下,如切瓜剁菜般,但见黑血激射而起,“轰”地一声,蛇首落地。 “吼!” 那三头毒蛇其中一只被斩掉,分明疼极了,在半空中迅速传染,周围口中毒液四处吐着。 沈羡在一旁看着那剑斩头落,暗道,这是剑仙? 目光投向那一袭红裙,手持神兵的女子,其人长发飘飘,宛如一株盛放其时的桃花,而云髻之下,眉如弦月,清眸含霜,映照着月光,脸蛋儿冰肌玉肤。 此人是谁? 而沈斌也反应过来,看向那高空中的薛芷画,良久无言。 这是第三境的强者! 仙道第三境,可腾云,武道第三境,可御空。 面容如此年轻,想来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而薛芷画出现之后,无疑接管了局势。 “沈县尉,这妖孽,我来对付!” 薛芷画说着,掌中道兵星芒大盛,向着那三头蛇剩下的两头 而三头蛇见势不妙就想要逃,但薛芷画如何能够让其跑了,身形腾云而起,化作一道红光,而掌中四星道兵再次向着三头蛇的蛇首砍去。 那两头毒蛇驾驭着黑风,疯狂逃命。 “噗呲!” 但见星光如斩,“嗖”地落在蛇首之上,一只蛇首再次落地,而鲜血洇润之地,荒草尽作焦黄。 此刻,那三头蛇就剩下中间一只蛇首,道:“仙子饶命!” “妖孽,你的气数尽了!” 薛芷画只觉刚刚突破的丹霞境,浮动未凝的丹霞,彻底安定凝实。 看来,这是她此行游历的机缘了! 修道中人,破境之后都会出去游历,一来是机缘,二来是增长见闻。 那三头毒蛇见薛芷画不理自己的求饶,知道已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蛇口一张,绿毫微微,毒雾烟障氤氲而起,刹那之间,竟有弥漫之势。 “妖丹?”薛芷画心头就是一惊,但细细端详,却见那妖丹之上遍布蛛网。 这不是第二境,而是第三境的妖魔,不过妖丹受创,实力百不存一! 薛芷画掌中道兵感受到丽人的心意。 这会儿,沈羡见那女剑仙前去追杀妖邪,快速过来查看,关切道:“父亲,二叔,三叔,你们没事儿吧。” “没事儿。”赵朗身上衣物虽然狼狈,但没有什么事,应道。 而沈斌这会儿身上虽没有带伤,但脸色却有几许苍白、蜡黄,分明是有些虚弱。 “这位是?”李彦疑惑问道。 沈斌面色凝重,说道:“看这打扮,应是京里来的。” 毕竟是兰溪沈氏子弟,早年也是在京都混过的,除了京中,天下很少有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剑仙。 沈羡点了点头,道:“父亲,不管如何,终究是友非敌。” 强援在侧,起码他们一行人的安危也就有了保障。 沈斌点了点头,心下同样松了一口气。 这次当真是险死环生。 这会儿,沈羡也过去查看几个衙役的伤势。 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而另一边儿,薛芷画看向妖丹爆散而形成的妖气毒雾,手中一柄团扇状的法宝挥动,团团弥漫视线的妖气毒雾渐渐散去。 薛芷画面上冷意如霜,有些不爽。 暗道,这妖魔倒是果断,以妖丹自爆形成毒障,争取一线生机! 不过,逃不远! 薛芷画定了定心神,转身,腾云而来,落在沈羡等人身前,道:“沈县尉。” “这位仙子,不知那妖邪呢?”沈斌问道。 “自爆了妖丹,重创逃走,不过沈县尉放心,我不会放过她!”薛芷画清声道。 沈斌道:“不知仙子如何称呼?来自何门何派?” 薛芷画没有多说,取出一个令牌,说道:“沈县尉应该认识这个吧?” 沈斌见此,面色微变,说道:“朱雀司。” “我姓薛,在朱雀司中只是挂名千户。”薛芷画点了点头,道。 “下官见过薛千户。”沈斌道。 薛芷画道:“你们这次辛苦了,我必将此事禀告上面,为你们邀功。” 沈斌道:“职责所在,不敢居功,只是县中妖邪作祟,单凭我等官府,以武道难以对付,朱雀司方面不知何时派人?” “朱雀司人手不足,只怕照顾不到这里。”薛芷画说道:“至于三教门人,朝廷也正在与彼等积极协商斩妖除魔之事。” 薛芷画不欲多说,转而看向一旁的沈羡,赞道:“这是令公子吧?方才我都看到了,有勇有谋,有情有义,难得一片赤子之心。” 这位女仙年岁双十,但此刻却有几分长辈的老气横秋语气。 当然,此刻的沈羡在这位薛国公之女眼里,不过是一个还不错的年轻后生罢了。 沈斌道:“犬子年幼,鲁莽冲动,薛大人谬赞了。” 薛芷画清声道:“最近,我在谷河县中游历,正缺一本地向导,沈县尉,如果令公子无其他事,就先在我身边儿听差吧。” 虽是征求意见,但其实更像是通知。 沈斌道:“薛大人只管差遣。” 暗道,如果能够让自家儿子借此攀上朱雀司这条线,前途无量。 薛芷画朱唇轻启,道:“谷河县,乃至整个安州,妖邪作祟的情况,京中并非一无所知,太后迟早会有应对,无非是暂且腾出手来罢了,沈县尉,你先勉力维持。” 沈斌闻言,心头一震,拱手道:“太后日理万机,国务繁忙,事有轻重缓急,下官醒得。” 他就说,卢县令尸位素餐,不问世俗,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朝廷当真的不管吗? 沈羡在一旁看着,心头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太后只怕没有多少精力关注一个小小的谷河县。 大景疆域何其广袤,不知多少州县,天下妖魔邪祟作乱,更有李姓皇族联合世家力量,不断反抗太后。 想要梳理清楚,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陪好这位薛大人,看看能否走通朱雀司的门路。 他现在一缺仙道功法,二缺银钱。 回去之后,一些商业计划就可以拿出来了。 蒸馏酒、精盐利益诱人,可以暂且搁置,但香水可以试试。 女人和小孩儿的钱最好赚。 就在沈羡思索来回之时,耳畔却听得薛芷画的声音,说道:“沈公子,和我介绍介绍谷河县中的情况。” 沈羡连忙应命称是。 ------------ 第二十八章 沈羡:就不能是牵牛卫中郎将? 夜色已深,月华如霜。 草丛之中,残留着毒液的痕迹,似在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战斗的残酷。 沈羡清声道:“不过在离去之前,先毁了这墙壁上的壁画,以免残害世人。” 薛芷画点了点头,眸光注视着远处的那画壁,掌中四星道兵得灵力催动,化作数道剑刃,向着画壁轰击而去。 “轰!” 灰尘和砖石乱飞,画壁顿时四分五裂。 沈羡见料定此事,与薛芷画等人离了破庙,向着驿站行去。 此刻,沈羡与薛芷画,并辔而行,身后的几骑紧随其后。 月华如匹练,如似纱雾,照耀在二人身上。 男子气质英武,身形挺拔,女子一袭广袖流光红裙,恍若红菱明艳,精美云髻之下,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 沈斌在不远处看着,暗道,如果羡儿娶得这样的女子,就好了。 虽然对家中的虞青婵而言,多少有些不厚道,但沈斌这些年既当爹,又当妈,对自家儿子很难不放在心上。 沈羡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薛大人,先前看了有一会儿了吧?” 薛芷画闻听此言,清眸中带着几许讶异,道:“你果是机警。” 沈羡面色似有些不好意思,道:“薛大人先前说朝廷,并非不知此事,只是人手调拨不开?” 薛芷画道:“天下身怀道法神通之人,八成皆出于三教,可三教……不提也罢。” 说到最后,薛芷画也有几许郁郁。 沈羡点了点头,道:“今日,我去请青羊观观主,想要他帮忙,但其人却对妖邪作祟之事,无动于衷。” “鹤守道人?他乃太清一脉,从不插手世俗,纵是妖魔屠了整个谷河县,他也不会管的。”薛芷画叹了一口气道。 沈羡道:“这……” “这些道人既然不为朝廷效力,朝廷为何还要以道田供养他们?” 薛芷画道:“此事还有十分复杂的缘由,我也不是太懂,不过也不是全数不理人,上清一脉好一些,太清、玉清两脉,什么性情的都有。” 沈羡一时陷入莫名。 这些并非此刻可以探究,其实他很想看看功德值涨了多少。 神念投入阴阳磨盘。 功德一栏,赫然见着九十。 原本消耗了五十功德值,就剩三十,现在他舍生忘死,诱妖出来,涨了六十。 这功德值当真是不容易涨,拿命相搏,才涨六十? 可能是因为妖魔没有被彻底除去的缘故? 沈羡心头嘀咕着。 不过六十也勉强够用了,可以继续融合和升级功法,或者说可以推演其他武学。 沈羡和薛芷画再没有说什么,一路返回驿站。 这会儿,孙驿丞迎上前去,见众人全须全尾返回,笑道:“沈大人,斩除妖邪可还顺利?” 沈斌道:“妖邪负伤而逃,需得从长计议。” 孙驿丞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投向那一袭红裙的薛芷画,道:“这位姑娘是?” 沈斌道:“朱雀司来的人,老孙头莫要声张。” 孙驿丞闻听此言,脸色微变几许,拱手道:“下官醒得。” 朱雀司,他也就听来往递送塘报的军将提起过,可是朝廷权力炙手可热的衙门。 孙驿丞招呼着一众驿卒,帮着牵着马,道:“诸位进屋里叙话,这就准备酒菜。” 众人说话间,进入驿站厅堂。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 沈斌道:“薛大人来谷河县可是受了朱雀司派遣?察悉安州谷河县妖魔邪祟昌盛?” 薛芷画摇了摇头,道:“因一桩公务在身,不过,谷河县中妖邪作乱,也属我分内中事。” 沈斌点了点头。 薛芷画道:“沈大人,还有一事请托。” 如果庆王妃和安阳郡主在谷河县隐居,仙道上的事可以交由鹤守道人,而世俗中的事,不如将其托付于沈斌。 掌一县治安之县尉照拂,能够减少很多官面上的麻烦。 只是庆王妃母女身份特殊,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此念一起,薛芷画打算和沈斌托付此事。 沈斌诧异道:“薛大人还请吩咐。” 薛芷画看了一眼赵朗和李彦二人。 李彦心思机敏,情知这位神都来的薛大人定是有秘密公务要交待,抱拳道:“少府,我等先去查看兄弟们伤势。” 说着,拉了一下赵朗的衣袖,出得厅堂,沿着楼梯下来。 沈羡道:“父亲,我也去看看。” 就在沈斌点头应允之时,薛芷画的声音响起:“令郎留下。” 沈羡心头微动,若有所悟。 而厅堂中一时间就剩下沈斌、沈羡父子以及薛芷画。 沈斌拱了拱手道:“还请大人明示。” 薛芷画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和庆王有关。” 沈斌心头就是一惊,道:“庆王?他不是参与谋逆,拿捕至京了吗?” 暗道,难道是他沈家藏匿虞家案犯,被京中察知了? 沈羡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展开,他觉得应该不会和虞家有关。 一个虞家盲女,不至于让京城大费周章。 否则,京城不可能不知道虞家和沈家是姻亲,这薛姓女子就不会是先前那般语气和善。 薛芷画道:“我也是受长公主殿下所托,庆王虽被拿捕问罪,但庆王妃母女却蒙太后恩赐,留得性命,被圈禁至封地。” “封地?” “安阳郡主的封地。”薛芷画说着,朱唇轻启,说道:“正是这谷河县,到时候还请沈县尉多多照拂。” 沈斌一时间心头涌起疑虑,道:“薛大人,这京中风高浪险,不知多少人盯着庆王逆案。” 他收留一个虞家女,就已是提心吊胆了,现在又来个庆王妃母女,这嫌他日子过得太舒服。 “你无需担忧,太后既已不罪庆王妃母女,那就不会有人来做文章。”薛芷画道。 沈斌道:“薛大人,下官位卑权微,薛大人为何不寻卢县令?” 薛芷画玉容清冷,幽幽说道:“卢县令乃是玉清门徒,不理俗事,而且对此唯恐惹上祸事。” 沈斌一时默然。 所以,将这种棘手的事扔给他?他就不怕惹上祸事? 薛芷画想了想,道:“不过,你放心,我必定不让你白忙活。” 沈斌一时无言。 他早就过了吃画饼的年龄。 “如果是为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庆王家眷……下官与庆王一家素无瓜葛,不愿卷入京中漩涡,还请薛大人见谅。”沈斌端容敛色,朗声道。 薛芷画淡淡一笑,说道:“你先别忙着拒绝。” 在沈斌疑惑的目光中,薛芷画道:“你这个儿子,我观其心怀赤忱,忠节骁勇,想把他带入京,为其谋个一官半职,不说其他,在千牛卫中谋个备身之职,官居正七品,不是什么问题。” 据《大景会典》记载:“备身得自宗戚,貌伟者尤重。唯身躯魁伟,容貌端正,家世清华者得选。” 以薛芷画身为薛国公之女的身份,在勋贵子弟充斥的千牛卫中谋个官身,还真就是动动嘴的事。 这就是勋贵。 沈斌闻言,心头也有些无奈。 他也才从九品,自家儿子就正七品武官了。 沈羡在一旁静静听着,大致已经摸清了事情的脉络。 庆王妃母女想要来谷河县避居,想让老爹这个县尉帮忙照拂,这位薛大人开出了牵牛卫备身的价码。 就不能是牵牛卫中郎将? 当然,他这也是随便想想。 沈斌道:“犬子虽略通拳脚,但下官是想让他科举出仕的。” “县试,州试,乃至会试,殿试,这些都要考道经,令郎,我看不像是对道经有太深造诣的。”薛芷画看了一眼沈羡。 沈斌一时语塞。 薛芷画柔声说道:“至于名额,沈羡先前为了搬救兵,已经恶了青羊观主。” 沈斌闻言,心头大惊,看向不远处的沈羡,问道:“羡儿,究竟怎么回事儿?” 沈羡面上不自然,说道:“也没有,就是心头不愤,写了一首诗回应了下。” 薛芷画面上带着戏谑之色,朱唇轻启,徐徐道:“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 沈斌听完,已愣在原地。 毕竟是郡望子弟,终究是读过书的,如何不知这诗里的意思? 这他娘的,真是他的活爹! ------------ 第二十九章 这就是借势!(求月票!) 驿馆 沈斌此刻已经是怒气冲冲看向自家儿子,震惊难言。 “先前我给你怎么说的?让你以师礼待之,你怎么能写诗骂人家?”沈斌越说越气,道:“就显着你了是吧?” 说着,开始找棍棒。 沈羡连忙躲到薛芷画身后,叫屈道:“父亲,这不能怪我,那青羊观主见死不救,如何当得上一句道德全真?” 薛芷画见得父子二人这般,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沈县尉,令郎这诗也没有写错,这些道人接受朝廷供奉,却不为朝廷出力,所谓逍遥游,终究不过是幻梦一场罢了。” 沈斌愣在原地,面色疑惑地看向薛芷画,有些摸不清这位薛国公后人的态度。 薛芷画笑了笑,道:“令郎纵然走武事,也可为国家效力,沈县尉放心,令郎前程,我会用心的。” 沈斌道:“那就有劳薛大人提携了。” 算是答应了薛芷画的请托,帮着照拂庆王妃母女。 而后,薛芷画也没有多说其他,离了驿站厅堂。 沈斌看向沈羡,叹了一口气,道:“你真要弃文从武?” 沈羡道:“科举,入仕太慢,而且道学造诣,需潜心研磨,非一日可成就。” 其实,这个时候的大景,还是勋贵主导,不是经历广录科甲的大宋,科举出身重要,但也没到东华门唱名胜过开疆千里的程度。 说白了,不论是科甲还是恩荫,对有才能的人而言,只是一种晋身之阶罢了。 沈斌脸上现出回忆之色,道:“千牛卫,当年,你大伯和我也曾想进去,但那怕是集兰溪沈氏阖族之力,都不得其门,盖因备身皆由勋贵子弟充当,可随侍御前,如能侥幸入贵人法眼,可平步青云。” 说白了,就是御前带刀侍卫。 这种机会,多是给了宗戚、勋贵子弟。 沈羡道:“此事暂且押后,父亲,我修炼武道需要资粮,父亲也不想让我进了千牛卫后,武道修为不如别人,受人欺负吧?” 沈斌闻言,心下顿生警惕,道:“我给你说,我攒的那些钱是给你娶媳妇儿的,不能让你糟践了。” 沈羡神情讪讪,道:“父亲,我自有谋划钱财之法,只是,武道一事还要父亲多费些心思,帮我搜集一些功法和绝学。” “先前,武道笔记不是给你了吗?”沈斌整容敛色,郑重道:“武道一事,重在功不唐捐,水到渠成,最忌急功近利,贪多嚼不烂。” 沈羡提起茶壶,给沈斌满上一茶盅,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改修父亲所给的先天境功法后,发现今日已踏入后天第四重。” 沈斌道:“倒不奇怪,先前得那水行功法夯实基础,改换之后,自然厚积薄发。” 沈羡道:“父亲,还请再帮我搜集一些功法。” 他看见现在所修的功法名字就头大,赶紧找两部融合才是正理。 沈斌端起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说道:“好吧,此事我会留意,功法乃武者的立身之本,旁人不会轻易给你的。” 沈羡点了点头,知道老爹说的在理。 沈斌默然片刻,道:“不过,你文事也不能放下,科举不光是晋身之阶,当今太后最为重文治之才,只会打打杀杀,只能给人当刀,难以长久。” 沈羡道:“父亲放心,此事,我也有谋划。” 说着,转身,从书桌里将写好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回目,递给一脸疑惑的沈斌。 沈斌接过,面带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父亲先看。” 沈斌拿过书稿,迅速阅览起来,毕竟是先天武者,神思敏捷远胜旁人,不大一会儿,就已阅览完毕。 “这是话本?”沈斌目光盯着沈羡,问道。 沈羡道:“算是吧。” 沈斌没有出言,静待沈羡下文。 他这个儿子,总是给他一些新花样。 沈羡道:“我打算办一份报纸,名为谷河日报,其上连载小说并介绍县中新闻,如斩杀妖邪之事,还可通报谷物蔬菜粮价,以便利百姓。” 报纸是个新鲜事物,他打赌此界没有。 这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宣传机器,可以争夺一些话语权。 沈斌眼前一亮,觉得此事可行,道:“朝廷虽有邸报传达于州县官邸,但寻常百姓办报纸的没有,看你这大抵是话本之类,用来消遣,应该无碍。” “那就是能办了?”沈羡问道。 “朝廷对办报纸一事,尚无律令规制,应该是能办的。”沈斌想了想,提醒道:“但如印刷话本一样,不得诽谤朝廷,妄议时政。” 沈羡并未直接应允,道:“父亲,我看能不能拉那位薛大人入伙,这样也能多一重保障。” 听父亲的意思,那位薛姑娘似是薛国公之后,这可是大景顶尖权贵。 他既然想办报纸,那么在官面上,单独靠一个担任县尉的父亲,在谷河县尚可,想发行整个安州,并不容易。 赚钱倒是其次,关键是名声。 有了名声,自身安危有了保障不说,说不得,还能闻达于上,平步青云。 这也算是百家争鸣当中的小说家之道。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道功德降下? 沈羡心头浮想联翩,不由涌起期盼。 这也算是开此界宣传之先河了。 沈斌来回踱着步,转过身来,说道:“但报纸定价不宜过高,重在薄利多销,打响名声。” 名利,有名就有利,他这个儿子如果能另辟蹊径入仕,也比武夫强。 沈羡道:“那是自然,先行卖几文钱一份,沿谷河畅销于安州。” 沈斌目光复杂地看向沈羡,道:“你定稿之前,先拿给我看,尽量不要针砭时弊,抨击道官。” 沈羡:“……” 三审三校,绿色计划是吧? 特么的,来到异世界,也逃不了? 沈斌苦口婆心道:“为父这是为了你好,这朝廷和道官的水,比你想的还要深,你少不更事,年轻气盛,如是因言辞得罪了人,恐为家门惹来大祸。” 沈羡正色道:“父亲放心,我肯定会审时度势,不会莽撞行事的,至于今日青羊观中事,我虽不平则鸣,但也有着分寸。” 鹤守道人若是因为一首诗就报复他这个“学生”,那当真是一辈子的道,修到狗身上去了。 这等道人,最为自矜,器量没有那么狭隘。 至于是否针砭时弊,随机应变即可,如果想要做事,就避免不了得罪人,有人讨厌他,自然也会有人欣赏他。 这不就冒出个朱雀司薛大人? 沈斌看向那气度英武的少年,心头涌起欣慰,起身,拍了拍沈羡的肩头,叮嘱道:“你有分寸就好,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轻轻拍拍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羡目送着沈斌离开,也返回自己居住的厢房。 李彦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着的刀,问道:“你爹怎么说?”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先回县城。”沈羡说道。 李彦点了点头,好奇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羡道:“写的话本,准备办一份报纸,搞点银钱出来。” “话本?”李彦来了兴趣道:“拿过来,让我看看。” 沈羡将书稿递将过去,然后来到桌前,开始思量下一步谋划。 妖魔的事情,因为有那位薛大人在,他不用多操心,他回县城之后,先把香水做出来,然后推向市场,赚点钱花。 幸在前世学过调香,至于萃取菁华,这些并不难。 这边厢,李彦已经阅读完沈羡所写的第一回目,问道:“下面呢?” 沈羡道:“暂时没有了。” 李彦目光难以置信,问道:“这话本写的不错,是你写的?” 这在过去,可叫作著书立说。 当然,毕竟是小说话本,格调上要差上许多。 沈羡道:“是啊,我在想能不能换点钱花。” 毕竟是金古黄等几位大家的小说,艺术成分有三层楼这么高,而且这时候的世情演义话本整体还是比较粗糙的。 李彦道:“看着不错,可以一试。” 沈羡道:“我打算制成报纸,并将这次除妖降魔的事情,原原本本记载其上,也好警戒世人。” 李彦眉头紧皱,道:“就怕县中那些当官儿的,觉得披露妖魔中事,会引起百姓恐慌,从中百般阻挠。” 沈羡道:“现在妖邪遍地,一味向世人隐瞒真相,只怕更加引起百姓不满。” 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彦想了想,将手中书稿叠好,道:“总之此事你要从长计议,最好能有大人物支持。” 沈羡看着李彦那张刚毅的面容,道:“我原有此意。” 三叔聪敏练达,这是暗示他看能不能让那位薛姑娘下场。 这就是借势! ------------ 第三十章 商道即人道(求月票,求追读!) 谷河县城,县衙 翌日一大早,天光大亮,丝丝缕缕的晨曦照耀在庭院中,官署中的官差开始陆陆续续上值。 刘县丞也迈着四方步,进入后衙厅堂,面对迎上前来的几位司曹佐,笑着打招呼,待到落座下来。 司户曹佐凑上近前,在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昨天沈县尉一夜未归,也并未回家。” 刘县丞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先前,我已听明府提及过,这次的妖魔气息强大,十分难对付,只怕沈斌一行凶多吉少了。” 司户曹佐笑道:“那我谷河县,以后缉捕盗贼,可就少了一个大将。” 刘县丞点了点头,说道:“沈斌这人虽然食古不化,但还是有点用的,不过,如其殉职,可见妖邪气焰滔天,我会上请明府,再增设一名县尉,佐掌文事,我会向县令全力保举于你。” 司户曹佐心头大喜,说道:“赞府,我这乃是胥吏出身,何德何能?” 下方户、仓、功三曹的司曹佐,脸上皆是现出艳羡的表情。 身为不入流的胥吏,如何能够比得上有品阶的九品县尉。 刘县丞向着神都方向拱了拱手,道:“如今太后用人不拘一格,选贤举能,张司佐未必没有机会。” 下方的一个衙役近前,拱手说道:“赞府,沈县尉回来了。” “伤亡如何?”刘县丞起得身来,迫不及待问道。 那衙役道:“未见有人受伤。” “这……”刘县丞面色惊疑不定,而就在这时,从隔壁的值事房中,裴仁静和两个书佐,也进入厅堂。 “明府,方才听衙役说,沈县尉回来了,我们去迎迎。”裴主簿看向刘县丞道。 刘县丞回转过神,脸色阴沉下来,说道:“正好去问问那妖邪究竟除去了没有。” 或许是压根没有找到那妖邪,等会儿他定要兴师问罪。 而沈斌和赵朗和李彦已经回到了官衙前厅,落座下来,衙役奉上香茗。 刘县丞道:“沈少府这是除妖归来了?” 沈斌放下手中茶盅,说道:“刘赞府,妖魔受到重创,短时间已无力害人。” “不知是何等妖邪作祟?”刘县丞面色不变,笑问道。 裴主簿同样凝眸看向沈斌,心头涌起阵阵好奇。 “乃是一只三头蛇妖。”沈斌道。 说着,吩咐外间候着的衙役:“将毒蛇蛇首给刘赞府看看。” 说着,两个衙役带着两个麻袋,打开来时,阵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三角状的蛇头上密布着恶心的肉瘤,狰狞可怖。 刘县丞胖腻的脸庞,肥肉跳了跳,只觉心惊胆战,连忙道:“拿走,赶紧拿走!” 他只怕晚上要做噩梦。 “沈少府,你什么意思?拿这等肮脏秽物,到官衙是要做什么?”刘县丞脸色阴沉,喝问道。 沈斌淡淡一笑,道:“看刘赞府方才的事情,似乎不怎么信。” “本官如何不信?这么多人随行,你岂敢慌忙功劳?”刘县丞愤愤说着,然后忽而想起什么,问道:“不是三头蛇,为何只有两只头颅?” 沈斌道:“方才不是和赞府说了,那妖魔受了重创,逃之夭夭了。” 刘县丞闻言,顿时得了发作机会,说道:“这样凶焰滔天的妖魔,如何能够让其逃脱?” 沈斌说道:“刘赞府,仓曹那边儿的银子,也没有拨付够,这次有几个弟兄受伤,刘赞府先把银子凑齐吧。” 刘县丞闻言,一时间被堵在原地。 沈斌道:“妖邪善于幻化,蛊惑人心,可能已经潜入县城,想要拿下,需要更多人手,刘赞府也不想县中闹得人心惶惶吧?” 因为薛芷画事先有交待,暂时不透露自己的到来,所以沈斌也乐得如此。 唯有刘县丞犯下更多的错漏,朝廷问罪之时,才无可辩解。 这会儿,裴主簿道:“赞府大人,谷河县大局安定要紧。” 刘县丞闻言,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 沈宅 就在沈斌和刘县丞在博弈时,沈羡也和薛芷画,骑马回返沈宅。 “薛大人,这边坐。”沈羡一边邀请着,一边儿吩咐小厮阿信给薛芷画上奉香茗。 薛芷画看向那少年,问道:“早上时候说,你要将这小说连载在报纸上?” “是的,在下打算办一份报纸,其名谷河日报,主要是宣扬侠义之道。”沈羡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薛芷画放下手中茶盅,道:“侠义之道?” “现在天下妖魔肆虐,侵扰苍生,多少仙道中人,只顾自己修炼,却对黎民百姓受苦视而不见,谷河汤汤,禾黍葱葱,天下仙道中人功过,自有人心和天道评说。”沈羡道。 可以说,他此举无异于开天辟地大事件前的《新青年》。 薛芷画道:“你要以谷河日报激发天下道人斩妖除魔之念?” 眼前的少年,竟有这般宏图大志? 当真是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 待想起先前在青羊观中的那首诗,心头暗道,的确是一颗侠义之心。 沈羡拱了拱手,说道:“只是这样大的事,仅凭沈某一人,恐难抵御各方势力的插手。” 薛芷画闻言,面色顿了顿,道:“让我想想。” 这是想让她暗中护持的意思。 要不要参与这种事? 本以一个世家贵女的下意识心态,多半是不想惹麻烦。 但薛芷画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昨日的那鹤守道人。 薛芷画啊,薛芷画,如果连这点麻烦都不愿意担,与那位鹤守道人有什么两样? 还有什么资格以天下苍生为念? 薛芷画面色变幻了下,目光愈发坚定,说道:“此事我可以参与。” 沈羡道:“盈利可以给薛姑娘一半。” 他不白占人便宜。 薛芷画道:“我帮你,悉出一番公心,盈利你自己留着就行。” 薛国公家良田万顷,而她不在意这些钱财。 沈羡道:“姑娘还是收一些,否则难以堵住有心之人的嘴。” “那我就收一成。”薛芷画道。 “四成。” “三成。”薛芷画笑了笑,说道:“我不缺银钱,况且此事主要出力在你,再多我就不参与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那薛姑娘到时候可以多在官面上给予方便,争取有一天,这张报纸可以畅销于大江南北。” 或许将来可以做成大景的两报一刊? 薛芷画哑然失笑道:“大景疆域何其广袤,天下十五道,数千州县,想要畅行整个大景,只怕不容易。” 沈羡道:“事在人为罢了。” 薛芷画好奇问道:“你想在报纸上印刷什么?” 沈羡气定神闲,说道:“连载小说,介绍安州乃至整个谷河的物价和风土人情,再有一些笑话,诗词,至于盈利之点,可以为县城中的酒楼、商铺打广告,嗯,就是广而告之,吸引百姓前去购买。” 薛芷画闻听此言,眼前一亮,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本来以为眼前少年不过一时热血,没有想到,竟有这般奇思妙想,她倒是小觑于他了。 沈羡道:“商道即人道。” 这就是后世人道洪流集体智慧下的结晶,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乘其便利。 此方世界仙道或许发达,但在人道诸体制的发展上,还处于莽荒时代。 修仙,只要一日不成仙,就离不开人道。 仙人,你也不能虚空造物啊。 圣人,他猜也造不出手机。 “说的好。”这会儿,一道浑厚儒雅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赞赏之意。 沈羡循声望去,发现不是旁人,赫然是林靖。 ------------ 第三十一章 潜在的危机(求月票!) 沈宅,厅堂 沈羡抬眸看向林靖,惊讶问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薛芷画目中见着探寻之色,问道:“沈公子,这位是?” “见过薛姑娘。”林靖倒是先行叫破了薛芷画的名姓,随后笑着解释道:“洪熙三十二年,薛国公六十大寿,林某在京中做生意,去薛府贺寿之时,见过薛姑娘一面。” 薛芷画恍然道:“哦,原来是京中的故人。” 薛芷画不认识来人,或者说,薛家的门第太高,虞家和沈家两家捆一起,也远远不及,更何况只是商贾的林家。 而薛国公大寿,当日不知道多少人庆贺,薛芷画如何能够都一一识得? 沈羡问道:“舅舅这是?” 林靖笑了笑,说道:“方才听你讲起那谷河日报,一时失了神,我过去在京中从事商贾货殖营生,觉得报纸为商家刊载广告,这等盈利之道实是巧妙。” 这时候还真没有打广告的概念。 沈羡道:“但也赚不到大钱,聊胜于无罢了。” 当然,就是起个《新青年》的作用。 林靖笑了笑,说道:“办报纸,当需印刷纸张,这些俗务,外甥女婿如果不嫌弃,我可以代为奔走。” 沈羡道:“正要烦扰舅舅。” 他在商事上的确需要帮手,否则,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难免会影响他武道修炼的进展。 林靖又道:“先前听下人说,你和县尉去了城外斩杀妖邪,我和青婵都很挂念,不知情况如何?” 沈羡道:“此事要多亏薛大人,妖邪奸狡,善于隐匿气机,如果没有薛大人出手,单靠县衙的人手,难以成事。” 林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袭红裙,神色淡淡的薛芷画。 暗道,这等高门贵女,定是仙道天骄。 沈羡说完,将怀中写好的话本递将过去,说道:“舅舅,这是书稿,可以先行过目,提一些建议。” 林靖拿过书稿,落座在一旁阅览。 随着时间过去,林靖心头已经满是赞叹。 这等文采和笔力,谁说他这个外甥女婿不通文事? 而薛芷画见事情已商定,也不多言,则是去沈羡准备好的另外一侧院落暂居。 沈羡送走薛芷画,回过来时,问道:“舅舅觉得如何?” 林靖点了点头,目带嘉许:“书稿只有一回目,但情节看着颇有吸引力。” 沈羡笑道:“那等会儿,我和舅舅说说这报纸的版面内容。” 随后,沈羡将《谷河日报》的版面设计简单叙说了下。 林靖听得频频点头,道:“林家还有一些商铺人手在神都,我将人招呼过来,可以帮着沿谷河行之于整个安州。” 林靖原先就在京中为商贾,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人脉,而虞家虽然倒台,但林家只是外室姻亲,倒没怎么受牵连。 沈羡闻言,眼前一亮,道:“舅舅,我这里有一香料萃取之法,可以调和成香水,不知舅舅可能代销于神都?” 他将香水交给林靖来代理经销,这样能够省却不少精力。 林靖诧异道:“香水?” 如今达官显贵,皆是用香料薰衣。 沈羡解释了香水的功效,而后吩咐侍奉茶水的阿信:“去将织云和绣月唤来。” 少顷,就见织云和绣月联袂而来,道:“公子,您唤我。” 沈羡拿过一张纸,道:“你们去准备这些东西。” 织云和绣月自是识字的,接过那写了萃取香料所用器材的纸张,定了定心神,转身离去。 “天色不早了,让后厨做些饭菜,先吃饭吧。”沈羡道。 林靖想了想,道:“如果是香水,那比报纸或许更为畅销,神都之中,达官显贵众多,香料每年都消耗庞巨。” 沈羡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后堂。 林靖压低声音道:“那位薛姑娘乃是薛国公之女,第一代薛国公乃是麒麟阁三十六功臣之一,开国的勋贵。” 响鼓不用重捶,这位沈小官人聪敏过人,应该懂得借力打力。 沈羡默然片刻,道:“勋贵不勋贵的,也与我们无关,不用刻意攀附,平常心相交即可。” 社交的本质,乃是价值互换。 想要获取人家的认可和青眼相待,还得自己有价值才是。 他从来不担心这一点,只是,他需要时间才能起势。 武道和仙道,就算有阴阳磨盘,但也得有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商道和官道不一样,可以一日千里,到时候再化为资粮,反哺仙武两道。 林靖闻言,凝眸看向沈羡,心头更是高看了一眼。 这样年纪,这样心性,纵是一些世家大族子弟,都有些不及了。 青婵嫁给沈家公子,或许是一件好事。 沈羡道:“舅舅,我还想要搜集一些武道丹药和武道功法,以及神兵利器等物,所耗银两,事后都会给舅舅。” 功法,丹药,神兵……这些都是他急缺之物。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些年做生意,还有一些积蓄,你既唤我一声舅舅,我当竭尽全力为你搜集武道资粮。”林靖道。 沈羡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是姻亲的力量,不然,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什么都成不了事。 …… …… 另一边儿,沈宅,后院 绿珠提着一角裙子,从前院神色匆匆地返回,面带喜色地看向虞青婵,说道:“小姐,沈公子回来了。” 虞青婵放下手中的毛笔,转过脸来,问道:“情况怎么样?” 绿珠道:“斩除妖邪,一切顺利,但公子带回来一个女子。” “女子?”虞青婵柔声说着,芳心微顿,心底忽而涌起一股不安。 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那位沈小官人应该不是贪花好色之人才是。 不过,如果当真纳妾,她又有什么资格拦阻呢? 想起自己的身世,虞青婵心底幽幽一叹。 绿珠柔声道:“小姐放心,舅老爷已经过去了,等晚一些,应该知道缘由。” 虞青婵“嗯”了一声,柔声道:“这次出去斩除妖邪,一切平安就好。” 只是,她似乎帮不上什么忙。 念及此处,虞青婵心头更添惆怅。 …… …… 沈羡与林靖商议完《谷河日报》的相关内容设计和宣发渠道。 林靖作为执行人,也提了一些执行层面的建议。 下人过来禀告:“老爷回来了。” 沈羡道:“舅舅先去忙,我去看看。” 来到前院,但见沈斌和赵朗、李彦等三人在前厅后堂偏厢落座喝茶,面容上皆有倦意。 “父亲。”沈羡近前,向着沈斌行了一礼,问道:“县衙那边儿怎么说?” 沈斌叹了一口气,道:“刘县丞说要斩草除根,不可使妖孽再行作祟,这几天让我多加警惕。” 与妖邪作生死之争,都没有和县衙中的刘县丞勾心斗角累。 赵朗愤愤道:“大哥,这刘县丞就是居心不良,想让大哥冲锋陷阵,死在妖魔手里。” 沈斌叹了一口气。 他岂会不知?但卢县令拉偏架,如之奈何? 李彦压低了声音:“大哥,得想个法子才是。” “刘县丞是朝廷命官,又有卢县令支持,没有他的把柄,不好扳倒。”沈斌如何不知李彦的意思,摇了摇头道。 沈羡想了想,转而问道:“三叔先前不是说,谷河两岸的很多赌坊都是金鳞帮的产业?” 李彦道:“金鳞帮实际是刘县丞在背后主导,赌坊放高利贷,不知道让多少人倾家荡产,你父亲帮着百姓讨回公道,没少得罪这帮人。” 沈羡沉吟道:“赌坊乱放高利贷,朝廷应该有律令规制才是。” “有肯定是有,但刘县丞在县中代管县务,一手遮天,没有证据,无人能制。”赵朗愤愤道。 显然刚才受了不少气。 沈羡剑眉之下,眸光深深。 可以说,看似县丞猖狂,实则是县令纵容。 这般一说,报纸和香水需要尽快出来,尤其是前者,他需尽快闻达于上。 那么连载《射雕英雄传》只怕就差点儿意思了。 沈羡来自前世的本能,感受到一股潜在的危机。 ------------ 第三十二章 不过是砧板鱼肉,任他宰割! 县衙,后堂 待沈斌等人离去,刘县丞那张胖腻的脸蛋儿,脸色“刷”地阴沉下来。 这个沈斌,当真是命硬! “赞府稍安勿躁,有道是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一旁的司户曹佐开口道:“以后妖魔事多,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好运。” 刘县丞放下茶盅,道:“再忍他一段时日,来人,备上马车,本官去见明府。” 说着,离了县衙。 而隔壁的值房中,正在条案后办公的裴仁静,听到小吏禀告刘县丞离去,眸光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卢宅,外书房 卢县令一袭宽大衣袖,身上佩戴着明玉,手里一杆毛笔,正在对着纸张上刷刷写着,其人书法尽显世家子弟的娟丽和秀美。 “明府,刘县丞来了。”一个仆人近前,低声道。 卢县令头也不抬:“让他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刘县丞进入书房,那张胖腻的脸庞上挂着繁盛笑意,说道:“明府。” “来了。”卢县令放下笔,面上带着世家子弟的淡淡笑容,招呼道:“坐,我写完了这幅字。” 刘县丞道:“明府,沈县尉回来了。” 卢县令手中握着的毛笔微微一顿,道:“沈斌武艺精湛,能够回来倒也不出奇,那作恶的妖邪除了吧?” 刘县丞道:“说是一头三头蛇妖作乱,已经斩了两只头颅,妖邪受创,逃之夭夭。” 卢县令默然片刻,道:“倒是难为他了。” 话语中虽是说着难为他了,但脸上神色并不见异常。 刘县丞道:“明府,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卢县令悬起手腕,放在一旁的端砚上,道:“顺其自然,现在天下魔涨道消,以后这样的妖魔作乱终究少不了,他既能干,那就能者多劳即是。” 说着,接过侍女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端起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 举止之间,都是说不出的世家子弟的风流。 刘县丞见得这一幕,心底满是艳羡。 这就是大族子弟,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他就是用一辈子都学不会。 卢县令招呼说道:“你也尝尝,明前的龙井,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 刘县丞道:“承明府的福,端是好茶。” 喝了一口,连道好茶。 卢县令笑了笑,说道:“不妨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比不得明府逍遥洒脱。”刘县丞恭维了一句,道:“我看这谷河县治安,日渐败坏,妖魔猖狂,是不是该换人典掌治安?” 卢县令沉吟片刻,说道:“沈斌这人还是可用的,先天境界的武者,也比较稀少,弹压局势,倒也未尝不可。” 谷河县可以小乱,但不能大乱,必须整体可控。 这段时日,就等京中的消息。 刘县丞道:“明府,如是先天武者,下官也认识这等身怀武艺的先天武者,可为明府奔走。” “也是郡望子弟?”卢县令挑了挑眉,问道。 沈斌虽是一个落魄郡望的庶支子弟,但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时代,还是让卢县令稍稍高看一眼的。 “那倒不是。”刘县丞讪讪一笑,道:“此人明府也认识,乃是金鳞帮的帮主徐麟,向来仰慕朝廷威仪,想为朝廷效力,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难得他一片拳拳之心,还请明府给个机会。” “这些江湖人氏,出身底层,身上戾气最重不过,可以用之,但不可大用。”卢县令端起茶盅,随口点评着,道:“县尉虽仅仅从九品,但也不是彼等草莽之辈,可以觊觎的。” 刘县丞心头失望,极力说着好话,道:“金鳞帮乃是漕运帮派,每年向县中孝敬不少银子,也为不少百姓提供了生计。” 卢县令道:“不过,你先前增设一位县尉的提法,本官会向朝廷奏禀,毕竟县中妖魔事务渐多,是需要再增设一位县尉,处置世俗中事。” 手指敲了敲小几,道:“那这两天,你就安排见见。” 刘县丞闻听此言,千恩万谢道:“多谢明府。” 卢县令想了想,又叮嘱道:“县中事务,你要多费心,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刘县丞连连称是。 而后,刘县丞离了卢宅,并未让马车返回家中,而是前往一处庄园,庄园毗邻谷河,周围山麓环绕,杨柳郁郁,莺啼燕语,雅致静谧。 刘县丞的马车停靠在庄园门前,几个下人就返回宅院中禀告。 “老爷回来了。” 屋内一个身形窈窕、仪态端庄的女子,正在和一个身形魁梧,相貌堂堂的蓝衫青年叙话。 蓝山青年两道短眉,鹰钩鼻,嘴唇略薄,正在拿着茶盅喝茶。 其人正是金鳞帮的帮主徐麟。 金鳞帮乃是漕河上的帮派,几乎包揽了五成漕河两岸大大小小的赌坊和青楼营生。 剩下三成则是在金沙帮手里。 还有二成则是在四海帮旗下。 而后两者也不是没有人,都与县衙的官员有着关系。 女子容貌姣好,一袭翠荷色衣裙,内着荷花色小衣,身形丰润可人,如芙蓉花的脸蛋儿上笑意涌起,道:“兄长,老爷回来了。” 那蓝衫青年起得身来,身形如同山岳魁梧雄壮,欣喜道:“定是县中之事有了眉目。” 兄妹两人说着,来到前厅。 “老爷。”徐麟的妹妹,徐丹笑着近前,一下子挽住了刘县丞的胳膊,身前的两坨丰满让刘县丞心情为之一畅。 徐麟目中带着期待,道:“大人,县尊那里怎么说?” 此刻,刘县丞端起徐丹递来的我茶盅,喝了一口,说道:“明府不反对,答应见你一面,但为了县中安定大局,似还有些迟疑。” 徐麟道:“大人,增设县尉一事,可有眉目?” “明府已有意动。”刘县丞放下茶盅,冷声道:“主要还是这沈斌,此人一日不除,我们一日不安!” 徐麟道:“大人,金沙帮最近动作频频,似要和四海帮联合。” 三家帮派,在小小的谷河县城当中,可谓三足鼎立。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刘县丞接过徐丹递来的香茶,说道:“金沙帮背后站的乃是裴家,不可妄动,现在集中心力,先帮你拿下县尉一职,到时候,以朝廷大义清剿金沙帮和四海帮,纵是裴家,也不敢多做置喙。” 徐麟点了点头,问道:“那沈斌今日不是出城除妖,没有死在第二境妖魔手里?” 刘县丞冷笑一声,说道:“我听说这沈斌为了除妖,用了先天武者的精血,我原本不信,今日看其神色恹恹,恐怕伤了本源。” 徐麟目中狠辣一闪而逝,压低声音道:“要不,我找准机会,做了他!然后嫁祸给妖魔,反正现在妖魔乱世,一个县尉为妖邪所害,死了也就死了。” 刘县丞闻言,面色微变,道:“不可妄动!如果不是妖魔出手,说不过去。” 徐麟道:“做的仔细一些,没有人会查出来的。” “你不要小瞧了朝廷,朝廷如果真细查起来,是死于人手,还是死于妖魔之手,如掌上观纹。”刘县丞面色凝重,说着摆了摆手,止住了徐麟:“此事容我再想想。” 毕竟在大景官场混久了,袭杀一位朝廷命官这种公然践踏朝廷体制的事,刘县丞还是有些不敢的。 徐麟眸光闪了闪,也不多言,心头却打定了主意。 先斩后奏! 同为先天武者,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丢失了先天精血是什么情况。 元气亏损,武道修为后退! 沈斌,不过是砧板鱼肉,任他宰割! …… …… ------------ 第三十三章 假以时日,定能一飞冲天! 沈宅 厅堂,偏厢 沈羡面色微动,在心底思索着如何解决掉卢县令和刘县丞一系。 能够让权力屈服的,不是正义,而是更大的权力。 可以说,经过青羊观等一系列事件后,沈羡对谷河县乃至大景有了全面而深刻的认知。 用祁厅的话说,英雄,在权力面前是拗不过的,英雄在权力面前,是工具。 老爹兢兢业业十来年,出生入死,用精血除妖,特么的,就给个从九品县尉? 这次能够逃过妖魔的冲击,但下次就不好说。 沈斌看向面色变幻的沈羡,问道:“你可有对策?” 兴许是沈羡这几天的表现,让沈斌开始重视这个儿子的意见。 沈羡沉声道:“搜集不法证据,向上禀告,扳倒刘县丞等人,父亲这些年难道在州城没有人支持?” 谁家身后没有个大人?兰溪沈氏不可能没有一点人脉。 没有人脉,他也可以用利益置换出一些人脉来! 沈斌沉吟道:“安州的梁司马和蒋参军,与为父结交多年,倒也投契,但刘县丞得卢县令支持,卢县令得崔刺史信任,两人同为世家大族子弟,同气连枝,遥相呼应。” 沈斌这些年,虽没有将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但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琢磨人事,但始终找不到抓手。 奈何自己只是一介武夫,兰溪沈氏的资源也没有倾斜在自己身上。 沈羡道:“父亲,我兰溪沈氏一脉,在京中应该也有人脉,为何不动一动?” 据他所知,他的亲大伯就在南衙禁军中充当低级将校。 沈斌道:“我们是庶支一脉,能够借用族中的力量很少,况且我只是武夫,京中世家门阀以我等武夫粗鄙,这就是让你平日多读道经的缘故。” 许是因为沈羡先前表现,此刻的沈斌,对自己儿子,心平气和了许多。 沈羡道:“父亲最近多搜集一些刘县丞的不法证据,会用得到的,沈家方面,我过段时间去京城一趟,看能不能让二叔爷那边使点力。” 如果大景循唐制,那罢免县丞,需州中有人发力,走监察途径报送御史,最终汇集至吏部。 或者刺史上奏吏部,但安州刺史和卢县令穿一条裤子,这条路就行不通。 但不管怎么说,京城方面都要有人呼应。 沈斌点了点头,叙道:“你叔爷今年只怕要退了,等过段时日,你带上我的书信去拜访拜访,你堂叔今年开春刚到御史台的殿院履新,还没有恭贺。” “殿院御史?”沈羡问道。 沈斌道:“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在地方上辗转多年,十多年过去,总算熬出头了。” 赵朗在一旁低声道:“大哥,那能不能走御史台的路子?” 兰溪沈氏虽是落魄郡望,但多少还有一些能量。 沈斌叹了一口气,道:“不好办,神都更为盘根错节,不好插手。” 沈羡眸光闪了闪,暗道,只怕他堂叔这个御史的缺儿,多半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来的。 退休之前,安排子弟进一阶,多半就是如此了。 兰溪沈氏资源有限,肯定是优先照顾嫡脉,在京的他亲大伯沈虔都顾及不到,何况是远在谷河县的老爹? 沈羡觉得兰溪沈氏,可以试着借势,但还是不能寄于厚望。 沈斌道:“先搜集一些违法证据,有备无患。” 李彦道:“大哥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沈斌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沈羡,叮嘱道:“对了,薛大人刚至谷河,你这几天要好好陪着。” 沈羡道:“父亲放心,父亲,这几天当买一些补品,好好补补身子。” 先天武者精血何其珍贵,一下子丢了好几滴,这几天得好好补补才是。 “先前你三叔说你所需丹药,我已经让人备齐了。”沈斌道。 沈羡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得了老爹的支持,他修炼武道定能一日千里。 还有那仙道,他有空还要多和那位薛姑娘请教。 …… …… 林靖这会儿,则是拿着报纸返回后堂,绿珠迎了上去,道:“舅老爷,姑娘在后院等着呢。” 林靖笑了笑,说道:“这就过去。” 说话间,折身返回后堂。 “舅舅,听说沈小郎君回来了?”虞青婵问道。 林靖语气轻快,笑道:“已经回来了,出城斩妖,一切平安。” 虞青婵心下稍松,转而语气幽幽道:“听说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林靖怔了下,笑道:“是京城薛国公家的,正好赶上妖魔,帮了不少忙。” 这位林舅老爷,并不认为薛国公之女能够与沈羡有什么男女之情。 这等公侯贵女,姻缘不由自主,纵然姻缘自主,如何会看上一个县吏之子? 林靖又道:“沈公子是个懂文事的,最近要办一张报纸,这段时间,我都会忙这些事情。” 虞青婵讶异道:“报纸?” 林靖大致将经过说了一遍,笑道:“报纸此物,赚钱倒是其次,关键是扬名。” 如果是赚钱,他经商半生,自也有赚钱手段。 虞青婵螓首点了点,抿了抿粉润唇瓣,问道:“不知那小说话本是何等内容,竟得舅舅如此赞誉?” 虞青婵虽有目盲之疾,但平日仍读书不辍,手不释卷,只是让侍女帮着代读书。 “给你带来了。”林靖说着,递给一旁的丫鬟绿珠,笑了笑道:“青婵,这位沈小官人,我瞧着是个腹藏锦绣的,你且看吧,假以时日,定能一飞冲天。” 林靖毕竟在神都做过商贾,也算阅人无数,通过先前和沈羡的接触,觉得沈羡绝非池中之物。 虞青婵“嗯”了一声,雪腻脸颊两侧不由氤氲浮起浅浅红晕,芳心也涌起阵阵欢喜。 但凡女子,谁不希望自家的夫君是个文武兼备的? …… …… 而沈羡这边厢压下了心头的担忧,回到自己所居院落,开始了准备制取香水。 织云和绣月两个人,则是从旁协助。 织云道:“公子,这香水当真比香料还要厉害?” 沈羡笑了笑,说道:“香水乃是萃取其菁华,自然是远胜香料。” 窗外明月高悬,万千如银月光洒落在庭院中的那株桃花,而西窗的橘黄灯火亮至后半夜,这才熄灭。 第二日,金色晨曦透过窗棂,披落在那少年身上。 沈羡看着一旁两个酣睡的婢女,看着手里的一小瓶香水,深深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成了。 等会儿先让薛芷画试试。 由这位神都高门贵女,将香水引入神都,卖给那些贵妇人,财货自是源源而来。 而这都将化为他的武道资粮。 他同样要去京都一趟,和沈氏家主商量商量。 沈羡定了定心神,放下手中的香水,伸了个懒腰。 身为武者,哪怕熬了一个大夜,但神思却不觉疲惫多少。 就在这时,床上的两个婢女发出一声嘤咛,织云睡觉浅,分明是被沈羡的动静惊醒。 “公子,天亮了啊。”织云擦了擦嘴边本不存在的口水,苹果脸上满是娇憨和烂漫。 沈羡笑着看向织云,说道:“准备一些热水,我先去洗漱。” 织云“嗯”的一声,然后起得身来,开始前去忙碌。 而绣月正睡的香甜,这会儿也醒了过来,道:公子,什么时候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去后厨准备早饭。”阳光之下,沈羡的笑容干净而阳光。 绣月轻哼一声,道:“忙活一夜,也不知道让我歇歇。” 沈羡笑道:“等卖了钱,给你包个大红包。” “公子可说定了啊。”绣月笑道。 “去吧。”沈羡说着。 沈羡推开门扉,换了一袭蜀锦斑斓长衫,立身在廊檐下,看向庭院中的桃花树,一时间怔怔出神。 正是阳春三月,桃花明媚,可谓满庭芳馨,香气扑鼻。 待织云准备了热水过来,沈羡先行洗漱而罢,然后洗了个澡。 “公子,老爷让你过去。”绣月快步进入厢房,对着沈羡说道。 沈羡道:“这就过去。” 想了想,拿着昨夜制好的香水,起身向着前院而去。 ------------ 第三十四章 沈羡:……都离不得财侣法地四字。 沈羡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后院厅堂,此刻见到老爹正在小几旁落座,喝着参汤。 而薛芷画则在一旁落座,丽人双十年华,窈窕静美,换了一袭天蓝色衣裙,神色间未见昨晚的清冷,但明显多了几分雍容高贵。 眉心的三瓣桃花印记,在晨曦映照下,柔和了几许清冷气韵,愈见明媚动人。 “见过父亲,薛大人。”沈羡近前,行了一礼。 “吃过早饭了没?”沈斌问道。 “还没有。”沈羡道。 “陪着薛大人用点儿,昨日你托我搜集的武道功法,我已经让人搜集了,就在这一二日。”沈斌道。 沈羡笑了笑,道:“那父亲等会儿要去衙门吗?” 有了老爹的支持,平常的武道内功功法搜集应该不难,当然他也会去找找。 “本想请几天假,县中也不批。”沈斌放下参汤碗,说道。 感觉这碗参汤是没有羡儿熬的好喝。 薛芷画饶有兴致地看向父子二人叙话,目光不由投到沈羡的手上,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何物?” 沈羡道:“此物乃是香水,萃取香料菁华调配而成,还要请薛大人赏鉴。” 薛芷画闻言,不由一愣。 本来以为这沈羡,先前想出办报纸的法子,不想还有巧思。 薛芷画饶有兴致道:“拿来我瞧瞧。” 沈羡将手中香水瓶子递将过去。 他过去对这等玻璃镜子酒,肥皂精盐香水之类,也不以为然。 但前世之人穿越异界搞钱,不凭借这些,的确是没有办法。 薛芷画拧开瓶盖,顿时觉得一股馥郁幽幽的甜香袭来,扬起柳眉,诧异问道:“这就是香水?” “前调是柑橘,中调是桃花,后调是麝香和雪松。”沈羡道。 薛芷画恍然了下,道:“的确是几种香气混合,层次分明,甜而不腻,这种香水非单一香料可比。” 毕竟是仙道第三境强者,五感敏锐,优于常人。 而这个世界,不管是熏香还是线香,香料比较单一。 沈羡心头定了几许,问道:“敢问薛大人,不知此香水,能否畅销于神都?” 薛芷画笑了笑,说道:“神都中从无此香水,应能风靡,不过,这里面应该是有配方的吧。” 沈羡道:“独家配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薛芷画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香水瓶子,问道:“如果此物运至神都,你打算定价几何?” 沈羡落座下来,喝了一口茶,道:“一瓶定价五两银子。” 沈斌正在喝茶,一口热茶差点儿从嘴里喷出,瞪大了双眼,问道:“定价多少?” “一瓶五两银子。” 沈斌暗暗乍舌,感慨道:“当真是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他一个月俸禄才多少,合着就只能买两三瓶香水? 沈羡面上现出古怪,道:“这个价格,已经是便宜的了。” 本来就是定位中高端市场,卖给神都乃至州县的贵妇。 薛芷画明眸亮晶晶,柔声道:“如果只是五两银子,倒是不贵。” 沈羡看了一眼老爹,看吧,这五两银子反而是低了,京中高门贵女的消费潜力,上限无穷。 薛芷画抬眸,道:“我可以帮你带至神都销售。” 沈羡道:“那就借薛家商铺出售,五五分成吧。” 香水都是小道,关键是搭上薛国公家的大船。 薛芷画似是想了想,道:“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三成就好,帮你推介给京中勋贵高门中的贵妇和小姐。” 薛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不怎么缺银子,但薛芷画用钱也未必如意。 先前的报纸,一来是文事,二来定价不高,薛芷画对盈利并不放在心上,但香水可以想见,定然风靡整个神京。 薛芷画自是看出其中的潜力,当然,这些都是表象,更多是投资沈羡这个人。 “不过,你如何会有这般奇思妙想。”薛芷画感慨着,清冷气韵消散许多,眉眼弯弯,笑容中带着几许探究。 不想一个小小的县吏之子,竟有这番巧思? 沈羡暗道,你要是在某点看书多了,你也会。 当然,他更多是开辟一个财源,充作武道资粮。 不管是修道,还是练武,都离不得财、侣、法、地四字。 他要赶上这些仙道天骄,除了根骨、悟性,剩下的就是资源。 双十年华就已是仙道第三境,这就是世家子弟,一出生赢在了起跑线上! 迎着薛芷画的探寻目光,沈羡只得含糊其辞道:“过去不喜文事,最喜看杂书,看的多了,总有一些奇思妙想。” 薛芷画也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未刨根问底。 想了想,问道:“既是香水,当取个雅致名字才是,神都贵人最重雅趣。” 沈羡不假思索,看向薛芷画,道:“就叫桃花吧。” 薛芷画讶异道:“桃花?” 沈斌面色一震,也不知想起什么。 沈羡默然片刻,面上现出回忆之色:“我院子之中,庭中那棵桃花树,乃是母亲生前种下,当年她说,等桃花开满谷河两岸之时,她就会回来。” 既然承了此身,或者说,此身更像是他的异界同位体。 不管是记忆中,还是现实中,沈氏夫妇对他都极尽爱护。 对于一个在前世打拼,孤立无援的人而言,感受到了一些温情。 沈斌闻言,只觉虎目当中,就有阵阵热气涌动。 不过心性向来坚毅,又是有外人在侧,压下心底不停翻涌的情绪。 羡儿,当真是长大了。 薛芷画见得这一幕,心头也有几许感慨,看向那少年的目光多了几许柔和,道:“那就叫桃花,想来这香水风靡之时,世人问其典故,这段故事也会流传于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位沈县尉是一手拉扯眼前的少年长大。 林靖从外间转出,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道:“这香水如果用好了,日进斗金。” 沈羡循声望去,问道:“舅舅,你也来了。” 林靖道:“不过香水种类众多,都叫桃花,容易混淆。” 沈羡觉得有理,沉吟道:“那就叫兰溪沈记。” 后世有兰蔻,他这个叫兰溪。 薛芷画赞道:“这个好,店铺名字雅致,少了许多铜臭味。” 林靖笑了笑,道:“和你说说,昨日我已联络城中书店,他们于今日下午就会送来报纸清样,如果没有问题,明日就可发售了。” 报纸的事情还没有落定,又搞出了香水。 沈羡道:“舅舅动作不慢。” 林靖笑道:“趁热打铁,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这个。” 沈羡道:“舅舅,萃取香料,调配香水需要人手,舅舅看能不能招募一些信得过的女工。” 手工作坊产量有限,想要工业化大生产,现在还不适合。 林靖点头道:“此事易尔,我来奔走即可。” 沈羡转而看向一旁的薛芷画,与其一同用饭。 而沈斌则离了厅堂,准备前往衙门上值。 “你搜集武道低阶功法做什么?”薛芷画拿起筷子,问道。 沈羡也不隐瞒:“我武道困在瓶颈已久,就想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当然,什么用功德推演功法,这种事任何人都不能透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薛芷画道:“习练武道,是需要参详百家武学,不过武道玄妙变化不足,而且到了一定境界,同样重感悟和意境。” 说着,薛芷画又续道:“如是仙道,首重悟性,其重根骨,那道德经、易经平日多看一些。” 沈羡道:“多谢薛大人提点。” 他其实有些想问仙道功法的事。 但以两人的关系,还是不要做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 薛芷画道:“后天,庆王妃和安阳郡主就会前来,我打算提前购置一套房子,你这个本地人帮我挑选一下。” 沈羡点头应下。 现在是陪好这位大小姐。 沈羡正要随薛芷画出了沈宅。 忽见绿珠从后院而来,道:“姑爷,我家小姐有事见你。” “那我去去就来。”沈羡应着,转眸看向薛芷画,目带歉意。 薛芷画温声道:“你先去忙,我在这里等你,倒也不急。” 沈羡心头诧异,不知虞青婵有何用意。 其实,对虞青婵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他坚持履行婚约,更多还是对心头某种道义的坚持。 绝不做落井下石之事。 对于婚姻,前世就没有多看重。 这般想着,随着绿珠来到虞青婵所居院落。 …… …… ------------ 第三十五章 虞青婵:赌输也就赌输了(求月票!) 后院,厢房 窗外的几株月季花正开着或粉或淡黄的花朵,几只蝴蝶在花蕊中盘旋停留,一派春日祥和之景。 窗下,虞青婵一袭广袖青裙,未带斗笠面纱,如瀑青丝梳成一个精美的发髻,气韵宛如空谷幽兰,似在望着窗外惆怅。 待听到脚步声,少女转过螓首而来,现出一张芳华绝代的脸蛋儿。 说来,这是沈羡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妻的真容。 眉眼弯弯,玉颜白皙,眼眸处蒙上一道面纱,五官容貌比之京中贵女的薛芷画都要更甚一筹。 该如何形容那种气质,集清冷和明艳于一体,而眉眼间的幽怨气韵,又平添了几许文青少女的缱绻。 怪不得啊,他说一个半盲之女,怎么还要戴上斗笠面纱? 是得戴上斗笠,这般容貌的确会招祸。 乍然所见,惊为天人。 但偏偏双目有疾,只能说造物主是公平的。 事实上,司天监的道官就曾感慨,如果虞家小姐不是双目有疾,假以时日,只怕要比前朝祸乱大许的萧杨二妃,还要美艳三分。 “虞姑娘。”沈羡定了定心神,唤了一声。 虞青婵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沈郎君来了,自打进府以来,还未和沈郎君见过呢。” “是啊,这两天事情一出接着一出。”沈羡寒暄道。 拢共也就来此世两三天。 虞青婵关切问道:“郎君昨日除妖,一切可好?” 沈羡轻描淡写道:“虽有惊,但无险。” 虞青婵玉容微顿,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问道:“听舅舅说,沈郎君需要练武道,穷文富武,需得不少银钱。” 沈羡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看向沈羡,将手边的一个木盒递将过来,道:“我这里有一些体己银子还有金银细软,沈郎君不妨先用,总能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当日那少年的声音,却给她一股安定之感,应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沈羡闻言,愣在原地,迟疑道:“这…这不大好吧。” 哎,前世今生头一回哦? 有道是,女人愿意脱裤子,都未必愿意给男人花钱,给你花钱那才是真爱你,起码人品是可靠的。 虞青婵清声道:“我既是你的未婚妻,自是要荣辱与共,你莫要嫌少,这都是我这些年通过给旁人注释道经积攒的,还有一些是家里的积蓄,带在我身上也无用,不如你拿去用。” 沈羡一时沉吟不语。 “我虽已目疾,但对道经还算熟稔,你如果想要走科举,我可以帮你的,嗯,就是我看的道经多一些。”似乎想要照顾沈羡的面子,少女说到后面,就有些吞吞吐吐。 沈羡凝眸看向那少女,似能体会到那故作坚强的外壳下的柔软,道:“银子,我收下了。” 这一份心意实属难得。 从绿珠手里接过锦盒,倒是沉甸甸的。 或许她这个未婚妻,是担心被嫌弃? 沈羡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宽慰道:“你无需多想,我沈羡既许你婚事,定不相负,我等会儿还有事,晚一些再来看你,听你讲讲道经。” 虞青婵“嗯”了一声,听着那少年语气中的坚定,芳心当中不由涌起阵阵暖流。 沈羡出得厢房,转身来到自家所居宅院,落座下来,打开锦盒,目光就是一怔。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厚厚一沓。 粗略算下来,得有万两之巨,如果再加上一些金银首饰。 好家伙,这是虞家的积蓄了吧。 其实,虞家中人虽然被关在大理寺中,但这些年的积蓄,也有不少。 而只是取了一小部分,让虞青婵带着防身。 只是,这些全都给他? 想起先前想要撕毁婚书的少女。 这虞家女外柔内刚,性子烈,还真是一旦认定了,就会矢志不渝。 而另一边儿,绿珠看向自家这个向来有主见的小姐,说道:“姑娘,也不能将银子都给他,万一是个不靠谱的,姑娘后半生要如何过活?” “他当初没有选择丢下我,以后就不会。”虞青婵声音轻柔,却极坚定。 绿珠却不以然,说道:“人心易变,谁知道呢?姑娘就是在赌旁人的良心,赌输了可怎么办?” 虞青婵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赌输了,也就赌输了。” 只是可惜眼盲,不知道自己一生所托之人,长着何等样子。 “谁赌谁,还不一定。” 忽而,一道如飞泉流玉的声音在灵台中响起,高玄缥缈,似从天外而来。 虞青婵闻听此言,正要下意识说话,忽而心头一惊,这不是绿珠的声音。 “谁在说话?” 虞青婵玉容微变,攥紧了手中帕子。 “小姐,怎么了,我没说话啊。”绿珠扭过螓首来,讶异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虞青婵芳心惊疑不定,强自镇定下来。 “无需声张,我在你识海中,你用意念和我对话即可。”而那声音柔婉如水,带着几许宽慰。 “你是?” “一个仙道旅人罢了。”语气中带着几许萧索和落寞。 虞青婵毕竟是读惯了书的,如何不知道这是某位仙道大人物? 暗道,莫不是域外天魔,或者夺舍人的魔道修士吧? “我不夺舍,况且你这具身子骨,也不适合夺舍。”似是察觉到虞青婵所想,那女子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几许自矜。 虞青婵芳心一震,用意念问:“前辈,您为何在我的身体内?” “嗯,为人所害,一时寄人篱下,你不会赶我走吧?”那女子的慵懒声音中带着几许笑意。 虞青婵:“这……我不会的。” 女子柔声解释道:“其实,你并非盲女,乃是星月圣体,只是三魂暂时驾驭不了七魄。” 虞青婵闻言,芳心涌起欢喜,问:“前辈,我盲疾难道可以治?” 少女因为激动,身形都微微颤抖,攥着帕子的素手都在微微发白。 可以说,自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这一双眼睛乃是不治之症,可谓美玉有瑕。 其实,以虞青婵的芳姿容貌,如不是目盲,就是京中藩王、勋贵都会心动。 女子声音有着几许缥缈:“本就不是疾,谈何治不治?如婴儿一岁之前不能说话,难道说婴儿也有疾?” 虞青婵被这话说得为之一愣,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这沈家,本来是想让你断绝凡俗姻缘,没有想到……”女子声音中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欣然。 虞青婵玉容神色复杂,樱颗贝齿咬得粉唇发白:“先前,前辈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一诺千金,出行必践,那沈氏少年心性上乘,就是根骨、修为差了点儿。” 虞青婵:“……” 根骨,修为差了点儿?这…… “前辈,沈郎君他年岁不大,已是武者,还好的吧。”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少女忍不住出言维护。 那女子并没有多做评价,而是续道:“你先好好修炼,等来日你就知道,何谓仙凡殊途了,这是独属于我一脉的观星之术,正适合你这一双天眼修炼。” 虞青婵闻听此言,未及多说,忽觉灵台恍惚了下,可见无尽信息涌来,皆是道经术语,诘屈聱牙。 少女从小就精读道经,早已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对灵台中的道法并不觉得晦涩难懂。 “修炼至第二层,就可以星识代目,视物无碍。”那女子的声音带着几许鼓励:“以你体质,也就一个月。” 虞青婵闻言,芳心欣喜。 不出一个月,她就能视物了吗? 念及此处,连忙将意识沉入那传来的观星之法。 …… …… ------------ 第三十六章 沈羡:这是谈玄论道?(求月票!) 另一边儿,沈羡还不知道自己的根骨和修为,被一位“老奶奶”嫌弃了,将装有银票和首饰的木盒收好,转而来到前院。 正是三月时节,桃红柳绿,阳光自屋檐下洒落,让人生出几许慵懒。 薛芷画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庭院中的风景。 丽人一袭朱红广袖百褶衣裙,宛如一株灼灼其华的桃花,眉眼气韵虽然清冷如霜,但这会儿笑容却温煦如初阳,映衬着眉心的三瓣桃花印记,愈衬得肌肤如雪,白腻难言。 “都忙完了?”薛芷画听到脚步,问道。 沈羡致歉道:“让薛姑娘久等了。” “还好,也没有等多久。”薛芷画笑了笑,并没有纠正沈羡悄然而改的称呼,说道:“去看看这谷河县。” 沈羡道:“还请烦劳薛姑娘一件事。” 薛芷画闻言,讶异道:“你说。” 沈羡斟酌着言辞:“家父如今元气大伤,如果再遇上妖魔,多有凶险,还请薛姑娘能否护持一二。” 经过青羊观鹤守道人一事,他现在对请人出手这种事,多少有了心理阴影。 薛芷画笑了笑,道:“先前,我已在你父亲身上留下一道灵力印记,如果有妖魔,灵力印记会有反应。” “灵力印记?” 薛芷画解释道:“只能维持三天,只是起个预警作用,奈何我不会制符箓,身上所带符箓都需要灵力催动,未必有你父亲身上的精血符箓好使。” 念及此处,薛芷画心头仍有些感慨。 这对儿父子,一个损耗自身先天精血斩杀妖邪,一个以身犯险,甘愿成为妖魔诱饵。 事实上,沈羡以为薛芷画是看重自己的商事之才,但从头到尾,更多是看重的这一点儿。 人性当中,既有自私自利,也有舍己为人,这是每个人内心对于正义等神性之光的追求。 沈羡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薛姑娘。” 都想到他前头去了。 薛芷画看着煞有介事的少年,目光温和几许,说道:“好了,走吧。” 两人说着,出了沈宅厅堂。 而管家准备了一辆马车,静静停靠在台阶上。 “我身份特殊,恐引外人注意。”薛芷画解释道。 说着,提起裙锯,当先上了马车。 沈羡也不矫情,同样上了马车车厢,两人隔着车厢而坐。 马车扬鞭声响,缓缓驶离沈宅。 薛芷画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忽而开口问道:“你那日在青羊观,以诗词讽刺鹤守道人,就不怕鹤守道人报复?” 这就是她欣赏眼前少年的一点。 如果知道她在暗中,再做此举,那就有投机功利之心。 其实,这也是先前虞青婵灵台中的大能,虽然瞧不上沈羡的根骨,但却认为沈羡心性上乘的缘故。 因为沈羡一开始并不知道虞青婵的容貌价值。 如果事先权衡利弊,那就失了一份赤诚之心。 多了蝇营狗苟,少了磊落侠义之气,这人格局也就浅了。 当然,这些人都不知道沈羡的观念,来自后世,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的行事逻辑。 利益为主,情怀为辅,二者冲突,审时度势,底线思维。 力所能及的好事,能做就去做,当然,也不会傻到去当圣人。 沈羡道:“当时想过,不过鹤守道人于我有授课之谊,况且我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写了一首诗而已,鹤守道人如是因此怨恨于我,那未免小看了我这位老师。”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况且,他也没有出言不逊。 他以后还是要认鹤守道人这个老师的。 只是一个理念迂腐的老头儿,大家理念不同而已。 薛芷画轻笑了下,道:“你说得对,他要是因为你一首诗而心怀怨恨,那可真是枉为太清门徒了。” 沈羡道:“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不知鹤守老师的仙道境界,但他大隐隐于市,多半是寻那一线机缘,如不求变,机缘难说。” 薛芷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机缘重在一个缘字,当需求变。” 鹤守道人的确是在化凡。 而她从京中出来游历,这一二日所见,感悟颇多,初入丹霞境的虚浮已经彻底凝实,不日就可至丹霞初期巅峰。 薛芷画没有继续鹤守道人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你觉得仙道与人道,孰重?” 沈羡闻听此言,就是一愣。 暗道,这是谈玄论道? 世家大族的风气,甚至大景帝国的上层,都崇尚清谈。 如果你是一个清谈高手,甚至能够成为世家门阀的座上宾。 薛芷画看向那少年,静待其言。 有此一问,也是因为沈羡先前的那首诗。 沈羡知道薛芷画存了考较之意,整理着措辞,道:“仙道,人道,皆属天道,二者如阴阳,如表里,《道德经》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而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可谓辩证统一,对立统一。 这也是来自后世的哲学思想,暗含天道。 后一句是来自《三十六计》,该书成于后世明清。 薛芷画闻言,清眸当中异彩泛起,颔首道:“有此破题,你父亲说你不通文事,我倒是不大相信了。” 这是大智若愚,腹藏锦绣。 沈羡道:“仙道和人道,二者相互依附,犹如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无耕读渔樵,如无针织女工,仙人不能虚空造物,不是每一个能够餐霞漱瀣。” 薛芷画闻听此言,不由正色几分。 “如今天下,渐有妖魔乱世之象,仙道受百姓供奉,受朝廷册授,受万民敬仰,原应斩妖除邪,涤荡妖氛,但仙道中人多有高高在上,袖手旁观之象,窃以为此有违阴阳之表里,人心即天心,阴阳失序,表里相倾,此取乱之道也。” 沈羡忽而沉默,继而以一句话铿锵有力的收束: “是以,仙道如视人道为手足,人道则视仙道如腹心,仙道如视人道为草芥,而人道必视仙道为寇仇!” 比如仙道应为人道服务,这等理论太过炸裂,不知道薛芷画这位仙道中人如何看,还是点到为止,藏拙为妙。 薛芷画怔怔不言,似是在这等抑扬顿挫的文白中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失去焦距的目光渐渐凝聚,再看那少年的目光,已带激赏,道:“你这番言论,倒是与一位至尊,平日所言一脉相承。” 天下之大,英雄如过江之鲫,不想小小的谷河县,竟有这等见识不凡的年轻俊彦。 “何人?”沈羡下意识问道。 “天后。”薛芷画眨了眨眼,原本神色清冷的少女,明媚笑意似在眼眸中流溢,语气已然带着几许打趣。 沈羡:“……” 马车车轮辚辚转动,三月的烂漫春光沿着马车帘,泻落在倏然安静的车厢内,车厢外的花香不知何时飘入车厢,与姝华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无声散逸在静谧而美好的流年岁月里。 纵然时隔多年之后,仍让沈羡怀念——那天,是大景天圣二年的三月初六。 沈羡也不知是不是被薛芷画的笑意晃了一下,垂眸说道:“那…那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这位天后,想来就是当朝太后了,竟也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当然,并不奇怪,其人代行人皇权柄,一言九鼎,口含天宪,自然对所谓高高在上的仙道不满。 ------------ 第三十七章 以人心应天心……(求追读,求月票!) 马车车厢之内—— 迎着沈羡的目光,薛芷画叹了一口气,道:“天后如今也难,现在妖邪肆虐州县,不少都是太清、玉清两家有意放纵。” 沈羡品味着薛芷画的话,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经过先前一事,他算是知道了,怪不得卢县令先前不管事,根子都是在庙堂上。 “为何不整饬吏治,整军经武,以强兵威压四方?”沈羡问道。 薛芷画摇了摇头,道:“朝堂当中,局势错综复杂,并非都支持天后,而庆王篡逆一案,背后就有三教中人鼓噪串联。”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太后以女身掌国,名不正言不顺,李景皇室内部都不怎么服气。 薛芷画笑了笑,看着那张年轻的过分的面庞,忽而起了兴趣,问道:“如果你是天后,嗯,天后的宰相,你怎么做?” “如果是我……”沈羡愣怔了下,默然了一会儿,道:“助天后收天下民心,集九州众生愿力,以人心证天心,以人道制仙道。” 君主把国家治理的蒸蒸日上,海晏河清,自然鬼神辟易,纵是活佛没有批准,都不许转世! 薛芷画赞同道:“好一个,以人心应天心,以人道制仙道。” 目光奇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道:“我听两位仙道高人讲过后一句,不过后一句,却略有一字不同。” 沈羡已经开始见怪不怪了,只能说,不要小觑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精英。 帝国上层……有高人。 “未知有何不同?”沈羡问道。 “以人心应天心,以人道证仙道。”薛芷画柔声道。 沈羡道:“证字,的确如此。” 只能说,这的确是仙道高人,制是人皇立场,而证则是仙人立场。 薛芷画想了想,问道:“虽言大道至简,但治国一项,难免大而化之,当如何施策?” 沈羡想了想,道:“欲治其国,先治其吏,治政之要,唯在得人。” 是大而化之,主要这是一整套治国理政的方略,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和薛芷画讲透。 “天后似乎也这样说过。”薛芷画笑了笑,看向对面少年的目光愈发欣赏,清声说道:“重用张蔡许姚等寒门为相,以周来二人等刀笔吏,掌大理寺,但收效寥寥,反而贪腐成风,酷吏大行其道。” 沈羡一时有些麻爪,暗道,天后的确不凡。 薛芷画道:“太后在神都置铜匦,分延恩,招谏,伸冤,通玄,用以广开言路,举贤纳士,但诬告成风,城狐社鼠猬集御前,京中怨谤之言,甚嚣尘上。” 这位薛国公之女,与长公主、内相顾南烛等贵女相交,对这些朝堂隐秘可以说知之甚详。 沈羡听完之后,心头久久无语。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武曌。 “过段时间,天后或还要降敕,让天下九品以上官员和百姓向朝廷自荐,你如果有想法,可以去试试。”薛芷画说着,看向沈羡,目光大有深意地说道。 沈羡沉吟道:“原有此意。” “天后这几年,其实受了不少蒙骗,已经对天下自荐之人多了审视,几位宰相也认为大坏朝廷典制,多有抨击。”薛芷画玉颜上似乎现出几许好笑,说道:“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是过不去的。” 沈羡道:“那我试试。”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熟知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他手中拥有一整套富国强兵的方略,甚至都可以写一本,沈慕之谈治国理政。 事实上,上疏或者书信闻达于上,在古代历史上屡见不鲜。 李斯上《谏逐客疏》,从而受秦王重用。 贾谊上《治安疏》,从而名扬海内。 而唐代诗人经常写诗给贵人以自荐,或者给当朝宰辅、高官写信,以获得出仕机会。 就连一生放荡不羁的李白,也曾写过《与韩荆州书》。 也就是这个类似魏晋隋唐的时代,能够通过这等策论、书信闻达于显贵,等到科举完全成型的明清,这种非科甲正途就不好使了。 不过,几位幸进的寒门宰相,真是将先上车的把车门焊死,这句话给体现得淋漓尽致。 薛芷画说完这些,轻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们谷河县有什么美食,等会儿带我去逛逛。” 虽然入得仙道第三境【丹霞】后,已经可以渐渐辟谷,但薛芷画仍有口舌之欲。 沈羡笑了笑,压下心头的一些波澜,说道:“谷河的面食做的不错,包管薛姑娘满意。” 薛芷画笑了笑,道:“好了,应该是到了,去看看宅邸。” 沈羡当先下来,未等掀开车帘,丽人已经自己下得马车。 沈羡说道:“这一块儿毗邻谷河和清远山,乃是钟灵毓秀之地,县中不少富商都在此置业。” 薛芷画将灵力聚于双眸,赞道:“龙盘虎踞,依山傍水,灵机郁郁,氤氲成雾,的确是一座好所在。” 沈羡问道:“不知买多大的?按郡主规制?” 薛芷画想了想,道:“庆王妃母女皆为戴罪之身,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了,七品宅邸也就足够了。” 等庆王一案彻底了结,过上一二年,风头过去,庆王妃母女只怕还要回京,不会在谷河县久待。 沈羡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等会儿就去问问房牙。” 前身身为县尉之子,平日舞枪弄棒,县中三教九流结识的不少。 薛芷画说道:“我随你一同去。” 既是出行游历,也是体验一下市井烟火气。 沈羡委婉建议道:“薛姑娘这打扮,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折。” 薛芷画这打扮光鲜亮丽,颇为引人瞩目。 薛芷画笑了笑,说道:“我隐匿身形就可,整个县中能够察觉我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沈羡道:“薛姑娘心中有数就好。” 而后,沈羡再不耽搁,让阿信和管家将马车赶回去,自己则是和薛芷画,向着卖房的牙行去。 此刻,房牙行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杀价之声不绝于耳。 沈羡进入其间,一个熟人迎上前去,满面堆笑,说道:“见过沈小官人,我正说门口喜鹊叫呢,果然是沈小官人来了。” 说着,引沈羡至一旁的厢房居住。 沈羡道:“老周,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婶子还好吧?” 那牙子笑道:“托沈小官人的福,身子骨儿硬朗着呢,上次还说沈小官人不去店里转了。” 这牙子的老伴儿开了一家女装店,而沈羡陪着丫鬟瞎逛之时,去店里转过,打走过金鳞帮的帮众。 ”过来,想买一套宅子。” 周姓牙人说道:“那可还给沈小官人挑两套好的。” 沈羡将薛芷画先前的要求转述一遍,道:“你先带我过去看看。” 周姓牙人听完,笑道:“谷河东边儿倒是有一套,沈小官人,我带你过去看看。” 沈羡点了点头,道:“前面带路。” 而就在这时,却听到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沈小官人,有几日没见了,可想死为兄了。” 沈羡转头望去,不由一愣。 而随着那人说话,周围的牙人都纷纷让开一条路。 盖因,那人虽然仅仅二十出头,但生得面皮微黑,虎背熊腰,行走之间,气势凛然,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腰间更是悬挂着一把用牛皮袋插着的杀猪刀,身旁跟着几个长随。 沈羡抱了抱拳,笑道:“我当是谁,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原来是张兄。” 据前身记忆,来人叫做张奎,乃是四海帮的三当家。 也不知是不是叫奎的都稍黑一些,张奎肤色的确是较常人黑一些。 …… …… ------------ 第三十八章 沈羡:我总不能去抢吧?(求追读,求月票!) 牙行 沈羡循声而望来人,心头涌起关于张奎其人的记忆。 前身与其颇为熟稔。 可以说,前身受赵朗和李彦两位昔日江湖人士的影响颇深,与江湖人士交集颇深。 张奎近前,笑问道:“沈小官人要买房子?” 沈羡道:“打算挑选一座庄园。” 张奎憨厚笑道:“兄弟买房子,怎么不和哥哥提前打个招呼,哪里有好房子,我可比他清楚多了。” 沈羡笑道:“先前倒是糊涂了,给忘了。” 以往,他还不知道内情,但现在基本有些猜测,只怕三叔与这四海帮有着一些关系。 “这两天没见着你,在家忙什么呢?”张奎说着,胳膊搭在沈羡的肩膀,笑道:“福茗楼的说书,可好久没见你去听了。” 沈羡笑着捶了下张奎的胸口,道:“一会儿给你说,先带我去看看房子。” 此种亲昵的举动,却让张奎脸上笑意更盛,爽快道:“好嘞。” 然后,转过脸来,看向跟着的几人,板着脸,沉声道:“你们也别跟着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是。”几个长随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张奎笑道:“兄弟,我带你逛逛,这一片的宅邸可都是好地方,你给兄弟说说,想挑个什么样的。” 只是简单介绍着,甚至没有刨根问底去问沈羡钱从哪儿来的。 沈羡道:“帮我挑一套临河,环境幽静一些,又不能偏僻,临大路,可至商铺,嗯,总之就是入则宁静,出则繁华的那种。” 张奎闻言,哈哈笑道:“入则宁静,出则繁华,兄弟几天不见,在青羊观没少学本事,拽起文了?” “父亲那边儿督促的紧,平常让我多读书,说话文雅一些,一时没扭转过来。”沈羡道。 幸在他爹没有让他养成在家讲官话的习惯。 张奎也没有叙着,两个人一路行着,道:“这几天,你没去福茗楼听书,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我都快会背了。” 沈羡道:“等这两天应该有新的故事。” 《射雕英雄传》也需要有人打响名气,他可以让说书匠帮着传扬。 “怎么说?”张奎问道。 沈羡道:“我最近一时兴起,也是听的书多了,就自己动笔写了个故事。” 张奎闻言,来了兴致,道:“等会儿可要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儿。” “书稿没到,今天下午应该会有报纸出来。”沈羡笑了笑,说道:“到时候还要请张兄带着手下一众兄弟们捧场。” 眼前的张奎看着一副大老粗的样子,但实际上是识字的。 据三叔李彦所叙,其人在肉档里杀猪,拉扯着兄妹读书,后来被金沙帮的混混欺负,忍无可忍,带着几个兄弟奋起反抗。 后面的事,沈羡就没有听李彦说了。 沈羡问道:“你这里有那种名贵药品,可以补益血气?或者丹药之类?” 老爹先天精血受损,需要补补。 先前,他不好腆着脸问薛芷画,或者薛芷画手中也没有,否则,以其性情,应该会主动提及。 至于向青羊观求购,青羊观方面从来不卖丹药,但接受药材炼丹,如先前刘县丞之子刘瑜一样。 张奎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你说丹药,你上次让我留意的丹药,最近倒是有了眉目。” 沈羡以前修炼武道,卡在后天三重天,和李彦商议过,就想用丹药破境。 但丹药自来珍贵,一颗辅助修炼内气的小还丹,品相次一些,最便宜的也要百两银子。 哪怕沈羡是县尉之子,也氪不起。 至于大还丹,更是高达数百两。 “怎么说?”沈羡来了兴趣。 丹药这东西,吃多了内气虚浮,但他根基夯实,少服无妨。 不过,谷河县内除了青羊观,没听过什么炼丹的地方。 谷河县毕竟是小地方。 张奎道:“最近,金沙帮帮主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一葫芦丹药,听说,既有先天武者修炼用的大还丹,也有后天武者用的小还丹,还有补益精血的赤精丹。” 沈羡道:“赤精丹?” 感觉这丹药听着名字,似乎就是补益血精的丹药。 张奎道:“就是价格不菲。” 沈羡面色古怪了下,嘀咕道:“不会有拍卖会吧?”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张奎一脸疑惑地看向沈羡,道:“拍卖?为什么要拍卖?这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本来就是买过来的用的,卖出去做甚?况且金沙帮又不缺银子,这些丹药主要用来奖励帮众,还有金沙帮帮主,老东西年轻时候估计造了不少孽,一个孩子都没有,这是想要个孩子,到处求仙访道,听说主要是买赤精丹,其他都是捎带脚儿的。” 沈羡:“……” 好吧,没有拍卖会,他纯属先入为主了。 只是赤精丹,补充血精,从名字而言,的确有些东西。 沈羡见张奎眉眼之间满是恨意流溢,问道:“金沙帮帮主没有儿子?” “他有个蛋!想要儿子可是想疯了!有五个女婿,纳了十三房,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生出来,哈哈。”提及此事,张奎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当年没发迹前,张奎也是受过金沙帮的欺负的,后来这几年,金鳞帮崛起,金沙帮势力收缩,金沙帮后来才和四海帮有联合之意。 沈羡一时无言。 两人闲聊着,沿着谷河看起庄园。 而薛芷画隐匿了身形听着二人对话,面上同样陷入思索。 暗道,这小小的谷河县,当真是故事多。 沈羡与张奎逛着庄园,按照沈羡的要求,一共选定了三套。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张奎道:“好兄弟,我刚刚得一壶杏花酒,过来福茗楼喝点。” 沈羡正要婉拒,却听耳畔传来薛芷画的声音,“去吧。” 见张奎毫无察觉,暗道,仙道手段果然比武道手段玄妙。 教练,我想学这个! 沈羡按下心头对仙道的涟漪,转念一想,去让张奎打听一下那赤精丹的动静,未尝不可。 两人说话之间,就前往福茗楼。 这是一座临着谷河的酒楼,观景极佳,人前不少车马络绎不绝。 或者说,谷河作为漕运的支流要冲,漕运船只停靠两侧,也让两岸的商业极大繁荣起来。 而这样一个县,如果按刘县丞所言,增设一名县尉,实也属正常。 两人说话间,来到厅堂之中,大堂之中人熙熙攘攘,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颇具市井气息。 掌柜抬头见到张奎,连忙从柜后小跑过来,陪着笑道:“张大当家,还是老位置。” “什么张大当家,叫张老爷。”张奎轻声说道。 张大当家,整的给什么山寨土匪一样。 沈羡在一旁看得心头好笑。 说话之间,与张奎快步上了二楼,旋即,在靠窗的位置落座下来。 张奎道:“方才兄弟问丹药,可是相中了这些丹药?” 沈羡点了点头,无奈道:“金沙帮不是不卖?我总不能去抢吧。” 张奎点头道:“也不是不行。” 沈羡:“……” 张奎道:“你爹是县尉,如果让金沙帮出售几颗丹药,金沙帮未必不会卖你爹的人情,但你爹的脾气,全县人都知道。” 毕竟是一县之尉,金沙帮巴不得攀附,但沈羡之父自然不会求到金沙帮里。 沈羡道:“可我想要那赤精丹,或者,能够从金沙帮主手里问出赤精丹的来源,我也好去求购。” 先天武者的精血一下子亏损了好几滴,说不定会伤及老爹的武道根基。 武道在先天之上,未必没有境界。 ------------ 第三十九章 薛芷画:有妖气…… 福茗楼,二楼 沈羡与张奎闲聊起来,说道:“我想买几颗小还丹,还有大还丹,赤精丹什么的。” 张奎低声道:“那可能不太好办,不知道那老头儿手里的丹药多不多。” 嗯,说着面色古怪地看向沈羡,惊讶道:“你年纪轻轻,要赤精丹做什么?莫不是……” 沈羡连忙否认三连:“别瞎说,没有的事儿,怎么可能?” 老爹用精血除妖的事,要不要和这张奎说。 当然,这事儿时间久了,也瞒不过人。 张奎只是调侃几句,并没有刨根问底,叙道:“最近帮里要和金沙帮联络,我看能不能让那个老东西,匀给你一两颗。” 沈羡道:“那有劳张兄帮我问问。” “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张奎笑着说道:“其实,这事儿,你可以问问那位裴公子,金沙帮那边儿,没少往裴府跑。” 沈羡知道张奎说的是谁。 县中主簿裴仁静之子——裴慎。 不由想起,前日在青羊观中,裴慎邀请他前往府中赏鉴那张紫衫弓的事来。 等会在这两天,去府上拜访时候问问。 想要扳倒卢县令和刘县丞一系,如果能有掌机谊文字的裴主簿帮忙,更能事半功倍。 不过,此事尚需慎重一二。 而后,沈羡与张奎开始用起饭菜。 …… …… 晌午时分,日头正中,谷河两岸的酒肆,也开始陆陆续续打开房门营业。 经刘县丞一说,徐麟已经对沈斌起了杀心,离得宅院,骑上马匹,马不停蹄地返回金鳞帮。 至于借妖魔之手行事,他恰好有这方面的帮手。 因为勾连妖魔,这等事情太过重大,就不能告诉刘县丞了。 徐麟返回自家所居庄园,返回书房当中,屏退了下人,旋动高几上的花瓶,打开一间密室。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厢房,内里装饰金碧辉煌。 居中是一个盛满了水的池子,赫然供奉着一只蟾蜍玉雕,那蟾蜍玉雕在水中一动不动。 徐麟快步近前,从怀中取出几个金元宝,放在一张供桌上,然后在炉火中点起三根线香,口中念念有词。 但见那金元宝化作三道金光,“吧嗒”落进水中,迅速消失不见。 旋即,青烟袅袅升起几缕,而蟾蜍玉雕似是活了过来,在水中游动不停,迅速游动了三圈。 面前现出一只金蟾身、人脸的妖怪来。 “何事?” 带着几许粗粝、沙哑的苍老声音响起。 徐麟躬身一礼:“晚辈有事烦扰金先生。” 徐麟说着,就将沈斌受伤,元气大伤的事详细说了,道:“还请金先生出手,替在下除去这一心腹大患!” “一县县尉,得朝廷官气护体,我也不好对付。”金蟾虚影的苍老语气中满是迟疑之意。 徐麟道:“那县尉已经受了重伤,官气护持有限,金先生出手即可擒下。” “我虽受制于你,但也不是非要为你办事不可。”那金蟾虚影分明有些不愿意,推搪道:“此事太过凶险了。” 徐麟急忙说道:“事成之后,我愿奉上黄金千两,作为先生的香火供奉。” 那金蟾人脸虚影似是轻轻晃动了下,分明是有些意动。 徐麟道:“先生想要疗伤,但整个谷河县,只有我能帮你,一旦县尉出缺儿,我就可担任,那时候敛财速度大大增加,先生修炼起来也能更快一些。” 眼前这只金蟾原是玉雕,乃是父亲生前留下,不想有一日金蟾口吐人言,传给徐麟一套武道功法,这才有了徐麟后来的造化。 “三千两。”那金蟾虚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徐麟闻言,暗骂了一声贪婪,说道:“那就三千两。” 这一下子,几乎相当于赌坊几个月白干。 金先生沙哑而粗粝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贪婪,说道:“每年的香火供奉提升一成。” 所谓香火供奉,就是金子。 而金先生不用其花费,而是取其上众生贪念和金气,尽数用来修炼。 前者还好,后者一旦取走,金子暗淡无光,虽不至于沦为石头,但品相大坏,价值大大损耗。 这种败家式的修炼,比养小鬼都费劲,徐麟快要供奉不起了。 但金蟾这些年不仅帮徐麟修炼武道,还为其出谋划策,助其一手建立起金鳞帮。 徐麟心头一惊,道:“金先生,你莫要太过贪得无厌了。” 金先生冷声道:“你成为县尉之后,就可顺势一统谷河县的所有赌坊和青楼,每年都是不少的金银进账,我近来要闭关,突破第三境,本来不想理会你这等事。” 徐麟讨价还价道:“最多半成。” 金先生只淡淡吐出一字:“可。” 徐麟闻言,心头暗骂了一声,这个奸商,他方才应该是给多了。 他的产业还要给刘县丞供奉一半,剩下的一半,用来收揽帮众之心,再加上供奉一成给这金蟾。 好在,等成为县尉之后,整个谷河上的漕帮,都将成为他的聚宝盆。 …… …… 另一边儿,沈羡与张奎吃罢饭菜,各自离去。 而离了街道,薛芷画这才现出身形,说道:“你想要赤精丹?” 沈羡道:“父亲那边儿根基受创,如果服用一枚,也能够迅速恢复元气。” 薛芷画道:“我此行出来,倒是未带这种丹药。” 沈羡道:“薛小姐并非武者,也并不奇怪。” 薛芷画说道:“丹药一项,仙武两道,都很渴求。” 两人说话间,沿着谷河的青石板踱步。 沈羡岔开话题,问道:“薛姑娘,方才那三座,都各有千秋,不知道挑选哪一座?” 薛芷画想了想,叙道:“第二套离谷河更近一些,又挨着官道,往来也方便一些,就选第二套吧。” 沈羡道:“那我等会儿就和老周说一声,和宅子的主人商谈交易一事,还要杀杀价。” 薛芷画点了点头,说道:“需要多少银钱,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然后,凝眸看向谷河,说道:“你等会儿随我沿着谷河转转。” 刚来谷河县,他正心系正事,还未浏览这谷河两岸的风土人情。 沈羡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两人说话之间,上得一首黑不溜秋的乌蓬船,沿着宛如一条碧玉玉带的谷河而行,此刻正值晌午时分,日光照耀,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两人泛舟谷河之上,此刻河面游船如织,杨柳堆烟的两岸商铺酒肆,青楼赌坊鳞次栉比,人流络绎不绝。 而就在这时,沈羡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对面的丽人秀眉蹙了蹙。 “怎么了?薛姑娘。”沈羡讶异问道。 “有妖气。”丽人蹙眉,低声道。 沈羡:“……” 妖气? 丽人道:“好像是从河里过去了。” 沈羡道:“薛姑娘,可否能追踪到那妖邪的踪迹?” “妖气很浅很淡,一闪而逝。”丽人似在感知着,但肤色白腻的脸蛋儿上现出疑色,道。 沈羡眉头紧锁,道:“难道是那三首蛇妖?” “是另外一头。”丽人眉头微舒,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自从两教撂挑子之后,这天下妖魔邪祟出来造次的,是越来越多了。 沈羡心头一惊,想了想,道:“我总觉得……” “冲你父亲来的?”薛芷画细叶柳眉挑了挑,柔声道。 沈羡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几许,清声道:“不无可能。” 也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还是他似乎见到了人道功德在向自己招手。 薛芷画道:“那妖怪善于隐匿气息,不好追踪。” 其实,是金蟾吸食了太多的世俗财气,自然沾染了人气,反而将身上的妖气遮蔽得丁点不漏。 沈羡凝眸看向薛芷画,道:“关心则乱,我先想去县衙看看。” “如果真是冲你父亲来的,应该不会冲击县衙,不过,你去让人提醒一下也好。”薛芷画表示理解,柔声道。 ------------ 第四十章 沈斌:都给老子住口! 这边厢,沈羡与薛芷画离了谷河,薛芷画仍是隐匿了身形,而由沈羡乘着一辆马车,前往县衙。 也没有多久,沈羡与薛芷画的马车,停靠在隔着县衙两条街的客栈。 沈羡则是安步当车,虽缓实疾地向着县衙而去。 此刻,县衙中出来的一个年轻公差,抬眸看到沈羡,笑问道:“沈小郎君,你怎么来了?” “我找快班的李捕头。”沈羡已是此间常客。 为了防止惊动暗中有可能存在的妖邪,他尽可能通过李彦中转一下。 当然,县衙这等人道重地,集一县数十万生民气运,应该不会有妖邪敢于冲击。 沈羡快步进入县衙,来到西值事房,李彦正好拿着公函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三叔,进屋里说。”沈羡压低了声音道。 李彦见此,情知有事,不动声色地唤过一个捕快,沉声道:“将案卷递至法曹那里,我等会儿过去。” 说着,伸手拉过沈羡的胳膊,进入值房,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沈羡道:“可能有妖邪要对父亲大人不利。” 李彦闻言,面色倏变,道:“那三头蛇妖不是受重创了吗?” 沈羡压低了声音,道:“不是那一只三头蛇妖,是另外的妖邪。” 李彦闻言,心头一惊,目光愈发凝重,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沈羡道:“方才那位薛大人已经证实过了,有妖邪于谷河河底出没,我怀疑,可能是冲父亲大人来的。” 李彦道:“你父亲刚刚出了公差。” 沈羡急声问道:“去了何处,是否还在城中?” 李彦道:“带着人去了城南郊的小郭乡处置一场争田械斗,估计今天晚上我随你一同过去。” 沈羡暗道,这还真是怪事一桩挨着一桩。 说话之间,沈羡与李彦骑上骏马,向着城南城郊快步而去。 而薛芷画也隐匿了身形,暗中跟上。 此刻,城南郊,小郭乡—— 禾苗茵茵的麦田里,两方农人手持钉耙、锄头,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而不远处几个身上带着血迹的伤者,倒地呻吟。 沈斌头戴一顶黑色无翼冠,身穿浆洗的半新不旧的浅青色官服,身旁是面如土色的钱里正和几个丁壮。 赵朗两人带着二三十个衙役,站在两侧,衙役手持大景制式横刀,横刀出鞘,刀光炽耀,神情警惕。 东边儿,杨集村的一个身形瘦高的中年汉子,高声道:“这一块儿本来就是我们村的,这是写在鱼鳞册里的事儿。” 调处双方的土地纠纷,两家不仅是争夺土地,还在争夺水源灌溉。 沈斌沉喝一声,气沉丹田,高声道:“诸位听我说,这里田地乃是洪熙三十五年重新厘定过一次,当时调解的时候,双方村老都在,定了的事,岂能不认账了?” 那高个儿中年汉子,道:“放屁!当时,是张王庄的人贿赂了里正、县丞,将,在洪熙早些年,这些地还是我们的。” 一旁的张王庄的人顿时群情激愤,道:“老杨驴蛋子,我看你记性不好了,那时候明明是你们的人贿赂了里正,到现在倒打一耙!” 中年汉子道:“放你娘的屁,往上数三代,河西边儿都是我们杨集村的。”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就开始问候对面的女性亲属。 而原本分开的人群,又开始凑在一起的架势。 但碍于衙役那明晃晃的钢刀和如狼似虎的凶狠表情,只敢对骂,不敢再近前。 沈斌舌绽春雷,声音混合着真气,一下子传出去里许远,道:“都给老子住口!听老子说!” 毕竟是先天武者,这一下动了真气,让两旁正在鼓噪喧闹的百姓,都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沈斌喝道:“两村有没有管事的,来本官跟前儿理论!” 这会儿,原本鼓噪喧闹的人群,却一下子哑了火。 谁不知道,聚众闹事,官府都是分化拉拢,专门拿挑头儿的。 可以说,在与大景基层官吏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老百姓已经总结出了完整而丰富的经验。 沈斌说着,看向那个中年大汉,冷笑道:“怎么,这会儿没一个好汉了?刚才不是就属你叫的最欢吗?这会儿让你理论,缩了卵蛋了?” 那个汉子见周围村民都看向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一横,道:“沈青天,我敬重你处事公道,听你来判!” 说着,近前几步,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胆量和勇气,目视钢刀,凛然不惧。 沈斌道:“是个好汉,让他过来。” 两个衙役说话之间,让开路途,而那汉子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被一对如狼似虎的钢刀顶着,若说一点儿都不害怕,也不可能。 沈斌然后,一双如鹰隼锐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两一边儿人,道:“张王庄是没男人了,死绝了,是吧?” 此话一出,张王庄里也出一个紫红脸膛的青年汉子,迎着衙役的钢刀,向前几步。 两个衙役同样让开路途,让那青年汉子进来。 沈斌道:“你二人,将土地争端来由,一条一条的罗列,本官自当以律令而判。” “钱里正,你过来。” 钱里正在一旁战战兢兢,闻言,激灵灵了一下,看向沈县尉,连忙近前,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沈县尉,你吩咐。” 沈斌吩咐道:“将洪熙三十五年后的鱼鳞册都拿出来,让他们两家详细掰扯。” 钱里正从怀里掏出一本黄色簿册,道:“洪熙三十五年前的鱼鳞册,尚在里中公廨。” 沈斌沉喝道:“那就让人取,本官在这儿等着。” 然后,虎目看向一旁的衙役,吩咐道:“你陪着去取。” “是,大人。”那衙役说着,快速而去。 “本官先在这里听你们双方陈情,一方说完,另外一方再反驳,如果自己说不明白,可以找人帮着说。”沈斌道。 剩下两人都没有异议。 沈斌指着杨集村的那个中年大汉道:“你先说。” 那中年大汉开始叙说,从洪熙三十三年前的一场暴雨开始说起,那场暴雨冲掉了地碑。 嗯,就差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了。 沈斌耐心听闻,另一边儿的想要插嘴,但被沈斌喝止。 这一下子,那中年大汉越说越来劲,道:“这块儿地从一开始就是我们杨集村的。” 而远处张王庄村民闻听此言,都破口大骂。 待那中年大汉说完,沈斌沉声道:“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中年大汉说完,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新内容,高声道:“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 沈斌不置可否,指着一旁张王庄的青年,沉声道:“你来说!” 那张王庄的青年早已按捺不住,刚才就想频频插嘴打断,此刻如竹筒倒豆子般。 而就在沈斌专心为械斗的两村调解之时,不远处的谷河中,一只带着几许金色光芒的蟾蜍,探出了蟾蜍头,趁人不备,化为一个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村民模样,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人群当中。 这只金蟾谷河县经营多年,鱼虾都可稍为其耳目,对于沈斌这位谷河县的“沈青天”,自然也不陌生。 “这会儿人太多,不好下手。”金先生心道。 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其人向来谨慎。 ------------ 第四十一章 薛芷画:他,这是在指挥她? 而一直到过午时分,沈斌才将两家的诉求理由堪堪理清。 通过调阅了更早的鱼鳞册,这块儿土地原本在更早的洪熙三十一年,就已偷挪过界碑,属于比较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 因为事涉土地归属,将近三四百亩土地,利益重大,因此争端绵延十余年,经历四任县令。 当时的县令,根据杨集村和张王庄的人口增减情况,就多判给了杨集村一些,这本身也是符合大景朝廷关于严格执行永业田与户丁增减挂钩的政策。 但双方并未满意,张王村认为吃了亏,而后谷河三年,暴雨挪动了土地界碑。 张王村趁势发难,而时任县令认为杨集村先前的偷挪界碑行为,已然触犯大景律令,又依仗武力,欺压村邻,在夏秋两税中也屡屡有不配合之举。 遂心生厌恶,按三十一年前的鱼鳞册,将界碑重新挪回。 可以说带有典型的一任官员有一任的行事风格。 沈斌沉吟片刻,沉声道:“土地一分为二,以后不能再起争执。” 此举似乎得基层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真传,但其实另有原委。 基层治理的要义就是——定分止争,无讼是求。 不要将事情闹大,不要给上面添麻烦。 但两边儿似乎对沈斌的处置,都有些不满意。 造成既成事实的杨集村,更是有些不服。 沈斌沉喝一声,看向杨集村的村民,道:“你别以为本官不知道,这块儿界碑,在更早的洪熙三十一年就被你杨集村挪动过,当时就发生过械斗,当时之所以判归于杨集,另有原委!” 杨集村的那个中年汉子,心头大急,正要开口争辩。 沈斌面色一沉,道:“根据我大景律令,不得侵占、盗窃他人耕田,违者徒三年!” “杨集村在洪熙三十一年偷挪界碑,后来上天降雨,冲过去,本身就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举头三尺有神明!” 此言一出,杨集村的村民皆是脸色一变,恍若被掐住了喉咙,喧闹声都少了许多。 在这个敬天法祖的时代,老百姓对老天爷可是畏惧崇拜的很。 更不要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妖邪和超凡力量。 沈斌道:“后来县令以律令、情理判归,正循此节,只是尔等后来依仗武力,再次挑起事端,后来的县令为了息事宁人,又判给了尔等。” 沈斌将情由一一列出,混合了真气的声音凛然无比。 沈斌道:“但国法煌煌,尔等一再挑起事端,真以为无人能治你们吗?” 杨集村的村民,闻言,如何不知道沈斌这位谷河县尉已有了裁判倾向。 “莫要不知进退,尔等已占了一半土地,今日更是带头械斗,已经触犯大景律令,挑事者去县衙说明情况,这些伤者,都要各自赔付对方银钱!”沈斌道。 正应了那一句话,打赢坐牢,打输赔钱。 杨集村的那中年汉子,此刻心头有些后悔,色厉内荏道:“我不服,这原本就是我杨集村的土地,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怎么,还想裹挟百姓?对抗官府?”沈斌凛然喝问道。 中年汉子面色倏然一变。 而身后杨集村的一众村民,同样心生惧意,不敢鼓噪。 不是谁都有胆量对抗官府,况且杨集村不是得到了一半土地? “既然敢挑事,在村里也是一条好汉,那就敢作敢当!先去县衙蹲半个月。”沈斌沉喝道。 说着,吩咐衙役带走几个面色惨白的闹事之人。 这边厢,沈羡与李彦也骑着马来到了近前。 见没有事情,李彦和沈羡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而等待人群渐渐三三两两散去,李彦才来到沈斌近前,说道:“大哥。” 沈斌见李彦神色有异,多年的默契,情知必然有事,问道:“怎么了?” “大哥,慕之有急事寻你。”李彦凑近沈斌身边儿,压低了声音道。 沈斌心头微动,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沈羡的目光,神色镇定道:“先去吃饭,边吃边说。” 而此刻,暗中隐匿身形、气息的薛芷画,则是手持一方玉石八卦罗盘,在寻找那一抹妖气的踪迹。 沈羡见到沈斌,见其安然无恙,心下稍松,拱手道:“父亲大人。” 沈斌问道:“嗯,你来做什么?” 沈羡道:“有妖邪可能在暗中加害父亲。” 沈斌怔了下,问道:“怎么说?难道是那只三头蛇?” 沈羡道:“不是那只三头蛇妖,而是另有其他妖邪,薛姑娘正在追查。” 沈斌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惊。 暗道,这时候如果还有妖魔,他有伤在身,一个不慎,就容易遭其暗算。 只是,这两村村民哪一个才是? 而就在这时,薛芷画已将灵力集于双眸,手中的玉石八卦罗盘灵光幽幽,而罗盘上的指针急速旋转间,似是感应到了妖气,锁定方向,剧烈颤抖不停。 薛芷画神识随之而动,顷刻之间,就发现了金蟾的踪迹。 掌中一把四星道兵骤然现出,但见流光熠熠而闪,向着金蟾所在地域狠狠刺去。 “嗖!” 流光熠熠,破空穿梭之声传来。 “妖孽,看剑!” 薛芷画在半空中,一袭朱红色衣裙随风飘扬,宛如一簇开得正艳的桃花。 而那只潜藏身形的金蟾,似乎敏锐察觉出一股危机临近,身形一闪,但胳膊处仍是传来一阵剧痛。 “啊……” 一声尖叫,金蟾立身所在,爆散出一团血雾,分明是被斩掉了一只胳膊。 而蛤蟆四条皆是腿,此刻倒是成了三条腿的蛤蟆! 金先生心头又惊又怒。 道兵…… 小小的谷河县,怎么会有这等大人物? 而在未散开的众人眼中,原本在人群中的一个老者,突然血雾爆散间,现出一只蟾蜍虚影。 沈羡见此,振奋道:“薛姑娘,抓活的!” 果然,能动手就不哔哔。 一袭红裙的薛芷画立身在虚空中,此刻掌中现出一根红绫,灵力催动,红绫舞动之间,就向着金蟾缠绕而去。 不大一会儿,就死死地捆缚住金蟾。 毕竟是仙道第三境【丹霞境】强者,又身怀多种护身法宝,这次汲取了先前三头蛇妖逃亡的教训。 以有心算无心,对付金蟾几乎是狮子搏兔。 金蟾想要挣脱,时而在人形和妖形之间变幻。 而这只金蟾的化形之身,乃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胖墩,脸上倒没有那些丑陋的肉疙瘩,倒是白白净净。 只是这会儿,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已是流露出痛苦之色,分明正在忍受着道兵中的星煞之力,正在侵蚀肉身。 “妖怪啊。”原本还没有散去的一些村民,见此则是吓得亡魂大冒,四散而逃。 “前辈饶命,饶命!”当小胖墩看向那红衣女子祭起了手中道兵之时,心头已是大恐至极,急声道。 “原来是只癞蛤蟆!”薛芷画一眼看破妖邪本体,冷声喝道。 沈羡在不远处高声道:“薛姑娘,拷问一下此妖是何人指使?” 薛芷画妍丽玉容上蒙上一层霜色,清叱道:“说,谁派你来的?” 说完,丽人芳心当中不由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之感,既新奇,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有趣。 他,这是在指挥她? ------------ 第四十二章 沈羡:这是要杀官造反! 此刻,刀兵加身,星煞之气在脖颈处吞吐,加之身上伤势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让金蟾疼的龇牙咧嘴。 金蟾辩解说道:“前辈,我只是仇视沈县尉,并无有人在背后指使。” 倒不是金蟾讲义气,而是如果连锅端,那徐麟营救他的可能也断绝了。 “再敢隐瞒,一剑削了你的脑袋!” 薛芷画心念动处,掌中的四星道兵,已经悬停在金蟾的脖颈边儿,剑刃的寒意,让金蟾心头凛然。 金蟾感受到那股凛然刺骨的猎猎杀意,不由心一横,死道友不如贫道,急声道:“金鳞帮,是金鳞帮的帮主。” 薛芷画闻听此言,眉头皱了皱,并不知其人。 对于谷河县中的帮派,她还真不太了解。 此刻,在捕快的帮助下,村民早已逃之一空。 捕快封锁了四方,神情警惕地看向那金蟾妖怪。 李彦惊声道:“是金鳞帮的金鳞帮主,想要加害大哥。” 沈斌眉头紧皱,沉声道:“只怕此事还没有这般简单。” 这是有人要他的命! 究竟是谁?难道真是刘县丞?他怎么敢的? 他堂堂朝廷命官,刘县丞怎么敢加害? 沈斌想破脑袋,都觉得不可思议。 “勾结妖孽,当场袭杀朝廷命官,这是要杀官造反!”沈羡沉声说着,一下子打断了沈斌的思绪。 造反…… 沈斌嘴角抽了抽,暗道,一个帮派,也敢造反吗? 只是一时间还没有察觉出沈羡的意思。 李彦心思机灵,明眸一亮,道:“大人,江湖帮派勾结妖孽袭杀朝廷命官,已然与造反无异!” 正好借机清剿了金鳞帮。 此刻,沈羡看向沈斌,说道:“沈县尉,需调重兵清剿金鳞帮才是,我怀疑彼等勾结妖魔,想要杀官造反,反对朝廷。” 他不想和这些虫豸继续“斗智斗勇”了。 破案才需要证据,反恐只需要名单。 可以说这一次勾结妖魔的刺杀事件,刺杀的非常好,当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就怕事情闹不大! 身边儿就有一位司掌靖除天下妖邪的朱雀司官员,这就是契机。 不过老爹这个政治领悟力还要差一些,的确不擅长在官场勾心斗角。 戏台都搭好了,却不知道借力打力。 沈斌还有些迟疑,道:“县中调兵要经过县令和县丞,此事事关重大。” 这是下意识的习惯,因为这些年来,都是被县令和县丞掣肘。 薛芷画取出一面朱雀司的令牌,玉容面色如霜,清声道:“本官为你作保,即刻调集县中捕快和团结兵,清剿所谓的金麟帮等一干妖邪!将其捉拿归案!” 沈斌闻言,也反应过来,道:“下官遵命。” 说着,看向李彦道:“你去调集衙役。” 赵朗沉声道:“我去调集团结兵。” 沈羡叮嘱道:“父亲,此事要快,要在县中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下金鳞帮,尤其是拿下金鳞帮的帮主。” 三叔先前和他说过,这金鳞帮背后是刘县丞。 对待刘县丞这种朝廷命官,没有拿到口供和相关证据前,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赵朗提醒道:“那徐麟是先天武者。” 沈斌面色一沉,道:“我亲自料理此人!” “父亲大人,你身上的伤……”沈羡担忧说道。 “徐麟入先天不久,我已臻先天圆满,早就能拿捕此人,只是县中有人施压。”沈斌沉声道。 显然以往坐视金鳞帮,只是因为县中阻挠,如今得了更上面的授权,自然有恃无恐。 “父亲大人,尽量活捉此人,还有大用。”沈羡道。 徐麟的口供缺不得。 而金蟾听完几人对话,只有一个念头,金鳞帮完了。 但生死危机加身,顾不得这么多了。 金蟾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沈羡会借题发挥,借朱雀司的权柄将事情闹大。 而沈斌则和一众捕快前往县城,准备拿捕金鳞帮的帮众。 薛芷画凝眸看着那少年调度几人,暗道,当真是心思缜密,谋而后动。 对少年借重自己朱雀司威势的行为,倒是不怎么在意。 因为,于丽人而言,领朱雀司职掌,本来就有此等监察地方,斩杀妖邪的义务。 这也是天后授予朱雀司极大权柄的缘由。 而从得知妖邪勾结帮派,再到调兵围剿,这些说来简单,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抓住这等契机。 沈羡目光投向薛芷画,道:“还请薛大人容我讯问这头妖怪。” 对于沈羡一会儿薛姑娘,一会儿薛大人的说法,薛芷画心头只觉得有趣。 “你讯问他吧。”薛芷画说着,然后看向金蟾,道:“我知道你曾是第三境妖魔,身具断肢重生之能,但你可以试试,我下一剑下去,你还能不能断肢重生。” “前辈饶命啊。”金蟾身躯一震,已是吓得声音都变了腔。 这一下子,金蟾被道出了自家跟脚,可以说被击溃了心理防线。 沈羡凝眸看着这一幕,暗道,仙道玄妙非常,手段诡谲莫测,他也想薛,嗯,也想学。 薛芷画清声道:“我们先回谷河县,莫要骑马了,太慢,我们飞过去。” 沈羡:“……” 此言更是彻底让沈羡对仙道生出一股神往之意。 沈羡愣怔了下,却见胳膊被人抓起,而后一下子腾空而起。 薛芷画道:“武道到了宗师之境,先天真气化为真元,已能短暂御空,但长时间赶路,终究要借助树梢等外物,而想要彻底御空,只怕要等武道第四境大宗师,元罡护体,那时候武道才开始大放异彩,基本同阶无敌。” 沈羡喃喃道:“宗师,武道第四境大宗师?” 好在他看过边不负,赵志敬之类书籍,对这些武道境界的名称,倒不陌生。 薛芷画粉唇微启,语气中带着几许感慨,道:“但修性不修命,百年一场空。” 沈羡感受到离地越来越高,放眼望去,县城的房舍店铺鳞次栉比,几如蚂蚁般,问道:“那如何才能踏入仙道?” 薛芷画默然了下,道:“读道经,拜入三教,授三教道箓。” 沈羡一时默然。 他懂了,三教把持了修法权,怪不得他没有见到什么其他宗门的仙道中人。 看来,三教是这方世界的主流。 薛芷画柔声道:“还有一条路,读道经,进士科科甲前三,得镇国神兽授箓,成为朱雀使,至于魔道中人,向来为三清大教和朝廷所不容。” 沈羡讶异问道:“那些未授道箓的人呢?” “那是妖魔之道。”薛芷画清声道。 沈羡:“……” 果然如此,三清大教,好一个三清大教,这是完全垄断了修法权。 他就说老爹,年轻时候既然喜欢高来高去的武道,不可能没有剑仙情怀,怎么不去修道呢? 薛芷画柔声道:“天地灵气,分清浊,分阴阳,三清大教乃是正统,其他的都被视为旁门左道,难得长生逍遥。” 沈羡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为之一震。 怪不得鹤守道人天天一副拽拽的样子,一会儿逍遥游,一会儿庄周梦蝶。 这就是道家治世! 在政治体制、宗教文化上全面渗透,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那头金蟾则是眨巴眨巴着一双眼眸,暗道,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三教门徒。 他不能死在这里,需得想方设法脱身才是。 ------------ 第四十三章 沈羡:不过,他有磨盘! 高空之上,灵力形成的护罩,让沈羡不觉风力强劲。 沈羡平复下心头的波澜,暗道,难道三教把持了所有仙道法门?他其实有些不怎么信。 他总觉得肯定还有其他修道法门,只是不成为主流,只怕薛芷画没有说全。 薛芷画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沈羡心头所想,补充道:“倒是有一宗门,不受其辖制。” “河洛宗。”薛芷画白腻如雪的神色微微一顿,柔声道:“现掌钦天监,习观星一法,修河洛八象,只是对天资要求极高。” 沈羡一时默然。 他应该算是,天资比较高的吧? 不确定,前世也是一路厮杀至硕士的小镇做题家,是个读书的苗子,但也没有到清北华五的程度。 不过,他有磨盘! 此刻,沈羡意念沉入阴阳大磨,就是一愣。 盖因,此刻的面板发生了变化,在人物资料体制下方的栏目,多了一个【阵营】:无。 而在功德旁边,人道功德则是从八十猛然跳到六百。 不是,这都干啥了?就给发年终奖? 此刻,沈羡把最近两天干过的好事儿,都想了一遍。 对了,报纸?或者说,最近推动了金鳞帮的剿灭? 这个时候,林舅舅应该将报纸印刷出来,开始售卖了。 果然如他所料,推出了重大发明,促进了人道繁荣发展,他就会获得人道功德。 而就在这时,阴阳磨盘也将一道信息反馈过来。 沈羡清冷眸光掩藏下一丛了然。 不是一件事,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报纸,这个是大头儿,因为属于人道新事物,其次香水也算,但比不过前者。 而刚才在促进清剿金鳞帮一事上,又起了一部分作用,也有功德值,但不是很高。 因为,磨盘要根据这些事务进展的情况,才会发放功德值。 所以,后续都是源源不断的功德收入。 现在就是读道经,授三教道箓。 “到了。”薛芷画按下云雾,然后,落在四下无人的荒野,而前方不远就是县城城门。 沈羡与薛芷画,向着城墙而去。 金鳞帮,驻地—— 这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庄园,其名梅晓山庄,名字颇为雅致,但内里却是经营赌坊、洗浴,青楼等诸般营生,为谷河县中的达官显贵提供服务,算是一家综合性的高端会所。 此刻,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而庄园门口则是几个丁壮,迎接着一辆辆马车的客人停下。 就在这时,却见青石板铺就的马路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旋即大批身穿红黑皂服官服的捕快,迅速来到,围拢了庄园门口。 而马蹄声仍不停歇,似仍有大队人马前来。 “什么人?”几个年轻丁壮,迅速下来,脸上带着毫不畏惧的神色。 在以往,官衙的捕快就来搜检过多次,金鳞帮的帮众和官府打交道多了,早就没了敬畏之心。 但这一次,明显大不相同。 金鳞帮的一个身形高大、刀疤脸的头目,出得屋子,近前,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到徐爷的地盘撒野?弟兄们,抄家伙!” 身后问询而来的十几个帮众,手中拿着棍棒和长刀。 那头目冷笑道:“李彦,莫要以为穿上这身官皮,老子就怕了你,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家徐爷是县衙县衙的座上宾!” 在以往,沈斌不是没有派李彦,过来庄园捉拿藏匿的犯人,甚至带着捕快兴师动众,但都是为县中施压而退。 骑在马上的李彦,面色冰冷如霜,“噌”地抽出腰间的刀鞘,刀光炽耀,白如匹练,道:“金鳞帮勾结妖魔,想要杀官造反,弟兄们即刻进去抓捕,凡有反抗,格杀勿论!” 李彦此言一出,身后捕快齐刷刷抽出腰刀。 而站在门口的丁壮,见得此景,皆是愣在原地。 那刀疤脸头目一时有些懵,喝道:“你们胡说什么,何时要造反?” 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快去寻帮主。”刀疤脸的头目,开口道。 但见刀光一闪,李彦催动体内内气,已经是离马而起,飞至头目近前,“噗呲!” 长刀如匹练,刀光落下,一颗面容狰狞的人头已经落地,鲜血喷起三尺高,鲜血溅在手持棍棒的丁壮身上。 “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位面容瘦削和清秀一些的青年捕头,当年曾是劫富济贫的江洋大盗,也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人,只是后来为沈斌折服,成了不良人。 先前早就在金鳞帮面前受够了气。 “手持凶器拒捕官差,反意汹汹,冲进去,杀!”李彦高声喝道。 而手持棍棒、长刀的金鳞帮帮众,见此,有的执刀抵抗,有的愣在原地,有的则是转身逃跑。 李彦身后的捕快,面容凶狠,如狼似虎,如一股洪流涌入庄园之内。 此行共带来一百多捕快,皆是好手。 而庄园内的金鳞帮帮众,差不多也有上百,此刻不知内情,就在几个头目的带领下,执兵反抗。 而这无疑更坐实了,所谓勾结妖孽,杀官造反的指控。 李彦此刻手持一柄百锻钢刀,毕竟是武道后天巅峰高手,刀法翻转之间,但见惨叫声连连,血雨翻飞,挡者披靡。 而此刻,赵朗则是带领一众团结兵,开始沿着谷河扫荡金鳞帮在谷河两岸的赌场和青楼。 赌坊之中,原本正在赌博的赌客,见此,皆是见之一愣。 暗道,官府的人明火执仗的过来做什么? 然而,随着大批团结兵开始涌入,带走金鳞帮的帮众,消息也渐渐扩散开来。 金鳞帮勾结妖孽,杀官造反! 事实上,这个说法并不牵强。 自太后改称圣后,天后,二圣同朝,临朝称制以来,天下的野心家借助妖邪,装神弄鬼,打着牝鸡司晨,天命有应的旗号,从而造反的案件不少。 这也是一开始刘县丞对徐麟的所谓刺杀感到震惊,愈是在大景官场呆久了,就知道有些事是斗争的底线,不能乱碰。 否则,祁厅直接一大狙,干掉上蹿下跳的猴子就完事了。 但没有想到徐麟利欲熏心,竟然丧心病狂地独走! …… …… 庄园,后院之内—— 刘县丞正在和徐麟的妹妹,正在被窝里叙话,毕竟年纪大了,没有多久,就歇了一会儿。 而在这时,外间有声音传来,高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刘县丞闻言,眉头皱紧,起得身来,掀开被子。 一旁徐麟的妹妹帮助其披上中衣,一边儿穿着衣裳,一边儿推门出来,喝问道:“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 他手下这些人,咋咋呼呼,有时候就比不上卢县令府上的下人,当真是高门气度。 那下人气喘吁吁道:“老爷不好了,出事儿了。” 刘县丞胖腻的脸庞上,见着恼怒之色,道:“什么老爷出事儿了?满嘴喷粪!掌嘴。” 那下人原本气喘吁吁,此刻只能有气无力打着自己的脸。 “好了,赶紧说怎么回事儿。”刘县丞这会儿也穿好了衣裳,沉声喝道。 “金鳞帮让人来传信,县中官兵,好多官兵围剿了梅晓山庄,见人就杀。”那仆人急声道。 刘县丞面色大变,惊道:“怎么回事儿?谁调的兵?我怎么不知道?!” 他身为谷河县县丞,佐掌县衙事务,调拨兵马围剿梅晓山庄这样大的事,为什么没有通知他? ------------ 第四十四章 我来捉拿此獠!(求追读,求月票!) 刘县丞心急火燎地离了庄园,乘上马车。 此刻的刘县丞还以为是卢县令调拨的兵马,实在不愿意相信是沈斌这个平日里的受气包,竟敢调拨兵马。 这边厢,沈斌则是率领另外一队人前去徐宅寻找徐麟。 徐麟平日里没有居住在梅晓山庄,但居住的住宅也离得不远。 此刻,徐麟还不知道金蟾刺杀沈斌已经事败,正在屋里和几个头目吃着酒菜,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好不热烈。 徐麟面上不见分毫异色,内心颇为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只要那沈斌一死,如果有刘县丞推动,他极大可能成为县尉,一跃而居官身。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快步进入厅堂,嚷嚷道:“帮主,官兵,外面来了好多的官兵!” 徐麟放下手中的酒盅,霍然站起,脸上惊疑不定,问道:“什么官兵,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周围几个金鳞帮的头目,一张张年轻面孔上,同样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而徐麟眉头微皱,沉声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但却不是很确定。 而沈斌已带着县衙捕快来到了府门之前,一双似鹰隼的锐利目光投向府宅。 “冲进去!” 身后一队队县衙捕快,手持钢刀,浩浩荡荡地向着徐府攻去。 几个金鳞帮的帮众,见得此幕,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沈斌并未出刀,而是右手攥拳,包含先天真气的一拳猛然轰出,发出阵阵爆鸣声。 “砰砰!” 这一拳带有排山倒海之力,甚至隐隐带出了破空声,将金鳞帮帮众击退至丈远。 几个帮众头一歪,口吐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沈斌身形几个起跃如鹞子,眨眼之间,就已入得徐宅庭院之中。 徐麟此刻从厅堂中出来,手中提着一柄长刀,身后跟着一众金麟帮的丁壮,见到气势汹汹的沈斌,心头咯噔一下。 难道是金先生事败了? “沈县尉,大驾来临,不知有何要事?”徐麟装作若无其事,脸上陪着笑意问道。 沈斌目光冷冷地看向徐麟,道:“徐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妖孽,谋害本官,意图杀官造反?” “杀官造反?”徐麟一时间,就有些懵逼。 杀官,他可以承认,但造反又是从何谈起? 身后的几个帮众,脸上同样现出不明所以之色。 沈斌也不说其他,身形一如奔马,顷刻之间,冲到近前,拳如惊雷,一下子轰至徐麟面门。 徐麟心头不由一惊,连忙出拳格挡沈斌轰来的一拳。 双拳相交,真气对撞。 “砰!” 徐麟一是猝不及防,二来的确不如沈斌真气雄厚,身形后退十几步,抵在花墙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是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沈县尉,你……” 徐麟断断续续说了一句,嘴角的鲜血愈多。 沈斌沉喝一声,说道:“你勾结妖孽,意图杀官造反,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说着,身形闪烁之间,就已冲到徐麟面前,迎面就是一拳轰去。 而徐麟向一旁闪躲而去,而仪门的花墙受得沈斌一拳,“轰隆”声响起,砖石飞溅而起,顿时现出一个大洞。 徐麟此刻亡魂大冒,连忙擎起手中长刀向着沈斌杀去。 长刀舞动如蛇,向着沈斌的脖颈缠绕。 而沈斌怡然不惧,同样“噌”地抽出了百锻腰刀,刀光闪耀明灭,一如匹练。 徐麟乃是先天中期武者,而沈斌可谓先天后期巅峰,半只脚踏入宗师的武道人物。 虽然这会儿受了伤,但刀法娴熟精巧,凶猛威势不减分毫。 但见刀光转动,沈斌几乎是压着徐麟在打。 而随着沈斌一同前来的谷河县的衙役,也都与二三十个徐府青壮战在一起。 乒乒乓乓的刀兵相交声,不时夹杂着中刀的闷哼声以及捕快的喊杀声。 不断有金鳞帮帮众倒地。 当沈羡和薛芷画来到之时,官兵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局势。 只有沈斌在和徐麟对打。 想要击杀一名先天中期巅峰武者,沈斌可以做到,但想要活捉,的确有一些难度。 尤其是自己已经受伤的前提下。 此刻,徐麟在沈斌的攻势下,已经疲于招架,身上鲜血淋漓,已然受了不轻的伤势。 沈羡见得此幕,一边暗道老爹威武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老爹身上的伤势。 薛芷画见此,玉容如霜,声音清冷如冰玉相碰,道:“沈县尉让开,我来捉拿此獠!” 意识一动,道兵带着一股凛然无比的杀伐之势,向着徐麟绞杀而去。 “嗖!” 四星道兵犹如一道惊虹,化而一线,杀向徐麟。 徐麟忽觉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袭来,分明是生死危机加身,耳畔已经听到道兵的破空激鸣,催动体内气血和真元,向一旁闪躲而去。 “炼气士!” 徐麟惊鸿一瞥之间,分明看到那一柄星光熠熠,一如白霜的道兵,不由惊诧莫名。 而此刻,道兵呼啸而至,想要逃脱,为时已晚。 “噗呲!” 那一柄四星道兵神剑,精准无比地刺穿徐麟的腿,将其死死钉在墙面上,使其在墙上牢牢动弹不得。 徐麟脸上不由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沈斌收刀而起,转身看向薛芷画,拱手道:“多谢薛大人出手。” 薛芷画清声道:“沈县尉,我废了此人修为,你迅速审讯,要拿到相关口供和证据。” 她觉得此事可能牵涉到县中的一些官吏。 如果能够有口供,她就是面对安州方面的施压也能有话说。 说着,近前,抬起纤纤玉手,蕴含灵力的一掌拍打在徐麟的丹田上。 徐麟心惊胆战,道:“我说,我说!不要废丹田!” 丹田可谓武道修为的根基,如果废了丹田,他就成了废人,可谓生不如死! 况且,整个谷河县,何人不知他的后台就是刘县丞。 沈羡在一旁看着,暗道,这位薛姑娘看着平平静静,但出手之间,却如此凌厉狠辣。 薛芷画收起,改为灵力缠绕的一指,结着繁复如蝶的手印,冷声道:“这一指禁锢了你的修为,如果不如实招供,废了你的丹田!” 说着,看向一旁的沈斌,道:“沈县尉,尽快讯问出结果。” 神识动处,四星道兵神剑【青霜】,已经重新化为一道银光,重新回到薛芷画手中。 沈斌应了一声是,然后唤过两个衙役,道:“将人抬进屋里。” 薛芷画转过妍丽,明艳的脸蛋儿,转眸看向沈羡,道:“你觉得下一步如何施展?” 沈羡沉吟片刻,道:“此事有刘县丞的干系,应该还有卢县令的纵容。” 薛芷画清声道:“谷河县如今这般乌烟瘴气,背后是少不了那位卢县令的支持,不过罢免一位县令,需要上奏吏部,此事需要谨慎行事。” 沈羡皱了皱眉头,问道:“卢县令尸位素餐,难道朝廷就不管管吗?” 薛芷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大景光县就有一两千个,天后实在顾及不到,不过也快了,安州方面最近一二月当有变动,我如今下来也是顺势而为。” 沈羡想了想,道:“可以派御史下放至州县巡视,监察地方不法。” “御史台人手不足,况且刺史、诸道观察使也有巡察之责。”薛芷画柔声道。 沈羡暗道,大景这种情况应该对监察官员扩容。 当然,这是涉及到政治架构的调整,天后未必这么有经验。 ------------ 第四十五章 巾帼不让须眉! 徐宅 沈羡和薛芷画两人叙着话,而沈斌则在厅堂中讯问着徐麟,一旁的小吏在录着口供。 不大一会儿,纸张上字迹密密麻麻,满满当当都是徐麟的罪状。 随着徐麟的供述,沈斌面色愈发凝重,目光阴沉不定。 这个刘建,当真是胆大包天,这些年勾结徐麟,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他有想过两人勾结暗害他,是因为这么多年,他担任谷河县尉,挡了金鳞帮的财路,没有想到,竟是打算将他的县尉之位换去,然后由徐麟顶替。 勾结妖邪加害一位朝廷命官,当真是好胆! 徐麟此刻面容苍白如纸,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想要谋夺县尉之职,从未想过杀官造反!你莫要血口喷人!” “尔等勾结妖孽,谋害朝廷命官,不是杀官造反,又是什么?”沈斌冷喝说道。 徐麟心头剧震,一时语塞。 沈斌凝眸看向一旁的捕快,道:“你在这儿看好他。” 说着,拿起记录口供的纸张,来到外间,沈斌抬眸看向薛芷画,道:“薛大人,徐麟的口供已经获得,刘县丞纳徐麟之妹为妾,被其金屋藏娇在城南的庄园里,二人想要谋害于我,好让徐麟担任县尉,实现彼等不可告人之目的。” 沈羡闻言,暗道,老爹的政治觉悟提升了一些。 如果只是因为私仇谋害一县县尉,就不好往谋反一事上靠了。 薛芷画点了点头,说道:“沈县尉,你速速派人去拿捕了那徐麟妹妹,得了她的口供以及刘县丞贪腐的罪证,而后至县衙汇合。” 沈羡剑眉之下,清冷眸光闪烁不停,暗道,这也算是小三反腐了吧? 沈斌应了一声是。 薛芷画转过螓首,清眸投向沈羡,柔声道:“待我换身衣裳,你随我去会会卢县令。” 说着,抬手之间,将那金蟾收进禁制密封的灵兽袋,而后身形闪烁之间,向着远处遁去。 沈羡目送薛芷画闪进徐宅的一间房屋。 少顷,沈羡抬头之时,不由就是一愣。 却见薛芷画换了一身类似前世影视剧中大唐千牛卫和内卫服饰,头戴黑色无翼山字冠,身穿刺绣着朱雀飞禽图案的服饰,黑红丝线交错,集威严与高贵一体。 丽人一头乌青如瀑的青丝,盘起至黑色无翼山字冠之后,耳畔两条黑色丝带束在脖颈之下,而眉心之三瓣桃花印记,在彤彤烛火映照之下,明艳绝伦。 举手投足,英姿飒爽。 “这是朱雀司的官袍,我平日里倒是不大穿。”捕捉到那少年清眸当中一闪而逝的惊艳,薛芷画芳心生出一抹异样之感,开口解释了一句。 沈羡赞道:“薛大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薛芷画身上的这身朱雀司官袍,剪裁得体,刺绣图案华美,不在后世锦衣卫的飞鱼服之下。 薛芷画没有多说其他,道:“走,随我去县衙。” “薛姑娘可以先等等。”沈羡道。 薛芷画疑惑神色中,沈羡解释道:“可以让父亲那边儿拿到证据后,薛姑娘先行暗中看看卢县令的态度。” 薛芷画闻言,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此刻,县衙官署当中,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 刘县丞神色匆匆地来到官署,一眼看到县主簿裴仁静,劈头盖脸问道:“怎么回事儿?县中调兵,这样大的事,为何没有通知本官?” 裴仁静主掌勾检文书,一般县中大范围调兵需要文书备案,不可能不经过裴仁静。 但裴仁静脸色镇定无比,沉声道:“赞府,此事下官同样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是沈县尉为何调拨团结兵和捕快?” 如果只是拿捕妖邪,调拨兵丁,似乎也没有事,但清剿金鳞帮,大范围抓人,这事就值得说道了。 刘县丞气呼呼道:“沈斌呢?他人在何处?” 裴仁静面无表情道:“这会儿应该还在出公差。” 刘县丞怒道:“去请明府,简直是反了,擅调兵丁,眼里还有没有明府,有没有朝廷的律法?” 说着,看向一旁正在候着听话的户曹,吩咐道:“去请明府。” 卢县令还真不知道此事。 哪怕县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卢县令仍一无所知,此刻正在外书房赏鉴着一册从京中获得的《抱朴子》,烫金封面,名家手笔。 “也不知这本上仙的手签之书,能不能助我突破第三境。”卢县令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 这本书,可是费了他不少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个老仆蹑手蹑脚地进来,道:“老爷,县衙来人了。” 卢县令皱了皱眉头,儒雅面容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愠色,头也未抬,道:“没看到本官在看书吗?” “老爷,刘县丞派人过来的,说县中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老爷。”那老仆开口道。 “十万火急之事?”卢县令想了想,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书籍,道:“让他进来。” 少顷,就见一个小吏从外间而来,拱手道:“卑职见过明府。” “说事。” 那小吏道:“县衙中官差禀告说,沈县尉调拨县中团结兵和三班衙役,围剿城中的金鳞帮。” 卢县令闻言,面色诧异道:“调拨团结兵和三班衙役?沈斌身为一县之县尉,调兵拿贼,难道不是……?嗯,金鳞帮,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想起先前刘县丞为金鳞帮帮主徐麟引荐,卢县令隐隐觉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卑职也不知具体情由。”那小吏道:“沈少府手下的人说,要去围剿金鳞帮。” 卢县令闻听此言,脸色阴沉似水。 金鳞帮虽然只是一小小江湖帮派,但调拨兵丁围剿,如此兴师动众,难道不该向府上通传一声? 此刻的卢县令,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平日根本不理俗务,如今一反常态地不悦,更多还是对自己县令权威受到冒犯而感到不满。 “准备牛车,前往县衙。”卢县令说着,起身离了一张长方形条案,然后,向谷河县县衙行去。 纵然是此时此刻,这位卢县令仍保持着世家子弟举手投足间的闲定气度。 县衙,官厅 刘县丞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子,然后看向一旁的裴仁静,问道:“裴主簿,沈斌此举大坏经制,按我大景律当如何定罪?” 裴仁静沉吟片刻,道:“沈斌向来稳重,按说不会如此鲁莽,想必事出有因。” “再事出有因,调拨团结兵和捕快围剿金鳞帮这样大的事,不经县衙,不与我等共商,岂有此理!”刘县丞愤然道。 裴仁静道:“此事要问沈县尉,按我《大景会典》,如事有紧急,县尉有权调拨团结兵和县中三班衙役,按制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只是派兵围剿的是金鳞帮。 这可要了刘县丞的老命。 刘县丞看向恭候在侧的另一个小吏,催促道:“去看看明府来了没有。” 那小吏只得离了县衙,再次去寻卢县令。 时间就在刘县丞的焦虑中一点一滴中度过。 而整个谷河县却已经沸反盈天。 谷河县城之中的团结兵和县衙捕快大队而行,开始按着名单去搜捕金鳞帮辖下的赌坊和青楼,将一个个金鳞帮帮众带走。 而金沙帮和四海帮这边儿,已是吓得如鹌鹑一样,不得动弹分毫。 随着时间流逝,大量的金鳞帮帮众被抓捕走,送进县衙的大牢里。 而在官厅之中枯坐等待的刘县丞,脸色则是愈发难看。 裴仁静则是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看着刘县丞那张越来越黑的胖脸,心头疑惑。 沈斌,究竟是谁给他的胆量,他不知道刘建背后站着的是明府吗? ------------ 第四十六章 沈羡:好一个颠倒黑白的县令! 县衙,官厅 及至晌午时分,就在县衙中的众人焦急地等候之时,一个小吏进来禀告:“大人,明府来了。” 刘县丞闻言,心头一震,连忙起得身来,几乎是小跑着,向着仪门外迎去。 而其人晃动着肥硕的身子下得石阶时,一个不稳,身形还趔趄了一下。 裴仁静也带着府中诸小吏来到仪门之地,相迎卢县令。 彼时,卢县令下得牛车,其人未着官袍,头戴进梁冠,衣袖宽大,竟有几许飘逸洒脱。 “我等见过明府。”以刘县丞为首,裴主簿紧随其后,县中六曹并文吏书佐,皆是向卢县令躬身行礼。 卢县令点了点头,道:“都免礼吧。” 说着,当先进入官厅。 谷河县大大小小官吏纷纷起得身来,随之进入官厅。 卢县令在条案后落座,一个小吏连忙奉上香茗。 “说吧,究竟什么事,可称十万火急?”卢县令端起茶盅,拿起盖碗拨动着茶沫,语气淡淡道。 在前几年,其实沈斌也曾试图调拨团结兵和三班衙役清剿过金鳞帮,但刘县丞一人即可阻拦,哪里还会向他禀告什么十万火急? 刘县丞道:“惊扰明府清修,下官有罪,但这沈斌实在胆大妄为,他带着兵丁胡乱抓人,将一些依法营业的商贾抓进大牢,惊扰得谷河县上下不安,鸡犬不宁。” 这时候就没提金鳞帮,江湖帮派毕竟上不得台面。 卢县令呷了一口茶,道:“裴主簿,你怎么看?” 裴仁静拱了拱手,回道:“回禀明府,下官以为沈县尉司掌治安缉盗,调拨兵丁清剿贼人,属平常公务中事,合乎规制。” 以他对沈斌的了解,如果没有依仗,应该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 卢县令不置可否,放下茶盅,问道:“沈县尉现在何处啊?” 裴仁静道:“此刻应该还在外面办差。” 刘县丞急忙道:“明府,沈斌实在妄为,如此大肆抓捕合法经营的县中商贾,惊扰得百姓不安,这是在给明府治下的谷河县脸上抹黑!” 卢县令默然片刻,道:“沈斌此举的确莽撞,可有没有提及调兵事由?裴主簿?” 裴仁静愣怔了下,道:“下官不知。” 就在这时,一个小吏禀告道:“回禀大人,沈少府回来了。” 此言一出,刘县丞心头一惊,连忙起身相望。 卢县令面色淡淡,道:“让他进来。” 直到此刻,这位卢县令仍然认为这与往日里的县衙堂会没有什么两样。 等会儿,沈斌就会在自己的训斥下,躬身请罪。 少顷,就见沈斌在李彦等一众捕快的簇拥下,进入官署大堂,身后不远,几个捕快押着五花大绑的徐麟等案犯,因为嘴里都塞着破布,徐麟等人只能支支吾吾的摇晃脑袋。 因为,沈斌先前去拿捕徐麟的妹妹,又是讯问,又是搜集罪证,颇为耽搁了工夫,让卢县令先一步赶到。 而此刻,沈羡同样与薛芷画隐在暗处,观察着县衙中的动向。 薛芷画道:“我这里面有一面照影玉镜,乃是国师相赠于我,今日正好用上,也好将之作为证据,奏禀至天后案头。” 丽人说着,纤纤玉手翻掌之间,掌中现出一枚光可鉴人的玉镜,蓝光幽幽,瑰丽而梦幻。 沈羡见状,面色古怪了下,暗道,这不就是录像机吗? 这的确可以用来作为证据。 不知道为啥想起了某个陈姓摄影师。 “薛姑娘心思缜密,在下佩服。”沈羡道。 “这也是受你的启发。”薛芷画轻笑了下,说道。 沈羡暗道,他可不知道这世界竟然有这等宝物,看来他还需要进一步搜集这方世界的仙道信息。 身为一个前世之人,想要保持决策的准确性,很多都是在于信息掌握的程度。 这会儿,沈斌已经进入县衙官厅。 刘县丞抢先发难道:“沈斌,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胡乱调拨兵丁的?” 沈斌道:“金鳞帮勾结妖邪,意图杀官造反,本官身为谷河县县尉,自当调兵镇压平乱。” 此言一出,县衙中的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杀官造反?勾结妖邪?这都是从何说起? 刘县丞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但嘴里仍是强辨道:“你胡言乱语,天后治下,四海太平,有何人敢勾结妖邪,杀官造反?” 天后、圣后一般是大景官吏对太后的敬称,当然私下里也有称太后,乃至蔑称…妖后的。 沈斌冷声道:“此事,本官也纳闷儿,只怕是县衙中有妖魔内应。” 卢县令皱眉道:“沈斌,你也是兰溪沈氏子弟,可知不可攀诬的道理?不过一个小小江湖帮派,勾结妖邪,或有可能,杀官造反是从何谈起啊?” 刘县丞道:“是,明府,沈斌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裴主簿在不远处看着据理力争的沈斌,若有所思。 卢县令眉头挑了挑,问道:“沈县尉,方才提及杀官造反,杀的哪个官?造的是哪家的反?” 沈斌道:“金鳞帮帮主勾结妖邪,谋害下官,又勾结县丞刘建,意图谋反!” 卢县令闻言,眉头紧皱,冷睨了一眼刘县丞。 这个蠢货,不会真的谋害一位朝廷命官吗? 刘县丞却仿若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惊声道:“你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要谋害于你?何时要谋反?” 说到最后,声音已略微有些变了腔调。 沈斌冷笑一声:“此事,金鳞帮帮主徐麟已经招供,刘县丞,你莫要抵赖!” 刘县丞急声道:“你那是屈打成招,胡乱攀诬!” 说着,转过脸来,看向卢县令,拱手道:“明府,可要为下官做主,这沈斌平日里因为无事生非,行事酷烈,下官提点几句,彼等不感恩不说,反而对下官怀恨在心,故而苦心孤诣,想要构陷下官。下官堂堂八品命官,朝廷厚禄待之,吃饱了撑了,去造反?” 沈斌道:“徐麟有一个妹妹,乃是你刘县丞的小妾,你当旁人不知吗?” 刘县丞被道破桃色之事,一下子胖脸又涨又红。 卢县令眉头紧皱,打断道:“够了!” 沈斌冷冷看了一眼刘县丞,没有再言语。 卢县令斟酌着言辞,道:“本朝名臣陆大人曾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县中平日里百业兴旺,也有赖本官施政宽简,无为而治,沈斌你行事如此酷烈,所以才得罪了江湖帮派,彼等勾结妖邪想要加害于你,此乃私仇耳,杀官造反之言,未免危言耸听。” “是啊,明府。”刘县丞被这话说进了心坎里,连忙附和着。 而隐在暗中的沈羡眉头皱了皱。 这卢县令有一些水平,这是想给事情定调,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也只是水平……有一些。 沈斌沉声道:“卢县令,彼等勾结妖邪,谋害朝廷命官,有金鳞帮帮主徐麟的口供为证,还有那妖邪的口供。” “那也谈不上杀官造反,沈县尉,此事以本官看来,更多是私仇。”卢县令道。 裴主簿在一旁听着,暗道,沈斌终究是武人,岂知这些世家子弟浸淫清谈辩论,嘴皮子厉害的狠。 薛芷画传音说道:“这卢县令辨才了得,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沈羡道:“父亲大人口拙,还是让我来吧。” 身为后世律所高伙,最擅长的就是法庭上打嘴仗。 薛芷画轻笑了下,眸中涌起异色,道:“你去,我帮你掠阵。” 不由想起前日在青羊观中少年怒题道诗,嘲讽鹤守道人的事来。 沈羡定了定心神,现出身形,双手啪啪鼓掌,继而朗声道: “好一个颠倒黑白,沆瀣一气的县令!” ------------ 第四十七章 薛芷画:这是道心动摇,骂吐血了? 县衙,官厅 听得这两句讽刺之言,官厅中的诸人都为之一震。 沈斌看向来人,心头又惊又喜,但片刻之后就是担心不已。 而李彦看向那少年,目中同样为之一喜。 “你是什么人?”刘县丞喝问道。 卢县令同样有些疑惑,转眸看向一旁的裴仁静,道:“这位,裴主簿可识得?” 难道是朝廷微服私访的官员,还有他刚才怎么出现的? 裴主簿恰好识得平日里常来县衙的沈羡,面色古怪了下,道:“明府,这是沈斌的儿子沈羡,在青羊观读书。” 卢县令皱眉道:“沈斌之子?他不在青羊观读书,来县衙做什么?” 然后看向那锦衣少年,冷声道:“你是来为你父亲叫屈的?” 此刻的卢县令,更多还是把沈羡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对于其方才讥讽之言,心头虽怒,但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又让其暂且引而不发。 沈羡道:“一个勾结妖邪,谋害朝廷命官的官员,卢大人如此纵容,不是颠倒黑白又是什么?同为一衙,不识刘县丞之面目,事到临头,仍官官相护,不是沆瀣一气又是什么?” 卢县令皱了皱眉,说道:“你是对本官方才处置有异议了?” 沈羡冷声说道:“县令大人,刘县丞包庇金鳞帮多年,而金鳞帮帮主徐麟更是丧心病狂,谋害一县县尉,以实现彼等谋逆于上的目的。” 卢县令道:“你这些话,皆是你杜撰而来,可有实证?” 沈羡道:“妖邪之口供,徐麟并其妹妹之口供,以及在金鳞帮搜集出来的相关账簿,内含输送刘府的金银,罪证累累,罄竹难书!” 刘县丞急切道:“你胡说,明府,这必是沈斌屈打成招,伪造罪证,嫁祸于我,还请明府明察啊。” 卢县令闻言,眉头皱了皱,道:“此事,不是任由你一面之词,本官自会查证。” 沈羡此刻目光平静地看向,道:“卢大人,刘县丞此人勾结江湖帮派,谋害朝廷命官,又勾结妖邪,已是视国法纲纪于无物,如今圣后在朝,对妖邪肆虐州县,早已切齿痛恨,如闻县中官吏勾结妖邪谋害同僚,必夷其三族。” “卢大人,莫要自误!” 刘县丞听到夷其三族,只觉眼前一黑,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以大景官吏对天后的了解,这是……必然的事! 就连李景皇室都能杀的人头滚滚,何况是一个小小县丞的生死? 必然会被杀鸡儆猴! 卢县令心头一震,半晌无言。 哪怕眼前只是一个小小少年。 因为背后还站着兰溪沈氏,不是任由人拿捏的贱民。 更不必说,天后还鼓励告密。 卢县令沉吟片刻,道:“此事……容本官思量后处置。” 沈羡道:“卢大人莫非要包庇刘县丞?” 想要凭借此事拿下卢县令并不现实,因为卢县令出身范阳卢氏,乃是世家子弟,谋反这种罪名根本安不上。 但可以治其一个御下无方,但同样涉及到更高层面的斗争。 卢县令面色阴沉,面对着沈羡的咄咄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 “来人,将刘建拿下,打入大牢,详加鞠问,如其切实勾结妖邪,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本官定然向上弹劾,严惩不贷!” 这话既撇清了自己责任,又为刘县丞保留一线渺茫的生机。 沈羡道:“卢县令,如今妖邪当道,我父亲为除妖魔,为此甚至以先天武者的精血画符,你身为道官,学生听闻乃身怀神通,为何不为民斩妖?” 既然有留影玉石,这些说不得都要拿给京中的大佬看,他得让老爹多露脸。 卢县令一下被问住,暗道,竖子,竟是得理不饶人! 方才,他碍于朝廷大义,忌惮兰溪沈氏,这才舍车保帅。 不想这小儿,竟步步紧逼。 卢县令傲然说道:“本官乃是道官,不理世俗,斩妖除邪,自有县中属吏各行其事,又何间与?” “如今妖邪肆虐县中,县中武力有限,几不能制,卢县令为一方父母官,既通道家术法,为何袖手旁观,坐视百姓嚎哭于野?”沈羡一字一顿问着,冷声道:“既食君之禄,为何不忠君之事?” 这就是他看不惯青羊观和卢县令等人的原因,你要是跑进山林当野人,他还敬一句仙道隐士。 但前者享受香火供奉,沽名钓誉,而后者乃是一方父母官,却尸位素餐,说得过去吗? 无非是前者受间接供奉,没有后者受直接供奉可恨一些。 此刻,裴仁静看向那少年,暗道,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食君之禄,何不忠君之事? 面对这样的指责,卢县令也不敢怠慢,辩白道:“你也是道家圣贤子弟,熟读道经,难道不知,治大国若烹小鲜,如事事亲力亲为,本官纵是有三头六臂,又如何分得了身?” “歌舞管弦,分得了身,谈玄论道,分得了身,求仙炼丹,分得了身。”沈羡冷笑一声,斥道:“独独忠君爱民,靖除妖邪,分不得身?! 薛芷画在暗中听着此言,只觉得酣畅淋漓,暗道一声,骂的好! 此言如果传到天后耳中,必然视之为平生知己。 天后在看到庆王幕僚骆世杰写得讨逆文章时,阅览而罢,观其文采优美,言辞犀利,而对一旁的宰相笑说,“此等人才未效力于朝廷,实宰相之过也。” 可见天后之重才、爱才。 卢县令脸色又青又红,恼羞成怒道:“你…你,一派胡言!” 但一时间却被问得说不出话。 而沈斌已是愣怔地看向那少年,暗道,他是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是辨才无双? 事实上,世家高门崇尚清谈,以思辨敏捷为上乘。 这也是卢县令刚才三言两语,堵得沈斌说不出话的缘由。 但没有想到,卢县令碰到了沈羡,此刻犹如一个新兵蛋子。 卢县令沉声道:“在其位,谋其政,你一小小的黄口小儿,纵是出身官宦之家,也敢妄言政事?真当本官不能治你的罪吗?” 可以说,这会儿的卢县令已经破防,打算以身份压人。 沈羡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卢大人既言在其位,谋其政,那卢县令在其位,何以不谋其政?” 卢县令一时语塞。 沈羡道:“既一心向道,求长生逍遥,不如挂冠封印而去,也省得为万民唾弃,仙道更是一事无成!” 卢县令此刻脸色陡然苍白如纸,身形有些颤抖。 “不知卢县令,仙道第几境?嗯…丹霞了没啊?”沈羡叹了一口气,道:“人到中年,蹉跎岁月,官场道途,一事无成,何苦来哉?” 卢县令:“……” 此言一出,县衙官厅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沉默…震耳欲聋。 卢县令彻底破防,道心都有些摇摇欲坠。 想起这些年在谷河县为官,始终在第二境巅峰打转儿,怎么都突破不了瓶颈,现在又被一小儿斥骂,他堂堂世家子弟,如何沦落到这步田地? 卢县令脸色又红又白,急火攻心,“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明府。”周围的文吏一时大惊,慌乱大起。 而暗中观察的薛芷画,已是呆愣原地,一双清冷明眸怔怔地看向那怒斥卢县令的少年,有些心驰神摇。 这是道心动摇,骂吐血了? 不对,应该是卢县令困于第二境多年,最近又急功近利,原本就藏着一口郁躁之气。 今日之事,应是一个引子。 不过文辞的确犀利,问人家第几境修为,就差说一大把年纪,废物一个,全活狗身上了。 想起先前青羊观中之事,这么一说,青羊观观主的确道心稳固,坚若磐石,无愧仙道第四境。 ------------ 第四十八章 卢县令:下官谨遵诏谕! 其实,薛芷画不知道,那首道诗同样让已是仙道第四境【道胎】境的鹤守道人道心泛起涟漪,微微失神。 这是沈羡在铺垫了第一首道诗的道家悠然自在的云水意境,再通过之后的天下、长生等宏大命题,以强烈对比之法,对鹤守道人形成了连击快打。 而,沈羡每一次的攻击,都暗合了根据受众水平,进行精准打击。 和卢县令讲什么天下苍生和长生逍遥的辩证关系,卢县令的仙道境界还很浅,只在第二境【天门】境的巅峰,他理解不了什么天下和九州,也不会有切身体会。 但鹤守道人不一样,仙道修为已臻第四境【道胎】,视野开阔,已触碰到天下和长生这两个道家命题。 沈斌和李彦、赵朗此刻同样脸色震惊,看向沈羡。 这特么给训孙子一样,直接将县令干吐血了? 而已经被捕快按住肩头的刘县丞,眨巴了下小眼,到了嘴里的喊冤声都被堵了回去。 卢县令拿起一条丝绸手帕擦了擦嘴角,脸色苍白而虚弱,道:“没事儿,本官…本官歇息一下就好。” 裴主簿压抑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故作皱眉,劝说道:“明府,沈羡毕竟年轻,言辞激烈,明府莫要给他一般见识。” 当真是大快人心。 “好一个兰溪沈氏子弟,好一个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卢县令目光紧紧看向那目光湛然,毫不示弱的少年。 落魄的郡望子弟,也是郡望子弟。 他都快忘了,兰溪沈氏有一个老家伙在神都担任秘书监少监。 当真是家学渊源啊。 哪怕是此刻,卢县令都只将言辞犀利的沈羡,当成同为郡望名门,自然言辞如刀。 这是世家门阀子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沈羡看向卢县令,并未再接话。 卢县令道:“今日之事就先这样,金鳞帮与刘县丞勾结一事,本官亲自审讯。” 只要这案子落在他的手里,总有转圜之处,刘县丞勾结金鳞帮或许有,但大抵不会勾结妖邪,暗害一位朝廷命官。 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 这会儿,刘县丞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是明府讯问,那他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不必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冰玉相碰的声音响起。 薛芷画从人群中出来,其人一袭朱雀司官袍,腰间虽然没有悬配朱雀刀,但这会儿双手抱着,更添几许傲视众生的冷冽。 “这……”卢县令见到来人,捕捉到那府卫服饰上的花纹,瞳孔微缩,失声道:“朱雀司?” “卢县令眼力不错,在这点儿上,倒没有丢了范阳卢氏的脸面。”薛芷画冷笑一声,语带讥讽。 说着,取过一面令牌,沉声道:“本官朱雀司千户薛芷画,奉皇命督察诸道不法,靖除天下九州妖邪。” 卢县令见此,愣怔片刻,心头惊惧之时,即刻起身,从条案之后转过身来,躬身行礼,道:“下官…下官见过薛大人。” 而裴仁静等人也都纷纷离了座位,向薛芷画行礼。 “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在县中包庇下属勾结妖邪,谋害同僚,难道不怕朝廷问罪吗?”薛芷画喝问道。 卢县令闻言,只觉后背有颗颗冷汗渗出,解释道:“下官,下官有下情回禀,下官实不知县中妖邪之事,更没有包庇刘县丞,方才已经着人拿捕,准备鞠问。” 薛芷画道:“身为一县之官长,兼具道官,不知县中妖邪之事?” 卢县令额头上都是汗珠,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朱雀司不仅主掌靖诛妖邪诸事,也肩负监视地方官吏逾矩不法诸事的责任,直接可听命于皇帝,可上密疏参劾地方官吏。 虽说他出身范阳卢氏嫡脉,但如果真的得罪了朱雀司的人,也要费一番手脚。 纵然眼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千户。 卢县令沉吟片刻,辩白道:“下官乃是朝廷任命的道官,平日除了治县衙中事,也有修炼等道务,不想受得县丞蒙蔽,实是失责,方才下官已经着人拿捕,就待理清曲直。” “如是道官,当有斩杀妖邪之责,本官来谷河县几日,见该县妖气喧天,妖邪大摇大摆袭杀朝廷官吏,你难道毫无察觉?”薛芷画喝问道。 “下官一时疏忽,会向崔使君自陈罪责,还请薛大人恕罪。”卢县令心一横,急声说道。 薛芷画冷声道:“这些话留着和都中的御史说吧。” 卢县令心头一凛,暗道,坏了,看这架势,这位薛千户已经先入为主地站在了沈氏父子一边儿。 这可如何是好? 薛芷画道:“既然在其位不谋其政,县中事务,民政暂由裴主簿代行,治安诸事则由沈县尉署理。” 卢县令闻言,心头大急,仰头辨道:“薛大人乃是朱雀司差吏,有何权力罢免本官?” 薛芷画冷笑一声,道:“洪熙三十四年,天后曾降诏谕,朱雀司但于地方行走,遇地方长官不法,可依品级高下除其职务,转由属吏署理,事后当禀明有司,本官是六品,你是七品,你说有何权力免去你的职务?” 所谓地方长官不法,这个就有解释的空间,而且留了品级高下的限制,杜绝了朱雀司过分干涉地方州县的民政事务。 当然,事后也要求备案,说明情况,防止滥用这等权力。 薛芷画居高临下地看着卢县令,蹙眉道:“你是不是许久没有看天后的诏谕了?” 卢县令心头一惊,还让薛芷画不幸言中。 太后当国,三教当中的玉清,尤为不满,甚至蔑称妖后,对其诏谕如何能够一一记得? 卢县令闻言,面色铁青,将眼底一抹怨恨藏下,躬身道:“下官谨遵诏谕。” 不过暂且免去职务而已,索性他也不理这等俗务,如果他告之于京中卢氏族长,这些都是小事儿。 此刻的卢县令,并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乃是薛国公之女,乃是直达天听的人物,纵是范阳卢氏的老族长也要礼敬三分。 只是当做朱雀司中的女官,因为天后秉政之后,没少重用女官。 待事情料定,薛芷画看向沈斌,道:“沈县尉,谷河县的治安都交给你了,如是妖邪作乱,本官自会出手,但县中凡俗中事乃是你职责所系,不可怠忽。” “下官遵命。”沈斌拱手道。 薛芷画说完这些,又看向裴主簿,清眸闪了闪,问道:“你是河东裴氏子弟?” “这位大人,裴氏十九房第二代。”裴仁静整容敛色,拱手说道。 只是在道出自己出身时,语气当中仍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自信。 哪怕只是河东裴氏的远支,这是这个时代对出身门第的看重。 薛芷画沉吟说道:“裴老令公乃是麒麟阁留影像的名臣,曾得家父崇敬,希望你不要辱没了河东裴氏先祖的名声。” 裴仁静心头一震,连忙拱手道:“是。” 纵然心头已有猜测,但直到此刻才确认,这是京中来的高门贵女,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薛芷画道:“都散了吧,今日之事,本官必定如实奏禀于天后。” 裴仁静心头一动,看来卢县令要挪窝了。 至于将卢县令下狱论罪,如果只是渎职失察,想要让一位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吏打入囚牢,还是远远不够的。 ------------ 第四十九章 薛芷画:你父亲升迁,已是板上钉钉!(求追读!) 县衙 随着薛芷画将卢县令的职务解除,县中事务也委托于县尉和主簿,事情似乎初步尘埃落定。 卢县令则是悻悻然离了县衙,返回卢宅,准备对策。 薛芷画与沈羡出得县衙,向沈府行去,看向一旁的沈羡,问道:“你觉得能否借刘县丞勾结妖邪一案,彻底罢了卢县令的官职?” 沈羡道:“这位卢县令在安州耕耘多年,只怕不会甘心离开谷河县,其人出身范阳卢氏,在京中势力树大根深,定然会在京中使力的。” “天后早就有想调整安州人事,无非是缺一个契机,如今谷河一案后,卢县令如果想借崔旭乃至范阳卢氏向朱雀司施压,那正好下了他的刺史之职。”薛芷画冷声道。 这就是身为国公之女的底气,朱雀司再施压,也压不到开国勋贵之女身上。 沈羡温声提醒道:“博陵崔氏,毕竟是世家大族,倒也不可小觑。” “今日之事并报纸和香水之事,我皆禀告于天后,天后用人向来不拘一格,你如果真的有才学,必然能够扶摇直上。”薛芷画细秀柳眉之下,眸光莹莹,道:“不过,你父亲要先行升官儿了。” 沈羡道:“父亲大人他……” 这就升官儿了? “你父亲刚正不阿,以自身先天武道精血画符斩妖,更是十分难得,正是天后推崇的勤勉王事的官吏,只要我上奏御前,你父亲升迁已经板上钉钉!”薛芷画笃定道。 这是基于对天后用人风格的一贯把握。 甚至于会至此简在后心。 因为天后正缺这样一心为公,无畏生死的臣子,可以说十分稀缺! “而你能以身为饵,诱妖邪斩杀,有勇有谋,更是有乃父之风。”薛芷画不吝自己的赞赏。 “但只有一腔热血,没有仙道修为为凭,面对妖魔作乱,也只能望洋兴叹。”沈羡叹了一口气,道。 “武道和仙道,倒先不急。”薛芷画清声道:“相比忠勇赤忱,或许天后更看重你的治事之才和……” “和什么?” “无双辨才。”薛芷画忽而眨了眨眼,感慨道:“一言可乱人道心。” 她长这么大,反正是没见过,把人骂得当场吐血的。 大抵只有善于辩论的庄圣,才能够有此番能为吧。 道家圣人庄子,设譬引喻,通古博今,辨才无双。 沈羡脸色一窘:“薛姑娘,我听这话倒不像是好话。” 他辨才怎么说呢?在前世键盘侠云集的网络,那也没输过谁,更不要说受过正统的法学教育,引经据典,逻辑严密。 甚至,可以与AI一较高下。 薛芷画笑了笑,旋即,正色道:“天后身边儿缺的还是经国致世之才,至于仙道、武道中人,反而没有那般看重,况且,你我年纪轻轻,纵然天资绝伦,短时间内也难有多少修为。” 这很正常,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纵然真仙下凡,在错综复杂的国事上,也未必能够提供什么助力。 沈羡整容敛色,道:“在下身怀富国强兵之策,恨不得早日一睹天后圣颜。” 如果这真的是女主革命,他也会坚定地站在女皇这边儿。 因为重用寒门之士,打压士族,符合天下中小士族的利益。 至于屠龙术,他是真的有! 前世泱泱华夏,天朝上国,自百年屈辱之后,励精图治,屹立于民族之巅,那是何等震撼人心的人道洪流? 更不用说,华夏古国历史悠久,不知多少仁人志士,才学卓绝之人,他都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 薛芷画沉吟片刻,道:“射雕英雄传,虽宣明侠义之道,但只是让人眼前一亮,无法让天后和宰辅重臣心服,你此行随我入京,当有所准备才是。” 小说家之道终究是小道,想要闻达于天后,需要经国致世,兴业安邦之策。 其实一开始沈羡只是想试试水,用小说走底层路线,先一步打响报纸的名气,或者说自己的名气。 上来还没有摸清此方世界的情况,就高谈阔论,以策论引人瞩目,只会被各方势力打压。 不说其他,卢县令这等百里侯,一个妖言惑众,妄议朝政的罪名,就够沈羡喝一壶的。 如今有薛国公之女这条晋身之阶,自然无需藏拙了。 沈羡道:“今日也在思量国策之疏,以为天后鉴纳。” 针对天下妖魔乱世,他想写一篇《治安策》,针对财用困窘,再写一篇《国富论》,针对仙宗高门坐视人道苦难,可写一篇《人道仙道之辩》,当然后者可能是密疏。 薛芷画道:“你胸有成竹就好,我就静候大作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到时候还要请薛姑娘指教。” 薛芷画道:“指教不敢当,国朝一些情况,我时常听家父谈起,知道的多一些,但只知症状,少知病因,更遑论开方用药了。” 沈羡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薛芷画轻笑了下,说道:“明日,庆王妃母女将要乘船至谷河县,你随我接一下,待初步安顿她们之后,你再随我入京。” 沈羡应了一声是。 他这段时间也要有所准备。 对了,还有他的功德值已经…… 嗯,八百了?先前不是六百吗? 正自疑惑间,阴阳磨盘传来一道讯息,在罢免卢县令一事上有主导推动作用,算惩恶扬善。 人道功德值暴涨二百。 沈羡心头恍然。 怪不得上古之时,圣皇和名臣治理天下,甚至能够成为人族大贤。 甚至,宰辅本身就有辅佐君王,调理阴阳的职责,通过梳理人道事务,自然可以上悟天道。 阴阳磨盘让他赏善罚恶,修功德之道,说到底还是人皇之道。 他回去之后,就可以着手推演武道功法了。 武道修为后天境第四重,终究是浅了,需要尽快突破至第二境先天。 还有老爹的武道境界,需要拿来赤精丹,等回头去一趟裴家,寻寻裴仁静之子裴慎商议。 至于仙道功法,要再看能否寻一些低阶的炼气功法学学。 沈羡在心头想着诸般安排,与薛芷画返回沈宅,经过先前一番折腾,已是下午时分。 薛芷画返回宅院休息,或者说去写奏疏,将谷河县的见闻原原本本写给天后。 而沈羡则是返回自家居住的院落,准备修炼事宜。 骂卢县令的时候过瘾,但他也不想等到人到中年,官道、武道修为皆是一事无成。 薛芷画比他也就大五六岁,如今已是仙道第三境。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会儿,织云近前,看向那少年,唤了一声道。 沈羡轻声说道:“准备热水,我等会儿要沐浴。” 织云“嗯”地应了一声,道:“老爷让人送来的书籍都在书房了。” 沈羡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这些功法虽然都是低阶功法,但在阴阳磨盘的推演下,未必不能融合出一本高品阶的功法。 ------------ 第五十章 《混元一气功》(求追读!求月票!) 沈羡思量之间,来到书案之前,果然书桌上摞了好几本各色封皮的书籍,沈羡坐到近前,开始观阅。 有《千羽寒冰诀》,《混元一气功》,《先天紫霞功》,《金刀诀》,《焱日剑法》,《太乙青木功》…… 这些功法从命名而言,似乎透着一股强装高大上,实则江湖大路货的气息。 也不知道老爹是从哪儿搞来的。 “嗯,还有一本先天境功法。”沈羡拿起先天紫霞功,观阅起来,但阅览而毕,却有几许失望,只是稍稍到先天境界。 那起什么先天紫霞功的名字? 沈羡又随意翻阅了《太乙青木功》,暗暗点了点头。 木行功法,中正平和,或许可以融合进他所修《金莲功》里。 当沈羡打开《混元一气功》,心头却不由一震。 盖因阴阳磨盘传来一道讯息,【混元一气功可推演,需消耗功德五百】。 “五百?”沈羡只觉一阵肉疼。 他有八百功德值,看似家底很富裕,但不仅是功法还是术法,都要推演、融合升级。 他也算是摸着规律了,武道功法是几十,仙道功法是十倍于武道,乃是几百。 但紧接着阴阳磨盘传来的讯息,让沈羡内心为之动摇。 此功法虽有极大缺陷,但以人道功德推演之后,可消弭缺陷,以混元一气开天门,蕴生混元道箓,不必再授三教道箓种子,可直达仙道二境巅峰。 “啊这……这是捡到宝了?” 此刻,沈羡连忙打开《混元一气功》,在其中翻阅到一页类似前人笔记的文字。 “仙门高列,视我等武者如草芥,除授三教道箓,难修气机,亦不得长生逍遥,余为武道大宗师,呕心沥血,苦研道经三十余载,又夺三教弟子低阶道诀参详,颠沛流离,辗转逃亡。” 沈羡眉头皱了皱,暗道,当真是一位武道奇人,可以想见颠沛流离,辗转逃亡八个字,经历了多少凶险。 继续往下读: “一日,诵读道经,觉天地鸿蒙初开,有一气名为混元,其为造化之母,可蕴阴阳二气,五行之象,阴阳转化,返证混元,奈何余寿数有限,才智不足,堪堪推演至仙道第二境天门,气生道箓,遂留待有缘之士参详验证,如为我武道后进,或有所得,余可含笑九泉。” “朝闻道,夕死可矣!——大宗师黄胜绝笔。” 沈羡开始从头翻阅,从头阅览完笔记,面色一如玄水,久久无言。 从笔记记载来看,似乎是一位第四境【大宗师】境的武道高手,感武道不得长生逍遥,精研道经数十载,然后根据武道功法特点,自创了一套仙道功法。 但只有仙道第一境【气海境】和第二境【天门境】的部分关窍。 这是一位武道大宗师费了不少功力,研读道经和三教低阶功法,推演出来的半成品,只能蕴生一枚道箓种子,可以说凝结了毕生的心血结晶。 “混元一气功,这名字,高端大气,几乎傲视三教,原本以为是江湖人胡吹法螺的夸大之辞,没想到……竟然在思路上,得了磨盘的认可,认为可以推演出道箓,芸芸众生,如银河星沙,或有天人交感,遂谱绝唱。”沈羡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仙武两道,或许殊途同归。 沈羡默然片刻,思虑着这篇大路货功法。 他是真不想拜入三教门下,太清淡漠苍生,玉清尸位素餐,虽不知上清如何,但感觉多半也是一丘之貉。 混元一气功,既然得了阴阳磨盘的认可,那就修此仙道功法! 至于后续功法推演,他可以继续谋划人道功德,再消耗功德值帮他完善仙道功法。 而这会儿,阴阳磨盘似乎感受到沈羡的心意,也给予了一道讯息。 那就是收集天下包含阴阳五行的仙道、武道功法,纳入混元一气功当中,最终性命双修,试证混元之境。 至于搜集武道功法也有益推演,在于武道的一些功法,本就契合道家,只是所修真气太过爆裂,无养生之效。 “这……”沈羡眉头挑了挑,清眸当中,精光一闪即逝。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可通过搜集武道功法,为仙道功法融合提供数据库。 否则,夺三教仙道功法,几本还好说,谋夺得多了,容易人人喊打。 先前老爹以先天巅峰境界,面对妖魔无能为力的样子,给他的触动很大。 如今终于可以修炼仙道,虽然功法只到第二境天门境,但后续随着人道功德源源不断的进账,功法也会很快被完善。 心念及此,消耗功德开始融合推演。 少顷,关于混元一气功的道悟如潮水般涌至沈羡灵台,事无巨细,通俗易懂。 沈羡并未急于修炼,而是整理着道悟。 仙道第一境【气海】,通过观想吐纳之法,纳天地阴阳五行灵气,自灵窍经十二重楼,至下丹田形成气旋,进一步再拓展气海。 仙道修炼之法,与武者炼精化气,炼化自身精血之气明显还不相同,这是汲取日月精华、山川草木灵机,抽炼五行,分别强化五脏六腑。 可以说集天地之灵机,归为混元之气,纳入气海。 沈羡暗道,混元一气功,他只怕还要隐秘修炼,否则垄断了修法权的三教,可能会惹出祸端。 他行事向来谨慎。 等会儿还要问问薛芷画,难道世上竟无一人能够自悟功法?三教对这些人是怎么看的? 等会儿,就拿残缺版本的《混元一气功》去问,这样功法来源也就有了背书。 至于他后面侥幸练出点儿名堂,那是他实乃万中无一的仙道奇才。 或许以后会有麻烦,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 而在沈羡思量仙道功法一事之时,谷河县的反贪风暴,却已经拉开序幕。 沈斌在县衙中坐定,转眸看向一旁的裴主簿,道:“裴主簿以为,接下来如何行事。?” 裴仁静道:“沈少府,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金鳞帮帮众这些年的违法乱纪之事彻底搜不出来,并且查封青楼、赌坊,搜集相关证据,将此事办成铁案!” 沈斌道:“裴主簿说的不错。” 其实,无非是要这位主掌勾检文书的文吏的背书。 倒不是大景中重文轻武,而是如果没有县主簿背书,上面很容易会为刘县丞开脱说是尉丞之间的内斗。 沈斌说着,吩咐一旁的赵朗和李彦,沉声道:“你速速去将金鳞帮一干人等提讯,务必搜集铁证,汇集案卷,到时候要递交刑部,涉及人命官司,需要判决处斩刑罚的,更是详细鞠问,也好解送大理寺。” 派捕快讯问金鳞帮帮众的口供,将其这些年的不法之事汇总成卷宗,搜集证据,查抄赃款。 沈斌道:“刘县丞这边儿,还要麻烦你我一同讯问刘建与徐麟等一干人等。” 裴仁静道:“刘建其人家里也应派人监视封锁,以免其亲眷销毁相关证据。” 到了此刻,如果再看不清风向,那裴主簿也就枉自为官十余年了。 谷河县的天,要变了! 沈斌道:“裴主簿所言甚是,本官方才倒是有些疏忽了。” 方才只是有意不提,等待裴仁静站队。 说着,吩咐一旁的李彦道:“派人封锁、监视刘宅,对其书房等机密之所,严加搜查,找出书证和物证等物。” 李彦拱手称是,然后带一队捕快领命而去。 ------------ 第五十一章 薛芷画: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公子,热水准备好了。”织云和绣月拿着一摞衣裳,从外间进来,催着正在思索中的沈羡前去洗澡。 沈羡放下手中的书册,道:“这就去。” 等洗完澡,也该融合一下武道功法了。 人道功德这一下子就被扣掉五百,只剩下三百,对于武道功法是够了。 沈羡此刻来到一架山水竹石屏风之后,脱去了身上衣物,踏入热气腾腾的浴桶,其内草药和热气一同翻滚。 沈羡进入其内,开始吸纳药汤,只觉阵阵热流涌进四肢百骸,原本刚刚突破的修为,又再次有蠢蠢欲动之势。 武道修为第四重天,他感觉之前以碧海沧浪功奠定的武道基础,现在已经逐渐展示其厚重的底蕴。 或者说,前三重天到第四重天,乃是一道小小瓶颈关卡,后面四重天后,就成了康庄大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羡睁开眼眸,清眸当中可见精芒闪烁,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后天五重天! 而另一边儿,薛芷画所居的院落里,薛芷画放在手中的笔,看向书案上的奏疏,待笔墨晾干。 “终于写完了。”薛芷画雪腻玉颜上现出一抹舒适之感,这会儿,忽而有些好奇沈羡在做什么。 倒是没有前去,而是神识一动,向着沈羡所在的宅院而去。 “啊,这……”薛芷画连忙收回神识,只觉心跳加速,雪腻脸颊滚烫如火,更添几许妍丽明媚。 “这人……洗澡都不设灵阵的吗?还有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只怕是要长针眼了。 薛芷画芳心暗暗啐骂了一句。 脑海中那傲然屹立的长剑,似杵如蘑,巍峨恍若不周山,怎么都挥之不去。 此刻,沈羡也擦干净了身上的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方才生出被人暗中窥伺之感。 难道是错觉? 沈羡起得身来,拿过叠好的衣裳,换上一袭蓝衫锦袍,拿过毛巾擦着有些湿漉漉的头发。 等会儿,他还要再行融合武道功法,也思量一下《治安策》要写什么。 沈羡说话之间,绕过一架绘制竹石琉璃图的屏风,迎面见得一个身形曼妙,面容姣好的少女。 “公子,参茶给你煮好了,我先给你收拾洗澡水。”织云柔声道。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来到书案之前,看向摞成一摞的书籍,拿起《太乙青木功》。 他如今后天武道功法,金行、水行已备,再融合木行,更能中和真气的爆裂之效。 已是傍晚时分,霞光通过窗棂,照耀在少年的身上,柔和了少年脸庞那冷峻、削刻的线条。 沈羡将太乙青木功阅览而毕。 阴阳磨盘提供了可推演融合,但这一次,却不是沈羡先前所想的五十,而是……一百。 “应该是融合第三种功法,难度较前两种要难一些。”沈羡见此,如何不知。 暗道,按这个消耗程度,只怕剩余三百功德值都不够五行武道功法彻底融合的。 还是缺功德,简称缺德。 不过,功法融合之后,他武道的内气特性就多了,可以驾驭不同属性的武技,比如《焱日剑法》,很明显火行功法修炼最佳,《金刀诀》则是金行功法。 沈羡念及此处,也不再耽搁,将意念集中在可融合、推演选项上。 顿时,阴阳磨盘无声转动,幽幽道韵散溢,而后道悟一下子涌进沈羡灵台当中。 沈羡面色微顿,此刻再次以神念查阅自己的功法板块。 原本的【庚金碧水生莲功】已经悄然换了名字,改为【乙木庚金碧水生莲功】 沈羡:“???” 总之他不管,就叫金木水三行功! 反正是低阶武道功法,名字取得再好听又能如何? 沈羡定了定心神,然后来到一旁的竹榻,五心朝天,盘膝打坐。 他要把内气转换成新功法的内气行走,经奇经八脉,后天五重的武道修为逐渐转变。 而木行功法的融入,无疑犹如一股青木甘霖,体内十分舒畅,体内原本因为练功导致的一些筋骨和脏腑暗伤,都被彻底疗愈。 也不知何时,外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沈羡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修炼当真是不知岁月,或者说专注一件事上,就不会觉得时间流逝。 出得书房,来到庭院,问道:“什么时候了?” 织云道:“公子,酉正时分了。” 沈羡道:“去让后厨准备一下酒菜,再让绣月去看看薛姑娘睡下了没有。” 他这会儿是真饿了。 如果薛芷画没有睡下,他就去问问残缺的混元一气功,算是为以后的功法来源背书。 不过他认为,如果只是江湖中的武道中人,自己摸索出炼气功法,只是气海境和天门境,三教应该不会太当回事儿。 没有道箓种子,也就到不了第三境【丹霞】。 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修不到金丹,也没有卵用。 “我这就吩咐后厨去做饭菜。”织云忙道。 不大一会儿,婢女绣月从一旁扭着柳蛇腰,手里端着一个茶盅,里面放着一盅参汤,少女轻声道:“公子。” 沈羡接过茶盅里的参汤,将其一饮而尽,问道:“薛姑娘那边儿你们帮着安顿好了。” “刚才我和织云姐姐去送了被褥,暂时安顿下来了。”绣月柔声道。 沈羡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看看。” 说着,离了书房,前往薛芷画所居的宅院。 此刻,月悬中天,抄手游廊当中一只只灯笼亮起,照耀在庭院中。 “薛姑娘,歇息了吗?”沈羡看着灯火还亮着,忍不住问道。 “还没呢。”屋里传来薛芷画的声音,而后,伴随着门扉的“吱呀”声,就见薛芷画从屋里出来。 丽人仍是白日里先前的朱雀司官袍,但并未戴冠帽,此刻映照着回廊上灯笼晕出的灯火火光,那张脸蛋儿白里透红,妍丽动人。 沈羡道:“薛姑娘,可吃过饭?” “仙道第三境后,可以辟谷,这会儿倒也不饿。”薛芷画柔声说着,翠丽如黛的柳眉倏然一扬,笑了笑,说道:“怎么,你要请我吃饭?” 此刻,再看那少年,脑海中方才那刺破苍穹的一幕,实在挥之不去。 沈羡道:“我让人准备了一些酒菜,薛姑娘如是不弃,可以端过来一同用一些。” 薛芷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沈羡手中的书册,诧异了下,问道:“你有事相询?” 沈羡道:“刚刚看武道功法,从中发现一本仙道功法,还请薛姑娘指正。” 薛芷画语气讶异了下,问道:“仙道功法?” 说着,伸手从沈羡手里接过那本书。 “嗯,进屋再说。”薛芷画柔声说着,转身返回屋内。 二人落座下来。 沈羡解释道:“这本武道功法乃是一位武学前辈所遗留,提到可以蕴生道箓种子,我也不知真假,想着薛姑娘乃是仙道一时之俊彦,可以看看。” 薛芷画已然落座下来,借着摇曳不定的烛火,阅览起书卷。 自是读到那位武道大宗师黄胜的绝笔。 薛芷画感慨说道:“这是一位武道第四境巅峰强者留下的仙道低阶功法。” 沈羡点了点头,道:“薛姑娘说的不错。” 薛芷画又是翻阅了一会儿,眉头时皱时舒,许久,幽幽叹了一口气。 沈羡凝眸看向薛芷画,有些不明所以。 薛芷画道:“多少武道英杰豪气万丈,纵横一生,但不得逍遥长生,在第四境、第五境不是没有武道俊彦,想要自己研出仙道功法,但一个都没有成的,这种类似功法,我在神京也见过不少。” 沈羡:“……” 嗯,那就好。 果然是大路货,那么就不用担心被三清大教追踪功法来源了。 或者说,这些功法在京都随处可见,关键只有他才有磨盘这等灵宝,犹如AI一样进行推演、融合。 ------------ 第五十二章 沈羡: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求月票,求追读!)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只是他们再如何呕心沥血,也只是在第二境打转,如这黄胜能够生出道箓种子的功法有,但种道以后,开花结果的一个都没有!” 薛芷画说完,将沈羡方才“如获至宝”的《混元一气功》随意放在一旁。 “这样的道箓种子,有着重大缺陷,也就纳天地灵机于一体,号称混元的路子,让人眼前一亮,这位武道大宗师的确是熟读道藏。”薛芷画点评道。 沈羡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薛芷画看向那少年,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三教功法,乃是圣贤所创,流传久远,所谓法不可轻传,一境、二境还好说,江湖上或许有一些,但直指金丹的法诀,都需要授道箓,很多关窍都是口口相传,单独凭借一本功法,尚且很难修出名堂,如果你能够做到借这等仙法成道,那是开一代之先河,道家神仙榜上,当有你一席之地!” 说到最后,薛芷画声音都有些轻快,似乎觉得有趣。 其实,对于道家神仙榜,大抵就是考公上岸的基层牛马,在谈进长老团并且加青史留名,非常不切实际。 和普通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对普通人而言,科级就锁死你。 沈羡:“……” 好了,他知道了,五百功德解决道箓种子的缺陷,那是真不贵。 说白了,仙法都是圣贤创下的法门,他有磨盘可以推演。 薛芷画叹道:“这些武道大宗师、乃至第五境的武神,到了最后都想转修仙道,但一来积重难返,脏腑已为武道真元罡气所浸润,根本调理不过来,既然当初选择了人尽敌国,这就是代价,修性不修命,临了一场空。” 当然也是没有选择,道法重悟性,武道重根骨。 沈羡道:“那这个功法……” “你如果想学道,除了科举道试,再一个就是拜入上清,上清有教无类,我也是此教中人。”薛芷画弯弯柳眉之下,清冷莹莹的眸光闪烁了下,道:“不过还是要习学道经,不管是修何种道法,都重道悟。” 沈羡想了想,说道:“道试,我可以试试。” 主要是他有磨盘,并不受这些辖制。 薛芷画道:“等回京之后,带你去看看师尊还有支脉几个师兄,师尊向来不收男弟子,但我看看有哪个支脉师兄愿意收徒的。” “师尊?”沈羡诧异了下。 薛芷画声音中带着高山仰止的崇敬,道:“师尊是上清教的长老,修道资质千年无有,也是当朝国师,你以后到了京城,就知道了。” 提及自家师尊,薛芷画脸上的御姐气质才消散一些,熠熠妙眸当中闪过一些小女孩儿的崇拜。 沈羡道:“有劳薛姑娘操心了。” 暗道,看来这位大景国师修为高深,就不知是男是女? 多半是女的,不收男弟子。 因为这时候授道传法,口口相传,男女多有不便,虽不至出现冲师逆徒,但道门中人也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会儿,织云从外间快步而来,柔声道:“公子,酒菜准备好了。” “薛姑娘,不如一同用些,还有些国朝局势的细情,想要向薛姑娘请教,以便书写策疏。”沈羡道。 薛芷画问道:“你要写策疏?等写好了,我要先看,让人准备酒菜,我们边吃边聊。” 沈羡闻听此言,吩咐织云将酒菜端至薛芷画所居的院落中。 两人随后落座,沈羡看向薛芷画,问道:“薛姑娘,如今天下妖邪作乱,情况到了哪一步了?” “不说十万火急,但也快弹压不住了。”薛芷画说道:“朱雀司人手有限,而三教除了上清一教,太清和玉清两家皆是袖手旁观,但上清一家,也莫衷一是,因为三教对天后临朝称制不满,让还政给皇帝。” 沈羡道:“朝廷就没有想过用武者,辅佐道门除妖?” “武者先天境之上还好,但武者不通法术,不能催发符箓,你前日也看到了,符箓需要自身精血勾画。”薛芷画清声说着,幽幽道:“不是每一个武者都如你父亲一般,舍己为人。” 沈羡想了想,道:“那还是得让上清一家出力,那朝廷就没有想过下发低阶仙道功法,让天下武者修炼吗?其实很多妖邪只是在乡野作乱,也就一二境。” 大妖总归是少数,而这些小妖反而闹得人心惶惶。 如果是大妖,朝廷再派大能收拾。 “嗯,这个?朝廷好像还真没有想过。”薛芷画明眸一亮,但转瞬之间,眸中的光芒黯然下来,叹道:“但如果将修仙功法散开,以武者辅助除妖,三教定然不会答应的。” 沈羡道:“这就需要博弈和争斗,甚至于把修仙功法散开,也是一种试探手段。” 国人是善于调和的,你说不让开窗,那就把屋顶掀了,这窗户自然也就开了。 薛芷画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不过,天后走得还更远一些,已有意再引梵门入得大景,此事事关重大,目前还没有个定论。” 沈羡眉头皱了皱,说道:“梵门,他们要在中土传教?” 这世界自然是有佛家的,先前三头蛇妖所在的庙宇,就是前朝留下。 薛芷画道:“本朝定鼎之时,赖道家出力颇多,是故,立为国教,尊道抑佛,以道家黄老庄周之学治世,轻徭薄赋,宽简刑罚,这是汲取了前朝大许滥发徭役,不爱惜民力的教训。” 沈羡心头微动,暗道,前朝大许,让他想起一个朝代——杨隋。 事实上,后一代的王朝都会汲取前朝亡国的教训。 薛芷画道:“大许之前,南北对峙,战乱频仍,百姓皆是佞佛,不知闹出了多少乱子,佛门如今想要重返神州,三清大教都会反对,但天后似乎对佛门高看一眼。” 说到最后,薛芷画叹了一口气。 这一点儿,哪怕是她也不能理解,她其实并不赞同引入佛门,佛门僧侣传教,蛊惑世人,比之道门玉清还要可恶一些。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道:“不过是阴阳制衡的帝王之术罢了。” 任由道门一家独大,垄断宗教,渗透世俗,不利于巩固人道皇权。 薛芷画眸光莹莹如水地看向沈羡,赞同道:“这么一说,应该是,天后也不是全然听师尊之言,如论星象之事,也时常会询问司天监,然后再问计于师尊。”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并不奇怪。”沈羡道。 这是帝王的基本修养。 薛芷画叹道:“但引佛门入得大景,可能会引起很多变数。” 沈羡微微颔首,朗声道:“大争之世,哪一家能够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哪一家就会得到尊崇,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三教就是因为没有竞争,这才生出懈怠、傲慢之心。” 佛道之争,也能分三教之势,给底层百姓一些在夹缝里喘息的空间。 薛芷画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道:“让天下武者修炼仙道一境、二境,倒也可行。” “甚至可以派发丹药给武者,助其治疗暗伤,以用其效死。”沈羡朗声道。 薛芷画道:“炼丹之法掌握在三教手里,可能不大容易。” 沈羡想了想,道:“朝廷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丹师,甚至可以自己培养丹师。” 他现在就是借薛芷画的视角,去搜集关于这方世界的仙道情况。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 第五十三章 沈羡:江湖麒麟榜?(求追读!) 厢房之中,灯火橘黄,一灯如豆。 薛芷画想了想,柔声道:“丹师有是有,只是对天赋要求不低,朝廷也不太好培养。” 沈羡开口道:“不光是丹药,如符箓、神兵,这些都可以延揽天下武者之心。” 薛芷画柔声道:“此事需要天后来做,如今玉清似乎想逼迫天后还政于李景宗室。” 沈羡道:“玉清,应该不会答应的吧?”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织云那张苹果圆脸上满是娇憨、烂漫的笑意,柔声道:“公子,酒菜来了。” 薛芷画道:“说着说着,也有些饿了,我们先用饭菜吧,你先前说带我体验谷河县的美食,答应的事儿,还没有做呢。” 织云和绣月两个人,端起一碟碟酒菜,然后放在一旁的餐桌上。 说着,在织云和绣月准备的洗脸水中濯洗着手。 洗脸水穿过手掌和纤纤十指,让薛芷画心神微震。 沈羡剑眉挑了挑,清冷莹莹的眸光闪了闪,道:“那明天,我陪着你一同去。” “明日只怕不行,还要迎接庆王妃母女。”薛芷画温声说道。 两人说话之间,开始用起饭菜。 待沈羡返回住处,来到书房之内,走到一张方形条案近前,摊开一张黄表纸张,写下了三个字《治安策》。 如果说历史上贾谊的《治安策》,表达了对藩王宗室在地方尾大不掉的担忧。 那么他这个《治安策》则是对天下妖魔乱世的治理方案。 沈羡想了想,提起毛笔,“刷刷”写了起来。 “夫天下妖魔之乱世,盖人心之丧乱,道人之坐视,天下邪祟逞凶,百姓嚎哭于野,谷河县尉之子沈羡,有感天下州县治安之势愈发峻严,心忧国事,仅以浅见贡输方略于上,唯望裨益中枢决策一二……” 沈羡提起一管羊毫毛笔,在黄表纸上书写起来。 也不知多时,却见黄表纸上满满当当,似是写满了字迹。 写了一会儿,沈羡转而心头一动,打算看看自己的资料面板。 嗯,似乎又有了新内容? 在武道修为一栏赫然写着:后天五重天。 而武技一栏则是增添了新的内容:黄阶铁索刀【融会贯通】,黄阶金刀诀可推演。 沈羡:“???” 武技也可以推演熟练度? 而后,阴阳磨盘一道讯息传至沈羡灵台。 换句话说,武技皆可用人道功德推演,将感悟灌输而来,稍加习练,就能将其纳入自身掌握。 而武技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而掌握程度拢共有九个阶段,【初窥门径】,【登堂入室】,【融会贯通】,【炉火纯青】、【出类拔萃】、【出神入化】,【返璞归真】,【天人合一】、【登峰造极】。 但武技的掌控阶段,受制于黄阶武技自身的品阶,有掌握上限。 比如铁索刀,只是宗师境武者所创的武技,沈羡再如何修炼也只能到【融会贯通】的地步,这就是低阶武技打娘胎里的限制。 除非,将武技的品阶再次向上推演。 沈羡念及此处,心神沉入其中,发现推演《金刀诀》可至【融会贯通】,仅仅需要消耗二十人道功德值。 消耗的如此之少,让沈羡一下子又觉得人道功德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强的。 “推演!” 不大一会儿,关于《金刀诀》的道悟,一下子如潮水涌至灵台,灵台中似有无数个小人正在演练金刀诀,而那小人正是沈羡的模样。 也不知多久,沈羡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心神放在剩余的二百七十功德值上,目光怔怔失神。 磨盘,很好,很强大。 换句话说,他从此能在武道功法和仙道功法上,少消耗很多精力时间。 要知道,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他记得当初习练铁索刀至如今地步,用了三年。 这并不奇怪,哪怕是前世,掌握一门技艺,比如学个钢琴,想要修炼至炉火纯青,可能都需要五六年,甚至都需要童子功。 人的一生有几个五六年? 而阴阳磨盘的人道功德,一下子就帮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不过,明日还要习练一下刀法,不能眼高手低。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织云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茶盅,内里放着参汤,道:“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沈羡端过一只青花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转过身来,返回里厢,脱去身上衣物,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晨光大亮,金色曦光透过窗棂照耀在屋里,而庭院桃花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语,更有几许桃花枝头春意闹的意境。 沈羡起了个大早儿,换了一身宽大的袍服,来到练武房,准备将昨日对《金刀诀》的感悟操练一番。 拿起单兵架子上的一把单刀,开始挥舞而起,练起前日让磨盘融合推演的铁索刀和金刀诀。 但见刀光“刷刷”而闪,却见刀芒锐利无匹,几如月华璀璨,炽耀人眸。 沈羡不大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身汗。 “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沈羡道:“我先去洗澡,等会儿去吃饭。” 待洗完澡,用罢早饭,沈羡前往薛芷画所居的院落。 薛芷画此刻换了一身白色雪纺莲衣裙,比之前日的冷艳气质,改换成清冷灵动的气韵。 “嗯,这是修为突破了?”薛芷画笑了笑道。 身为仙道第三境【丹霞】境强者,神识敏锐,自是捕捉到了沈羡身上的气机变化。 沈羡道:“昨日突破的后天五重,天资愚钝,武道修行终究慢一些。” 他才十五岁,后天五重天,其实很难说是什么武道天骄,需要尽快突破先天境。 薛芷画目光柔和几许,鼓励道:“你这天资已经不错了,没有丹药辅助,京中一些武将世家的子弟,未必有你修行得快,武道修为如盖房子,地基打好,将来也能走得更远。” 沈羡点了点头,心头倒不怎么气馁。 他现在缺的只是时间。 “武道年轻俊彦,虽然不在天地人三仙榜之列,但京中的麒麟阁评事,会评定年轻一代的江湖麒麟榜,录名在册,如果想要做武官,天后也会直接量授录。” “天地人三榜?江湖麒麟榜?”沈羡眨了眨眼,喃喃道。 天地人三榜乃是仙榜,这个顾名思义,他可以理解。 而江湖麒麟榜,应该是评定江湖人物的榜单。 只怕这些榜单,都对年龄、修为有一定要求。 只是天后对江湖麒麟榜列名的武道人才,直接量才授官,的确是大魄力。 不过,想起前世那一代女皇,首开武举,让寒门子弟直接上书建言,魄力和手腕,非同一般。 不过,武道人才梯队的培养,他昨天已写在《治安策》中,甚至逐级开设武院,为朝廷培养武道人才。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薛芷画笑了笑,清声道:“我们这就去接庆王妃母女,路上慢慢说。” 沈羡点了点头,并未再多问,而是随着薛芷画向外间行去。 沈羡忽而想起帮助徐麟谋害老爹的那头蟾蜍妖怪,好奇问道:薛姑娘,那只金蟾呢? “被我收进灵兽袋里,等过段时间带到朱雀司,让御兽一脉的师兄研究一下。”薛芷画道。 两人说话之间,出了县城,沿着谷河向着下游御空而去。 ------------ 第五十四章 沈羡:行走之间,犹似雪崩……(求追读,求月票!) 谷河县 一艘船只鼓足了布帆,沿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向着谷河行去,两岸鸟语花香,杨柳依依。 船舱之内,靠近轩窗的一张条案旁,庆王妃一袭宽大鹅黄裙裳,望着窗外出神。 丽人也就三十多岁,身形丰腴,丰容盛翦,光采照人。 一张鹅蛋脸肌肤白腻,犹似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身形线条玲珑,而身前的丰盈雪子,因为哺育过一女缘故,虽得束衣缠绕,但仍有几许裂衣欲出架势。 “娘亲。”伴随着一阵轻盈脚步声,一个身穿粉菱广袖流光长裙的少女,从里间出来。 少女值及笄之龄,品貌纤丽,生着一张鸭蛋脸,细眉如黛,气质甜美。 安阳郡主行至近前,声音轻轻柔柔道:“娘亲,快到谷河了。” “嗯。”庆王妃眉眼之间的幽怨缱绻不散,仍是看着两岸的景色出神。 “娘亲在想什么呢?”安阳郡主近前落座,声音中满是少女柔弱无依的依恋。 庆王妃转过那张妍丽无端的脸蛋儿来,眉眼间的幽怨之气稍稍晕散开一些,朱唇微启,嗓音轻柔酥糯:“甜夏,在想你父王呢,这会儿,也不知怎么样了。” 庆王如今已经被押解在大理寺,以天后过往的酷烈,显然不会放过这位李景宗室,虽不至秋后问斩,但一杯毒酒是少不了的。 安阳郡主妍丽玉颜之上,也满是柔弱之气,让人心生怜惜,说道:“娘亲,父王他……会不会,凶险了?” 庆王妃闻言,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声音都有几许哽咽,说道:“娘亲也不知道。” 以妖后的毒辣,定然不会放过王爷的。 安阳郡主李甜夏,将秀美螓首轻轻歪靠在自家娘亲那丰硕、宽厚的胸膛中,低声说道:“娘亲,我们以后都要在谷河县生活了吗?” 庆王妃幽幽叹了一口气:“等过二年,娘亲给你找个好婆家,将来有了孩子,娘亲也帮你照看着。” 李甜夏抿了抿柔润粉唇,脸颊有些害羞而起的红晕,低声问道:“先前父王和卢家不是订了婚书?” 范阳卢氏嫡脉老三卢子凌,其人年方十七,就已位居人榜三百四十五名的天骄,修为更是居于仙道第二境【天门】境巅峰。 其人武道修为更高,乃是宗师境强者,位列麒麟榜丙等第十一名。 大景武道麒麟榜,分甲乙丙三等,三等是按年龄和武道修为两个维度一起划分,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三个节点。 相比仙道首重悟性,武道除了根骨,更多还是氪金游戏,卢子凌从小得族老秘药培养,自是超越了不知道多少同龄人。 庆王妃忿然说道:“卢家见你父王落了难,还没说牵连到我们这些女眷身上呢,就跑得没影一样,那样轻诺寡信,没有担当的人家,配不上你!”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丽人上身的丰硕雪团,似乎都为之颤了三颤,波涛汹涌,犹如雪崩。 李甜夏想起前事,芳心黯然。 就在不久前,得知庆王出事,范阳卢家在神都城中的家主,一封退婚书就送到了在京中的庆王府。 可以说,如果与先前沈羡的行为,对比鲜明,高下立判。 …… …… 就在母女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进入舱室中,道:“夫人,侍卫说,薛国公之女说要见夫人。” 庆王被褫夺了王爵,庆王妃自然不再称妃,下人只能改称夫人。 庆王妃看向一旁的安阳郡主,语气中喜色流溢,道:“你芷画姐姐来了。” 身在异乡,又是在落难之时,能有一位熟悉的故人照拂,丽人内心自是安定了许多。 安阳郡主闻听此言,那张粉腻白皙的俏丽容颜上同样满是欣喜之色,说道:“芷画姐姐,她出京前答应给我的纸鹤,还没给我呢。” 庆王妃起得身来,恍若磨盘离了座位,挽着安阳郡主的手,出了舱室。 而后,母女二人来到前舷的厅堂。 薛芷画与沈羡早已降下云雾,进得舱室的客厅等候。 沈羡落座下来,心头对于庆王的遗孀——嗯,庆王还没死呢,家眷也有一些好奇。 而就在这时,先是珠帘哗啦啦的声响,伴随着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和环佩叮当声,却见庆王妃和李甜夏母女挽手而进舱室。 沈羡转头而望,嗯,一时间没有看清来人容貌,目光一下子跌了个趔趄。 所谓未见其人,先观其雪。 行走之间,犹似雪崩…… “芷画姐姐。”李甜夏欣喜地唤了一声,已是如一只花蝴蝶般扑到薛芷画近前。 薛芷画妍丽玉颜上的清冷之色倏然褪去,明眸笑意莹莹,起身,将少女揽入怀中,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额头,笑道:“甜夏,你们可算是来了。” 庆王妃美眸含笑地看着这一幕,只是转过眼来,看向一旁的少年,心头讶异不已。 这少年郎是谁? 不过,大景风气开放,倒也没有女眷不见男人一说。 沈羡也不好坐着,起得身来,向庆王妃行了一礼。 薛芷画将李甜夏安抚好,看向不远处的庆王妃,笑着解释道:“夫人,这位是谷河县县尉之子,沈羡,乃是出身兰溪沈氏。” 庆王妃闻听兰溪沈氏之名,恍然说道:“原来是沈小官人,无需多礼,兰溪沈氏的沈老先生,博学多才,以前在王府中常听王爷提及。” 沈羡心头古怪了下。 你可拉倒吧,如果常常提及,只怕兰溪沈氏也要牵连进庆王谋反一案。 不过情知这位王妃是客套之言。 沈羡同样客气道:“夫人客气了。” 暗道,不愧是被庆王看中的美人,这位王妃容貌丰美,艳绝人寰,尤其声音甜酥如糖,几乎让人融化其中。 薛芷画道:“夫人,你和甜夏以后在谷河县寓居,还要多多仰赖谷河县县尉,先前的宅邸,就是沈小郎君帮着找的。” 庆王妃闻言,明丽玉颜笑意动人,道:“那可真是叨扰了。” 如今庆王府不比从前,早已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们母女想要在谷河县过得舒心,只怕还真要仰仗兰溪沈氏的照拂。 这时,安阳郡主李甜夏,也转过脸,看向那身形颀长,面容清峻的少年。 毕竟是少女害羞,这会儿见到外男,只是偷偷瞧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转过一旁去。 薛芷画笑着打趣道:“甜夏,这位沈公子可是会写小说话本的,你平常不是爱看话本什么的,他前不久就写了一部江湖话本。” 李甜夏闻言,芳心微微惊讶。 这少年年纪和她年龄也就仿若,竟然会写话本的吗? 沈羡听着薛芷画和安阳郡主的对话,暗道,怪不得说庆王谋逆,安阳郡主的名字,可谐音为“天下”,李家的天下。 薛芷画给双方简单介绍完,重又落座,将目光投在庆王妃脸上,说道:“夫人在谷河县,先行待上一二年,等京中风声过了,再回京不迟。” 庆王妃“嗯”地一声,贝齿咬了咬粉唇,轻声道:“薛姑娘,王爷他……他当真没救了吗?” 说到最后,丽人眼圈微红,酥甜糯软的声音也有几许哽咽。 沈羡暗道,这般楚楚可怜,梨花带雨,也就是天后是个女人,否则,定然把持不住。 李甜夏也在一旁扬起粉腻白皙的小脸,同样目光期待地看向薛芷画。 薛芷画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天后的脾气,夫人是知道的,这次的事,闹得太大了。” 此言一出,庆王妃虽然早有预料,但也再次黯然起来。 ------------ 第五十五章 沈羡:此行当为谋主!(求月票,求追读!) 船舱之中,几人一同品茗叙话,窗外传来阵阵船只的哗啦声。 薛芷画道:“夫人,以后带着甜夏在谷河好好生活吧,不要掺和进这种事了。” 庆王妃“嗯”了一声,心头黯然。 薛芷画岔开话题道:“前面就是谷河,宅邸内尚未打扫好,你和甜夏先到我那里住着,等仆人收拾好了,再过去。” 庆王妃声音酥酥软软:“薛侄女安排就好。” 薛芷画转脸看向一旁正在安静品茗,缄默不言的沈羡,问道:“沈宅暂时住得下吧?” 沈羡连忙道:“住得下,住得下。” 安阳郡主李甜夏偷偷瞧了一眼那少年,暗道,不知道他写的什么话本。 薛芷画宽慰着庆王妃和李甜夏,而所乘船只也接近了渡口。 “我们先去沈宅。”薛芷画道。 而下人准备的一辆马车,也从大船上备下。 薛芷画扶着庆王妃和安阳郡主向着沈宅行去。 …… …… 沈宅,后堂 虞青婵换了一袭素衣广袖白裙,正在一张方形长条案旁喝粥,少女粉唇微嘟,小口抿起,白腻如雪的肌肤上似白里透红。 因为,得了灵台之中那神秘声音的帮助,盲疾之症有诊疗之法,少女这两日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林靖拿着报纸进入后堂,道:“青婵,报纸已经发售了。” 虞青婵闻听此言,心下惊喜不胜,连忙放下手中的勺子,道:“舅舅,我看看。” 林靖将手里的报纸递将过去。 虞青婵接过报纸,感受到纸张的摩挲感以及淡淡散溢的油墨纸香,心头欣喜不胜。 林靖笑了笑,道:“这份报纸初期已印刷了上千份,我已经让人沿着谷河县行销于安州,要不了多久,慕之就能名扬整个安州了。” 虞青婵点了点头,压下心头涌起的欢喜,问道:“方才听府上说,沈小郎君刚才和那位薛姑娘出门了。” 犹如,人担心自家丈夫太优秀了,容易被人抢走。 林靖道:“这位薛姑娘乃是薛国公之女,近来谷河县的卢县令被罢职,刘县丞被拿捕至狱,都赖这位薛姑娘出力甚多。” 虞青婵微微抿了抿粉唇,心绪就有些黯然。 她现在还帮不到他。 林靖道:“那香水,我已经让人铺货了,等会儿和慕之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一说。” 虞青婵道:“舅舅,香水这等暴利行业,会不会引人谋夺?” 林靖道:“慕之早已考虑好了这件事,和那位薛姑娘一同作生意。” 虞青婵:“……” 林靖毕竟是老于世故,见此,如何不知女儿家的心头所想,宽慰道:“慢慢来,等慕之考科举,你总能帮他的。” 虞青婵“嗯”了一声,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 这时,绿珠风风火火从外间而来,从抄手游廊进入厅堂,欣喜道:“姑娘,公子回来了。” 虞青婵循声扭转过来螓首,心头既讶异又欣喜。 绿珠道:“不过和那位薛姑娘带来了一个姑娘。” 虞青婵闻听此言,不明所以,翠丽柳眉蹙起,芳心疑惑。 林靖道:“青婵,你先在这儿呆着,我去看看。” 虞青婵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目送着林靖离去。 前院,沈羡和薛芷画安排着庆王妃母女来到薛芷画所居的院落。 一群衣衫刺绣精美的嬷嬷和丫鬟和几个小厮,从马车上搬着装着衣物和妆奁的箱子。 沈羡道:“这里应该是谷河县最安全的地方,两位先行住着,如是短了缺了什么,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庆王妃转过那张容止丰美的脸蛋儿,声音酥酥软软,道:“劳烦沈公子了,我们带了厨子,可以至后厨帮着做饭,一应物资,皆可自备。”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庆王府再是家道中落,但也有不少金银储蓄。 但如果直接给沈羡,那未免有些太侮辱人,也不太体面。 沈羡道:“王妃客气了。” 说话间,也帮着庆王妃介绍着谷河县的风土人情,然后识趣地将谈话空间交给薛芷画和庆王妃母女。 沈羡出了宅院,行不多远,迎面碰上林靖。 “舅舅,这是要去哪儿?”沈羡笑了笑问道。 林靖面上笑意繁盛,说道:“来找你商议一下报纸和香水的事儿。” 倒没有第一时间问及沈府新来的客人。 沈羡点头道:“我们到我院里说。” 报纸应该已经印刷出去了,阴阳磨盘里的功德进账都已经提醒他了。 二人说话间,来到沈羡所居宅院,来到厅堂落座下来。 林靖道:“报纸已经让商船沿谷河行销于整个安州,我已购置了一间香料铺子,开始找一些女工做事,但制取香水之法乃是秘方,一旦传授给这些女工,时间一长,容易泄漏。” 这也是古代家庭小作坊生产的缘由。 沈羡轻声道:“不用担心泄漏,香水的调配比,乃至包装和品牌,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垄断,只要保持技术的迭代升级和品牌定位就好。 “退一万步说,纵然真有竞业之人制造出仿品,也无需担忧,天下的营生多了,钱财也不能都让一个人赚了。”沈羡淡淡一笑,道:“钱财这东西,只要够用就好了,自己吃肉,也要给天下百姓一口汤喝。” 他搞出来香水,一来迅速敛财,帮他度过新手发育期,二来以此交结志同道合之人,进行资源置换。 什么搞个什么产业,总是怕人谋夺,透着一股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商业的魅力在于通过利益勾连更多的人脉,进行价值交换。 关键在于交换的价值是否对等,交换的对象开价是否公平,是否上手去抢。 他让薛家合作香水,本质上是以薛家的人脉为己所用。 香水只是由头,可以是香水,也可以是其他有价值的载体。 玻璃镜子酒、肥皂香水……或者还是别的貌似很新颖或者高端的东西,压根儿没有任何区别。 都不过是他用来兑换资源的筹码罢了。 林靖闻听此言,肃然起敬,说道:“慕之当真是胸怀大格局,如是经商,假以时日,必然富可敌国。” 他和青婵外甥女果然没有看错人,当真是非池中之物。 他能够感受到一股气定神闲和谋而后动的洒脱气度。 沈羡道:“钱财原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为我所有,为我所用罢了。” 他用钱财只是为了武道氪金和仙道长生,一抒不平之气,让这个世界按他的意志运转。 试问,如果他是老子、庄周,青羊观主会不会俯首而拜,听他讲讲他的道理? 事实上,比起购买一张张欲望的人生体验卡,伟力归于自身,以经国济世之道,主宰苍生沉浮,为世人百代传颂,万古流芳,更让人神往。 当然,既雅而俗,江山如画和红颜无数,并不冲突。 林靖看着那少年那张眉宇清冷削刻的面容,沉静中似带着一股安定的力量,一时间为其心驰神摇。 沈羡道:“舅舅,过几天,我要到神都一趟,家中还望舅舅多多照拂。” 林靖闻言,心头一惊,问道:“你要去神都?” 沈羡面色平静,一如玄水,道:“办些事。”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即为五鼎烹! 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成为天后的入幕之臣。 此行当为谋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说家之道,不过小道尔! 纵横家和法家,才是他真正的本色。 ------------ 第五十六章 薛芷画:这个人,她没有看错! 沈羡和林靖叙了一会儿话,将家中之事暂且托付给林靖,打算出门去一趟裴府。 在离去之前,看看是否从裴慎手里拿到赤精丹。 他可以用银子购买。 这般想着,让小厮阿信准备马车,前往裴府。 裴府,八角凉亭—— 三面皆水,池荷青翠,假山瘦白,微风徐来,湖光山色,相映成趣。 裴慎手里拿着一卷道书读着,其人面容白净,气质温润。 张姓富商之子张俨,端起青花瓷茶盅喝了口茶,脸上现出唏嘘之色:“没有想到刘县丞就这么倒了。” 主簿裴仁静自然不在府中,随着卢县令被罢职,刘县丞又被下狱,县中事务一下子压在裴主簿和沈斌身上。 裴慎语气复杂,道:“听父亲大人说,此事,慕之出力颇多,也是朝廷方面朱雀司的人碰到这种不法之事。”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里,我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张俨道。 裴慎叹道:“兰溪沈氏毕竟是郡望门第,这样出来的子弟,哪有蠢货,不过是大智若愚罢了。” “也是,那日和观主对答如流,我就觉得此人平日都在藏拙。”张俨面上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他几年蛰伏,一朝显才,是不是冲那个州学名额来的?” “难说。”裴慎摇了摇头,道:“不过,听父亲大人说,卢明府出了事,看这架势,州学名额应该尽数交付州里派人主考了。” 他只是河东裴氏庶支子弟,拜不进三教高门,只能通过科举道试获得修法资格。 这一次,一定得成,否则拖下去,拖到二十岁,什么天地人三榜,和他完全无缘了。 张俨感慨道:“如是考试进州学,经会试、殿试,成进士,也难。” “都难,仙道,武道何尝不难?”裴慎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道书,捻起桌上的一枚小石子,向着湖面弹去。 但见指风穿过湖面,一下子就二十多个水漂。 显示少年不俗的武道修为。 “故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故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言罢,少年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少年虽只十五六岁,但举手投足间,已有几许父辈品茗论道的士族风流。 而在二人叙话之时,一个下人进入轩阁,禀告道:“公子,沈县尉的公子,沈公子来找公子。” 裴慎闻言,心头一喜。 张俨也起得身来,笑道:“当真是不经念叨。” “随我去见见。” 裴慎说着,起身而去。 …… …… 另一边儿,薛芷画也将庆王妃母女暂且安顿下来,重又落座叙话。 庆王妃柔声道:“薛姑娘,还要烦劳你向长公主通禀,看能否看在同为宗室的份儿上,多操心一下甜夏的婚事。” 李甜夏毕竟是宗室之女,而且没有褫夺安阳郡主的爵位,长公主身为宗正,又是一介女流,能够照拂一下。 薛芷画蹙了蹙柳眉,道:“先前卢氏悔婚之事,我在京中也知晓了,卢家此举为人所不耻,落井下石。” 因为事涉同居仙榜—人榜的卢子虚,薛芷画听八卦也听过一些。 庆王妃柔声道:“我不求甜夏嫁给五姓七望那些高门子弟,但也不能太文不成、武不就的,麒麟榜上的年轻俊彦和宗室勋贵子弟,树大招风,我们也不奢望。” 薛芷画声音轻柔,宽慰道:“先等等吧,庆王之事后,不少人都避之如蛇蝎。” 娶了安阳郡主,那就有个谋逆的庆王岳父,哪个年轻俊彦愿意淌这个浑水? 李甜夏在一旁听着,粉腻小脸上满是黯然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屋内,道:“郡主,刚才抓到一个小姑娘,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在窥伺什么。” “你们放开我。”虞青婵的丫鬟绿珠,绷紧的小脸上满是紧张,试图挣脱着两个仆妇的胳膊,然后带入客厅。 李甜夏和薛芷画,庆王妃对视一眼,不明就里。 庆王妃娇叱道:“你们不得无礼。” 这位王妃声音酥软柔糯如糖,虽然训斥,但声音却悦耳动听。 然后,庆王妃美艳玉容上笑意莹然地看向那丫鬟,问道:“你是沈府的丫鬟吧。” 绿珠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薛芷画行至近前,打量着绿珠,道:“沈府的丫鬟,我见过,她应该不是沈府的丫鬟。” 沈家后宅院落内的虞青婵,薛芷画还真不知道,因为薛芷画也才住进来一天。 经过先前沈羡洗澡,薛芷画以神识窥见不该窥见的场景后,薛芷画已经不再将神识胡乱探索。 本身客居旁家,此举也不礼貌。 绿珠心一横,道:“我就是沈府的丫鬟,你们放开我,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原来绿珠见虞青婵忧切府中进人,不知何故,就自作主张地去打探消息,却不知道庆王府的这些下人警惕心远超常人。 薛芷画也有些诧异:“小姐?” 绿珠道:“我家小姐是沈公子的未婚妻。” 薛芷画:“……”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庆王妃打了个圆场,柔声道:“既是沈府之人,说清楚就好,先回去吧。” 薛芷画清丽玉颜上的笑意似有似无,打趣道:“我如何不记得沈羡有什么未婚妻?” 绿珠心头大急,道:“这是定下的婚书,我家小姐前日来的,此事早有婚约。” 薛芷画看向一旁的仆人,说道:“你去问问沈府的其他下人。” 那仆妇领命去了。 不多一会儿,那仆妇道:“姑娘,问过沈府的下人,是未婚妻来着,说是从神都来的,落难投奔沈家的,听说还是个盲女,姓虞。” 沈宅自然也有下人,虞青婵住进来的这二日,自然也有一些消息流传。 庆王妃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思索之色,道:“神都来的,虞家的人?” “王妃识得?”薛芷画道。 庆王妃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提及过,说来这虞家盲女也是一绝,据闻生有重瞳,目不能视远,虞家在前几年没少求医问药,也曾求到府上,我记得当年好像是和兰溪沈氏定下的亲事,京中还议论过一阵。” “那就对上了,此宅就是兰溪沈氏族人的。”薛芷画笑了笑,柔声道。 绿珠见被道破跟脚,脸上“刷”地苍白如纸。 薛芷画道:“虞家卷入逆案,虞家的盲女这是来投靠姻亲来了。” 说着,眸光看向绿珠,问道:“婚约竟然没有退去?” 这询问的语气,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失望。 提及此事,绿珠柔声道:“小姐上门来问,沈县尉说从长计议,沈公子答应的,说兰溪沈氏,绝不毁约!” 此言一出,让在场之人五味杂陈。 李甜夏愣在原地,手中的帕子攥紧了几许,少女粉腻的脸蛋儿涨得通红。 庆王妃同样久久不语,只有胸前的丰盈雪子因为心绪的不平静起伏着。 在场谁人不知,从长计议就有拖一拖的意思,但沈羡却一力担之。 这是什么样的人格? 对比范阳卢氏的出事后退婚,高下立判。 薛芷画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他能说出的话,不过,沈县尉为人父,也不容易。” 这个人,她没有看错! 一以贯之,她来与不来,此人就是如此风骨俨然。 不枉她为其谋划前程。 庆王妃声音柔柔糯糯,道:“这位沈小郎君,我先前见之,行止之间,有铮铮侠义之风,的确是个大丈夫。” 李甜夏目光怔怔出神,贝齿咬着粉唇,已有几许发白之迹。 薛芷画轻声道:“好了,让她回去吧。” 两个仆妇松开绿珠,让其归去。 薛芷画转眸看向庆王妃母女,道:“夫人,甜夏,可放心在这里住下。” 庆王妃点了点头,笑道:“我这心也定下来了。” 薛芷画道:“我过几日要返回京都。” 庆王妃“嗯”地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 求追读,冲三江! 觉得对书后续剧情还有期待的话,明天、后天还请务必将最近的章节追读一下吧,养书的不要再养书了,可以开始宰了。 下周五得冲一下三江。 现在网站一切看追读说话,我知道部分读者觉得更新的慢,然后就不怎么追读,想攒一波再看,但说实话,这样只会把书搞死。 可以说现在,这本新书差不多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我一开始为了刻画人物和引入世界观,节奏才略微慢了一些,导致大家都在养书。 明天应该会写到主角见天后的剧情,剧情节奏就很快了。 另外可能会根据情况改个书名,这个书名和简介不吸量。 大家也不想没有书看吧?女人写的好一些的后宫仙侠,真心不多了。 大家追读一下,拜托诸君。 ------------ 第五十七章 《治安策》(求追读!) 裴宅,花厅 沈羡落座下来,正在静静品茗,打量着家具陈设,一边思量起裴慎其人。 河东裴氏,不属五姓七望,但也是顶尖郡望,只不过裴仁静一支乃是庶出。 就在这时,忽而传来一串哗啦啦的珠帘声响,不多时,就见裴慎与张俨从里厢进来,儒雅面容之上见着繁盛笑意。 “慕之,你可有段时日没到府上了。”裴慎进入厅堂,面带笑意地看着沈羡,熟稔道:“上次给你说的那张紫衫弓,这都两三天了,怎么才过来?” 这两三天,眼前少年当真是干的好大事。 沈羡道:“裴兄,我此来却有事相询。” 没必要绕圈子。 裴慎见状,心头了然,说道:“请至书房叙话。” 沈羡道:“听闻裴兄和金沙帮帮主相熟?” 如果他不是县尉之子,那么可能就要夜探金沙帮,然后激起一阵龙争虎斗,但江湖人物面对官府,仅仅就是一句话的事。 无非是他不想直接给金沙帮帮主递条子。 他怀疑金沙帮背后真正的话事人就是裴慎。 裴慎心头一愣,道:“这…这是怎么一说?” ?摸不准沈羡的心思,难道沈县尉要动金沙帮。 是了,最近金鳞帮被官府清剿,留了不少营生份额,他摸不清情况,暂时就没有让金沙帮中人乱动。 沈羡单刀直入说道:“听说金沙帮帮主最近得了一葫芦丹药,我修炼武道,想要求购几颗,此事还请裴兄帮忙。” 裴慎一时默然,或者说,心头难免泛起嘀咕。 沈羡道:“丹药,我可以以原价基础上浮动二成购买,还请裴兄代为递话给金沙帮帮主。” 当然他也可以直接以势压人,但终究不体面。 裴慎闻言,压下心头疑惑,笑道:“慕之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乃是同学,什么买不买的,我让人和金沙帮说一声,让他送过来。” 这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和金沙帮有关系。 “只要几颗赤精丹,再有一颗大还丹和一颗小还丹。”沈羡开口道:“主要是赤精丹,能否尽量多匀一些。” 迎着裴慎疑惑目光,沈羡解释道:“此事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传开,父亲大人前些时日为了克制妖邪,以先天武者精血勾画符箓。” 裴主簿在县衙当中,估计已经知晓了。 裴慎肃然起敬,正色道:“沈伯父为了县中安危,以自身精血勾画符箓,这赤精丹,我定然帮着要来几粒。” 沈羡道:“也不能难为了人家,需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购买。” 裴慎见眼前少年坚持,暗道一声可惜,没有让其欠上人情,道:“那我和金沙帮说说。” 两人敲定此事,裴慎笑道:“我那张弓,慕之等会儿帮我看看。” 沈羡见麻烦了裴慎,也不好直接走人,说道:“我这两天刚刚突破武道修为,正好试试。” 此举,也是向裴慎展示一下高价值。 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老爹以后如果主政谷河县,不可能不需要帮手,裴仁静此人是个很好的副手。 裴慎闻听此言,心头更是惊讶莫名。 武道修为又有精进? 两人说着,来到练功房,裴慎向沈羡展示那张紫衫木打造的紫衫弓。 沈羡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 …… 待沈羡从裴宅回来,已是午后时分,刚刚回到院中,就见织云和绣月似是在和人说话。 “薛姑娘,你怎么来这儿?”沈羡问道。 薛芷画笑了笑,道:“你父亲已经将相关卷宗和讯问情况递送过来,本想和你商议,不想你不在家中。” 沈羡道:“刚刚是去办了一些事,现在已经办妥了。” 薛芷画也没有刨根问底,道:“明日,你就随我进神都吧。” 沈羡点了点头,道:“《治安策》已经写好,等会儿还请薛姑娘斧正一二。” 他在《治安策》中不仅提及了妖魔,还隐晦提及了世家门阀,对于这些,他通通有方略规制。 薛芷画道:“明日,你我就可出发前往神都,如以腾云之速,后天一早儿就可到神都,这两天可以想想见到天后以后,说什么。” 沈羡面色一整,点了点头。 薛芷画说着,进入厅堂,道:“我先看看《治安策》。” 沈羡这会儿返回书房,将叠好的簿册札子,转身递给薛芷画。 薛芷画接过札子,凝神阅览,随着时间过去,清冷玉颜上先是怔怔,而后倏然转。 足足看了半个时辰,薛芷画抬眸看向那少年,难以置信道:“这都是你写的?” 这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郎写出的东西? 老成谋国,字字珠玑。 “《治安策》,只是大体方略,内涉细节,还需面陈于天后。”沈羡道。 一本策疏写的再好,但想要落实,仍需要具体细微的操作。 薛芷画道:“人言,策士不出家门,便已知天下之事,真想知道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许多奇思妙想。” 沈羡道:“还请薛姑娘提点一二见天后的注意事节。”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天后还好,虽然允许自荐,但也有试官之制,终究要量才录用。” 沈羡瞬间明了其意,道:“在下并非那种袖手空谈,不通实务之人,不会让天后失望。” 试官制度,就是先试试才干,如果蒙蔽圣聪,只怕还有秋后算账。 薛芷画笑了笑,道:“只是担心你没有经验,你既有底气,那我就放心了。” 可以说,经过先前从下人之口得知沈羡坚持婚约之后,薛芷画对眼前少年的观感更甚以往。 二人叙完话,沈羡又询问了一下大景朝廷方方面面之制。 大景朝廷的财政来源和没有仙武超凡力量的古代王朝没有什么两样。 租庸调制,收天下百姓赋税。 而后,沈羡又询问三教中人的立场。 “上清大教,包罗万象,丹器符阵,灵植鉴宝,御兽驱傀,乃至医卜星象,琴棋书画,可以说都有涉猎,我等勋贵子弟,很多都拜入上清大教。”薛芷画解释了一句,叮嘱道:“也会收妖修,这些并不是妖邪,你以后莫要骂错人了。” 提到最后,丽人忍俊不禁。 沈羡也笑道:“妖邪,重在一个邪字,如果彼等秉持正道,那就并非妖魔。” 薛芷画目带激赏,赞同道:“是这个意思。” 此刻,四目相对,丽人眸光潋滟,顾盼流波,沈羡目光如炬,并未躲闪。 仅仅过去了三息,薛芷画将略微几许慌乱的目光瞟向一旁,平稳的声音略带着几许故作镇定的平静:“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羡道:“太清难道都是鹤守道人那样不问苍生,只求长生逍遥的道人?” 薛芷画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太清没有善恶,只有不近人情,但你知道的,漠视……” 沈羡沉声道:“漠视,有时候,就是在作恶。” 薛芷画闻言,轻声道:“我也是要说这个。” 沈羡点了点头,转而又询问了下玉清门人的做派。 两人叙话,不知不觉就是夜至三更,薛芷画这才回去歇息。 而沈羡则是交待给织云和绣月,让她们二人照顾好虞青婵,并向县衙中署理公务的老爹通传。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薛芷画和沈羡并未耽搁,直接相伴出了谷河县城,腾云驾雾前往洛都。 ------------ 第五十八章 天后,向来一意孤行!(求追读!追读!) 洛都,太初宫 宫殿巍峨,朱梁黛瓦,下有金吾卫和千牛卫持刀护卫。 天后在垂拱三年将紫薇城改为太初宫以后,太极宫的乾元殿,仍是成为天后日常的办公和朝会之地,但天后对乾元殿的气象不是很满意。 是故,天后今年欲建万象神宫,以作为朝会之所。 宫殿后殿,大景天后落座在帷幔之后的一座锦绣布帛妆成的,正在与国师慕容玥下棋。 天后一袭盛美朱红华裙,织绣精美,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头戴金色镶嵌珍珠花冠,脖子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丽人粉鬓云鬟,方额广颐,虽已年过六十,但得益于这世界仙道和武道灵药众多,可谓驻颜有术,美艳与威严气质融为一体。 下首座下的大景国师——则是一个青袍女子,乌青头发以一根木簪别起,身上气质清冷,窗外的日光照耀在其人身上,似光线都逃不开。 因侧对着阳光,光线只照在半边儿脸,那脸蛋儿不施粉黛,但冰肌玉骨,隐见润玉之色。 琼鼻挺直,粉唇莹润。 而不远处的左金吾卫将军——王神策,其人身高九尺,内着红衬,外披玄甲,腰间按着一把宽大的宝剑,躬身垂首,恭谨奏对。 身为天后的爱臣,这位武将与周、来二酷吏配合得当,不知让多少京中高门家破人亡,竟得赐宝剑,直趋殿前。 一旁的书房条案之侧,有大明宫内相之称的顾南烛正襟危坐,手持羊毫毛笔,笔尖沾朱砂,字迹娟秀,笔下沙沙之声,似浑然不受正在奏对的君臣影响。 时人称顾南烛为大明宫内相。 天后蹙起秀眉,玉容冰冷如霜,冷声道:“庆王还没有招供吗?” 王神策声音瓮声瓮气:“回禀天后,庆王骨头很硬,说京中并无人通风报信。” “那些书信又是怎么回事儿?”天后冷声道:“潭州事变之前,潭州刺史已经得朕之密令,解除庆王兵权,是何人泄露了机密?中枢知道此事不过寥寥五六人,又是谁泄露了消息?朕身边儿难道还有叛军的奸细?” 王神策保持躬身的姿势不变,听着天后愈发声色俱厉的语气,道:“臣等正在鞠问,奸人隐匿至深,尚不知踪迹。” “尚不知踪迹?”天后陡然色变,冷笑一声,道:“是不是,朕的头颅哪天被李景逆藩割了去,尔等才知道?” “臣惶恐。” 伴随着哗啦啦的甲叶和刀鞘碰撞声响起,王神策“噗通”一声跪下,叩首而拜。 而这位年仅三十有三,武道修为已至第五境的左金吾卫将军,并未用真罡护体,寒渊冰玉制成,坚固如钢铁的地板咔嚓一声,鲜血洇湿一片。 天后冷哼一声,声音转柔几许:“起来吧。” “臣等办事不力,还请天后责罚!”王神策却并未起身,而是再次顿首一拜。 天后声音愈见清冷,带着几许帝王特有的杀伐韵律:“潭州叛军一路连战连捷,席卷十几州县,如果无人通风报信,朝廷何至于初始交战就损兵折将?” 王神策恭聆圣训,再次顿首一拜。 “让周良、来敬查察,一查到底,不论事涉至谁,绝不姑息!” 天后的声音清冷如碎玉相碰,在殿中回响,原本在殿外横梁上的栖息的燕子都为其帝王气势,吓得缩成一团。 王神策顿首称是,那张国字脸上已然鲜血淋漓,却擦都不敢擦。 “庆王家眷呢?有没有讯问过?” 天后声音清冷,似带着几许缥缈。 王神策迟疑了下,道:“启禀天后,薛国公之女,说奉了镇国长公主之命,拿朱雀司的令牌,从庆王府接走了。” 提及镇国长公主之名,天后脸上霜色缓缓敛去:“数日后,派人追上庆王妃,庆王妃或许知道一些细情。” 王神策应了一声是,开口道:“周大人说,江州刺史虞秉德,转运粮草不利,对庆王谋逆一案多有同情,已然遵天后懿旨下狱,虞家却有女眷出得京城。” 如果说庆王妃母女的“侥幸逃脱”是天后实在架不住镇国长公主的求情,那么虞家在天后心中的位置,几如草芥,不值一提! 只能说,王神策背后的周良,已经盯上了虞家积累的财富。 天后柳眉挑了挑,美眸中依稀现出回忆之色,旋即,冷声道:“虞翔的那个虞家?” 虞翔此人,她记得,当年她要为父亲追赠封王,虞翔身为尚书省礼部侍郎,迂腐不堪,竟是上疏反对,提及违背祖制,实在可恨! 子更是懈怠军机,屡出谤言 可以说,女人的记忆就是好,哪怕时隔三十多年,天后仍然记得这件事儿。 王神策暗道,果然又让那周良那厮赌对了,天后娘娘果然很生气,连忙回道:“天后,就是那个虞家。” “虞家还有个闻名洛京的盲女女儿,这次逃走的就是那个盲女。”王神策以一种趣闻的声音开口道。 “一个盲女,竟让她跑了?刑部、大理寺、朱雀司,百骑司,都是饭桶吗?”天后冷声说着,声音愠怒暗藏。 王神策面色不变,奏对道:“听说虞家买通了东城水门的游击将军。” 天后柳眉微竖,面色威肃,平静的语气中杀气凛然:“东城水门游击将军并当日值守亲卫,即刻斩首,不得有误!” 王神策道:“微臣领命。” 说着,起身要告辞离去。 天后看向脸上满是鲜血的王神策,冰冷语气中似乎有些心疼,斥道:“你去太医署先包扎一下伤势,堂堂右金吾卫大将军,一脸是血,成什么样子!” 王神策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道:“臣没事儿,是臣等办差不利,只是弄脏了娘娘的宫殿。” “好了,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天后似有些不耐烦道。 王神策心头却欣喜不胜,连连称是,然后去了。 天后叹了一口气,端起一旁的茶盅,道:“都不让人省心。” 这个都…既有女儿,也有下属,还有臣子。 一旁落座的国师慕容玥,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平静一如玄水,粉唇微启:“此事纵然株连再多,也不好拿到玉清的马脚。” “那就先清理朝堂上蛀虫。”天后目光冷冽,声音中杀机不减分毫,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此事必须穷追彻查,否则,朕寝食难安。” 慕容玥感受到天后言语中的坚定,端起一旁的茶盅,也没有再劝。 在仙道妖魔事务上,天后对她言听计从,但在朝政事务上,她说话就不大好使。 天后,向来一意孤行! 天后又问道:“薛家那丫头护送着去了吧。” 提及爱徒,慕容玥目中清冷之色稍减:“五日前走的,安州距神都路程不远,待事情办妥,游历一番,境界稳固下来,就可返回神都了。” “她是朱雀司的官身,不是宗室的护卫。”天后忽而开口道。 慕容玥道:“娘娘训导的是。” 天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是说那个女儿。” 这个不怪薛国府上的那丫头,她的女儿才是让她不省心的。 …… …… 另一边儿,沈羡与薛芷画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后,终于抵达了神都城。 伊水汤汤,草木如茵,山势蜿蜒起伏,一如龙蛇舞剑。 沈羡此刻蹭着薛芷画的云头,看向那神都城。 都城巍峨,门楼高耸,许是晨雾彻底未散,似隐在云雾当中,而远处殿宇、城邑如星罗棋罗。 “我们在前面驿站降下云头,神都城上空有九境真仙设下的符阵,不可御空。”薛芷画提醒了一句,也将沈羡从感慨中拉回。 ------------ 第五十九章 谷河县尉之子,沈羡。(求追读,追读!) 太初宫,乾元殿后殿—— 就在天后与国师慕容玥二人叙话之时,内侍省的一个内监,进入殿中,禀告道:“天后娘娘,薛国公之女求见。” 天后看向一旁的慕容玥,道:“慕容,你那好徒儿回来了。” 说着,看向内监:“宣。” 慕容玥心头也有几许欣然,一段时日未见,芷画应该丹霞境界稳固了吧。 过了一会儿,薛芷画一袭朱雀司官袍,头戴山字无翼冠,在内监引领下,穿过宫阙深深的回廊,拾阶而上,入得殿中。 “臣,薛芷画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薛芷画拜道。 “平身。” “谢娘娘。” 薛芷画起得身来,垂手而立。 天后脸上笑意和煦,与方才之肃杀冷冽判若两人:“刚刚还和你师尊聊起你,境界稳固了吧,来,这边儿坐。” 原本在帷幔一旁默默侍立的内侍省内侍监高延福,这会儿带着两个小内侍,搬来凳子,如刚才擦去殿中地砖上血迹一般,悄然无踪。 薛芷画转眸看向一旁的恩师慕容玥,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眸中流溢着关切。 “徒儿让师尊惦念了。” 慕容玥惜字如金,语气中不乏欣慰:“丹霞霞光,华而不耀,敛收自如,的确是稳固了。” 薛芷画先向天后道谢,落座下来以后,“都是师尊调教的好,此行谷河县,确有所悟。” 天后笑了笑,故作打趣道:“和你师尊与朕说说,都有什么见闻。” 薛芷画看向天后,说道:“微臣想先从两首诗讲起。” “哦?” 天后起了兴趣,或者说这位九州至尊和大景两任先皇一样,原就对文学诗词颇感兴趣,为此在丽正殿设丽正院,又名集贤院。 此外,还有大景贞元皇帝设的昭文馆,洪熙皇帝设的崇文馆等文学侍从机构。 薛芷画清声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问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天后听完,看向一旁的慕容玥,道:“这是道诗。” 慕容玥点了点头,道:“云在青天,水在瓶,碧霄青水,悠然如鹤,太清一脉,在安州的太清一脉,又以鹤字为道号的,应是鹤守。” 天后道:“朕也想到了此人,洪熙二十九年,此人在不惑之年,破境道胎,名列仙榜地榜。” 慕容玥问道:“此诗乃鹤守道人所作?” 天后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对这些道诗兴趣乏乏。 “是鹤守道人的学生,谷河县尉之子,沈羡。”薛芷画道:“其人年方十五,求学于鹤守道人的青羊观。” 天后放下茶盅,来了兴趣,说道:“庆王府主簿骆世杰以七岁稚龄,作《咏鹅》一诗,世人号为神童,年方十五竟作道诗,县吏之子,竟有此等捷才?” 这是一个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时代,道诗也考核诗词歌赋。 天后道:“骆世杰,此人的尸首,潭州方面找到了吗?” 一旁正在代为批阅奏疏的顾南烛,起得身来,拱手禀告道:“娘娘,潭州方面还未寻到。” 天后感慨道:“骆世杰于洪熙二十八年,朕将其从万年县主簿擢为侍御史,不意竟上疏讽刺于朕,朕爱其才,一再容之,闻其下狱作《咏蝉》一诗,怜其志向高洁,小惩之后,予以赦免,不想仍怙恶不悛!” 提及此人,天后心绪也有几许怅然。 这等侠义高洁之人,为何就不能为她所用呢? 仅仅只因她是一介女流吗? 这时,薛芷画又道:“娘娘,还有第二首诗。” 天后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薛芷画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远看风摆荷叶,近看病马歇蹄,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 天后愣怔原地,手中的茶盅停在半空,如遭雷击。 而慕容玥也转过另外半张脸来,那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全无粉黛,但丽质天成,犹如冰鉴,眉眼之间气韵,柔婉与坚毅并存,明眸淡漠中带着几许波澜。 一是天下兴亡,一是仙道长生。 此刻,两人都已站在人道和仙道的巅峰,此刻听着这首涉及长生和天下这等宏大命题的道诗,更觉触动颇深。 三花聚顶,脚下腾云……真幻之间,无根无极皆作尘土。 作诗之人,难道是一位下凡的谪仙人? “此诗,为何人所作?” 这一次是天后的声音,碎玉相碰的声音韵律如金石。 “谷河县尉之子,沈羡。” 几个字之后,再无余音。 殿中却倏然沉默——非静止画面。 唯有沙漏无声滴落的声音响起,而窗外树枝上歇息的燕子,黑白绒毛的小脑袋晃了下,似感悟到殿中气氛虽冰冷却无杀气,这会儿也站的累了,偷偷换了一只腿。 天后手中的茶盅放下来,道:“县吏之子,才思何以如此峻奇也?”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 因为,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乃是以高瞻远瞩的观天下视角,去看仙道和人道。 这是后世一位善于帝王权术的道君皇帝的一生,蕴含了人道百年,仙道万年,皆幻梦一场的落寞。 愈是站位高的人,愈是能够体会这首诗其中扑面而来的厚重和沧桑。 主要是契合了,仙道和人道两个命题,或有气象更为雄浑的沁园春雪之类,但没有这首诗贴切。 “为何有此一诗?” 天后情知内有隐情,细长凤眸已然带着几许探寻。 “谷河县妖邪作乱,沈羡求老师鹤守道人出手,却为其所拒,言妖邪害人之事实乃天数,太清一脉太上忘情,不插手人间世俗事,沈羡一时激切,再次作诗相赠。” 天后闻言,翠丽秀眉蹙起,螓首转过来,目光投向一旁的慕容玥。 “这是太清一脉的做派。”慕容玥解释道。 天后喃喃说道:“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人道,仙道,孰重乎?” 好一个县尉之子! 桑梓乡野之间,竟有此才乎? 顾南烛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也有几许动容。 “后来妖邪如何处置的?”天后敛去心头涌起的震惊,问道。 可以说此刻的天后已经被勾住了。 “沈羡以身相诱妖邪,谷河县尉沈斌,以自身先天武者精血勾画符箓,与蛇妖以命相搏,父子二人险些殒命,微臣心实不忍,出手相助,重创蛇妖。”薛芷画说着,又觉得让蛇妖跑掉,自己挺没面子,补了一句:“那蛇妖实已结内丹。” 天后闻言,已然久久不语。 有多少人口中大义炎炎,但那是要求别人,但又有几个以自身践行己道,舍己为人的? 慕容玥心头也有几许感怀,看向自家那徒儿,暗道,想要仙道有所成就,当有自己的道途坚持,芷画这次去游历,是游历对了。 “谷河县尉,忠直不畏,可为群臣表率。”天后清声说着,忽而问道:“谷河县妖邪作乱,戕害人命,县令乃道官,代天子抚军安民,其人何在?” “娘娘,还请看这个。”薛芷画说着,将手中一块留影石拿出。 一旁的内侍省内监高延福,躬身近前,准备检查。 天后摆了摆手,道:“让人准备屏风,直接放映吧。” 高延福带着两个内监,抬过一架屏风,立于众人之前。 薛芷画以自身灵力激起,却见不远处的屏风上顷刻间亮光乍起,投映出画面。 这就是上清一脉的投影玉石,集空音石和录影符箓于一体。 随着人影和声音晃动,屏风之上,赫然出现谷河县衙的场景,清晰无比。 卢县令高坐其上,神态倨然中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的高高在上,甚至都没有穿官袍,身着隐士的宽大衣袍,衣袖飘然,端起茶盅,拿着盖碗拨动茶沫。 身为天后贴身女官的顾南烛敏锐留意到,天后柳眉蹙了蹙,目中闪过一闪即逝的厌恶。 显然对这等世家子弟做派,早就看不惯。 但毕竟是九州至尊,涵养还是有,并不急着评价。 而画面中,卢县令左侧的县丞刘建等人趾高气扬,而右侧主簿裴仁静等人则显得冷眼旁观。 ------------ 第六十章 羡,俯首再拜。(求追读,求月票!) 太初宫 屏风之上谷河县的人正在对话,沈斌和一众捕快押着五花大绑的徐麟,进入衙堂。 而刘县丞之后就是百般狡辩,卢县令在其上为刘县丞说着开脱之辞。 “一个县丞,堂堂朝廷八品命官,竟与江湖帮派为伍,勾结妖邪,谋害同僚,不是杀官造反,又是什么?”天后面色幽冷如霜,冷声道:“这位县令巧言善辨,避重就轻,敷衍塞责,殊为可恨!” 这会儿,沈斌被卢县令驳斥的不知如何应对。 天后也为之暗暗生气,已经代入到沈斌身上,嘴怎么就这么笨呢? 顾南烛轻声道:“娘娘,这位县尉毕竟一介武官,在口舌之利上不是卢县令的对手。” 就在这时,屏风上却走出一个身形挺拔,气质萧轩疏举的少年郎。 “好一个颠倒黑白,沆瀣一气的县令!” 这一声骂,无疑骂到了天后的心坎儿里。 当卢县令说自己身为道官,自有县中属吏各行其事之时,天后更是切齿痛恨。 这与前几年,让她垂拱而治的老臣之言,几乎如出一辙! 而接下来的唇枪舌剑,更让沈羡堪比天后嘴替。 “……既食君之禄,为何不忠君之事?” 卢县令的声音响起:“治大国若烹小鲜……又如何分得了身。” “歌舞管弦,分得了身,谈玄论道,分得了身,求仙炼丹,分得了身,独独忠君爱民,靖除妖邪,分不得身?” 此刻,天后已经正襟危坐,细长凤目中带着激动之色,语气难掩欣然:“南烛,记下此言!着中书省以诏敕,邸报传抄六部百司并诸道府州县,戒勉天下方伯。” 顾南烛闻言,连忙坐在一旁,提起毛笔,刷刷几下,将沈羡之言写在纸上。 窈窕姝华的丽人工于诗书,手下行楷笔锋飘逸纤丽,几如青鸾之舞。 而这会儿,卢县令眼见辨论不过,已经开始以势压人,提及那少年乃一介草民,并无言政资格。 天后暗暗蹙眉,这就是世家大族,辩不过理,就扯什么门第出身。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天后暗暗点头,以前朝圣贤之言驳斥,引经据典。 “既一心求道,求长生逍遥,不若挂印封官而去,也省得为万民唾弃,仙道更是一事无成!” 那少年的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不知卢县令,仙道第几境?丹霞了没啊?” “人到中年,蹉跎岁月,官场道途,一事无成,何苦来哉?” 天后和顾南烛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响起四个字。 杀人诛心! 而就在几人震惊于少年言辞如刀,犀利无比之时。 却见那卢县令已经“噗”地吐血,脸色苍白如纸。 慕容玥道:“这是道心动摇了,此人首鼠两端,仙道成就有限。” 如果认自己的死理,面对质疑如清风拂面,可能还能突破至仙道第三境【丹霞】,但已经在心底怀疑自己,那就没救了。 天后冷哼一声,道:“寡廉鲜耻之徒,心里装的都是个人荣辱,利益得失,全无家国忠义!” 因为,这吐血是因为个人官场和仙道的蹉跎而信念动摇,而非因忧国忧民而吐血。 慕容玥叹了一口气,道:“这是玉清门徒。” 玉清教试图对抗大势,平日里教众也多有不法之举。 而后,留影石上就是薛芷画后面出场收拾残局的情形,暂罢其职。 “此等狼心狗肺之徒,视百姓如鱼肉,何止罢官免职,就是剁成肉泥,方消朕心头之恨!”天后声音森然冷冽,一如既往的杀伐之气凛然。 慕容玥提醒道:“此人乃范阳卢氏庶出子弟。” 天后杀伐太盛,手段酷烈,容易树敌太多。 天后冷哼一声,忿忿道:“范阳卢氏,博陵崔氏,彼等勾连一起,在地方阳奉阴违,欲以天下妖邪之事自重,要挟于上,朕不直久矣!” 慕容玥眸光闪烁,心头暗叹了一口气,未再相劝。 自庆王叛军被彻底平灭之后,天后凤威更涨三分,朝臣已经不敢明着做对了。 而天后对先前地方州县趁着朝廷平叛,放纵妖邪作乱一事,正要秋后算账。 可以说,谷河县之事恰好出现在这种大势节点上。 天后朱唇轻启,声音如金石相碰:“拟旨,谷河县令渎职不法,包庇纵容属吏勾结妖邪残害治下士民,罢其县令之职,槛送京都,交由大理寺断谳问罪,以谷河县尉迁谷河县令,署理府事。” 顾南烛提起这只黜落朝堂不知多少人前程的毛笔,在新换的一本奏疏上题写。 天后说完,凝眸看向薛芷画,道:“薛丫头,你此事处置得当。” 先前倒是冤枉这丫头了,以为其仅仅是护送庆王余孽至安州。 可以说,京中大小之事都在这位天后眼中。 薛芷画端容敛色,道:“朱雀司有监察天下不法之责,臣也是既食君禄,当忠君之事。” 天后颔首,目带满意,正要询问,沈羡是否还在谷河县。 薛芷画却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疏,清声道:“回禀天后娘娘,微臣这里有一封奏疏,代为转奏于上。” 天后闻言,目光投在奏疏之上。 内侍监高延福接过,转呈给天后。 天后拿起奏本,只见封面写着三个字《治安策》。 纤纤手指翻阅开来,细长凤眸的眸光投映在奏疏上。 “夫天下妖魔之乱世,盖人心之丧乱,道人之坐视,天下邪祟逞凶,百姓嚎哭于野,谷河县尉之子沈羡,有感天下州县治安之势愈发峻严,心忧国事,仅以浅见贡输方略于上,唯望裨益中枢决策一二……” 在来神都路上,沈羡又向薛芷画了解更多的仙道局势,重新书写了策疏,更具可操作性。 “今妖氛弥城,魔祟昼行,潜藏于百姓,戕害于士民,民舍夜户三重锁,官道晨昏少人行,魑魅摄魂于市井,山精裂骨于荒郊。此乃非常之世,乃行非常之策,草民略具条陈于下:” 因为太后主政,就没有用什么“乾坤倒悬,阴阳乱序”来开头。 “其一,开武举,设靖祟、斩妖司,汲天下诸道、州、县江湖武道俊彦,除授靖祟斩妖之司职,给以爵赏、丹药、符箓、神兵延揽武者之心。” 这个时候的天后,显然还没有开武举。 “其二,颁妖律,人有善恶,妖有正邪,凡化形入世之妖,当录妖籍,如裨益人道事,有功于朝,可授妖牒,因据其功诏敕为山神、土地,可受香火供奉。” “其三,置预警烽燧,以鉴妖符、镜、剑等宝,察妖邪四方气机之变化,埋符桩于地下,察州县地域妖气波动,凡有妖警,靖祟斩妖之司,出警剿灭妖邪。” 可以说,随着沈羡对此方世界仙道的了解,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 不过,先前道人的组织不够严密,不懂得抓大放小,资源的调配没有做到最大化与合理化利用。 “其四,革武备,以符箓所勾画之箭矢配发军士,兵气结合道法,破魔除邪,以缓道人不足之厄。” “其五,行宵禁,集道人率甲兵巡夜,日落之后,以五行区域分安全地域,供士民通行,通商宽农,不使百姓生计有碍。” “其六,设斩妖榜,功勋策转,以明赏罚,循妖邪之危害大小殊异,发放赏银、丹药、甲胄、神兵,如妖类立功,可赦前罪,编入靖祟斩司之副册。” “其七,编保甲,乡野山民,聚则成石,散则成沙,编练成丁,凡有妖情,即刻报之于官府,会同地方州县府兵、团结兵聚剿。” “其八,印报纸,于中枢地方宣申侠义,通报妖邪斩除之情由,扬斩妖之志士之名,发武者忠君爱国之心,道人行善积德之念。” “其九,开坊市,允善妖营生,以谋生计,狐精树妖皆有所长,可纺纱织布,培育灵植,以正道消其恶念,以生计缚其形骸。” “其十,筑城防,以仙道之符宝镇于四门,屏绝妖气,补官气法网之不足。” …… …… 策略林林总总,凡有十策。 “此策非凭持武力,乃融镇、抚、用、导四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然此皆治表之术,欲谋治本之法,窃以为圣后在朝,威加海内,圣德紫气,弹压四方,当有妖邪避世,唯愿圣后自中枢梳理人事,严饬吏治,典明纲纪,官气清则民气正,民气正则妖邪消,草民羡泛舟谷河,垂钓乡野,顿首为圣后恭贺。” “羡,俯首再拜。大景天圣二年,三月十二丙辰。” 天后阅览而罢,只觉手中薄薄几张纸的策疏,却重若千钧,犹如山河。 策疏切中时弊,末尾的祝福更是恳切真挚,见其一片拳拳赤子之心。 ------------ 第六十一章 天后:竟如此之短小精悍? “沈羡,此人现在何处?” 经过了许久的沉默以后,天后合起手中的奏疏,目中的热切已然炙灼。 而慕容玥心头好奇奏疏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向来端重华严的天后如此激动。 “回禀娘娘,现在离宫门二里许的德立坊中的春风客栈里。”薛芷画道。 天后吩咐说道:“延福,着内侍去延请这位沈先生,不,你亲自去请。” 之所以如此隆重其事,因为天后深切地意识到,此人多半是治国安邦的国士! 况且,不论其才干如何,彼以少年身诱惑妖邪,更可见其赤忱之心。 高延福道:“奴婢遵旨。” 说着,带着一位内监,神色匆匆出了大殿。 薛芷画轻声道:“微臣手中有报纸一份,乃是沈羡在谷河县所制,内有其连载诗文。” “拿过来,让朕看看。”天后目中带着几许热切。 这会儿,手中的《治安策》仍是牢牢攥着。 薛芷画道:“原是在报纸上连载射雕英雄传,用以宣明侠义之道。” 这个时候说射雕一事,可以说更见奏对技巧,与《治安策》中的策疏,遥相呼应。 还是那句话,圣人曰,故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故圣人从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只会纸上谈兵和夸夸其谈的人多了,但能够切实将自己所想之策践行出来的却少之又少。 顾南烛从薛芷画手里将报纸接过,神情恭谨地递给天后。 天后拿过报纸阅览起来,道:“这是话本?” 薛芷画道:“据沈羡所言,寓教于乐,百姓皆可诵读。” 天后点了点头,开始将注意力聚集其上,不大一会儿,就已阅览而罢。 “下面呢?”天后分明意犹未尽。 “没有了。” 天后蹙了蹙柳眉,道:“为何一回目文字,竟如此之短小精悍?” 薛芷画:“……” 想了想,解释道:“报纸版面篇幅有限,况且连载之时,写书之人精力有限。” “那就等结集,再行刊版。”天后说着,也有所悟,开口道:“结集出版,气为所泄,反而不美。” 因为彼时才有的情绪,可能到了后来,就不一样了。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薛芷画柔声道:“娘娘明鉴。” 天后面上带着急切,道:“等沈羡过来,朕再问询吧。” 而就在太初宫乾元殿后殿,君臣等人焦虑等待沈羡之时。 沈羡则在与薛芷画分别之后,就在春风客栈当中,书写《国富论》。 当然,这个不是亚当斯密的那本,而只是借用其名。 因为此刻的大景,还只是封建小农经济,离工业化大生产的时代还比较远。 他这一版的国富论,更多了是为“两税法”作包装,同时鼓励一些开明的郡望,不要再搞土地兼并,行商贾之道。 沈羡此刻思路清晰,文不加点,“刷刷”之间,字迹龙飞凤舞,半个时辰后已写完,等待晾干字迹。 这会儿,心头微动,连忙将心神沉入灵台,查看自己的资料面板。 功德值一栏,再次发生了变化。 原本八百功德,经过推演仙道、武道功法,消耗了不少,仅仅还剩一百八十,但现在赫然暴涨至四千三百五十。 “这……我干啥了?”沈羡想了想,大抵是薛芷画见到了天后? 其实,沈羡猜的不对,包含了留影石给天后观看以后,直接推动了卢县令被彻底拿下,其父沈斌升迁为谷河县令。 而阴阳磨盘判定此举,乃有功于人道。 毕竟一个县的政治风气得到了改善,因为,这件事儿还有沈斌个人的努力,薛芷画的推动,所以沈羡只是分润了一部分。 此刻,灵宝将讯息传送而来,也解答了沈羡心中的疑惑。 沈羡暗道,如果把范阳卢氏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全宰了,把廉洁奉公的官吏选拔上去,那该有多少功德值? 或者,他厉行反腐,杀贪官污吏,应该能把功德值刷爆吧? 但…应该也会迎来反扑,或者政局混乱。 当沈羡将此念传递给磨盘之时,果然,阴阳磨盘判定人道功德不是简单的杀贪官污吏这般简单,还会考虑大局。 “果然没有这种投机取巧的漏洞,不过,这样积攒功德也不慢了。”沈羡暗道。 四千三百五十功德值,他仙道、武道第一境的资粮起码解决了一大半。 当然,只是估计,鬼知道后面仙道法术融合的物价。 而此刻,这家名为“春风”的客栈外面,小二正在招呼着来往的客商。 就在这时,从青石板路的尽头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内侍省内监高延福带着一个内监,策马而行,身后五六个千牛卫服饰精美,腰胯千牛刀,随行扈从。 虽然高延福这位武道高手,压根儿不需要护卫,但为皇权威严计,仍是扈从左右。 “唏律律~” 高延福等人勒马而停,其人将缰绳随手扔给随行的千牛卫,其人身形高大魁梧,身着暗红色滚霓官袍,头戴无翼冠,行走之间,不像是宦官,倒更像是武将。 或者说,大景的宦官,典掌禁军的都有。 客栈小二见得这一幕,吓得亡魂大冒,连忙向里间喊着掌柜。 而掌柜也是战战兢兢地跑上前来,见得这番阵仗,上牙打着颤:“几位官人,” 可以说,将这辈子犯过的事,都想了一遍。 高延福拿过帕子擦着手,惨白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意:“不要惊慌,咱家来请沈羡沈先生,可是在客栈吧?” 掌柜陪着小心,说道:“今日刚刚入住了一位客人,是姓沈,就在二楼。” 高延福道:“领咱家去看看。” 天后既然说是请,高延福就不敢怠慢分毫,如果是带过来,那就是另一番做派。 这位权势煊赫的内侍,自是机敏通透。 此刻,沈羡在屋内自是听到了外间的动静,身为武者,六识敏锐,来到窗前,果见下方几个千牛卫牵着马,正在等候。 而后,就是一阵噔噔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沉稳。 “来者,武道修为不俗。”沈羡在心头说道。 怪不得薛芷画说,天后身边儿不缺鹰扬武烈之人,缺的是治国安邦的人才。 “大景内侍省内监高延福,奉天后之命相请沈羡沈先生至宫中一叙。”高延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羡转过身来,拿起书案上的奏疏,合拢而起,装入袖笼,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戴山字无翼黑帽,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 没有胡子,的确是内侍…… “草民见过这位公公。”沈羡拱了拱手。 高延福见到少年,惊讶于年轻,笑道:“沈先生,你的策疏,天后娘娘已经看过了,特命咱家请沈先生至宫中做客。” 沈羡道:“还请公公前面带路。” 高延福点了点头,而后也不多做废话,与沈羡一同下了楼梯,来到外间。 “沈先生可会骑马?”高延福看着一旁的千牛卫牵着的马缰,暗道,眼前的少年看着神采奕奕,应该有武道修为的吧? 沈羡道:“略通一些。” 说着,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干净利落。 高延福笑了笑,也未多说其他,招呼其他千牛卫:“走。” 随着马蹄声“哒哒”而响,骑士向着宫城行去。 ------------ 第六十二章 奏对(求月票!) 乾元殿,后殿 天后也没有枯等,与国师慕容玥询问薛芷画一路上的见闻。 “自庆王谋逆之后,天下妖邪作乱之事渐多,诸地天象异变频频,田亩欠收,再加上诸官府州县官员横征暴敛,百姓逃户至江南者众,乡野之间,衣不蔽体者,随处可见。”薛芷画说着,语气渐渐沉重。 天后叹道:“去岁云州大雪,云州刺史来报,冻死冻毙者不少,去岁夏五月,蒲州大旱,蝗虫铺天盖地,蒲州刺史来报,不少百姓拖家带口至西京就食。” “蒲州大旱,乃是旱魃逞凶,蝗妖肆虐。”慕容玥道。 “狼子野心之徒以天象灾异,含沙射影于朕,纵尧舜之时,也是旱三年,涝三年。”天后颔了颔首,声音幽冷,道:“真当朕不知是彼等从中作梗,勾结妖孽,残害百姓?” 就在这时,却见内监禀告道:“天后娘娘,高内侍回来了。” “宣。” 不大一会儿,高延福领着一个身形颀长,青衫直裰的少年举步进入殿中。 天后凝眸看向那少年,暗道,好一个气度翩然的少年郎。 形象可以说完美符合了天后对国士的想象。 不说容貌,就这种出尘洒脱,超然于世的气度——谪仙人! 而慕容玥看向那少年,目带探寻之色。 此人,武道修为第一境?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 “草民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沈羡躬身见礼。 “沈先生平身,来人,看座。” “谢娘娘。”沈羡起得身来,这才看到天后完整的面容。 方额广颐,凤睛龙颈,风华绝代,威势端严。 天后脸上笑意和煦,一扫先前之冷冽:“沈先生方才的奏疏,朕阅览之后,只觉晨钟暮鼓,如饮澧酿,先生微言大义,条理清晰,但朕心头还有许多困惑,还要请教先生。” 此刻,这位九州至尊手中仍拿着沈羡的奏疏,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爱不释手。 沈羡道:“策疏所容篇幅有限,未及细展,还请圣后娘娘见谅。” 其实,他是故意的,策疏本身就不可能具体到实施细则,否则,都能拿到操作手册了,还要他干啥? 天后迫不及待问道:“未知这开武举,如何开设武院?” 沈羡道:“圣后已在神都的麒麟阁已设麒麟榜,可顺势在各级府县建立武学,普及武道功法,培养武道子弟,不使道门一家独大。”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资格修炼道法,这些人要培养武道,吸纳至军队。 慕容玥先是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旋即舒展开来。 修性不修命,临了一场空。 天后点了点头,觉得实施可行性比较大,问道:“妖律,具体又该如何拟制?” 沈羡道:“妖律,我可着手为圣后编纂,同时朱雀司协同将天下妖类以善恶、种类、习性,编成《九州妖魔图鉴》,不仅是妖律,约束道人的道律也当颁布,无斩妖榜之功绩,不再受朝廷道田供奉。” 前世身为一个法学生,法学素养早已厚实,更不必说动辄行使紧急立法权。 “太清、上清还好说,玉清道人一定会反对。”天后道。 慕容玥道:“太清不问世俗,淡漠苍生,不少道人宁愿不领道田供奉,也不想受朝廷约束。” 归根到底,李景立国之初,开国君主仰仗道门很多,甚至攀附太清,自称祖上曾是太清后人。 沈羡说道:“太清一脉,毕竟还是少数,况且,太清一脉也不全都是这般。” 慕容玥清声道:“太清一脉四洞二派,也有愿意斩妖除魔的。” 天后道:“就依沈先生之言,不过还当徐徐图之。” 她已经明了,分化拉拢,以理服之,以情感之,以利诱之。 沈羡道:“天下道议之权,当归于上,不得妄议中枢道政,圣后娘娘广开科举之前,可以报纸等途向百姓宣扬教化仙侠之道。” 换句话说,要先和道门争夺舆论话语权。 “仙侠之道?”慕容玥听着这四个字,压抑着心头的一丝悸动,问道:“何谓……仙侠之道?” “仙侠之道,在山为仙,下山为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仙之圣者,垂怜苍生。”沈羡声音抑扬顿挫,几如金石。 在空旷的殿中,清泠激越,犹如仙音,让人心生肃穆之意。 “人道洪流,势如星河,浩浩荡荡,亘古不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三清大教,不论是以己心代天心,还是以己心阐天心,亦或是截取一线天机,都离不得人道永昌!” 而慕容玥闻听此言,如遭雷击,心头却不由一震。 因为,这都是她的道! 但眼前少年却用一种新颖而直观的观点讲出来,可以说沈羡在这一刻,不仅是人道和仙道之辩,更是涉及到了天道。 如果不是修为不值一提,说是道尊下凡都有人信。 开宗立派,自成一家。 慕容玥心绪激荡,原本冰肌玉骨的玉颊泛起一抹晕红,体内的气息似乎都微微上浮,原本停滞在第七境巅峰的修为,似要向第八境迈进。 沈羡此刻的口吻,说是圣人讲道,都不为过。 点评三教,也就道祖有这个底气。 这本就是一个崇尚谈玄论道的时代,沈羡不知道站在多少思想巨人的肩膀上,愈是修为高深之人,愈是敬畏天道,愈是能够感受到少年话语之中的微言大义。 天后目光看向那少年,心头也有几许激荡。 天后虽不尽知天道,但却知仙侠之道,乃是三教都要臣服人皇。 这话大对人主脾性。 顾南烛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忽而开口道:“地方郡望豪强在地方势力上盘根错节,借助子弟在地方为小吏,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如何根治?” 谈玄论道终究是袖手空谈,策疏也有可能是纸上谈兵,一切都要看治世之才。 否则,她一定谏言天后,此人乃江湖术士之流,不可轻信。 “逢进必考,汰换官吏。”沈羡道。 这一招,专治中县干部的近亲繁殖。 “逢进必考?” 天后嚼嚼着这四个字,面上若有所思。 沈羡神态潇然,道:“举行国、道两级选调考试,统一命题,选拔基层实务官吏,分配地方,纵然地方豪强也不都能恩荫入仕,彼等庶出子弟如要当官,牵连家中,就可为朝廷所用,同时乡野文才之士,因出身门第,不得其门而入,如能考试为吏,也能少滋事端。” 这其实就是另外一个时空,汉武帝时期的“推恩令”版本。 刺史、县令等所在的门阀,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还有其他庶出子弟,这些人想不想进步? 还有大量乡野村民出身的子弟,彼等通过考试进入基层,这些才是皇权的坚实拥趸。 否则,真要出黄巢了。 当然,还要普及法治和仁德等忠君爱国教育,通过简化字降低获取知识的成本,五姓七望为什么强大? 就是因为他们家中藏书众多,诗书传家,考道经,穷人家的孩子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但此举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因为,不仅要在意识形态和文化命脉上掘道家的根,还要在选官任人的方式上肃清道家流毒,这一步肯定会迎来反扑,只能步步为营,逐渐蚕食。 “同时中枢对基层官吏,择其才干优长者遴选至中枢六部,州县地方,以人事调动天下英杰。”沈羡道。 这些在后世都是成熟的政治经验,信手拈来。 “遴选?”天后翠丽柳眉之下,美眸已经发亮,心绪激荡。 这个比试官制、自荐可要更加动摇门荫之制。 或者说,沈羡掌握的是一套又一套的杀招和组合拳,莫急,总有一款适合你。 蒸馍,你不扶器吗? 此刻,殿中已经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都在消化眼前少年的话语。 ------------ 第六十三章 《国富论》(求追读,求月票!) “凡此种种施策,皆需钱粮支撑,有了银子,才能大刀阔斧。”天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羡,道:“朝廷刚刚用兵一场,国库空虚,而这二年,天灾频仍,财用愈发枯竭,先生可有良策?” 魄力大是大,但阻力也不小。 “财用窘困,无非开源节流四字。”沈羡面如玄水,语气中有着掌上观纹的闲定:“整饬吏治,查办贪腐,设议罪银之制,抓大放小,以赃款充实国库,此其一也。” “其二呢?”天后翠丽秀眉之下,美眸莹然发亮,追问道。 沈羡道:“如今天下世家门阀,郡望豪强,每逢天灾,即行土地兼并,百姓流离失所,得乡野豪杰鼓噪,揭竿而起,朝廷派兵镇压,愈发糜耗国帑,而国朝立国逾百年,均田制弊政丛生,府兵制败坏殆尽,兵甲不利,已无力弹压不法豪强,当务之急,革新税制,抽肥补瘦,以武者筹练新军。” 天后闻言,看向那少年的美眸已然灼炙烫人。 这与她所想几乎一般无二,但门阀豪强势大,彼等互为姻亲,同气连枝,不好撼动。 不过,这位沈先生的策略方向是对的,这等具体操作层面的事,需要她来推动。 而顾南烛听着那少年所言,面色怔怔,芳心震惊莫名。 无他,手笔太大了。 此人乃是法家门徒! 而且是那种身怀富国强兵之道的法家门人。 沈羡整容敛色,朗声道:“至于其他商贾货殖之法,富国强兵之术,草民手书《国富论》一疏,还请天后娘娘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疏。 有些话,人多眼杂,不宜说的太细,尤其《两税法》更是树敌太多。 高延福上前接过奏疏,然后,转身递给天后。 天后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治安策》,迫不及待地看向手中的策疏。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行笔锋虬劲的字迹,与先前《治安策》字迹一般无二。 “夫国之兴衰,系于财用,财用之盈虚,本于治道。昔管仲通轻重之权,陶朱明积贮之理,皆以富国而庇民也。今臣以道御术,陈三纲九目之说,以纲举目张,惟陛下察焉。” 这在此界历史上,前朝有管仲、陶朱二人。 “一曰务本之道。食者民之天,粟者邦之命。故《周礼》重井田,汉帝崇耒耜。今宜严占田之限,抑兼并之风,复常平之仓,兴陂渠之利。使野无旷土,廪有余粮,虽遇凶年,民不菜色。” 抑兼并,开设常平仓。 “二曰通商之要。货殖贵其流通,市廛在于互济。宜除关津苛税,罢山泽之禁,设舟车之便,立币帛之准。如此则商贾辐辏,万物毕集,虽边陲绝域,犹效珍奇。” 通商宽农,去除苛捐杂税。 “三曰节用之法。俭德之共也,奢恶之大也。宫室台榭,当量国力而营;珠玉珍玩,必戒奢靡而禁。省冗官之俸,汰冗兵之饷,如此则府库不虚,而赋敛可宽。” 裁汰冗兵,冗官,精兵简政。 “九目者:一曰均地权,二曰修仓储,三曰轻赋役,四曰畅物流,五曰铸通宝,六曰开海市,七曰省宫费,八曰简吏员,九曰励技艺。” “今若使农尽其力,工精其器,商畅其流,官省其费,则十年之间,仓廪必实,帑藏必充,百姓给家足,而四海升平矣。” 此纲举目张之例,可以说是宏观的策略,真正的杀招,在《两税法》。 “夫治国者犹治圃,必浚其源而畅其流。今观财用之道,租庸调之制敝久矣。昔租庸调以人丁为本,田亩隐漏而课役不均。今当量出以制入,据田产多寡为赋……” 而后就是两税法的实施细则。 “伏惟圣后念生民之艰,察货殖之要,行三纲九目,举两税之法,则尧舜之治可期,成康之隆再现。” “草民羡,昧敢竭鄙诚,谨奉疏以闻。” …… …… 天后看完,只觉手都在颤抖,已经治国多年,如何不知手中这份策疏的分量。 如果说三纲九目,她还能想出来。 那么《两税法》,已经超过她的治政之能。 此人真乃经国治世之大才。 如今,空谈天下大势者多,但如眼前少年这般,能够因时因地具体施策的人,几乎没有。 天后放下手中奏疏,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道:“先生。” 此刻,这一声先生,明显比先前多了真挚和热切。 “娘娘,不论任何施策,都需得人,不管是《治安策》,还是《国富论》,如要施行,必遇重重阻力和百般阻挠。”沈羡面色肃然,目光直视天后,此举似乎有些无礼,但却包含着巨大的用意。 这句话就是提前打预防针,也是称量天后的魄力,当真是要用他? 当此大争之世,君择臣,臣亦择君。 以他观之,如果天后再胡搞下去,三五年后,当有天下大乱。 这可不是平行时空的那个武周。 天后雪肤玉颜之上却如笼寒霜,沉声道:“朕自承先皇遗志,临朝称制以来,哪一次不是阻力重重和百般阻挠?沈先生勿自多虑,朕之志,坚若磐石,还请先生助朕。” 沈羡闻言,沉吟片刻,起身拜道:“草民庶竭弩钝,凭圣后娘娘差遣。” 天后起得身来,伸手虚扶,道:“先生请起,朕与先生当真是相见恨晚。” 两税法一出,这位九州至尊已经认定眼前的少年,乃是国士,已经不能当普通少年视之。 沈羡重新落座,面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平静。 可以说,这一场见面,他几乎耗尽了不少脑细胞,几乎每一个动作和神情都在脑海里练习过。 事实上,天后以及身边之人的称量就没有停过,从那位国师再到身边的女史,但凡有一个地方被问住,他营造的气氛就功亏一篑。 天后感慨说道:“先生,年未及若冠,竟有这般见识?实让人难以置信,治政之策,炉火纯青,犹如积年老吏。” 这才是让这位至尊信而从之的地方,很多都涉及到经验。 沈羡并没有自矜之色,道:“圣后娘娘过誉了。” 天后沉吟片刻,似有了决断,看向一旁的顾南烛:“南烛拟旨,授沈先生为昭文馆学士,侍从御前,筹办报纸,另加朱雀司镇抚使,提调麒麟阁,聚天下武道英杰筹建靖祟斩妖二司,散官除朝请大夫、游骑将军,以定品秩俸禄。” 昭文馆中六品以上称为直学士,五品以上乃是学士。 五品以上,理论上就有了参与朝会的资格,乃至于有了功劳,来日可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入政事堂与闻国事。 而朱雀司镇抚使,乃是从五品上,分属中级武官序列。 至于文武散官,这是用来发放俸禄的品级。 朝散大夫和游骑将军,两者都是从五品上,也就是沈羡的品阶,定在从五品上。 《治安策》和《国富论》两疏,换来文武两道的从五品官入仕,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大景宰相也才三品。 换句话说,一品、二品,就从来不是给普通官员准备的,只当不存在就好。 而让沈羡办报纸,筹建靖祟、斩妖二司,更是对其《治安策》的具体施为。 倒是《两税法》,并未操切,因为一来时机不成熟,这点沈羡早有预料,二来,推行《两税法》,可能就要“同中书门下三品”或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政事堂担任宰相了。 而领靖祟、斩妖二司,才是莫大的权力。 可以说,麒麟阁中储藏的武道功法,府库中的丹药、神兵几乎可以随意调配,后二者不能中饱私囊,但武道功法还能不让看? 沈羡自是捕捉到这一消息,心头微动。 ------------ 第六十四章 大景后党,功德暴涨!(求月票,求追读!) 太初宫,乾元殿后殿 天后看向沈羡,语气致歉道:“先生方入朝堂,未防物议沸腾,不好贸然遽登高位,以免为众矢之的,待来日可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与闻国事。” “羡,寸功未立,得以侍从御前,施展抱负,余愿可称。”沈羡拱了拱手,声音中有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静:“朝廷自有典制,名器岂可滥授?为政者,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娘娘赏罚之道,实乃明君气象矣!” 这个时候大景还有一些善待士人的春秋遗风。 不过,天后也并非滥赏之人,授予五品以上的弘文馆学士,颇具帝王心术。 进可攻,退可守,如果他表现出宰辅治世之才,那自然同中书门下三品就不是画饼。 如果他只有夸夸其谈之能,那么随侍御前,做个清贵词臣,已是极限。 而沈羡面上的神色或者说内心的坦荡,自也落在天后和慕容玥眼中。 尤其是将“喜则淫赏,怒则滥罚”的谏言,将法家门徒的权、术、势融入了君臣相处之道。 的确是国士气度。 天后讶异问道:“先生身怀武道修为?” 沈羡道:“回禀圣后娘娘,武道修为后天五重。” 天后略作沉吟,吩咐道:“那想要护持自身十分不易,薛丫头,等会儿带国师入麒麟阁,阁中一切武道功法,丹药任由沈先生取用。” 倒也不奇怪,人的心力是有限的,天天钻研治国之策,如果仙武两道上再有成就,那几乎不可能。 沈羡拱手道:“圣后娘娘,草民寸功未立,如何能得圣后娘娘如此厚待?” 现在丹药、神兵任由他取用,当然他也不会不知进退,拿去倒卖。 天后笑了笑道:“朕手下不缺武将,只要一道命令,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可为朕所用,鞭策驱驰,惟缺辅弼的相国之才。” 这才对嘛,如果毫无所求,她如何御之,少年郎身具安邦定国之才,但武道、仙道,没有资粮,却难有作为。 沈羡道:“敢不为圣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慷慨大方的老板,的确值得效力。 天后道:“薛丫头,以后你护持着他。” 薛芷画拱手应是。 天后道:“先生,天色不早了,不若一同用膳,朕心中还有一些疑惑,想要向先生请教。” 沈羡连忙道谢。 而后,国师慕容玥与薛芷画叙旧,而沈羡则是和天后一同前往偏殿。 内侍高延福吩咐内监准备吃食。 天后道:“先生,国富论一疏,其中两税之法,兹事体大,上上下下牵连甚广,还需从长计议。” 沈羡点了点头,赞同道:“治政首要,在于得人,如今不适合行两税之法。” “沈先生老成谋国,步步为营。”天后赞道。 眼前少年在治政上深谙轻重缓急之道,老练的恍若积年老吏。 沈羡此刻面色如水平静,心头却有些古怪。 因为心神沉入灵台当中之时,磨盘给予的面板又有了大变化。 在阵营一栏,赫然写着:大景后党。 而属性面板又扩展一栏:官职,从五品上,朝请大夫,游骑将军。 功德值一栏…… 嗯,不对,这是几位数来着? 功德赫然已经暴涨至十万三千八百。 从四千多暴涨至十万三千八百…… 啊,这。 别说第一二境,只怕就是第三境的仙道、武道资粮也攒够了吧? “这就是辅佐人皇的含金量,青云直上,而这才刚刚开始。”沈羡心头暗道一声,当真是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果然,阴阳磨盘的讯息也传将过来,《治安策》、《国富论》呈递给天后,大功于人道,因两策还未全部施行,故而只是发放了一部分功德。 换句话说,后续随着策疏的举措施行,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道功德进账。 当真应了那句话,身在公门之中好修行。 沈羡与天后吃着午膳,不时回答天后的疑问,比如简化字,拼音识字,还有其他如报纸印刷,斩妖司筹办架构等细节。 随着时间过去,天后对眼前的这位少年,心底最后的一丝来自帝王的本能怀疑,也彻底消失。 不是没有怀疑过,两篇策论乃是旁人代笔,但代笔绝对没有这番具体施策的细节。 唯有正主才能如此通盘筹划,面面俱到。 此刻,内监奉上几瓶酒。 天后放下象牙制成的筷子,笑道:“这是上清一脉的百花仙酿,沈先生可以饮几杯,对武道、仙道都大有裨益。” 沈羡整容敛色,道:“多谢娘娘,微臣敬娘娘一杯,祝娘娘文治武功,标炳煊赫,远迈前代。” 说着,举起酒盅,向天后敬了一杯。 先前只能说刚入御前,只是谋事之才,而他的屠龙之术,还没有彻底施展。 而随着百花仙酿入肚,随着时间过去,就觉一股磅礴暖流涌来,沈羡面色微变,脸颊涌起一股不可察的潮红。 暗道,这仙酿当真是好强的滋补之力。 “百花仙酿在仙武第一境和第二境,皆有提升修为之效。”天后见那少年平复药效,柳眉之下的凤目中颇见有趣,解释道。 直到此刻,这位天下的至尊,才能找回眼前少年只是她的臣子的感觉。 其实,沈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来自后世之人,因为超越前人的卓越见识,在国策施政上已至超凡入圣的境界。 哪怕是无意间流露的“高高在上”,与唯我独尊的帝王心性,都会有些冲突。 指点江山,视功名利禄如粪土,这种超然物外的心态,既为帝王所喜,又为帝王所忌。 唯有武道、仙道,这两大领域,让这位天后找到一些人主御臣的优越感。 这种情绪十分微妙,就连天后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沈羡平复着奇经八脉中窜行的内气,只觉境界顷刻间就可突破至后天六重天。 甚至假以时日,一口气可至后天巅峰。 天后笑道:“武道修行,虽重根骨,但也需资粮,这些百花仙酿,沈先生可带回去慢慢喝。” “臣多谢圣后娘娘。”沈羡离席而拜,真挚道谢。 而另一边儿,国师慕容玥则是和薛芷画叙话,师徒二人沿着朱红梁柱的回廊,来到位于乾元殿西侧的道宫,落座下来。 国师慕容玥看向坐在对面小口品着香茗的薛芷画,目光柔煦几许,那张清冷玉颜浮上浅笑:“这次游历,看着倒是稳重了不少。” 薛芷画轻笑道:“见证了一场斩妖除邪之事,修为有所进益,师尊,这位沈先生身怀治国安邦之策,更难得一片赤忱之心。” 慕容玥微微颔首:“这位沈先生,胸怀治国安邦之策,只是终究年轻了一些,不知遽然骤登高位,会给朝堂带来何等变故。” 想起先前的那少年,方才一番言语竟引得她瓶颈突破,当真是奇也怪哉。 明明身上全无灵机,只有武道修为。 薛芷画问道:“师尊担心什么?” 慕容玥挥手之间,灵力在外形成一道隔音法禁,粉唇微启:“天后娘娘自平定潭州之乱,已然大权在握,渐有称帝之心。” 薛芷画蹙了蹙眉,语气不乏担忧:“这……满朝文武会不会反对?还有太清和玉清两家,又是如何看?” 女主称帝,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乃至天下皆反。 慕容玥提起茶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天后获朱雀神兽认可,又代掌国事多年,得人道气运护持,纵是九境真仙下凡,也不可欺辱半分,况且掌教认为紫薇西移,应是女主革命,然玉清一脉却不这么看,玉清一脉认为李景气数未尽,自诸嗣子另择贤君即是,不必大动干戈,妄起刀兵,两教如今为之争执不下。” 薛芷画想了想,清眸中现出疑惑:“师尊呢?” 慕容玥叹了一口气,道:“为师与河洛宗的张监正商讨过,两家可能都没有错,再等等不迟,天命大抵在天后,或许只一时之日月轮转,但也足够改天换地,这想来也是八景宫坐视不理的缘故。” 八景宫是指太清一脉,对天后掌国,乃至妖邪乱世,甚至梵门东来,似乎没有看到的样子,压根儿坐视不理。 ------------ 第六十五章 飞熊之体 道宫,殿中—— 薛芷画抿了抿粉润唇瓣,道:“天后娘娘如果称帝,那天下自此多事了。” 慕容玥点了点头,忽而抬头看去,却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已然乌云汇聚,似是要下雨。 微风吹拂起女冠的衣衫和秀发,青丝飘扬之间,那张清绝素雅的脸蛋儿神色幽晦,清冷如水的声音缥缈:“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臣际会,天象有变,只怕这位沈先生多半是…飞熊之体了。” 女主革命,当有贤臣辅佐,而君臣际会,龙行虎跃,天象即可有所变。 “师尊……”薛芷画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担忧。 慕容玥手中拂尘握得稍紧一些,叮嘱道:“你跟着那位沈先生,好好保护他。” 如果当真是辅佐贤臣,当有劫数重重。 薛芷画“嗯”了一声,清丽眉眼间满是坚定。 “师尊,沈羡还想修习仙道,我打算带他去见见其他支脉的师兄。”薛芷画轻声道。 慕容玥道:“仙道更重悟性,他先前所言仙侠之道,已立自身道念,教中能够教授于他的人不多。” 倒是与她这一脉的道念颇为契合,然而,她不是太想收男弟子。 薛芷画道:“主要是授箓,他先前为求仙道,寻了一本江湖中人的炼气感悟之法,来询问我的意见。” 慕容玥沉吟了下,说道:“你容为师考虑一番。” 或许还有一法,她代师收徒,但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和掌教师兄商议,而且需要验证此人究竟是不是飞熊之体。 偏殿之内—— 沈羡与天后用罢午膳,刚刚重新品茗叙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行色匆匆,禀告:“娘娘,赵王递上牌子,觐见娘娘,已在乾元殿南书房等候。” 天后那张端华与美艳并存的脸蛋儿上现出歉意之色,放下手中酒盅,目光投向沈羡:“沈先生,国务繁忙,不能陪先生相叙了,先生刚到神都,先让薛丫头带你四处走走,去朱雀司转转。” “娘娘国务当紧。”沈羡起得身来,拱手道:“微臣先行告辞。” 天后点了点头,道:“南烛,替朕送送沈先生。” 在一旁侍奉的顾南烛应了一声是。 而天后则是在高延福等内侍的陪同下,去乾元殿的南书房去见赵王。 沈羡起得身来,随着顾南烛也出得殿中,二人沿着雕梁画栋的廊道,向国师慕容玥居住的道宫行去。 此刻,正值午后,春日明媚,阶下的瑶草花团锦簇,香气弥漫。 顾南烛看向一旁那少年,道:“沈学士,诏旨已交由中书省的中书舍人拟制用印,待经中书门下之后,即可宣之于天下了,这二日,沈学士先在京中客栈住下,官服和告身、腰牌等物都会送到客栈。” 沈羡道:“我打算先回沈氏祖宅一趟。” 兰溪沈氏在京中有着族人,不大不小,也是一个不小的家族,以往老爹在他小的时候带他去过。 他想去见见那位沈氏族长,在朝堂为官,问一下朝廷的局势,否则愣头青一样莽撞行事,容易处处碰壁。 顾南烛似意有所指道:“倒是忘了,沈学士出身兰溪沈氏,怪不得家学渊源。” 沈羡微微一笑,道:“沈某,记得先前似乎并未提及过自己出身来历。” 他总觉得这位女官对他的警惕之心更甚,或许担心他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之流? 顾南烛状其自然,转头看向沈羡,说道:“天后选人用人,岂能不知出身来历?这些,在席间用饭之前,我已向娘娘禀告过。” 在君臣奏对之后,顾南烛授意百骑司,去调查沈羡的出身来历和亲戚关系,一场饭吃完,已经调查的七七八八。 沈羡解释道:“兰溪沈氏主脉在京为官,我与家父在谷河县居住已有十多年了,算是远房支脉,平日里鲜有走动。” 顾南烛点了点头,道:“沈少监掌图书典籍,为博学鸿儒,无怪乎沈学士能有这般锦绣文采。” 沈羡道:“羡未及若冠,比不得族长通古博今,这位大人谬赞了。” 听到沈羡对自己的称呼,顾南烛笑了笑,道:“沈学士,我姓顾,乃是天后娘娘身边儿的昭仪。” “原来是顾昭仪,失敬。”沈羡拱手一礼。 顾南烛没有再说其他,带着沈羡转过宫殿一角,道:“青霄道宫到了,我就不进去了,还要侍奉天后娘娘。” 沈羡道:“有劳顾昭仪了。” 说着,目送顾南烛离去。 沈羡伫立片刻,也不多留,向着道宫行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薛芷画也从殿中出来,丽人一袭窈窕静姝的红色裙裳,行至近前,道:“沈先生。” 沈羡近前,自嘲一笑,说道:“薛姑娘莫要打趣于我了。” 天后喊他一声沈先生,那叫礼贤下士,他从头到尾除了神色必须表现的不悲不喜之外,这是“国士”的逼格。 但在礼节和称呼上并无丝毫自矜之意。 向天后献策,也不叫理直气壮,而是人主面前,不能露怯,否则自己都不信自己,还想成为谋主? 商鞅见秦孝公,论三道,哪一次不是理直气壮? 孟子见梁惠王,唾沫星子都要溅到梁惠王脸上了。 受过满清奴化教育之后的后世之人,已然无法理解春秋战国时期,那个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的“士”时代。 薛芷画眉眼当中满是笑意,打趣道:“我说你这青云直上,以后都是我的上司了。” 看着初次眉眼清冷如霜的丽人,如今多了几许明媚,沈羡心头也有些欣然,笑道:“行了,我这会儿想要出宫,缺了你这个向导,我只怕要迷路了。” 这话也是在说,没有你这个向导引荐,他只怕连皇宫的门都进不来。 光见到天后这一步,天下的官吏不知要走多少年。 薛芷画道:“我先带你去府库,寻一些武道丹药,筹建靖祟,斩妖二司,自身武力同样要镇得住场子。” 沈羡点了点头,随着薛芷画向着宫外行去。 两人说话间,出得宫阙,向着麒麟阁行去。 “麒麟阁是太宗皇帝立下,悬挂有开国功臣的图像。”薛芷画一边儿出了宫门,一边儿介绍道:“天后设麒麟评事,仿八景宫所设仙榜,列江湖麒麟榜,甲乙丙三等,收录天下武道俊彦,以便延揽人才。” 沈羡道:“天地人三榜,还有麒麟榜都对入榜之人的年龄有限制吧?” 所谓武道天骄,自然是指年轻人。 薛芷画道:“二十岁以下,武道修为在第二境以上,就有资格荣列丙等,但排名相对靠后,而三十岁以下的武道第四境可列乙等,四十以下的武道第六境,可列甲等,当然麒麟三榜,都是人为评定,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终究不是仙榜,可感受气机变化。” 沈羡道:“那我还有机会入丙等。” 二十岁之前,进阶先天,就可试着冲击麒麟榜丙榜,扬名天下? “武道一重根骨,二重资粮,你根骨还好,资粮只要跟上,荣列麒麟榜,轻而易举。”薛芷画轻笑了下,说道。 沈羡道:“天地人三榜呢?入榜又有什么好处?” 薛芷画道:“天地人三榜大差不差,都是要在年轻突破至仙道境界,但仙道重悟性,资粮堆不上去。” “仙榜和麒麟榜,录名其上,都有什么好处?”沈羡问道。 薛芷画沉吟了下,道:“仙榜除却名望之外,倒没有什么奖励,麒麟榜挂名,如果求官,朝廷会给予考虑。” “不够完善,并不能激励天下武者的争榜之心。”沈羡一针见血道。 这个制度太粗糙了。 ------------ 第六十六章 一并依律问罪!(求月票,求追读!) 此刻,天穹阴云密布,凉风乍起,已有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落。 薛芷画眨了眨眼,转眸看向那少年,问:“你有什么建议?” 沈羡道:“设斩妖榜,酬天功,可以兑换丹药、神兵、功法观阅之权,而麒麟榜挂名之人,在兑换这些之时,可享有一定折扣优惠,《麒麟报》推出每期专题人物,为彼等扬名。” 他现在更多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政策制定者的身份,而不是争榜的江湖武者。 什么麒麟榜,甲乙丙三等,他都不会刻意去争。 麒麟阁阁主才是他的追求。 借助皇室的丹药、功法、神兵,搜集天下武学为他所用,等到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再来指点天下武者。 薛芷画闻言眼眸一亮,赞道:“如此一来,当能够促进斩邪除妖。” 沈羡道:“前面就是麒麟阁了吧?” 只见前面左阙台下,一飞檐钩角的楼阁高耸入云,周围皆是官衙衙门,一些身穿或青、或绿官袍的官员和小吏来回走动。 薛芷画也从沈羡方才之言中回转过神,道:“前面就是了,我带你进去,天要下雨了。” 说着,领着沈羡快步进入麒麟阁。 石阶之上的廊下,有甲士持刀侍卫,见此,迎上前,脸色肃然,“麒麟阁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本官朱雀司千户薛芷画。”说着,掌中令牌示于甲士。 “见过薛大人。” 甲士拱手之后,让开路途。 薛芷画和沈羡得以入内,经过一道仪门,步入阁中。 阁中空旷,四面立壁不是悬挂的书画,就是满满当当的书籍。 而书架之侧,放有一张张书桌,其上坐着一些身穿低阶官袍的官员。 其中,一个身穿七品官袍,头发灰白,鬓角微霜的官员,快步迎了上前,见得薛芷画,连忙一路小跑,拱手道:“薛大人,不知来麒麟阁有何公干?” 以往薛芷画常来麒麟阁看书,外间的卫士可能因为轮换而不识得,阁丞如何不识? “宋阁丞,我奉天后懿旨,带昭文馆的沈学士四下转转,你们负责管事的直学士呢?”薛芷画说着,目光逡巡四姑,问道。 麒麟阁内的管事之人乃是一位昭文馆直学士,下设左右阁丞,十二评事,辖令史,掌固等诸文事官。 麒麟阁是个清闲衙门,平日里除了官员瞻仰阁顶的三十六功臣画像,也少有人来。 宋阁丞陪着笑道:“回薛大人的话,郑学士就在楼上读书,下官这就前去禀告。” 说着,转身离去。 薛芷画先带着沈羡来到一旁的待客桌案前落座下来,有小吏近前奉上香茗。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深绿色官袍,头戴两翼帽的中年官员,其人面容瘦削、清矍,中等身高,一路小跑行至近前,道:“下官郑观应,见过沈学士,见过薛大人。” 方才听属吏提及昭文馆学士,这位郑学士还有些纳闷儿,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昭文馆有姓沈的学士。 而此刻,阁中一些官员也纷纷伸长了脖子,好奇观瞧,目光更多是放在薛芷画身旁的年轻人身上。 薛芷画那张清丽玉容明艳动人,道:“郑学士,天后有旨。” 郑观应闻言,面色一顿,躬身下拜道:“臣等恭候圣旨。” 而原本偷偷听着动静的也都纷纷起来,撩起官袍,跪候圣旨。 否则神都告密成风,落在旁人眼中,不敬天后,就是抄家灭门的祸事。 薛芷画道:“天后有旨,以昭文馆学士,朱雀司镇抚使沈羡,提调麒麟阁,聚天下武者,筹建斩妖、靖祟二司。” “臣等遵旨,天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郑观应为首,麒麟阁中的大小官吏齐声喊道。 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位薛大人会假传圣旨。 沈羡近前,搀扶起郑观应,温声道:“郑学士,你我同衙为官,以后还当多多照应才是。” 不知道这位郑学士是不是荥阳郑氏,从其神态举止而言,应该不是。 如果是大族子弟,不会这个年龄还在麒麟阁为官。 郑观应起得身来,脸上见着繁盛笑意,道:“好说,好说。” 而随着郑观应起身,身后的不少官吏也都纷纷起得身来。 沈羡道:“我奉天后娘娘之命,提调麒麟阁,聚天下武道俊彦,靖斩妖邪,还望郑学士以及诸位阁僚能齐心协力,共襄大事,还九州一片朗朗乾坤。” 众人纷纷称是。 沈羡与在场中人说完,然后薛芷画接过话头道:“郑学士,你我先至阁中,说说这阁中的情况。” 郑观应应了一声是,引领两人前往麒麟阁二楼。 …… …… 大理寺,官署 王神策离了皇宫之后,就前往大理寺去寻周良,周良刚刚处理完手中的公务,正坐在藤椅上。 过了晌午,天色渐渐阴沉,条案上已经点了烛火。 这位大理寺卿面容瘦削,小眼,颌下略尖,脸色幽晦如玄,法令纹深深。 正在看着手中御史中丞来敬最近手书的著作。 借着烛火映照,可见《罗织经》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哗啦啦……” 橘黄烛火摇曳,窗外已经春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在了屋檐和假山、水缸之内,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幕僚刁凤来则是恭谨相候,等待周良问话。 “庆王谋逆,朝中究竟是何人为其通风报信呢?”周良叹了一口气。 刁凤来小心翼翼道:“大人,莫非是中书省和兵部方面?” 周良手指轻轻击打着藤椅,说道:“不无可能,但我们没有证据,哪怕是口供,庆王口中套不出来什么。” 刁凤来脸上现出狠厉之色:“大人,大理寺办案,何时需要证据?只要抓进大牢,用上刑,他不招也得招!” “庆王不就没招?”周良起得身来,嗤笑一声:“这大理寺的刑具,对付没见过血的文人还好,但对付不了武者的一身硬骨头。” 说着,负手来到窗前。 他想要谋求刑部尚书的位置,这件案子一定要办得出色,否则自刑部而入政事堂的路子就断绝了。 刁凤来慢慢跟上,“大人,我听说御史台已经派人抓捕了中书侍郎乐思俭府上的管事。” “来敬这个老狐狸,他这是要将一位宰辅重臣罗织进去。”周良哂笑一声,不屑道。 或许是法家门徒出身,周良虽然手段酷烈,但还做不到不凭任何证据就行攀诬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小吏在门外禀告:“大人,王将军来了。” 周良闻言,连忙起身,说道:“我去相迎。” 说着,与幕僚刁凤来,一同前往偏厅。 此刻,王神策站起身来,其人身上萦绕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拱了拱手,瓮声瓮气道:“周大人。” 周良迫不及待问道:“娘娘怎么说?” “天后震怒,已经命某家处死了放走虞家女眷的水门游击将军和侍卫。”王神策面色肃然,道:“天后另有口谕,追查虞家在逃亲眷,捉拿归案。” 周良点了点头,道:“本官怀疑虞家投靠了姻亲。” 王神策讶异道:“怎么一说?” 周良解释道:“那位盲女与兰溪沈氏立有婚约,出得洛都,天下虽大,但却无一个盲女容身之地,只能是投奔了姻亲。” 王神策脸上现出回忆之色,俄而,问道:“兰溪沈氏,可是秘书监少监沈临的那个沈氏?” 周良道:“不过应不是嫡脉,兰溪沈氏在京的是嫡脉,还有一脉,本官命下属查看,应在安州谷河县,担任县尉。” 王神策冷声道:“那要将此人拿捕回来才是。” 周良道:“让大理寺刑吏前往安州谷河县拿捕即是,谷河县尉如胆敢藏匿朝廷钦犯,一并依律问罪!” 此刻的周、王二人还不知道,沈氏父子已经简在后心。 ------------ 第六十七章 人中之仙,武道之极! 麒麟阁,二楼 沈羡与薛芷画在郑观应的相引下,来到二楼的一处待客区域,小吏奉上香茗,后退恭候。 郑观应介绍道:“麒麟阁建有七层,一层是属吏办公之所,二层是阁丞和直学士的办公地,第三层到六层,开始藏有武道第一境至第七境的功法、武技典籍,第七层则是我大景开国太祖和开国勋贵的画像和事迹图册。”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暗道,第七境的功法都有? 嗯,不对,第七境的武者叫啥来着? “这个,薛大人应该知道,薛大人的祖上,薛国公的画像就在第七层。”郑观应脸上笑意繁盛,语气中带着几许讨好。 沈羡问道:“功法如此珍贵,在阁中安全有何保障?” 郑观应还未说话,薛芷画在一旁接过话头儿,道:“阁中功法拓本,倒无需担心有人盗取,麒麟阁修建之初,就有九境真仙布下仙道禁制,阁中禁绝一切仙武人士打斗,天后掌管着唯有帝王才能掌管的开启锁钥,下放副钥给掌阁学士,掌阁学士再授十二分钥予十二评事,十二评事也只能行走于不同的区域,阁中功法多为梵门武学,重养生的道门武学不多,且六境以上武道功法典籍,缺失、散佚、錯漏严重,真正的原籍还在别处。” 沈羡道:“拓本?” 不过想想也是,江湖中人视武学功法为立身之本,岂能轻易给于皇室?更遑论堂而皇之摆放在麒麟阁? 除了伐山破庙收集的梵门武学典籍,只怕开国勋贵和皇室上层也先挑走一部分藏在府库中。 薛芷画道:“比如我薛国公祖上赖以成名的武技暴雨梨花枪,祖父当年为了援建麒麟阁,就曾拓印了一本给皇室,但许多关要、感悟,受制于个人领悟,并未讲明,也无法在书上载明。” 沈羡闻言,心头明了。 阉割版,留一手是吧? 而且如果真的有效力于朝廷的武道奇才,修炼到某种境界,就需要求到薛国公府上,这就是人情。 当然,可能的确是写不清楚,如果有课本就能学好,那还要老师做什么?图书馆必然人满为患。 而且真正的前沿学术,定然是来自学术会议,反映在仙道之中,就是小范围的论道切磋。 “人之一生精力有限,有一二门武技臻至出神入化,就足以驰骋天下,贪多反而嚼不烂。”薛芷画见沈羡面上现出思索,又提醒了一句。 她知道眼前少年同样是武道痴人,担心陷在浩如烟海的功法里。 高阶武道功法同样看重悟性,只是没有仙道功法那般如看天书罢了。 沈羡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薛老国公是何等修为?” 薛芷画未说话,一旁的郑观应手捻颌下胡须,笑道:“薛老国公乃是七境人仙,人中之仙,武道之极。” 沈羡一时默然,心头思量。 武道原来只到第七境人仙!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是道门治世,而不是皇室收天下强兵,威压天下不臣。 武道本身就是为皇权服务的,帝王可修武道,但多半不能修仙道,否则那是仙朝。 郑观应解释道:“当年太祖皇帝破山伐庙,收集天下武学,集开国勋贵之力,试图推演出第八境、第九境功法和境界,以期问长生道果,但无果而终。” 沈羡忽有所悟,感慨道:“修命不修性,临了一场空。” 当然,他并不觉得武道就此断绝。 郑观应笑了笑,道:“故而,如今都中勋贵子弟,多修仙法。” 说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薛芷画。 薛芷画自嘲一笑道:“九境仙,于仙道中人,同样是镜花岁月,一场幻梦,不过多活一些年头儿。” 沈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丹药和神兵又在何处?” 薛芷画道:“不在麒麟阁中,也在麒麟阁中。” 沈羡并未出言,静待解释。 “麒麟阁可直通皇室的一个福地,你既然提调麒麟阁,就能聚十二分钥,前往取用丹药、神兵、宝甲,但据说内部皆在朱雀神念之下。”薛芷画说着,似有隐晦提醒之意。 虽然提调麒麟阁,可以取用丹药、神兵、功法,但这一切都在监视之下,系出一片公心。 沈羡剑眉之下,眸光不动声色地闪烁了下。 好家伙!还有福地…… 皇室底蕴深厚,果然不同凡响。 如果他不是两篇策疏谋划晋身之阶,只怕这会儿还在谷河县谋划功法、丹药,根本不知道天下竟有这等所在。 当然,在谷河县没有什么不好,但神都明显更为海阔天空。 “等会儿,我带你去七层,传送至福地取用丹药。”薛芷画轻声道。 沈羡点了点头,而后又向郑观应询问了下麒麟榜的情况。 大抵都是京都青年才俊以及各道的武道英杰。 沈羡翻阅着手中的麒麟榜,看向其上赫然写着:“丙等第一杨令杰,宗师巅峰修为,丙等第二韦皋,宗师巅峰修为,丙等第三山南道游击将军魏符直,宗师境巅峰修为。” 沈羡问道:“前三名为何只有名字,未见年龄、出身,官职,籍贯等文字?” 郑观应解释道:“此乃简榜,杨令杰现在右威卫任职,韦皋乃是河东韦氏子弟,魏符直倒是出身行伍。” 沈羡放下麒麟榜,在两双目光的注视下,沉吟半晌,一双锐利目光看向郑观应:“郑学士,我有几点要求,你记一下。” 郑观应闻言,整容敛色,连忙取过一个簿册,拿起毛笔开始记录。 沈羡清朗的声音响起:“阁中一应功法观阅,丹药、神兵取用都要备案账册,本官手中一本,你手中一本,阁丞手中一本,前后三本,都要对得上,本官要定期禀告天后娘娘。” 工作留痕,记录在案。 郑观应面色一肃,心思电转之间,已然明了其意:“下官醒得。” “将麒麟榜上榜之人相关资料汇总成册,稍后拿给我看。”沈羡又道。 “是。”郑观应连忙应道。 沈羡道:“制麒麟牌,发放给麒麟阁甲乙丙三等榜上榜之人,可以后续所立天功,享折扣行功法观阅之权,以及……武道解惑答疑,如要加入靖祟、斩妖二司,经麒麟阁审核后,可发放告身、腰牌,按品阶授以天功俸禄。” 这个本身就是天后授予他的权限。 武道解惑,是他谨慎提供的收费咨询服务,他有阴阳磨盘这等AI推演功法,拿到一本武道功法能够迅速拆解、分析,对功法的理解和道悟远在旁人身上。 那么借助天功制,使天下武道俊彦为他赚取功德,收割功德值的速度将大大提升,因为这属于功德平台抽成。 但这一点儿需要慎重,起码他要试着和阴阳磨盘这等灵宝商议。 评估体制构架的合理性,以及最大的问题——安全性。 生死存亡的问题,会不会引起仙道中人的怀疑? 然后……宝物有德者居之,但凡有一丝危险性,他宁愿慢慢猥琐发育。 如果可行性和安全性比较高,有朝一日修为上去,由武道推广至仙道,那他就是赏善罚恶,代行天道之事! 沈羡压下心头的些许波澜,恰好等郑观应记下以上文字,开口道:“阁中立斩妖榜,麒麟阁募集国子监、太学等学生,汇同编译著作署,出一份儿《麒麟日报》,与邸报一同行销于天下,为彼等武道英杰扬名。” 说完这些,沈羡看向记录的有些辛苦的郑观应,道:“拣选阁中令史,寻一文才优长,在我身边儿听候差遣,典掌机谊文字,勾检文书,以便上情下达。” 郑观应听完,只觉眼前少年,当真是条理清晰,后面还有体恤下属之意。 而薛芷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发号施令的少年,柳眉之下,清眸中异彩涟涟。 端是国士无双,治世之才。 可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郑观应连忙道:“沈学士请放心,阁中令史很多,我等会儿给沈学士挑个机灵点的。” 沈羡起得身来,道:“老郑,先带我看看阁中上方几楼,我要了解一下阁中藏书情况。” 以后他就是麒麟阁,武道图书馆馆长了。 ------------ 第六十八章 沈羡:薛姑娘,这…会不会不太好? 麒麟阁 沈羡随着郑观应登上三楼,薛芷画也在身后不远处陪同。 郑观应道:“学士,这边儿是一境功法,那边儿是二境功法,那边儿是武技,皆按阴阳五行归类。” 沈羡点了点头,暗道,这些武技如果彻底掌握推演,需要的功德值是多少? 其实,应该没必要。 因为,修为境界到了一定程度后,殊途同归,他自己必然也有一定的武道见解,不需要再消耗功德值才是。 而就在这时,随着沈羡向灵台之中的阴阳磨盘询问,也得到了确证。 有的触类旁通,已不需要消耗功德值,有的需要推演的变少,困惑变少,消耗功德值也大为减少。 沈羡在郑观应的陪同下,查看麒麟阁浩如烟海的武道典籍。 怎么说呢? 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而到了第三境和第四境武者的第四层,明显更为繁多、驳杂。 第五境功法占据了整整第五层,此外还有少量的一二境仙道功法。 第六层、第七境功法和武技,以及第三境和第四境的仙道功法和道法。 初始心底还有震惊,后面已然麻木。 皇室就该有这个底蕴! 沈羡来到仙道功法区,拿起一册仙道功法,面色微怔。 “这些功法基本是前朝之时的旁门左道功法,无法得授三清道箓,难得长生逍遥。”薛芷画见沈羡感兴趣,轻笑道:“比如这门功法,以蛊虫炼制长生蛊,取代丹霞境,还有这门修剑蝶化身,企图炼制第二道胎,借异兽之妖躯化形作为傀儡,都有很大的弊端。” 沈羡掩起簿册,问道:“薛姑娘如何知道这些?” 薛芷画道:“以前我常来看书,也曾好奇过,回去询问师尊,她说皆是太乙旁门,不入正流,让我看看就好,不要拿来修行,不过论起奇思妙想,玄妙变化,这些旁门左道之术让人大开眼界,哪怕是上清支脉的一些师兄在修习法术时也多有借鉴。” 沈羡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评价,重又不动声色地放下几门功法。 就在刚刚,阴阳磨盘也给他一道讯息,可以辅助修炼,作为护道手段。 沈羡继续向第七层查看。 他提调麒麟阁,典掌阁事,寻武道功法修炼,以后有的是机会,并不急于这一时。 况且,他现在真正缺的是辅助修炼的丹药。 “沈学士,那边儿是我大景太祖、太宗和诸位开国文武功臣的画像。”郑观应在一旁叙话道。 沈羡整容敛色道:“那我得去上一柱香才是。” 麒麟阁三十六功臣,他在谷河县听说书先生提及了不少,可以说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 大景太祖、太宗两任皇帝都是武道高手,尤其是太宗,据说手持一柄太阿剑,挽陨日弓,领玄甲铁骑打下三百余座军州。 沈羡来到大景太祖和太宗皇帝的巨幅画像之前,郑观应神情肃穆,递上线香。 “后世武道末学后进,昭文馆学士沈羡,敬拜大景太祖,太宗皇帝,唯愿太祖、太宗皇帝,麟德耀世,泽被神州。”沈羡手持三根线香,郑重其事,口中念念有词。 而薛芷画也从案上取了线香,随沈羡祭拜。 而后,正色道:“我去那边儿看看,一会儿。” 分明是前去祭拜自家祖上薛国公。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郑观应,问道:“平日里上七楼祭拜开国功臣的人多吗?” “不多,也就逢年过节,况且每家勋贵之后除却因罪夺爵的,都在家庙里有先祖灵牌。”郑观应道。 沈羡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也是正常情况。 郑观应笑道:“学士,分钥在我手中,一会儿可进入福地取用丹药。” 沈羡目光投向薛芷画,道:“等会儿,倒不急。” 这边厢,薛芷画已经祭拜完薛国公先祖,返身回来:“我带你进福地。” 沈羡点了点头道:“有劳。” 而郑观应从鱼袋里取出一个六芒星状的铜钥,来到一旁的玉质墙壁前,赫然见墙上以铜雕形成了北斗星图案,而北斗星勺端所指之地,恰恰是一个六芒星的孔洞。 郑观应道:“沈学士,这枚分钥虽然重要,但也不是旁人拿了分钥就能进福地的。” 薛芷画道:“福地一切都在天后和镇国神兽朱雀的注视下,宵小进得福地,就是自投罗网。” 沈羡道:“如此才对。” 随着郑观应将六芒星插入孔洞,但见那铜雕之上的北斗七星光芒依次闪烁,熠熠成辉。 顷刻之间,七形光芒联络成线,星光蔓延指向那一颗六芒星。 “嗡……” 说不出是钟鸣还是水声响起,但不刺耳,反而让沈羡觉得心怀舒畅。 一道绚丽亮光乍起,光影波动,如水幕般现出一道光门,而此刻,整个麒麟阁的仙道禁制也运转到了极致。 沈羡面色微动,感觉到气血和内气为之一滞,似乎凝固了般,但与行动无碍,只是不能调度内气。 没有任何人可以凭借仙道和武道手段突入麒麟阁盗取功法,因为此地禁绝超凡。 当然原则上是这样,也有人本身就是原则。 郑观应陪着笑道:“沈学士,既然薛姑娘知道路途,下官就不多做相陪了。” 沈羡点了点头:“郑学士先去忙就是。” 薛芷画道:“随我进去,等你获得此阁分钥,在禁制上烙印下气息,可以不受禁制影响。” 沈羡秉承着多看少言,随着薛芷画走入光门,一前一后进入福地。 没有光影如柱,也没有天旋地转,沈羡和薛芷画两人,仅仅平平淡淡地走了几步路,周边光影倏然散去,赫然发现置身在一座空旷的宫殿内。 “这是?”沈羡讶异问道。 说着,打量着周围的宫殿,梁柱高立,殿宇巍峨,正面见着一个金玉雕砌的王座,其后一头栩栩如生的朱雀雕像,展翅欲飞。 “这是朱雀殿的前殿,麒麟阁和丹药神兵在西殿,你随我来。”薛芷画倒是个熟人,打趣道:“以后你来的机会多的是。” 沈羡压下心头疑惑,随薛芷画向西殿而去。 西殿之中两扇门关着,薛芷画领着沈羡向左侧而行,推开门道:“你如今在武道第一境后天,基础扎实,应服用小还丹和大还丹,佐以固本培元丹,尽快突破先天境乃至宗师境。” 沈羡道:“先前我那里还有几枚丹药。” 都是从裴慎那里交易来的几枚。 “那几颗不济事。”薛芷画清声道:“一境二境的丹药,府库最是不缺,你随意取用,尽快提升至先天境,乃至宗师境,如果提调麒麟阁,修为跟不上去,筹建靖祟斩妖二司之时,武者与麒麟阁往来,定然不会服气,武者从来以力服人。” 沈羡看着热切为他操持的薛芷画,心头也有几许暖流。 薛芷画道:“只可惜没有加速时光的万古长青塔,此物在八景宫那里,否则,你修炼起来定然事半功倍。” 沈羡道:“八景宫?”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也是听师尊提及过,但使用此宝辅助修为也有利有弊。”薛芷画道。 沈羡眸光闪了闪,暗道,仙道之宝还真是玄妙非常。 不过,他总觉得没有他的阴阳磨盘厉害。 薛芷画说着,已经拿起须弥袋,拍了拍,灌入灵力,须弥袋迎风就涨,变成一人大小,然后来到一个灵光闪耀的箱子面前。 沈羡:“……” 你是入室抢劫来了? 不是,你要不要吃相好看一些? 这一切都在天后和镇国神兽朱雀的监视之下。 薛芷画转过秀美螓首来,蹙了蹙秀眉,清眸中闪过诧异:“你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啊。” 沈羡面无表情,斟酌着言辞:“薛姑娘,这…会不会不太好。” 用麻袋装丹药,过分了。 薛芷画反应过来,解释道:“天后许你任意取用丹药,就是让你尽快将武道修为提升起来,赶紧有自保之力,这种一二境武者所用的丹药,府库里堆积如山。” 沈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薛芷画道:“据我估算,你想要修至宗师巅峰,大概需要两千枚丹药,武道修为好提升,但武技造诣和武道意志,得需要时间提升和淬炼。” 说到最后,薛芷画秀眉蹙起,似在帮沈羡思索着解决之法。 沈羡心道,武技造诣,他有磨盘可以推演、反馈融合。 ------------ 第六十九章 沈羡:当真是误闯天家…… 朱雀殿,偏殿 薛芷画道:“据我估算,你想要修至宗师巅峰,大概需要两千枚丹药,武道修为好提升,但武技造诣和武道意志,得需要时间提升和淬炼。” 说到最后,薛芷画秀眉蹙起,似在帮沈羡思索着解决之法。 沈羡心道,这个,他有磨盘可以推演、反馈融合。 “先前薛姑娘不是说,皇室丹师也不多吗?”沈羡问道。 薛芷画一边儿以灵力打开箱子,一边儿道:“是能够炼出道纹仙丹的丹师少,辅助破境的丹药相对稀缺,而这种一二境武者的丹药,乃至三四境武者日常修炼的丹药,很多都是灵性相佐,不太注重品质。” 沈羡嘴角抽了抽,懂了,完全属于消耗品,嗑药多了,定然有后遗症。 薛芷画如挑水果一般,向须弥袋装着丹药:“尤其一二境武者的丹药,一炉成丹几千枚,福地内的朱雀之炎炼制一下,就有不少成丹,但品质不一,比如小还丹的主药材都是人参,这在寻常百姓之家或许是稀缺物,但对于皇室而言,并不稀奇,渤海国每年都会进贡不少。” 沈羡明白了。 高阶丹药少,道纹的丹药少。 “当然,皇室丹药储藏丰富,也供应不了天下如过江之鲫的一二境武者,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多少,从来也是相对而言的。”薛芷画用道经的话做了结尾,无疑升华了主题。 沈羡心头也生出一股感慨。 以天下财货奉养一人,那的确是多的很,以天下奉养天下之人,自然是不够的。 古往今来,前世今生,皆是如此罢了。 当真是误闯天家,劝余放下手中砂…… 薛芷画帮着沈羡挑选了丹药,语气中有着搞定一桩事的轻快:“好了,差不多了,我再为你拣选一把神兵,你平时用什么兵刃?” 沈羡道:“刀剑都能用,但平日里用刀一些,我来挑选吧。” 他以阴阳磨盘推演武技感悟,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各种武技都能掌握至超凡入圣之境。 但还是喜欢用刀一些。 “那就一刀一剑。”薛芷画说着,出了西侧殿,向侧殿行着,清声道:“二星神兵现在最为适合你,但我建议你选用三星神兵,因为武道修为很快就会先天,用三星神兵,能够发挥兵刃之利。”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随着薛芷画来到放有神兵的偏殿前,一进入殿中,就是微怔。 密密麻麻的兵器架子,分门别类,琳琅满目。 而兵戈之气纵横流溢,但因为禁制隔绝,倒也不会伤人。 薛芷画清泠如水的声音压过了跫音,向沈羡介绍道:“神兵以融天外星纱的品质和含量,还有锻剑师的技巧,点亮不同的星辰,三星以上神兵,蕴生灵性,开始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名字,你看着哪把喜欢一些,挑选一下。” 沈羡目光逡巡过兵器架子上的神兵,目光在神兵上扫过,从一星到五星都有,但不见六星、七星神兵,或许不在此处。 “万仞,孤峰,墨渊,归墟……” “断岳,惊鸿,朔风,狂歌……” “挽月,君问,横江、听潮……” 沈羡目不转睛,在先前的丹药区域,他就已经麻木了。 一把把神兵,巧夺天工,工艺湛然,集典雅古韵与锋锐于一体。 不得不说,看着都挺喜欢,观神兵如观美人。 暗道,这些神兵名字取得也好。 “将来斩妖司和靖祟司招募人手,这些神兵当有主人才是。”沈羡面色一如玄水幽幽,清声道。 他心中对麒麟阁已有一些构架和规划。 南祟北妖,南靖祟,北斩妖。 最终被一把墨色如漆,锋刃如霜的长刀吸引,其上三颗星辰华而不耀,熠熠生辉,而乌金色刀柄上铭刻着两个篆体字,沉吟道:“就这把吧。” 刀的造型比较符合他一惯所用。 薛芷画手按在兵器架子上的一方铭牌上,神识阅览其上所载文字,清朗的声音响起:“三星神兵墨雨刀,此刀长三尺二寸一分,刀身漆黑如墨,以九冰寒铁融天外银河星沙,勾勒符阵锻造,吹发立断,削铁如泥,催入先天真气,可破宗师护体元罡,催入先天真元,墨雨绵绵如密,可屏蔽大宗师武道意志的攻击。” 沈羡听着薛芷画介绍墨雨刀的特性,心头暗赞,近前拿起神兵,只觉入手沉甸甸,运起内气才能操控自如。 “好刀。” 墨雨刀已是三星神兵,蕴生了一丝灵性,听到沈羡称赞,“嗡”的一声,其音清越锋锐,锋芒毕露。 薛芷画轻笑了下,道:“此刀,足够你用到宗师境了。” 说着,从下方的盒子中取出刀鞘,道:“这个是配套刀鞘,乃巨鲸皮鞘,可敛刀锋。” 沈羡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墨雨刀装入刀鞘,掩下心绪的起伏,说道:“现在还缺一把剑。” 薛芷画道:“剑在这里。” 沈羡来到兵器架前,看向一把把神兵,宝剑锻造的造型或是典雅别致,瑰丽奇幻,体现了不同铸剑师的喜好。 沈羡一一扫过神兵。 “凝霜,秋水,无羁,承意……” “惊蛰,谷雨,芒种,大寒……” “流风,龙吟,长青,回雪……” 沈羡想了想,来到一把神兵前,握起剑柄,说道:“就这把承意吧。” “承意剑,长二尺九分三,三星神兵,不具五行属性,宗师开始凝练武道意志,此剑可以承载武道意志,实现武道意志增强,选这把剑也可以。”薛芷画在一旁介绍道。 说着,替沈羡取了一方剑鞘。 沈羡道:“都挑选好了,先出去吧。” 这里的每一件重宝如果流落至江湖,都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薛芷画柔声道:“你还缺一件软甲,不过武道甲胄不如仙道灵宝玄妙,只能防御兵刃之伤,凑合先用着,等过几天,我看看别脉师兄那里有没有适合你的护身宝物。” 沈羡只得随着薛芷画离了兵刃区域,转而向存放宝甲的区域行去。 在薛芷画的陪同下,沈羡又挑选了一件能够抵御二星神兵伤害的软甲,这才离了府库,来到朱雀司前殿。 薛芷画将所有的灵宝收入须弥袋,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在此想要出去,拜朱雀三拜,就能出去了。” 沈羡点了点头。 二人说着,薛芷画来到朱雀雕像前,向其拜了三拜,“刷……”一道灵光闪烁罩定两人,出了朱雀殿。 而就在两人离去之后,一道炽耀灼灼的光影闪烁,从中现出两道身影。 右边之人,头戴赤鹞山字冠,身穿织绣精美的朱雀司锦袍服饰,外披一袭朱红鸾鸟披风,其人身形颀长,眉锋英气逼人,五官白皙俊美,嘴唇略薄,面如冰霜,不苟言笑,分辨不出男女。 白皙如玉的素手,握着腰间一把朱砂色刀鞘的长刀,其名龙雀。 其人,身旁则是一位身穿绛色宫裳长裙,身形颀长,气度高贵神秘的丽人。 “司荻,怎么了?”一旁身穿气度雍容高贵的丽人,头上别着的金钗步摇,轻轻摇晃而起,问着脸上浮起疑色的朱雀司都督——司荻。 “殿下,微臣方才好像捕捉到芷画的气息。”司荻声音清冷,没有任何喜怒。 镇国长公主轻笑了下,那双桃花眼眼角似有炸花,巧笑盼兮,媚意天成,“芷画才去了谷河县不久,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回来才是。” 还是她吩咐芷画去的。 司荻蹙了蹙英气眉头,脸上疑色稍去:“那应该是微臣弄差了。” 但心头疑惑既起,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镇国长公主道:“你最近应是和玉清论道,太过紧张了,等会儿出了朱雀福地,本宫让人问问,还有人来到人殿。” 显然知道司荻一丝不苟,怀疑一切的性子。 司荻面色恭谨,拱手道:“浮生错在天殿,那里兵煞之气太重,殿下在此等候,微臣去取就好。” 镇国长公主点了点螓首,柔声道:“那本宫在这儿等你。” 说着,这位绛色衣裙的丽人,目送司荻化作一道赤虹流光,向那头朱雀雕像的左侧眼眸飞去。 的确如沈羡所想,七星神兵另在别处,而此地只是人殿。 ------------ 第七十章 学士为何不亮明身份? 麒麟阁,七层 沈羡与薛芷画快步出了朱雀殿,来到阁中。 “你将这须弥袋收好,等会儿,我要先去见一下长公主殿下,晚一些再来寻你。”薛芷画温声道。 沈羡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沈宅。” 暗道,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打开啊?非要等你回来是吧?怕我卷丹逃走? 薛芷画“嗯”了一声。 而当两人出得阁中不久,掌管分钥的直学士郑观应也感受到动静,上得麒麟阁二层之上。 “沈学士出来了。”郑观应脸上陪着笑说道。 沈羡道:“已经妥当了,准备簿册,我记录一下取用丹药种类和数量。” 这是他定下的规矩,自然要带头遵守。 郑观应愣怔了下,脸上挂起讨好的笑意,道:“沈学士,我这会儿还没带纸笔。” 沈羡道:“在下面几层写也是一样。” 这其实就是职场艺术,你带着纸笔,急吼吼冲过来,什么意思,信不过领导? 说话之间,郑观应引着沈羡和薛芷画下了阁楼三层。 郑观应笑道:“沈学士,三层西侧乃是沈学士的署理公务之所,阁中属吏已在议事厅等候着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我过去看看。” 与薛芷画来到公廨所在,内里放着一张条案桌,背后是紫檀木制成的书架,其上摆放着一本本装帧精美的图册以及阁中铜雕和瓷器装饰。 而此刻,还有两个老者坐在会客区域的椅子上,似在品茗等候,听到外间的 郑观应道:“沈学士,这是吴阁丞和王阁丞,二人平日里署理阁中庶务,沈学士有什么事儿可以吩咐他们。” 两人向着沈羡行礼,道:“见过沈学士。” “这些是阁中属吏,六位评事。”郑观应开口道。 沈羡道:“同阁为官,以后互相照应,诸位不必多礼。” 在场几人都纷纷起身。 沈羡道:“阁中事务先行一切照旧,明日,再与诸位商议阁中事务。” 郑观应笑着道:“沈学士,这位是韩令史,今年刚刚二十多岁,明经科三甲第一,小韩,还不过来见过沈学士。” 眼前是一个年方弱冠,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其人,拱了拱手道:“韩毅见过沈学士。” 心头则是暗暗惊讶对方的年轻。 这比他还要年轻? 沈羡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你在我身边儿听用,先前郑学士交待的麒麟日报,你最近先跟进落实此事。” 那韩姓令史拱了拱手,应道:“是,沈学士。” 郑观应笑道:“学士方才交待之事,下官已经派人去操办了,工部方面,制符牌还有两天。” 沈羡颔首道:“此事关乎麒麟阁后续之事进展。” 而后,又与麒麟阁中诸属吏叙话,这才离了麒麟阁。 “你知道兰溪沈氏的祖宅吧?”出了麒麟阁,薛芷画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问道。 沈羡道:“我等会儿打听一下就好。” 其实,他也好几年没有来神都了,等会儿还要打听一下。 他也想独自感受一下神都的繁华。 薛芷画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先去长公主府上复命。” 沈羡点了点头,目光静静地看向丽人,道:“薛姑娘,这次有劳了。” 薛芷画轻笑了下,原本清冷如玉的脸蛋儿多了几许柔和,道:“你这话是从何而起,我奉天后之命,护你周全,也是应当的。” 沈羡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薛芷画,并没有再说其他。 他说的并不是来麒麟阁,而是引荐给天后之事。 待与薛芷画分别,沈羡正要寻着方向,去兰溪沈氏的宅院。 就在这时,方才那韩姓令史牵着马来到近前,唤道:“学士,你要去哪儿,骑着我的马。” 沈羡转头看向那青年,道:“韩令史,你知道兰溪沈氏祖宅在哪个坊?” “学士可是问对人了,兰溪沈氏为秘书监少监,居住在立行坊。”韩毅笑了笑道。 暗道,怪不得,他说年纪轻轻怎么担任从五品,原来是兰溪沈氏的子弟。 想他仅仅乃是流外二等,如果是以往还有不服气,但这些年,也快磨平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那韩令史前面带路。” “学士还请上马。”韩毅道。 沈羡见此,也没有矫情,翻身踩起马蹬,上了马匹。 暗道,年轻人渴望进步的想法很强烈,他也不能太端着,不给表现的机会。 此刻,正值傍晚时分,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雨,街道上行人并不多。 沈羡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随口问道:“韩令史,神都街坊是如何分布?” 韩毅笑道:“神都一百零八坊,洛河以北乃是百官宅邸,距离左阙台的官署都很近,来回上朝也方便,洛河以南则是百姓的居所。” 沈羡品咂其言,思量下一步举措。 他其实也不会一直呆在神都,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他想要拥有自己的班底,就需要在整个天下落棋布子,但又不能远离权力中枢。 估计以后要两头跑。 没有多久,沈羡与韩毅来到一座巍峨轩峻的府宅前,门口两只石狮子,石阶上几个下人坐在长椅上,正在磕着瓜子说话。 韩毅笑了笑,道:“学士,沈宅到了。” 兰溪沈氏族长沈临乃是秘书监少监,四品官儿,宅邸朱门铜钉,已颇具气象。 沈羡点了点头,道:“韩令史,麻烦于你了。” 说着,翻身下马。 韩毅连忙笑道:“学士说的是哪里话,那学士没有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沈羡点了点头,来到沈宅门前。 “哎,哎,什么人?”见沈羡近前,为首的胖下人起身,喝道。 沈羡道:“在下兰溪沈氏谷河县的沈羡。” “兰溪沈氏?一个月冒充兰溪沈氏的,没有七八个,也有三五个。”那胖下人打量一眼沈羡,讥笑道。 见其衣衫简素,身上并无悬配玉饰,猜测多半是寒门士子来攀附的。 其实这个时代,名门望族与寒门子弟存在天然的阶级壁垒,不少寒门子弟为了攀附郡望名门,也多有冒名乃至联宗之举。 沈羡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道:“沈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兰溪沈羡,何需冒充?” 其实,他这会儿觉得有些无语,他前世以为龙王之类的都很扯淡,没想到自己似乎也遇到了下人——“脸难看,门难进”的事来。 只能说,一切都来源于生活。 这会儿,原本牵着马离去的韩毅见此,眼眸现出疑惑,旋即,眼前一亮。 “可有拜帖?” 沈羡道:“我回自家祖宅,带拜帖做什么?” 谁回家也没有说带拜帖来,记得前几年祭祖就来过。 尤其,这是兰溪沈氏的祖宅,沈临乃是他的二叔爷,只要眼前下人返身禀告一声,稍微有点儿等级的下人就知他的来历。 或者说,下人没有听过沈羡之名,京中已不知晓他兰溪沈氏还有谷河县一支了? “还说你不是冒充的?没有拜贴,没有表族谱,你说是兰溪沈氏,你就是啊?”那下人嗤笑一声,道:“兰溪沈氏旁支不知多少,如果人人都来神都攀附,那沈家的门槛早就被踢破了,谷河县的兰溪沈氏,你们听说过吗?” “我在大老爷跟前儿这几年,就没听说过什么谷河县的兰溪沈氏。”一旁的下人磕着瓜子,笑道:“这是哪里来的穷书生,又来攀附老爷,多半是闻知二老爷升了御史,又来递书求见的。” 一旁的几个下人齐齐称是。 沈羡听闻此言,心绪反而平静如水。 在这一刻,他对郡望高门的傲慢有了一些体会。 沈羡暗暗摇头,也不多说其他,转身离去,来到巷口。 “我就说是吧,不瞧瞧那一身穷酸相,也敢说什么兰溪沈氏?”那胖下人看向那少年的背影,笑着对身旁的人说道。 而就在这时,韩毅凑近前来,道:“学士。” “你还没走呢?”沈羡面色平静地看向韩毅,倒是对这个年轻人好感多了一些。 韩毅暗暗佩服眼前少年的涵养,道:“学士让我随侍左右,听候差遣,岂敢擅离?” 说着,瞟了一眼那沈宅,问道:“学士,要不我递上拜帖?” 沈羡摇了摇头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沈氏祖宅门楣高,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韩毅诧异道:“学士为何不亮明身份?” 沈羡淡淡一笑,道:“亮明身份,纵是进去也没有什么意思,韩毅,你可知右监门卫左执戟沈虔家住何处?” 这个是他亲大伯。 韩毅想了想,道:“卑职知道,应该就在左近。” 沈羡道:“我们去那边儿。” 他先去大伯府上叙叙旧。 ------------ 第七十一章 来周二人,不足为惧(求追读!) 沈羡在韩令史的带领下,穿过一条长长的街巷,来到一座明显矮小许多的宅邸前。 韩毅上前,轻轻扣动门环。 少顷,出来一个老仆,看向两人,苍声问道:“二位是找谁?” 沈羡道:“大伯在吗?我是谷河县的沈羡。” 那老仆那张满是老年斑的脸上现出回忆之色:“你是二郎家的小子。” 沈羡笑道:“您老想起我了,大伯在家吗?” 老仆笑得脸上褶子都洋溢开了:“刚刚下值,正在屋里洗澡呢。” 说着,把门打开,“先进屋,先进屋。”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韩毅进入屋内。 “我去喊老爷。” 沈羡与令史来到前厅小几旁的椅子上落座,打量着周围的家具摆设。 高几之旁,两张磨得掉了漆面的椅子,而屋内陈设也多是半新不旧。 暗道,大伯这些年日子清苦了一些。 京中居,大不易,一个正九品下的执戟士,俸禄不多,能够在京中有片瓦遮身,也不容易。 而过了一阵,就见一个虬髯胡须,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穿着宽大的武士服快步而来,爽朗笑道:“大侄子,你什么时候来了,我方才还当是做梦呢。” 沈羡起得身来,看向容貌五官有些像老爹几分的来将:“大伯,许久不见。” 过往记忆中,他对大伯的印象还比较深。 沈虔哈哈笑了笑,道:“臭小子,好家伙,长的快赶上我了。” 说着,拳头捶了捶沈羡的肩头。 沈羡笑道:“大伯,我都多大了。” 大伯同样有先天武道修为。 沈虔寒暄了下,笑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你父亲呢?不是在谷河县吗?” 沈羡正要说话,却在这时,庭院之外传来阵阵砸门声,带着急促。 一个着锦服的中年管事进入庭院中,喊道:“堂老爷,大老爷府上说有急事寻老爷去祖宅。” 沈虔皱了皱眉,虎目看向沈羡,说道:“你伯爷唤我过去。” 沈羡笑了笑,道:“我刚才还说去祖宅那边儿的,既然叔爷他们寻大伯有事,我随你一同过去。” 他倒要看看,沈府能够有什么急事。 沈虔笑了笑,道:“也好,等咱们爷俩儿回来,让你婶子烧两个菜,咱爷俩儿好好喝上两杯。” 说着,带着沈羡向外间走去。 而韩令史也连忙跟上。 …… …… 让时间倒退至一刻钟前。 沈宅,厅中—— 沈政一袭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坐于左侧太师椅上,其人四十余岁,头发灰白,细眉长目,气度儒雅。 而右侧太师椅上落座一个三十左右年龄的青年官吏,穿浅绿色官袍,面皮白净,五官俊朗。 “兄长,大理寺的一位评事说,大理寺的刑吏已经带着人,前往安州谷河县抓捕虞家之人了。”沈斋语气不乏忧虑,道:“以周良此人的性子,只怕会穷追不舍。” 沈政脸上愁云密布,道:“虞家和沈家的婚约,老爷子当初不是说解除吗?” “我正要写书信给谷河县,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谁成想遇上这等事。”沈斋叹道。 沈政忧心忡忡道:“此事应该不会牵连我们沈家主脉吧?” 沈斋压低声音道:“不好说,现在御史台的来中丞,已经盯上了一位宰辅,庆王谋逆一案,宰辅尚不得保,何况旁人?” 他刚刚到御史台,立足不稳,不想遇上此等事来。 沈政问道:“二弟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沈斋道:“当务之急是让二堂兄快马加鞭前往谷河县,将那虞家女抢先一步拿下,解送给官府,还能得一个出举之功。” 沈政一时怔忪,道:“这样太过不顾恩义了,还是放下比较好。” “兄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沈斋劝道:“庆王谋逆一案,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要想和此事彻底撇清干系,就得如此行事。” 沈政沉吟道:“需要让父亲大人拿主意。” “父亲大人还在秘书监,回来还要一段时间。”沈斋道:“但先前虞家上门求援时,就对虞家已经敬而远之。” 沈政迟疑道:“此事确信吗?或许谷河那边儿没有藏匿钦犯呢?” 沈斋冷声道:“那更好,一旦虞家人逃至谷河县,就让堂兄拿了虞家人。” 沈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虞家和我沈家乃是世交,如此落井下石,岂不为人所讥?” “匿而不举,乃是同罪。”沈斋劝说道。 沈政道:“先唤你兄长过来再说吧。” 而在这时,就见沈虔在沈府管事的引领下前来,而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沈政起得身来,快步来到廊下相迎,笑道:“仲诚堂弟,你可算是来了。” 沈虔拱了拱手,方面阔口的脸上现出疑惑之色,问道:“不知兄长让人唤我有何事?” 沈政伸手相邀道:“先至厅中叙话。” 众人进入花厅落座。 沈斋接过话头,道:“兄长,刚刚大理寺的一位好友说,大理寺卿周良盯上了我们兰溪沈氏。” 沈虔眉头紧锁,问道:“怎么回事?” 沈斋冷哼一声,说道:“还不是那个爱闯祸的沈斌兄弟惹出的祸事!虞家卷入庆王谋逆一案,已是朝廷钦定的要犯,虞家女和沈斌兄弟的儿子有婚约,大理寺说虞家女多半就藏匿在谷河县。” 沈虔辩解道:“虞家和二弟的儿子是有婚约在身,可不见得就藏在谷河县。” 沈斋道:“那也与其退婚才是。” “这……”沈虔面色迟疑。 这无疑与沈虔内心的良知有些冲突。 “现在大理寺的人去了谷河县,马上要牵连到我们沈家头上了。”沈斋面色凝重,沉声道。 沈政道:“仲诚,你还是跑一趟,亲自前往安州,劝说沈斌贤弟,万万不可自误,收留了虞家要犯,如果遇到虞家之人,当场拿下!” 沈虔眉头皱得更紧,让他去做这等没品的事? 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羡,问道:“大侄子,此事可否属实?” 沈政、沈斋:“???” 什么情况?此刻,两人这会儿才注意到沈虔身旁不远处跟着的沈羡。 沈羡面色平静如水,心头盘算不停。 大理寺的周良已经盯上了虞家。 倒是好快的动作。 他以为此事要过一段时间爆发,没有想到这些酷吏的嗅觉竟如此敏锐。 沈政目光诧异看向沈羡,疑惑问道:“这位是?” “谷河县沈羡。”沈羡声音清朗。 沈政心头一惊,讶异道:“你是沈羡侄子?” 沈斋此刻也仔细打量那年轻人。 沈羡笑了笑道:“可不敢当,我来前门之时,门外的下人说,我可不是什么兰溪沈氏。” 沈政闻言,先是一怔,面容上怒气涌动,沉声道:“竟有此事?” 沈斋仔细打量着沈羡,问道:“你是慕之?” 沈羡笑道:“我还当兰溪沈氏的叔伯忘了我。” 沈斋面色悻悻然。 沈政不满道:“定是下人无礼,二弟平日里对这些下人过于宽纵,竟如此无礼?” 沈斋没有辩解,目光期待地看向沈羡,问道:“慕之,你告诉四叔,你父亲没有收留虞家女吧?我给你说,虞家盲女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她配不上你,到时候四叔给你找个好的。” 沈政也在一旁紧紧盯着沈羡,眉头下的那双目光中带着热切。 沈羡抬眸看向沈斋这位堂叔,可以说是沈家的读书种子,如今听闻酷吏来袭,已是吓得不得了。 心头的不悦,反而消散了一些。 趋利避害,乃是人性。 沈羡道:“四叔,虞家女已经到了谷河县。” 沈斋心头不由涌起希望,问道:“你们没有收留于她吧?” 沈羡沉声道:“按我大景律所言,已许嫁娶之女眷不再牵连罪之,我兰溪沈氏与虞家既有婚约,不好毁约。” 沈斋声音中已带着几许颤抖,问道:“此刻就在谷河县?” 见沈羡没有出言否认,沈斋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完了。” 沈斋面容“刷”地一下子苍白如纸,声音中满是惶惧:“你不知道来敬和周良二人的凶狠,定然罗织至我们兰溪沈氏。” 沈政脸色也不好看,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羡淡淡道:“来周二人,不足为惧。” 旁人怕周来等酷吏,但他并不畏惧,尤其是见到天后以后,他对天后的心理已然把握至巅峰毫厘。 周来二人,鹰犬耳。 用来咬人的狗罢了,天后暂时需要这些人来咬人,但不能乱咬人。 一个小小盲女,又不是什么朝廷钦犯,天后不可能容之不下。 沈虔问道:“大侄子,此事究竟怎么回事儿?” 沈斋一下子抓住沈羡的胳膊,急声道:“派人即刻前往谷河县,拿捕了虞家之人,向官府出首才是。” 沈羡正要说些什么。 一个下人进入厅内禀告:“太爷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兰溪沈氏最大的镇宅祥瑞,秘书省少监沈临从衙门乘牛车返回。 ------------ 第七十二章 所谓……正的发邪! 沈宅,花厅 正在厅中议事的沈氏族人,闻言,皆是齐齐一愣。 沈羡道:“二爷爷回来了,我们去迎迎吧。” 说着,当先去相迎。 而韩毅看向那青衫少年,暗道,兰溪沈氏莫非惹上了酷吏?也不知沈学士能不能挡得住大理寺那些恶犬的扑咬。 其实,他也在心里暗自打鼓。 咬了咬牙,一步跟上。 沈羡察觉到韩毅随行,暗道,这个年轻人倒是可用。 先前本来想打发韩毅离开沈宅,毕竟涉及到家事,不好让外人参与。 但他初来神都,没有体己人,就打算抬举一下这韩毅。 这也是一次考验,有眼色、嘴巴严,才能成为合格的领导秘书。 沈政也猛然惊醒,起身道:“先去迎迎父亲大人吧。” 而后沈斋和沈虔几人,也都纷纷出得厅堂。 而牛车停靠在沈宅大门前,在管家的搀扶下,牛车上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其人身长七尺,松骨凛严,身形健朗,在管家的陪同下,拾阶而上。 原本在门外长椅上的仆人纷纷上前,牵马的牵马,卸车的卸车。 不大一会儿,沈临一行人来到仪门。 此刻,沈羡与沈政、沈斋、沈虔等众人也黑压压,相涌而来,立定身形。 沈临苍老目光逡巡过一群人,目光先是落在沈政脸上,唤道:“伯言。” 然后,落在沈虔脸上,唤道:“仲诚也来了。” 沈政快行几步,喊道:“父亲大人。” 说着,搀扶起沈临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父亲,家中刚刚出了事儿。” 沈临面容沉静如水,道:“到厅堂说。” 少顷,在沈政陪同下,向题着“兰梅棠棣”四字的木质匾额下的厅堂行去。 众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几盅香茗,徐徐退至厅堂外。 沈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庐山的云雾茶,只觉齿颊生香,疲乏尽去,问道:“说吧,何事?” 沈斋道:“父亲大人,大理寺的相熟刑吏向我说,虞家盲女逃出了神都,大理寺的刑吏已然前往谷河县拿捕。” 沈临苍老眼眸微眯,看向沈斋和沈政兄弟,又看向沈虔,问道:“你们兄弟是怎么合计的?” 沈政道:“四弟的意思是,让二弟骑快马前往谷河县,拿捕了虞家人,解送朝廷。” 沈斋在族中排行第四,而沈虔排行第二,沈斌排行第三。 沈临闻言,怫然道:“胡闹!” 茶盅重重放在茶几上。 沈政闻言,神情讪讪。 沈斋却急声道:“父亲,一旦让大理寺的人顺藤摸瓜,牵连到我们沈氏的身上,可是塌天的祸事。”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成什么样子?”沈临面色一沉,叱道。 沈羡看着这一幕,暗道,沈家这位二叔爷毕竟是在贞元、洪熙二朝的宦海沉浮过的,养气功夫一流。 “羡侄子方才说,虞家盲女就在谷河县沈氏宅邸当中。”沈斋道。 沈临苍老目光投向下首的沈羡,定了定神,问道:“慕之,你和你父亲是怎么处置的?” 显然,老头的记性很好,认出了沈羡。 沈羡道:“回禀叔爷,父亲大人也很为难,信义不立,无以为本,当年既然和人家订了婚约,就应该履约践诺,怎可出尔反尔?” 沈临默然了下,道:“但虞家女乃是盲女,当年订立婚约,终究是草率了。” 沈羡道:“正因是盲女,更不可落井下石,我兰溪沈氏忠信礼义之清名,岂不毁于一旦?” 好就好在是盲女,哪怕天后知晓,都要赞一声信义之辈。 一个成熟的君主是想让小人忠于自己呢,还是想让君子忠于自己呢? 而且是有治世才干的君子?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除非君子只知沽直邀名,然后直颜犯谏,不为我所用,那罢之,黜之,杀之! 正如平行时空的武曌,曾试千里马,实在不为所用,那就拿用匕首杀掉。 小人之类是用来当狗的,君子乃是家臣,既愿真心辅佐,岂可欺辱? 这点儿帝王心术都把握不到,还想当谋主? 官场之上,必须秉正道,通权变,所谓……正的发邪! 沈临闻听此言,看向那正气凛然的少年,一时语塞。 这位老者不知道眼前这个记忆中的少年,为何如此凛然不惧。 “如果彼等乃叛乱之徒,纵然大义灭亲,也是理直气壮,但不过一盲女,孤苦伶仃,并未参与谋逆之案。”沈羡说着,声音陡然高几许,掷地有声道:“兰溪沈氏,自开国以来,以忠信礼义传家,岂可行此不义之举?” 沈政闻言,面见惭色。 沈虔赞道:“大侄子说的是。” 沈斋忿然道:“大理寺的刑吏不管你这些忠义什么,他们拿捕虞氏女,定然要攀诬兰溪沈氏。” 沈羡冷声道:“四叔惧酷吏如虎可以理解,但国法煌煌,天理昭昭,岂容彼等一味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大理寺是不管忠义,但天后管忠义! 只是天后仇视的乃是忠义于李景皇室的大臣,恨不为己所用。 你以为天后想用这些城狐社鼠? 还不是特么的君子们不为天后效力,现在猛然出现一个忠信为本,才干无双的国士,要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只怕要喜极而泣的。 沈临叹了一口气,很明显被沈羡说动了,苍声道:“慕之所言,乃道义所在,只是如今朝堂风高浪急,还需谨慎行事。” 他老了,家族妻小数百口,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他知道眼前少年说的是,甚至贞元先皇在时,闻听此言,还要将沈羡立为天下忠义表率。 但现在是天后临朝称制,重用酷吏,剪除异己。 “父亲。”沈斋见此,心头大急。 沈临摆了摆手,叹道:“大理寺刑吏不会牵连至兰溪沈氏,我明日会向天后娘娘乞骸骨,上表陈情请罪。” 兰溪沈氏,忠信礼义乃为立身传家之本,的确不可丢。 至于别的,兰溪沈氏从来担任清贵要职,又不在中枢与闻军机,与谋逆一案无有牵连。 趁着退下来,将此事奏明也就是了。 沈斋见此,朗声道:“父亲大人,那就应该与谷河县的沈氏一脉分宗,划清界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沈虔虎目圆瞪,面容已翻涌起一抹杀气,冷喝道:“沈斋,你胡说什么?” 这时候的人敬天法祖,讲究族亲和睦友爱,沈斋此举被沈虔视为奇耻大辱! 沈政目瞪口呆,怔怔看向沈斋,道:“四弟,你在发什么疯?” 分宗?未出五服,分什么宗?传扬出去,只怕要让天下人耻笑了。 沈政和沈斌乃是一个爷爷。 沈斋却越说语气越坚定:“彼等谷河沈氏藏匿钦犯,已是同罪,我兰溪沈氏不能为其陪葬!” 他刚刚升任殿院侍御史,前程似锦,岂能陷入这种案子里,碰都不能碰,否则以来中丞的凶狠,后果不堪设想。 沈临皱了皱眉,苍老的声音中已见着愠怒:“你想做什么?” 沈羡面色古怪了下,似笑非笑。 这就划清界限了? “父亲,我兰溪沈氏主脉与庶脉早已分宗,与其这些年也少有来往,当时,虞家来人托父亲求情,父亲也没有答应,这一切系出谷河沈氏所为!”沈斋急声说着,越说越坚定。 其实早就该分宗,沈虔兄弟两人沉沦下吏多年,又都是粗鄙武夫,在外继续顶着兰溪沈氏的名字,只会给沈氏一族蒙羞惹祸。 沈临面容微变,勃然大怒,说道:“一派胡言!” 沈斋,真是太让他失望了,岂能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快步来到近前:“大人,大理寺的人来了。” 沈斋面如土色,道:“完了,完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几个身穿黑红公差服的狱卒,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官员,从外间而来。 先前曾拦着沈羡的门子,根本不敢拦,只是吓得屁滚尿流从外间而来,道:“老爷,大理寺的人,闯进来了。” 为首之人,乃是大理寺正索元礼,其人身形魁硕,深目高颧,面容凶狠,一道刀疤在脸上横亘,声音沙哑而凄厉,高声唤道:“沈少监可在府上?” 说话间,已经带着大批狱卒,到了厅堂之前。 沈临在沈家众人的簇拥下来,来到廊檐之下,苍老目光投向对面的刑吏。 “沈少监,下官奉周大人之命,传唤沈家之人,讯问虞氏逆犯下落。”索元礼笑了笑,只是笑起来,更显阴狠、凶恶,如同鬼魅,迸射而出的目光带着几许玩味,落在沈临脸上,问道:“沈少监,不知这府上何人主事啊?” ------------ 说一下新书剧情 因为新书还在免费期,所以,更新需要克制。 其实,刚才两章已经接近六千字了。 因为新书刚开始,刻画人物需要笔墨,推进剧情也需要笔墨,情绪的堆叠、累积需要铺垫,所以占用了一些笔墨。 老读者都知道,我在高潮剧情,从来都是一口气写完的,不吊着读者,动辄万字更新,连续两年起点战力榜前十,战绩可查! 下周不出意外,应该会上架,但希望大家能够追读一下今天的章节,助力我上三江。 官场的爽点只是一部分,因为还有仙道支线,可以说各种剧情的丰富度和精彩度,甚至远在《红楼之挽天倾》之上。 后宫我就不用说了,老读者都知道,刻画人物,色欲和情感的绮艳描写已臻陆地神仙境。 只是公众期,必须先收敛一下。 要先给大家展现一个主线精彩的故事脉络,否则,单纯后宫其实很乏味。 只有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各有风采,主角折服他们才有爽感。 希望大家耐着性子看下去,今天的章节一定要追读,关乎本书能否走得多远。 希望将来等字数多了,成绩好了,大家这些早期股东,都能以《国师》书友为荣。 ------------ 第七十三章 高延福:还不快去请沈先生……(求月票!) 沈宅 他最喜欢看这些所谓郡望高门,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沈羡眉头皱了皱,目光看向索元礼。 此人从五官面貌来看,应是胡人。 沈临面色淡漠,向前走了一步:“老朽主事,你要传唤何人?” 索元礼笑道:“谷河县的沈斌父子,可能藏匿了朝廷钦犯,沈老大人应该不知情吧?” 沈临皱了皱眉,对其无礼,暗生恼怒。 他乃是三朝老臣,此幸进之徒,未发迹前,只是一胡商,竟敢如此狂悖? 沈斋连忙近前,拱手道:“索大人,在下殿中侍御史沈斋,此事系出沈斌父子所为,我和家父在神都一概不知情,现在沈氏之子刚至府中,方才正要训斥于他,正说要拿捕了送至大理寺,正好索大人来了。” 沈羡:“……” 他还是低估了沈斋这个四叔的下限啊。 这幅急于切割的劲头儿,失了恩义,不够体面,可以说不适合高层政治生活。 沈政面容怔怔地看向沈斋,嗫嚅道:“四弟。” 而沈临苍老已见愠怒之色,瞪了一眼沈斋。 沈虔怒目而视,道:“你个混蛋,在胡说什么呢?” 沈斋转头看向沈羡,沉声道:“沈羡,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口称忠信礼义,今日就全了你的忠信礼义之道!” 沈羡身旁的韩毅刚想上前开口,却被沈羡摆手所阻。 沈羡面如玄水,上前一步,逼视索元礼的目光,喝问道:“某家谷河县的沈羡,这位大人有什么要问的?” 在大景一朝,大理寺乃是审判机关,审理京师百官案件。 索元礼近前一步,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问道:“你……就是藏匿逆贼的钦犯沈羡?” 沈羡笑了笑,问道:“这位大人口口称称钦犯,未经断谳,未经圣旨诏敕圈阅,钦犯从何而起?” 索元礼冷声道:“本官说是钦犯,你就是钦犯!” 沈羡面色微顿,问道:“韩毅。” 韩毅拱手道:“学士,您吩咐。” 因为称呼未名其意,旁人也联想不到乃是昭文馆学士。 “将此人犯上之言,记录在案!”沈羡道。 韩毅应了声是。 索元礼闻言,眉头紧皱,看向沈羡的目光有些狐疑,但旋即又放下心来,冷嗤一声:“故弄玄虚。” 索元礼刀疤脸上的横肉跳动,狞笑道:“你既然是藏匿犯人的谷河县沈氏之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几个狱吏上前,一下子近前将沈羡按住。 沈虔拳头蓄起真气,面上怒气翻涌,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沈政面色大急,劝道:“二弟,不可鲁莽。” 沈临眉头紧皱,道:“索元礼,你要做什么?” 韩毅刚要张嘴,却被沈羡以目光所制止。 索元礼嘿然一笑:“虞家女贿赂了水门游击将军,天后娘娘震怒,已着金吾卫将军斩杀了当日值门的游击将军并其亲兵队率,尔等是要挑战天后娘娘的权威吗?” 此言一出,沈临眉头紧锁,心头大为惮惧。 沈斋微微色变,道:“父亲大人,此事已经直达天听,天后娘娘震怒,已经不是小事,虞家女乃是钦犯啊。” 索元礼笑了笑,道:“还是沈御史明事理,不愧是在御史台来老爷手下为官。” 沈斋转过脸来,拱手道:“索大人,谷河县沈氏与我京中兰溪沈氏并未牵涉,还请大理寺方面明察。” 索元礼随意拱手还了一礼:“沈大人放心,我大理寺可是讲证据的地方,周大人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说着,冷声道:“走,带沈家公子去大理寺问话。” 沈临嘴唇嗫嚅了下,苍老面容上满是灰白之气。 天后亲自过问的案件,大理寺已经拿了把柄,他如何拦阻? 沈虔拳头握得死死的,面容上同样现出几许绝望。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监门卫执戟士,如何敢违逆朝廷? 说话间,索元礼带着刑吏押着沈羡离了仪门。 韩毅心头惶惑,上前几步,急声唤道:“学士。” 沈羡回头看向韩毅,道:“去薛国公府报信。” 不过,他觉得宫中的封赏圣旨应该到了吧。 “找谁也不好使。”索元礼冷笑一声,讥讽道:“胆敢藏匿朝廷钦犯,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说话之间,凶神恶煞的大理寺刑吏押解着沈羡前往大理寺。 而沈家众人却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沈斋道:“父亲大人,当务之急是撇清兰溪沈氏和安州沈氏的关系,这一切系由安州沈氏自作主张,与我等兰溪沈氏并无瓜葛,否则,天后怪罪下来,株连一起,我兰溪沈氏就要大祸临头了。” 沈临阖上苍老眼眸,心头焦虑不胜。 或者说在思量着应对之策。 …… …… 而就在两人争论之时,一个仆人匆匆来到屋中,急声道:“老爷,外面来了大批千牛卫。” “怎么又来人了。”沈政眉头紧皱,面容之上忧色更郁。 沈斋和沈虔等人,心头疑惑大起。 而此刻,门外石阶上,天后身边儿的内侍重臣高延福,在十几个千牛卫的陪同下,已然来到府上。 经过中书舍人拟定的圣旨,已经经由门下省审议,热腾腾出炉。 天后会见赵王后,亲自交待高延福前去传旨,先去了客栈,但没有找到人,而后又去寻薛芷画,终于知道沈羡乃是在兰溪沈氏。 高延福一袭玄色披风,头戴无翼山字冠,端坐在马上,看向“沈宅”匾额。 暗道,这兰溪沈氏当真是走了狗屎运,子弟受了天后娘娘青睐,只怕要一跃而起了。 下得骏马,身后千牛卫簇拥而行,前呼后拥。 高延福绕过藤萝垂蔓的仪门,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来到前院厅堂。 沈临只得在沈政和沈斋两人的陪同下,再次出来相迎,见到来人就是一愣:“高公公。” 高延福笑道:“沈老先生,给您道喜了。” 沈临闻言,脸上愁云未散,道:“高公公,老朽何喜之有?” 而沈斋也是一脸懵然,心头疑惑。 沈政同样与沈虔面面相觑。 沈斋目中现出思索之色,忽而欣喜道:“难道是父亲大人荣升了?” 沈政、沈虔:“……” 高延福并未直接回答此言,笑了笑,从一旁的千牛卫手中取过黄色卷轴,高声道:“沈羡接旨。” “沈羡?接旨?” “这……这怎么回事儿?” 厅堂之中众人面面相觑,顿时窃窃私议不停。 而沈斋也同样愣怔在原地,不明所以,暗道,果然藏匿钦犯的事惊动了天后。 沈临苍老眼眸中现出一丝睿智之芒,心头隐约生出一种大胆的猜测。 高延福眉头皱紧,看向愣在原地的众人,问道:“沈先生不在此处?沈老大人,还不将沈先生请过来?” 沈先生…… 沈临眉头皱了皱,心头疑云更郁,隐隐快要抓到了一线什么。 沈政鼓起勇气,上前,拱手一礼,问道:“高公公,沈羡乃是下官侄子,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劳得宫中降下旨意?” “什么犯事?”高延福眉头皱紧,目光逡巡过在场之人,只得高声道:“沈先生被娘娘授为昭文馆学士,朱雀司镇抚使,将要大用了,尔等岂可怠慢?还不快去请沈先生!” 沈政:“……” 沈虔,沈临,沈斋:“???” ------------ 第七十四章 沈斋:他也才区区从七品上……(求月票!) 此刻,高延福之言,恍若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兰溪沈氏一族当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学士?”沈斋身形都在颤抖,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高延福,目光死死盯着那圣旨。 假的,假的,怎么可能?沈羡他才多大啊,一个毛头小子而已。 而沈政同样震惊地看向高延福,愣怔原地。 沈虔脸上原本翻涌的怒气,都为之一凝。 高延福冷声说道:“天后娘娘授沈先生为昭文馆学士,提调麒麟阁,沈老大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沈先生,咱家等会儿还要回宫向天后复命呢。” 话音未落,满堂皆惊。 昭文馆学士?这是从五品上? 沈家之人皆在宦海沉浮多年,如何不知道这昭文馆学士是几品,可以说是侍奉御前的亲近之臣。 可以说,此刻的沈家众人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如同做梦。 沈斋此刻那张白净的面皮,涨得又青又红,身形如遭雷击,手脚冰凉。 他也才区区从七品上……已是耗尽十年磨勘之功。 不对,老爷子也才从四品上。 那沈羡如何就一跃而居从五品了? 岂不是他见了沈羡,还要口称下官? 高延福见众人愣怔原地,索性一下子说完,道:“另加沈先生为朱雀司镇抚使,文散官朝散大夫,武散官游骑将军。” 沈政、沈斋:“……” 文散官,武散官,一人身兼文武之职,这恩宠何其隆盛? 沈虔已经震得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武散官只是仁勇副尉,他的好侄子已经是……游骑将军了? 沈临此刻苍老面容上满是震惊,呼吸声都有些急促起来,终究是在宦海沉浮多年,养气工夫一流,强行按捺住心绪的跌宕起伏。 心头已经明了关要。 只怕,沈羡做了什么惊世之事,得到了天后娘娘的赏识。 沈临叹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波澜起伏的心绪,苍声道:“高公公,刚刚大理寺的大理寺正索元礼前来,已经带走了沈羡。” 高延福闻言,勃然色变,目中迸射出惊疑之色,忿然道:“大理寺?匹夫敢尔?!” 这是天后亲自再三叮嘱要礼遇的人,大理寺竟如此妄为? 真是反了天了! 高延福连忙道:“来人,去大理寺,将沈先生请过来。” 说着,未等千牛卫应诺称是,又觉得不妥,当即改口道:“咱家亲自去请。” 高延福说着,阴沉着一张面白无须的脸,带着一众千牛卫返身向着大理寺浩浩荡荡而去。 而高延福等人像一阵风似的离去,而沈宅众人却如堕梦中,如梦似幻。 沈政目光滞滞,喃喃道:“慕之,竟到了这等地步?” 而沈斋已经脸色苍白如纸,心头又惊又惧。 不远处不让沈羡进门的那个胖门子,嘴唇哆嗦不停,心头骇惧,“噗通”瘫软在地上。 原来他真是兰溪沈氏的公子。 沈虔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心头振奋莫名,道:“此乃我兰溪沈氏的麒麟之才!” 这官职比他都高了。 而沈临面色微顿,看向愣怔在原地的沈政和沈斋兄弟,说道:“还不一同去大理寺看看!” 慕之竟是昭文馆学士,还是朱雀司镇抚使,他才多大,沈氏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祖宗显灵,这是文曲星下凡来了。 沈政和沈斋还未说其他,沈虔已经当先离了沈府,向着大理寺所在的官署快步行去。 …… …… 大理寺,官署 这是一座木质梁木制成,前后左右五重进的官署,匾额上书“大理寺”,而门前蹲踞着的并非两头石狮子,而是獬豸神兽,两侧梁柱之旁,身穿黑红公服的官差,持刀而立。 大理寺作为断谳、刑狱机关,乃大景最高审判机构。 沈羡在索元礼等一众狱卒的陪同下,进入官署厅堂,神色淡然,目光打量着格局布置。 整体透着一股安静,森严的气息。 “走快点。” 见沈羡四下张望,身后的衙役推搡着沈羡的肩头,进入厅堂之中。 “咚咚……” 两侧的衙役手持水火棍,神情威严凛然。 沈羡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四周,目光微动,暗道,当真是官法如炉,气象森严。 少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次第响起,就见一个身穿紫色官袍,腰系金玉带的官员,在几个属吏的陪同下,迈着四方步,进入衙堂。 大理寺卿周良来到在那张檀木制成的椅子上,一撩身上官袍下摆,落座下来,其人身形瘦小,小眼鼠须,身穿紫袍,却有撑不起之感。 周良端起茶盅,轻轻饮了一口,问道:“下方何人啊?” 此刻的周良还不知道堂下立身的少年,已然受了天后的器重,因为圣旨从中书门下省拟制、审议,还需要一段时间传之整个洛都。 索元礼面容凶狠,推了下沈羡,沉喝道:“大胆狂徒!见到周大人,还不跪下?” 周良摆了摆手,笑了笑道:“兰溪沈氏子弟,不可无礼。” 倒不是无礼,而是先礼后兵。 周良笑了笑,一双小眼迸射出精光,落在少年脸上,问道:“知道为何传唤于你吗?” 沈羡目光淡漠,道:“沈某的确不知犯了何事。” 周良冷哼一声,道:“虞家卷入庆王谋逆一案,虞家女身为犯官亲眷,原应发落教坊司,但贿赂了水门游击将军,从水门逃脱,本官怀疑已经逃至安州谷河县,而你沈羡与虞家女有婚约,应是藏匿了钦犯,你有何话说?” 沈羡面色沉静,忽而开口道:“周大人此言大谬。” 周良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年,愣怔了下,道:“本官之言何谬之有?” 沈羡沉声道:“第一,虞家女是否钦犯,大景律有载,未经断谳,未经圣后降下诏敕拿捕,谁定的钦犯?周大人,难道是你定的?” 周良眉头皱了皱,隐隐觉得这话里藏有陷阱,目光闪烁了下,没有回答。 沈羡道:“第二,我沈氏与虞家有婚约,纵然收留虞家之女,也属人之常情,我等又不是对抗官府拒捕,况且如不是到了神都,都不知虞家女卷入了庆王谋逆之案,先前,并无大理寺和刑部签发的海捕文书传之于州县,既不知钦犯之实,那么按人之常情,姻亲之家前来投奔,收留歇息,何谓藏匿?难道对于谁是朝廷捉拿的钦犯,我等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这在后世叫做没有期待可能性。 亲亲得相首匿,大抵也是这种法理。 但他直接说不知情,更可论证。 周良闻听这番条理清晰的言语,面色微怔,一时间,竟觉得眼前少年所言有理。 毕竟是法家门徒,虽然注重刑讯逼供,但还没有做到睁眼说瞎话的习惯。 沈羡之言,逻辑严密,丝丝入扣,暗含法理论证。 沈羡道:“周大人,你如果想要了解虞家人的情况,沈某倒是可以解说一二,如是想要说沈某是什么窝藏钦犯,那沈某却是不知从何谈起。” 他在来京路上,曾向薛芷画打听过周来二人,周良乃是进士及第,精通律法,只因仕途不顺,虽多行酷烈审讯,屈打成招,但基本会做成证据链条。 而来敬此人乃是因告密而获得天后赏识,两人虽都是小人,但周良起码还稍稍讲点道理。 虽然…也不多。 当然,他也不能在大理寺待久了,否则,会遭遇酷刑。 而来敬此人完全不讲理,纯属无赖发迹,如同疯狗。 索元礼见此,急声道:“周大人,此人能言善辩,先打他一通板子,他自会老实答话!” 周良闻言,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先押至监狱。” 主要他还没有想好要牵连谁? 兰溪沈氏? 他与虞氏有仇,但与兰溪沈氏无冤无仇,兰溪沈氏担任的也是清贵之职,而沈斋还去了御史台,为来敬效力。 索元礼近前几步,在周良耳畔低声说道:“大人,是不是要动刑逼问?” “逼问什么?”周良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展,沉吟道:“先等去往安州的人回来再说,如确有藏匿窝藏之举,再行严刑讯问。” 而此刻,沈羡在刑吏的押解下,来到大理寺的刑狱,伴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响动,几个狱卒推着沈羡进入囚牢。 沈羡来到蒲草团上落座,整了整衣袖,落座下来,神色坦然,怡然不惧。 他进大理寺的刑狱,自然是有着目的的。 此举在于一举解决掉虞家女的隐患,另外,他要撼一撼这所谓的酷吏政治! 不说拨乱反正,也要让这些疯狗不要胡乱咬人。 ------------ 第七十五章 不退婚之罪! 大理寺,刑狱 沈羡盘膝坐在一从干草堆上,日光透过窗棂,稀稀疏疏照耀在那张清竣、削刻的面容上,脸色平静无波,一如玄水。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浑厚如金石的声音:“你是头一个进大理寺牢房里还能如此淡然不惧。” 沈羡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囚服,头发都是草屑的青年官员,年纪三十岁左右,颌下蓄着短须,只是身上的囚衣满是血痕。 沈羡剑眉挑了挑,打量着那青年,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姜叡,字秉仁,原为兖州法曹,后至大理寺为官,曾为大理寺正,如今却身陷囹圄。”那青年自失一笑,神情间满是苦涩。 沈羡目中现出思索之色,问道:“你是犯了何罪?” “在下只是不愿和周索等人构陷朝臣,同流合污,不想就被彼等排挤、陷害,卷入庆王逆案当中。”姜叡叹了一口气,面色愁闷。 沈羡冷嗤道:“庆王逆案,乃是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庆王逆案,如今已经俨然成为朝廷大臣排斥异己,互相栽赃陷害的万能罪名了。 姜叡道:“谁说不是呢?现在神都城中奸贼当道,人心惶惶。” 沈羡看向那张俊朗方正的面容,问道:“姜大人可曾认罪?” “不认罪,就不是挨上这几鞭子了。”姜叡苦笑了下,看着身上的伤势说道。 沈羡一时默然不语。 酷吏这一手屈打成招,不知道制造了多少冤狱。 “不过,某只认了枉法曲判一罪,顶多也就被判流放,只祈祷朝廷有什么喜事,碰上大赦,未必没有放归回来的可能。”姜叡似一副认命的样子。 沈羡道:“如果流放到烟瘴之地,客死异乡也是有的。” 姜叡:“……” 你是会聊天的。 沈羡轻笑了下,整容敛色,问道:“你觉得朝廷之中,当真有这么多的逆党?” 姜叡笑了笑,道:“心向宗室的或许有,但胆敢勾结叛军作乱的,如果有,那么庆王就不会被押在刑部的天牢里了。” 沈羡道:“是啊,庆王谋逆一案牵连罗织了太多人。” 姜叡却有些好奇,问道:“你是犯了何事,被大理寺刑吏关押进来的。” 沈羡道:“不退婚之罪。” 姜叡:“???” …… …… 而神都城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忽而传来“哒哒”的声音,马蹄声杂乱无章,鲜衣怒马。 内侍省的内侍令高延福,率领十几个千牛卫,骑上马向大理寺策马而来。 “快,快。”高延福手中的马鞭扬起,不停催促。 高延福意识到一个问题,按照大理寺那些酷吏的性子,只怕要对人用刑,一旦折辱了那位沈先生,只怕天后娘娘降下雷霆震怒。 他可是看到天后娘娘在见到赵王之后,仍爱不释手地阅览着沈羡所上的两份奏疏。 这是何等的厚爱器重? 而薛芷画这边厢,则是在长公主府上的花厅中品茗等候。 少顷,侍女进入厅堂,禀告道:“薛大人,长公主殿下和司荻大人回来了。” 薛芷画连忙起得身来,看向长公主和司荻,拱手行礼道:“臣见过殿下,见过司荻大人。” 长公主和司荻二人,其实也是刚刚从朱雀殿中出来。 一袭绛色衣裙,头戴金钗步摇的长公主,气质高贵神秘,那张美艳无端的脸蛋儿上,氤氲起明媚笑意:“本宫刚刚还和司荻说,果然是你回来了。” 说着,看了一眼司荻。 暗道,不愧是修为高深的朱雀司都督,先前感知何其敏锐。 两人说话之间,就在一方高几旁落座下来。 薛芷画柔声道:“方才领着昭文馆学士,前往麒麟阁的朱雀殿,取用丹药。” 长公主容色诧异,问道:“不知道是昭文馆的哪位学士?” 司荻轻轻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其人两道宛如柳叶裁剪而成的锋眉之下,清眸淡淡。 薛芷画道:“沈学士,天后娘娘命其提调麒麟阁,筹建靖祟、斩妖二司。” 司荻刚刚递到嘴边儿的茶盅轻轻放下,道:“天下妖邪,朱雀司可以一力弹压,何需靖祟、斩妖二司。” 薛芷画声音清泠悦耳:“司荻大人,天下州县数千,仅仅凭朱雀司的人手,难以应对天下层出不穷的妖邪之事。” 司荻语气淡淡,道:“靖祟、斩妖二司就能应对天下妖邪?” “聚天下武道俊彦,纳入靖祟、斩妖司中,剿灭天下妖邪,如果是一二三境妖邪,州县的武者自己就能够处理。”薛芷画解释着朱雀司构架的意义。 司荻一时无言,不得不承认朱雀司构架的可行性,默然片刻,道:“这是那位昭文馆学士出的主意吧?”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司荻大人明察。” 长公主笑道:“这样也好,朱雀司去处理仙道中的大事、要事,这些琐碎的斩妖靖祟的事,交给二司来办也是一样。” 司荻并未接话,不置可否。 薛芷画道:“另外,沈学士还被加授了朱雀司镇抚使,司荻大人回头可以问他。” 司荻放下手中茶盅,面容清冷如霜,声音平静一如既往:“我倒是有些想见见这位沈镇抚使了。” 而在这时,一个侍女快步进来,道:“薛姑娘,外间一个昭文馆的内史,说有紧急之事来寻薛姑娘。” 原来韩毅先去薛国公府上,但被下人告知薛芷画不在府上,可能去了长公主府上。 韩毅又连忙骑快马前往长公主府上来寻薛芷画。 薛芷画芳心不由一惊,道:“殿下,我去前厅看看。” 长公主柳眉挑了挑,妩媚流波的美眸当中,似是现出一抹思索之色,道:“本宫也去看看什么情况。” 此刻,韩毅在前院的厅堂中等候,面容之上流露出焦急之色。 而就在这时,伴随环佩叮当声响起,脚步之声从回廊院之上传来,继而薛芷画快行几步,当先出来。 韩毅站起身来,拱手道:“见过薛大人。” “何事如此慌张?”薛芷画问道。 韩毅道:“回禀薛大人,沈学士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薛芷画闻言,玉容倏变,低声道:“怎么回事儿?” 此刻,一架刺绣着梅竹兰菊屏风之后,镇国长公主和司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之色。 这刚刚提调麒麟阁,就被抓到大理寺了? 镇国长公主笑着打趣,道:“司荻,你这个下属,看着不像是个省心的,你可要护持好了。” 韩毅道:“大理寺说,沈学士藏匿了钦犯,乃是虞氏逃出京城的一个盲女。” 薛芷画蹙了蹙秀眉,清眸涌动了悟之色:“我已知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是沈氏和虞氏的婚约,已经被大理寺的酷吏察觉到了。 而在这时,镇国长公主迈着端华典雅的步子,自屏风之后转出,丽人如瀑秀发间别着的一根发簪轻轻摇晃不停,道:“芷画,沈学士怎么会藏匿钦犯?” 一旁的司荻也按着腰间的龙雀宝刀,随行镇国长公主身畔侍立。 “殿下,此事另有隐情。”薛芷画拱了拱手道。 韩毅心头一惊,如何不知眼前,不敢多看,拱手道:“卑职见过长公主殿下。” 镇国长公主道:“你先去大理寺,不要让周良等人动刑,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韩毅拱手应是。 暗道,当真是赌对了。 沈学士的后台,真是比他想的都要硬。 大理寺这是踢到铁板了! 待韩毅离去,薛芷画解释道:“殿下,虞家和沈氏的沈羡订了婚约,那虞家卷入了庆王逆案,虞家女则是在其舅舅的帮助下逃出了京城,前往安州谷河县,让沈斌父子收留,沈斌本有所犹疑,但却为沈羡一力担之!” 镇国长公主闻听此言,玉容微动,莹然美眸现出疑色,问道:“盲女?婚约?” 司荻两道锐利锋眉下,那双狭长清目当中,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惊异,但迅速敛去。 薛芷画玉容如霜,心下焦急,向长公主拱手道:“殿下,我要先去大理寺一趟,要解救沈学士,否则天后娘娘必然震怒。” 说着,拱手告辞。 长公主柳眉之下的晶莹美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匆匆离去的薛芷画,笑道:“以往倒是不曾见芷画对旁人这般上心?” 司荻没有接这话,而是面无表情:“微臣也去大理寺看看。” 长公主轻笑了下,道:“本宫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去看看这出好戏,不过派人也禀告母后。” 对大理寺和御史台这二年的恣意妄为,这位长公主也有一些意见。 而后二人向大理寺官署赶去。 ------------ 第七十六章 沈羡:草民沈羡接旨……(三千字章节,求月票!) 大理寺,官署衙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如晦,雨势似乎再起,淅淅沥沥,雨水沿着青瓦碧甍流淌而下,落在石阶上,颇具韵律。 周良仍在衙堂中落座,品着盏中香茗。 索元礼近前,面容上现出凶狠,小声劝说:“大人,这样关押,不若先行严刑拷打,定然能够牵连不少逆贼。” 就在这时,官厅大堂外传来几许阴柔沙哑的声音,阴恻恻响起:“你要严刑拷打谁啊?” 周良心头一惊,抬头而视,却见一个身披玄色披风,头戴一顶无翼山字冠,面白无须,身形高大,而身后的千牛卫持刀而随,众星捧月。 “高公公。”周良看清来人,吓了一跳,连忙离了条案,向高延福拱手行礼。 身为皇帝信重的酷吏,如何不识得高延福这位天后身边儿的内侍。 高延福讥讽道:“周大人,最近真是好本事。” 旁人畏惧周良这位酷吏,这位随侍天后三十余年的内相,可一点都不畏惧。 跟天后三十多年,看着多少煊赫一时的权臣走马灯般在朝堂上更换,以其政治智慧而观,深知周良不会长久。 周良陪着笑道:“高公公这是哪里话来?” 堂堂三品紫袍大员,此刻面对内侍省内侍,不说极尽谄媚,但心头大为惮惧。 高延福皮笑肉不笑,问道:“周大人,咱家听说你的人带走了沈先生。” 周良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问:“沈先生?哪位沈先生?” “沈羡,沈慕之,被你们大理寺的人带走了。”高延福沉声道。 周良闻言,倏然一惊。 沈先生,那小子是沈先生? 周良此刻有一种颠倒错乱之感。 而索元礼深颧高目面容,刷地一下子苍白,心头涌起不安。 高延福白皙面容上如蒙冰霜,喝问道:“咱家还要向沈先生传圣旨,人呢?” 周良愣怔了下,讷讷道:“高公公,人关押在牢房里。” 高延福厉喝道:“那还不将人放出来!” 说着,不等周良动作,起身道:“咱家亲自去。” 周良也反应过来,忙道:“高公公,我前面带路。” 高延福根本不理,因为其人身怀不俗的武道修为,快行几步,直奔大理寺监牢。 又不是没有来过,如何不识路途? 来到大理寺的监牢里,不顾两侧震天的犯人喊冤声,唤过狱卒带路,来到沈羡所在的囚牢前。 高延福看向那盘膝而坐,似在调息的沈羡,见其身上并无伤势,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先生。”高延福白净面皮上的笑意浮起,与刚才的权宦判若两人:“还不打开牢门。” 沈羡睁开眼眸,看清来人,微微一笑道:“高公公来了,哎哎,可不敢打开牢门。” 分明是千牛卫将要打开牢门。 高延福笑道:“沈先生,此乃误会,咱家是来接沈先生回去的。” 沈羡笑道:“大理寺定了我藏匿钦犯之罪,高公公,你看我这锁链都没去的,案子没有查清之前,我如何敢出这大理寺的监牢?如是这般不清不楚离开了,你我都要被周大人治一个越狱之罪。” 高延福哭笑不得,道:“沈先生,都是大理寺的人胡闹。” 眼前少年虽只是从五品,但今日天后对其奏疏反复读之,分明是引为股肱之臣。 沈羡笑道:“高公公,此事乃问周良周大人,沈某究竟有没有罪呢?还有那虞家女,究竟是不是钦犯?” 周良和索元礼在狱丞的陪同之下,快步前来囚牢。 此刻,索元礼吓得面如土色,不复先前嚣张之态,心底满是惴惴不安。 周良眸光急剧闪烁,盘算应对之策。 …… …… 乾元殿,偏殿 天后一袭华美宫裳,头戴金钗步摇的凤冠,坐在一张条案后,丽人龙颈凤睛,肌肤雪白,端丽华美,纤纤素手仍在观阅着手中的两封奏疏,只觉喜爱不胜。 然在这时,一个内监进来禀告,道:“天后娘娘,陛下求见。” “宣。”天后朱唇轻启,轻轻道出一字。 所谓陛下,自是皇九子李晖。 天后在短短五六年间,已废掉了两个皇帝,这是立下的第三任皇帝。 垂拱二年,天后以皇帝擅封皇后王氏之父为王,与其发生激烈争执,皇帝曾言:“纵然将天下送给王氏,又如何?” 天后凤颜震怒,宣诏废黜第一任皇帝,将其贬为庶人,发配庐州,路上即被传旨的王神策拿着一杯毒酒赐死,以白绫勒死王皇后并其子。 王神策为王氏嫡脉远支,如此大义灭亲之举,深受天后喜爱,短短几年简拔为金吾卫将军,武道资粮尽数供给,一举荣登武神境。 因蛊惑皇帝,皇后王氏之父及其一族尽皆被诛,太原王氏自此一蹶不振。 天后再立皇四子李然,改元光宅,李然心头惶惧,固辞不受,但终究战战兢兢上位,任了二年,郁郁而疾,上表请禅让给天后为帝。 天后却凤颜大怒,以李然轻佻,无人君之象,下诏废黜,再立皇九子李晖。 此举反而闹得朝野上下不知天后的意图,究竟是……篡还是不篡呢? 皇九子年方十岁,冲龄之年践祚。 如今正当天圣二年,如今的天圣帝乃是一位幼龙。 少顷,就见皇九子李晖从外间进入内书房,声音脆生生,向天后拜道:“儿臣见过天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后凤眸挑了挑,看向那眉宇满是柔弱之气的皇九子李晖,声音和善几许,道:“起来吧,来人,看座。” “谢娘娘。”李晖小心翼翼地落座下来。 天后放在手中奏疏,尽量让自己语气不那么严厉,问:“晖儿,最近读了什么书?” 李晖柔声道:“回禀天后娘娘,跟着阎学士读了道德经,南华经,列子,还有前朝陆充的道学讲义。” 天后蹙起柳眉,怫然道:“集贤院的阎胜之,这都教的什么?为何不授帝王之学?” “阎先生说,说…这些是圣人的书,是致尧舜的帝王之学。”李晖脆生生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显然天后积威已久。 “圣人的书是拿来教育人的,用来治国全无一点用处。”天后不悦道。 李晖那张稚嫩的脸蛋儿刷地变白,只觉手足冰凉,不敢再应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匆匆来到门槛,禀告道:“娘娘,长公主殿下打发了侍女春桃,进宫说有要事相禀。” 天后那张美艳不胜的玉容现出诧异,吩咐道:“让人进来。” 俄而,就见一个女官快步入得殿中,向天后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天后凤目闪烁了下,问道:“长公主何事相禀?” 女官道:“回禀娘娘,殿下说,大理寺的人抓了昭文馆的沈学士。” 天后闻听此言,倏然色变:“什么?” 沈羡是她看重的国士,大理寺的人怎么敢如此莽撞? 天后转眸看向面上皆是柔弱之气的李晖,道:“晖儿,你先在此看书,母后要处置要事?” 皇九子李晖闻言,连忙起身,拱手道:“天后娘娘既是有事,儿臣先行告辞。” 心头却对这位沈学士有些好奇。 …… …… 大理寺官署,狱中 沈羡正在囚牢里端坐,面如玄水,心头思索着下一步的应对举措。 他进入大理寺监狱走一遭,自然不是意气之争,或者要装一波,而是要顺手将酷吏政治关进笼子里。 高延福略有些猜出沈羡不想善罢甘休,瞥了一眼仓惶而来的周、索二人,笑了笑道:“那就先为沈先生颁布圣旨。” 说着,从随行千牛卫手里接过汉白玉轴的明黄色绢帛。 “沈羡接旨。” “草民沈羡接旨。” 沈羡起身,跪候圣旨。 而周良和索元礼等一干狱卒,同样是面色凝重地跪将下来,见圣旨如见皇帝,岂能不敬? “刷……” 高延福展开绢帛,阴柔而沙哑的声音在狱中响起: “门下:鸾台峻秩,资润色于鸿业。虎符严威,寄巡警于神都。咨尔安州谷河县之沈羡,识度渊旷,器宇凝明。博综经史,蕴王佐之宏才。清慎公忠,励臣节于夙夜。掖垣挥翰,已彰经纬之文。紫宸参帷,颇效匡辅之益。 夫昭文馆学士,典司图籍,参议礼文,非学府英髦,不允其选。朱雀司镇抚使,翊卫宸居,肃清辇毂,非干城贞固,莫付斯任。以尔文可纬俗,武能安邦,宜兼二美,以副朕怀。 可依前章,充昭文馆学士、朱雀司镇抚使,散官朝散大夫、游骑将军。提调麒麟阁,筹建斩妖、靖祟二司,望尔弘敷圣典,振举学官。克厉鹰扬,靖安万里。祗膺宠命,无替厥猷。 主者施行。 天圣二年·三月·十五日 中书令臣蔡恒宣。 侍中臣姚知微奉。 昭文馆大学士礼部尚书臣许实行。 后面几行自然没有念出来,但明显这是一副经由中书门下签发副署,程序合法的敕旨。 “臣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羡躬身拜谢,口称万岁。 而隔壁监牢的姜叡,已然目瞪口呆,透过栅栏看向那接着圣旨的少年。 暗道,怪不得如此气定神闲,一人身兼文武要职,可谓圣眷隆厚。 ------------ 第七十七章 合着……小丑只有我自己? 大理寺,囚牢 周良面沉似水,目光凝重。 如果只是昭文馆学士,他见得多了,他位列九卿,紫袍玉带,同样是天后宠臣,何惧之有? 但一人身兼文武要职,帘眷何其隆厚? 不过,转念之间,周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没有动刑,而胡乱抓人,则一切都是索元礼所为,与他无关! 可以说,这位大理寺卿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 沈羡接了圣旨,落座在甘草蒲团上,目光恳切地看向高延福,问道:“高公公,可有纸笔和空白奏本?” 高延福闻言,愣怔了下,好奇问道:“沈先生这是?” 沈羡道:“我要向天后娘娘上疏。” 高延福心头微动,转过脸看向一个千牛卫,吩咐道:“快去,准备纸笔和书桌。” 此刻,周良看向那仍是泰然自若的少年,暗道,这位沈学士书写奏疏,不会要弹劾于他吧? 周良心头生出忌惮,目光闪烁了下,讪讪一笑:“沈学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此事纯属误会,周某先前只是想寻沈学士查问一下钦犯逃窜情况,并无对沈学士不敬之意,沈学士要不到大堂叙话,周某备下了庐山云雾茶,你我边饮茗边谈。” 可以说,周良这一刻姿态放到了极低,但心头未尝没有怨恨。 你既然是昭文馆学士,身为天后宠臣,为何不提前言明身份? 分明是想让他出丑! 沈羡哂然道:“周大人熟知刑律,又掌大理寺,既说沈某藏匿钦犯,如不分辨个清楚,国法煌煌,律令昭昭,岂是儿戏?”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周良一时语塞。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几个千牛卫已经抬来了一张矮几,以及笔墨纸砚等物,进入囚牢摆放着。 沈羡将汉白玉轴的黄绢圣旨放在桌案一角,提起笔架上的毛笔。 高延福笑了笑,似是凑趣道:“咱家为沈学士磨墨。” 周良:“……” 内侍省的内侍令亲自磨墨,他这是招惹了什么人? 索元礼已经面如土色,几乎要吓尿。 所谓小人,则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如何不知沈羡在宫中那位贵人心中的地位。 沈羡放下手中毛笔,作受宠若惊之状:“岂敢劳烦高公公?” 这位高公公真是给他面子,或者说,看热闹不嫌事大。 高延福笑了笑,客气道:“都是为天后娘娘效力,磨墨而已,举手之劳。” 沈羡道了一声谢,也不再矫情,提起毛笔,思量了一会儿,开始落笔。 “刷刷……” 沈羡起身写下三个字:《御臣论》。 高延福只是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白净面皮的脸庞为之抽了抽,心头不由就是为之剧震。 好一个御臣论! 此人当真是王佐之才。 而另一边儿,薛芷画和司荻和镇国长公主已然前往大理寺。 因为神都城上空布有禁空法阵,薛芷画虽处仙道第三境【丹霞】,但也受得压制。 而司荻、镇国长公主虽然皆是仙道高手,但更多还是将法力运于双腿。 故而,几乎同时抵达大理寺。 镇国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看向薛芷画,打趣道:“芷画,看把你急的。” 薛芷画语气不乏忧切:“殿下,大理寺可能会对沈先生动刑。” 镇国长公主幽幽道:“大理寺一贯喜欢屈打成招。” 司荻面无表情,锋眉之下,目光平静无波,冷声道:“这会儿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还没有动刑。” 镇国长公主转眸看向司荻,问道:“怎么说?” 大理寺的人道龙气法网可以屏蔽神念探查,但司荻身为朱雀司都督,又是仙道第七境【洞虚】境高手,明显不受此限。 “传旨的高公公到了。”司荻嘴唇轻启,声音中带着几许难以察觉的讶异。 堂堂内侍省内侍令,竟亲自侍奉笔墨? 长公主道:“那一起进去看看吧。” 说着,轻轻拉过薛芷画的纤纤素手,柔声宽慰道:“莫要太过担心了。” 薛芷画“嗯”了一声,与镇国长公主快行几步,拾阶而上。 而此刻,大理寺囚牢之中,沈羡盘膝坐于案后,手持一管羊毫毛笔,“刷刷”在奏疏上写了起来,周良脸色越来越难看,感受到那沙沙的声音犹似催命的丧钟。 索元礼脸色发黑,近前,颤声道:“周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周良瞥了一眼索元礼,并未理会,已存弃卒保车之意。 “大人,大人。”就在周良内心愈发焦躁之时,一个文吏进入囚牢,禀告道:“大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周良面色微变,连忙道:“这……我去迎迎。” 说着,看向高延福,哭丧着脸道:“高公公,下官失陪,先去迎迎长公主殿下。” 而高延福皮笑肉不笑道:“周大人自便,代咱家向长公主殿下问好。” 目光连忙投向那奏疏,心头已掀起惊涛骇浪。 只怕这奏疏一出,朝堂格局都要为之一变吧。 大理寺官署,厅堂当中—— 镇国长公主落座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靠背椅子上,司荻则在不远处落座,其人斜飞入鬓的锋眉之下,一双清冷眸子打量两侧。 薛芷画既知沈羡安然无恙,并未受刑,倒也放下担心。 不大一会儿,周良和索元礼前来堂中,向那气度雍容华美的丽人行了一礼:“微臣见过殿下。” 镇国长公主抬眸打量向周良和索元礼两人,神色淡淡道:“周大人免礼。” “谢殿下。” 周良道了一声谢,心头纳闷儿,这位镇国长公主来大理寺做什么? 这会儿还没有联想到沈羡身上。 “本宫听说你抓了昭文馆的沈学士?”镇国长公主声音清泠,美眸蕴藏着清冷之色,一下子打断周良的幻想。 周良:“……” 又是来问此事的? 周良可以说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大抵有种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我是主角”的错觉。 周良心头发苦,解释道:“殿下误会了,下官只是寻沈学士来了解一下虞家逆案的情况。” 镇国长公主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盯着周良,问道:“你没有动刑吧?” 周良闻言,连忙整容敛色,道:“殿下,下官岂敢?沈先生明晰律法,微臣与其攀谈,为其气度所折,纵有下属大理寺正索元礼出言严刑拷打,微臣一力拒之。” 索元礼:“???” 为其气度所折?一力拒之? 合着…小丑只有我自己? 司荻锋眉挑了挑,那双淡漠如冰的眼眸瞥了周良一眼,心底冷嗤,小人耳! 镇国长公主玉容如笼霜霭,语气淡漠而威严:“那就好,沈先生乃是母后都要礼遇的国士,尔等不可折辱!” 周良闻言,面色发苦,心头却暗悔不迭。 差点儿被天杀的索元礼给坑了! 现在尚有补救之法,只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索元礼,他就能将自己摘干净。 镇国长公主华美容颜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沈先生呢?” 周良连忙道:“殿下,现在狱中,高内侍已经宣读了圣旨,沈学士正在写奏疏。” “奏疏?”镇国长公主翠丽柳眉下的美眸微动,心头不由涌起好奇。 就在这时,一个大理寺的狱卒进入官厅,道:“大人,秘书监少监沈临沈大人,殿院侍御史沈斋等人来了。” 沈临终究有些不放心,与沈政、沈虔、沈斋等人前来,此刻车马和随从已经到了大理寺。 ------------ 第七十八章 天后娘娘驾到!(求月票!) 大理寺,官署 周良闻言,连忙吩咐道:“先迎至左官厅的值房里,好生招待着。” 如果是以往,周良身为堂堂九卿,岂会将兰溪沈氏放在眼里? 然后,转身看向镇国长公主,道:“殿下,微臣先去迎迎沈家人。” 镇国长公主微微颔首,道:“你先去,本宫去看看沈学士。” 这位沈学士何德何能,竟让芷画如此上心? 周良闻言,面色微变,连忙道:“刑狱乃污秽之地,殿下身份贵重,岂能轻易踏足?” “说不得哪天被人构陷,本宫也进了大理寺,不得提前熟悉一下囚牢?”镇国公主轻轻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这位丽人眉眼间集妩媚和美艳气韵于一体,此刻巧笑盼兮,妩媚流波,但话语中的杀机若隐若现。 周良:“……” 讪讪一笑,心头凛然,道:“殿下说笑了。” 身为天后之女,就是满朝文武全被关进大理寺,都不可能关进去。 周良不好多说其他,拱手告辞,前去招待沈家来人。 镇国长公主看向周良离去,一双熠熠而闪的妙目,可见冷色涌动。 母后的清誉都被这些小人给败坏了。 …… …… 此刻,天色昏暗,大理寺官署门口已经开始挑起灯笼,凉风袭来,灯笼随风摇晃,晕下一圈圈橘黄光芒。 沈临与沈斋、沈政、沈虔等人被引入一间衙堂的值房,开始落座下来。 沈政面上忧心忡忡,道:“父亲大人,慕之他应该不会被屈打成招吧?” 沈虔沉声道:“圣旨已经为羡侄子加官,大理寺岂敢造次?” 他在左监门卫执戟警卫之时,也曾见过那位高内侍,何曾见过其人对旁人如此礼遇? 沈临瘦松眉下的苍老目光闪烁了下,苍声道:“高公公已经到了大理寺,就断不会让大理寺之人妄为。” 沈斋此刻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则是滞滞之色。 仍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解出来。 沈羡,他才十五岁,如何竟得天后娘娘如此器重? 可以说,凡人是无法理解天才的世界的。 少顷,周良从官厅中快步而来,因为数次仓惶快行相迎,其人头上的官帽都有些倾斜,鼠须瘦小的面容上现出笑意,道:“沈少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临苍老面容上神色淡淡,道:“周大人,老朽想问一下沈羡犯了何事。” 眼前这位酷吏,不知制造了多少冤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周良笑了笑,解释道:“误会,误会,只是请沈学士到大理寺官衙了解一下情况,沈老大人也知道,虞家卷入了庆王逆案,虞家的一个盲女逃出了京师,但贿赂了水门游击将军,天后凤颜大怒,本官身为大理寺卿,岂能不尽心竭力追查,所以牵连到沈学士,此事纯属误会。” 可以说这套说辞,已让周良在心头斟酌了许久。 索元礼当着高延福的面说要用酷刑,自然是保不住了,但他不想因此而惹天后不快。 沈临苍老目光落在周良脸上,暗道,这位酷吏果然是见风使舵,看来,慕之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 沈政也道:“既然没有什么事儿,为何不放归。” 沈虔道:“是啊,既然没有什么事,为何不将人放出来?” 沈临苍老眼眸闪了闪,忽而想起先前那少年脸上的淡然,这是……胸有成竹? “本官正说要放沈学士离去。”周良脸上现出尴尬的笑意,说道:“长公主殿下还在官署,沈老大人和本官一同去见见。” 沈斋在一旁听着,心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沈羡被抓到大理寺,竟还有长公主来探视? 可以说,这已经超越了沈斋的理解。 沈临默然片刻,道:“周大人,兰溪沈氏与虞氏是有婚约在身,沈羡在谷河县,如何知晓朝廷已将虞家定为庆王逆党?” 周良笑着顺势道:“下官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下官不得不请沈学士来询问案情。” 沈临也是老狐狸,闻言,已捕捉到周良的态度转变。 暗道,看来慕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受宫中器重?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内侍尖细嗓子的声响,“天后娘娘驾到!” 此刻,周良脸上的笑容猛然凝固。 天后娘娘亲自驾到! 这沈羡……究竟何方神圣?帘眷竟如此深厚? 内侍令、长公主殿下,现在就连九州至尊的天后娘娘都过来查看。 但想起先前高延福侍奉笔墨的场景,周良暗暗凛然。 沈斋此刻掐了掐自家的大腿。 一定是他起猛了,这是在做梦的吧? 沈虔面容涨红,因为激动,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吾侄慕之,竟如此了得?! 沈临同样平复着波澜起伏的心绪,苍老眼眸闪烁着奇怪之芒。 老头儿活了七十来年,这位宦海臣浮的老者也算饱经风霜,历尽风浪。 心里开始怀疑,难道沈羡……不是兰溪沈氏之子?实为李景皇族? 这念头刚一出来,就被沈临迅速掐灭。 天后诛杀的李景皇族还少了?何曾将李景皇族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几乎可以确信兰溪沈氏,当真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才! “既是天后娘娘驾临,周大人,你我莫要愣着了,去迎迎吧。”沈临压下心头的感慨,苍声道。 说着,拄着手中的松木拐杖,在沈政、沈虔的陪同下,来到大理寺的仪门。 而此刻,大理寺官署前,一辆披着黄色绢帛的马车静静驶停在石阶前,左右的力士打着幢幡、伞盖,而周围则是身穿锦绣华服,手持千牛刀的侍卫警戒左右。 天后在女官顾南烛的相搀下,下得马车,慕容玥一袭青衫,手持拂尘,随侍护驾。 女冠面容不施粉黛,清雅玄素,眉眼却有一股超凡脱俗的出尘之气。 天后出行虽然轻车简从,但国师慕容玥和女官顾南烛仍是随行左右,出警入跸。 此刻略有些昏暗的天穹,已然飘着雨丝,天后身披朱红色大氅,秀发间的金钗步摇在大理寺衙门前的灯笼光芒晕照下,折射出熠熠光辉。 “娘娘派我过来就好,何以亲至?”顾南烛柔声道。 天后叹道:“沈先生乃是国士,刚刚入京,就遇得这等事,朕心头委实不安。” 其实,她也有些好奇,大理寺为何要抓捕沈先生。 “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周良这会儿已与沈临从仪门处迅速赶过来,脸上满是惶恐,一撩官袍,恭谨相拜。 沈临也与沈政、沈虔来到,向那衣衫华美,面容威严的女子行礼。 “都平身吧。”天后声音淡淡,不见苍老,但颇为浑厚,眸光落在沈临等人脸上,心底略有几许诧异。 “臣谢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而后,周良和沈氏众人起得身来。 天后没有说话,只是在顾南烛和慕容玥的相护下,跨过门槛,灯笼映照下来,那张威严、华美的容貌,没有丝毫喜色流露。 而周良垂下头来,心头则是直打鼓。 天后来到大理寺官厅,目光在大理寺正堂上那张“明镜高悬”的匾额上停留了下。 绕过一张漆木条案,在椅子上落座下来,那张美艳无端的玉容上带着几许长期身处高位的淡漠。 “周卿,沈学士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被你大理寺的人带走?”天后的声音中带着几许严厉。 “娘娘,此乃误会。”周良近前,拱手道:“微臣只是因为虞家女和沈学士有约,而虞家女先前逃出了神都,可能潜逃至安州谷河县,下官让大理寺正索元礼前去请沈学士至大理寺详询有关案情,不想索元礼自作主张,锁拿了沈学士,并言严刑拷打,微臣没有听从,只是将沈学士暂时收监,并未用刑。” 索元礼此刻呆立原地,已在风中凌乱。 妈的,周良,你还是个人吗? 天后闻听并未用刑,心下稍松,蹙了蹙秀眉,将威严、清冷的目光投向索元礼,问道:“可有此事?” 索元礼额头上已经现出黄豆大小的汗珠,语气支支吾吾:“天后娘娘,微臣,微臣……” 这些的确是他干的,但特娘的,以往不都是这样干的吗?周良都是嘉许鼓励。 周良面色淡漠,微微垂下头。 ------------ 第七十九章 《御臣论》 大理寺,官署 随着周良的光速切割,几乎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索元礼身上,厅堂中的气氛恍若要凝结如冰。 天后目光冷冷投向索元礼,面色如霜,沉声道:“严刑逼供,欺上瞒下,罗织冤狱,嚣张跋扈,你该当何罪!” 索元礼“噗通”一声跪将下来,磕头不停,几如捣蒜:“娘娘,微臣知罪,还望娘娘开恩。” 天后目中满是嫌恶,声音凛然而肃杀:“来人,拖出去,杖一百!流放至岭南道,永不叙用! 索元礼心头惊恐,几乎是瘫软在地,嚷道:“娘娘,饶命啊,饶命。” 杖一百,他还能活下来吗?更不用说走到岭南了。 几个膀大腰圆的千牛卫呼啦啦上前,不由分说,架起索元礼,向大理寺外拖去。 周良心头惊惧,头垂得更低。 天后忽而唤道:“周良。” “臣在。”骤然听到唤自己的名字,周良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拱手应道。 “此事念尔尚识大体,并未滥用刑具,然治下不严,也有失察之责!”天后冷声说着,看向周良,沉吟道:“罚俸一年,小惩大诫,望尔警醒自身,莫要再犯。” 周良心下稍松,“噗通”跪将下来,拜道:“微臣甘愿领罚。” 果然,天后还离不得他,如今神京城中李景旧臣风起云涌,如果无他,还不知几人犯阙,几人谋逆! 沈临见得这一幕,苍老目光闪烁了下,暗叹一口气。 毕竟是当朝九卿,又并非当真屈打成招,罚俸一年,已是对慕之宠爱有加了。 只是,这周良器量狭窄,睚眦必报,只怕会记恨慕之了。 打蛇不死,当有后患。 天后道:“周卿,带朕去见见沈学士。” 听到天后改了称呼,周良悬起的心彻底放下,连忙说道:“娘娘随微臣来。” 说着,引着天后和顾南烛,慕容玥等一行人前往大理寺监狱。 而另一边儿,囚牢中的沈羡,长长出了一口气,已然将《御臣论》写完,将毛笔搁置在一旁的笔架上,晾干着奏疏上的笔墨。 高延福瞳孔微缩,心头震惊莫名。 其人也是读过书的,在天后跟前儿侍奉这么多年,见识同样远超常人,观方才奏疏,如何不知其内蕴藏的风起云涌。 而就在这时,一个千牛卫道:“高公公,长公主殿下来了。” 说话间,镇国长公主和司荻二人在薛芷画陪同下,来到囚牢前。 高延福连忙出了囚牢,上前相迎,见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高内侍无需多礼。”镇国长公主美眸瞥了一眼那少年,暗道,果是仪表堂堂。 司荻按着腰间的朱雀刀,打量了一眼沈羡,眸光旋即落在几案上的奏疏上,神识探查而过,目中现出一抹异色。 薛芷画看向那坐在甘草蒲团上的青衫少年,心头稍松。 而沈羡也离了几案,向镇国长公主行礼,道:“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隔壁的姜叡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 这一片属于大理寺囚牢区域,只有两座囚牢相对。 镇国长公主看向那身形颀长、气度闲定的少年,柔声宽慰道:“沈学士受苦了。” 沈羡拱手道:“多谢殿下和薛大人挂念。” 薛芷画看向那气度萧轩疏举,安之若素的少年,也有些为其气度所折。 镇国长公主暗暗点头,柔声道:“此地非讲话之所,沈学士不妨先到大理寺衙堂叙话。” 沈羡笑了笑道:“殿下,微臣被大理寺抓到此处,说微臣窝藏钦犯,如是不明不白出去,岂不授人以柄?” 其实,他这个时候似乎可以见好就收,但手里的奏疏也就白写了。 他在等,等天后,亲自将奏疏递上,给这日益黑暗的酷吏政治踩踩刹车。 天后一定会来! 这是一个心理学的感知,在初次见面之后,他定然给天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治安策》中的集天下武者,筹建斩妖靖祟,只能说让他提升到了宰辅之臣的级别,可以为国储才,但未必视之为谋主。 但《国富论》里的两税法,可以说将他的政治主张,全面地呈现给天后。 削平世家门阀,抑制郡望豪强! 不仅申明了他的政治理念,而且还为天后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方略。 仙道和人道之辨的立场,更是天然对人皇的胃口。 此言无异于商鞅给秦孝公讲富国强兵的霸道,天后对他,至此视之为国士! 但还不够,想要成为谋主,需要不停强化君主的印象。 镇国长公主看向那面容清竣,气质清冷的少年,心头若有所悟,柔声道:“此事,本宫已经派人奏禀母后,想来一会儿就有内监传口谕,沈先生如实在不放心,在狱中相候也可。” 而就在时间悄然流逝之时,一个千牛卫快步而来,抱拳道:“高公公,天后娘娘驾到。” 长公主转眸看向司荻,道:“司荻,一同去迎迎。” 而司荻深深看了一眼那安之若素的少年,也不多言,按着腰间的朱雀刀,护卫长公主前去相迎天后。 此刻,隔壁的姜叡,见着这一幕,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今日的大理寺,可真是热闹。 而天后没有多久,就已沿着长长的监狱走廊前来。 慕容玥挥手之间,两侧的犯人犹如被施了定身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显然担心喊冤之声惊扰了天后的兴致。 周良在前面带路,牢房两侧的灯火摇晃之间,在其人鼠须猴腮的面容上时明时暗。 少顷,迎面见到镇国长公主和司荻。 “母后。”镇国长公主快行几步,柔声唤道:“儿臣见过母后。” 天后目光和煦,清冷声音中带着一丝宠溺:“青鸾,你怎么来了?” 青鸾是镇国长公主的名字,蕴含了天后的某种期望或者说……政治野心。 镇国长公主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更添几许妩媚,近前,道:“芷画说沈学士要筹建斩妖靖祟二司,然后不知怎么地,又被大理寺带走,儿臣和司荻就过来看看。” 其实更多还是百无聊赖,看一场好戏。 司荻近前,向天后拱手一礼,拱手道:“微臣见过天后娘娘。” 天后点了点头,并未多言:“沈学士也是你朱雀司的人,一同去看看吧。” 说话之间,一行众人,前呼后拥,已然来到监狱前。 高延福和诸千牛卫在囚牢两侧恭谨相候,见得天后凤驾来临,向其行礼:“卑职(奴婢)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后华美玉容上神色威严,摆了摆手,道:“都平身吧。” 一双清冷眸光落在沈羡身上。 沈羡躬身,拱手道:“微臣,见过圣后娘娘。” 此刻的称呼,乃是圣后,或者说沈羡自见到天后就称圣,也蕴含了沈羡的一种寄托。 天后螓首点了点,温声抚慰道:“沈先生,手下之人莽撞无礼,让沈先生受惊了。” 沈羡抬眸,目光平静如水地对上天后那双凤睛,洒然一笑:“微臣无事,初入神都,稍稍领教了我朝刑吏之酷烈,法度之森严,今日始知刀笔吏之贵乎。” 他现在可以表现出受宠若惊,但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国士”,“谋主”人设,也就荡然无存。 换句话说,纵然刀斧加身而不惧,泰然自若,但又不能直言犯上。 如何与帝王相处是一门艺术,如姿态太低,就会显得谄媚,失了风骨,如果一味姿态高,又会显得桀骜不驯。 不卑不亢的度,比与常人相处还要难以把握。 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以及几案上的圣旨,天后默然了下,清声说道:“沈先生,先前之人已经为朕狠狠惩治,沈先生可有其他要求,朕皆可允准。” 周良连忙上前,深深施了一礼:“沈学士,先前乃是误会,那索元礼已被杖责,发配岭南,下官也因失察之责,罚俸一年,改日必当亲自上门向沈学士赔罪。” 从这里可以看出,周良的心机,将自己置于可怜的地位。 “周大人无需如此。”沈羡容色微顿,却并没有陷入到与其的争执中,甚至方才的钦犯之错漏,都不再提及。 因为,他要降维打击! 跳出此事的意气之争范畴,从治国理政的角度,高屋建瓴地指出其中的结构性矛盾。 沈羡取过奏疏,躬身递上:“娘娘,此乃方才坐监之时,心有所感,载于疏上,还望娘娘鉴纳。” 天后心头已涌起期待,威严声音中带着一二分催促:“高延福,拿过来。” 高延福连忙近前,从沈羡手中接过奏疏,面色恭谨,转呈给天后。 天后连忙打开奏疏,只见奏疏封面上的三个行楷字映入眼帘,牢牢抓住了天后的心神。 【御臣论】 ------------ 第八十章 当敬之,忌之,杀之! 大理寺,囚牢前 伴随着“刷”的翻页声,天后纤纤素手打开奏疏,顾南烛悄然端起灯盏,凑近照明。 “臣闻帝王御宇,犹天地之载物,兼收并蓄而成其大。犹江海之纳流,不择细涓而成其深。故明主临朝,非独尚君子之清誉,亦不纯废小人之效用,盖因器使之道,存乎一心而已。” 天后目光在“存乎一心”上盘桓了下,已是如遭雷击,心头剧震。 正如岳武穆的那句“兵法之妙,以正合,以奇胜,存乎一心”,述尽兵道之妙。 天后继续向下阅览,只觉瞳孔剧缩,竟有头发发麻之感。 “故知君子非皆迂阔而难任,小人非尽奸邪而不可用。君子如圭璋,执之可镇朝纲。小人若匕箸,用之能决烦剧。”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几乎句句说到天后的心坎里。 “夫君子者,守道义如砥柱,其节可慕,然或失于拘泥。小人者,察形势若观火,其智可嘉,然常败于贪恣。” 天后念到此处,只觉呼吸都有些急促,的确是…君子刚直犯上,小人机灵贪恣。 “兼用之要,在制衡之术。使君子监小人,则诡计不得逞。令小人参君子,则空谈有所敛。譬之烹鲜,水火相激而成至味。犹若御马,衔辔相制以致千里。若齐桓专任竖貂而尸虫出户,此偏用小人之祸也。若宋襄拘仁而丧师,此独信君子之弊也。 世人每以君子小人为泾渭,然明主察之,贤奸非皮相可辨,用舍当随势而移。” 此刻,天后阅览此处,玉容两侧已经现出潮红,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已是因为用力而颤抖。 只有“用舍当随势而移”几个字,在心头反复涌起。 此人果然乃是国士,身怀屠龙之术。 如不能为她所用,当立诛之! 可以说,沈羡是站在一个“国师”,“帝师”的角度上,将天后乃至历代贤明君主的用人之策看得一清二楚。 但同时,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淡淡优越感。 僭越,但又刺激。 普通人以雪夜读禁书来形容这种刺激而又上头的感觉。 而帝王同样对这等帝王之学觉得刺激和上头。 否则,刘基、杨度之流就不会被朱、袁等引为座上宾。 此等韩非子绝学和帝王心术,天下之人皆在棋局当中,为气运迷障所惑,如何识得? 也就沈羡觉醒一段前世记忆,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诸般见解直指本质大道。 其实,就是纵然是帝王,也未必都懂得这个道理,比如崇祯,弃阉党而偏用东林。 天后迫不及待地向下阅览,凤睛闪烁,生怕漏过一个字,但见其上文字几乎如飞瀑倾泻而下,一次次撞击着天后的…心灵,让其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昔齐桓欲成霸业,委政管仲。仲尝三战三走,贪金窃帛,鲍叔独知其才。及登庙堂,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此岂非小人之才足济大事乎?然桓公晚年,竖貂、易牙、开方用事,身死虫出,霸业堕焉。同一桓公,前能识仲于微贱,后乃惑于三佞,盖因利令智昏,失辨器之明也。” “至若魏文侯之御下,可谓得中。尊卜子夏、段干木、田子方为“三君子”,使文教大兴。同时用吴起、西门豹、乐羊为“三能吏”,使武备修明。起杀妻求将,豹沉巫安邺,羊啜子羹,皆非道德所许,然文侯不以其行瑕而废其功,故魏斯强于战国之初。” “若夫楚庄王绝缨之会,容唐狡于醉戏,后得死力于疆场。秦穆公赦孟明之败,终雪崤函之耻。此皆明主不以一眚掩大德,能容小过而收大效者。” 三个例子,可以说论证严丝入扣,层层递进,主打一个高屋建瓴,换位思考。 而此刻,不管是长公主还是顾南烛,转眸看向沉浸其中,面颊甚至现出浅浅红晕的天后,芳心都有些好奇。 沈学士究竟在奏疏上写了什么?竟让天后如此心绪激动? 慕容玥和司荻等人,虽有神念可查阅,但人主当面,也不敢胡乱造次。 “故圣王之道,当如匠石运斤。取直木(君子)为梁柱,立朝纲之本。选曲材(才士)作轭辕,应世事之变。弃蠹木(奸佞)入灶爨,防祸乱之萌。昔汉高用陈平之智,知其盗嫂受金而不问。武帝取张汤之苛,亦置汲黯之直以相规。此诚兼用之玄机。使清浊相激而流水不腐,刚柔相济而器物不折。” 沈羡最后一段,收束论证。 清浊相激,刚柔相济,不可偏用偏信,帝王之道,在于制衡。 “嗟乎!治大国若烹小鲜,盐梅相和,方成至味。若徒慕君子虚名而废干济之实,或纵小人贪狡而失社稷之基,皆非中兴之道。” 念到此处,天后面色变幻,只觉一股意气舒畅,酣畅淋漓。 沈慕之,知朕也! “惟聪明神武之主,能执衡镜于胸,使稷契与皋陶同朝,管仲共隰朋并辔,则垂拱而天下治矣。” 沈羡顿首拜上。 天圣二年·三月·十五己未 ——于大理寺狱中 最后几个字,可以说又在提示着天后——我在大理寺狱中忧国忧民。 高延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羡,最后还不忘给周良挖坑。 圣后中的奏疏,只觉沉如千钧,抬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只觉有千言万语想要相询。 但这封奏疏,却不能示于众人观看,可以说乃是君臣之间的——“情书”。 奏疏之上,乃是帝王之术的交流和共鸣。 圣后柳眉之下,那双清冽凤眸盯着那少年,语气当中已有几许复杂:“沈先生,真乃国士也。” 没有臣子和她上过这样的奏疏。 因为,天下臣子皆在棋局中,都立身臣格去思考问题,忠直之臣上疏谏言帝王用君子,远小人,奸佞之臣投君主所好,逢迎谄媚,构陷君子。 这在三国时期的《出师表》里,诸葛孔明同样也是在臣格上,规劝后主刘禅亲贤臣,远小人。 唯有沈羡上疏,乃是忠奸皆可用,辨才识器,但不可偏废,要因势利导,随机应变。 贤臣今日贤,明日未必贤,贤时用之,不贤黜之。 而有大格局的帝王看到这样的奏疏,一定生出两种心理,一是欣赏,二则是……起杀心。 前者是帝王无人可知自己的孤独,后者是帝王唯吾独尊心性的忌惮。 此非家臣论君之道,乃是国士、帝师之论——当敬之,忌之,杀之! 沈羡面容沉静如古潭无波,面对着天后那双带有一丝杀意的复杂目光,迎了上去,目中带着恳切,拱手道:“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圣后娘娘胸怀九州万方,当为一代圣后,与尧舜齐名,流芳百世,供后人传颂。” 在这一刻,表现的恭顺,才有奇效。 至于天后的忌惮,他只能说,来日自有应对之策。 圣后阖住奏疏,一双熠熠妙目中现出几许热切,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沈先生不如随朕一同进宫用晚膳。” 分明是引为谋主和股肱之臣。 沈羡拱手道:“虞氏盲女一事,微臣并非藏匿不举,实则先前与羡有婚约在身,微臣不忍背约毁诺。” 这时候提起这些,点到为止。 “不过一盲女而已,原与逆案无涉,朕已赦之。”圣后姝丽玉颜上笑意微微,与先前处之大理寺正索元礼时的狠戾判若两人。 一盲女,尚且不弃婚约,此等忠信之辈,又通权变,实是让人爱之忌之。 这是一种汉高祖刘邦闻韩信身死,且喜且怜之的类似心态。 沈羡面如玄水,拱手道谢。 他不求权势滔天,只求长生逍遥,所以他与天后并无根本利益冲突。 只是借人道,问天道罢了。 而镇国长公主看向那年未及弱冠的少年,暗道,奏疏上究竟写了什么?母后竟如此礼遇? 不过,这沈慕之也当真是才华惊艳,谁家少年郎能有这般泰山崩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 而慕容玥眸光闪了闪,心头若有所思。 司荻先前毕竟看了只言半语,但也为其标题所震,只看了开头,就没敢继续往下看。 《御臣论》,此非臣论君之疏,不敢与闻,不敢与闻。 天后方才之言并未说错,果是国士耳。 ------------ 第八十一章 顺天应人,当为天下主! 囚牢之中 薛芷画立身在原地,凝眸看向那气度闲定的少年,目中依稀可见异色涌动。 虽不知奏疏上写了什么,但定然是一篇雄文,否则,天后娘娘不会如此激动。 而周良听闻天后邀请沈羡至宫中进晚膳之时,一颗心直往谷底沉去。 他受宠之时,天后尚未有这般礼遇? 沈慕之年不及弱冠,何德何能? 周良目光死死盯着那少年,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嫉恨,并且如野草般蔓延缠绕。 镇国长公主美眸同样投向那少年,心头却对天后手中的那份奏疏愈发好奇,究竟写了什么,让母后对那少年又礼敬了三分。 而顾南烛方才倒是趁着擎灯照明之时,偷偷瞥了一眼,捕捉到“君子”,“小人”的词汇。 应是政论! 顾南烛这般想着,温婉和书卷气韵缱绻揉合的眉眼间现出思索,瞥了一眼那神色沉凝的少年。 也不知道这位少年在上面写了什么。 沈羡向天后拱手道了一声谢,然后,与天后相伴出得大理寺的监狱。 只是在临行之前,沈羡瞥了一眼姜叡,正好对上一双眼神复杂的目光。 暗道,此人回头如果确有才干,可以从大理寺救出来,收为己用。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大理寺官署之内却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沈临和沈政,沈斋等几人,则落座在一张小几旁,等候着里面的声音,见到天后与沈羡一同出来,连忙起得身来相迎。 沈临的苍老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羡脸上,嘴唇蠕动了下,似要询问一些什么。 而沈虔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沈羡,面上满是激动,欲言又止。 天后目光一一掠过在场众人,道:“诸卿,天色不早了,都先回去吧。” 沈羡也没有说其他,只是给了大伯沈虔一个放心的眼神,对沈临点了点头示意。 余者沈政和沈斋,只是扫了一眼,并无多看。 而只是稍稍扫一眼,就能看到沈斋——他这位四叔脸上的窘迫和尴尬。 沈羡没有多说其他,紧紧随着天后,在国师慕容玥和顾南烛等一干侍卫的陪同下,出得大理寺官署。 此刻,周方一队队力士、侍卫手持幢幡、千牛刀扈从左右,打着灯笼,神情警惕。 “沈先生,可与朕同乘御辇。”天后转过螓首看向那少年,柔声道。 沈羡迟疑了下,道:“娘娘,微臣……这不妥当吧。” 天后毕竟是女流之辈,虽然年龄要大他许多,但同乘一辇,他就怕传出面首之类的闲言碎语。 天后笑了笑,道:“方才朕看这份奏疏,仍有一些疑惑,还要向先生相询。” 天后说着,在顾南烛的搀扶下,踩着放置在地上的竹蹬,上得凤辇,丽人身形丰润,犹如一株开得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高延福在沈羡身旁笑道:“沈学士,莫要愣着了,上车吧。” 沈羡面色一肃,朝着凤辇拱手道:“那羡,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的确有几句腹心之言,需要单独向天后奏对。 沈羡踩着放置在地上的竹蹬,上得凤辇。 随着一声鞭响,随着马蹄声“哒哒”响起,御辇向着宫苑驶去。 辇中空间颇为宽敞,内置八角熏笼,内置香料,此刻火星闪烁之间,可见青烟袅袅,香气浮动。 沈羡落座在车厢左侧,而一袭华美衣裙的天后居中而坐,而慕容玥则是落座在对面,女冠拂尘绕过胳膊,神色高妙,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沉静如湖。 天后手中拿着沈羡方才所写的《御臣论》奏疏,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中带着几许温和:“先生这篇策疏,道尽朝堂之形势,如今朝堂之上,所谓道德君子,尸位素餐,怠懈公事,袖手空谈,此举可谓残民害民,如不以先生当有一言教我?” “尸位素餐,庸庸碌碌之辈,非为君子也。”沈羡面色淡漠如水,道:“实乃伪君子耳!” 天后正襟危坐,端美华艳的玉容上现出专注:“愿闻其详。” 沈羡道:“君子者,以道德律己,怀家国社稷,一心为公,然而彼等心头全无家国,只顾自身清名,既食君禄,却不忠君之事,又与伪君子何异?” 天后闻言,怅然道:“一心为公的臣僚,何其之少?” “那天后欲以城狐社鼠治天下也。”沈羡问道。 天后道:“方今朝堂之上,君子说什么女主临朝,纲纪废弛,才士多受蒙蔽,只顾清誉,却不愿出仕。” 还不是君子以她是一女流之辈,不为她所用。 沈羡道:“君子晓之义,小人诱之以利,圣后如拣君子,当倡大义,纳人心,四方豪杰之士云集而应,以民心易人心。” 说白了,要掌握舆论和意识形态的话语权。 “大义?”天后凤眸闪烁了下,喃喃说着,握紧了手中的奏疏。 沈羡道:“娘娘如欲为尧舜,成圣皇之治,当借靖祟妖魔之事,宣扬教化,昭明圣德,使天下百姓知恩泽如甘露,乃自上出,彼等爱惜羽毛的道德君子,在此民心向背之下,断不会自绝于天下,自绝于百姓!” 这就是宣传和大义名分的重要性。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辨经。 天后一下子抓住了关要:“所以先生打算以报纸行教化之事?” “倒也不拘泥于报纸,如今天下读书之人多出士族,门阀世家和郡望豪强掌握道议之权,百姓可以有其他宣讲之法,如评书,如戏曲,小而言,移风易俗,宣扬圣德。”沈羡侃侃而谈道。 报纸只是他宣传矩阵的一环,先前的那留影石完全可以制成图影,宣扬教化。 天后闻听此言,眼前一亮。 而一旁的慕容玥听着那少年侃侃而谈,柳眉之下,清眸中现出惊异。 沈羡沉吟片刻,道:“圣后也当重建一派学说,以制道家清静无为,谈玄论道之风气,所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要有一套属于统治者绘制的宏大叙事,用来教化世人,画出最大同心圆,找到最大公约数。 天后咀嚼着八个字,只觉越品越妙:“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朕要将此八字写下来,悬挂在乾元殿,令群臣日日望而警醒。” 毕竟是玉音放送,蕴含着集体智慧的结晶。 慕容玥目中涌起一抹异色,问道:“那沈先生以何学说,来制道家清静无为?” 因是道人,慕容玥也有些好奇。 沈羡道:“如上古圣皇治九州,天下大同,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天后眼前一亮,道:“周制?” 她原也崇尚周制。 沈羡道:“非为周制,此乃是大同之制。” 天后闻言,心头迷惑不已。 沈羡道:“天下为公,建一个大同社会,而圣后以女身革命,顺天应人,当为天下主!” 天后骤然闻听此番“劝进”之言,心头既惊又喜,但面上却佯怒:“沈先生如何出此狂悖之言?本宫念尔不知轻重,只当没有听见,以后不可妄言!” 在这一二年中,尚无大臣上疏劝进,纵然见风使舵的周、来之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提出天后代景自立。 这是李景皇室立国百年的威望积累况且,天后毕竟是女流之辈。 可以说,沈羡是头一个如此直白说出——“女身革命,当为天下主!”的文士,可谓第一人! 在天后心头更加坚定了此人乃是国士,当为谋主的念头。 沈羡道:“娘娘,此臣之肺腑之言,如今天下苍生倒悬,非圣后这等明主不能廓清寰宇,重定经纬。” 道家治世,太清、玉清两脉与世家门阀勾连,寄生在庞大帝国上,权贵阶层醉生梦死,是需要一把朱雀之火焚尽污浊了。 慕容玥柳眉之下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沈羡,问道:“沈学士所言,可是敌国瑞朝之儒学?” 身为仙道第七境巅峰的人物,自然见识广博,也曾去过大瑞那个儒家治世的王朝。 沈羡摇了摇头,道:“非犬儒之学,此为内法外圣之道,可谓圣皇之道。” 崇尚法治,以礼义廉耻教化世人,而不是将其当做压迫剥削的工具。 天后此刻已经完全被沈羡话语中描绘的蓝图所吸引。 …… …… ------------ 第八十二章 兰溪沈氏一族…… 大理寺 随着沈羡登上天后凤辇离去,大理寺官署的沈家众人,也没有在气氛阴森的大理寺衙门多待。 沈临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宫城方向,对沈家众人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沈政迟疑道:“父亲大人,慕之他……” “回去再说。”沈临摆了摆手,制止了沈政,转眸看向沈虔:“仲诚,随我一同回去。” 沈虔同样压下心绪的激动,应道:“是,二叔。” 说着,搀扶着沈临,出了大理寺官署。 沈斋愣在原地,神情呆滞,仍然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转过来,木然地随着人群返回。 而沈家一行人返回沈宅时,镇国长公主转过螓首,看向一旁的司荻,轻声:“司荻,我们也进宫。” 司荻应了一声是,转身看向周良,道:“周大人。” 周良正自平复着心绪,闻言,拱手向司荻行了一礼,强自笑道:“司大人有何见教。” “沈学士是我们朱雀司的人,以后大理寺的刑吏,招子还是要放亮一些。”司荻神色淡淡,语气轻描淡写。 周良心头一凛,拱手道:“司大人放心,以后绝无此等事发生。” 司荻也不多言,随镇国长公主、薛芷画等人快步离得大理寺。 待众人都离去,周良脸色陡然阴沉如铁,目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怨毒。 自受天后简拔,他周良位居九卿之一,何曾受过此等接二连三的屈辱? 这个沈羡,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被天后如此礼遇? 周良面色阴沉如水,想了想,准备与幕僚刁凤来商议,转而想起其人去了御史台。 “也不知道这个沈羡,哪里冒出来的,天后怎么会对其如此看重?此事需要向赵王打听一下。”周良思忖着,转身回了大理寺官署。 赵王乃是天后的侄子,如今在尚书省担任尚书右丞,工部尚书。 …… …… 沈宅,后宅—— 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一架架木质屏风围挡,将厅堂隔断几个空间,下人左右垂手而立。 在彤彤灯火映照下,钗鬓云鬟上的满头珠翠,熠熠生辉,分明是兰溪沈氏的女眷。 兰溪沈氏一族在神都居住多年,主脉两房,不说枝繁叶茂,树大根深,亲眷族人也有不少。 而沈老太夫人满头银发,落座在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其人面容苍老,一身绫罗绸缎。 下首两侧的椅子上,落座着几个儿媳妇。 左边儿是沈政的发妻周氏,妾室郭氏。 周氏年岁四十出头儿,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乃是沈政的发妻,其父曾为林州司马。 当然,在和沈政成亲之时,沈临同样是六品官,两家算是门当户对的联姻。 周氏孕有一女,已然在几年前嫁人,另有一子,名为沈峻,年方弱冠,并未娶妻,现在国子监读书,一心以沈斋为榜样,想要通过道试科举入仕,光耀门楣。 郭氏乃是沈老夫人的丫鬟,其人三十多岁,颇有丽色,曾为沈政生一子一女,儿子沈岱年方十七,习读律学,在刑部充任流外二等的书令史。 其实,这才是这个年代,大景官制不仅有九品三十阶,还有流外九等,谓之不入流。 郭氏之女沈幼仪,年方十三,待字闺中。 而下首落座着沈斋的妻子杜氏,旁边并无妾室。 杜氏一袭石榴红长裙,云鬓粉鬟间别着珠花簪子,生有一张瓜子脸,柳眉杏眼,容颜娇媚,只是颧骨略高,眉眼凌厉。 丽人二十五六岁,正是艳光照人的花信少妇年纪。 杜氏为开国勋贵之京兆杜氏之女,既然出身名门,哪怕只是庶脉,自有傲气,岂会与旁人共侍沈斋? 事实上,沈斋能够顺利转任御史台殿院侍御史,也离不得杜氏的一些帮衬。 而沈氏嫡脉两房,也恰恰反映了沈临宦海仕途的变迁,等幼子成年,已是官居四品的清贵要职,门第上升,可娶高门之女。 “方才政儿、斋儿有没有说怎么回事儿?”沈老夫人端起丫鬟递上的枫露茶,喝了一口,问道。 大景之制,官员正妻和母亲可封为诰命,沈临乃是从四品上的秘书少监,老妻陈氏受封诰命而为硕人。 杜氏柔声道:“听夫君身边儿随侍的下人说,大理寺抓走了沈羡侄子。” “沈羡侄子?”沈老夫人苍老面容上现出回忆之色,似在想这位沈羡侄子是哪个,无怪乎如此,人毕竟年纪大了。 周氏记性好一些,解释道:“阿家(婆婆,念gu,一声),沈羡是三弟的儿子,五年前,还曾带到神都见过阿家呢。” “是羡儿?三郎的儿子?”沈老夫人一下子想起来,连忙问道:“大理寺抓他做什么?” 周氏叹了一口气,神色唏嘘:“阿家可还曾记得当初与虞家订下的婚约了?当初大舅还在时,和虞家定下的婚约。” 沈老夫人闻听此言,道:“先前,听你公公提起过。” 周氏道:“先前虞家来人,阿翁说此事牵涉重大,朝廷正在查处庆王逆党,我沈家不好参与,而后正说要让四弟写信,递送到安州谷河县去,叮嘱三弟万万不可收留了沈家逃犯。” 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杜氏。 沈老夫人也想起此事,目光怔怔,终究叹了一口气。 沈家在京中百十口,的确不好卷入这等逆案,甚至沾都不能沾。 杜氏在一旁接话道:“夫君那边儿还没有来得及写信,不想沈羡侄子就来京城,恰好被大理寺的人撞到,这就被带到大理寺了,临走时候说什么宫中的内侍传旨,没有找到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沈老夫人面容上现出疑惑,问道:“内侍传旨,有没有说是什么?” 当时一片混乱,知情者皆随沈临等人去了大理寺,沈宅女眷知之不详。 杜氏妩媚眉眼间愁云密布,说道:“阿翁他们走的匆忙,前因后果一概没有交待,下人见识短浅,不知内情。” “那就只能等你公公回来再说。”沈老夫人道。 杜氏叹了一口气,道:“就怕大理寺拿住了我们什么把柄,将矛头对准了我们兰溪沈氏。” 京中风高浪险,最近不知道多少名门望族卷入谋逆之案,落得家破人亡。 周氏身旁的郭氏脸上现出畏惧,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沈老夫人眉头皱了皱,瞪了一眼郭氏:“不可自己吓自己。” 杜氏粉唇微抿,斟酌着言辞:“阿家,我们与安州沈氏一脉分隔许久,按儿媳的意思,应该早做分宗,不管哪一脉有了什么事,也不至于都被牵连到。” 其实,这话也算是旧事重提了,因为兰溪沈氏一族到了沈斌一代,已是第三代,在官场上没有多少进益。 尤其是当沈政、沈斋兄弟转为文事之后,与粗鄙武夫的沈斌兄弟为伍,也堕了兰溪沈氏的清贵之名。 当然,客观而言,这个时候分宗,的确能够少了株连之祸。 沈老夫人默然了一会儿,道:“此事,你公公不会同意的,况且牵涉兰溪的族田还有祖宅,如何好分割?” 时人最重乡土宗族,沈临如果有一日驾鹤归西还好说,那么沈政、沈虔、沈斌、沈斋等文字辈儿的隔代堂兄弟,自此也就各过各的。 但沈临还活着,怎么可能做这等分宗之事? “现在就被牵连着了,还不知惹出多大的事呢。”杜氏叹道。 沈老夫人面上也有些愁云汇聚,只是没有说话。 而在后宅女眷议论时,一个下人进入后院,禀告道:“老夫人,老太爷来了。” 沈临在家中被下人称为老太爷,可以说是兰溪沈氏的定海神针。 沈老夫人携儿媳妇,皆是起身相迎。 但见沈临在沈虔、沈政的陪同下,穿过回廊,进入三门,再过一道垂花门,来到后宅厅堂。 周氏和郭氏,杜氏等一干女眷都纷纷见礼。 ------------ 第八十三章 沈先生解答世间万物……(双倍月票期间,求月票!) 沈氏,祖宅 沈临点了点头,苍老目光掠过一众女眷,苍声道:“人都在,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呢?” “都等着你们父子。”沈老夫人起得身来,看向沈临,问道:“方才听儿媳说,沈斌和侄孙沈羡那边儿出事了。” 杜氏柳眉下的那双杏眼凝眸而望,目带忧色。 沈临神情威严地看向沈政,道:“给你母亲说吧。” 沈政语气中难掩振奋,解释道:“母亲,慕之受了天后赏识,擢拔为昭文馆学士和朱雀司镇抚使,官居从五品上。”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面色皆惊,一时间交头接耳。 不是,慕之是…是沈羡的表字? 从五品上? 老太爷也只是从四品上,这说着玩的吧? 沈临走到沈老夫人一旁的太师椅落座,下人奉上香茗,徐徐而退,轻咳了一声,顿时厅堂中安静下来。 沈临语气复杂道:“天后对慕之器重有加,可谓礼遇甚隆,亲自将其从大理寺中接出。” 随着沈临这位兰溪沈氏身份最为尊贵的族长开口确认消息,后宅厅堂中的女眷心绪震惊不已。 杜氏明媚玉容之上,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周氏同样脸色惊异,她儿子沈峻如今在国子监恩荫读书,还未出仕,不对,就算科举出仕,除非殿试名列一甲,否则也要经历多少年才能升至从五品? 沈临苍老目光逡巡向众人,道:“慕之等会儿可能要回府居住,让人收拾一间幽静雅致的小院。” 他马上要致仕,慕之就是兰溪沈氏新的顶梁柱。 沈老夫人道:“老爷,羡儿年岁才多大?怎么就一跃而成了昭文馆学士?” 沈临端起茶盅,语气中包含振奋:“甘罗十二拜相,霍骠骑十七封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来日只怕有宰辅之资。 此刻,厅堂中的沈氏亲眷,脸上皆是倏然色变。 沈老夫人闻言,道:“那沈家与虞家的婚约?” 沈临道:“慕之秉持信义,正道直行,不以盲女为祸,天后已经赦免了沈氏女,至于虞家之事,或许……还有转机。” 沈老夫人闻言,心下稍松一口气。 沈虔冷哼了一声,道:“二叔,今日慕之来府上之时,说是为门外下人所拦,还说不认慕之为兰溪沈氏。” 沈临还是头一次听到此事,瘦松嶙峋的眉头已皱在一起,目光猛然看向沈政,喝问道:“竟有此事?平日里,为父教导尔等兄弟要约束门中下人,如何做出这等跋扈之事?” 沈政道:“父亲大人,此事我先前也颇为震怒,未来得及处置。” 当然,在彼时的沈政眼里,沈羡只是沈家的后生晚辈,虽然恼怒下人无礼,但没有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看人下菜碟,无处不在。 沈临冷声道:“将拦路门子逐出沈宅!凡沈家再有此等跋扈的下人,严惩不贷!” 而就在这时,沈斋也失魂落魄地从外间前来。 方才从大理寺过来,沈斋心头沉重,恰逢天上又飘着雨丝,头发也有些湿,那张俊朗文秀的面容苍白如纸。 主要是,先前在面对大理寺的刑吏时,急于和沈羡切割,结果人家反手就成了天后的座上宾,同乘凤辇。 而回观自己,可谓上蹿下跳,丑态百出! 身为一个士人,岂能没有廉耻之心? 一路上既羞愧、又嫉恨、又愤怒,只觉颜面尽失,斯文扫地! 不过沈家众人都忙着回去,倒也没有人注意到沈斋的心绪变化。 沈临看到沈斋,眉头皱了皱,道:“季平,你平日怎么管束的下人?” “见过父亲大人。”沈斋连忙近前,拱手道:“父亲大人,我这就去处置。” 沈老夫人心疼小儿子,道:“怎么没有撑伞?莫要着凉了才是。” 沈临冷哼一声道:“先前急于和慕之划清界限,如今却又如此。” 毕竟是人老成精,岂能不知道沈斋的心态变化。 沈斋面色微顿,垂下头来,嗫嚅了下,终究“噗通”一声跪下,拜道:“父亲,儿子知错了。” 而厅堂中众人看向沈斋,杜氏嘴唇翕动了下,也不知说什么好。 五品的昭文馆学士,又领了朱雀司镇抚使,不光是夫君,她也想不到。 恍然还以为回到了龙蛇起陆的开国时候。 那个名臣谋士,竟相大放异彩的时代,才有这样的少年俊彦。 沈临叹了一口气,道:“我沈氏一族,向来兄友弟恭,前院厅堂中的那块匾额,其上【棠棣同馨】乃是祖宗亲自题下,文武并举,本想你们这些兄弟和睦,其利断金,不想竟行此举。” 沈政拱手而立,面色恭谨,听着沈临的训话。 沈临沉声道:“等慕之从宫中回来,你亲自去赔礼道歉,将你那些目空一切的骄狂之气收起来!” 先前的少年绝不能当个孩子来应对,其人与天后言笑晏晏,共商国是,必然怀有惊世之才。 沈斋面色一愣,拱手应是。 心头虽仍有一些不服,但只能暂时压着。 沈临沉声道:“先去祠堂跪着,将先祖的诫子书抄上百遍。” 沈斋身形一震,拱手应是。 沈老夫人虽然心疼自家小儿子,但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或者说,这本身就是沈家的家风,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去带着下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沈老夫人只是叮嘱着儿媳妇杜氏。 杜氏起得身来,向沈临福了一礼,搀扶着沈斋离了厅堂。 沈临道:“仲诚,等会儿陪我去清风轩,喝两杯。” 沈虔拱手应是。 沈政连忙去吩咐人准备酒菜,忙前忙后。 待沈临离了厅中,沈政发妻周氏低声道:“阿家,这也太……” 不到二十岁的从五品上,这是宰执之才? 沈老夫人语气复杂:“是啊,我们沈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还不知是祸是福。” 少年得志,多不长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周氏一时无言,心绪仍不平静。 而郭氏脸上同样震惊莫名,只是其人身份低微。 可以说整个兰溪沈氏,今夜都将为此失眠。 …… …… 宫苑,乾元殿 卫士和宫人扈从的凤辇车驾,在汉白玉广场上停下,清冷月光如薄纱,似轻雾,照耀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如水流动。 微风吹动着凤辇上的璎珞流苏,也将顾南烛鬓角的一缕秀发吹起,拂过肌肤细腻的脸颊。 丽人凝眸看向那身形颀长,在夜风里衣袖飘然的少年。 暗道,不管其人是不是夸夸其谈之辈,但的确风度翩然,恍若隐士高人。 随天后下了凤辇的沈羡,抬头看向巍峨、壮丽的宫阙,廊檐下的一只只红色灯笼随风摇曳,似乎一如今日的遭遇,起伏不定。 宫阙楼台,冷月清宵,凤辇宫女……或许只缺一首进步小曲《春庭雪》了。 他之所以受天后礼遇,因为他自见面以来,一直维持住了国士、谋主的人设印象。 说白了,就是次次都是干货输出,震住了天后。 但要维持住这种印象,乃至于在天后心头根深蒂固,形成“沈先生解答世间万物”的帝师印象,还需要持续的高强度输出。 大到国策制定,小到权谋用人,从庙堂至江湖,全范围、系统性……高屋建瓴,降维打击。 在这样的想法中,沈羡随着天后进入乾元殿的偏殿,步入殿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各式陈设光晕流转。 “沈先生,坐。”天后落座在一架铺设的云床上,后方则是一副龙凤呈祥的铜雕,尽显皇室的威严与华贵。 沈羡拱手道:“谢圣后娘娘。” 两人刚刚坐定,殿外禀告:“天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求见。” 天后愣怔了下,玉颜上浮起浅浅笑意:“进殿一同用膳吧。”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就不好询问帝王之术了。 少顷,镇国长公主和司荻、薛芷画进入宫中,向天后躬身见礼。 “都坐吧。”天后吩咐道。 长公主道了一声谢,然后与司荻、薛芷画落座下来,高延福连忙吩咐几个内侍准备茶点、瓜果。 ------------ 第八十四章 女身当国,此乃天数!(本章三千字,求月票!) 乾元殿,偏殿—— 天后将目光投向沈羡,问道:“先生说以内法外圣,可人言,法家失之于严苛酷烈,如前朝之大许,滥发徭役,严刑峻罚,仅仅二世,即为天下黎民所弃,而我大景太祖御极之后,宽省刑罚,轻徭薄赋,遂成洪熙盛世。” 这也是道家黄老学说在大景盛行的缘由,汲取了前朝灭亡的教训。 “时移世易,当因时而变,不可拘泥古法,抱残守缺。”沈羡道。 而长公主看向那少年,美眸异色涌动。 作为大景长公主,身在宫廷,对治国之道同样热衷。 沈羡道:“开国之时,天下方历战乱,民生凋敝,当休养生息,轻徭薄赋,执政者爱惜民力,秉持不折腾,少折腾的清静无为之道,可迅速恢复国力,但如今大景立国已逾百年,世家门阀,郡望豪强自成藩离,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 其实,这些哪怕是道家的《周易》,也没有说守祖宗之法一成不变,但国家发展和个人都有路径依赖,都有思维惯性和历史惯性,不好轻易掉头。 黄老之学,的确是易学难精。 虽然他不会整什么老马遇上孔子的烂活儿,但周易里剥离了神秘唯心主义的方法论,的确符合辩证法,算是农业时代的朴素辨证法,而非工业时代的科学系统辩证法。 天后凤睛闪烁了下,此言与她所想不谋而合,感慨道:“宰辅陆象先曾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朕不以为然,遂罢其相。” 沈羡道:“周礼以礼乐教化世人,明尊卑,但天下百姓,才智、德行高低不一,当行法度,严明纲纪,宽严相济,所谓才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先生赞成这些吗?”天后闻言,柳眉之下的凤睛,眸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 沈羡道:“礼当下庶人,刑可上大夫。” 天后闻听此言,心头微震,又与她所主张不谋而合,而且能够从少年的目光中看出,并非屈意迎合。 沈羡道:“公卿犯法,与庶人同罪!” 天后闻言,心头大喜,道:“先生所言甚是。” 这会儿,高延福道:“娘娘,该传膳了。” 天后点了点头道:“宣。” 而殿中镇国长公主看向那少年,暗道,怪不得这沈慕之得母后信重,这是句句都说在母后心坎里。 …… …… 赵王府 这是一座郡王宅邸,前后五重进,此刻灯火通明,明亮煌煌。 赵王杨攸行,一袭郡王的紫金蟒袍,头上并未带冠,以一根玉簪穿过发髻。 此刻,这位天后的侄子,微微闭上眼眸,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身后的两个侍女帮着揉捏肩头,随着侍女手法力道的轻重不一,眼尾如折扇褶皱的皱纹时散时束。 杨攸行四十多岁,身形健硕,脸膛白净,鼻如玉梁,颌下蓄起短须,此刻闭眸听书时,手中的一串佛珠,来回摩挲着。 中庭台上一个说书先生,身穿长衫,落座在条案之后,手拿惊堂木,正在讲述着大景开国之时,太祖和麒麟阁功臣平定天下的事迹。 下首则是落座着一个身披红色袈裟,脸膛如金钟的光头和尚,白眉白须,在道家治世的大景,佛门僧侣的出现,多少有些违和感。 其人名为法明,乃是如今白马寺的新住持,或者说法明一直在为佛法东传而奔走。 法明身后还有两个小沙弥,一个胖,一个瘦,一手持木鱼,一手持佛珠,侍奉左右。 随着惊堂木响起,一回目也说完。 “啪啪……” 杨攸行睁开眼眸,轻轻鼓掌:“说的不错,看赏。” 这会儿,王府的管事,吩咐下人准备了碎银子,赏赐着正在说书的老者。 杨攸行转眸看向下首落座的红袍和尚,道:“法明大师当年应该见过我大景太祖,觉得我大景太祖如何?” 也就是杨攸行乃是天后的侄子,否则一般的官员断然不敢私下里评价大景太祖。 法明和尚目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声音因为回忆久远之事而带着缥缈:“当年贫僧在中土游历,曾前往西京盘桓,曾和师父见过太祖,师父说,紫气东来,色成五彩,龟蛇沉渊,苍龙欲出。” “此诚雄才大略,天命之主。”法明和尚开口道。 杨攸行端起茶盅,啜饮了一口,笑了笑,问道:“那前朝大许炀帝,有人说其开凿运河,沟通南北,三征异族,大师觉得可称雄才大略否?” 法明冷哂道:“大许末帝,残暴嗜杀,顺昌逆亡,犹如桀纣。” 杨攸行笑了笑,目中带着几许玩味,道:“可惜当年梵门仍试图蛊惑大许末帝,等大许末帝为人所弑杀,又辅佐当年的夏王和萧齐。” 法明叹道:“彼时神都在夏王手里,又礼敬佛法,萧齐是大许外戚,可承遗泽,我梵门高德不明人道龙蛇起陆,不察气机潮汐,逆天而行,终为所败。” 杨攸行手持轻轻盘着佛珠手串儿,语气玩味:“大许平萧齐时,梵门就对萧齐暗中相助,而为大许所厌,由是道门始兴,可以说,梵门每一次都不成事。” “阿弥陀佛。”法明念了一声佛号,老态龙钟的面容上就有愁苦之色。 杨攸行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女盈盈一福,尽数退去。 “天后对修建明堂一事倒是不反对,但弥勒转世之言,天后觉得失之荒谬,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待侍女散去,杨攸行说话间,起得身来。 毕竟是仙道世界,你说是弥勒转世,人家道门怎么可能会信? 换句话说,这套话语体系糊弄不住人。 法明捻起佛珠,苍声道:“弥勒转世,净光天女,此乃佛陀卜算而出。” “那让佛陀再卜一卦。”杨攸行随口说着,负手踱步来到一架玻璃屏风上,其上悬挂了三幅画。 左侧之画,一个梳着道髻,麻衣草履的老者,手持拐杖,倒骑青牛,手持书册,眉宇古峻,神情高妙。 而山峦起伏间,祥云团团,白鹤翩然,不远处则是打着幢幡,手持长戟的人群,为首之人金冠黄氅,似是依依不舍送行的帝王。 《太上出关图》 旁边还有本朝书法名家欧阳承庆的诗:【紫气漫函关,青牛载道还。千官辞帝阕,一印授人间。】 而中间则是一个胖和尚,坐在莲花蒲团上,身后佛光成轮,面容慈和,宝相庄严,两侧罗汉或卧或立,或笑或悲,手持香花、宝瓶,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此画乃是尉迟乙僧(于阗人)所画,其人擅长画佛道人物,用笔紧劲如屈铁盘丝,细而不乱。 其人与大景开国六画圣之一,擅长肖像人物画的闫鹤年可谓一时瑜亮。 而画的下方跪伏着一众信徒,聆听佛陀讲道,而祥云环绕之间则是一座座华丽的寺庙宫阙和宝塔,美轮美奂。 而微微泛黄的画纸上,题着本朝开国名相杜正言的名篇:【金砖垒梵宫,玉瓦砌云峰。福田无粒米,慈悲是税佣。】 还有一幅图,四条龙拉就的玉辇,辇中似有一个道人,手持一柄玉如意,脑后一轮阴阳鱼太极图,膝上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两道白眉之下,眸光狭长,睥睨苍生。 旁边…嗯,没有题字。 “太清、玉清都不会坐视。”杨攸行落在那手持玉如意、身前横膝长剑的道人,目光凝重,语气不乏忧虑。 身为武道武神的武者,并非井底之蛙,或者水中蜉蝣,对太清、玉清两家底蕴深厚的仙道势力如何不忌惮? 法明声如洪钟,瓮声瓮气道:“女身当国,此乃天数!太清不问,玉清难逆,况且还有上清道友支持。” “但愿一切顺利吧。”杨攸行默然片刻,心头却为阴霾笼罩。 或许是到了武道第五境,意念通神,他总觉得梵门有些晦气,有种支持谁谁倒霉的晦气。 但为了让天后荣登大宝,不得不选择与其合作。 杨攸行转过身来,目光投向法明:“三个月后,玉清要和朱雀司的司荻论道,大师不妨去看看,” “贫僧过去,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法明道。 杨攸行想了想,又道:“那大师最近准备一下,先随本王一同去觐见天后吧,白马寺重建事宜不能拖了。” 引佛门信使给天后娘娘,使诸佛陀、罗汉雕像再现中州,只怕玉清把他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吧? 杨攸行心头自嘲一笑,但并不放在心上。 君子攸行,君子当乘风云而起,行龙蛇之变,何惧荆棘丛生?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王府长史计宏匆匆而来,拱手禀告道:“王爷,大理寺的周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王爷。” 赵王闻言,面上可见疑色翻涌,问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而一旁的法明双手合十,道:“王爷既有客访,贫僧先行告退。” 赵王伸手压了压,示意法明无需乱动,笑道:“大师在此稍待,本王区区就来。” 说着,在王府长史计宏的相陪下,前往外书房。 ------------ 第八十五章 长公主:这都是圣皇之道! 赵王府,外书房 见得赵王进来,周良连忙整容敛色,起身相迎,拱手道:“下官见过王爷。” 杨攸行笑了笑,道:“周大人星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周良道:“下官有一事还要请教王爷。” 杨攸行落座下来,招呼着周良:“周大人,无需多礼,坐下说。” 毕竟是朝廷九卿之一,礼数不可怠慢。 周良这才落座下来,迎着杨攸行的目光,开口道:“今日下官派人抓了兰溪沈氏的一个少年,其名沈羡。” 在杨攸行的注视下,周良将白日里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述,道:“下官不知天后娘娘身边儿何时出了这等人物?不知王爷可曾知晓?” 杨攸行目中也涌起趣味,道:“本王也不知道,不过据你所言,娘娘对他礼遇甚隆,长公主也前往探望,莫非是扮作凡人,游戏人间的仙道高人?” 这也说得过去,天后面对太清、玉清两家的压力,正是需要仙道巨擘助力的时候。 周良怔了下,心头更为惶惧,迟疑道:“应该不是,其人乃为兰溪沈氏子弟,今日秘书监少监沈临也带着族人来到了大理寺。” 杨攸行想了想,目中现出猜测,道:“那可能是有一个仙道高人的师父。” 杨攸行怎么都不会相信,一个少年仅仅凭借自身才智谋略,能够在杀伐果决的天后面前受此隆遇。 周良闻言,眉头皱紧,语气中满是不确定:“此事难说。” “不管如何,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事实上受天后娘娘的器重。”杨攸行轻声说着,道:“周大人如果实在不放心,这两天可以好生调查一下,本王也纳闷儿,天后娘娘身边儿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等人物?” 周良闻言,心头愈发凝重。 杨攸行只是提点两句,并无其他言语,道:“庆王的案子,讯问的如何?” “陷入了僵局,庆王不招供。”周良心不在焉道。 杨攸行道:“周大人还是得多用点心,依本王看,实在不行,交于御史台鞠问,总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说到最后,这位赵王语气幽冷几许,显然对李景宗室恶意满满。 周良听懂了杨攸行话语中潜藏的杀机,连忙道:“王爷放心,下官这段时日加紧鞠问,尽快挖出庆王在宗室的同党。” 杨攸行敲打了两句,又转而道:“本王明日觐见天后娘娘,向宫中再打听打听这位沈先生的来路。” 周良闻言,起得身来,拱手道:“多谢王爷操持。” 赵王杨攸行笑了笑,出言宽慰道:“你也不要过于忧虑了,天后娘娘对你信重有加,朝廷狱政多有仰仗之处,一二幸进之徒,难以动摇天后对你的信任。” 周良道:“下官受天后娘娘简拔于微末,唯有肝脑涂地以报。” 心头却难免想起天后在大理寺处置索元礼时的冷酷,以及对他的态度转变。 帝王最是凉薄不过,何况是一介女流。 杨攸行道:“周大人,本王还有别事,就不多留你了。” 周良道:“那下官告退。” 说着告辞离去。 待送走了周良,赵王杨攸行重新返回后宅,而白马寺的住持法明,仍在原地相候,只是就着灯火,正在阅览随身的佛经。 “法明大师还是手不释卷啊。”赵王杨攸行爽朗的笑声传来。 法明放下手中的《大云经》,宣了一声佛号,道:“王爷理事回来了。” “些许琐事,不值一提。”赵王杨攸行笑了笑,重又落座下来,目光落在法明手中的《大云经》上,问道:“大师手中经书可有武者证道的法门?” 身为第五境武者,自然知道人仙乃是武道的顶点,杨攸行如何肯甘心? 但不说既封王爵,气运纠缠不能炼气,就是这仙道资质……也不行。 “贫僧手中经书没有。”法明道:“但我教《阿含经》中所载的舍利子法门,可使武者性灵成果,成阿罗汉之境,超脱苦海,直达彼岸。” 杨攸行目光有些疑惑,道:“人仙之上,已无境界,此乃太祖、太宗和开国勋贵的共识。” 大景的开国帝王和勋贵们,自然想过求问长生,但因为早年武道耗尽精血,一个都没有活到七十岁。 而一些开国武将,甚至五六十岁都已去世。 民间才有人言,武将早年杀业太重,伤了天和,折损寿数。 法明道:“道门无境,但梵门未必无境,只需求取真经,弘扬佛法,自此立下大功德,武者性灵成果,自可荣登极乐。” 杨攸行不置可否,或者说,对这种僧道方士的说辞半信半疑。 默然了一会儿,道:“明日,大师随本王一同去见天后。” 法明闻言,心头一喜,连忙道谢。 …… …… 另一边儿,沈羡已经与天后用罢晚膳,至偏殿重又落座,品茗叙话,而长公主和薛芷画在一旁落座相陪。 天后柳眉之下,那双凤睛目光灼灼看向那少年,问道:“先生先前走上说,以报纸宣扬教化?朝廷也有邸报传达于州县,可否以邸报代行教化之事?” “邸报之上,只是披露要闻,传达于官邸,只能教化饬明官吏,并不能起到教化万民的作用。”沈羡诚恳道。 邸报,老百姓有几个看的? 天后点了点头,又问道:“先生,天下识字之人皆出于世家门阀,彼等自矜门第,却不为朝廷所用,未必会帮助宣扬教化。” 沈羡道:“那就行扫盲之法,自己培养读书人。” 后世洪朝就是如此替换掉旧时代的官僚和知识分子,培养在自己叙事史诗下长大的知识分子。 天后心头疑惑,问道:“扫盲?” “不识字,几如睁眼瞎。”沈羡解释了一句,又续道:“以音韵之拼,简化汉字,重译经典,使军中将校士卒识字,在军将当中宣扬忠君爱国之道,效忠帝国,效忠圣后,追平上古圣王之治!待军将转历地方,经一二十年,繁衍生息,不过一两代人,读书从军,足以改天换地。” 军队是压舱石,在军将中宣扬忠君爱国的信义之道,从中培养读书人,转入地方任职,制衡地方的郡望。 事实上,大景本身就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建立而来,只是百年之后,府兵制败坏,基本盘流失严重。 也不知是沈羡话中的“个人崇拜”之语,还是因为一些酒劲儿,天后雪颜玉肤的脸蛋儿潮红如桃,只觉身上阵阵发热。 可以说,这话简直一句句说到了丽人的心坎里。 周良、来敬,就是当朝宰辅蔡恒,姚知微等人,哪一个都说不出这种话。 毕竟,这是后世的成熟经验,当然军将在地方尾大不掉,是否形成新的县豪、村霸,就需要做题家来制衡了。 故而沈羡接下来,徐徐道:“圣后过往治国理政之经验,可著书立说,行销于世,感召士林忠义之心,如太学、州学、县学皆诵读圣训,以成为圣后门生为荣,那时天下还会缺做官之人吗?” 这个时候,读书人主要集中在世家门阀和郡望。 而在平行空的宋代,活字雕版印刷术的出现,促进了出版业的繁荣,而后读书人阶层迅速扩大,宋王朝也有了大范围开科取士的基础,所以才有了文官政治的巅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里有赵宋王朝汲取唐季五代十国的武夫当道,人心丧乱的教训,也有新技术的出现带来的文化繁荣,成因复杂,非三言两语可述。 天后闻听沈羡“圣后门生”之言,已为沈羡所描绘的天下士林皆拜圣后场景,搞得目眩神迷。 世家门阀不合作,没有读书人做官,那就自己培养读书人。 这是比开武举还要更进一步打破世家藩离的方法。 可以说,比梵门提出的净光天女转世,去搞愚民之治要高明许多。 “这都是圣皇之道!”长公主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看向那少年的美眸同样异彩涟涟。 只觉一股浩浩荡荡,大日煌煌的人皇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上古圣皇尝百草、制时历,而周之圣王制礼作乐,在如此利于万民的人道大势面前,上古神祇也要俯首称臣。 ------------ 第八十六章 长公主:母后这个梦……是现做的吧?(求月票!) 殿中 一只只鹤形铜雕的宫灯,烛火摇曳不定,照耀在澄莹如水的玉阶上,似能倒映出人影,也将君臣奏对之景,映照的真切。 沈羡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这是他再一次向天后输出高能干货,或者说是具有实操可行性的策略。 如果在帝王面前,只会纵论天下大势,于实务一道却不通,难免会有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的观感,时间长了,必被帝王所轻、所弃。 比如说削藩,危害大家都知道,如激进的晁错,黄子澄那样硬削,必然酿成大祸。 而建立在【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这一思想上的《推恩令》,再配合《酎金夺爵》、《左官律》、《附益法》,武帝听了都直呼内行,够阴够损。 如果再细而言之,就需在军将中设置教导,宣德使,再细化就是士卒诉苦大会…… 事实上,真正让天下人称道的是这等具体的方法:这一招实在高,上面有高人啊。 慕容玥却蹙起了纤丽秀眉,目带忧色,道:“如此,读书人多了,物欲横流,朝廷官位有涯,天下土地财富也有涯,以有涯之物奉无涯之欲,彼时,天下又不知滋生多少事端!”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广开民智,广泛开科取士,不安分的人也就多了,就会爆发内乱,生灵涂炭。 沈羡声音清朗,掷地有声:“那就开疆拓土,教化四夷,岂能因噎废食,固步自封?” 慕容玥说的这些演进后果,没有比他更清楚了。 但不能为了长治久安,搞愚民之术,把国民当猪养! 否则,外族入侵,落后就要挨打。 如果内卷太过厉害,那就外拓。 虽然外拓到一定程度,也会崩溃解体,如平行时空历史上的古罗马文明,但通过战争带来了文化的繁荣和科技进步,促进了人道发展。 纵然走向星辰大海,也可能如《银河帝国》内乱迭起,可人类的火种和文明也同样散播在群星。 非要搞内残外忍,那华夏一开始只有中原之地那么大,谈什么走向星辰大海? 慕容玥闻听此言,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敌国大瑞不就是如此吗? 以这位女冠的人道见识,在这一刻觉得有些迷茫。 这是基于女冠的不解,对于道途的迷惑,或者说也是不遗余力辅佐天后的缘由。 儒家治下的大瑞,国势蒸蒸日上,圣贤大儒,可谓群星闪耀。 尽管同样内忧重重,但大瑞开疆拓土,威震四夷,兵锋压制的大景喘不过气! 道家治世的大景,小国寡民,道门高高在上,乡野妖魔邪祟为祸,渐生乱象。 天后心头却颇为振奋,看着那张清竣、削刻的年轻面容,有一种彻夜长谈国事的冲动,但想了想,暂时按捺下这种念头,以免群臣惊诧。 “天色不早了,沈先生至宣政殿的偏殿歇下,明日也好请益。”天后暂时中止了这段谈话,只是目中仍有些依依不舍。 随着时间推移,天后愈发觉得,那几篇奏疏之上,不过是沈羡才干的冰山一角。 可以说,至此,沈羡国士、谋主的印象,已经在天后心头深深烙印上,只待一步又一步的强化,直到…根深蒂固。 天后凤眸眸光流转之间,忽而想起大理寺官署的误会,唤道:“高延福。” “奴婢在。” 天后道:“从千牛卫中调拨十几个精擅武道的好手,扈从沈学士左右,以免为不明就里的人所欺!” 说到最后,天后清冷声音中已带着几许严厉。 高延福道:“奴婢这就去拣选。” “微臣,谢圣后娘娘。”沈羡连忙起身,向丽人道谢。 薛芷画趁机起身,道:“娘娘,沈先生离家之时,行色匆匆,未及与家中告别,况且谷河县还有一些事,臣想带沈先生回一趟家中,安顿一番,起码也好报个平安。” 沈羡闻听此言,转眸看向薛芷画,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他此行的确匆忙。 不过,幸在目的已经达到,闻达于上,平步青云。 并且逐渐在天后心头建立了“国士”,“谋主”的初步印象。 “那就先在京中歇息一二日,再回去安顿家小不迟。”天后却有些舍不得即刻让沈羡离去,但也知道沈羡的确需要回去一趟。 犹疑了下,道:“后日,你与沈先生,再带着诏书,率千牛卫宣告于谷河县,将前谷河县令并县丞一并押解京中,交由大理寺断谳。” 此刻的天后,尚不知晓王神策已风风火火地带着几个金吾卫和大理寺的一位评事并几个刑吏,出发前往安州。 而周良慌乱之下,没有通知雷厉风行的王神策。 或者说,从午后到现在已有不少时间,王神策已然骑着快马,前往安州了。 圣后说着,目光温煦地看向沈羡,道:“天色也不早了,沈先生一路舟车劳顿,先下去歇息,明日再叙。” 沈羡闻言,起身告辞。 而后,在薛芷画相伴下,离得偏殿。 “母后,这位沈先生当真年未及弱冠?”长公主面色讶异地看向天后,问道。 这是聪明人都会生出的疑惑。 不过,因为这方世界本就有仙道人物纵横,一般倾向于猜测,哪位老不死的,下凡扶龙庭来了。 顾南烛柔声道:“娘娘,沈慕之这般见识,纵然年过花甲的宰辅之才,都多有不及,此事的确多有疑惑。” 天后感慨道:“上古之时,大贤林立,生而知之者,一叶落而知天下,并不出奇。” 长公主:“……” 好吧,母后已经认定了圣皇得贤臣辅佐的说法。 方才沈学士所言,的确是圣皇之道。 那问题来了,他都是从哪儿学的? 镇国长公主不由想起刚刚那张平静如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心头愈发好奇。 慕容玥声音清冽而明净:“这位沈慕之,应是纵横家、法家之门徒,年纪轻并不奇怪,一是其人天赋异禀,二是大贤转世。” “大贤转世?”天后狭长、威严的凤睛微微一亮,而后,神色却有些不自然:“如净光天女转世一般?” 这等梵门糊弄人的鬼话,天后得朱雀神兽护持,也知仙神之事,自己都觉得尴尬。 但没办法,如果没有更好的说法,捏着鼻子还得用! 慕容玥不假思索道:“娘娘乃为圣后,垂裳而治天下,自当有大贤辅佐。” 可以说,大景以道教为国教,在意识形态上已经完成了建构,虽然古人不懂什么叫意识形态,但知道……天命轮转,气运所钟。 平行时空的蓝星,武周建国之后,就以佛门抑道门,女皇凿卢舍那大佛,改凤阁、鸾台,天地春夏秋冬六部。 天后闻言,明白了国师慕容玥的话语,目中现出一抹回忆,道:“这么一说,朕在三日前,的确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成了一轮赤红大日,那红日之下,一条金龙盘旋而舞,莫非应在此处?” 慕容玥打了个稽首,道:“那此人就是应梦贤臣。” 飞熊之体也好,金龙也罢,都只是表象。 长公主黛青柳眉之下的美眸涌动一抹异色,抿了抿粉润唇瓣,芳心中涌起一股古怪。 母后这个梦……她猜,是现做的吧? 不管别人有没有信,她反正是信了。 不过,沈先生少年而登高位,的确是要有一个解释,如果真的要用沈先生克复周礼,行上古圣皇之道,那这个梦,还真是非做不可的。 天后默然片刻,道:“等明日见过白马寺住持法明之后,再作计较。” 先前赵王入宫之时,向她禀告过,《大云经》上有净光天女转世之言,佛家更言众人平等,而弥勒多有化身。 那她乃是弥勒佛转世,以女菩萨之身行走世间,再以女身当国,也能够让天下之人更为心服。 这是早早定下的大略,不太可能因为沈羡的三言两语而变动。 镇国长公主见得这一幕,暗道,沈先生毕竟只是一个人,引梵门压玉清,不仅是天命之辨上压制,还要在仙道势力上抗衡。 朱雀司的司荻,在一旁默然侍立,同样在思量沈羡其人的底细。 ------------ 第八十七章 薛芷画:还真让你说对了! 宫苑 沈羡与薛芷画出得殿中,二人行走在宫廷廊檐上,八角宫灯随风摇晃,晕下一圈圈大小不一的光影。 凉风徐来,裹挟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扑打在脸上,让沈羡原本疲倦的心神为之一清。 这一天,当真是跌宕起伏,消耗了不少心力,可以说与天后相处的每个表情和语气,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模拟过。 “真不让人省心,我一会儿不在你身边儿,你就出了事。”薛芷画清眸流波,语气中带着几许打趣。 “是啊,当真是须臾离不得你。”沈羡道。 薛芷画一时却被这话弄得不知怎么接,转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氤氲而起浅浅红晕。 沈羡将丽人脸上一闪而逝的羞意收入眼底,暗道,不经撩还撩他呢?越菜越爱玩。 “我也没想到大理寺的人,行动竟然如此迅速。”沈羡岔开话题,问道:“为何一个大理寺卿,要盯着虞家不放?” 薛芷画状似无意地看向远处,抿了抿粉唇,道:“你不要小瞧了周良,其人在朝野上有苍鹰秃鹫之称,嗅觉最为敏锐,不过,他为何仇视虞家,这和当年虞家家主虞翔有关。” 沈羡停下脚步,道:“早有仇怨?” “旁人以为周良盯上了虞家的财货,其实不是。”薛芷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虞翔曾为礼部侍郎,为人耿介,不通权变,当年周良在河阳为县令,精通律法,颇有政声,先皇想要提拔他,但虞翔上书,说其人并未通过科甲,周良知之,深以为恨。” 沈羡一时默然,道:“挡人仕途,犹如杀人父母,不过,虞侍郎似乎也没有做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周良自然是小人无疑,但虞翔当年过于耿介,不通权变。 薛芷画忽而使出传音入密之法,语气中带着几许玩味:“还有呢,当年先皇想要封天后娘娘之父吕国公为王,虞翔同样上书反对,说于礼制不合。” 沈羡:“……” 好家伙!他是怎么敢的? 薛芷画轻笑道:“不过,虞翔早已逝去,虞家两人也身陷囹圄,究竟是不是周良借机打击报复,我倾向于是。” 沈羡一时默然。 薛芷画道:“你要救虞家之人吗?” 沈羡想了想,却并未回答,道:“未知两人真实情况,如果确实犯了国法,公卿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收留虞青婵是践约守信,并不意味着要帮助虞家,那不成伏地魔,血包了? 不过,也看虞家牵连的深不深,虞家如果愿意效忠天后,天后应该不会排斥,而他也可收臂助,以便得人施行国策。 他站在天后这一边儿,既期许其成为圣后,那么戒急用忍,以免有损圣德。 但此事要迂回,婉转。 “我觉得应该不是勾结庆王,这些毕竟都是周良的一面之词,来敬贪鄙爱财,周良器量狭小,睚眦必报,二人一拍即合,也是有的。”薛芷画见沈羡不解,又道:“据闻来敬其人好色如命,在太原王氏,强迫王庆冼之女嫁给自己,在琅琊王谋反一案时,看上了中书舍人纪昭德的妻子,中书舍人纪昭德也被牵连进逆案。” 庆王逆案一起,周来二人可以说愈发猖狂,尤其是来敬。 沈羡道:“你如何得知此番细情?” “长公主殿下告诉我的,来敬此人还诬告过长公主殿下。”薛芷画玉容如霜,声音中带着冷厉。 沈羡闻言,暗道,来敬此人当真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沈羡默然片刻,道:“可惜,天后娘娘必视之为孤直之臣,忠心耿耿。” 他通过与天后的接触,已经看出了天后的性情,虽通晓政略,但本质上女身临朝,缺乏安全感,否则也不至于告密成风,让来敬一个小人通过告密上位。 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思想。 所以,天后对他这种正直之辈的真心投效才能如此大喜过望。 薛芷画清眸当中闪过异色:“还真让你说对了,天后自此认为他是不阿权贵的忠直之臣,愈发信重。” “其人喜爱弄险,道德败坏,小人耳,实不如周良远甚。”沈羡冷嗤道。 小人也是分种类的,如周良,精通律法,颇有才干,但才过于器,长期在权贵压迫中,渴望别人尊重自己,对旁人的恶意,睚眦必报。 而来敬则是贪财好色,手段下作,以告密而登御史台。 “是啊,彼等城狐社鼠在朝堂上猬集一窝,蒙蔽圣聪,颠倒黑白,在京中草菅人命,不知酿下多少祸事。”薛芷画叹了一口气,复杂目光落在沈羡脸上。 眼前少年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个朝堂风清气正的希望,因为沈羡比那些小人还要得天后之心,但偏偏行的又是堂皇正道。 其实,这就是秉正道,通权变……正得发邪。 沈羡想了想,道:“来敬、周良二人的事迹作为,还有先前那个姜叡,明日,你帮我调查一下。” 其实,今日碍于长公主等人跟着来到宫殿,天后不方便询问他《御臣论》中的君子和小人之辨,否则他就可以趁机进言,把姜叡放出来了。 不过,这也不晚,如果了解大理寺的细情更多一些,在天后面前陈述,也能更有说服力。 打击李景宗室,他全力支持,但用小人,虽逞一时之快,后患无穷。 “沈学士,这就使唤上我了?”薛芷画恍若刀裁的英气眉头之下,清眸好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沈羡脸上的淡然神色,顿时如潮水褪去,笑道:“帮忙,帮忙。” 方才在帝王面前,自然要维持不苟言笑的庄重样子,在薛芷画面前,自然轻快。 “刚才娘娘面前,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嗯,这会儿才像个少年人。”薛芷画眉心的花钿印记在灯火映照下,明艳动人。 沈羡一时为其明媚笑意,稍稍晃了一下。 暗道,眉心的一点朱砂,衬得脸颊肌肤雪白莹然,让人心头怦然。 无怪乎有人唱:万里江山不及你眉间一点朱砂。 沈羡压下心头起伏的思绪,暗道,这就是少年郎,心绪多少还受身体激素影响。 薛芷画被那少年的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目光漂移躲闪,随口问道:“我先前给你的须弥袋,你放在何处了?” 沈羡道:“在怀里藏着呢。” 说着,拍了拍胸口。 嗯,此举似乎憨直,倒是有些像朱重八和马皇后。 薛芷画见那少年贴身藏着,清眸微动,不知为何有些羞意,但声音冷冰冰道:“没有神识,也不好打开。” 沈羡道:“我没试过,想着等你回来再打开好一些。” 薛芷画闻听此言,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里面一些丹药,等会儿你服用修炼,我为你护法。”薛芷画道:“不可误了修行,师尊说,等明日将你引荐至其他脉的师兄。” 沈羡听着丽人在耳畔的叮嘱,一时间竟有几许恍惚失神。 所谓官职也好,权力也罢,于他一个前世卷赢了同龄人的中登而言,早已视之如过眼云烟,唯有这一丝起于微末,不掺杂太多世俗算计和权衡利弊的温情,让他为之稍稍失神。 行囊羞涩都无恨,难得夫妻是少年。 在失去的所有人当中,他最怀念他自己。 “到了。”薛芷画看向远处飞檐钩角的殿阁,低声道。 沈羡笑了笑,压下心底的一抹怅然:“这须弥袋,我还真不知怎么打开。” 丽人柔声道:“我等会儿教你。” 两人说话间,一前一后进入殿中,殿中无烛火照明,但不管是沈羡还是薛芷画,借微弱月光和廊檐上的烛光皆可视物。 薛芷画掌心一簇火花倏然生出,在半空中分为几朵,“噗噗…”响声中,但见鹤形铜雕宫灯就被一一点燃。 沈羡讶异问道:“这是火行法术?” 暗道,当真是一方超凡者横行的仙道世界。 在帝王面前侃侃而谈,纵论天下,固然畅快淋漓,但长生逍遥,移山填海,也是他所追求。 得尽快将修为提升上去! 这般想着,连忙查看功德值。 却见面板又有了新的变化。 道法:无。 法宝:无。 神兵:三星神兵承意剑。 人道功德:十二万三千八百。 功德加了两万? 沈羡面色微顿,心底涌起猜测。 是因为索元礼那等酷吏,还是那篇《御臣论》? 少顷,磨盘将消息传递而来,的确是这两件事儿,惩治索元礼这等恶吏,以及间接影响了天后的用人,使死于酷吏政治下的冤魂要少了许多,此举被判定有利于人道。 ------------ 第八十八章 沈羡:武道后天七重! 宣政殿,偏殿—— 夜色迷离,灯火彤彤。 薛芷画道:“你今日先住在这里,我在外殿,为你护法。” 说着,接过沈羡递来的须弥袋,用意识打开须弥袋,从中取出几瓶丹药,递给沈羡。 沈羡道了一声谢,来到床榻上,去了鞋袜,盘膝打坐,高几上的蜡烛烛火,映照着那张线条削刻,几如刀锋的脸庞。 取了丹药瓶的瓶塞,倒入掌心,一粒小拇指大小的红色丹药在温厚白皙手掌中滚动,香气流溢,红白相衬。 这是小还丹。 薛芷画看向那青衫少年,清泠如水的声音传来:“宫中武道高手众多,你以后随侍天后,如果想习练武技,可以向他们请教,武道、仙道,重在印证,不可闭门造车。” 不知道为什么,在天后面前纵论天下的少年,在她护持下,就有几许反差感,以及……莫名的成就感。 沈羡道:“麒麟阁中应该也有武者,还有一些武道功法和武技。” 当务之急,迅速将武道修为和仙道修为提升上去。 否则,妖魔鬼怪可不会听他的道理。 沈羡将丹药送进口中,小还丹缓缓化开。 沈羡默运功法,小还丹化作一股暖流,涌进四肢百骸。 原本丰沛的丹田内气,似火炉里浇了油,轰然奔腾而起,向着奇经八脉、十二重楼冲击,进一步拓展经脉,易筋锻骨。 这是沈羡,人生第一次以丹药辅助修炼。 屏风之侧的梨花木椅子上,薛芷画落座下来,看向那少年面上因为内气涌动而红润非常的脸膛,目光就有几许失神。 年纪轻轻,怀有惊世大才,想来是将修习武道的时间,都用来学谋略上了。 薛芷画这般想着,【丹霞】境的神识放开,警戒四周,为沈羡护法。 如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薛芷画心头一动,身形闪烁之间,丽人娇躯在半空中现出几道残影,倏然来到殿前廊下。 “高公公。”薛芷画看向提着灯笼前来的高延福一行,目光诧异。 高延福笑道:“先前用晚膳之时的御酒,天后娘娘吩咐咱家送来。” “公公交给我好了。”薛芷画道。 高延福笑意微微,忽而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饶有趣味问道:“沈先生这是在修炼?” 身为武道高手,高延福听觉敏锐,异于常人,分明听到内气于经脉中奔腾汹涌的声音。 薛芷画道:“沈先生武道修为在第一境,此刻在修行。” 高延福笑道:“咱家也略通武道,如果沈先生愿意,平日里也可寻咱家切磋交流。” 武道修为不高,这才对嘛,否则这个年龄,谋略无双,又武道修为精深,那反而是妖孽了。 不过,【玄武台】也当暗中调查一下,以防别是什么老不死的蛊惑圣人。 薛芷画“嗯”了一声应了,然后从高延福随从手中接过御酒。 高延福笑了笑道:“那薛姑娘为沈先生护法,咱家向天后娘娘复命,明日再从千牛卫中拣选武道好手,护卫沈先生左右。”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公公慢走。” 说话间,目送高延福以及一众内侍提灯离去。 殿中,里厢暖阁当中,沈羡也修炼到了关要之处。 此刻随着小还丹在体内化开,丰沛郁郁的武道精气游走于筋骨之间,淬炼筋骨。 筋柔韧,骨坚硬。 武道精气伸展着筋,使其更为柔韧,淬炼着骨,使其更为刚硬,直到有一天,筋如松藤,骨透金玉。 武道第一境:后天前三重熬皮肉,中三重易筋骨,后三重炼脏腑。 也不知多久,沈羡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三颗小还丹的药力,陆续消耗殆尽。 武道后天六重! 当真是身在公门好修行。 沈羡感慨了一句,又拿起一个丹药瓶,取出丹药,又是服了一颗。 药力在口中迅速化开,涌进身体内,继续修复方才拓展的筋骨。 修炼不知时光流逝,直到后半夜,明月西沉,天色漆黑如墨,唯殿中灯火橘黄,静谧而又安详。 沈羡睁开眼眸,平复着丹田中奔涌的内气,感受着筋骨的柔韧和坚固。 握了握拳头,只觉力量在手掌蓄积,可以单掌碎石。 而脏腑之内,感受到心脏有力而韵律的跳动,犹似洪钟,甚至不觉疲惫。 可谓厚积薄发,连破两重天! 武道,后天七重。 背靠皇室,修为进境果然一日千里。 当然,也和他过去夯实的深厚底蕴有关。 薛芷画的声音在沈羡耳畔响起,几许关切如水流溢:“天色不早了,今日连破两重天,虽然都只是小境界,但也有些气血虚浮,明日先习练武技,巩固一下修为,我让宫人准备了热水,你洗罢澡,歇息罢。” “多谢。” 沈羡道了一声谢。 他这会儿虽未到先天境伐毛洗髓的程度,但身上也都是污浊瘴气,是得去洗洗。 来到一旁的暖阁,里面亮着灯,沈羡除却衣物,进入盛满水的木桶,开始思量今日一天的收获。 见天后、上三疏,与大理寺周良等酷吏初步交手,武道修为踏入后天七重天。 功德又加了两万。 沈羡洗着澡,思量着麒麟阁的构架,先行见过麒麟阁十二评事,看看他们是如何评选甲乙丙三榜的。 …… …… 翌日,天光大亮,日光透过朱红漆就的窗棂,照耀在铜镜上,倒映着一个整理着衣裳,身形颀长的少年。 沈羡穿好衣裳,来到前殿,看向在梨花木椅子上垂眸看书的薛芷画。 薛芷画听到动静,眸光从手中书本抽离,投向那少年,问道:“起来了?” 沈羡道:“什么时候了?” “巳正时分了。”薛芷画笑了笑,道:“想着你刚刚破境,多睡一会儿。” 仙道以精养神,纵然连续一个月不眠不休,也无大碍,武者就要逊色许多。 这会儿,几个内侍进入殿中,端着盛满清水的脸盆并毛巾等物。 薛芷画道:“先洗漱,吃罢饭,唤上高公公,去挑几个千牛卫扈从。” 沈羡洗罢脸,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道:“千牛卫修为如何?” “能够入选的卫士,修为至少是后天巅峰境,大多数都在先天境。”薛芷画道:“不过,我猜测应该给你配宗师境和先天境的武者,而大宗师级的武者,往往都担任要职,很少给人扈从。” 如果沈羡是宰辅级别或者郡王、公主,大宗师乃至武神,才会供其驱驰。 沈羡点了点头,道:“二、三境武者,倒也够了。” 他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突破至先天,乃至宗师,大宗师。 而后,内侍端上早饭,沈羡用布巾擦了擦手,招呼着薛芷画吃饭。 薛芷画笑了笑,道:“我方才已吃过了,你那《射雕英雄传》什么时候写?我还等着看第二回目呢。” “书稿我争取尽快写出来。”沈羡道:“我最近想写一篇新书,以后事务渐多,也不好亲力亲为了。” 薛芷画道:“可以让麒麟阁寻国子监的一些监生,你给他们大纲和故事,让他们代笔。” 沈羡道:“我原有此意,办报纸,简化汉字,这些都需要人协助。”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内监的见礼声音:“见过高公公。” 俄而,高延福手持银丝拂尘,在几个内侍的陪同下,跨入殿中,笑道:“沈先生醒了吧?” 薛芷画放下书来,迎上前去,拱手道:“高公公,这会儿刚刚吃早饭。” 沈羡起身迎了上去,拱手道:“高公公。” 高延福笑着点了点头,道:“天后娘娘这会儿也刚醒来,宣沈先生去乾元殿,共进早膳呢。” 娘娘这般恩宠,实在羡煞旁人。 不由想起昨晚夜色虽深,天后反复看着那三篇奏疏的场景。 沈羡闻言,道:“劳娘娘惦念。” 暗道,天后还真是个急性子。 高延福白净面皮上笑意繁盛,道:“沈先生,咱家将官袍带回来,先行换上官袍,今日天后娘娘要召见政事堂的几位宰相还有赵王议事,可能要沈先生随侍凤驾。” 身后几个年轻内监端着文武两套官服,以及腰牌、告身、鱼袋等物。 ------------ 上架感言+求月票冲新书月票榜! 经过一个多月的连载,这本书终于要上架了。 兄弟们,重写仙侠,感慨良多。 一来是搁笔太久,的确有个适应的过程。 二来原创仙侠,为了引入人物和世界观,节奏放得比较慢,其实是克制着没有上节奏。 不过,从刻画人物而言,反而是成功的。 前面十万字,虽然没有给大爆点和大爽点,但不管是主角还是主角父亲,未婚妻,以及几个配角,如青羊观主、卢县令、人物栩栩如生,人物基本都立住了。 其实,这么写也是斟酌过的事,原创仙侠需要将金手指和世界观一点点展开,以点带面,最终形成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前文拉太快,容易缺乏代入感。 至于剧情的话,如果大家一口气读完就很爽,如果追读,可能就有些不够爽快,上架后会改善许多。 而且,我只能说没有白写的人物,前文放缓节奏的人物,都会在后文用到。 关于主角的人设,我也做过权衡,要不要写这么还有一点理想情怀的主角。 因为现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利己思想大行其道,当然,也无可厚非,注重个体权利,本身就是进步的。 但人生于世,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秉正道,通权变,正得发邪。 虽然无利可图,可做不可做的好事,尽量去做,也算是一种理想主义。 正道直行,不管是书里书外,其实总有人会欣赏这种品格,总会凝聚志同道合之人,总有贵人提携。 当一个人的品格和奋斗,融入这种历史进程当中,自然会有人将其推上时代洪流的潮头! 这都是我们现实生活中印证的事。 主角开局救父,向青羊观主求援,其实不是道德绑架,因为这个世界道门是道官制,有道田供奉,在政治上、文化、经济上,乃至拥有司法特权,地位超然。 根据权利、义务、责任的一体性,青羊观是有一定义务斩妖除魔的,不说亲力亲为,起码要给予一点帮助呢,在道义上才说的过去。 无非是读者长期受仙侠小说中的道家高人影响,觉得道人都是隐士,就应该袖手旁观。 在这里,道教不过是表象,道教更多还是代表着漠视苍生疾苦的食利阶层。 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在自己享受道田供奉、传教自由、司法特权的时候,说长生逍遥。 然后,等到让你出力帮忙的时候,你说不关我事!别耽误我修道! 我们也不能在压迫落到自己头上时,才开始骂人家不作为,压迫到别人头上时,就说别人多事,说什么…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其实,如果是佛门,可能大家基于佛门“驾赫而来”、“百位私生子”的印象,代入感要强一些。 在本书里,三教都受朝廷供奉,而太清虽受供奉,但多是淡漠惫懒,玉清受供奉而不干事,而上清干事,品德稂莠不齐。 因为前文笔墨有限,比如司法特权等细节,可能交待的不够细致,前文太久没动笔了,没彻底进入状态,回头会补上。 比如见官不跪,不受拘传刑讯,道人可以减免刑罚,除十恶不赦之罪,基本无死刑。 不过,主角和青羊观主的争执只能说是理念之争,说来说去,都是君子之争,两人也就争辩了几句,二人最后反而能够成为亦师亦友的知己。 而逐渐改易一个道人的思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爽点? 后文也会写到。 至于后宫人物刻画,这个是基操勿六,公众章节无非是收敛本性。 还是那句话,没有白写的人物。 最后,还是请大家明天投一下月票,这本书用的仙侠老号发,在前期流量上有点儿吃亏,大家过了十二点,多投一下月票,排名靠前,也能补充一些流量。 明天中午十二点过后上架更新新章,还请大家务必订阅一下,这个关乎本书的前程。 拜谢诸位,还望《国师》与大家常伴,大家来日都以成为《国师》原始股东为荣。 再次求月票! 凌晨之后,还请把月票投给《国师》! 拜谢! ------------ 第八十九章 固所愿,不敢请尔(求首订!求月票!!!) 宫苑,宣政殿 沈羡转身向着殿中返回,去换官袍。 薛芷画则是与高延福叙话。 “公公刚才说,娘娘召见几位宰相进宫议事?”薛芷画恍若刀裁的秀眉下,清眸熠熠,问道。 “庆王乱军悉平,大军班师在即,娘娘召见几位宰相商议论功行赏一事。”高延福白净面皮上笑意浮动,道:“要不了多久,魏王还有薛国公他们应该就能回京了。” 薛芷画道:“我前段时间还在游历,还没有收到父亲和兄长的书信,昨日听公主说,战事一切顺利,父兄平安。” 薛芷画之父——薛国公薛淮,是此行平乱庆王的主要将领之一,充任魏王杨思昭的副将,潭州道行军副总管。 高延福语气中不乏感慨:“持续几个月的叛乱,终于结束了。” 薛芷画道:“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高延福却并未接话,根据【玄武台】的监控,天下暗流涌动,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就在两人叙说朝堂局势之时,耳畔却传来浑厚如金石清越的声音: “高公公,薛大人。” 薛芷画循声而望,清眸不由为之一亮。 却见少年一身浅绯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面容沉静,举步而出。 沈羡个头儿颇高,骨架身量颇大,仪表堂堂,绯色官袍穿在身上,一股凛然正气,渊亭岳峙的气度无声散发而出。 高延福笑了笑,赞道:“当真是也就开国之时,才有这般年轻的五品大员。” 沈羡道:“明主在朝,君贤臣明,当有四方豪杰之士用命效死,才智之士出谋划策。” “沈先生所言不错,随咱家去见天后娘娘吧,莫要让娘娘等急了。”高延福笑了笑,带着沈羡和薛芷画,向着乾元殿偏殿行去。 天后落座在一张条几旁,这位压得李景宗室喘不过气的女君,许是将要与诸宰辅议事,换了一袭黄色宫装,葱郁云髻之上的凤翅金钗熠熠生辉。 国师慕容玥在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而长公主落座在不远处,丽人着一袭朱红色长裙,乌青秀发挽成云髻,美艳容貌几如海棠花,娇艳欲滴。 朱雀司都督司荻,另有要务在身,倒不在此地。 “天后娘娘,沈先生和薛大人来了。”女官快步进来禀告。 薛芷画和沈羡举步进入殿中,向着天后行得一礼:“微臣见过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后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可见丝丝缕缕的笑意氤氲浮起,看向薛、沈二人,语气温煦:“沈先生,薛丫头无需多礼。” “来人,看座。” 沈羡和薛芷画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 天后道:“沈先生昨夜歇息的可还好?” 昨夜重新阅览那三本奏疏,只觉奏疏字字珠玑,又转而想起先前与沈羡的对话,更觉人才难得。 此人身怀治国之道,可用之匡扶社稷,平治天下。 沈羡道:“劳娘娘挂念,昨晚一觉,微臣睡得很是踏实。” 看向那面容清竣,风骨俨然犹如松竹的少年,天后笑道:“先用早膳,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糕,沈先生尝尝。” 沈羡道了一声谢,看向天后那张容颜明媚的玉容,暗道,这种宠信程度纵然是有几许“礼贤下士”的伪装,也殊为难得了。 君臣二人用完早膳。 天后笑道:“等会儿,朕要召集宰辅商议国事,沈先生等会儿也听听,如有良策建言,也好与朕述说。” 沈羡放下筷子,面色一正,拱手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这是谋主的必然一步,就是帝王事事向你咨询国策,没有真才实学,根本架不住这等高强度的询问,很快就会露馅。 这不是写几篇策疏这么简单的事。 薛芷画柔声道:“娘娘,昨日还说,让我陪着沈先生拣选一些千牛卫,扈从警卫。” “回来再行挑选不迟,你父亲的奏疏也到了,择日班师,等会儿你也到乾元殿。”不仅叛乱悉平,又得一谋臣入幕,天后无疑心情大好,语气之中不乏轻快。 当然还没到,我不喜平叛,独喜得慕之的程度。 长公主笑道:“回头我帮你挑选。” 说话之间,美眸流波,转而打量那少年。 沈羡与天后共同用起饭菜,漱罢口,与薛芷画起身离了偏殿。 而天后则在慕容玥的陪同之下去换衣裳。 长公主看向沈羡,行至近前,道:“沈学士,本宫其实好奇你在大理寺给母后写了什么奏疏?母后昨夜的书房,三更方熄。” 沈羡忽觉一股馥郁如兰的幽香袭来,转过脸来,转眸看向那华艳生光的丽人。 这位长公主一袭织绣金锦广袖宫裳,裙摆和袖口的缠枝牡丹,贵气逼人。 丽人看不出年纪,生的方额广颐,肌肤莹白,柳叶眉、丹凤眼,鼻似玉梁。 此刻,云鬓高耸,梳着朝云近香髻,随着走近,云髻间的步摇轻晃,流光溢彩。 而秀颈锁骨精致如玉,而藕荷色抹胸之下,秀立傲然,惹人目眩。 一颦一笑,媚态天成。 丽人出身皇室,长于宫廷,于坐卧行止之间,无声浸润多年的雍容、端华气度,无时无刻散发着女性的魅力。 幸亏他前世见惯了阵仗,否则就是新手村遇到满级魅魔的既视感。 其实,先前他都没细端详长公主的品貌,只知其人身形高挑,肤白如玉,未能细观。 因为这等贵女,多半身具武道修为,对旁人眼神感知敏锐。 “没什么,只是…君子小人之辩。”沈羡道。 长公主想起奏疏上的三个字,美眸眸光潋滟,试探问道:“御臣论?” 沈羡点了点头,并无多言。 丽人身上的淡淡香气,几乎醺然欲醉。 长公主看向沈羡,道:“沈学士当真是胆识过人。” 向她母后上疏《御臣论》,大谈君子小人之辨。 而且没有让一向刚愎自用的母后反感不说,还深得其心,只怕奏疏上的文字,在揣摩圣心方面,已然到了巅峰毫厘的程度。 长公主赞了一句,没有再和沈羡叙话,而是向薛芷画神识传音:“芷画,这位沈学士,你是如何找来的?” 她昨天向高延福打听,初步了解,但不知全貌。 薛芷画神识传音,道:“殿下,我也是前往安州为安阳郡主一事忙碌时,偶然相识,以芷画观来,其人颇具韬略,难得在于,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薛芷画不是小姑娘,出身勋贵之家,察正邪之气,对人性洞若观火。 如果不是沈羡秉持正道,仅仅以利益驱动行事,断不会得其赏识。 长公主语气中带着几许笑意:“你这么说,本宫可要好好看看了。” 这些年,在母后身边儿用事掌权的人一茬又一茬儿,却罕有德才兼备之人。 沈羡还不知道长公主和薛芷画两人正在偷偷“蛐蛐”自己,在心底思量着武道和仙道一事。 武道因有皇室的支持,只要给他时间,宗师境都能迅速突破。 而仙道,他需要找一个切入点,去上清教寻法。 就这般,沈羡与长公主、薛芷画,则是快步离了偏殿,来到乾元殿正殿 …… …… 乾元殿,正殿 殿宇空旷,装饰华美,内侍、宫女在朱红梁柱旁的帷幔垂手侍立。 几个身穿紫袍,腰系玉带的中老年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叙话,不过隐隐又分为两拨儿。 中书令崔衍,其人身形瘦高,年岁五十出头,头发灰白,颌下长须飘然,目光不善地看向蔡恒,语气咄咄:“蔡相,昨日那圣旨也能拟署?区区县尉之子,仅仅立了一些微末功劳,就要简拔至从五品?如此滥授名器,大坏经制,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中书令崔衍今日上朝,在政事堂查阅昨日归档备案的诏敕,结果发现了此事。 敕封一人为昭文馆学士,兼领朱雀司镇抚使,不足弱冠之龄的少年,身居五品,着绯袍、配金鱼袋,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结果命小吏查阅,发现乃是安州人氏,谷河县尉之子。 中书令蔡恒对崔衍的盛气凌人,面容不以为忤,苍声道:“圣旨附录有载,沈羡献《治安策》有功,天后娘娘擢其昭文馆学士,提调麒麟阁,筹建二司,以便斩妖靖祟。” “治安策?”崔衍眉头皱的更紧,心头冷哂:“竖子也配?” 此方世界自有强汉,虽一些细节多有出入,但贾谊《治安策》还是出现过的。 侍中姚知微笑着接话:“崔相,这是应对妖魔的《治安策》一疏,娘娘让顾昭仪抄录出来了。” 说着,将手中誊抄用来存档的奏疏,拿过来,笑眯眯道:“崔相要不看看这封奏疏,老朽观之,文辞优长,别出机杼,章法清晰,鞭辟入里,如今妖邪逞凶于乡野,《治安策》一出,可依疏施策,遏制其势。” 姚知微敛去笑意,点评道:“以姚某观之,纵是多少刺史、都督都无有此等大略。” 崔衍却没有看奏疏,面色如铁:“纵是如此,但仅凭一策疏,就授官五品?那我大景的官儿可太好做了,姚大人,这样的乱命,你门下为何不封驳?” “当年,郑植未登科甲,一日五迁,执掌麟台,也未见身为侍中的崔相封驳,反而以之宣扬为佳话。”同中书门下三品、昭文馆大学士,礼部尚书许实,手捻颌下胡须,面上淡然,语气中却满是讥诮。 崔衍闻言,脸色不好看,道:“先皇治世,任用贤臣,郑植诗书传家,通晓律令,可谓家学渊源,岂能与这等乡野村夫相提并论?” 那能一样吗?! “难道不是因为郑植,乃是崔氏姻亲,所以崔相才为之摇旗呐喊,亲亲相隐?”许实言辞锋利,语带机锋。 就差一句,这能服人吗? “你……”崔衍面带愠怒,怫然道:“一派胡言,老朽一片公心,日月可鉴。” 什么亲亲相隐不为罪,这又不是触犯国法,当真是寒门庶人,不学无术,引喻失义,贻笑大方! 侍中卢德真眉头紧皱,在一旁帮腔:“因一策疏而齐授文武官职,骤登高位,自洪熙年间历数满朝,无此先例,崔相以为赏罚不明,名器滥授,倒是可以理解。” 上一次这么乱来,还是简拔来敬。 周良虽然酷吏,但人家正儿八经担任过河阳令。 尚书右仆射张怀道,则是从袖笼中出一份奏疏,道:“天后娘娘一早儿着人递送而来的释疏,谷河县县令卢昉,尸位素餐,玩忽职守,身为道官,却坐视妖邪戕害百姓,县丞刘建勾结妖邪和凶徒谋害同僚,卢昉包庇刘建,已为观风肃政的朱雀司参劾,择日,就当槛送京师。” “卢昉?”侍中卢德真捕捉到卢姓,愣怔了下,惊疑不定道:“竟有此事?” 其实,这位卢侍中还不知道天后已罢卢昉县令之职。 这会儿才想起来,族中七弟的儿子,就在谷河县当县令。 “证据确凿吗?”卢德真压下心头的惊疑,微胖的白净脸膛上满是凝重,问道:“安州刺史可有同参奏疏一并递来?” “卢侍中司掌门下,地方刺史有没有奏疏上奏,不应该问本官吧?”张怀道手捻胡须,淡淡一笑,语气中带有几许古怪:“至于证据是否确凿,这可能就要问御史台、大理寺了。” 卢德真闻言,一阵心烦意乱。 自家子弟,落在周、来二人手里,那还能有好? 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魏学谦,其人年方四十出头,紫红脸膛,浓眉大眼,方面阔口,倒是没有参与这些会前论战,冷眼旁观,准备奏禀接下来的潭州战事。 在大景朝天圣年间的一众宰辅重臣当中,张蔡许姚四人,皆是寒门宰相。 后三位,也是先前在拟定封赏沈羡为昭文馆学士的圣旨之上,署名的三位宰相。 而崔衍、卢德真皆出自世家大族,崔、卢两族自开国以来,出了几十位宰相,可谓满门朱紫。 圣后起先也曾想罢二人之相,但却找不到好的理由,而且为了顾全大局。 崔衍面色淡漠,道:“那沈羡就是谷河县尉之子,卢县令怠忽职责一事,老朽看来,定有隐情!只怕又是欺世盗名之徒,欺君罔上!” 前几年,天后也没少拔擢这种幸进之徒,而这无疑授人以柄。 尚书左仆射的韦琮,其人出身京兆韦氏,五十上下,气度儒雅,目光流转间,就在一旁打了个圆场:“天后娘娘用人,向来不拘一格,量才而录,就算一时为欺世盗名之徒所欺,旋即罢免,甚至下狱问罪,试官而已,崔相何必多虑?” 天后先前用人,基本也是试官制度,如果名不副实,会罢黜其官,追究罪责。 “韦相此言差矣。”崔衍面沉似水,语气中满是正义凛然:“纵然旋即罢免,但彼等奸佞为官,残害士民,祸乱已成,覆水难收,将之奈何?” 此刻,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乐思诲,对几个宰辅的明争暗斗,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分明被最近御史台的来敬,搞得有些提心吊胆。 就在殿中几位宰辅心思各异,暗藏机锋之时,一个内监进来,禀告道:“几位相公,赵王来了。” 诸宰辅不再争议,凝眸而望,目光投向入得殿中的赵王杨攸行。 天后掌权以来,杨氏诸王用事,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有封官七品。 赵王杨攸行从外间而来,其人身形高大,面如冠玉,一袭蟒袍郡王衮服,身上悬挂着玉佩。 而身后法明一袭袈裟,带着两个僧人,亦步亦趋跟着。 这一幕,让崔衍、卢德真、韦琮等人暗皱眉头,心生厌恶。 就连魏学谦也大皱其眉,目光幽冷几许,心头对赵王携带僧侣至朝堂的举动颇为不满。 前朝佞佛亡国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魏学谦下定决心,等会儿定然要规谏天后娘娘,当斥退僧侣。 蔡恒上前与其寒暄,其人六十岁,步伐矫健,苍老面容上笑意微微,拱手道:“赵王殿下。” 崔衍暗骂一句小人谄媚,蛇鼠一窝! 赵王杨攸行面容笑意爽朗,道:“蔡相,今日来的可是早啊。” 蔡恒笑道:“昨晚就在政事堂值房下榻,到乾元殿也就三两步,人老了,觉也少。” “蔡相,当真是勤勉国事,夙夜在公。”杨攸行笑着说道,恭维道:“当为群臣表率。” 这位郁郁不得志的老相国,被姑母一步步简拔起来之后,当真是卖了命。 蔡恒笑道:“赵王殿下过誉了,近些时日,老朽听闻赵王宿在明堂之前的工棚,督促工匠,灯火不熄,修建宫殿,老朽与赵王殿下相比,远远不及。” 天后要建明堂(万象神宫),以彰显神都气象,本意是要拆乾元殿,但群臣反对声音颇大,声浪如潮。 可能在李景旧臣心中,此举无异于拆除李景的地基。 恰逢潭州战事,天后只好妥协,另在紫薇城东南择地重建,令工部尚书、赵王杨攸行与将作大监宇文浩督建。 崔衍冷睨了一眼和蔡恒互相吹嘘的赵王杨攸行,心头厌恶不胜。 杨氏诸王无大功于社稷,却一一封王,位列诸臣之上,迟早怨声载道,天下大乱。 他到时候要看妖后怎么办! 妖后现在更是用一个县吏之子为从五品,可见昏聩至极,气数将尽耳! …… …… ------------ 第九十章 沈羡:老匹夫,当真是不知死活……(万字更新,求月票!) 乾元殿,正殿 赵王杨攸行与蔡恒叙着话,几个宰相除姚知微、许实等人上前寒暄外,皆是冷眼旁观。 而就在这时,殿外内监尖细嗓子的声音传来:“长公主驾到。” 殿中叙话的众臣,皆停了叙话,一道道目光投向那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艳的丽人。 蔡恒为首,姚知微紧随其后,纷纷近得前来,拱手道:“老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镇国长公主其人身上还兼着宗正之职,因为其人宽仁待下,在天后对李景宗室大开杀戒,广诛大臣时,长公主多有庇佑之举,群臣感佩其德。 就连崔衍都上前,拱了拱手见礼。 “诸位相公无需多礼。”长公主朱唇轻启,声音柔婉如水,悦耳动听。 步伐不疾不徐,发髻上的金钗步摇,翡翠耳环于玲珑耳垂上配饰,愈见风华绝代,左边则是身穿五品官袍的沈羡,右边则是薛芷画。 俊男靓女,进入殿中,隐隐将腐朽污浊之气一扫而空。 杨攸行见到长公主,细长眼眸为之一亮,换道:“青鸾,你来了。” 而不远处的法明,抬眸见到那容色华美,艳绝人寰的丽人,苍老眼眸中有幽芒一闪而逝。 此女与我佛有缘! 法明在心头涌起诸般念头。 据闻,天后孀居多年,以朱雀之炎养身,想来早已情欲如火,熊熊而燃。 如能以面首进献,得其宠信,应当能促进佛门弘法。 纵然因人道龙气护持,不成此事,那就再谋镇国公主。 他有一师弟,名为宝云,容貌俊美,能言善辩,又精通佛道之学,擅长诗词歌赋,如以欢喜之道结缘长公主,于佛法弘扬大有裨益。 长公主雍丽玉容上,神色淡淡,矜持中带着疏远:“赵王兄,今日来得挺早。” 对其人当诸宰辅的面,如此亲昵地唤自己的名字,长公主暗暗皱眉,心头生出一股不悦。 十年前,天后曾想撮合长公主和赵王,但为长公主严辞所拒,而后赵王这十几年来,未娶正妃,对外宣称虚位以待长公主。 京中之人以赵王痴情至深,传为美谈。 然而,事实上赵王侧妃还是有几位的,此外还有绝色妖娆的侍妾。 许是看出丽人话语中一如继往的疏远,赵王并未与长公主多做攀谈,蚕眉下的细目,微眯几许,眸光投向薛芷画,笑容温煦道:“刚才在政事堂,听蔡相说,薛国公和冠军大将军半个月后就要班师还朝了。” 薛芷画之兄——左骁卫大将军薛易,武散官是冠军大将军,官居正三品。 薛芷画接话道:“潭州战事,兵火绵延半年,兄长也在外征战数月,家慈早已挂念。” “二郎乃当世名将,听说此战率部为先锋,连克六座城池,庆王都是被他生擒的。”赵王称赞说着,语气中的拉拢和示好,不加掩饰。 其人,并没有将长公主身旁身穿绯色官袍的沈羡放在心上。 沈羡则是暗暗观察着殿中局势,左侧是赵王,还有几个和尚,其中为首的老者,面相慈悲祥和,但方才眼神飘忽,藏有一闪而逝的凶狞。 右侧身穿紫袍,腰系金玉带,手持象牙玉笏的中老官员,应该就是大景一朝的宰辅了。 大景行群相制,群策群力,互为制衡,而天后再加低阶官员或者心腹文学之臣,为同中书门下三品,传达自己政令,以分宰相权柄。 此刻,兵部尚书魏学谦则是留意到长公主身旁,面容年轻、身形颀长的沈羡,在其五品绯色官袍上停留了一阵。 心底猜测,此人莫非就是崔相和蔡相为之争执不下的沈羡? 魏学谦并没有看那篇《治安策》,这两日都在忙碌讨逆大军的班师回朝事宜。 就在众人寒暄而罢,内监自一旁转出,尖细、高亢的声音响起:“天后娘娘驾到。” 原本正在窃窃私议众人,都各依官品、资历,分两列而站。 沈羡则是在长公主身侧,目光投向殿外。 天后在国师慕容玥、顾昭仪的左右相陪下,在宫女、内监的簇拥中,如众星捧月般进入殿中。 因为这是一次小范围的国务会议,天后身旁并未跟随左拾遗、右补缺,只有一些近臣。 至于散骑常侍等三品清贵显要官职,皆是授予太清和玉清道人,以及少量上清门人。 天后不喜二教,其实很少召其随侍左右,反而多用昭文馆学士、集贤院、翰林院学士作为文学侍从之官。 天后一袭赭黄色地团联珠对凤纹锦襦裙,织金线富贵流溢,肩披赤朱泥银云纹帔子,宫裙下摆扫过澄莹明净的玉阶。 从两旁官员班列,来到珠帘垂挂的屏风之前的金銮椅上,转身落座。 “臣见过天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赵王杨攸行率先行礼,中书令蔡恒紧随其后,几位宰相纷纷行礼。 纵然是崔衍,心头不管如何不忿,此刻也向那“妖后”行礼。 丽人螺髻高耸,状如层云,鎏金金钗别满发髻,珍珠璎珞和宝玉交相辉映,更衬得肌肤雪腻,容色华艳。 而国色天香,颇为雍容大气的脸蛋儿,涂抹着飞霞妆,眼周至脸颊红晕团团,由深及淡,妩媚中带有一丝冷艳,玉鼻之下,朱唇秾丽莹润。 微微轻启:“诸卿平身。” 两只纤白而莹润的素手,扶起一旁的金銮椅把手,仪态雍容,神情放松自然。 自洪熙先皇时代,天后就与先皇临朝处置政务,并称二圣,执掌朝政多年,扶手的细腻纹理上,都浸染过丽人的气息。 “谢娘娘。” 诸臣起得身来,恭谨而立。 内侍令高延福手持一柄拂尘,脸上没有笑容,满是威严之气,顾南烛手持一柄玉如意,眉眼温婉中带着一丝干练。 天后那双狭长凤睛逡巡过宰辅之臣,目光落在魏学谦的脸上,问道:“魏卿,魏王的奏疏可曾到了?” 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魏学谦听到点名,越众而出,拱手道:“回禀娘娘,魏王殿下说,仍有一些庆逆旧部逃至辰州和朗州山林当中,落草为寇,需要留兵清剿。” “彼等叛逆,不识天威,朝廷天兵降下,庆王匹夫尚不得保,况尔等乎?”天后面容如笼寒霜,声音中杀伐之气凛然,道:“魏卿,兵部行文晓谕州县,附逆军卒,凡缚叛将出首,罪责不问,重回卫府,连升三级!” 魏学谦闻听此言,面色一凛,拱手称是。 天后紧接着问道:“兵部如何计议的?大军何时班师?军功封赏如何叙论?” 魏学谦紫红脸膛上,愈见恭谨之色,道:“有功之将,皆在记室参军所列簿册上,兵部派人查验无误后,按惯例加官进爵,阵殁之将校士卒,由户部拨付银钱抚恤,只是抚恤条例,还在拟定。” “抚恤条例,以往没有成例?”天后问道。 魏学谦道:“回娘娘,如按先皇之时成例,优抚将校士卒,当拨付永业田,然而,天下已无可拨付之田亩。” 开国之初,大景太祖将天下田亩大略分为十成,拿出二成化为道田,供奉道人,一成则是化为公廨田,用作各级官府的财政开支。 剩下七成用以授田给天下之人。 然而,开国百年,土地兼并成风,而人口也急剧攀升。 其中,二成田亩被皇室、世家门阀,郡望豪强拿走,还有五成则是归于天下的自耕农,也是大景的基本盘,所谓良家子——卫府兵制建立的基础。 天后皱了皱眉,道:“庆王的封地,多达数十万亩,难道不能拨付?” 说着,一双凤眸凝视向蔡恒,道:“蔡卿,怎么回事儿?” 蔡恒迟疑了下,苍声道:“先前魏王上疏,请求实封庆王之食邑田亩,娘娘允准。” 当时,魏王等人大胜庆王叛军,收复数州,天后大喜过望之下,照准魏王所请。 天后闻言,也想起此事,目中现过一抹不自然,蹙眉道:“朕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魏卿可有筹措之计?” 天子金口玉言,当初欣喜之下封赏的封田,自然不能收回。 不过,一般这种情况,魏王就要自己识趣,吐出来一部分,不能全部都收入囊中。 魏学谦紫红脸膛上现出思索之色,道:“只能以银钱抚恤、奖赏,不过具有很大的缺口。” 天后道:“此事,兵部和户部要尽快拿出章程来,呈报中书省,蔡卿,你来把关。” 蔡恒连忙拱手应是。 天后又道:“二十万大军在外,粮草消耗日以万计,能够早日班师,朝廷就能少消耗一些国帑,让魏王尽快班师。” 魏学谦拱手道:“臣与魏王先前所言,可先行班师回朝。” 天后点了点头,表示嘉许。 魏学谦又取出一份奏疏,道:“娘娘,幽州都督所言,契丹所部动作频频,似有勾结敌国大瑞边镇,欲行反叛之举。” “燕王那里怎么说?”天后蹙了蹙柳叶凤眉,清冽凤睛中现出关切之色。 “娘娘,燕王已从范阳、平卢二镇调拨兵马,提防契丹生变。”魏学谦拱手道。 自大景洪熙朝末年开始,随着府兵制败坏,又值那内忧外患,南衙禁军兵马抽调不出来应对边事,只能置节镇戍边。 天后清冷声音在殿中响起:“密切关注契丹动向,至于大瑞……” 提及此国,天后似乎也颇为头疼,玉容凝重如冰。 说着,目光投向慕容玥,问道:“国师,大瑞今年可有打过来的可能?” 此刻,殿中诸宰相都看向国师慕容玥。 仙道方面的事,殿中诸人,唯有慕容玥才说的清楚。 国师慕容玥道:“北方草原,仙凡雾瘴再起,又有剑气长城阻拦,肉体凡胎难渡,短时间打不过来。” 天后冷声道:“所以,彼等才想使我大景内乱,烽烟四起,将来也好不费吹灰之力,攻城略地。” 沈羡在下方听着天后处置兵务,面容微顿,眸光闪烁。 在来京路上,听薛芷画简单讲述过朝堂局势。 对大景朝局也有一些了解,天后大封杨氏诸王,虽多是郡王,但都是一字,颇显尊荣亲贵。 而杨氏诸王当中,人才济济。 赵王杨攸行擅聚敛之道,魏王杨思昭擅统帅调度,协调后勤,燕王杨思威勇猛善战,长于兵事。 号称三王,本来该是一字亲王,但担心大景宗室旧臣反对,暂封一字,更多还是权宜之计,或者说试探朝臣的反应。 此外,还有杨攸宁,杨攸德,杨攸绪,杨思敏、杨思明、杨思鸿等族人,或是协掌六部,或是司掌骁卫。 当然这些人的才干品德,稂莠不齐。 既有酒囊饭袋,也有中人之姿。 而杨氏三王无疑是天后,能够得以遏制李景宗室的强力臂助。 天后玉容微冷,道:“这次平乱,卫府兵丁缺乏演练,初始败报连连,而在潭州之战时,左右骁卫多有伤亡,兵部可有反思?” 魏学谦拱手道:“回禀娘娘,南衙禁卫久疏战阵,兵将子弟皆为世家勋戚子弟,闻听前线伤亡惨重,逃亡者众,薛国公严行军法之后,才有改观。” 天后面色如霜,斥道:“国朝立国仅仅百余年,军备竟然废弛到如此地步?” 沈羡在殿中听着,暗道,如果是平行时空的中晚唐时期,南衙禁军望敌而逃,几乎不能为战。 魏学谦道:“娘娘,臣也有严厉整饬之意。” “兵部尽快拿出一份整军方案,呈递给朕。”天后清声道。 魏学谦拱手应是。 天后转而看向中书令蔡恒,道:“蔡卿,这次抚恤阵亡将士,以及奖赏有功将校的钱粮,可筹措好了?” “回禀娘娘,老臣汇同户部,已经筹措了三成,户部再难为计。”蔡恒说着,解释道:“岁初,北境边军的欠饷补发,消耗了不少。” 天后目光投向气度儒雅的韦琮,问道:“韦卿,户部方面怎么说?” 尚书左仆射韦琮拱手道:“娘娘,国库钱粮不足,户部还在筹措,这二年朝廷连番用兵,又加之天灾不断,赈济灾民所费钱粮不少,而又大兴土木,如此林林总总,国库入不敷出,日渐空虚。” 这时,崔衍面色一肃,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娘娘,臣请暂罢明堂之建,轻徭薄赋,精简军政,予百姓以休养生息。” 侍中卢德真出得朝班,拱手道:“娘娘,如今兵戈方止,朝廷国库空虚,当节省用度,微臣请削减宫中开支用度。” 姚知微等几人,闻听此言,都沉默不语。 因为这是现实的困境,而卢德真之言,属于车轱辘话,挑不出太多毛病。 只是明堂……乃是天后督促再三的工程,如何能够罢建? 赵王杨攸行却出得班列,驳斥道:“崔相此言差矣!修明堂,乃是为了宣彰皇室威仪,更可通天祷告,期求风调雨顺,海晏河清。此事经司天监和国师卜算过,乃大利社稷之事,况且,所糜费国帑也不多,一多半出自内帑,还有一些乃是京中富商捐输效纳,又与国库空虚何涉?” 崔相冷冷看了一眼杨攸行:“一两一粟都是民脂民膏,赵王何言与国库空虚无涉?” 杨攸行皱了皱眉,道:“崔相此言,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长公主看着这一幕,暗道,杨攸行不擅辩论,不是善于清谈的崔衍对手。 崔衍出身世家,少年以辨才无双而出名,及弱冠,先被洪熙先皇拜为谏议大夫,后荣升国子司业、尚书右丞。 而后历任中书侍郎、寻迁散骑常侍,门下侍中。 五姓七望子弟,起步就是正五品上的清贵显要之职。 所以,自是对沈羡以少年之龄而登从五品上,心头忿然。 乡野村夫,也配与世家高门子弟相提并论耶? “明堂事关国体,自太宗在时,就念念不忘,以宣示皇室威仪,如今修建已启,放弃更为劳民伤财。”天后暂且堵住了崔衍的嘴,道:“削减宫中用度,南烛,让殿中省操持此事,将一些年岁大的宫女和寺人,发放银钱绢帛,放归家中,与家人团聚。” 高延福连忙道:“奴婢遵旨。” 沈羡在下方听着天后处置政务,心头暗道,虽然刚毅果决,但有些时候难免受女身情绪化的影响。 而在沈羡“坐山观虎斗”之时,崔衍不依不饶,发难道:“娘娘,如今天下妖邪作乱,残害百姓,京中有人言,皆是朝中奸佞当道,还望娘娘亲贤臣,远小人!” 侍中卢德真在一旁犹如捧哏,手持玉笏,顺势问道:“崔相此言,让人费解,不知谁是贤臣,谁是小人?” 崔衍冷声道:“太宗曾言,小人善于察言观色,阿谀谄媚,故而帝王选人用人,当不可因喜而滥授名器,因怒而滥施刑罚,如来敬,囚徒出身,彼纠集泼皮无赖,告密诬陷,使百官人人而自危,如今臣闻御史台主审庆王一案,大肆诛连朝臣,动辄刑讯威逼,栽赃陷害,臣以为娘娘当罢其官,问其罪!” 中书侍郎乐思诲闻言,身形剧震,崇敬目光投向崔衍,心头连连叫好。 崔相公当真是国之柱石,此言说到他心坎儿去了! 沈羡在一旁听着,暗道,崔衍是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天后用周良尚可找补,用来敬,的确是有些不得人心。 而且来敬还引荐了曾以卖饼为业的侯思止、李仁敬、王弘义等引车卖浆之流,贩夫走卒之辈。 只是,崔衍忽而语气咄咄:“现在娘娘又因一时之喜,而选用一县吏之子,遽然而登从五品官阶,使佞臣因谄言而幸进,长此以往,人皆效仿,国将不国!” 说着,苍老目光看向一旁的沈羡,如看草芥。 显然以崔衍的眼力,已然猜出了沈羡的身份。 沈羡闻言,剑眉挑了挑,目中冷意寸寸而覆。 老匹夫,当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把火烧在他身上了! ------------ 请假条 出来参加一个哥们儿的婚礼,今天大概是更新不了了。 祝大家十一国庆快乐。 ------------ 第九十一章 沈羡:那就对了……(本章四千二百字。) 殿中,气氛几乎凝结如冰。 崔衍面色幽晦,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冷漠地看向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可谓图穷匕见! 天后脸色难看,看向崔衍的一双凤睛,目光已然带着几许冷峭。 当初,她之所以留着此人担任宰辅,不过是碍于玉清一教势大,不好将事情做的太绝。 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目无君上,大放厥词,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公主看向一旁面上冷色凝聚,嘴角噙起冷笑的沈羡,低声道:“沈学士,似有话要说?” 沈羡“嗯”了一声,目中现出一抹冷峭,出得朝班,冷哂道:“好一个冠冕堂皇,大言炎炎的崔相公!” 此言一出,殿中诸臣齐刷刷朝说话之人投以或惊异、或审视的目光。 卢德真闻言,苍老眸光投向那少年,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我等宰辅同殿议事,岂容你在此放肆!” 沈羡冷嗤道:“在下正是崔大人口中的幸进之徒,昭文馆学士,谷河县尉之子沈羡。” 杨攸行转眸看向那少年,眸光眯了眯,涌起一抹玩味之色。 而蔡恒、姚知微、许实等天后宠信近臣,神色不一地看向那身形颀长,眉宇英气逼人的少年。 天后看见那气度清峻,犹如松竹的少年,不知为何,心头稍定。 方才崔衍言词激烈,咄咄逼人,她都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崔衍其人早年就以辨才,名扬朝堂。 姚知微目中隐藏着一抹笑意,故意问道:“沈学士,你有何言?” 他也好奇,天后娘娘这次拣选的臣僚,不过从那《治安策》而言,此人应该不是不学无术之徒。 “崔大人公然诋毁沈某,据国朝典制,沈某应当自辨。”沈羡面色淡漠,声如金石。 薛芷画看向那跃然出众人的少年,清眸明亮如镜。 天后闻言,心头大喜,道:“沈学士有何言,当着诸位宰辅的面,尽可道来。” “微臣谢过娘娘。”沈羡向天后拱手道谢,而后道:“崔大人说什么圣后任命一县尉之子,骤然擢升至从五品,那崔大人可知前情后由?以圣后之智,与二圣同朝称制,抚治天下,岂会受小人所惑?” 崔衍冷冷看向沈羡,呵斥道:“尔等小人,巧言令色,蒙蔽圣聪,天后一时不察,才为尔所惑!” “不曾查察,妄下定论,也敢说什么蒙蔽圣聪?”沈羡目光幽沉,一如玄水,呵斥道:“汝就是这样靠着崔氏的名头,一路混到宰辅的吗?” 崔衍闻言,脸色乌青如铁,喝道:“竖子,敢尔!” 蔡恒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少年,心头微震。 姚知微、许实脸色古怪。 这位沈学士,当真是先声夺人! 卢德真面沉似水,呵斥道:“大胆!你一区区五品,竟敢对宰辅如此无礼?” 沈羡朗声道:“大景国律,五品官以上可言朝政得失,本官官居从五品,侍从御前,有谏言之权,尔莫非要堵塞言路?” 崔衍摆了摆手,止住卢德真的辩解之意,目光不屑地看向沈羡,冷声道:“本官受先皇简拔,一路而迁至宰辅,不敢说功勋卓著,但也鞍前马后,兢兢业业,岂是一个小儿能够妄加置喙的?” “世受皇恩,却无报效之心,位列台阁,只会袖手空谈,先皇若在,多半思悔当初受尔虚名所欺!”沈羡语气淡淡,轻描淡写地讥讽道。 崔衍闻言,脸色倏变,目光几欲择人而噬。 姚知微与许实对视一眼,暗道,此人姑且不说真才实学,光论辨才,就足以位居昭文阁学士。 经历短暂的沉默后,沈羡的声音紧接着在空旷的殿中响起:“本朝太宗曾言,宰相必起于州部,将帅必发于行伍,我虽不知你崔相的履历,但一看,就知道多半在地方未曾任职过,因为恩荫而入仕途,于实务一窍不通,才惹人所笑。” 说着,看向正冷眼旁观的兵部尚书魏学谦,问道:“魏大人,沈某可曾说错?” 方才,听此人与天后奏对,应是当朝兵部尚书,其人姓魏? 魏学谦紫红脸膛上的神色倏然一愣,面对殿中那一双双目光注视,耿直道:“崔相起步乃是谏议大夫,常伴先皇左右,后一直累受信重,履职中枢,直至台阁。” “那就对了。”沈羡淡淡道。 魏学谦:“???” 沈羡冷嗤道:“不过是仗着博陵崔氏的名头,欺世盗名罢了!先皇厚待士人,将其步步拔擢,以示千金买马骨,广揽天下英才之意,然而,彼竟不知自身之能有限,国恩浩荡无穷,值此妖邪作乱之时,内忧外患之际,既为宰辅,不思治安平边之策,却咆哮御前,大言炎炎,妄谈贤臣、小人!纵上数贞元、洪熙两朝,有如此混事的宰辅吗?” 此言一出,殿中诸位宰相身形剧震,看向那少年。 只因,沈羡所言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而且还对仗工整,一看就是才学之士。 这般一说,拣选自昭文馆充任学士,其实也不算乱命。 赵王杨攸行,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倏然凝重几许,目光第一次正视那少年。 此人,当真是一张巧嘴,好生犀利的言辞。 “前朝大贤诸葛孔明,谈亲贤臣,远小人,乃六出祁山,匡扶季汉,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羡目光一一逡巡过在场几人,最终停留在崔衍脸上,轻笑道:“至于崔大人?嗯?” “诸位,可以笑的。” 沈羡看向面色古怪的诸宰辅,如姚知微嘴角已有些压不住。 此刻,听闻沈羡慕最后之言,长公主实在没忍住,忍俊不禁。 丽人原就容色华艳,此刻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偌大的乾元殿,也就这位出身尊贵的贵女,才能如此从容自如,其他几位宰辅并无反应,显然城府早就锤炼出来。 但仍然得了天后的嗔目以视,娇叱道:“朝臣议事,当众嬉笑,成何体统。” 长公主连忙整容敛色,似是做了坏事儿被母亲发现的孩子,眉眼颇见俏皮,拱手讷讷道:“儿臣知错了。” 这一幕让天后见此,又宠溺又无奈。 她这个女儿啊…… 而落在赵王杨攸行眼中,早已目光怔怔,神为之夺。 薛芷画面色古怪地看向沈羡,这是她又一次领教沈羡口舌之利。 当真是言辞如刀。 崔衍闻听沈羡之言,纵然养气功夫不错,一张苍老面容又青又红,额头青筋直跳,冷声道:“国策自有朝臣、宰辅共议,又岂是你一乡野村夫所知?” “那大瑞犯边,契丹内乱,崔相身为内史,当着圣后娘娘和同僚的面,可有破敌之策?”沈羡问道。 内史是中书令的雅称和古称,而纳言则是侍中的雅称。 崔衍一时语塞,面色一正,整理着言辞,道:“向使君贤臣明,上下同欲,圣德远播,敌寇自不敢来犯,至于敌寇来袭,自当修甲兵,选良将,迎敌就是。” “那就是没有。”沈羡语气中难掩失望之意。 崔衍:“……” 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两句,但所有的辩解,在“那就是没有”当中,变得苍白无力。 沈羡神色淡淡,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中生有,闪烁其辞,平白辱没了崔氏先祖的名声。” 崔衍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如吃了苍蝇般,嘴唇嗫嚅。 他急切之下,如何想出破敌之策?这些难道不是兵部和武将谋划的吗? 卢德真忍不住出言帮腔:“难道你一区区文士,身怀破敌国之策?” “崔相先前所言,国策自有宰辅于政事堂共议,崔相身为宰执,当有所谋才是,堂堂宰辅,胸无破敌之策,本就骇人听闻。”沈羡面沉似水,忽而目光灼灼地看向卢德真,让后者吓了一大跳,道:“至于沈某,当然有,否则天后何以垂青?以羡未及弱冠之身,荣升从五品?” 天后看向那少年,美眸闪烁了下,暗道,难道沈慕之当真有破敌之策? 长公主玉颜明艳,眉眼笑意流波地看向那少年,道:“这位是门下侍中卢德真卢大人。” 薛芷画嘴角抽了抽,长公主殿下这是生怕沈羡不能指名道姓骂? “卢姓?”沈羡剑眉之下,清冷眸光似是闪烁了下,问道:“谷河县令可是卢氏族人?” 长公主补充了一句,道:“卢县令正是卢氏族人。” “那就对了。”沈羡点头道。 卢德真:“……” 长公主:“???” 那就对了,这句话…当真是透着三分蔑视,三分不出所料,还有四分毫不掩饰的嘲讽。 中书令蔡恒抬起耷拉的苍老眼皮,定定看向那少年,目光复杂。 众人都不由自主静待其言。 “卢县令在谷河县尸位素餐,漠视百姓疾苦,卢大人在朝堂与庸碌无为之辈惺惺相惜,互为声援。”沈羡默然片刻,冷哂道:“看来,卢氏家风如此一脉相承,上梁不正下梁歪!” 卢德真闻听此言,脸色大怒,嘴唇气得哆嗦道:“竖子焉敢辱我卢氏家声!” 沈羡道:“沈某未辱,真正辱你卢氏家声的是你卢大人还有如卢县令那样的昏官,庸官!” 说着,“窃以为,卢氏先祖在九泉之下,为尔等蒙羞!” 卢德真闻言,只觉眼前发黑,嘴巴张了张,想骂又骂不出。 崔衍目光阴冷,盯着沈羡,道:“尔若是只会逞口舌之利,就以为能够窃据五品,蛊惑世人,那就大错特错。” 谷河县尉之子沈羡,他记住了! “此言,同样赠于崔相,望尔莫要逞口舌之利,颠倒黑白,天理昭昭,举头三尺有神明,汝真以为无人可制吗?” 崔衍紧紧盯着那少年,苍老眼眸微眯,目中杀机毫不掩饰。 五姓七望的族长,掌握一族生杀大权,岂是善男信女。 沈羡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直接无视,道:“至于先前,沈某所上《治安策》,想来崔相又是没有阅览。” 姚知微苍老面容之上笑意繁盛,凑着热闹,拿起誊抄的奏疏,道:“策疏就在此地,崔相不妨观阅之后,再作计较。” 崔衍摆了摆手,冷声道:“纸上谈兵,空无一物,老朽又何必观阅?” 沈羡嘿然道:“未观阅疏文,妄加评断一人之才,崔相还真是秉性如此,满嘴仁德大义,实则空谈无物,只会沽直邀名,信口雌黄!” 崔衍闻言,脸色阴沉如铁,道:“你之奏疏,满篇小人之言,何必见污老朽视听?” “那崔相是什么?”沈羡灼灼目光逼视着崔衍,道:“文不能佐君王安民济世,武不能冲锋陷阵讨逆平叛,崔相一把年纪,仅靠上下嘴唇一碰,就肆意点评朝中人物,妄议上德,说什么小人之言,如果你不姓崔,满朝文武,又识你是谁?” “诸位以为然否?” 沈羡说着,目光一一逡巡过诸位宰辅以及赵王杨攸行:“诸位才干之士,与此等庸碌之辈为伍,羡窃为之耻!” 如蔡恒、姚知微、许实等人闻言,心头剧震。 韦琮皱了皱眉,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默然。 眼前少年虽然言辞激烈,但句句如刀,如狂风骤雨,几乎要将崔相千刀万剐。 而崔相今日直言犯谏,触怒天后,言辞也颇多不得体。 总之有错在先。 崔衍只觉心头怒气涌动,阵阵冲上脑门,胡子气的都为之颤抖,道:“你,你……” 可以说,崔衍已经愤怒到有些渐渐失去了理智,往日的能言善辩,在此刻一句话竟都说不出来。 因为,在过往之辨时,旁人惮于崔衍的名门望族出身,往往不会如此尖锐。 而沈羡不仅一一驳斥崔衍之言,更是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抨击其立身持家之本,所谓的清贵显要,只是丢了祖宗的颜面。 可以说,在崔衍过往当中,从未有过。 如果只是一个贩夫走卒,崔衍只会一笑置之,以之为愚夫蠢妇。 问题,贩夫走卒也说不出这般话来。 “你,你什么?”沈羡面色如霜,目光灼灼,冷声道:“苍髯匹夫,皓首老贼!无尺功于社稷,无名著于士林。你不过学了一些家学的经义,不说多是一孔之见,就说你学艺不精,也敢在此班门弄斧?” 崔衍气得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卢德真在一旁无能狂怒:“你,你,放肆!” 沈羡不再理卢德真,转过来身来,抬头看向金銮椅上端坐的丽人,拱手道:“崔卢二人,窃居宰辅之位,名托辅臣,实为国贼,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微臣以为当罢二人相位,以正天下视听!” 他觉得需要为大景引入大明的言官和后世的网络氛围,让这些所谓的相公,感受一下什么叫网络喷子,什么叫键盘侠! ------------ 第九十二章 沈羡:名为宰相,实为国贼!(本章四千二百字。) 乾元殿 随着沈羡发起对崔、卢二人的弹劾,诸位宰辅面色齐变,心头惊异非常,但又将目光投向上首的天后。 也有些期待天后会做出何等反应。 长公主则是将目光投向那少年,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美眸异彩连连。 天后迎着殿中诸宰辅的目光,美眸闪了闪,一时之间也有些为难。 方才听沈羡对崔衍一通猛烈输出,丽人心头尽管颇为痛快,但崔卢二家背后站的是玉清大教,逐崔卢二人出朝堂一事,还是需要慎之又慎。 在没有全面与玉清大教翻脸之前,天后只能暂且与崔卢二人虚以委蛇。 不过在朝廷平定庆王叛乱后,天后已有着手遏制崔卢两家之意。 韦琮见天后沉默不应,眼眸一转,以为揣度到了圣意,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娘娘,沈学士之言,微臣以为难免夸大其词。” 此言一出,礼部尚书许实那双苍老眼眸看向韦琮,目带讶异。 姚知微看向韦琮,暗道,这是要帮腔? 沈羡看向韦琮,问道:“敢问这位相公乃是何人?” 韦琮皱了皱眉,沉声道:“在下韦琮,沈学士,崔相、卢相二人乃是国老,纵不念其功劳,当念其苦劳,罢相之言,未免过了。” 沈羡道:“什么门第?” 韦琮:“???” 长公主倒是听懂了,柔声道:“韦相公,沈学士问你,什么门第。” 韦琮愣怔了下,儒雅面容上神色淡淡,语气中有一股下意识地自矜:“京兆韦氏。” 一般这种时候,旁人定然出言恭维,关中儒冠之首,百世卿族云云,或者京兆韦杜,去尺天五。 “祖上可是麒麟阁功臣?韦相公可曾在地方州县任职?”迎着韦琮疑惑的目光,沈羡道:“沈某没有恶意。” 韦琮怔忪了下,硬着头皮道:“韦氏祖上乃是前汉名士,经学传家,历仕魏晋,至本朝之时,历任清贵要职。” 韦氏先祖的确不在麒麟阁功臣之列。 “那就对了。”沈羡点头道。 韦琮:“……” 不是,怎么又对了? 忽而又想起先前这位沈学士,心头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沈学士,某虽是京兆韦氏,虽然在中枢辗转任职,但对地方事务并非一窍不通。”韦琮心头生出一股烦躁,忍不住解释道。 “那就对了。”沈羡点了点头,叹道:“无所谓的,韦大人之言悉出自身阅历和立场,说什么都无所谓的。” 长公主闻听此言,一双美眸眸光凝聚在那少年身上,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这熟悉的嘲讽…… 韦琮向来以较真而著称,闻言,追问道:“沈学士,你不妨将话说清楚。” 姚知微嘴角噙起古怪笑意,也故意问道:“是啊,沈学士,怎么就又对了?” 天后眸光灼灼地看向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心头竟然生出一股期待。 赵王杨攸行眼眸微眯。 长公主同样凝眸而视。 迎着殿中诸人的目光,沈羡道:“京兆韦氏乃关中士族,方才见崔卢二人自取其辱,形如跳梁小丑,如今又因昏聩而罢相,自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沈某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 此刻的沈羡似是心平气和,甚至目光悲天悯人地看向韦琮。 韦琮一阵心烦意乱,这是什么看愚夫的眼神?怜悯他? 因为,韦琮忽而想起,自己在看一些麻木不仁的乡野蠢妇和愚夫时,似乎也是如此眼神。 韦琮念及此处,怒道:“沈学士,你这是何意?韦某出身关中士族,难道因为出身,就不能为崔卢两位相公鸣不平?” “士族同气连枝,所言如出一辙,大同小异,这是韦相你自身的局限性。”沈羡道。 韦琮闻言,面色苍白如纸,耳畔紧急着响起那少年的话语,犹如一柄柄锤敲打在心底:“所谓局限性,你之所以是你,就是因为你是你,你为何有此言?无非是生于士族高门,从小养尊处优,而后辗转台阁,不识百姓疾苦,因与崔卢二人相熟,情感上倾向于崔卢二人,哪怕心头认为二人担任宰辅不妥,但一来情牵耳热,二来犹如井中之蛙,所见皆是井口方圆,不知天地之大,不知沧海之深,不知众生之苦。” 韦琮闻言,面色苍白如纸。 时人谈玄论道,对这等哲学思辩,本就具有悟性。 沈羡连用排比之句,可谓气势逐渐增强递进,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国师慕容玥清眸闪烁,熠熠夺目,女冠品咂着少年之语,只觉意味隽永,回味无穷。 你之所以是你,就是因为你是你。 赵王杨攸行身后的法明,同样抬起耷拉的眼皮,看向那少年。 韦琮心头烦躁不胜,反唇相讥道:“你呢?沈学士,难道方才之言,全出一片公心?” 沈羡淡淡一笑,道:“如果韦相以为沈某,方才所言乃是因崔相说娘娘不应委任在下任官五品,而起报复诘责之心,乃进而提罢相之议,那就大错特错。”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面色微动。 难道不是吗? 沈羡目光淡然如水,忽而缓缓取下头上的乌纱,向天后方向敬献,道:“富贵非我愿,但愿九州平!” 天后见此,原本淡然的神色倏然一变,心头大急,惊声道:“沈学士,你要做什么?” 长公主看向那少年,从那张瘦削清竣的脸上看到了真挚。 而殿中诸宰辅,皆是心头一震。 从五品官,此人这是要辞职相谏? 多大仇,多大怨? 可以说,经过先前一番争执,起码在场宰辅都不敢说天后用错了人,因为眼前此人的确是文才之士,旁征博引,能言善辩。 姓沈,难道出身兰溪沈氏? 那就并非乡野村夫。 兰溪沈氏族长为秘书监少监,馆藏典籍浩如烟海,如果从中抄录一些,由子弟习传,当有此番才学。 这个时代,虽然说来有些不平等,但的确带有鲜明的身份政治特点。 哪怕是后世,自我以上,众生平等,自我以下,等级森严。 这是人性使然。 “羡心之所求,不过求仙问道,泛舟江湖,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沈羡面色一肃,徐徐道。 此刻,慕容玥柳眉之下,打量着那少年,能够感受到少年倏然上扬的向道之心。 甚坚! 可以说,不是真有此志,挟飞仙、抱明月的话,你都说不出来。 姚知微、许实正色几许,打量着那长身玉立的少年。 因为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哪个不想长生不老,逍遥天地? 只是一则资质不够,二来耽于世俗之欲,忍受不了修道的清苦。 沈羡道:“只是,羡见天下妖邪为祸,残害士民,心实不忍,但知一人之力有限,遂出仕辅佐明君,希冀拯溺天下百姓于水火,如果韦相公以为,沈某是为官职所诱,那还请天后娘娘收回官职,仅许羡以布衣之身,参赞机务,羡不需朝廷任何官位。” 说着,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抬眸,对上那一双眼神复杂的目光。 可以说,沈羡此刻所言,还是带着几许真挚。 前世早就卷累了,这一世他听闻有仙侠之事,更多还是想寻求长生逍遥之道。 所以,他开始仅仅想安逸度日,奈何身边儿的人,将他一步步推到时代的潮头。 此身之父,未婚妻,还有薛芷画…… 怪不得,太清一脉要了却尘缘,太上忘情。 但人在世俗,既感受了那一抹温情,那就要为之付出代价。 慕容玥那双淡漠柔婉的清眸,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眸中似有异色涌动。 此人原想问道长生,但因天时有变,选择出世,而济世安民,倒是像极了早年的太清一脉。 薛芷画凝眸看向那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少年,柳眉之下,清眸眸光如水。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恍若站在了一道光里。 天后面色急切,清声道:“沈先生,朕知你逍遥之志,辞官之议,莫要再提,朕不许!” 说到最后,天后声线陡高几许,已是少见的激动。 此人可谓当世国士,必须收揽在手中,攥紧了才是。 “朕许你以昭文馆学士,参赞机务。”天后又道。 “草民谢娘娘信重。”沈羡说完,目视韦琮,道:“韦相公,崔卢二相昏聩无能,碌碌无为,居其位而不谋其政,反而阻挡谋事之人,羡劾二人,岂因私怨?如今我大景内忧外患重重,形势危若累卵,羡所来之谷河县,妖魔为祸,猖狂无忌,试问诸位,天下还有多少个谷河县?” 殿中顿时死一般的沉默。 天后闻听此言,面色同样凝重如冰。 卢德真抑制不住怒意,喝道:“你这是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 “危言耸听?”沈羡冷哼一声,厉喝道:“野心之徒兽睛眈眈,已生萧墙之祸,敌国骁骑陈兵于外,将成鲸吞之势!” 这都是方才朝廷诸臣议论的内容。 “何也?”沈羡面色肃然,道:“盖因庙堂之上,崔卢二贼,身为宰辅,却只袖手空谈,州县地方,崔卢族裔,既食君禄,却不忠君之事!” 此刻,张、蔡、许、姚等人闻听“崔卢二贼”,都心头剧震,魏学谦目光怔怔地看向那少年。 盖因,开国以来,未为有也! 皇帝都不曾如此蔑称崔卢二贼! 崔衍面容铁青,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有些站立不稳。 而卢德真原就不如崔衍擅辨,难以招架,只是目次欲裂地看向那少年。 “名为宰相,实为国贼!” 沈羡目光冷冽,目光环视诸宰辅,沉喝一声,稍稍蕴含了内气的声音,声震屋瓦:“国贼崔卢!” 殿中骤然一静,君臣皆为那少年正义凛然的声音所摄。 而慕容玥看向那少年,如观一柄出鞘神剑! 剑音铮铮,杀伐骤起! 赵王杨攸行,同样心神剧震。 沈羡沉声道:“中枢实干臣僚为崔卢二贼排挤,州县良善百姓如处烈油烹煎!苍生倒悬,即在眼前!” 此刻,几位宰辅,怔怔看向那少年。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言辞不仅是犀利,而是气象雄阔,有上古纵横家、策士的绝伦风采。 赵王杨攸行看向沈羡,心神震动。 此子…… 韦琮已经面如土色,在沈羡喊出“国贼”之时,韦琮已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国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崔卢二族,无大功于社稷,仅因清望而窃据高位,子弟于地方胡作非为,鱼肉乡里。”沈羡说到此刻,似是顿了一下,而后凛然道:“天下不直崔卢二族久矣!恨不得生啖其肉,寝披其皮!” 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成锦绣灰。 这是唐季之末,落第士子黄巢对世家门阀把持上升通道的愤慨。 五代过后,五姓七望皆被屠戮殆尽。 天下人不爽他们已经很久了! 卢德真面如土色,可以说被沈羡描绘的场景给吓到,神情颓然,目光恍惚。 而一旁的崔衍只觉眼前一黑,忽而向一旁倒去,竟是急火攻心下,晕了过去。 “崔相晕倒了。”张怀道见此,连忙唤着,而一旁侍立的内监连忙上前搀扶,一下子殿中就有些兵荒马乱。 蔡恒看向那“骂金銮”的少年,眉头皱紧,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此子刚烈如斯,辅佐天后,只怕天后愈发激进,于国家,是祸非福。 天后正襟危坐,见得此幕,心神也要为之震惊。 她终于知道,那卢县令为何会吐血了。 这比之骆世杰书写的《讨妖后檄文》还要言辞犀利,字字如刀。 沈羡面色端肃,拱手道:“臣请罢崔、卢二贼相位,以正天下视听。” 也不指望仅仅凭借自己一席话,就将崔卢二人逐出朝堂,但今日已折了二人颜面,彼等再也不敢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手画脚。 天后看向那少年,又看向崔衍,道:“国师,崔相如何了?” 慕容玥道:“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臣过去看看。” 说着,身形似缓实疾地近前,屈指之间,掌中一粒雪白药丸,飞至崔衍嘴边儿。 前来的高延福,捏起崔衍的脸颊,使张开口,那粒丹药入得嘴里,不大一会儿,崔衍两颊现出两朵红晕,呼吸渐渐平稳。 轻哼一声,睁开苍老眼眸。 “老朽,这是在哪里?”崔衍声音苍老、虚弱。 “乾元殿。”高延福皮笑肉不笑,说道:“崔相,刚才似是旧疾复发,晕过去了。” 崔衍此刻平复了下心绪,起得身来,手持象牙玉笏,道:“老臣,乞骸骨,还请天后娘娘允准。” 妖后信用奸臣,欺辱三朝宿臣,他倒要看看,离了他们博陵崔氏,这朝廷,还能撑多久! ------------ 第九十三章 妖后,等着瞧!(五千六百字,俗事已了,明日恢复二更) 乾元殿 随着崔衍出得朝班,乞骸骨致仕,卢德真也反应过来,从一旁转出,面容悲愤,手持象牙玉笏,高声道:“老臣,请乞骸骨。” 在金銮椅上落座的天后,双手握紧了金銮椅的把手,一双淡漠目光落在崔衍和卢德真脸上,雪肤玉颜一如既往的淡漠如冰。 到底要不要就此罢去崔、卢二人相位? 天后这般想着,美眸转而看向沈羡,对上那一双坚定而锐利的目光。 心头一横,不如趁机罢相,何必再拖! 原本就是待朝廷平定庆王叛军之后,对朝堂人事进行调整,本想一步步来,但如今既然机会出现,不妨毕其功于一役! “崔卢二…贼,二相,年迈苍苍,于枢务处置,精力多有不济,既已告老,朕实不忍再行驱使,劳其形于案牍。”天后威严而淡漠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卢德真有些傻眼,不应该是挽留吗? 装都不装一下? 崔衍倒没有留恋相位,将头上黑色乌纱帽取下,苍声道:“老臣谢娘娘隆恩,千岁千岁千千岁。” 到“隆恩”两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 妖后,等着瞧! 待到天下大乱时,妖后自当在千夫所指中去位! 那时候崔氏卷土重来,匡扶李景社稷,再试问谁家之天下! 还有那沈羡小儿,彼时再与他秋后算账! 卢德真此刻见崔衍谢恩,一时间进退不得,心头涌起一股悲愤,终究拱手道:“微臣谢天后娘娘隆恩,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随着崔衍、卢德真二人自请告老还乡,殿中的诸位宰辅,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韦琮见得这一幕,神情颓然,暗暗叹了一口气。 此后,政事堂中,仅他一位世家子弟了。 沈羡手持象牙玉笏,面色一整,拱手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圣后娘娘罢去昏庸之相,还朝堂一片朗朗乾坤,此乃万象更新,自今日而始。” 天后的反应稍稍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崔衍请辞,他是没有想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 崔衍毕竟是世家门阀子弟出身,先前被当庭怒斥,只觉颜面大失,羞愧难当,不如辞官而去,还能留几分清名。 而这般辞官,只怕还存了朝廷离了姓崔的,还能如何运转的看笑话心思! 纵然下野,未必不会借崔卢二族的势力,于事后捣乱。 天后此刻看向沈羡,暗道,沈先生不仅思辨之才不俗,于诗词一道,也有不俗造诣。 所谓刘禹锡有诗云…… 事实上,这首诗的确引用的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朝堂气象为之一新,中兴盛世将启,历史转折的厚重感。 而长公主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不错眼珠地看向那出口成章的少年,美眸异彩涟涟。 首日上朝,即扳倒两位宰辅,至此之后,只怕朝野上下要共议沈学士之名了。 而天后身旁的顾南烛,姝颜丽色的容颜上涌起几许恍惚,方才朝堂上一番唇枪舌剑,自是看在心头。 不管如何说,沈羡其人的确辨才无双,授官昭文馆学士,天后用人得当,无可指摘。 至于沈羡能否拥有治世之才,想来随着时间过去,天后也会对其有所了解。 崔衍和卢德真二人闻听沈羡随口所吟之诗,面色恼怒更甚。 谁是沉舟,谁是病树? 崔衍拱手道:“娘娘,既无旁事,老朽先退下了。” 卢德真也拱手告退。 天后神色淡淡,沉吟道:“高延福,你代朕送送两位相公。” “是,娘娘。”高延福应命一声,而后与几个内监,一同送崔卢二人出得殿中。 一时之间,殿中一双双目光都落在那身穿一袭五品浅绯官袍,身形颀长的少年身上,心神惊异。 这位沈慕之,不管是不是幸进之徒,但的确才华惊世,恍若神剑。 而法明的目光眯了眯,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中书令蔡恒拱了拱手,道:“娘娘,崔卢两位相公去位,宰辅之位何人继之?” 天后沉吟片刻,道:“此事容后再议,蔡卿,将今日之朝议汇总成疏,抄录邸报之上,使中外咸使闻之。” 今日连罢二相,只怕中外惊疑,虽然沈慕之所言言辞激烈,但未必不能稍抑舆论,以免崔、卢二人下野之后,利用清望,混淆视听。 至于宰辅人选,她心中原本有着属意之人,但还需斟酌。 蔡恒拱手称是。 议完崔卢二相一事,天后转而将目光落在赵王杨攸行身上,问道:“赵王,你先前提及法明要在白马寺修接引佛塔,接引诸佛陀降临,震慑天下妖魔?” 这是法明提出的方案,建诸佛塔,使梵门诸佛陀、罗汉的法相虚影降临。 赵王杨攸行上前一步,拱手奏禀道:“天下妖邪作乱,法明大师有降妖除魔之法。” 说着,转眸看向一旁身穿红衣袈裟的法明:“大师,娘娘面前,可以说出你的平妖之策。” 暗道,幸亏崔衍、卢德真二人皆已罢相,要不然今日当有一番唇枪舌剑,尤其崔衍能言善辩,法明虽擅打机锋,但未必是其对手。 “阿弥陀佛。”法明出得班列,双掌合十,高宣佛号,声音恍若铜钟:“天后娘娘,只要在天下修建佛寺,百姓供奉佛像,就可接引诸佛法身降临,佛光普照之下,妖魔邪祟再不敢为祸!” 国师慕容玥柳眉细不可察的蹙了蹙,眼前不由出现前朝萧齐举国供奉佛陀的一幕。 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本意不赞成此事,但师兄和教中长辈,似乎另有图谋。 天后闻言,则是面如玄水,不置可否。 法明又道:“娘娘乃净光天女转世,下凡于大景,拯救世人疾苦,贫僧以为,可在龙门伊阙之地,以娘娘之容貌,为菩萨法相,凿一石窟,镇压天下妖魔。” 天后闻言,柳眉之下,凤睛眸光闪烁了下,分明颇为意动。 意念勾连镇国神兽朱雀,询问意见,得到了一道“可”的讯息。 沈羡看着这一幕,将慕容玥的神色变化也纳入眼底,并没有说话。 引佛门入世,本质上是为了抗衡太清、玉清两教,他除非身后也有仙宗势力支持,否则阻挡不了这等佛法再兴的大势。 不过,天后应该会在事后问他的意见。 天后似是面色迟疑了下,道:“开凿石像,征发徭役,大兴土木,未免劳民伤财。” 赵王杨攸行道:“娘娘,小王已经寻好匠师和民夫,至于银钱,各地富商士绅闻修佛寺这等大功德之事,都有输献,不劳朝廷国库一两。” 佛门要的只是在大景的传教自由,初始并不奢望如道门一样,以天下道田供奉修建道观。 当然,切香肠战术,一步步改易世人的思想。 当年,萧齐皇帝三次舍身入佛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蔡恒苍声道:“娘娘,此事只怕太清、玉清两家不允,多有阻挠,横生波折。” 天后冷声道:“如今天下妖邪作乱,两家门人袖手旁观,如是不允,那就为降妖除魔之事多出力。” 说着,天后看向法明,道:“法明大师先行建寺庙,修佛塔,不必顾忌道门中人。” 法明此刻见得了允准,心头大喜,道:“娘娘,待白马寺建成之后,贫僧将在白马寺汇集诸我教之诸禅师,举办盂兰盆会,于水陆道场,宣扬佛法,超度妖鬼,届时,还请娘娘出席观礼。” 沈羡听着法明之言,不由将目光落在天后身旁的慕容玥脸上。 上清一家对佛门的扩张,似是暂且容忍。 “法明大师,此事朕允了。”天后朗声道。 法明道:“贫僧近来得教中师兄所赠《华严经》、《宝雨经》数卷,想要译成本朝经文。” 天后想了想,说道:“许卿。” “臣在。”同中书门下三品、昭文馆大学士、礼部尚书许实拱手道。 “召集昭文馆通晓梵文者,齐至白马寺,将法明大师所言之经书翻译成本朝文字,以供传播。”天后吩咐道。 “臣谨奉诏。”许实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天后吩咐完此事,道:“法明大师先行歇息,赵王,你陪着法明大师一同下去,全力协助修寺庙、凿佛窟,译佛经一事。” 赵王杨攸行闻言,拱手称是。 佛法东传之事,看来娘娘已经允准,此后不会再有波折。 杨攸行说着,领着法明以及两个僧人,出了乾元大殿。 只是,杨攸行路过长公主一行三人时,不由多看了一眼沈羡。 待赵王杨攸行离去,门下侍中姚知微出得朝班,脸色凝重,语气忧心忡忡:“娘娘,佛法再传神州,臣恐天下广建佛寺之后,百姓卖儿卖女,也要将财富投于佛寺,以助香火。” “姚卿勿忧,朕不是齐武帝。”天后不以为意道。 她会兼用佛道,以佛抑道,以道制佛,不会使一家独大。 姚知微闻言,心头忧虑却并未减少分毫,劝谏道:“只是那时积重难返,想要再行清除梵门影响,就不大容易了。”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尚书左仆射张怀道,同样附和道:“娘娘,佛法善于蛊惑世人,百姓不知底细,为其所惑,乃至于来日地方官吏和庙堂公卿,今日谈玄之风大盛,来日未必说禅之风将起。” 魏学谦拱手道:“臣请娘娘三思。” 沈羡暗道,这几位宰辅看问题还是比较精准的。 或者说,朝堂上没有蠢人,都是在各自的立场上说话。 姚知微想了想,转眸看向沈羡,问道:“沈学士学究天人,博古通今,不知如何看这梵门佛法东传一事?” 此言一出,殿中诸宰辅都齐刷刷看向那面容清竣、神情沉凝的少年。 可以说,一次朝会,以犀利言辞弹劾两位宰辅,使其面惭而辞。 沈羡已成功让大景朝堂诸臣记住了自己。 沈羡暗道,真就沈先生解答世间万物? 天后闻言,同样将目光投向沈羡,问道:“沈先生,方才为何不言?” 她以为法明传法,沈慕之会出言劝谏,不想方才竟是不发一言。 沈羡道:“此为局势所迫,一时权宜之计耳,臣不知从何而言。” 天后闻言,一时默然。 沈羡生果然对局势洞若观火。 不是她想引佛门,而是不得不引佛门。 李景一朝引道门为国教,在中枢得门阀世家子弟为声援,在州县地方上又得官民相护,单靠国朝百年培养的朱雀使,难以与其抗衡。 沈羡朗声道:“圣皇御极天下,统御九州万方,兼用佛道儒,神妖鬼,使其为天下,为社稷,为苍生谋事,而不使其欺压世人,恣意乱为,娘娘已具圣皇气象矣。” 佛门能不能用?先凑合着用,随时移世易,再行变化不迟。 姚知微闻言,心头叹了一口气,道:“那来日梵门势大,尾大不掉,如之奈何。” 沈羡默然片刻,道:“要相信后人之智。” 此言一出,姚知微面色怔忪了下,叹了一口气。 兵部尚书魏学谦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 长公主问道:“沈学士可有策略?防微杜渐,以备来日。” 沈羡道:“有倒是有。” 此言一出,殿中诸宰辅皆惊。 国师慕容玥也看向那少年,暗道,此人有制佛门泛滥之法? 沈羡斟酌着言辞,道:“朝廷应当颁布《梵门弘法之戒律》,对传法地域和佛寺僧侣人数,加以限制,事无巨细,全面管理传法事宜,不对僧侣授以司法之特权,使其凌驾于百姓之上,总而言之,坚持独立、自传、自办,引导传法事宜与大景圣皇之治相协。” 所谓司法特权,即僧侣犯罪往往会减免刑罚,因此很多亡命之徒,都会藏匿在佛寺中。 天后闻听此言,凤眸莹莹如水闪烁,若有所悟,感慨道:“沈先生,实乃国士也。” 而殿中诸宰辅听闻天后唤沈羡为沈先生,再次为之一惊。 国士……无双国士,天后对沈学士评价竟如此之高? 沈羡拱手道:“羡,愧不敢当。” 梵门佛法东传,更多还是遏制道门,这个历史大势下,佛门势力定然会扩张。 而沈羡初至大景的朝会首秀,至此结束。 天后语气中也多了几许轻快,道:“如今天色不早,诸卿也各自下去歇息,慢用午食。” “臣等告退。”以中书令蔡恒为首,门下侍中姚知微为辅,诸宰相皆拱手告退。 乾元殿中,一时间只剩下天后与国师慕容玥、顾昭仪,以及长公主、薛芷画和沈羡。 天后感慨道:“先生方才所言,当真是振聋发聩,如黄钟大吕,让人耳目一清。” 说着,对一旁的内侍道:“赐座,近前叙话。” “臣不过是顺水推舟,如今庆王叛军已平,朝堂局势已解,崔卢二人也到了去位的时候了。”沈羡道了一声谢,解释道。 归根到底还是天后坐稳了大位,也该对人事进行调整,而他无疑加速了这个过程。 天后点了点头,道:“只是经此事之后,先生势必为崔卢二族忌恨,后面针对先生的麻烦不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沈羡道。 他并不是很担心此事,如果崔卢二人只局限于人道手段,他毫不在意。 估计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少不了一场舆论战。 世家高门把持清议舆论,只怕会在朝野上下诋毁中伤于他,将他与来周二人混为一谈。 他们不就是这般诋毁“张蔡许姚”为四大奸臣的吗? 就方才的朝会而言,四位宰辅小节不知如何,但实务才干其实还是有的,但名声并不好。 而这也是先前天后为何要将他今日之弹劾崔卢二人的言辞,汇总出来的缘由。 是非公道,交由天下人共议。 薛芷画拱手道:“娘娘,崔卢二族有子弟修习仙法、武道,甚至豢养有死士,只怕会暗中派人加害沈学士。” 沈羡看向薛芷画,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此事,他先前考虑过,但不好提出来,而薛芷画也能想到,可见用心至深。 天后点了点头,道:“芷画所言甚是,朕会派千牛卫中的武道高手扈从,至于仙道方面,薛丫头,你要好生护持。” “娘娘,臣修为低微,对付三境以下的武者和仙道术士尚可,但修为更高一些的,只怕也不是对手。”薛芷画说着,眼巴巴地看向国师慕容玥,清声道:“师尊,还请垂怜赐下防身之物。” 慕容玥对上自家爱徒的恳切目光,芳心有些宠溺的无奈,纤纤素手翻过来,玉掌中已现出三枚玉简,玉简流光熠熠,色呈玉、金、银三色,女冠莹润粉唇轻启:“为师最近闲来无事,凝练了三道道法玉简,存有三道神念虚影,可分别行洞虚一剑,神照一指,道胎一掌,赠于沈学士防身!” 沈羡闻言,眼眸一亮,道:“道法玉简?” 薛芷画解释道:“师尊乃是七境仙道中人,可以封存神念虚影,道胎境玉简,纵是四境道胎境强者遇上,一个不慎,都要受得重创。” 因为这是第七境仙道高手封存的神念玉简,内里蕴藏着七境仙道高手对道法的高深理解。 天后笑了笑,道:“沈学士,慕容国师乃是仙道巨擘,一身道法神通,冠绝三教,有此三支道法玉简防身,一般的敌手应该不能加害先生。” 沈羡目光满是诚恳,拱手道:“多谢慕容国师赠简。” 暗道,仙道术法果然玄之又玄,竟能将神念虚影存入玉简,施展道法,他还是得赶紧修炼才是,争取道武双修,镇压三教! 能动手,绝不哔哔。 洞虚一剑,神照一指,道胎一掌…… 他忽然有一种,先前舌战群儒,斥退崔卢二相,结果最大的逼,反而让国师慕容玥装了的既视感。 必须迅速提升仙武两道的修为! 仙武同修,掌压三教,刀镇佛门! 沈羡心头不由涌起一股迫切感。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修炼仙武两道的时间不够,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不出二十年,自信可以天下无敌! 时间…… 沈羡忽而想起先前薛芷画提及的万古长青塔。 天后目光落在少年脸上,问道:“先生,梵门传法一事,可有何建言。” 方才诸宰辅皆在,有些话不适宜当众说。 沈羡沉吟道:“娘娘,佛门弘法之事,娘娘还是要慎重,羡认为佛门之人惯于舌绽莲花,不过,羡对仙道之事了解不多,不知天下仙道势力分布和妖魔争锋诸事,不好妄言,娘娘既然打算引梵门,想来是情势所迫。”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他擅长分析和逻辑推演,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掌握解决之道,用此世的话说,能谋擅断。 但没有基本的数据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没办法分析。 天后点了点头,道:“仙道事务,薛丫头和慕容国师知之甚详,沈先生可以向她们问询。” 国师慕容玥声音清清冷冷道:“娘娘,等会儿贫道打算引沈学士去见教中几位同门。” 沈羡闻听此言,心头微动。 上清一教吗? 终于要见到此界的仙道势力了。 ------------ 第九十四章 沈羡:可太适合他了…… …… 随着崔卢二相的罢免,沈羡之名也渐渐传至朝野上下。 此事按下不表。 却说,沈羡暂时辞别了天后,在薛芷画和国师慕容玥的陪同下,向宫阙西南方向行去,打算近距离接触仙道势力。 因为,神都城上空布有九境真仙的禁空法阵,因此慕容玥也只是施展起法域神通,带着薛芷画和沈羡,一同出得宫苑。 自右掖门,渡过洛水,绕过法禁,折道向北,前往北邙山。 待出得宫城,三人腾云驾雾,隐匿身形气息,凌空行于洛水之上。 沈羡眺望着身后宫殿错落有致的神都宫城和星罗棋布的里坊,虽不是头一次见,但仍觉震撼。 正值近晌时分,城门洞处,车马络绎,人流熙熙,而波光粼粼的洛水水面上,桅杆林立,舟船如梭。 沈羡暗暗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青羊观的鹤守道人拽拽的,视苍生如蝼蚁,无非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凡人如劳碌的工蚁,不得长生逍遥。 接近权力尚且让人产生高人一等之感,何况是真正的掌握权力,乃至长生久视? 只怕早就不把下面的凡人视为同类了。 薛芷画清冷而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沈羡的思绪:“上清大教在北邙山外的青玄洞天之内,平日里教中长老在洞天中闭关修行,当然也有门人弟子在神都城中居住。” “洞天?”沈羡心头一动,道:“那与先前的朱雀福地,可称洞天福地?” 道家所言洞天福地,应在此处。 薛芷画点了点头,清声道:“青玄洞天内四季如春,气候适宜,不过偶尔掌教也会在外界还是六月酷暑时,兴起漫天大雪,使教中门人弟子感受凛冬严寒,以期能够让门人弟子领悟天地四时轮转,阴阳相生,枯荣兴衰的天道至理。” 沈羡点了点头,目中若有所悟。 这就是仙道世界,神通伟力可以改易天象。 如果这等伟力用来人道农业上,使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自不在话下。 但不见仙人行云布雨,改善旱情。 或许因为外界不比洞天,神通伟力需要调用的灵力乃是庞巨之数。 慕容玥那双淡然清眸瞥了一眼薛芷画,语气莫名道:“你入得丹霞境后,倒是知晓你掌教师伯的良苦用心了。” 当时,可在她耳畔不少抱怨,外界酷暑炎热,洞天之内寒风刺骨,掌教就是在折磨她们这些一境、二境的修士。 沈羡压下心头对于仙道神通的向往,转眸看向一旁的慕容玥,问道:“慕容国师,在下能否请教一下仙武两道中事?” 女冠正色几许,问道:“沈学士想请教什么?” 经过先前连上三疏,弹劾二相,女冠已将沈羡当做大景的朝堂重臣看待。 沈羡斟酌着言辞,道:“先前听薛姑娘所言,有一灵宝,在八景宫的玄真观放置,其名万古长青塔,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可以辅助修炼,不知可曾确有其事?” 他想要迅速提升武道修为,或者说不能动辄经年累月修炼。 因为他在官场上的高歌猛进,会让他逐渐接触同阶的仙道中人,而官场俗务的羁绊,让他又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够慢慢修炼。 “的确是有此物。”慕容玥面色诧异地看了一眼薛芷画,声音清泠如水:“此塔在太清的大赤霄洞天里,盗时光之力,逆光阴之旅,如你所想,可以辅助修炼武道。” 沈羡道:“万事万物都有代价,想必还有一些弊端吧。” 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当然。”慕容玥颔首说着,明澈如水的清眸看向那少年,暗道,此人悟性不凡。 “据古仙人笔记所载,古天庭之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万古长青塔中,可以做到塔中一年,外间不过流逝十日,但在塔中一年,外貌虽然没有太多变化,但寿元切切实实消耗了一年,此外可能还有一些弊端。”慕容玥语气中也带着几许造化玄奇的感慨,或者说对古天庭的向往。 沈羡闻言,眉头皱了皱,暗道,果然世上就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所以,一般是三教弟子为了专心研习道术应对考课,才会进入塔中修炼,真正用来修炼提升境界的并不多。”慕容玥耐着性子解释说着,目光落在沈羡脸上。 沈羡道:“是啊,仙道所求,乃长生不老,既然同样消耗寿元,那还不如在外界修炼。” 那么这个修炼时间对想要临时突击道业可能有些用,但如果在里面修炼十年,寿元也消耗了十年。 “不仅如此。”慕容玥轻轻摇了摇头,道:“仙道靠一味苦修没有用,更多还是要靠悟道,在塔中待得再久,如同囚徒坐牢,反而无法见天地众生,无法明心见性,无法感悟天道,又谈何进益呢?据说,上古之时,金仙闭关动辄百年千年,但除了痴长年岁,法力精纯一些,境界纹丝不动。” 说到最后,慕容玥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又何尝不是? 见沈羡面上现出思索,以为其疑惑,薛芷画解释道:“仙道,首重性灵和悟性,武道重根骨和资粮,当然仙道也需要资粮,只是不像武道那般可以通过资粮向上堆积。” 沈羡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慕容玥道:“纵然是武道,也需要悟性,比如一门武技想要修炼至天人合一之境,没有悟性也不成,更不要说凝练武道意志,首重感悟,单独靠服用丹药提升修为,与武者善战之特性背道而驰。” 说着,目光深深看了一眼沈羡,分明意有所指。 不要妄想走捷径。 “你刚刚用丹药突破两重小境界,眼下还是磨炼武技当紧,最后在先天境时,初步感悟武道意境,再图进阶宗师。”慕容玥柔声道。 沈羡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 万古长青塔——可太适合他了。 他如果在里面待上一年半载,借助皇室武库的丹药储备,能将武道修为迅速提升至第三境乃至第四境。 而于外界而言,才仅仅过去了十来天。 那么他提调麒麟阁,想要降服那些武者,也就更有底气一些。 至于武技,他有磨盘相助,武技的熟练度直接可以灌输过来,稍加适应,就能化为己用。 只是意境,他可以慢慢感悟。 当然仙道就不能完全这般突破,因为仙道境界的破障首重悟性,而这些和个人经历和思考有关。 闭门造车式的修炼,压根行不通。 “慕容国师,我想进万古长青塔修行武道,期望有自保之力,不知如何进去?”沈羡道。 纵然有慕容玥的玉简护持,但他也想更多靠自己。 而可以想见,崔卢二族乃至玉清大教,在官场上不是他的对手,定然会来硬的。 需要未雨绸缪! 念及此处,沈羡也稍稍能够明白为何玉清门人的卢县令为何不理俗务了,估计以其资质,修炼仙道的时间尚且不够,哪有精力和时间分配给官场俗务? 慕容玥却劝了一句:“你没必要进塔中修炼,以你资质,两三年后,就能进阶宗师,大可不必急功近利。” “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沈羡慨然道:“我只在塔中待上一年半载,全力修炼武道,看能不能多一些自保之力。” 他觉得踏入宗师之境,应该用不了两三年。 因为他是集中精力、时间,用来突破武道境界,而没有被俗务分散精力,甚至可以在其内通过武技夯实基础。 而慕容玥说的两三年,应是包含了两三年的琐事消耗了一部分精力,以及吃喝拉撒睡。 如他这样集中时间精力修炼武道,只怕不消在塔中两个月就能突破宗师境。 至于仙道修为,先放一放,首重悟性,不是一味打坐炼气能够提升的。 他先摸索一下万古长青塔的用法,万一有人暗中窥视怎么办? 武道资粮皆出自皇室府库,就是在塔中成为人仙,也都好解释。 薛芷画道:“师尊,纵然沈先生有神念玉简护道,但面对刺杀,最好自己精通武技,否则对敌之时,不好随机应变。” 慕容玥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于这位国师而言,沈羡仙道、武道能不能修炼出什么名堂,她压根不在意,关键是其人能够在人道上有所成就。 犹如飞熊之体的姜子牙,最终修仙也是一事无成,封神封到最后,却没有自己的神位。 慕容玥声音清清冷冷:“万古长青塔在太清教八景宫,三教第六境【洞虚】以上修士都可有资格借用修炼道法、参悟时光之力,不过每次需要缴纳一定的灵石,你到时可以拿贫道的令牌前去修炼。” 沈羡心头一喜,但面上不见分毫,而是问道:“不知需要多少灵石?” 他现在可没有灵石。 “灵石你不用管,玉牌根据你最终修炼时间进行扣除,你只管修炼就好了。”慕容玥神色淡淡,道:“不过,贫道还是提醒一句,武道之途,重在水磨功夫和战斗厮杀,你就算用朱雀福地里的丹药将修为堆到大宗师,但凝练不了武道意志,武技平平,不通意境,连宗师都不能算,在妖魔眼中,只是一颗精血充沛的人形大丹!” 沈羡闻听此言,却不以为意,他有阴阳磨盘,武技熟练度的问题用人道功德推演反馈就行。 沈羡问道:“宗师需要凝练武道意境?不知意境如何凝练?” “贫道并非武者,对此知晓不多。”慕容玥语气淡淡,续道:“武道意境,就是你修炼一门武技至天人合一之境,即可感悟意境,融入武技,可增武技威力,否则徒具宗师之名,而无宗师之实。” 沈羡清冽眸光闪烁了下,不由想起先前阴阳磨盘提供的资料面板中,关于武技的境界划分,最后一境的确是【天人合一】。 他大概明白了,大抵是熟能生巧,技近于道。 领悟出意境,如西门吹雪的剑意和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或者如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刀无虚发。 而这是进阶宗师,乃至大宗师的关键。 当然,这些关要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以后再向国师慕容玥请教不迟。 几人说话间,已然离了神都城一刻钟,来到北邙山前。 林木莽莽,山脉蜿蜒起伏,一如龙蛇舞剑。 “洞天到了。”慕容玥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神色淡淡,而后宽大的道袍衣袖随风猎猎作响,抬手之间,一道青色灵光现出,在空气中曲曲引引,形成一道符箓。 而后,眼前景物变幻,山林翠屏如门推开,松涛随风摇曳,如水的湖面在虚空现出,色彩斑斓,道纹若隐若现,似是暗布杀机。 正是洞天的灵光法禁! “我们进去吧。” 不等沈羡端详,慕容玥运起神通,带着薛芷画、沈羡。 三人腾云而行,衣袖翩跹,犹如几滴水融入沧澜碧波的湖面,可见水波涟漪圈圈生起,几人一下子进入青玄洞天。 …… …… ------------ 第九十五章 上清掌教:这是……大劫将启了。(两章九千字,求月票!) 青玄洞天,坐忘峰,碧霄宫 宫殿正中,供奉着上清祖师的画像,骑在一头巨大的鲸鱼上,怀抱拂尘,背着一柄青色剑鞘的长剑,面容古拙,神情缥缈,面容如笼云雾,让人看不大清五官。 而这正是让赵王杨攸行念念不忘的上清画像,乃是贞元朝的画圣吴道子所画。 上清掌教云樵仙人——司马宗显,落座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其人一袭水火八卦云纹道袍,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但一头雪白银发,以松木簪挽成道髻,未着道冠,干净利落。 这位执掌上清大教的云樵仙人,细眉凤目,面容俊逸,虽已有数百岁年纪,但脸颊不见丝毫皱纹,肌肤红润透光,几如婴儿。 两排相对而立的椅子上,落座着六位衣衫各异,气质或冷冽、或淡然、或懒散的男女修士,男女老少都有。 彼辈都是上清教各峰的峰主,在峰中授徒讲道,执掌一脉。 云樵仙人司马宗显,犹如浑金璞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诸位峰主,贫道与太清的师伯卜算过,梵门佛法东渡,享一甲子气运,已成定局。” 玄穹仙人葛川一袭灰色道袍,面容奇古,神情威严,其人背负着一把宝剑,脸上满是担忧之色,问道:“掌教,佛门一旦在中州扎根,那来日就不好驱逐了。”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面上都现出凝重。 显然都想到前朝佛门香火鼎盛,道门被逼迫的隐匿山林的场景,彼时,虽经二武和大景太祖灭佛,然佛门如烧不尽的野草般,没有多久,又茵茵如故。 原想大景建国,破山伐庙,彻底驱逐佛门,不想又有女主临朝,天命更迭。 “乾坤易位,阴阳乱序,道消佛涨,气运使然,纵然强行弹压,也只会迎来更大的气运反噬。”云樵仙人司马宗显,声音中有着一股缥缈出尘之意。 南山仙人陶平,瘦削、清颧面容上神色忧虑,手捻颌下三缕胡须道:“梵门卷土重来,在中州广建佛庙,收揽信徒,一旦蛊惑了帝王,行崇佛抑道之国策,如之奈何?” 梅隐仙姑褚若璃眉眼煞气淡淡,端起放下的茶盅,冷声道:“那时候无非是再行做过一场,截取一线天机!” 这位道姑三十多岁,一袭青衫,面容不施粉黛,但容貌姣好,凤眼桃腮,似刀裁的柳眉挑起,一股凛然杀气在如霜玉的脸蛋儿浮起,让人忽视了绝世容貌。 天剑峰峰主蔺玄,容貌是一个青年道人,一袭白衣如鹅羽,眉宇冷傲之气萦绕,凛然道:“褚师妹说的不错,无非是做过一场罢了!” “神州杀伐再起,生灵涂炭,有伤天和。”丹鼎峰峰主栖霞仙人鲍鸿,眉头皱了皱,声音低沉、浑厚。 “儒家步步紧逼,梵门火中取栗,不知上界祖师如何说?”元符峰峰主王稷面色沉静如水,看向司马宗显。 司马宗显默然片刻,以神念给几人沟通:“已有半年联络不上青玄祖师了。” 此言一出,其他六位峰主面面相觑,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无需担忧,祖师修为通天彻地,飞升之前就有言留下,两界栈道时而不畅,联络不上实属正常。”司马宗显面色淡然,以言语宽慰着殿中几位师兄弟,道:“此事莫要声张于其他峰中。” 上清大教,在青玄洞天中共有二十八峰,各掌一峰道脉,但今日殿中只来了七位峰主。 因为,上清一脉以历任天机峰峰主为掌教,下有执务六峰协助掌教处理上清大教的日常事务。 除非是宗门盛典或者执务六峰和峰主选举,以及攸关宗门安危的大事,一般二十八峰主都不会到齐。 而就在天机峰峰主,与几位峰主叙话之时,司马宗显感受到洞天门户上的法禁波动,神念捕捉到熟悉的气息,如冠玉的脸上笑意氤氲浮起:“慕容师妹回来了。” 殿中诸位峰主,闻言,都不由心头一动。 因为天后乃是女子,为了便于沟通,上清教派出了天机峰的后起之秀,慕容玥出山辅佐天后,担任国师,以示鼎立支持之意。 而此刻,沈羡与薛芷画和慕容玥,腾云架雾而行,此刻已经进入青玄洞天之内。 只见洞天之内,一座座郁郁青青的山峰拔地而起,山腰隐在缭绕的云雾间,道宫和仙筑在山峰之间坐落,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头。 宫殿密密麻麻,仙气缭绕,美轮美奂。 团团云雾之间,有仙鹤振翅,祥云朵朵,有灵光万丈,有竹林飒飒,有瀑布悬挂,犹似银河,有灵芝香草,姹紫嫣红,有灵兽翱翔,往来于山崖。 “那是龙?”沈羡看向远处一只麟片熠熠,龙首的青龙,眸光一凝,问道。 “只是虬龙,并非真龙。”国师慕容玥神色一如玄水,淡淡道。 沈羡看向这一幕,暗暗感慨。 这就是仙家洞天! 俨然就是一方小世界,而这就是上清大教的宗门驻地。 直到此刻,他才有一种这世界画风才对的感觉。 先前遇到了三头蛇,如今又看到了虬龙。 仙道长生,才是他的追求。 念及此处,不由将神念投入到灵台中的阴阳磨盘,发现功德值一栏赫然暴涨了四十万。 这……这实在难以置信。 先前只是一两万的加,这特么直接给了四十万? 嗯,应该是在朝堂上斥退崔卢二相有关,看来二贼造孽不少啊! 而阴阳磨盘传来的讯息也印证了沈羡的猜测。 上疏推动罢免崔卢二人相位,宰辅牵涉一国气运兴衰,又是崔卢二大族的相位,自然会反馈有不少人道功德。 “我们去坐忘峰。”国师慕容玥的声音在沈羡耳畔响起,而后脚下祥云如离弦之箭,向着一座明显高于诸峰百丈的山峰飞去。 沈羡透过灵力光罩,看向远处的仙山,眸光忽而一动,却是一道山峰形似巨阙宝剑,而其上坐落着一座座飞檐钩角,雕梁画栋的道宫。 而一个个身穿白羽道衣的弟子,正在演练剑法,但见剑光流溢,白衣飒然。 “那是太白剑峰的弟子。”薛芷画见沈羡目光落处,解释道:“与通明剑宗,乃是宗门的两大战力。” 沈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七彩霞光笼罩的山峰,见一口大鼎的金色虚影,似在山顶若隐若现。 薛芷画清声道:“那是丹鼎峰,内有灵鼎,可炼制仙丹,据闻鲍师伯和药叟师叔祖可以炼制九纹仙丹,但没有人见过。” 沈羡点了点头,道:“九纹仙丹?吃了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谈何容易?”薛芷画眼眸笑意明媚,道:“要是吃了能成仙就好了。” 沈羡没有继续追问,目光落在虬龙以及其所在的山峰。 “那是御兽峰,虬龙是华池师伯的坐骑。”薛芷画道。 沈羡目光深深,也不多言,心头评估着上清大教的势力,进而评估整个大景仙道中人的基数。 这是后世统计学的抽样统计。 一峰就是一脉,可以说上清大教包括万象,集中了修真百艺,修仙之人可有数万? 当然,玉清大教应该也不少。 太清可能要少一些,毕竟更重悟性,任何世界,高智商的天才总是要少上许多的。 沈羡暗道,不知道有没有百万修士? 百万修士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整个大景才有户口多少?不过依附在仙宗三教周围的世家、江湖门派、仆人可能有百万吧? 这毕竟不是资源型修仙的修仙宇宙,既然看重修仙中人的道悟,那么说明天地对能够问道长生的修行者进行了智商筛选。 沈羡此刻发挥自己的初步分析之能。 当然,也不一定对。 有点像根据某行储蓄财报,去估算全国亿万富翁有多少,未必准确。 就这般胡思乱想中,沈羡随着薛芷画师徒降落在坐忘峰前。 坐忘峰前—— 一个上了年纪,身穿青色云纹道袍的中年道人迎至近前,看到慕容玥的云头,脸上现出喜色:“慕容师叔,掌教师尊让我来迎您。” 慕容玥点了点头,降下云头,神色淡淡:“前面带路。” 沈羡与薛芷画对视了一眼,随着慕容玥一同前往殿中。 【碧霄宫】 沈羡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暗暗记下,随着慕容玥登上一道道洁白莹莹的石阶,举步进入殿中。 殿宇轩峻、巍峨,梁柱雕以龙凤、青鸾等神兽,比之乾元殿还要壮丽,气象非同一般。 或者这才是天后想要修建万象神宫的缘由? 沈羡怀着此念,进入殿中。 “慕容见过掌教。”慕容玥手持拂尘,行近几步,向上首落座的司马宗显打了个稽首。 “慕容师妹无需多礼。”云樵仙人司马宗显目光和煦,笑道:“芷画也来了。” 薛芷画近前,行了个道稽:“芷画见过掌教师伯。” 司马宗显微微颔首,道:“丹霞霞光敛华而收,第三境巩固了。” 薛芷画道:“都是师尊教徒有方。” 司马宗显爽朗一笑,然后目光落在薛芷画身旁的沈羡,问道:“师妹,这位是?” 慕容玥道:“师兄,此人乃是天后娘娘新任的昭文馆学士,精通测试,刚刚在朝堂上弹劾倒了崔卢两位宰辅。” 说着,神念传音道:“师兄,疑似飞熊之体。” 司马宗显闻言,脸上笑意稍稍敛去,目中现出两道幽幽漩涡,端详着沈羡,手指连掐,然而,眉头越皱越紧。 见状,玄穹仙人疑惑问道:“掌教,这是?” “天机愈发晦涩,如蒙迷雾,这是……大劫将启了。”司马宗显深深吐出一口气,幽幽道。 此言一出,殿中诸位散仙神色微变,面面相觑。 大劫一启,不知多少仙道中人陨落其间。 慕容玥冰肌玉骨的玉容上现出愁云,道:“师兄最近应该忙于教务,未曾卜算,数日之前,天机就已经晦涩如沼,难以衍测了。” 司马宗显语气严肃几许,问道:“河洛宗的道友如何说?” “劫气重重,气运迷障心智,可能和敌国大瑞犯境有关,也可能和妖魔邪祟肆虐有关。”慕容玥目光清冷,但语气中少见的出现凝重。 司马宗显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如百年前一样啊。” 这才多久?又是大劫将启。 而且正值女主当朝,阴阳乱序,乾坤颠倒,不知又要裹挟进多少人。 沈羡听着几人,暗道,这几个仙道巨擘,神神叨叨的,不过他似乎有些听明白了。 大劫将至,气运笼罩命运长河,算不出太多东西。 其实,刚才那上清掌教卜算时,他心底还不由“咯噔”一下,别是算出他身怀至宝吧? 但因为先前慕容玥都没有看出来,他其实觉得上清大教看不出来。 慕容玥道:“刚刚,天后已经应允梵门,修建接引佛塔,召开盂兰盆会。” 司马宗显想了想,道:“此事已成定局。” 说着,看向一旁的沈羡,道:“听师妹说,沈学士方才斥退了崔卢两相。” “崔卢二贼尸位素餐,坐视天下妖魔邪祟残害百姓,羡出于公义,弹劾二人。”沈羡声音清朗,正气凛然。 司马宗显颔首说道:“沈先生先行落座。” 挥手之间,一道青色灵光闪现,远处的一把椅子,已经落在沈羡身旁。 沈羡拱手道:“多谢上清掌教。” 也没有客气,落座下来。 凡俗有别,他虽然仙道修为为零,但他代表大景朝廷,代表天后,不能低人一头。 司马宗显转过头来,看向一旁的慕容玥,神念传音道:“你领这位沈学士至宗门,是有何意?” 他这个师妹,性灵通天,胸有城府,此举定然有着谋算。 慕容玥神色依然是如古井幽潭般的宁静,声音清清冷冷,如同冰玉相碰:“师兄,我想让师兄收此人为徒,或者我代师收徒,以增我教之气数,应对大劫。” 如果当真是大劫来临,那么定然要抢夺人道俊彦增加仙道气数。 但因为气运迷障成雾,遮掩了命运长河,纵然是三教掌教,都辨别不出哪一个是姜子牙,哪一个是申公豹! 司马宗显看了一眼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将其修为一下子就看透,后天七重,肉眼凡胎,暗暗皱眉,以神念传音道:“师妹,你确信此人乃是飞熊之体?” “不管是不是,此人乃是国士,有治国安邦之才,现已获得天后信重,应先一步纳入我上清门下。”慕容玥回以神念传音。 不过是费一些丹药,教授一些道法,就能将一位国士收入门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了。 而且,经过先前沈羡首次朝会即弹劾倒崔卢两相,慕容玥已经对沈羡的“飞熊之体”,有了七分笃定。 司马宗显看了一眼那正襟危坐,面如玄水的少年,道:“此事尚需斟酌。” 慕容玥神念传音道:“我已将此人入都以来所为录于留影石,师兄可以神念观阅。” 说着,掌中玉石被灵光包裹着,递送给上清掌教司马宗显。 于是在外人眼中,师兄妹二人寒暄了罢,神念交流片刻,慕容玥将一物交于司马宗显。 “师妹先坐,仙茶。”司马宗显示意慕容玥落座。 司马宗显修为高深,神念仅仅一扫,一个呼吸就已将慕容玥将见到沈羡的相关影像阅览完毕。 从沈羡入京向天后敬献《治安策》开始,直到初次朝会,弹劾倒崔卢二相,凡是慕容玥见证过的,都录影玉简之上。 司马宗显为前朝宗室,弃王爵而修仙道,虽不是什么政务大家,但也并非对经世治国之术一窍不通。 如何不知眼前少年的才干? 国士无双,能谋擅断! 怪不得师妹要收此子入上清一教,不管如何,有枣没枣打两杆子,万一是飞熊之体呢? 那上清就可在接下来的大劫中占据先手! 上清一教,本就兼容并蓄,有教无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司马宗显想了想,看了一眼沈羡,沉吟道:“既然慕容师妹极力推荐,那就代师收徒,将此人列为天机峰记名弟子罢,待来日以两界传音玉圭联络祖师以后,再授道号。” 这次倒没有以神念传音,而是当着沈羡的面说着。 也不指望这沈学士仙道能有多大成就,如果能够成为天后谋臣,成为上清和天后之间的又一道桥梁。 薛芷画闻言,清冷玉容微顿,却有些傻眼。 什么情况?沈羡要成她师叔了? 而殿中其他几峰的峰主,都面面相觑,面色疑惑地看向沈羡。 此子什么来路?掌教师兄和慕容师妹,三言两语之间,竟要代师收为记名弟子。 虽然有些不解,但碍于云樵仙人司马宗显的威信,倒也不会当众反驳。 但神念沟通却已开始。 玄穹仙人葛川性情直爽,以神念传音问道:“掌教,这位沈学士乃是朝廷中人,纵然收徒,也不该托祖师的名义?此事还当慎重。” “葛师兄,此事内有隐情,此人疑是飞熊之体。”司马宗显以神念传音解释道。 而后几位执务峰主也以神念传音加入讨论。 “怎么可能?”葛川问道。 “佛门东渡传法,恰逢女主当国,天机愈发晦涩,大劫将启,龙蛇起陆,劫运之子也会出现。”司马宗显语气之中不无忧虑,道:“否则,何以如此年轻,何以怀有宰辅之才,而被天后待为座上宾?” 你一言,我一语。 “纵然不是,也不妨事,记名弟子而已,待联络上祖师,禀明此事之后,也就是了。”司马宗显劝说着几位执务峰主。 沈羡看着上清教诸位道人忽而默然不语,但眼神之间多有交流,不时看他一眼,眼神或带着审视,或是带着疑惑,或是带着恍然。 暗道,上清教的几位道人,定是在蛐蛐他! 不知为何,看着上清一脉给他一个记名弟子的名头,他总有一种……他是申公豹的既视感。 不过,管他什么缘由,记名弟子就记名弟子,起码在上清教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 第九十六章 沈羡:身为天后谋主,岂能不知敌国外患? 坐忘峰,碧霄宫—— 几位峰主商议而毕,上清掌教司马宗显,那双幽晦、明亮的目光,恍若两道利剑,看向那身穿一袭绯色官袍的少年,问道:“沈学士,贫道和慕容师妹代师收徒,收你为记名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羡拱了拱手,欣然应允:“固所愿,不敢请尔。” 暗道,也不知能不能修习《混元一气功》的同时,兼修上清教功法。 司马宗显目光投向一旁的慕容玥,道:“师妹,你先领着沈学士前往天机峰,和他讲授入教注意事项。” 慕容玥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沈羡,道:“随我去吧。” 沈羡应了一声,与薛芷画随着慕容玥向天机峰行去。 太白剑峰峰主蔺玄剑眉挑了挑,沉声道:“掌教,收徒一事,未免仓促了一些,我等尚不知这位沈学士之能。” 虽说是天机峰收弟子,司马宗显和慕容玥二人即可做决定,但毕竟出了这么一个同门师弟,也有些怪怪的。 司马宗显道:“先行定为记名弟子,以观后效,方才诸位也看到了,年纪轻轻就已官居从五品之阶,而师妹给我的留影石中,更是将其入神都以来的所作所为,记录在留影石中,供诸位师兄弟观瞧。” 说着,摊开掌心,留影石在一股仙灵之力的包裹下,徐徐升至众人面前。 诸人对视一眼,皆以神念分念阅览,仅仅数个呼吸,就已将沈羡的高燃剪辑看完。 虽然都是仙道中人,但也为少年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的英姿所感染。 英姿勃发,风采绝伦。 “飞熊之体?”褚若璃蹙了蹙柳叶秀眉,眉眼的煞气微微晕散开来,目中现出一抹惊疑之色。 这不是记载于上古上道书的说法吗?当真有拥有飞熊之体的人? 司马宗显屈指再次掐算,但仍是一无所获,蹙眉道:“虽非大劫之子,但是辅佐大劫之子的应梦贤臣。” 大劫之子乃是天后这样的女主。 栖霞仙人鲍鸿等人点了点头。 那样就说的过去了,留影玉石上,此人治政之才当世少有,鉴于这般年纪,应梦贤臣的评价不算妄言。 …… …… 沈羡与国师慕容玥快步向着天机峰遁行而去,落在山崖前的青石广场上,这时一只通体雪白,体态俊美的仙鹤,一只鹿角如树叉,眼神怯怯的梅花小鹿,蹦蹦跳跳而来,还有一只熊猫,晃晃悠悠前来。 “那是熊猫?”沈羡喃喃说着,目光凝视在那黑白条纹皮毛的异兽身上,正是后世的国宝熊猫。 小圆黑耳、两只黑眼,黑鼻子,而头上和脸上全是白色皮毛,此刻晃晃悠悠挺着大肚子而来,憨态可掬。 在上古之时,蚩尤的军队骑食铁兽而战斗,熊猫威猛,还不像后世那般靠卖萌为生。 那熊猫听到沈羡的声音,熊猫眼流露出智慧的眼神,憨憨道:“俺叫白熊,是貘,不是猫。” 沈羡看向说话冒傻气的熊猫,心头古怪。 怪不得国人喜欢熊猫,这憨憨傻傻、毛茸茸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生喜爱。 “师姐。”仙鹤震翅而来,口吐人言,向薛芷画扑棱棱飞来。 沈羡看向体态优美的仙鹤,虽然先前已见过三头蛇的蛇姬,知道此界有妖修,但近距离见到三只瑞兽开口说话,还是有些不一样。 “这些都是天机峰通了灵的妖修,因为时常听师兄讲道,开了灵智,算是师兄的记名弟子。”慕容玥见沈羡有些疑惑,解释道:“这头白熊,身具上古神兽驺虞血脉,力大无穷,能嚼铁石,不过喜吃竹子。” 沈羡颔首道:“原来如此。” “师叔,他是谁啊?”翎羽鲜艳,尖喙长长的仙鹤,近前,声音清脆几许,犹如稚童,声音甜糯、悦耳。 而熊猫和小鹿,都看向沈羡,只不过后者眼神柔弱,明显有些胆小、害羞,分明是一头雌鹿。 薛芷画近前,摸着仙鹤的小脑袋,往日清冷如霜的玉容上浮起明媚笑意:“这是你小师叔。” “师姐又摸我的翅膀,该长不高了。”仙鹤声音酥糯、清脆,然后行至近前,一双灵动眼睛骨碌碌转起,看向沈羡唤道:“小师叔,我是灵儿,她是呦呦,他是大熊。” 仙鹤似是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 那熊猫憨憨道:“我不叫大熊,我叫壮壮,壮壮。” “你就叫大熊,就叫大熊。”仙鹤声音灵动悦耳,恍若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沈羡头顶一片桃红鹤冠的仙鹤,微笑打了个招呼:“灵儿妹妹好啊。” 仙鹤伸长了细长脖子,轻轻唳鸣一声,声音甜糯可人:“哥哥。” 薛芷画蹙了蹙翠丽如黛的秀眉,揪了揪仙鹤的翅膀,道:“没大没小的,唤小师叔。” “哥哥喊我妹妹,我自是要喊哥哥啊。”灵儿拿着洁白如羽的长颈,顶了一下薛芷画的胸口。 薛芷画轻哼一声,捏着仙鹤的翅膀,道:“再闹人,给你拴起来。” 仙鹤闻言,两只红睫扑闪了一下,向一旁躲去。 “莫要胡闹。”慕容玥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难为情,清叱了一声,止住了仙鹤与薛芷画的争执,手持一柄银丝拂尘,道:“前方的道宫是天机峰的议事之所,在上清二十八峰中,天机峰弟子人数最少。” 沈羡点了点头,道:“想来天机峰功法特殊,对修炼条件有要求。” 他倒是看出来了,天机峰的天机二字,只怕对弟子的悟性和资质要求颇高。 慕容玥道:“你先随我前往道宫,先熟悉一下本教情形,等掌教师兄回来,开坛勾连祖师灵位,再给你录牒、授箓、传法。” 沈羡听着慕容玥的话语,对三清大教垄断修法权这句话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有了上清教这层皮,他再修《混元一气功》,就能掩人耳目。 几人说话之间,沈羡与薛芷画等人随着国师慕容玥进入【大衍殿】当中。 “沈学士,坐。” 慕容玥落座在一方梨花木椅子上,挥袖招呼着沈羡,吩咐道:“蕙瑶,碧落,将南海珞珈山的仙茶,还有蓬莱岛上的浆果一并送过来。” 两道熠熠灵光,一红一青在殿前现出,从中走出两个女仙。 一个粉色衣裙,容貌绮丽,一个青色衣裙,气质文静,联袂而行,进入殿中,手里端上灵气流溢的瓜果,以及香气流溢的茶叶。 “这是师尊座下的两位师姐,乃是灵芝和翠竹得道,修为深厚,神通高强”薛芷画转过螓首,对一旁的沈羡解释道。 其实,二妖仙是服侍慕容玥的两个仙童,随着时间流逝,被慕容玥收为记名弟子,当然,整个天机峰也就慕容玥使唤已是仙道第四境【道胎】境的两人。 沈羡将目光落在两位女仙的脸上,见其奉上灵果和茶水,客气道:“有劳两位仙子。” 其实,他挺好奇,这些妖修究竟是怎么化形的? 女冠清素玉颜神色高妙,清声道:“上清一脉,有教无类,对妖修并不打打杀杀,所以,你先前《治安策》之中,提及妖分善恶,我上清一脉是认可的,故而,你我有同道之缘。” 沈羡端起灵茶,喝了一口,问道:“那玉清一脉呢?” 慕容玥道:“玉清教收徒最重根器,不喜妖修,除非先天神兽和跟脚非凡的妖修,收徒主要看性灵、根骨、天赋,乃至出身。”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 薛芷画解释道:“玉清教最喜收世家和勋贵子弟,崔卢二族有不少年轻子弟拜入玉清,此外开国勋贵子弟也有很多拜入玉清一脉。” “当年芷画也可以拜入玉清,只是后来因我而拜入上清,不仅如此,还将其兄一并拉进我上清。”慕容玥提及往事,看向一旁的薛芷画。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叙道:“道途选择,重在一个缘字,或因气场、或因秉性、或因理念、或因巧合,最终相合一起,同道而行。” 起码他看上清一脉倒是和谐有爱,但有教无类,广开门墙,也容易导致门人心性稂莠不齐,为非作歹。 至于玉清一脉,应该更多还是走上中层精英路线。 “沈学士说的是。”慕容玥闻听此言,不由高看眼前少年一眼。 这就是让她又喜又疑的地方,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如果说身怀经世治国之术,那可以解释为阅览前人之书,善于思考。 但仙道一事,也能时发高论,这就让人纳闷,他从哪儿学来的? 只能归因于飞熊之体,悟性超绝,举一反三,观察入微。 虽然根器普通了一些,但上清一脉奉行有教无类,也不指望沈羡能有什么大修为。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 沈羡端起茶盅,自是捕捉到慕容玥眼底一闪而逝的讶异。 这就是后世之人的特点,什么都懂一些,但博而不精,知其一二,不知三四。 这些仙道中人,就是少见多怪。 “你既拜入我教,贫道和你先行介绍我教功法。”慕容玥眸光微动,道:“我教有一卷道经,嫡传弟子都可修习养道基,此经乃是青玄祖师传下,其名《上清灵宝天经》,需要门人弟子时常参悟,而天机峰则有一门特殊功法,不过,这门功法可能不太适合你。” 说到最后,慕容玥斟酌了下言辞:“你若是想学,试试也行。” 沈羡道:“明白,此法应对天赋和道悟要求甚高。” 不过……话说他天资很差吗? 前世虽然没有清北华五,但也是三四十所之一。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还真是只有清北华五的水平,才能修炼天机峰的功法。 “这门功法名为大衍通天神术。”薛芷画翠丽如黛的柳眉挑了挑,清冽明眸眸光莹莹如水,道:“我也没有修炼这门功法,我有一个师姐,倒是修炼的大衍通天神术,不过不在洞天,于世间行走去了。” 沈羡道:“那是对资质要求奇高。” 以薛芷画的水平都没有修炼这门功法,再加上听名字而言,定然是堪比高等数学之类的学问。 “天机峰一脉弟子甚少,缘由就在此处。”慕容玥神情悠然,轻声说道。 沈羡问道:“慕容国师,不知《上清灵宝天经》现在何处?” 慕容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清冽而悦耳:“此刻就在我须弥袋中,就有此卷道经,待你拜了青玄祖师,录名玉牒之上,就可正式授予你道经。” 沈羡点了点头,拱手道:“那一切就有劳慕容国师了。” 慕容玥粉唇微启,声音如飞泉流玉:“我教青玄祖师,乃是上古仙人,修为通天彻地,来此界传下道统,至本朝开国之时,与太清、玉清两家同道,扶龙庭、立大景,事后,皆飞升至仙界。” 沈羡正襟危坐,竖耳倾听,根本不放过一个字。 他需要尽快对仙道世界予以了解,汲取这方面的知识,以便做出分析和应对。 慕容玥也不疾不徐,说了一盏茶的工夫。 主要是上清教的基本情况,二十八峰,峰主修为多在第八境【渡劫境】,此境已可称散仙。 灵芝近前续上灵茶,在一旁垂手侍立。 沈羡听完之后,赞道:“青玄祖师在神州奉行有教无类,广收门徒,至如今传下二十八峰,使仙道长青,茵茵如盖,当真是度化世人,功德无量。” 慕容玥点了点头,暗道,果是同道中人。 粉色衣裙,容貌绮丽的蕙瑶在一旁开口:“世间多少生灵,浑浑噩噩,于蒙昧中,苦苦寻求一线仙缘,但太清不收,玉清不问,唯有上清大开问道之门。” 如果没有上清授她仙法,只怕要成为一株炼丹的灵芝。 沈羡一时默然,转头看向殿中那体形优美修长,正扑灵扑灵闪着眼眸的仙鹤,以及呆萌害羞的小鹿,以及那头憨憨的熊猫。 暗道,这些妖修如果不是拜入上清一脉,只怕没有问道的希望。 甚至于会被沦为修道人的腹中之物。 慕容玥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在下想问一下敌国大瑞。”沈羡开口道。 在回京路上,他没有来得及问敌国大瑞的情况,简单问了一下,但薛芷画说自己修为太低,对敌国大瑞所知不多。 大景道家治世,但不意味着没有儒家,只是儒家不是治国的主流。 那么儒家治世的大瑞,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身为天后谋主,岂能不知敌国外患? 慕容玥默然片刻,似在斟酌着言辞:“大瑞,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描绘,此国儒家治世,修士主修浩然正气,或者说文气才华,诗词歌赋乃至理学经义,都可落纸成兵。” 沈羡闻听慕容玥之言,目中可见精芒闪烁。 …… …… ------------ 第九十七章 沈羡小儿,实是当杀!(九千字更新,求月票!) 而就在沈羡进入上清教所在的洞天中接触仙道中人之时,博陵崔氏位于承福坊的祖宅。 这座宅邸依托洛水而建,屋宇轩峻,房舍连绵,居住着博陵崔氏在京十二房,崔氏一族族人众多,田宅广厦,雕梁画栋,飞檐钩角,重重掩映。 “老太爷回来了。” 门外坐在长条凳子上的下人,说话之间,呼啦啦起来,一边相迎,一边儿前去报信。 崔衍在服用慕容玥的那枚丹药之后,面容肌肤红润,中气十足,在随行管家的搀扶下,进入庭院。 此刻,崔氏族人,以崔衍长子崔琨为首,现在家中的崔氏诸子,如崔昂、崔盛、崔尚、崔安都齐齐至仪门相迎。 彼等或穿儒袍,或穿官服,看向崔衍的目光皆带着恭谨之意。 “父亲大人。”崔琨似乎已经从先一步到来的下人听到消息,近前搀扶,问道:“可是朝堂上的事?” 崔衍摆了摆手,道:“进屋里说。” 众人说话之间,簇拥着崔衍进入题着「敦本堂」三个金色大字的厅堂当中。 而厅堂之中布置崭新、装饰清简雅致,茶几桌椅一应摆设明净非常,似能映照出清晰透亮的人影,周围陈列着名人字画,都是开国名臣和达官显贵的题跋。 崔衍落座下来,几个婢女于其身后,为其捏着肩头。 “父亲大人,中书门下的诏敕下发,说是要罢父亲的相位。”担任黄门侍郎的崔琨,面色凝重,开口说道。 崔衍几乎咬牙切齿道:“是沈羡小儿!” 提及此人,崔衍苍老面容上仍可见怒气翻涌。 每每想起众目睽睽之下,被指着鼻子骂,而且骂得他喘不过气,就觉得憋屈、窝囊。 洪熙先皇都未这般对待过他! 普通人吵架输了,回去都要生闷气复盘,何况是自诩辨才独步朝野的崔衍。 只觉越想越气…… “此子以三寸不烂之舌蛊惑天后,在朝堂上对我崔卢两族口诛笔伐,大行唾骂、污蔑之举,实在可恨!”崔衍提及最后,“砰”地拍了一下小几,其上茶盅跳起,也将厅堂中诸人吓了一跳。 这沈羡小儿,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让一向从容淡定的父亲如此大发雷霆? “大人,门下省的朝议宫抄出来了。”就在这时,厅堂外匆匆而来一个仆役,手中拿着一份宫抄。 崔琨连忙近前,从小厮手中拿过宫抄,其上关于今日朝会的对话场景,尽录其上。 尤其是,从崔衍刚开始的强势输出,而后,再被人义正言辞地驳斥,辨到哑口无言,可以说恍若场景重现。 “沈羡小儿!实是当杀!”当看到宫抄上的沈羡痛斥崔卢二族之言,向来涵养颇深的崔琨,儒雅白净面皮上跳动着,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捏住了宫抄。 “兄长,我看看。”崔盛近前,从崔琨将手中接过宫抄,连忙阅览,而一旁的崔安、崔尚兄弟也一同凑上前去观看。 随着时间流逝,三人脸色愈发难看,眉宇间涌起愠怒。 国贼崔卢! 此人怎么敢喊出这等口号? 崔尚眉头皱起,目光不善,问道:“此人好生狂妄?姓沈?难道是兰溪沈氏?” 在京中为官的沈姓族人,除了名列秘书监少监的沈临,的确没有那些出名的沈姓名人。 崔昂面上现出思索,接话道:“今日我在刑部,听到大理寺一桩趣闻,昨日大理寺正索元礼似乎抓错了人,被天后娘娘夺去一切官职,流放岭南,抓错的人就是兰溪沈氏。” “是兰溪沈氏的庶出子弟!”崔衍给予了两人确信,忿然道:“兰溪沈氏,不过一小小的落魄郡望,在偌大的神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沈临尚且不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悖,沈羡小儿丧心病狂,今日公然在乾元殿诋毁我崔氏,实在该杀!” 就在这时,从廊檐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祖父大人,何人胆敢诋毁我崔氏?”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的青年,当先而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青年弟子以及两个容貌俏丽的女子。 “佑儿,你回来了。”崔琨见到那年方弱冠的青年,面上现出繁盛笑意。 来人不是旁人,乃是名列仙榜人榜第三百名,修为在丹霞境的崔家嫡子崔佑。 其人身穿一袭月白暗云纹绫罗直裾袍,身形修长挺拔,腰间系一条玄色犀角,带扣乃是羊脂白玉,左侧悬蟠龙玉佩,右侧则是荷包,流苏垂落。 一股高门贵公子的气度扑面而来。 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二男二女,同样锦衣华服,配玉饰金,织绣精美,光彩华丽,烨然若神人。 卢子凌等人向崔家等长辈拱手行礼,也问道:“诸位伯父,叔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啊,伯父,何事如此惊怒?”郑涯那张白皙俊朗的面容上,流露着讶异之色。 崔佑、卢子凌、郑涯,神都好事者或者说想要奉承五姓七望的人,誉称之为国子监三杰! 以年齿和修为而论,崔佑为首,卢子凌为老二,郑涯为老三。 至于另外两个女子,一着剪裁得体的白色武士劲装,秀发扎成一个高马尾,腰间配着一柄鲨鱼皮鞘的宝刀,此女瓜子脸,柳叶眉,高颧骨,身形高挑,容貌姝丽,只是与崔佑略有几许相似的眉眼间满是傲然之色。 其人是崔佑之妹——崔玫,乃是玉清教昊阳道人的弟子。 另外一女身穿一袭青羽广袖裙裳,腰系碧玉腰带,腰悬一柄宝剑,面容有着荥阳郑女特有的鹅蛋脸,肌肤雪腻,眉眼弯弯犹似新月,琼鼻檀口,行走指尖,仙气飘然,隐约有出尘之意。 乃是郑涯之姐——郑念惜,其为玉清教少阳道人的弟子。 “子凌贤侄,你也看看,兰溪沈氏子弟,竟如此辱及我崔卢二族的先祖。”崔昂方阔脸上,因为恼怒之色而使颌下胡须跳动起来。 卢子凌先一步,近前,接过宫抄表纸,初使还有些不经心,但旋即面皮涨红,目中可见杀机凛然。 “贼子敢尔!” 国贼崔卢,此人怎么敢喊出来的? 当真是该杀! 崔衍面沉如铁,端起其子崔琨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沉声道:“此人现为昭文馆学士,官居从五品上,天后以此人为刀,分明是想要对我等世家阀阅下手!” 虽然早就预料到庆王叛乱平定以后,妖后会反攻倒算,但没有想到竟来的这么快! 崔佑问道:“祖父大人,不知这沈羡小儿现在何处?” 崔衍似乎也平复了心绪,冷声道:“其为昭文馆学士,又领了朱雀司镇抚使,现在,应该还在皇宫。” “一人身兼文武两职?”崔佑闻言,锋眉挑了挑,目中涌起一抹震惊之色,忍不住问道:“为何会授予他朱雀镇抚使?” 崔佑还未出仕,当然还想通过科举入仕,名列三甲,以便使皇室授予朱雀之力,增强修为,争取一举凝结道胎。 这是当年洪熙先皇迫于无奈,在科举和朱雀使一制上和世家大族的妥协,不禁止世家大族参与科举。 “是啊,父亲大人,朱雀司这等要地,我崔家求了几次,根本就进不去。”崔盛语气也有不满,皱眉道:“莫说朱雀司镇抚使这等要职,这沈羡何德何能?” 崔琨忿然道:“佑儿先前也想在朱雀司做个千户,宫中和那位司都督都不允,如此随便授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天后用人愈发荒唐了。” “宁予寒门,不予世家,天后这二年对我等世家阀阅成见愈深。”崔昂脾气火爆,刚毅威严的方阔脸上如笼寒霜,口中对天后并无多少敬意。 崔佑压下心底涌起的一股嫉恨,问道:“祖父大人,不知天后为何要授那沈羡以朱雀使之职?” 可以说,自己梦寐以求之物,却被旁人唾手可得,滋味并不好受。 “天后命其提调麒麟阁,说什么筹建斩妖、靖祟二司。”崔衍放下茶盅,不屑道:“一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黄口小儿,能有什么能为?” 崔昂吩咐一个下人几句,面色一肃,拱手道:“父亲大人,我已经让人去调查沈羡其人来历。” “麒麟阁?”卢子凌闻听此三字,喃喃说了一句,其人眼窝深陷,略有几许阴鸷之气的眸子中现出回忆。 卢子凌为麒麟榜丙等第十一名,沈羡先前吩咐麒麟阁筹办麒麟日报以及诸般对甲乙丙三榜上榜人员的惠及措施,自也通知到了卢子凌。 郑涯如墨笔勾勒的两道粗眉微微一皱,问道:“二哥不是现为麒麟榜丙等第一?” 迎着众人疑惑目光,卢子凌解释道:“今日我说怎么在国子监读书时,听到麒麟阁的小吏在监中聘请监生前往麒麟阁办报,说是可以发放润笔费,监中那些家境清寒的寒门子弟,都踊跃报名。” 崔佑俊朗面容满是恍然:“那就对得上了,如今天下妖魔作乱,天后娘娘定是病急乱投医,让这位沈学士聚天下武者斩妖除魔!” 说到最后,语气中满是轻蔑。 “佑儿说的不错,那沈羡小儿给天后上了一疏,名为《治安策》,就是想用天下武者镇妖魔。”崔衍肯定道。 崔佑问道:“祖父大人,不知这沈羡什么修为?” 此言一出,崔家众人都关切起来。 如果修为高深,那就棘手了。 崔衍摇了摇头,道:“这个老朽看不出来,或许武道修为不高吧。” 大景开国之初,还处于道门和皇室的博弈阶段,诸道门典制和朝廷的道官制还未彻底形成。 生于贞元年间的崔衍,早年以家传经学入仕,一心走仕途,对道经的研究浮于表面,故而无缘仙道。 事实上,国朝勋贵世家的二代、三代才在仙道上浸淫钻研,至三代修炼才多一些。 仙道看个人道悟和灵性,而世俗杂务恰恰分人心神,况人生百年,时间精力有限,想要修有所成,难免还是要放弃世俗官位。 故而世家门阀的二代当中,也不是每一个都修有所成,大多还是在仙道二、三、四境打转儿。 极少有人既能官运亨通,又能进阶五境、六境,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觉长生逍遥才是大道,只担任清贵之职,半是放弃了官位。 因为,越往后,人道气运与仙道纠葛在一起,越影响修为。 “那得空让六叔看看。”崔佑想了想,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崔尚。 一旁,崔佑六叔崔尚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徐徐道:“如果年龄无差,修为应不会太高,此人年龄摆在那里,未及弱冠,仙武两道,修至三境,就了不得了,否则,人榜必录其名,我未曾听闻有沈羡在人榜之上。” 天榜三十六,地榜七十二,人榜三百六十五,对上榜之人年龄、战力都有限制,可谓录尽天下仙道菁华和天骄俊彦。 “那就不是仙道中人,如果出身兰溪沈氏,能有什么高深的武道修为?”在崔家修炼武道至第五境的崔盛,浓眉之下,眸光闪了闪烁,语气中不屑之意不加掩饰,说道:“当年,兰溪沈氏两兄弟,一个现在左监门卫执戟看门,一个现在谷河县担任县尉,能有什么修为?” “区区县豪出身,也敢骂我崔氏一族?”崔盛面上涌起愠怒,道:“谷河县,是在安州吗?让九弟想法下了那沈氏的县尉之职!” 安州刺史崔旭,其人在崔氏一族排行第九,在京中号称崔九。 崔琨微微颔首,看向崔盛道:“四弟在兵部任职,应该对沈氏知之甚深。” 崔氏一族诸子弟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剩下崔安至始至终沉默。 “八弟,你怎么看?”崔琨看向一旁的崔安,其人年岁不到四十,一袭青色儒衫,头发挽成道髻,面如玄水,缄默不言,眸光闪烁,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崔衍也放下手中茶盅,看向崔氏这个足智多谋的老八。 崔安道:“父亲,此人能以少年之身得宫里信任,必然手段不凡,我以为不可小觑。” 崔昂不屑道:“能有什么手段?我看八弟就是谨慎过头了,这等佞幸之徒,这几年还少了?来敬,侯思止,索元礼等人未发迹前,只是破皮无赖,宫中不过是把这些茅坑里的臭石头当成了金疙瘩!” 崔佑拱手道:“祖父大人,这个沈羡,既然提调麒麟阁,我和卢兄不如先称量一下他的成色!” 崔佑同样以宗师境巅峰修为,位居麒麟榜丙等第五,但没有进前三,并不以此为荣。 反而以仙道人榜排名作为自傲的标签。 这等世家子弟,深知武道难以长生,况前路断绝,主要还是辅修增加自保战力,以便来日插手兵权。 卢子凌冷声道:“如果只懂得鼓唇饶舌,那就要让他吃吃苦头。” 不能说提调麒麟阁,结果武道不行吧? 郑涯提醒道:“毕竟是朝廷命官,不好打杀。” “只是教训教训他,出一口恶气,否则,天下人如何看我崔卢二族?”卢子凌忿然道。 因为沈羡先前不是只骂了博陵崔氏,还将卢氏骂了进去。 “贤弟说的对,人家都骂到我们头上了,不允许我们还嘴,那还手总行吧?”崔佑面色涌起冷厉,嗤笑道:“那这二日就可向其下战书,让其在神都丢尽颜面!” 可以想见,宫抄传遍朝野,天下不知多少人要看崔卢二族的笑话,如果她们不给予严厉反击,岂不当真成了笑柄? 崔琨自来谨慎,目光投向微微眯眼,似在权衡利弊的崔衍,问道:“父亲大人,佑儿所想,是否可行?” “先打听一下小儿修为。”崔衍道:“老朽觉得兰溪沈氏虽号称文武齐修,但文不成、武不就,纵然倾尽阖族之力,又能培养出什么武者?二代族人连宗师都不是,应无大碍。” 武道修行,首重根骨,其次资粮,再次则是名师,兰溪沈氏如何能够与百年世家望族的博陵崔氏相比? 崔琨转眸看向崔安:“八弟,你怎么看?” “其人投效天后之后,如果当真修炼有武道,天后定然发放灵药以笼络其心,但武道厮杀,武技锤炼乃是水磨功夫,走不得捷径,佑儿提议,胜算九成,不过……”崔安点头赞许说着,以他估计,也是大差不差。 “不过什么?”崔琨问道。 “就怕人家不理。”崔安苦笑了一下,道:“兄长,人家以文才辅佐君王,不操行伍戎戈之事,不接你的战书,你如之奈何?” “那时候正好言其只会纸上谈兵,什么《治安策》,全是驱武者送死的阴损招数。”崔昂接话道。 崔盛点头道:“如此,可坏其名声,那么今日朝会所谓国贼之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所谓,还要看谁来说,如果沈羡当真被认定为只会耍嘴皮子的文策之士,那么对崔卢二族的名声打击,也就削弱了许多。 相反,如果沈羡此后成就越来越大,名望越来越高,那么今日“国贼崔卢”之言,就可轰传天下,形成共识,甚至名留青史。 而名望没有一蹴而就,从来都是靠着一步步的光荣正确来建立的。 不敢接战崔卢二族年轻子弟的挑战,虽然也没有什么,但总归和光荣正确四个字背道而驰。 ------------ 第九十八章 沈羡:申公豹就申公豹吧…… …… 青玄洞天,天机峰,大衍神殿—— 沈羡听慕容玥讲述完敌国大瑞的情况,心头微动,目中精芒闪烁。 这他要去大瑞,做一下文抄公,岂不是著书立说,立地成圣? 现在李白、杜甫、唐宋八大家还没出来的吧? 什么横渠四句,阳明心学,成就一代大儒。 见沈羡面色微怔,目中幽光闪烁,慕容玥以为其担忧大瑞势大,道:“你无需担忧,北方草原之上,仙凡瘴气笼罩,寻常仙人没有宝物相护,根本无法横渡,更有大能劈下的剑气长城分隔敌国军队。” 沈羡眉头紧皱,问道:“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打回来是吧?” 仙凡瘴气,这种东西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散去,剑气长城,也不可能久持。 慕容玥道:“这几年,时而有仙人偷渡过来,查看我大景敌情,不过,双方还只是互派间谍刺探,如大瑞就派人勾连契丹族长,想要反叛朝廷。” “我大景之内,内忧外患重重,如果有朝一日剑气长城和仙凡瘴散去,大瑞再打过来,以国师对大瑞和大景的国力认知,能否抵挡得住?”沈羡正色问道。 因为他没有去过大瑞,不知道敌国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慕容玥那张未施粉黛的玉容,神色明显凝重了许多,摇了摇头:“很难抵挡,大瑞儒家治世,稷下学宫,儒林子弟众多,彼等借文气和才气战斗,不在道法神通之下。” 沈羡道:“道经易学难精,门槛是比较高,不及儒学受众广泛。” 大景也不可能转而以儒学治国,师夷长技以制夷,那无疑就是挖道门的根基。 慕容玥声音轻柔而清冷,宽慰道:“不过也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倒是打不过来,况且我道门大能众多,战力强横,大瑞同样忌惮。” 沈羡点了点头,懂了,高端战力,道门更甚一筹。 那剑气长城,就是一位道门大能斩下! 一剑拒止一国,那是何等绝伦风采! 念及此处,沈羡端起青花瓷的茶盅,呷了一口仙茶,目光悠然神往。 天下大势虽然让人心驰神摇,但离他还比较远。 倒也不必为未发生的事情忧虑,现在当务之急是面对崔卢二族的反扑,以及仙道、武道能有所成就。 “师兄回来了。”慕容玥放下茶盅,起得身来。 沈羡也起得身来,看向那三两步间,已至大衍神殿殿外的上清掌教。 其人那一头飘逸白发颇为引人瞩目,但不显枯槁、生涩。 “掌教师兄。”慕容玥快步行至近前,向司马宗显开口道。 “师父,师父……”白鹤化做一道洁白流光,近前,口吐人言道。 薛芷画嗔恼道:“掌教面前,你还敢胡闹。” 司马宗显笑了笑,看向展翅而来的白鹤,道:“灵儿,我栽在后崖的那棵杏树,前日结了十三个果,今日一早儿,我发现还有十个,那三个是不是你吃了?” “我没有吃。”白鹤闻言,鹤脑袋摇动的恍若拨浪鼓,翅膀收起,矢口否认。 司马宗显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仙鹤以及身后垂着头的熊猫还有躲闪一旁的鹿呦呦,淡淡一笑道:“仙杏,内蕴雷霆之力,三日之后,肉魄灵窍重塑,风雷之变,只怕要化形成人。” 仙鹤闻言,睫毛扑闪了下,灵动晶莹的眼眸骨碌碌转起,糯软道:“师父,师父,有化形雷劫吗?” “你既然没有偷吃,询问这个做什么?”薛芷画拉了一下仙鹤的翅膀,嗔怒道:“掌教师伯还有正事,莫要再淘气。” 这会儿,慕容玥的侍女,碧落近前看向白鹤,板着脸,训斥道:“还不随我去值房做功课,再胡闹,拔你的毛!” 白鹤吓得一哆嗦,随着碧落,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 而后,蕙瑶也拽着鹿呦呦的小角,唤上熊猫,向着殿外而去,将谈话空间留给天机峰主等人。 慕容玥道:“师兄,平日里太宠溺她们三个了。” “小孩子天真烂漫,是淘气了一些,但也为我这天机峰增添了生机不是?枯荣生死。”司马宗显眸中笑意流转,黑白眼眸似成了两只阴阳鱼,但转眼即逝,向殿中行去,落座下来,然后目光落在沈羡脸上,端详片刻,问道:“沈学士,方才你慕容师姐将本教细情叙说过了吧?” 沈羡道:“大致情况有所了解。” 司马宗显也不废话,颔首道:“那今日你就录了道牒,授了道箓,拜入我天机峰吧。” 说着,看向慕容玥道:“慕容师妹,带着沈羡随贫道前去后殿祖师祠堂。” 慕容玥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沈羡脸上,道:“随我来吧。” 薛芷画道:“师尊,我去帮忙。” 后殿祖师祠堂,供奉着青玄祖师的画像,以及座下天机峰一脉的诸弟子,传至司马宗显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 沈羡说话间,随着慕容玥、司马宗显来到后殿祠堂。 后殿是一座独立的宫殿院落,空旷庄严,安静肃穆。 祠堂,其内檀香烟气袅袅而起,神龛之前是一只方鼎,其上插着三根手指粗细的道香,火星扑闪扑闪,香气四溢。 神龛正中悬挂着一张画像,青玄祖师一袭青色道袍,立身在一头巨大玄龟前,一手负手,一手掐算天机,目光眺望海天一线。 下方的阴沉木制成架子上,三四十枚五行灵石打磨雕琢而成的灵牌,排列三排,分为左右。 灵牌前各摆放一盏青色琉璃灯,有些灯亮着,有的灯已然熄灭。 沈羡不由想起先前慕容玥和自己讲起天机峰的历代高人。 祠堂供奉第五境【神照】以上仙人,每峰一座,主要是供奉历代仙业有成的高人。 因为,神照才能分化出一道神念,注入琉璃命灯,如果本尊陨落,就会熄灭。 几代弟子下来,也不过才三四十人,可见天机峰修为至神照以上的弟子,何其之少! 司马宗显目光落在一些灭灯的地方,有一些甚至是自己的师长和同门,目光涌起复杂的感怀,道:“血肉烬时灯尚温,仙骸化尽念无痕,重燃星火传薪易,一念飘零万古尘。” 沈羡听着司马宗显吟诗,感受到其中的悲怆和薪火相传的道韵。 慕容玥幽幽叹了一口气,女冠声音清清冷冷:“人死如灯灭,灯花谢复燃。仙骨销残后,灵魄散作烟。” 沈羡不由想起慕容玥先前对仙道诸境的简单讲述: “仙道夺天地之造化,自第三境【丹霞境】后,我命自主,不再由天!修至第五境【神照】,就要从天地夺回二魂,天地人三魂凝聚元神,光照灵台,谓之【神照】,而一旦陨落,不复转世之机。” 这就是夺回天地二魂的代价。 “后辈弟子司马宗显,见过诸位祖师、前辈、同门。”司马宗显行至近前,口中念念有词,向上首的灵牌躬身一礼,接过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袍老者递来的线香,上了一炷香。 慕容玥同样近前,接过道香,行了一礼:“后辈弟子慕容玥,见过诸位祖师、前辈、同门。” 薛芷画同样行了一礼:“后辈弟子,见过诸位祖师前辈。” 而后,接过那灰袍老者的线香,上了一炷香。 沈羡立在原地,想了想,打了个稽首,道:“晚辈沈羡见过诸位仙道前辈。” 他现在还没有入门,只能如此称呼。 不过,那灰袍老者倒没有递来线香。 沈羡眸光微垂,心思莫测。 目前为止,倒没有什么灵牌尽碎,不敢受他一拜的情况。 看来,他应该不是什么大能转世。 沈羡心底深处闪过此念,迅速敛去。 那么磨盘的来历,一时间还真不好猜了。 司马宗显道:“诸位祖师,前辈,天机峰新收一弟子,其名沈羡,天资聪颖,品行坚贞,暂记于青玄祖师名下,与晚辈一脉并列,择日可授道号,现录名玉谍、宗谱之上。” 说着,那老者手中已现出一道七色宝莲琉璃盏,并一册玉简编纂而成的谱牒,一只笔。 司马宗显近前,拿过笔,打开宗谱,将沈羡的名字录于其上。 而后,那七色宝莲琉璃盏飞至半空,刹那之间,七色灵光大放,如仙莲朵朵绽放,煞是梦幻瑰丽。 幽幽转动之间,可见其中一片紫色莲叶飞出,似一道紫霞虹光,落在沈羡身上,虹光微微闪烁,记忆着沈羡的命魂等气息,而后嗡鸣声中,一道紫色灵光,在虚空凝聚成水晶透明的符箓,向沈羡下丹田飞去。 旋即,七色宝莲琉璃盏敛去炽耀光华,又回到了身形佝偻的灰袍老者手里。 沈羡心头有些古怪,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那灵符……应该是道箓种子吧? “方才灵符,乃是天机峰一脉的道箓种子,待你灵气成海,就可凝聚仙莲之台,连通天地二桥,就可开天门了。”慕容玥解释道。 沈羡心下微松一口气。 磨盘没有反应,那就说明没有什么害处。 怪不得三教从不担心旁人谋夺功法,这道箓种子,直接从七色琉璃灯盏中分化,对应到人。 你上哪儿修习去? 在沈羡的想法中,诸人离了祠堂,来到殿前的汉白玉广场。 或许是沈羡走完拜师流程,司马宗显神色明显亲近许多,目光也无太多疏离,反手之间,掌中现出一枚玉简:“我近日要闭关参悟天机,让你慕容师姐先带你修行,这枚玉简乃青玄祖师传下的《上清灵宝天经》,博大精深,微言大义,其内已录了你命魂的一丝气息,你可以抵于额头阅览。” 近来天机愈发晦涩,借着收沈羡为徒的前后对比,司马宗显想要为上清教卜算一下前途。 说着,看向沈羡,又叮嘱道:“此简虽不禁抄录,但道法不可轻传,记于文字时会有文字遗损、错漏,所以,玉简尽量不要弄丢了。” 沈羡看着这一幕,暗道,如果三教功法是这般相传,当年那位大宗师黄胜,应该就是从三教弟子的抄录本中总结的。 但没有道箓种子,纵然流失也是错漏版,修道之法,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而这部《上清灵宝天经》,据慕容玥所言,上清教几乎人手一份,算是基础功课。 司马宗显点了点头,解释道:“具体的炼气法门,也在玉简当中另附,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和你慕容师姐。” 薛芷画清声道:“掌教师伯,我可以教沈学士。” 丹霞境之前,她代师授徒都无压力。 见司马宗显愣怔了一下,慕容玥莹润唇瓣轻启:“沈师弟被天后委任为朱雀司镇抚使,芷画最近一段时间保护他。” “原来如此。”司马宗显点了点头,正色了下,道:“不过我教最重传承,芷画师侄,应唤沈师叔。” 薛芷画:“……” 师叔,她怎么可能叫出口? 慕容玥似是看出自家徒弟的局促,贴心地岔开话题,道:“掌教师兄,我稍后将天机峰的功法玉简,传授给沈师弟。” “有劳慕容师妹了。”司马宗显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沈羡脸上,道:“你为上清教第三代弟子,与诸峰峰主尊位仿若,这是身份玉牌。” 说着,掌中现出一枚七彩霞光的紫色玉牌,在仙灵之力包裹下,悬浮于空中。 沈羡看向那身份玉牌,心念微动。 其实,他都没有想到能够在上清教获得这般特殊地位。 虽然只是一个名头,但对他便利颇多。 司马宗显见沈羡收了玉简和身份玉牌,又道:“天机峰历代前辈总结的功法笔记、道术神通,在大衍神殿的东阁中,你尽可凭玉牌前去参阅,当然,天机峰从不禁止其他诸峰弟子研习天机,天机峰一脉弟子在二十八峰中,实在太少。” 沈羡点了点头,道:“明白。” 暗道,看来掌教对天机峰的功法很有自信,随便你看,你看会,算你有本事。 以他观之,天机峰的大衍术数之学,其实有点像后世的数学、物理等基础学科。 这都是没有国界的基础学科。 司马宗显看向那么面上若有所思的少年,又道:“如果对其他诸峰的仙法道术感兴趣,也可以去其他峰藏经之处阅览,如果其他峰有相关禁令,你再寻我和协调,只是修行一道,道为根本,术法只是护道手段,切忌本末倒置,贪多贪全,唯有事道于诚,来日才可长生逍遥。” 显然对上清教弟子也有数,基本都对炼丹、炼器、炼宝等一众修真百艺感兴趣。 沈羡整容敛色,目光诚恳,行得一礼:“多谢掌教师兄教诲。” 先前的人道功德,应该是能够推衍道法熟练度的吧? 原本以为几十万功德够多了,现在发现……纵然有多少功德值,都能给你消耗完。 司马宗显对上沈羡那双诚恳的目光,想了想,道:“我修行多年,身无长物,初次见面,也无有什么灵宝可以送你,这只碧玉手镯乃我未成道前的护身灵宝,多年不曾使用,内蕴水行之力,恰逢看你修有水行武道功法,应是与此宝有缘了,眼下转赠于你,望你今后多持正道,将上清一脉在世俗发扬光大,其中妙用,你可自行体会。” 说着,掌心现出一只碧玉镯子,碧光澄莹,隐约可听到波澜成浪的澎湃之声,分明水行之力浩大。 沈羡闻言,心下有些感动,拱手道:“多谢掌教师兄。” 给功法和玉简,这是弟子待遇,给身份玉牌,方便他浏览仙道功法,更多还是惠而不费。 但将护身灵宝赠予他,就有些当他是自家人了。 就算是前期投资,也算是颇有诚意了。 申公豹就申公豹吧。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啊…… 只是,这个未成道?不知是丹霞境之前,还是神照境之前? 司马宗显说着,凝眸看向一旁的慕容玥:“慕容师妹,接下来,你带沈师弟熟悉一下功法和道法。” 分明想要去闭关卜卦。 慕容玥道:“师兄且去忙。” 司马宗显微微颔首,深深看了一眼沈羡,翩然而去。 ------------ 第九十九章 此去万古长青塔,不破宗师誓不还!(求月票!) 青玄洞天,天机峰 待上清掌教离去,慕容玥转眸看向沈羡,女冠声音清泠如水,明澈悦耳:“掌教师兄,他人很和善,很好相处,如果不是正事,重话都不会说一句,你以后接触多了,也就知道了。” 沈羡点了点头,感慨道:“看出来了,道心圆润,上善若水,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上清掌教没有端什么架子,没有他想象中那等仙道巨擘,一口一个本座、本尊,在确认他为记名弟子后,和他也是以我论称,对三个低阶妖修的玩闹,也能做到淡然视之,还能偶尔开几个玩笑。 可以说器量深厚,智慧通透。 或者说,活到这一大把年纪,如果没有这般平和如水,还满身戾气,那根本执掌不了这样一方大教。 慕容玥闻听此言,目中忽而一滞,道:“你这般评价,倒是和太清的师伯评价大差不差,还时常可惜师兄没有拜入太清一脉。” 这也是让慕容玥颇为讶异之处,此少年在仙道境界上总有惊人之言。 薛芷画看向那少年,明眸异彩涌动。 沈羡他总有让人刮目相看之处。 沈羡也不多说其他,凝眸看向慕容玥,问道:“慕容师姐,能否先行带我至万古长青塔?” 仙道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炼气的事暂且不急,可以先放一放。 他先行提升武道修为,以便在波谲云诡的朝廷自保。 事有轻重缓急,官场上的事告一段落,官道优先级下降,武道的优先级放在首位。 慕容玥诧异了下,问道:“你先不熟悉一下上清教和天机峰的事务?” 沈羡道:“这些以后熟悉不迟,我现在想先行提升一下武道修为。” 提升完武道修为,回安州谷河县一趟,处理完手尾,再行返京。 薛芷画柔声道:“师尊,我领着沈先生过去,省得师尊出行,惊动太清的长辈,兴师动众,反而不太好。” “那也好。”慕容玥微微颔首几许,转眸看向那少年,道:“那让芷画带你过去,洞天之间有传送法阵,可以抵达,我将此间之事奏禀于天后,不知你要修炼多久?” “在塔中修行三个月,或半年吧。”沈羡道。 此去万古长青塔,不破宗师誓不还! 当然,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都想一举突破大宗师! 但根据先前打听,宗师之上涉及凝练武道意志,没有经历血与火的厮杀,突破大宗师之事可能成算不大。 “那就是三五天。” 塔内一年,塔外十日,半年也就是五日,三个月则是两天半。 慕容玥说着,从手中取出一个灵光流溢的玉圭,清声道:“这是传音玉圭,有什么事儿,你注入灵力,在百里之内,嗯,你现在好像没有修炼灵力。” 薛芷画眨了眨明眸,道:“师尊,我帮先生带着吧。” 慕容玥点了点头,暗道,让芷画喊师叔,只怕她是不干的。 沈羡目光落在传音玉圭上,暗道,不知此物能不能大规模制造? 有空了再研究一下。 还有那留影石,如果可以大范围制造,将可以作为文娱传媒方式用来构建宣传矩阵。 切实改造一下此方世界落后的文娱现状。 慕容玥玉手反掌之间,又现出一个玉牌,道:“此物乃是万古长青塔的通行玉牌,时光之室还在第六层,芷画知晓,让她带你过去。” 沈羡近前接过,无意间触碰到女冠的纤纤素手,温润微凉,恍若触电。 不及细想,连忙将玉牌拿在手中,但见正面铭刻着一座宝塔的玉雕图,背面铭刻着两个字“慕容”,字迹娟秀清丽,透着一股仙逸之姿,分明是后来刻上去的,下面刻着一弯月牙儿。 而他记得先前的上清身份玉牌,倒是没有铭字。 还有这月牙儿,应该是慕容玥后来以灵力骈指,给刻上去的。 有一种读书时候,在饭卡上铭刻字迹的女大学生的既视感。 慕容玥见那少年垂眸端详玉牌,柳叶黛眉之下,清眸闪过一抹不自然,抿了抿粉唇。 薛芷画拉了一下沈羡的胳膊,唤道:“沈先生,走吧。” 沈羡落在那张不施粉黛,清素雅黛的丽人脸上,轻笑道:“那慕容师姐,我们就先过去了。” 这个大龄仙姑,凡心未泯,倒是有点意思。 慕容玥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目送着两人离去。 薛芷画和沈羡快步而行,来到大衍神殿偏殿,道:“传送法阵就在此地。” 沈羡转眸看向一旁的红裙丽人,道:“芷画,你可准备有辟谷丹药?” 他进入万古长青塔修炼几个月,需要用辟谷丹充饥。 “我须弥袋中有不少辟谷丹。”薛芷画柔声说着,而后,芳心惊了一下。 不是,等会儿,这人刚才唤她什么? 沈羡颔首道:“那就好,前面为师叔带路。” 薛芷画:“???” 不是,你还真把自己当师叔啊? 这会儿见到那少年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薛芷画羞恼地打了一下沈羡的背,道:“你这人,占我便宜?” 沈羡道:“看你有些神色倦怠,逗逗你。” 薛芷画嗔白了一眼那少年,不想搭理沈羡。 “今天辛苦了。”沈羡轻声道。 如果不是当初随薛芷画入京,似乎就不会有这般奇遇,虽然让他卷入更大的漩涡中,也给他提供更大的舞台。 得失之间,人生不过体验而已。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传送法阵前,薛芷画似乎随着慕容玥前往过大赤霄洞天,熟练地启动传送法阵。 “你站稳了。”薛芷画的声音清冷依旧,但蕴藏着关切。 沈羡闻听此言,连忙抓住了薛芷画的胳膊,却觉手下一软,分明是抓住了纤纤素手。 那绵软、细腻的素手,则是下意识挣脱了下,但轻不可察。 光影旋转,流光溢彩。 “两刻钟。” 沈羡在心底喃喃,暗暗掐算着时间,可能是大世界到洞天比较快,洞天到洞天就比较慢。 沈羡和薛芷画立于田野半空之上。 与先前青玄洞天之内,山在半空悬挂场景截然不同,而是在一片古代的砖瓦茅草的村庄上。 远处一片桃花山林,开得正艳,沿着一条溪水,不少桃花花瓣落在溪水上,而四面山峰环绕的村庄,屋舍俨然,阡陌纵横,黄发垂髫。 薛芷画知沈羡对这些定然十分好奇,柔声道:“这是道家治下之民,前朝战乱时隐居下来的,绵延至今,我觉得洞天内应该不多。” 沈羡道:“大赤霄洞天,都是这些小村庄?” 在这搞桃花源记呢?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浮起一句话: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是,还有一些上古先民的部落。”薛芷画纤纤玉手遥指远处一座巍峨连绵的山脉,道:“太清的道场,在首阳山那边儿,那里有一棵几千年的参天松树,还有神农坛,据说都是上古留下的。”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问道:“太清的宗门洞天,以上古地貌为主,上清则是群山悬浮于空,那玉清呢?” “青玄洞天不是悬空山峰,周围是茫茫大海,取青玄天穹之下,日月争辉,山海环绕。”薛芷画微笑纠正着沈羡,轻声道:“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好好转转,那些海域之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岛屿,景色秀丽,如诗如画,还出产不少灵石和灵药,那里才是门人弟子时常游玩的地方。” 沈羡心头微动,问道:“那玉清呢?” “玉清……”薛芷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含含糊糊道:“你如果有机会到玉清昆虚洞天,就知晓了。” 沈羡好奇道:“你和我说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薛芷画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噙起一抹笑意:“宫阙,云端宫阙。” 沈羡:“……” 借问天上宫阙,不知重逢何年月?归心似箭将关山飞越。 不过,仙宫神阙是比较符合玉清的一贯作风。 毕竟一群天龙人…… “玉清一直想重现上古天庭盛况,所以有时候处处仿上古天庭形制,比如玉清符召,比如敕封天官,和朝廷也差不多了。”薛芷画柳眉之下,清眸现出几许玩味之色。 沈羡心头却有几许明悟。 正在说着,丽人忽然转过螓首,朱砂勾勒的桃花花钿两侧,柳眉微微蹙起,语气羞恼:“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手放下了?” 沈羡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讶异道:“嗯,是吗?还牵着呢?我给忘了。” 他方才真不是故意的。 而后,松开。 纤纤柔荑,也不知是不是修道后杂质尽去的缘故,入手触感嫩滑细腻。 薛芷画轻哼一声,也不理沈羡,只是清丽脸颊浮起两朵淡淡红晕。 两人驾驭一朵祥云,向首阳山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下方苍莽郁郁的山林之间,五老峰山崖之上。 一棵枝干虬劲,松叶乌青如华盖的苍松下,有两个麻衣草鞋,头发披散,一着黑袍,一着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在崖上隔着一方石棋对弈。 山崖旁,一棵枝叶繁茂的枣树结满了枣子,果实红彤彤,莹润饱满,压弯了枝腰。 一个面容瘦弱,精神矍铄,手捻颌下灰白胡须,脸上难掩畅快笑意:“司命,你的大龙已经被我绞杀一空,你这一局输定了。” 说话间,捻起一颗饱满红润的大枣往嘴里塞着。 脸上如山下田垄沟壑的褶子,都要笑开了花。 “那可不一定。” 那身形微胖,白净脸膛红润如霞的老者说着,捻起一枚白色棋子,“啪嗒”落在黑色棋子环绕的地方。 “你这是自杀。”老者脸上笑意敛去,目光惊疑不定,而此刻棋盘上的白棋顿时消了三分之一。 黑袍老者又捻起一颗棋子,冷哼道:“你认输吧。” 然而,那胖老者捻起一颗棋子,放在石坪上,顿时黑气倒卷,黑子竟褪去黑色,尽数变成白子。 满坪白棋,生机无限。 “这……”黑袍老者,面容倏然一震。 胖老者爽朗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七杀,你的死星,死中蕴生,生死之间,谓之阴阳。” 而旁边坐着一个头戴草帽的青年樵夫,看着精彩的对弈,早已目眩神驰,旁边放着两捆干柴,旁边放着一把斧头。 瘦老者脸上见着恼羞嗔怒,道:“你先以生机之力暗布棋坪,早伏先手,你这是耍诈!我们再下一局,这一局不算!” “下多少局,你都是个臭棋篓子。”胖老者笑着说着,端起一旁的陶壶,里面盛满了山泉水,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瘦老者见此,冷哼一声,生着闷气。 胖老者手中的棋子微微一顿,忽而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樵夫,笑眯眯道:“天色不早了,王质,你也该下山了。” 青年樵夫恍然惊醒,转身拿起斧头,赫然发现斧头已然朽烂,再转身之时,石坪上哪有两位老者的身影,就连石坪之上也不见棋子。 王质觉得腹中饥渴难当,看到石坪上留下的两个红枣,近前,拿起枣子,用衣袖擦了擦枣,顿时一股香气袭来,只觉腹中愈发饥渴,似勾动了馋虫,三两口就将枣子吃完。 而一股暖流涌进四肢百骸,只觉多日的劳累都烟消云散。 情知是好东西。 就要去摘一些红枣带走,转头再看那棵枣树,行头大惊,却见枣树不知何时已经枝叶枯黄,迅速凋落,哪里还有红枣? 王质心头大惊,连忙挑起干柴,沿着崎岖陡峭的山道下得来。 只觉脚下矫健、轻快,比之山中猿猴还要灵活,几个起跃,就已下得山。 而两位一胖一瘦的老者,此刻立于半空,隐住身形,瘦老者眉头皱了皱,眸光闪烁了下,问道:“上清门徒?” “从那女娃娃身上的气息而言,应该是上清一脉的灵力气息。”胖老者笑了笑道。 “我看那少年死劫之气缠绕,一层又一层的霉煞之气,近期只怕大祸临头了。”瘦老者冷声道。 “又打赌?”胖老者嘿然一笑,道:“老朽倒是看他气运孕霞,紫烟敛聚,乃是白衣傲王侯之相,劫煞之气虽多,但红日在怀,总能否极泰来。” 瘦老者眉头挑了挑,不服气道:“那就拭目以待。” “跟过去瞧瞧。”胖老者笑了笑,目中也有些好奇。 的确是玄妙的命数。 两人原就是修为高深,悄然隐匿了气息,跟了上去。 ------------ 第一百章 八景宫,玄真观 大赤霄洞天,首阳山下—— 一棵参天古松,树干粗壮,非数人不可环抱,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如伞盖,古松前是一片广阔的广场。 而古松西南正对着广场,则是一座人首、牛角、苍面的神农祭坛,两侧青色条石铺就的石梯顺下,中间草丛茵茵。 沈羡与薛芷画架起云雾,来到近前。 沈羡目之所及,首阳山东方数十里外,可见一顶顶草蓬错落有致地在山间密布。 应是结庐山野,潜心隐修的太清修士。 沈羡涌起此念。 薛芷画纤纤素手抬起,指向远处一座依托山峰而立的玲珑宝塔,道:“万古长青塔在八景宫辖下的玄真观中,你我先从问道崖边的百龙天梯进玄真观。” 沈羡点了点头,与薛芷画来到神农祭坛西侧,准备登百龙天梯。 “此石梯不能使用仙法和武技,要如凡人一步一步的攀登,否则阵禁之力落下,如负山岳,寸步难行。”薛芷画叮嘱道。 沈羡点了点头,与薛芷画沿着石梯向上攀登,几与后世爬山并无二致。 幸在没有多久,会有一石台可供休憩,只是纵然如此,薛芷画鬓角和额头都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在日光照耀下,愈显肌肤雪腻,花钿明艳。 “这是用来考验心性的石梯?”沈羡问道。 但这一路走来,也没有重重幻术。 “师尊说,百龙天梯只是让居住在附近的仙人在登玄真观时,勿忘凡人之劳累。”薛芷画轻笑了下,说话气息有些起伏:“待你我至玄真观前,还有知客道士拦路。” 沈羡点了点头,暗道,道门收徒磨砺心性,多是挑水砍柴以及洒扫之事。 两人正当年轻,体力充沛,没有多久就到了山巅,可见一座朱墙黛瓦,飞檐钩角的门楼。 门楼两侧的石刻,镂纹以龙凤麒麟等图案,栩栩如生。 “两位道友请了。”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古拙,颌下留着黑须的知客道士面容古拙,打了一个稽首。 薛芷画还了个稽首:“在下上清教薛芷画,这是我的玉牌,还请师兄查验。” 那知客道士并无废话,拿过玉牌,端详片刻,又还给薛芷画。 沈羡道:“在下上清教沈羡,这是玉牌,还请师兄查验。” 知客道士同样接过玉牌端详片刻,即还给沈羡: “两位道友可以进去了。” 沈羡转眸看向薛芷画,而后也不多言,两人一同进入观中。 倏然进去,右侧一棵桑树探出了头,而红墙浮雕上镌刻一【福】字,和一【缘】字。 道观左首才是正门门楼,右边一侧是玄龟托着一方石碑,碑上刻有铭文。 而另外一侧则是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上镌三个字,以朱砂红笔竖行勾勒:【玄真观】。 见沈羡打量道观,薛芷画提醒道:“你我不必在此多作盘桓,直奔长青塔所在就是了。” 沈羡“嗯”了一声,随薛芷画踩过崎岖不平的石阶,进入观中正门,连跨几个膝盖高的门槛,进入庭院。 四方殿宇颇为宁静,只有鸟鸣声不时响起,愈衬道观清幽、宁静。 “玄真观环境倒颇为幽静。”沈羡剑眉挑了挑,目光环视周遭的环境,低声道。 薛芷画道:“玄真观弟子平日不喜喧闹,大概都去下山游历,不在此地。” “前面就是万古长青塔了。”沈羡遥指前方青色砖墙上苔藓斑驳的高塔,塔有九层,巍峨伫立,呈八角玲珑状,重檐钩角上悬挂着一串风铃,微风袭来,叮铃铃响个不停。 两人转过几座青砖黛瓦,雕梁画栋的庭院,不多时,豁然开朗,眼看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座宝塔,正面题着【万古长青】的匾额。 “到了。”沈羡语气流溢着欣然。 然而,却从几棵翠绿惹目的柳荫山道上,传来几人的说话声音。 “萧兄,你那一招木行道术好生了得,绵绵无尽,生机勃勃。”一道带着几许沙哑的声音响起,浑厚如金玉,说话之人乃是一个身长八尺,面容蜡黄,浓眉虎目的青年。 “秦兄过誉了,比不得凉国公府上的成名双锏,武融于道,锏似黄龙,两条黄龙绞杀之下,寻常第四境都难敌。”萧云笑道。 秦朔却苦笑了一下,道:“武意和道法终究不能合流,再想突破,只能专注一道了。” “大宗师的武道修为已然足够,据家师言,武神之道,需得凝聚神意,化为神域,实则不利进阶神照,如王神策那等醉心功名之徒,于世俗郁郁不得志,只能以武道谋求富贵。”萧云语气中似乎对天后的爱将王神策十分不屑。 萧云说着,转而看向一旁身穿武士服,眉眼俊朗的白面青年,笑道:“罗兄枪意无敌,纵是战场上也无人能敌,只怕王神策也要认输。” “王神策毕竟是武神境,差一个境界,如果下马厮杀,他神域一开,我枪法虽利,但也要受得压制。”罗信诚恳道。 “罗兄比他年轻的多,再有两三年,定然能够突破武神境,那时候他就不是对手了。”萧云笑道。 “道门清净之地,莫要高声,惊扰了大能,不是小事。”此刻,一个略有几许沉稳的声音响起,止住了萧云。 萧云看向那气度渊亭岳峙,身着蜀锦月白紫纹对襟长袍的青年,讪讪笑道:“大哥,小弟一时忘情,一时忘情。” 几人说话间,凑近而来。 二十出头的青年,衣衫华丽,织绣精美,在日光照耀下,衣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 四人明显是好友,但隐隐又以月白紫纹对襟长袍青年为首。 青年名为高琼,乃是大景开国四郡王之武威郡王的嫡传后裔。 大景开国四郡王,武威郡王、定襄郡王、扶阳郡王、汉阳郡王,在麒麟阁诸功臣中排名前列。 至于萧云,则为大景陈国公之后。 秦朔乃是凉国公之后,而罗信乃是宋国公之后。 四人皆为开国勋贵一脉。 四人都在三十左右,但仙道和武道修为精深,皆列名在麒麟榜和地榜之中,相当于大景一朝的中生代。 高琼身长八尺,面容俊朗,器宇轩昂,行走之间,呼呼带风,转过山道,抬眸见到薛芷画和沈羡二人,目光怔了下。 “芷画,你怎么也会在此地?”高琼讶异问道。 薛芷画听到唤声,循声而望,拱手道:“芷画见过高家兄长。” 萧云看向容貌冷艳幽清的丽人,目中闪过惊喜,语气中不乏打趣:“芷画,只见过高家兄长,不过来见过萧家兄长?芷画,是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 薛芷画似乎对萧云不怎么感冒,对其轻浮之言,只是“嗯”了一声,神色清冷。 萧云自觉无趣,脸上笑意逐渐敛去,目光落在薛芷画身旁的沈羡脸上,目光幽晦几许。 此人是谁? 为何会在芷画身旁? 面容略有几许暗黄的秦朔,问道:“薛姑娘怎么到了此地?” 高琼同样好奇地看向薛芷画。 薛芷画态度明显好许多,回道:“秦大哥,我来万古长青塔办一些事。” 并没有给几人言明来意,也没有询问几人来意。 秦朔看了一眼薛芷画身旁的沈羡,目光若有所思,并未再多问。 罗信倒是比较坦率,说明来意:“薛三妹,我们也正好要前往万古长青塔查阅典籍,以便应对灵官考核。” 万古长青塔一二三层当中空间极大,藏书丰富,且都是传自上古的典籍原本,比玉清教的昆虚洞天内的典籍还要多。 高琼问道:“芷画,薛兄在潭州打的怎么样?” “兄长连战连捷,一切顺利,最近快班师了,潭州战事都结束一段时日了。”薛芷画说着,问道:“高家兄长最近没有看邸报吗?” 高琼沉默了下,感慨道:“洞天之内不知岁月,倒没有怎么留意。” 薛芷画点了点头,情知高琼没有说谎。 潭州战事起时,高琼说是要闭关突破。 高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颔首说道:“芷画,等你兄长过来,我当登门拜访,寻他喝酒,一晃也有大半年未见了。” 薛芷画客气道:“高大哥有心了。” 高琼说着,忽而好奇地看向沈羡,问道:“这位是?” 薛芷画神色淡淡,道:“朝廷的官员,入大赤霄洞天办些公事。” 沈羡此刻尚身穿下朝之后还未脱下的五品绯袍官服,头戴乌纱帽,倒是不怎么惹人起疑。 而萧云闻言,目中敌意稍减。 薛芷画攻了拱手道:“公务在身,我就不与高家兄长在此攀谈了。” “去忙吧。”高琼点了点头,目送着薛芷画离去。 沈羡和薛芷画向着万古长青塔行去,见其一路抿唇不言,就没有多问,心头涌起猜测。 先前他在来京路上,薛芷画和他解说本朝朝堂局势,倒是提起过先前的高琼。 武威郡王之后,目前拜入玉清门下习练道法,一身仙道修为高深莫测。 身旁同行的几人,应该是开国一脉勋贵。 大景朝勋贵众多,虽然经过政局动荡的连番清洗,但在政坛活跃的也有不少,主要分为三拨儿,开国一脉,贞元一脉和洪熙一脉。 三脉勋贵立场各异,但也有迹可循。 开国一脉主要支持李景宗室,但因为逐渐淡化出权力核心,力有未逮,更多还是摇旗呐喊。 而贞元一脉大部和洪熙一脉勋贵,对天后临朝无疑是支持的,也是天后用来协助杨氏诸王掌控朝廷兵力的核心力量。 具体为何支持天后,原因不明。 “到了。”薛芷画忽而开口打断沈羡的思绪,停在万古长青塔前,道:“我们进去吧,一会儿我在外面等你,你进入第六层修行,回头和你说那几个人。” 看他眉头微皱,眸光闪烁,哼,不定又在寻思什么呢。 沈羡“嗯”了一声,道:“那先进去。” 对开国一脉勋贵虽然好奇,但眼下正事要紧。 两人说话之间,从两侧的石池中间的石阶,拾阶而上,来到塔前正门。 此刻,万古长青四字匾额的金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沈羡看向宝塔,暗道,这看着平平无奇。 如进入山寺前,在一个道士那里,验证了玉牌,进入塔中。 一路无话,在塔中的木梯,一路进得第六层。 条案后的一个老道士,正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眼皮都未抬起,声音似是没睡醒般:“未至第六境,万古长青不可用。” “这位仙长,我有玉牌。”沈羡说着,取出慕容玥先前所赠的身份玉牌。 老道士似乎感受到一股气息,耷拉的眼皮猛然抬起,眼眸道韵流动,接过玉牌,端详了下,问道:“上清道友,修行几日?” “塔中半年。” “塔中半年,外间五日。”老道士叙说着规则。 沈羡默然了下,道:“能否在此基础上,再加速一倍时日?” “那需要五倍的灵石,重启万古枢阵,再行调配时光石,因为光阴之力损耗会变大。”老道士说着,打量了一眼沈羡,问:“怎么,道友要感悟光阴之力?” 如果只是感悟虚空之力,那不需加速如此。 老道士说着,目光讶异道:“道友身上……竟全无仙道气息?” 难道是什么隐世大能,他看走了眼不成? 老者也并非全识上清教的大能,纵然沈羡拿了慕容玥的玉牌,也不代表什么。 念及此处,老道正襟危坐,神色间无疑多了郑重。 沈羡道:“玄真观,难道不接待无仙道气息之修?” 暗道,果然只要价钱到位,什么都可以谈。 “那倒不是,仙有万象。”老道士灰白眉头之下,苍老眼眸现出期待,问道:“你可要加五倍灵石?” 如果是第八境大能参悟时光之力,他观摩之下,也有裨益。 沈羡道:“在下只是问问,并无此意。” 他其实也不是非急于那一时半刻。 老道士语气中难掩失望:“那天色不早了,快些进去吧。” 沈羡点了点头,将准备好的须弥袋拿出。 薛芷画目带关切,叮嘱道:“须弥袋法禁已经打开,你从中取用丹药就可。” “有劳。”沈羡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收拾好,在薛芷画的依依目光中,进入第六层。 进入其间,一个面容年轻的知客道士近前接待:“这位道友,随我来。” 沈羡连忙跟上,说话间,绕过几道悬挂着各式道人书画的木架子,来到一个石室,知客道士停下了脚步。 而这样的房间,沈羡瞟了一眼,塔中还有不少。 随着知客道士进入石室,内部空间颇大,足足有一个百十平方,但布置简素,只有一床一书桌。 床上还没有被褥布帛,只有一个床板。 那年轻的知客道士转过脸来,道:“此间时光之室,因时光之力加持,可随心意变化大小、景物布置,你如果想要出去,只要在石室内高声唤三遍万古长青,石室门就会自行打开,此外,门后有玉牌凹槽,叩入凹槽,也可出得塔中。” 沈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门后,果然发现一个和玉牌对应的凹槽,打了个稽首:“多谢道友。” 知客道士而后又叮嘱了一些生活细节,再不多言,随后关上石门。 说来也奇怪,屋内虽无窗户,但却颇为明亮。 沈羡心念一动,周围顿时变成练功房的布置,兵器架子上摆放着刀枪剑戟和斧钺钩叉。 暗道一声玄妙! 沈羡近前,拿起刀枪,心头就是一惊。 入手颇沉,能够感受到真实的金属质感。 这难道是虚空造物之力? 应该不是,方才那道士说“幻化”,但幻化,却如此真实? 玄真观,有点东西…… 沈羡暂且压下心头的惊异,来到床榻上,盘膝而坐,打开须弥袋,从中取出各式丹药瓶子。 “先服用一粒辟谷丹。”沈羡取出丹药,吃了一粒。 然后,拿起装有小还丹的瓶子,倒出丹药,顿时丹药香气氤氲浮动,飘散于鼻翼之下。 他如今,武道修为后天七重。 先至武道九重天,然后再突破先天境,而后推演武道功法至宗师境功法。 心念一动,资料面板上人道功德一栏:五十二万三千八百。 ------------ 写不完了,莫等 写了近三千字草稿,需要修改一下,明天再写点儿发吧。 一百章,主角该突破宗师了,我感觉也不慢了,不会压主角的。 正好推进一下剧情。 本书武道也不是堆资源的无脑突破,在宗师境还会有一些剑意,刀意的感悟,这个无法由增加熟练度的金手指完成,需要主角自己去感悟,这些配合故事,本身就很容易整出逼格。 仙道也差不多吧,问心、化凡都会贯穿始终,争取写出一些情绪的层次感。 很晚了,无第二更,莫等,大家早点休息,熬夜伤身。 ------------ 第一百零一章 沈羡:宗师巅峰…… …… 万古长青塔,六层,时光之室—— 沈羡取出丹药吞服,汲取其中的精气,拓展经脉。 随着药力按着武道功法《乙木庚金碧水生莲功》的路径运行,道道内气在下丹田蕴生成漩,渐有至白之相,此为后天真气。 至此沈羡进入后天第八重天。 在江湖上可称三流高手。 后天八重开始,后天真气就要在进一步改易筋骨的同时,强化沈羡的脏腑。 此后无论是与人打斗的防御能力,还是以后天真气掌断巨石,脏腑因为受过强化,都不会受反震之力所伤。 修行不记年,不知不觉在塔中就是二十天过去。 沈羡饿了渴了就服用辟谷丹,丹药之力供给着沈羡的日常生命所需,然后随着呼吸吐纳将污浊吐出。 这一日,沈羡目中精芒闪烁,后天真气似乎经历了一种质变,似在下丹田中凝聚,继而…… “轰!” 沈羡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疼痛,又混合着某种直透灵魂的舒爽,席卷了身心。 而丹田的后天真气也迅速蜕变为先天真气,如果沈羡能够内视,那么就可以看到丹田中的先天真气,已从后天真气的纯白如雾,已然生出了一丝金色。 沈羡调动先天真气,明显感觉到原本拓展过的经脉仍在柔韧地拓展,而骨头以及肌肤中的杂质则迅速排出体外,一股轻盈或者沉疴尽去的感觉袭上沈羡心头。 “先天境,伐毛洗髓!” 沈羡剑眉挑了挑,目光深深,心头剧震。 此刻,他……感觉一只手就能将先前的自己锤爆。 “先天境之后,以先天真气锤炼筋骨,无声无息之间,使血蕴金芒,待宗师之时,血中金芒更炽,而真气液化,行走于筋脉。”沈羡心头喃喃着沈氏武道笔记中的文字。 老爹乃是先天巅峰,已经触碰到了宗师之境的门槛。 沈羡瞥了一眼身旁扔的数十个丹药瓶子,心头暗道穷文富武。 此刻,取出另外一个大一些的药瓶,从中取出丹药。 这已经不是一个丹药瓶里,装了五六枚的小还丹。 而是大还丹,一颗丹药大如红枣,丹瓶里也就装了两颗。 血红莹莹,香气扑鼻,只是稍稍闻一闻香气,就觉刚刚平复的先天真气就如同闻到了美食香气的饕餮般,开始躁动不安。 “大还丹,乃是先天武者的日常修行丹药。”沈羡看向那颗丹药,暗道,如果老爹要是能够将此丹当糖豆吃,也不至于用几年之功从先天而至巅峰。 只怕这个年龄已经是宗师巅峰了,大宗师未尝没有可能。 沈羡念及此处,深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阶层鸿沟。 山道之上,那些勋贵子弟,不到三十岁,看架势,已是武道第四境【大宗师】。 而他的父亲三十多岁,在基层厮杀,也仅仅先天巅峰。 沈羡平复了下心境,张开嘴,将丹药吞服口中。 不大一会儿,随着沈羡运转先天境功法《乙木庚金碧水生莲功》,丹药药力迅速化开,进入五脏六腑。 沈羡双眸紧闭,面颊两侧红润如霞,而额头渗出晶莹的汗珠,而头顶百会穴之上更可见雾气氤氲升腾。 沈羡服完一颗丹药,只觉刚刚突破的先天境修为稳固下来。 “先天境功法用来修炼,速度不太行,如果将功法推演至宗师境,是不是更快一些?” 既存此念,不由打开了资料面板。 而《乙木庚金碧水生莲功》后面提示可推演。 沈羡心头一动,沟通阴阳磨盘。 “需消耗一千功德值。” “这么贵?”沈羡暗道。 纵然账面上拥有五十二万之巨,但他还是想起先前八十功德值就能融合一门后天功法的日子。 纵然不缺功德值,现在也不能随意挥霍。 而后,磨盘传来一道讯息,因为不是与其他宗师境功法融合,以先天境功法结合武道笔记推衍。 沈羡暗道,宗师境功法还在麒麟阁,后来经历了大理寺入狱、朝堂激辩、上清教一行,而后急着来万古长青塔中,倒是忘了往须弥袋里揣两本宗师功法。 主要,他刚刚提调麒麟阁,阅览也就罢了,夹带走功法,说不过去。 磨盘传来一道讯息,乙木庚金碧水生莲功已修行许久,单独推演不需改易功法修炼路径。 而与其他宗师境功法融合,就要以后者为主,功德值同样消耗五百,而融合其他宗师功法,依然会翻倍成一千。 “虽然贵了五百,但一增一减,其实大差不差,主要是节省了时间。”沈羡暗道。 主要是熟悉新功法,重新改易行功路线又要浪费两天时间。 而随着沈羡将心念点在可推演上,功德值一栏顿时少了一千功德值。 阴阳磨盘之上的灵光幽幽转动,而乙木庚金碧水生莲功的字数迅速隐去。 【青玉润莲功】宗师级功法。 沈羡暗道,这功法倒是简洁了许多,先前更多是后天功法和先天功法的融合,而经历了磨盘的补全。 沈羡再不耽搁,按新功法重新修行,取出一粒丹药放入嘴里。 丹药药力化开,纳入四肢百骸,相比先前的先天功法的先天真气化药,无疑更为霸道和迅猛。 修炼不知岁月,直到沈羡身前又出现了十几个丹药瓶子。 沈羡睁开眼眸,感到丹田中澎湃的先天真气,握了握拳头。 他此刻就是老爹的修为水平,先天巅峰,可以纵横一县,在江湖上可以称为一流高手。 “先天境巅峰……” 沈羡眸光闪烁,暗道一声。 “宗师境乃是先天真气液化成真元,而脏腑彻底得到锤炼,而血中蕴含金芒更甚,甚至一滴血都重若金石。”沈羡感悟着功法记录的关窍。 丹瓶中的大还丹虽然还有不少,但单独服用,突破不了宗师境。 “需要用培元丹了,使真气液化成元。”沈羡取出一个新瓶子,里面不再是大小还丹的红色丹药,而是变成了一颗雪白丹药。 沈羡并没有急着服用丹药,而是将丹药收起。 从须弥袋中取出墨雨刀。 演练出一手金刀诀,这门武技他已“修炼”至融会贯通。 但见刀光闪耀,真气流溢,随着沈羡熟悉这门刀法,挥舞出的刀气愈发锋锐。 “咔嚓!” 刀气劈砍在兵器架子上,那兵器架子顿时木屑纷飞,一下子被斩为两截儿。 沈羡目光震惊,倒不是为自己招式而震惊,而是为真实的木屑纷飞,感感到震惊。 万古长青塔化虚为真的玄妙,超越了他对物质能量守恒定律的理解。 如果强行以他的认知进行解释,那就是光阴之力小范围改写了这里的规则,兵器架子也好或者别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可能存在于过去,也可能存在于未来。 沈羡心念一动,果然随着他的想法,出现了两块青色试刀石。 沈羡又是施展了一套刀法《铁索刀》,这两门武技在后天境显然是够用的。 但想要进入出神入化,凝练武道意志,就需要时间。 而这无疑也会消耗武者的时间,故而一门武技修炼到【出神入化】,也就足够突破宗师,为此后的大宗师奠定基础。 沈羡施展了刀法,觉得先天真气稍稍凝实了一些。 返回床榻,双膝盘起,闭上眼眸,调整呼吸,感受着丹田,将身心达成最好的状态。 他现在疯狂嗑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武道境界虚浮。 但没关系,他先突破到宗师境,再回一趟麒麟阁,将武技和武道功法融合一下,等磨炼出武道意志之后,再用万古长青塔突破大宗师。 先前慕容玥所言,时间是可以累计的,应该是防道人临时有事。 沈羡将培元丹塞进口中,开始向宗师境的真气液化成元的道路快速迈进。 …… …… 暂且不提沈羡在万古长青塔中如何修炼武道,却说二人分别之时,薛芷画在万古长青塔等候,多少有些百无聊赖。 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本书,落座在不远处的一张条凳上阅览着。 那道人继续睡着觉。 而就在这时,自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旋即,萧云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现出笑意,道:“芷画,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一通找。” 薛芷画转眸看去,见是萧云,秀眉轻不可察地蹙了蹙,道:“萧公子,寻我有什么事儿?” 萧云笑道:“芷画,有些日子没有见了,最近可还好?” 老者睁开耷拉的眼皮,淡淡道:“两位道友如果要聊天,可以下了塔去聊。” 薛芷画声音清冷:“我还需要看书,萧公子如无其他事,可以先行回去了。” 说着,拿起书本,自顾自看起来。 萧云皱了皱眉,道:“芷画,我只是寻你叙叙旧。” “此地不可喧哗,老朽最后说一次。”老者懒洋洋开口道。 萧云心头不悦,不耐道:“哪来的……” “轰……” 萧云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一股巨力袭来,下意识想要施展灵力对抗,但觉得灵力凝滞,如陷泥沼。 继而天旋地转,人已不受控制从宝塔的窗户扔了出去。 落在远处的树干上,而萧云毕竟是仙道俊彦,未曾摔倒在地,灵力恢复,狼狈地落在地上,而身上的锦袍已经被挂得破碎。 或者说,塔中老者只是小惩大诫,并无害人性命之意。 “三弟,你没事儿吧。”这会儿,秦朔正在外间,见到这一幕,连忙近前查看情形。 萧云脸色阴沉如铁,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 想要骂两句,但到了嘴边儿,生生咽了下去。 此乃太清八景宫辖下掌管图籍的玄真观,不定哪位大能听到,他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回事儿?”秦朔问道。 萧云道:“没什么,此事不要和高大哥说。” 秦朔闻言,愣怔了下,点了点头。 萧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万古长青塔,只觉心头恼怒不胜。 另外一边儿,高琼则是和罗信二人在万古长青塔二层翻阅着道法。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沈羡此刻在塔中六层的时光之室中修炼了三个月。 这一日,沈羡忽而睁开眼眸,感受着丹田的先天真气已经有一多半液化成真元,在宽阔的经脉中行走,宛如河水行走于河道,波涛汹涌,绵绵不绝。 “宗师之境,真气化真元,脏腑也得到进一步锤炼,如果施展更高的武技,脏腑也能承受得住。”沈羡眸光闪烁了下,暗道。 这就是武道不长久的原因,武技后续施展,乃至于与人厮杀争斗,本质上是用身体的潜力和武勇厮杀,反震之力也要自己来承受。 这种伤害其实很细微,年轻时候也不显,但等到年老之时,如细弱摇曳的风中烛火,这些伤害就会在脏腑爆发。 而非如道法一般,可以借助天地之威,也可以通过玄妙的变化将反震之力卸掉,同时以天地灵力滋养和补充脏腑生机。 夺天地之造化,延年益寿。 如果道武双修,应该能够通过灵力滋养脏腑,弥补伤害。 如此明悟在沈羡心头一一闪过,有前世的阅历加成,往往能够对仙道和武道的区别,有着更为本质的理解。 “先突破宗师修为至巅峰,回去再磨炼武技,凝练武道意志,否则只是伪宗师。” 沈羡念及此处,又取出一瓶培元丹,取了一粒雪白丹药,将之塞进嘴里。 宗师,不仅是修为方面达到了宗师要求,还当是武技的真宗师。 如此,时光匆匆如水,在塔中又是修习了两个月。 沈羡这一日,只觉体内先天真气尽数化为真元,稍微抬起胳膊,筋骨之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真元锻骨后,如金玉的骨头,相碰之间发出得声音。 “宗师之境,大还丹用处已经变得很小,主要吃培元丹和固元丹。”沈羡打开须弥袋,从中取出两种丹药瓶。 而四方的丹瓶已经密密麻麻,几乎堆迭成一座小山。 不过,须弥袋中仍有不少小还丹和大还丹没有用完。 薛芷画在朱雀府地的皇家府库中,就帮沈羡拿了大约两千枚丹药,一直可以帮助沈羡修炼到宗师巅峰。 但实际,沈羡目前拢共也就用了一千二百枚,资质没有那么差,或者说薛芷画本身就是故意多拿一些。 于是,又是将近一个月过去,沈羡又吃了大约三百颗培元丹和八十颗固元丹,忽而丹田钟鸣,双眸睁开,周身衣袖鼓荡,立于半空。 “宗师巅峰,丹田之中,真元浩荡,如江河奔涌,滔滔不绝。” 沈羡此刻心情舒畅,口中忍不住喃喃,刚刚只觉脚下可以生出腾空之力,遂由着心意腾空而起。 他估算以丰沛的真元可以御空而行几个时辰。 事实上,武道也就是在此境,虽然不能像仙道第三境丹霞开始腾云,但可以短时间御空而行,而这就提供了搏杀仙道修士的前提。 仙道修士更多还是以灵宝和飞剑远程攻击,否则一旦进入武者的近战范围,就要疲于招架。 所以,仙道修士往往在一二三四境都会辅修武道,以应对前期的厮杀不利局面。 “武道攻伐无匹,战力在仙道之上,到了后期,仙道后劲绵长,养生的特性又远在人道之上,神通威力也会开始上来……毕竟,只有活着才有输出。” 沈羡心头暗忖。 人体如大药,内里不知藏着多少秘密,而武道对人体的开发只怕也是很小一部分,否则也不会止步于人仙之境。 …… …… ------------ 第一百零二章 天后:……视国法何在? 万古长青塔,第六层 “还有一些时间,修炼一下武技,然后出去,下次再进来融合推衍武技。” 沈羡既存此念,准备再将刀法修习一下。 就这样在塔中修习了将近半年,对《金刀诀》和《铁索刀》的掌握愈发精湛和玄妙。 “是时候出去了。”沈羡感受着体内浑厚磅礴的真元,从须弥袋中取出一套长袍,将丹瓶尽数收走。 心念一动,现出一个浴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简素衣袍,这才按照道士先前所言,唤了三声“万古长青塔”。 石门豁然打开,沈羡举步而出。 薛芷画一大早儿则落座在塔外的石凳上,丽人换了一身青裙,秀发挽成的云髻简素,而窗外日光照耀在清丽玉肤上,愈见细腻、清丽。 而不远处的老者仍是趴在书案之后,打着瞌睡,似乎成天都睡不醒一般。 “你出来了。” 薛芷画芳心微动,抬眸看向那换了一袭简素锦袍,身形颀长的青年,目中一喜。 沈羡面上也现出淡淡笑意,道:“薛姑娘,久等了。” 此刻他武道修为已至宗师巅峰,只待回麒麟阁以后,待融合、推衍武技,就能成为实至名归的武道宗师。 薛芷画打量了一眼沈羡,道:“不错,武道真元气息蓬勃,气血熊熊,几如初升之阳,这是宗师境巅峰,不过气息虚浮,甚至有些药力都未散。” 这是嗑药的后遗症。 论及武技,沈羡只怕也就能与初入先天的武者坐一桌。 沈羡笑了笑道:“武技慢慢磨炼不迟,只是武道意志如何凝聚,我尚没有太多头绪。” “麒麟阁中有宗师和大宗师的武道笔记,你可以参悟。”薛芷画目光和煦,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我早些回去吧,只怕天后都要等急了。” 沈羡道:“那你我出去吧。” 说着,也没有多说其他,随薛芷画下得万古长青塔。 而待沈羡离去,老者擦了擦惺忪睡眼,摇了摇头,喃喃道:“老朽竟是看走眼了,只是突破武道,而且……还是第三境,可那一副若无其事的闲定气度……” 却不知道后世有句话,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另一边儿,沈羡与薛芷画下得万古长青塔,并无波折。 “还要在玄真观四下看看吗?”薛芷画轻笑了下,问道。 她知道沈羡对这些仙道场景颇感兴趣。 沈羡环视下周围道观殿宇,默然下,道:“先不了,以后不是没有机会来。” 薛芷画“嗯”了一声,道:“那你随我去八景宫的飞仙台,那里有传送法阵。” 暗中跟随的一胖一瘦两位麻衣道袍的老者,现出身形。 “这小子现在就是一个武道大丹,外间的妖修隔着多远都能闻见,只怕死的更快。”麻衣道袍眉眼间涌起一股冷峭之意,道:“平添不少妖魔窥伺,不如那个女娃娃玄功气息醇厚,根基扎实。” “我看还好。”胖老者笑了笑,道:“倒像是大景朝廷的人,进来提升武道修为的。” “大景皇室这是拔苗助长,这等胡来,根基不牢,只会成为妖魔的口粮。”麻衣道袍嘴角涌起一抹不屑,道:“倒是浪费了这么多的灵药。” 胖老者手捻颌下胡须,笑道:“那就继续看看。” 两人本就是天地间有数的大能,游戏红尘,但不插手人间中事。 或者说,此界规则,也不让。 沈羡随着薛芷画,来到八景宫的飞仙台,台成八卦图案,中间一个日晷,两侧有水池,以及各式盆栽。 一个中年道士手打拂尘,手中拿着一把饵料,正在专注喂着池中的金鲤,另外一个中年道士则是拿着大剪子,侍弄着盆栽,见着二人上得飞仙台,打了一个稽首:“两位道友何来?” 薛芷画道:“师兄,我们要回青玄洞天,烦请两位师兄打开传送法阵。” 那两个道士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左一右,按住飞仙台,日晷上的星针,一个朝上拨动,一个朝下拨动,但见飞仙台星芒闪烁,化做一道光柱,罩定薛芷画和沈羡二人。 继而化做两道流光,离开了大赤霄洞天。 …… …… 青玄洞天,天机峰 沈羡和薛芷画来到先前的宫殿,刚刚立定身形,还未喘匀气。 就见一道白色灵光飞扑过来,声音酥糯中带着欣喜:“师姐你回来了。” 薛芷画则是看向仙鹤,以及不远处的鹿呦呦和熊壮壮,惊讶道:“你们三个化形了?” 沈羡循声看去,同样心头一惊,出现在眼前的是三个年纪十来岁的小孩儿。 扎着冲天小辫,脸蛋儿吹弹可破的白裙女童,此外还有一个眉眼羞怯,眉心点着梅花印记的女童,以及一个脑袋大大,熊猫眼的小胖墩儿。 “沈哥哥,你也回来了。”灵儿恍若一泓清泉的眼眸灵动转动,说着,忽而小巧琼鼻的鼻翼嗅到什么,看向沈羡道:“沈羡哥哥,你好香啊。” 说着,两个小胳膊抱住沈羡,在怀里蹭着,贪婪地吸着沈羡身上的药香之气。 “哎哎,灵儿妹妹,别闹。”沈羡连忙推开小丫头。 小丫头同样奶香奶气的。 薛芷画见这一幕,也有些无奈,对沈羡道:“你身上的丹药药香氤氲不散,只怕最近颇不消停,幸在神都国运昌隆,妖邪辟易,不然不知道招惹多少祸端。” 因为,沈羡生生用丹药堆出了一个武道宗师。 现在说沈羡是一颗人形的武道大丹都不为过,俨然是妖魔眼中行走的灵药。 “这多久能消下去?” “没有一年半载别想彻底消失了。”薛芷画道。 沈羡点了点头,目中一亮,道:“那正好可以诱妖魔上钩,暗中埋伏,斩妖除魔。” 钓鱼执法,获取功德值。 薛芷画闻听此言,呼吸一滞,暗道当真是智谋之士,这都能算计。 转而,看向仍抱着沈羡不撒手的白鹤,嗔恼道:“灵儿,别缠着了,你师叔呢?” 灵儿这才松开沈羡,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声音酥糯而甜美:“师叔出去办事了,这会儿应该没有在洞天,对了,师叔给我一个留影玉简,说等师姐和沈羡哥哥出来,交给你们的。” 薛芷画输入灵力,却见一道衣衫清素,气度飘逸的女冠人影,在众人面前现出。 “天后娘娘召见沈师弟,等修炼事毕,先至宫中,天后有要事相商。” 而后光影说完,化做星光点点,倏然散去。 薛芷画收起留影玉简,转过螓首,清眸晶莹闪烁地看向一旁的沈羡:“我们过去?”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道:“那也好,只怕朝堂上生了一些变化。” 本来想去麒麟阁一趟,既然天后相召,多半是崔卢二族方面的反扑已经来了。 天后几天没有见他,只怕会时不时看他留下的奏疏,再加上崔卢二贼罢相,经过几天发酵,只怕朝野上下物议沸腾。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二人说话间,出得青玄洞天,前往神都城中。 正如沈羡预料的那般,崔卢二族罢相以后,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尤其是当天后将宫抄传于中外,尤其是崔卢二人被一位叫沈羡的昭文馆学士批驳的体无完肤,朝堂上双方的争辩如唇枪舌剑,最终崔衍被昭文馆学士沈羡驳斥的哑口无言,羞惭辞官,一幕幕,可谓跃然纸上。 在这五天之内,沈羡之名,已然轰传神都。 已然是神都城中名气最大的朝臣。 关于其人的来历,也被有心之人翻检出来。 兰溪沈氏,谷河县尉之子,献《治安策》于天后,从此发迹。 而且有些神通广大的,甚至从中书省找出了《治安策》的存档文本,传抄于京城。 京中达官显贵、文才之士阅览之后,敬佩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艳羡者也有之,嫉恨者亦有之。 但经过弹劾崔卢二相的辩辞,起码朝堂百官认为天后超擢沈羡过甚,但也算用人得当。 宫苑,乾元殿,偏殿—— 天后一袭淡黄织金宫裳,云髻巍峨,满头珠翠,落座在云床上,下首左侧落座着顾南烛,右手边儿则是国师慕容玥。 不远处则是落座着镇国长公主,丽人一袭绛色衣裙,肌肤雪白,秀颈修长,双峰秀挺,一派雍容华艳之态。 顾南烛粉唇轻启,柔声道:“娘娘,京中议论纷纷,有人说沈学士尺功未立,却诋毁、中伤崔卢二族,朝堂之言恐难服众。” “这定是那崔卢两家在暗中推波助澜。”天后玉容如笼霜霭,冷哼一声。 毕竟执掌朝政多年,这些煽风点火,起哄架秧的手段都是天后玩剩下的。 就在这时,高延福压低声音道:“娘娘,玄武台的人说,崔家和卢家的人今日一早向麒麟阁递送了战书,两家对沈学士提调麒麟阁不服,并且提及沈学士辱及崔卢二族先祖,二人要向沈学士挑战,如其输了,要至二族府门前,负荆请罪。” 天后闻言,柳眉倒竖,清叱道:“朝堂之事,彼等以为是过家家吗?还要约朝廷命官私斗,视国法何在?” “娘娘,此事另有隐情。”顾南烛接过话头,语气中不乏担忧:“现在两家以此为由,说沈学士只会纸上谈兵,自己不是武者,反而驱使天下武者,那对崔卢二族的指摘,也就不好取信于人了。” 这毕竟还是世家大族垄断话语权的时代,京中高门贵族,更多是把崔卢二族在这次的颜面大失,当做一个笑话来看。 国贼崔卢四字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的感性认识。 天后蹙了蹙秀眉,语气中难掩不悦:“国家大事,岂可任由彼等妄言?沈学士乃文才之士,岂能动辄打打杀杀?” 但也知道,如果沈羡真不敢应战,那么崔家的人的确可以辩解。 先前“国贼崔卢”四字的攻击力度,就没有那么强。 相反如果战而胜之…… 顾南烛道:“如果沈学士能在武道一途上,将崔卢等族的年轻子弟镇压,那崔卢二族在天下人眼中,清望就可去了三成。” 这就像钉在棺材板子上的第一颗棺材钉。 国贼崔卢! 只是盖棺,并未定论。 崔卢二族显然是要揭棺而起! 不远处落座的长公主眼眸一亮,道:“是啊,母后,如果崔卢两族年轻一代弟子,在武功道上尚且不如只是寒门出身的沈学士,那崔卢两族所谓的百年清望,不过是一句笑谈!” 顾南烛道:“辩又辩不明,打又打不过,那就只能说明,阖族上下,皆为酒囊饭袋,国之贼蠹!” 天后闻言,芙蓉玉面上的愠色逝去,有些动意,但仍有些担忧,看向一旁的慕容玥,问道:“慕容国师,沈先生武道和仙道修为如何?” 慕容玥不假思索道:“先前刚刚拜入我天机峰,刚刚踏足仙道,不过他修炼有一些武道,修为仅在后天七重。” “后天七重?”天后喃喃说着,原本亮起的美眸迅速黯然下来,道:“朕想起来了,先前沈先生还去了朱雀福地。” 高延福道:“娘娘,有朱雀福地内的灵药相助,一两年间,沈先生定然能够突破宗师,乃至大宗师。” 这就是皇室的武道底蕴,就是用灵药堆,也能堆一个大宗师。 “缓不济事。”天后修眉蹙了蹙,轻声道:“崔卢二家已经下了战书,总不能说等上一两年,再行约战。” 高延福白净面皮上蒙上一层冷意,压低声音道:“那奴婢要不暗中先出手重创那崔卢两族子弟……” “不可胡来!崔卢两族也有仙道和武道的高手,如是察觉,京都一片轩然大波。”天后玉容微变,出言制止,而后看向慕容玥,问道:“不知沈先生现在何处?” 慕容玥玉容目光复杂,道:“沈羡师弟在天机峰拜了师之后,借了臣的身份玉牌,前往太清的万古长青塔突破武道修为去了。” 难道那沈羡,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 其实,还真有些冤枉沈羡,没有那么算无遗策到这一步,更多是一种后世之人对风险的把控和预判。 深刻知道,敌人在道理上辩驳不过,那么就会使阴招。 高端的商战和政斗,从来都是这么朴实无华。 ------------ 第一百零三章 薛芷画:她那是为了向朝廷举贤……(三更求月票!) 宫苑,乾元殿,后殿 天后点了点头,道:“现在万古长青塔?” “塔中与外间光阴不一致,沈羡师弟说是要提升武道修为,我先前劝他不要着急。”慕容玥道。 天后心下微震,凤眸闪烁,惊喜道:“他这是早有所料?” 毕竟是智谋之士,如何不会联系到此等关窍。 顾南烛同样挑了挑眉,明眸也有异色涌动。 “只是短短几日,能否来得及?”长公主同样眼前一亮,旋即,黛眉蹙起,问道。 慕容玥摇了摇头,道:“距离他进入塔中已经四五日,如果是在万古长青塔,应该是半年时间过去,不知能否突破至武道第几境。” 天后转眸看向一旁的高延福,心头已经涌起一股期待。 高延福对上那目光,忙道:“娘娘,奴婢以为,如果全力修炼,从后天七重至宗师境,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沈先生和薛姑娘从麒麟阁取走了不少用于修炼的丹药。” 天后喜道:“沈先生深谋远虑,定然是料到了会有此等事,应该大差不差了。” 长公主忍不住给天后泼了一盆冷水:“母后,那位沈先生如刚刚突破宗师境界,面对崔卢两家年轻子弟的挑战,在武技一道上,未必是浸淫武技多年的崔卢子弟对手。” 天后也想起此节,蹙了蹙秀眉,道:“这……崔卢两家论武技,能有我皇室储备的武技多?”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母后也知道,修为能够通过丹药强行拔升,但武技非一朝一夕可成,卢子凌那都是从小培养,现在居于麒麟榜丙等十一,至于崔佑更了不得,乃是麒麟榜丙等前五。” 天后闻言,芳心涌起一股失落。 她如何不知道,只是总存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也不能这般说,如果沈师弟天纵奇才,于武技一道天赋异禀,未必不是二人对手。”国师慕容玥忽而开口道。 天后想了想,叮嘱内侍高延福,道:“高延福,等沈先生出来,你与他切磋武技,凡武技关要,尽心授予,不得保留。” 高延福道:“奴婢领旨。”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官进入殿中,道:“天后娘娘,昭文馆的沈学士和薛国公之女,现在殿外求见。” 天后闻听此言,面上喜色难掩,语气中难掩急切:“宣。” 那女官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长公主柔声道:“沈先生和芷画回来了。” 而说话的空档,却见那面容清竣、削刻的青年,身穿一袭蜀锦长袍,另外一边儿则是一袭广袖红裙,气质明媚的薛芷画。 殿前一道日光披落在二人身上,丽人肌肤细腻,莹然如玉,落在外间眼中,恍若璧人。 长公主轻笑了下,起得身来,近前唤了一声:“芷画回来了。” 薛芷画行得一礼,柔声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然后将目光落在沈羡身上,少年并未穿官袍,此刻一袭便服,更增策士风采。 沈羡向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进得殿中,向天后行得一礼:“臣,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后道:“沈先生无需多礼,来人,看座。” 高延福和两个内侍连忙搬上锦凳。 沈羡道了一声谢,落得座来。 天后翠丽柳眉之下,凤睛之中难掩目光热切,问道:“沈先生,这是刚从万古长青塔中修炼回来?” 沈羡道:“在其中修行了近半年。” “武道修为可曾突破?”天后忙问道。 沈羡朗声道:“回娘娘,已至宗师巅峰之境。” 天后闻言大喜,转眸看向一旁的高延福,目带期盼。 高延福脸上堆起笑意:“娘娘,真元鼓荡,的确是宗师之境。” 沈羡沉吟道:“娘娘急于询问武道修为,可是来自崔卢二族的麻烦吧?” 暗道,这两家来的倒是挺快。 天后闻言,心头一动,声线略有几许不平静:“就知瞒不过先生。” 顾南烛接过话头道:“沈学士,这二族子弟已经向麒麟阁递送了战书,想要挑战沈学士,说沈学士辱及崔卢二族先祖。” 说着,将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 天后见沈羡面上涌起思索之色,以为其担心胜算不多,心底虽然失望,但还是劝慰道:“沈先生如果不想应战,回绝了就是,也不能任由彼等自说自话。” 眼前之人乃是文策之士,并非斗战之将。 沈羡道:“娘娘,我刚刚突破,也想寻人动手磨炼一下武技。” 天后闻言,面色怔忪。 沈羡淡淡一笑,道:“崔卢二族打的主意,无非是想让我出丑,而后,先前朝堂抨击崔卢二族之言就没有多少说服力了。” “沈学士刚刚突破宗师境,修为未稳固,武技又不是朝夕可成,如实在不行,避战就是了。”长公主美艳玉容上现出忧色,劝道。 沈羡道:“我过往最喜武事,于武技一道颇为亲近,一些武技只要简单看几遍,就能熟练掌握。” 嗯,这套说辞是非常有必要的,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对武道亲近,也非常合理。 这世界还有一群人天生对仙道亲近呢,读道经,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哪怕是天机峰的大衍神算那般深奥,都有人一学就会。 如此一来,就无“此子身上有大机缘”的觊觎之事,那是针对外在机缘,如学习能力这等内在天赋,如何谋夺? 他是身怀大机缘,背靠皇室福地,武道资粮取之不竭,谋夺吧。 “先生难道是武道奇才?”天后心头大喜,然后看向高延福:“高内侍就是此等奇才,有多门武技都修炼至天人之境。” 高延福笑了笑,道:“奴婢习练一套武技,也要四五日才可至炉火纯青。” “那也不慢了,旁人至少要数月,甚至数年之功。”镇国长公主柔声道。 沈羡看向高延福,暗道,他就说这个宦官头目为何如此得宠,除了贴心,只怕还是身怀至高武道的大内高手。 天后道:“如果沈先生亲近武道,那从麒麟阁中拣选武技习练,胜算又多了不少。” 沈羡问道:“不知那崔卢两族提及的挑战之日乃是何时?” 顾南烛道:“后日,当然要看沈先生是否应战。” “如果想要推迟几天,朕可以下旨。”天后道。 “倒也不用。”沈羡摇了摇头,语气闲定道:“我再去万古长青塔中修习一段时日。” 天后见那少年如此成竹在胸,也放下心来,道:“先生只管放心比试,不论输赢,都无妨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自是渴望能够一战而胜崔卢二族子弟,灭灭二族的嚣张气焰! “不过,臣还想向天后娘娘求个恩典。”沈羡拱手道。 天后愣怔了下,目光正色几许,道:“先生但言无妨,朕一力满足。” 沈羡语气诚恳道:“臣离家已有数日,不知家中情况如何,还望这次比试事毕,天后娘娘能够容臣归家探亲几日,以免家中父亲挂念。” 天后闻言,脸上笑意氤氲浮起,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原来是此等事,朕答应了,到时候定让千牛卫扈从开道,让先生荣归故里。” 沈羡道:“多谢娘娘隆恩。” 他其实都没有考虑到这些。 不过,的确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先击退崔卢二族年轻子弟的挑战,彼时誉满神京,再行返乡,将谷河县中的情况处置完毕。 慕容玥明眸抬起,问道:“你还要入万古长青塔习练武技?” “所以,还要再借师姐身份玉牌几天。”沈羡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女冠那清水出芙蓉的脸上。 “玉牌上有不少灵石,你只管用。”慕容玥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长公主道:“母后,这次去大赤霄洞天的万古长青塔,儿臣带沈先生过去,让芷画歇歇吧,” 她也有些好奇这位沈先生是如何修炼武技,是怎么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薛芷画:“……” 她什么时候累了? 好吧,这几天在万古长青塔候着,是没有怎么睡好。 天后点了点头,目中也满是体恤,柔声道:“芷画回京有一些时日了,先回府上歇歇,和家人团聚团聚。” 在这位丽人眼中,更多还是体恤下属。 薛芷画见此,粉唇翕动了下,看了一眼沈羡,只能拜谢天后好意。 沈羡转眸看向薛芷画,道:“薛姑娘,这几天也辛苦了。” 薛芷画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声音却清清冷冷:“为朝廷效力,职责所在。” 沈羡心头涌起一抹古怪。 好吧,女人的心思,当真是莫测难辨。 天后看向那少年,温声道:“沈先生,那事不宜迟,先去麒麟阁歇息,有什么事儿,打发人到宫中来。” 虽然想问沈羡下一步如何对付崔卢二族,但见得那少年眉眼间流露的倦色,也暂且压下心头疑问。 沈羡拱手道:“是,娘娘。” 说话之间,先行告辞,与薛芷画出得殿中,两人立身在殿宇廊檐下,伫立眺望宫苑。 彼时,仲春之末的上午,日光明媚,和煦春风吹在脸上,让人双眼微闭,醺然欲醉。 “长公主修为高深,乃是仙道中人,身份又尊贵,她陪着你去,也能更为安全一些。”薛芷画幽幽道。 沈羡看向神色黯然的丽人,心头微动。 他知道什么缘故了,倒也未必是吃醋,大抵是一种自己受长公主青眼相待,自己的重要性降低的一种失落心绪。 友情尚且如此。 薛芷画抿了抿粉唇,道:“我先帮你去沈家,你这几日都没有回去,家中定然在打探消息。” 沈羡转脸对上那双清眸,默然片刻,温声道:“这段时间,薛姑娘的好,我都记在心底呢。” 自来神都以后,多蒙薛芷画照顾,如无其举荐给天后,他或许还要走不知道多少弯路。 薛芷画闻听少年突出真挚之言,芳心却不由狂跳,睫毛扑闪盖下一从密集阴影,明媚眸光低垂了下,似是不动声色地躲闪着沈羡的目光,忙道:“那我先回去了。” 这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什么叫她的好? 她那是为了向朝廷举贤,岂关私情?简直一派胡言! 但丽人芳心的喜悦,仍是止不住的涌起,让冰肌玉肤的清冷脸蛋儿浮起红晕。 “等诸事皆毕,你随我一同返回谷河县。”沈羡忽而开口道。 薛芷画原本已走远,闻言,“嗯”了一声。 沈羡目送薛芷画离去,站在廊檐下一会儿,镇国长公主从殿中出来,那张宛如牡丹花瓣的脸蛋儿,笑靥妩媚,道:“沈学士。” 沈羡拱手道:“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沈先生是母后敬重的文臣,无需如此繁文缛节。”长公主目光和煦,道:“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前去麒麟阁吧。” 沈羡点了点头,随长公主沿着雕梁画栋的回廊,向宫外行去。 “芷画一路陪着你,忙前忙后,也当好好歇息,她刚刚丹霞境,需要习练一些道法。”镇国长公主似是解释了一下方才之举的用意,翠丽柳眉之下,莹莹如水的眸光落在沈羡,柔声道:“正好司荻想要让本宫询问你斩妖司、靖祟司筹建章程。” 沈羡心下恍然,他就说这位长公主怎么可能这般闲暇? 长公主忽而转眸,好整以暇打量着那少年,开口道:“沈先生,这次比试有多少胜算?” 沈羡道:“问题应该不大。” 长公主声音清泠、动听:“那时,本宫和司荻以及玉清的人,应该会做个见证人,沈先生放心,纵然不敌,也不会让先生受得折辱。” “大可不必。”沈羡轻轻一笑。 如果他有阴阳磨盘帮助推演武技,都不能胜过崔卢二人,那也不用混了。 长公主明媚一笑,打趣道:“看来沈先生是腹有良谋,胸有沟壑了。” 丽人端丽华艳,顾盼流波,可谓满级魅魔,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尤其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混合着说不清的肌肤香气,直往沈羡鼻子里钻,让人心猿意马。 沈羡不由瞥了一眼巧笑倩兮的丽人,目光忽而在一抹酥软雪白前趔趄了一下,跌进深坑,一个呼吸才爬起来。 暗道,这位殿下才是胸有沟壑。 长公主犹似弦月的蛾眉之下,晶莹美眸中现出一抹羞恼,显然,仙道修为在第五境的丽人,已经敏锐捕捉到少年那一闪即逝的目光。 这沈先生年纪不大,眼神竟如此灼烫。 不过也是,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难免为女色所惑。 长公主念及此处,芳心涌起一股古怪。 好端端的,她想这些乱七八糟做什么。 两人心思各异中,出得宫苑,向着麒麟阁之地行去。 左宫阙,麒麟阁—— “殿下,到了。” 沈羡看向那熟悉的阁楼,来到近前,说来也巧,仍是上次的执戟卫士,这次明显认出了提调麒麟阁的沈羡,抱拳道:“卑职见过沈学士。” 沈羡微微颔首,道:“本官进去看看。” 说着,带着镇国长公主进入厅中,就在这时,一个青年小吏本来在案后整理案牍,抬头见得二人,面上顿时现出喜色,连忙放下手中案牍,一路“达康小跑”过来:“沈学士。” 沈羡循声看向来人,倒也识得,问道:“韩毅。” “卑职见过学士,见过殿下。”韩毅瞥了一眼长公主,不敢多瞧,行了礼,年轻面孔上笑容热情洋溢:“学士有几日没有来阁中了。” “最近有些事儿。”沈羡神色和缓几许,问道:“嗯,郑学士呢?” “郑学士尚在二楼处置公务。”韩毅说着,那张俊朗脸上现出笑意,道:“学士稍候,我去唤。” “不用了,随我一同上去,正好有些事问你。”沈羡摆了摆手,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长公主,相邀道:“殿下,请。” 长公主明媚流波的美眸,眼角笑意炸成桃花,道:“沈学士乃此间地主,不妨先请。” 沈羡也没有客气,上了楼梯。 现在时间宝贵,他得挑选一些武道功法,然后前往万古长青塔修行。 韩毅则紧随其后。 而远处列坐在书架之后的红木书案四方的诸小吏,见韩毅一路小跑跑将过去,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一个令史语气酸溜溜:“韩毅这是发达了,跟了昭文馆的沈学士,乃是天后娘娘跟前儿的宠臣,刚才我瞧着那女子,似乎是宫里出来的。” 这位令史还真不认识镇国长公主。 但见其衣衫明丽,云鬓高挽,气度雍容,谈笑自若,情知是一位高门贵女。 以其眼力,自然没有看出长公主身上衣裙袖口的鸾凤图纹。 “发达什么?嘿,沈学士得罪了崔卢两族,只怕这官儿是做不长的。”一个颌下留着短须的中年官员淡淡一笑,其人乃是麒麟阁中的一员校书,官居从九品下。 年过四旬,才是从九品下,对年轻人骤登高位,后来居上,心头颇不平衡。 一个令史压低了声音:“前日将战书送到了阁中,崔卢两家的人要挑战沈学士?” “沈学士一个文士,怎么打的过哦。”另外一个老校书郎抱着一摞文牍出来,摇头叹息。 可以说,这等小吏几乎如《长安的荔枝》中上林署的小吏,基数庞大,闲言碎语和办公室政治,才是大景帝国各级官署的办公常态。 ------------ 第一百零四章 长公主:大抵是君子好德如好色? 麒麟阁 沈羡与长公主登上阁楼,此刻,昭文馆直学士郑观应已经听到沈羡前来的消息,与几位阁丞相迎出来。 “沈学士。”郑观应快步近前,向沈羡行得一礼,旋即,看到长公主,面色大变,诚惶诚恐道:“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脸上笑意不减分毫,道:“郑学士无需多礼,本宫只是过来看看,尔等自便即是。” 郑观应连忙应是。 而身后的诸阁丞,也纷纷行礼。 沈羡进得阁中,道:“郑学士,阁中事务情况如何?” 郑观应道:“回学士的话,已按学士先前所言,招募了国子监的书生,印刷麒麟日报,但反应平平。” 沈羡说着,向着一间办公官厅行去,道:“将报纸拿过来,我看看。” 郑观应说着,给随行的几位阁丞使了个眼色。 后者拿过一份报纸,连忙过来,递将过去。 沈羡展开报纸,眉头就是皱了皱。 盖因其上写的之乎者也,半文半白,一股酸腐之气扑鼻而来,都是一些读书人所用的书面文字。 “沈学士,怎么了?”郑观应疑惑道。 沈羡摇头道:“不可如此写,我先前带来一份谷河日报,上面的文稿风格,郑学士可按那种风格写。” 其实,受制于古代生产力,日报的要求过高,但可三五日一期。 郑观应道:“这…这要如何写?” “写的文绉绉的,谁有心思看?”沈羡眉头蹙了蹙,提点道:“新闻要讲究引人瞩目。” 新闻一词,古已有之。 沈羡道:“韩毅,准备笔墨。” 韩毅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拿来笔墨纸张,递将过去。 沈羡提起毛笔,笔下如龙蛇舞动,刷刷写了一行字。 “国贼崔卢?——麒麟榜天骄崔佑、卢子凌扬言:麒麟阁主要向崔卢二族跪地致歉!” 长公主在一旁看得眼眸异彩涟涟,暗道,这标题起得的确让人生出探寻之心。 郑观应见此,愣怔了下,问:“学士,这是不是有辱学士风评?” 沈羡道:“麒麟日报乃是记录天下武道事务的专刊,旨在彰显天下武道人物的风采,我虽提调麒麟阁,但也是天下武者之一。” 郑观应接受了这个说法。 只因这个标题,的确抓人。 “麒麟报面向的是普通市井百姓,乃至江湖人士。”沈羡解释了一下,朗声道:“以后标题要写的贴近江湖气息,引人瞩目一些,但也有几点要格外注意,韩令史,你记一下。” 此刻,韩毅已经取出随身簿册,拿起毛笔,开始凝神抄录。 沈羡道:“麒麟日报乃是武道专刊,主登武道新闻,武道人物,以及江湖逸闻趣事,有以下诸事谨记,第一,不得贬损、毁谤圣后及皇室清誉。第二,不得妄议国策得失。第三,报纸每期印刷发布之前,审校严格遵行三审三校,由校书郎会同诸校书选题,交由录事校阅,直报阁丞圈阅,方得发布,郑学士刚开始先盯一些。” 麒麟阁身为昭文馆下辖的清水衙门,在沈羡到来之前,领阁事的直学士郑观应乃官居从六品下,算是直学士当中品阶最低的官员。 而两位阁丞则是正七品下,而十二评事则是正八品上,诸录事则是从八品下,校书郎则是正九品上,校书则是从九品下。 至于令史、书令史乃是流外二等、三等。 郑观应拱手道:“下官谨遵沈学士之命。” 沈羡道:“前面几期报纸,我也会亲自把关。” 现在他时间逐渐不够用,射雕英雄传需要抽空一下子写出来。 幸在武道突破宗师之境以后,他觉得提笔写字几乎一气呵成,压根儿不累,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把射雕英雄传写完,就可写一部劝妖向善的《聊斋志异》,当然是大景版的聊斋志异。 沈羡道:“此外,报纸发布定价不宜太贵,在去除诸般杂费后,赚取二十分之一利润即可,不仅向国子监和诸衙门投放,还要向茶馆和酒楼投放,其中包括连载一些评书。” 郑观应拱手称是。 沈羡道:“抽空,我见一下招募的国子监监生,部署报纸编辑相关适宜。” 他在《麒麟报》办成之后,就会督办《大景春秋》,以及《朱雀报》这份报纸要打造成大景的两报一刊。 郑观应点了点头。 长公主看向那正在布置相关事务的少年,美眸闪烁了下,暗道,这位沈学士治政之才条理清晰,放在朝堂上,位列台阁,才具也是足的。 沈羡道:“郑学士,崔卢两族的战书在何处?” 郑观应连忙道:“学士,下官这就去取。” 说着,转身从侍从手中取过战书,说话间,递送给沈羡。 沈羡道:“派人给崔卢两族递送书信,就说本阁应下了,不过定在两日后。” 想了想,还是向后推延了一天。 他不想推太久,本意是不想给崔卢二族太多的反应时间,否则打探到他突破宗师巅峰,两家再起了疑,又起了变数。 那他以崔卢二族为垫脚石,震慑神都世家门阀的目的,也就达不成了。 郑观应咽了一口吐沫,只觉此事当真是惊心动魄,问道:“学士,此事……天后娘娘可曾知晓?” “我已经禀告过天后娘娘。”沈羡面色微顿,道:“另外让人在左阙台西南的平台,搭设比武台,麒麟阁向京中诸衙门和在京达官显贵递送请函,摆设好座位,按座次远近售卖,靠前的分三千两、二千两,一千两。” 郑观应疑惑问道:“学士?” “堂堂五品命官,与人比试武道,就近观看的机会,天下难寻。”沈羡眉头挑了挑,冷声道:“否则,一应陈列摆设,岂不就成了我麒麟阁自己来出?” 长公主闻言,美眸一亮,看向那少年,暗道,当真是奇思妙想,竟能想出此法敛财。 郑观应点了点头,拱手道:“下官遵命。” 沈羡转眸看向韩毅,吩咐道:“让人准备几支旗杆,立于看台西侧。” 相比郑观应还提出自己的疑问,韩毅应是一声:“学士,卑职记下了。” 沈羡目光逡巡过一众属吏,道:“诸事停当,你们先去忙,我陪着殿下前往楼阁。” 郑观应和两位阁丞以及六位评事,连忙拱手应是。 韩毅见对面的少年看着自己,拱手问道:“沈学士可还有吩咐?” 沈羡道:“你忙完手头之事,将今日的报纸清样放到我公廨房中。” 韩毅闻言,再次拱手称是。 “郑学士。”沈羡忽而唤道。 此刻两位阁丞已经马不停蹄去办理沈羡交办事务,郑观应也正要离去,闻言,拱手道:“沈学士还请示下?” “将韩令史的品级提一提,也好方便对接诸司公务,暂定从九品下的校书吧。”沈羡道。 他突破宗师以后,听觉愈发敏锐,可谓秋风未动蝉先觉,先前在上楼梯之时,其实听到了远处那几个小吏的言语。 见郑观应愣在原地不言,沈羡皱眉问道:“怎么?我做不了主?” 提调麒麟阁,这几个字的分量,意味着他有完全的人事权。 当然,七品以上官员,他有举荐权,天后既允提调,肯定会批阅。 至于五品以上的官员任命权在吏部手里,他也仅仅是五品,这就不用想了。 至于七品以下的职位,他可以一言调整。 不过,他也不至于向郑观应说:我就问你,我能不能指示? 郑观应连忙回转过神,笑了笑,道:“学士说的哪里话?正好阁中一个老校书要退了,下官还说从哪儿选一个呢,沈学士当真是神机妙算,都想到下官前头去了。” 沈学士当真是待下优渥,韩毅才跟了他多久,就自不入流的小吏,连升二级,入了品阶。 以其人在天后娘娘面前的信重,只要这次崔卢两族风波安然度过,只怕还要扶摇之上! 不是什么人能得长公主相随左右的。 而韩毅呆立原地,如遭雷击,呼吸陡然急促几许,两侧脸颊因为心绪激动而变得潮红。 什么叫一步登天?什么叫平步青云!? 这就入品了。 果然官场上,还得是跟对人啊。 他先前只是令史,如果是三省和御史台的令史,那就是流外一等,但昭文馆旗下的麒麟阁,就仅仅只是流外二等。 但就算如此,下面还有流外三等的书令史,流外四等的掌固,流外五等的典书。 大景官制九品三十阶,此外还有不入流九等。 长公主翠丽柳眉之下,美眸笑意流溢地看那少年简拔人才,将韩毅的激动收入眼底,不由想起先前沈羡在大理寺狱中授官前后的泰然处之。 这位沈先生的心性和气度,远超同龄之人。 沈羡看向韩毅,此人从他入狱到现在鞍前马后,可堪一用,点了点头道:“刚才见你记得真切,这报纸一事,你和阁中诸录事对接,回头去一趟薛国公府上寻朱雀司的薛大人,就说参阅一下谷河日报。” 他那份谷河日报还在薛芷画手里。 “是。”韩毅压下心头激动的心绪,想说一些感激的话,但情知这等场合实在不适宜。 沈羡道:“都去忙吧,麒麟报为天后娘娘挂心之事,好好办,来日,我为你们请功。” 随着沈羡沿着楼梯,上得三层,丽人微蹙秀眉,关切问道:“一两天够吗?” “够了。”沈羡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胡诌:“我有一门武技,原已修炼到极高境界,只要寻一些玄阶武技印证一下,就能大有进益。” 长公主闻言,美眸异色涌动,道:“你以报纸大肆宣扬比武一事,如果败了,几乎身败名裂,沦为神都笑柄。” 沈羡淡淡一笑,道:“我不宣扬,崔卢二族也会宣扬,不如大家一起宣扬,败者丢最大的脸,以后再想整这一出,也该好生掂量掂量。” 长公主见那少年闲定的模样,芳心也觉得有趣,轻笑道:“看来你已胜券在握了。” “事在人为罢了。”沈羡轻描淡写说着,不好多看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妩媚之态的丽人,来到三层的武道功法区,这些都是一二境的武道功法和黄阶武技,对他的帮助已经非常小。 他一则是准备挑选几门武技融合进刀法。 沈羡道:“武道三境、四境的武技还在第四层,殿下随我一同上去吧。” 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随沈羡入得第四层。 沈羡来到摆放各色武技的木柜,循着分类,寻找着武技。 这会儿,一个令史快步近前,笑道:“学士要寻什么武技。” 沈羡看了一眼那令史小吏,吩咐道:“帮我寻一些玄阶武技,主要是刀法。” 那令史道:“学士,随我来。” 说着,引着沈羡来到一架红木立柜前,“学士,这些都是了,那边儿还有一柜。” 沈羡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其上,都不甚满意,目光忽而被一本青色封皮的簿册吸引。 玄阶中品刀法《燎原百斩》,集火行功法和金行功法一体。 “我并未修习火行功法,但也需寻一门宗师级功法补上,这样就是金木水火,能够使武技多出许多变化。”沈羡暗忖,将《燎原百斩》收入须弥袋。 沈羡又拿起一旁的武技,玄阶中品刀法《破军七式》,这是一本纯粹金行的刀法。 “这些都是玄阶中品,下品武技,怎么不挑一些好的。”长公主眸光落在那少年脸上,好奇问道。 沈羡沉吟道:“上品武技,都要大宗师的真罡才能施展,甚至还要武道意志催动,玄阶中品、下品最适合我。” 长公主闻言,朱唇轻启,理所当然道:“那就先挑几门备着呀,以后再行修炼都一样。” 沈羡闻言,觉得长公主说的有理。 好吧,他思维似乎有些被框住了,他是麒麟阁主,这些武技还不是任他观阅? 当然,要有分寸。 长公主见此,忍俊不禁,花枝乱颤,柔声道:“有时候觉得沈先生老成谋国,有时候又觉得沈学士似是初涉江湖。” 可以说,这让沈羡在长公主面前,显得更为立体和鲜明。 沈羡道:“武道一事,我涉猎不多,况且阁中武学乃是公家之物,不好擅取,总存着一些敬畏。” 他虽以麒麟阁阁主自居,但对阁中武学也没有视为自己之物,任由取用。 “敬畏…”长公主闻言,脸上笑意敛去,目光肃然起敬,感慨道:“多少人假公济私,公器私用,沈学士却不多占一毫一厘,只取应取之物,当真是难得。” 此人诚是君子。 只是,先前那眼神的确灼人。 也是啊,君子也未必不好色。 大抵是君子好德如好色? 丽人芳心涌起一股古怪。 沈羡道:“多谢殿下夸赞,羡愧不敢当。” 他自认不是什么君子,更多还是底线思维,敬畏法治和道义。 ------------ 第一百零五章 沈羡:他前世什么阵仗没见过? 麒麟阁 沈羡与长公主来到红木立柜近前,目光扫过记载着诸刀法的册子。 都是玄阶武技:《残阳刀法》,《破晓刀法》,《夜白刀法》,《冰魄斩》,《玄阴刀》,《燃木刀》…… 沈羡忽而心头一动,从中拿过一册武技,眸光凝视在书名上,心头讶异。 玄阶极品刀法《迅雷刀法》,嗯,他没有看错。 “怎么了?沈学士?”长公主凝眸看向那刀法,神念扫视之下,览其内容,赞道:“迅雷刀法,玄阶极品武技,乃是大宗师所习,这门武技练至深处,刀法迅疾如雷,真罡驱动,雷鸣电闪,可伤仙道第五境神照之阴神,此功法当真是巧思无穷。” 仙道神照之境,阴神离体夜游,入青冥八万里,但最惧雷电。 迅雷刀法拥有惊雷特性,以武者的至刚至阳融合大宗师的真罡之气,来取得跨阶伤敌的效果。 沈羡点了点头,道:“此门武技可以收入囊中,以备来日所用。” 只有迅雷刀法,没有夸克刀法,希望别是死链了。 长公主柔声道:“如果武者不是你的对手,暗中加害的也只能是仙道中人,此刀法可伤神照境,不过需要到武道大宗师巅峰,你还是再挑两门上品武技,以便大宗师境以后,平时习练所需。” 宗师境、大宗师境皆用玄阶武技,但宗师境合手的还是下品,中品,因为真元催动,效果最佳。 沈羡点了点头,接受长公主的建议,拿过玄阶上品武技《夜白刀法》,玄阶上品武技《冰魄斩》。 “残阳刀法,破晓刀法也收好,这几本可能助你凝练刀意。”长公主又拿起几本。 沈羡接过两本武技。 反正阅览完之后,再还回来就是了。 长公主柔声道:“你现在还缺身法、拳法、指法,这些,我们再找两本。” 沈羡道:“也可,不过一两本就好,不用如刀法这般多,贪多嚼不烂。” 虽然他可以对诸功法推衍融合,但还需要人道功德。 等到人道功德不缺,正处闲暇时候,将麒麟阁中的武技尽数学会融合,那时候才能当阁主之称。 只怕为了得到他的指点,天下武者也要为他所用。 至此,沈羡拿了两门玄阶中品武技《燎原百斩》,《破军七式》,一门玄阶极品武技《迅雷刀法》,玄阶上品武技《夜白刀法》、《冰魄斩》、《残阳刀法》、《破晓刀法》,后者是为了大宗师阶段用。 长公主道:“我们去那边儿看看。” 沈羡和长公主向着另一侧立柜行去,但见柜中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身法武技。 “这些都是身法,玄阶的在这里。”长公主催促道。 倒是比自己修炼都要热切。 沈羡目光扫过记载身法的武技簿册:《游龙身法》、《天行身法》…… 长公主叮嘱道:“身法关乎斗战和日常行走,你多掌握一些没有坏处。” “就这两本吧。”沈羡没有浪费时间在功法的选择上,将《游龙身法》和《天行身法》收入须弥袋,道:“再找两套剑法。” 他暂且不打算将这几套功法融合。 因为,他感觉宗师境的功法融合,不像一二境还只是两位数,三位数的消耗,三境功法可能涉及到四位数、乃至五位数的功德值消耗。 纵然有五十二万之巨,也支撑不了连续融合。 而且,当初他融合的目的,是因为缺乏功法武技,以便寻求前路。 既然麒麟阁中在六境以下的各阶武技功法都如此全,那么就暂时没有必要耗费人道功德融合。 相反,利用人道功德,将武技的熟练度推上去就足够。 多留一些人道功德,一是作为仙道道术资粮,二是方便来日推衍……武道第八境、第九境。 他不信,武道前路已断绝! 当然,估计是海量的人道功德值。 沈羡又与长公主来到剑法区域,取了两门玄阶中品武技:《青莲剑法》和《碎星剑法》。 长公主玉容微顿,美眸现出关切,提醒道:“青莲剑法,可以蕴生青莲剑气,剑气呈金白青三色,需要你修炼集合三行的功法。” 沈羡道:“无妨,我恰好修行此三行功法。” 说着,探出手来,只见掌中真元时而有庚金之锋锐无匹,又有乙木之生机勃勃,同时又有沧水之柔和。 这就是《青玉润莲功》的功法特性,毕竟是磨盘臻选。 “你所修功法也不凡,真元之中蕴含金木水三行之力,五行转化,变化莫测,却偏偏协调融一,能够滋养脏腑。”长公主闻言,目光恍然道:“怪不得你修为前期慢一些,旁人大多武道功法只修一行、两行,三行十分稀少。” 原来以为眼前少年武道资质平平,所以初见之时,十几岁才后天七重,没有想到是同修三行,那前期慢一些是正常的。 沈羡没有说,自己准备集齐五行之力,否则催动其他武技,功法相异,威力都要大打折扣。 现在,只能算是…三分归元气。 他打算用两套剑法来凝练武道剑意。 与先前的《夜白刀法》一样,借之凝练出刀意。 “我再寻一道宗师级功法。”沈羡想起自己要集其五行,以便施展火行武技。 长公主道:“本宫帮你挑选两门拳法和指法。” 而后,沈羡选了一门宗师级功法《炎云功》,以便融合进《青玉润莲功》的功法。 长公主又帮沈羡选了一册玄阶中品武技《玄武震岳拳》,以及一门叫做《惊神指》的玄阶中品武技。 沈羡见诸事停当,道:“登记一下,我们就前往青玄洞天。” 长公主螓首点了点,两人寻小吏记录借阅书籍名目,然后出了麒麟阁。 “青玄洞天没有在神都阵中设传送节点吗?”沈羡问道。 长公主道:“神都城布有大神通者的法禁,禁破虚之力,只有朱雀福地才能破虚。” 沈羡闻言,点了点头,道:“先前听薛姑娘提及过,神都上空有九境真仙禁阵。” 长公主嘴角笑意浮起,打趣道:“她倒是什么都给你说。” 沈羡不由一滞。 “不过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长公主笑着说道,并没有多做解释。 二人说话间,长公主抓过沈羡的胳膊,腾云而起,道:“本宫带你过去。” 长公主忽而问道:“本宫比之芷画如何?” 沈羡闻言,愣怔了一下,不知长公主在指什么? 都没有用过,怎么做对比。 “殿下是指腾云之速?”沈羡定了定神,问道。 长公主妩媚美眸媚意流转,诧异问道:“不然呢?” 不是,这个沈学士刚刚在想什么呢?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沈羡沉吟道:“殿下乃是仙道高手,论及腾云之速,芷画自是多有不及。” 长公主笑了笑,解释道:“丹霞可以霞举,而神照已可融于天地,方才你可曾见灵力光罩?” 沈羡道:“遁法更为自然,如鱼入大海。” 长公主美眸中现出赞赏,道:“对,就是鱼入大海,而武道宗师腾空而行,则是要面对风阻。”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问道:“如果领悟武意,融入身法,是不是可以假借天地之力?” “那本游龙身法,当中其实也涉及到了云雾之变,而天行身法,则是风之意境。”长公主道:“其实仙武在意境一道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到了。”长公主看向远处崇山峻岭的邙山,清声道:“青玄洞天,本宫也时常到其间做客,从其中进入赤霄洞天。” 沈羡问道:“只能从青玄洞天传送过去吗?” “大赤霄洞天的入口在西京的终南山,如果往那边儿去,离得又远了。”长公主玉容微顿,不确定道:“可能有其他入口吧,这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沈羡闻言,眸光现出思索。 暗道,终南捷径,在大景未迁至神都之前,不知多少人至终南山隐居。 长公主道:“我们先进去吧。” 说着,取出一方玉牌,正面刻画着宫阙,向玉牌注入灵力,向着山林之上的虚空打去,但见水纹涟漪圈圈生出。 沈羡讶异问道:“殿下是玉清教的人。” 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先前是拜在玉清大教的池瑶娘娘座下。” 沈羡并没有细问。 这也不奇怪,长公主毕竟是李景宗室,想要拜师,只怕三教抢着收,拜入玉清,并不意味着和玉清是同一立场,反而能够成为玉清和大景的传声筒。 两人一路无话,重新进入青玄洞天,中间未经耽搁,借助洞天传送法阵,再次进入大赤霄洞天。 而就在两人进入玄真观时,两位灰袍老道在半空中现出身形,瘦老者讶异道:“这小子又回来了。” “身边儿还换了人。”身材微胖的灰袍老道,犹如重枣的脸膛笑眯眯。 瘦老者细眉之下,目中黑白漩涡圈圈转动,旋即回复如常,轻声道:“朱雀之力,是大景宗室的人。” “洛都城中近来应该有了好戏看,你我去城中看看。”胖老者轻笑了下,手捻颌下胡须,目光落在沈羡身上。 “我不想和那头朱雀打交道。”瘦老者面有难色,冷哼道:“一见我就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样子。” “谁让你当年以死星带走了不少朱雀的旧识。”胖老者哈哈一笑,道:“等会儿你收敛了死气,老朽在旁边说两句好话,朱雀也就不找你的麻烦了。” 瘦老者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人身影渐渐散去,似乎从来没有出现。 玄真观,万古长青塔—— 长公主抬起青丝如瀑的螓首,看向檐角苍青、气势拙朴的万古长青宝塔,柔声道:“你先前都来过一次,莫要耽搁了。” 因为两天之后,就要与崔卢两族比试,时间上就比较仓促一些。 沈羡“嗯”了一声,然后与镇国长公主降下云头,来到那陡峭险峻的百龙天梯之前。 石梯两侧山林莽莽,葱葱郁郁,微风袭来,翠意惹目。 镇国长公主柔声道:“此地不让施展道法和武技,我们只能爬上去了。” 沈羡柔声道:“殿下玉体贵重,还是慢一些比较好。” 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随着沈羡,沿着青色条石铺就的石梯,一步步向上攀登。 至中途,丽人鬓角和脸蛋儿起了一层细汗,秀颈上满是汗珠,沿着精致如玉的锁骨落下,濡湿了小衣,脂粉混合着香料,伴随着一股雪腻肌肤的自然香气,向沈羡鼻翼之下飘来。 武者阳气旺盛,多少有些心猿意马。 沈羡转眸看向长公主,问道:“殿下,要不歇息一些?” 这位长公主金闺玉质,养尊处优,何曾散去灵力,走过这等山路? 长公主擦了擦白腻雪颊,柔婉声音中带着几许喘息:“石梯上禁了道法,的确是有些累。” 说着,来到一方青色石凳上落座下来,从裙裳衣袖之中拿起织绣精美,绘以荷花的帕子。 丽人纤纤素手,拿起帕子攒了攒明洁额头,以及脖颈上的晶莹汗珠,耳垂上的碧玉耳环轻轻摇晃着,似一尾水草拨动着残阳铺照的水面,在人心头荡起无尽涟漪。 沈羡转眸看向晶莹玉容灿若云霞的丽人,暗道,当真是肌肤胜雪,恍若梨花。 也不知雪梨…… 沈羡连忙压下一丝骤然而起的妄念,眸光幽晦,定是他刚刚突破宗师,气血旺盛,至阳之气大盛,才会起如此妄念。 “你也擦擦吧,这会儿满头大汗的。”长公主柔声说着,将手里的一方帕子递给沈羡。 沈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位贵女,端庄大气,不拘小节,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江湖儿女,哪里还在意这些?”长公主恍然过来,翠丽黛眉之下,美眸流波,带着一丝有趣。 先前,那一闪即逝,带着欲念的灼热目光,倒好像是假的一样。 不过眼前这少年年岁实际不大,总是让人起逗弄之意,似乎连自己的心态都跟着年轻了许多。 其实,这和后世中老登喜欢找小姑娘聊天一样,心态能够年轻许多。 沈羡道了一声谢,接过那一方荷花的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既然丽人都不在意,他也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他前世什么阵仗没见过? 不过,这帕子被丽人方才用过,阵阵甜腻艳秾的香气还在帕子上残留。 长公主柳眉挑了挑,目光却有几许古怪。 她是想着帕子这么长,还有干净的地方,用也不管是不是她用的那一边儿,直接上手擦? 擦了擦汗,迭好,问道:“殿下。” “自己收着吧,汗涔涔的。”丽人眉眼笑意流波,轻声道。 估计都串味儿了。 沈羡只是将帕子揣进衣袖,面上若无其事。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长公主对他总有一些似有似无的撩拨之意,似乎以此为乐趣。 倒并非是什么男女之情,他自认为没有大的脸。 或许,更像是一种年上“少妇”对年下少年的恶趣味。 不过,他只能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对这位贵女而言,无疑是危险的游戏。 丽人抬起云髻精美的螓首,美眸凝视向万古长青塔,柔声道:“一口气上去吧。” 沈羡“嗯”了一声,然后沿着青色条石铺就的石阶,向着万古长青塔行去。 …… …… ------------ 本书境界设定(部分) 看大家记不住境界,就将目前的境界设定单独列出来,大家直接对照查阅。 佛道儒妖武,各法门不一,故而当世用九境统一划分,以主角目前所修仙道、武道举例,主要分为以下境界: 【仙道】,【武道】,【武技】 第一境:气海境九重天,后天九重天,黄阶武技(下品,中品) 第二境:天门境,先天境,黄阶武技(上品,极品) 第三境:丹霞境,宗师境(凝聚武道意志,如刀意、剑意、拳意),玄阶武技(下品,中品) 第四境:道胎境,大宗师境(刀意,剑意圆满),玄阶武技(上品,极品) 第五境:神照境,武神境(凝聚武魂,如剑魂,刀魂)地阶武技(下品,中品) 第六境:洞虚境,破碎境(武魂圆满,参悟虚空之力),地阶武技(上品,极品) 第七境:万象境,人仙境,天阶武技(未知) 第八境:渡劫境(散仙) …… …… 后面也有境界,因为剧情没有涉及到,暂不剧透。 所以,武道资粮可以堆积资源,但剑意、刀意这些都要感悟,而且哪怕是武道,在到了中后期,也开始重意志和道悟。 至于仙道,道悟贯穿始终。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大神通者游戏人间,甚至执众生为棋,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道,证得大道。 ------------ 第一百零六章 天后:妙,当真是妙不可言…… …… 万古长青塔,第六层—— 一张方形条案后,仍是那位老者在打着瞌睡,不过相比上次,手边儿放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封皮上古拙字迹赫然——《周易》。 老者忽心有所感,睁开耷拉的眼皮,看向两人,语气讶异:“你怎么又来了?” 平日里用万古长青塔时光之力的真不多,但沈羡先前刚刚走,转而又回来。 至于世家大族子弟,也不是哪一个都有仙道六境的长辈。 而眼前之人应该是来修炼武道的,身边儿……这是朱雀之力?仙道第五境?大景宗室的人? 沈羡打了稽首:“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说着,取出慕容玥的身份玉牌,递将过去。 老者定了定神,随口问道:“这次准备修炼多久?” “外间两日。”沈羡道。 他需要熟悉和适应拣选的武技。 而且,他还想将宗师巅峰境的武道修为,再行巩固一番。 此外,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修炼一下仙道功法《混元一气功》。 待麒麟阁立威之战后,武道告一段落,应着手修炼仙道。 老者估算着时间,轻笑了下:“那就是塔中不到两个半月。” “真是不是自己的灵石,用起来不心疼。”老者看向玉牌上的慕容二字,似是吐槽了一句。 沈羡点了点头,而后,与长公主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言,快步进入万古长青塔。 仍是那位年轻道士引领,脸上已带着好奇,问道:“这位道友,还是那一间时光之室吗?” 拢共距离沈羡离开也没有多久。 沈羡点头道:“是那间时光之室。” “以往虽也有世家大族子弟进来修行,但不似道友这么频繁。”青年道士打趣了一下,目光瞟了一眼外间那容貌艳丽的丽人,道:“背靠皇室就是好啊。” 眼前这少年应该是傍上了外间的那位皇室女修。 沈羡闻言,面色讶异:“也有其他人来修行?” 是了,他能借助万古长青塔,如崔卢大族等人自也能借用。 “不然京中那么多十七岁宗师怎么来的?”青年道士淡淡一笑,道:“不过借助万古长青塔修行的年轻人不多,也就是玉清一脉,执六境仙人铭牌的子弟才能进入万古长青塔,六境仙人也未必存有那么多灵石。” 本质上是让仙道六境(洞虚)以上强者,参悟虚空之力和时光之力,不想竟成了世家大族的武道辅助修炼器。 但如薛芷画和薛易兄妹,就从未用过。 沈羡点了点头,道:“这万古长青塔,我看也就武道宗师境之前能有大用。” 宗师境界,开始凝练武道意志,需要经历一场又一场真实的血与火战斗。 犹如靠演习模拟,永远练不出一支强军,他通过阴阳磨盘走捷径,现在也不是那等刀口舔血,生死厮杀中的宗师对手。 “可不是?也就武道可以投机取巧,如仙道开天门,都需要对道经悟得通透。”青年道士嘿然一笑,道:“不过世家大族武道资粮多,等到了宗师往上,也不行了,开始涉及武道意志淬炼,不经血与火厮杀,如何能行?” 沈羡点了点头,道:“只怕京中的宗师,也比不得那些江湖中的宗师。” 他背靠皇室底蕴,将朱雀福地的丹药当饭吃,又得了慕容玥不遗余力的支持,这才获得在万古长青塔中嗑药修炼的资格,一般的世家大族其实没有这个条件。 况且,彼等的武技熟练度,也没有得了阴阳磨盘相助的他,能够节省不少时间。 光武技修炼到一定境界,也需要费不少时间。 青年道士声音压低几分:“看道友身份不一般,切忌,如还想修炼仙道,还是不要在万古长青塔修炼太多,骨龄变大,性灵也迟钝了。” 沈羡闻言,心头一动,道:“多谢道友指点。” 仙道延年益寿,大龄修仙肯定有着某种弊端。 那青年道士说话之间,引着沈羡向密室行去。 沈羡故地重游,也没有什么刻舟求剑的心绪,举步进入密室。 来到先前的床榻前,待时光之室的石门关闭,沈羡取出宗师级功法《炎云功》开始修行。 他打算先将宗师级功法融合一下。 经过先前和长公主交谈,磨盘推演的功法,似乎浑然天成,协和融一,远胜寻常功法。 此刻,资料面板功法一栏:《青玉润莲功》后面有个提示,(可融合,需消耗两千功德值)。 沈羡面色微顿,暗道,果然,宗师级功法的融合开始直奔三位数去了。 不过相比拥有五十二万巨款的人道功德值,这些并不算什么,零头都没消耗完。 沈羡心念在融合的按钮上点动,不大一会儿,一阵难以言说的玄妙之感袭上心头,功法的诸般体悟涌上沈羡心头。 而资料面板功法一栏的《青玉润莲功》字样也悄然变动,改换为《青玉炎云润莲功》。 沈羡心头不由一喜。 至此,他四行功法之中就差土行宗师功法,导致丹田中的武道真元少了一些古拙、厚重。 沈羡默运宗师级玄功,丹田内的真元浮荡起来,转换成《青玉炎云润莲功》的武道真元。 清冷峻刻的脸膛两侧,缓缓现出两道酡红之意,而少年头顶热气氤氲升腾。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六七天时间过去。 相比后天境改换功法内气行走路径的轻而易举,至于宗师境之后,真元的改换无疑要费上一些时间。 “船小好调头,修为愈到后面,功法的改换就愈费时间。”沈羡眸光闪烁了下,暗道。 说话间,沈羡拿起武技,开始翻阅,少顷,得了“投喂”的阴阳磨盘就传来一道讯息。 “破军七式,玄阶中品武技,可推演至【炉火纯青】,需消耗两千功德值,是否推演?” 沈羡眉头挑了挑,暗道,果然如此。 当初,黄阶武技《金刀决》推演到【融会贯通】不过二十功德值,当时他还觉得功德值的购买力很强。 但那是黄阶武技,而现在是玄阶中品武技,一下子推演到【炉火纯青】,一下子翻到两千功德值。 沈羡心念一动,询问:“如果将该武技推演至【天人合一】境,需要多少功德值?” 磨盘传来一道讯息:天阶武技才会天人合一。 沈羡眸光幽明闪烁了下,大抵明白。 天地玄黄四阶武技,受制于创技之人的境界,在武技熟练度的境界层次也有上限。 不可能说将黄阶中、下品武技练到【天人合一】。 当然也不是不行,人仙拿到一门黄阶武技,的确可以练到天人合一,但已不是原来的武技。 “武道意志的凝练,修炼到炉火纯青就能够感悟剑意、刀意。”沈羡心底恍然。 最终,武道之极的人仙,才可以随意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念及此处,沈羡也不再犹豫,将武技《破军七式》提升至【炉火纯青】之境。 顿时,阴阳磨盘黑白之气弥漫,向沈羡灵台涌尽无数记忆,一个个小人在沈羡灵台中演练《破军七式》这门金行刀法。 破军七式,至军阵之中,刀法杀意凝聚,可破千军。 沈羡心头一动,迅速抽出放在一旁的墨雨刀。 “蹭……” 但见匹练如月华的刀光闪烁,倒映着少年那张清竣的面庞,剑眉星目,眉宇清寒。 刹那间,少年如离弦之箭,腾飞至半空。 轻舒猿臂,凌空挥斩刀法,只见刀气千百纵横,刀势迅猛如浪,带着一股滔滔不绝的凛然刺骨杀意,向四方散开。 犹似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大将。 这是一门以金行真元催动的兵家刀法,破军之志,有死无生! 此刻,沈羡心头涌起一股明悟。 将一套刀法彻底演练数十遍,只觉得脑海中的记忆才渐渐融合至身体的本能。 蓦然回首,已然两天时间过去。 沈羡觉得腹中饥渴,落下地来,额头虽有汗水,但觉得意极舒畅,只想仰天长啸。 服用了一颗辟谷丹,药力化开,饥渴渐去。 而后,盘膝坐下,再次拿出玄阶中品武技《燎原百斩》。 这门刀法,招式更为繁复。 与《破军七式》这等大开大合的军阵冲杀刀法相比,《燎原百斩》的招式更为繁复,消耗了沈羡三千功德值才提升至【炉火纯青】。 金火两行真元相融转化,金呈火势,火借金锐,几如烽火燎原,无坚不摧。 沈羡长刀在手,腾空而起,头发因为真元鼓荡成风,飘逸而起。 将明悟纳入心底,真元催动墨雨刀,却见金气和火光纵横,似金焰铺天盖地。 “宗师,果然不同凡响。”沈羡此刻落座下来,横刀于膝,长发飘于肩后,眉宇冷峻,周身似有刀气环绕。 庙堂之上纵横捭阖固然可喜,但江湖驰骋,快意恩仇,也更为海阔天空! 沈羡旋即,又取出《夜白刀法》,随着阅览,心头就是一惊。 这门武技已经涉及到了意境。 磨盘一道讯息传来:玄阶上品武技,可推演至【出神入化】之境,施展刀法时,可领悟黑夜刀意,需消耗八千功德值。 明显,这门玄阶上品武技比中品武技多花了好几倍功德值。 “出神入化,可以领悟刀意?”沈羡剑眉之下,清眸当中精光一闪。 上品极品武技,乃是大宗师掌控的最好武技。 沈羡道:“刀意,我正需领悟此刀意。” 融合的记忆一下子涌入沈羡脑海。 而《夜白刀法》的关要,几乎如清澈的流水一般,在沈羡心头一一流淌而过。 也不知用了多久,似乎是整整三天。 “这就是出神入化?” 沈羡喃喃低语,手握三星神兵墨雨刀,刀势流转之间,密不透风,几如乌云密布,似一抹黑暗降临世间。 “嗡嗡!” 墨雨刀轻吟一声,似乎感悟到了一丝刀意的存在。 虚空之中点点雨滴落下,正是沈羡催动至墨雨刀的真元化雨。 “刷!” 陡然可见一道寒芒当空而照,炽耀夺目,几如照夜之白,让人不敢直视。 “夜白刀法,配三星神兵墨雨刀,如果时间长了,的确有机会凝练刀意。”沈羡喃喃道。 意境之力才是成为真宗师的必备条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武者的心境和性格,而宗师只是不圆满的武道意志,唯有大宗师才说拥有圆满的武道意志。 而他虽是宗师巅峰,但的确是一丝武道意志都没有凝练。 “夜白,夜白……”沈羡喃喃着,总觉得从这简短的两个字中,蕴藏着一种力量。 而后,沈羡收刀而起,盘膝而坐,呼吸调整了一下,拿起辟谷丹服用,纵然武者精血充沛,也需要进食一些补充元气。 转而拿起一册名为《冰魄斩》的刀法,翻阅其间关要,而磨盘无疑也在解析这门功法。 “玄阶上品武技,可推衍至出神入化,消耗功德值八千。” 沈羡自是毫不犹豫点了推衍。 少顷,如何以水行功法凝练冰魄的刀法关窍,一下子涌入脑海。 又是整整三天的时间。 至于那门玄阶极品武技《迅雷刀法》,沈羡暂时没有修炼。 因为,他发现不管是融合还是推演功法,时间都有些不多了。 而后沈羡花了八千功德值,先修习了玄阶上品武技《游龙身法》,将其修炼至【出神入化】,以便斗战时的辗转腾挪。 这门功法,如游龙入海,身形飘逸而莫测。 又花了八千功德值,修习《天行身法》至【出神入化】,以便赶路,而后在塔中不再融合功法,只是熟悉武技。 而蓦然回首,塔中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还有三天。”沈羡没有选择再用人道功德推演武技,而是,重新运行丹田内的真元。 他这一路突破修为至宗师巅峰,又习武技,可以说借助万古长青塔补充了修行的一块儿短板。 但还有武道意境…… 沈羡转眸看向另外两本武技《残阳刀法》、《破晓刀法》,并未再行翻阅,而是将其收好。 夜白,残阳,破晓,他总觉得这三种刀法,像是一位武道高手创出来的。 并没有急着修炼,主要短时间之内,修炼了三门武技,他脑子一下子塞进了这么多武技感悟,只觉头晕脑胀,需要多多增加熟练度。 而就在沈羡修炼之时,长公主也没有闲着,则是在万古长青塔中观阅道经。 这座万古长青塔,长公主以往也来了不少次,对此并不陌生。 此刻,云髻巍峨,端庄华艳的丽人,来到放有仙道第六境功法的区域,出示了玉清身份铭牌后,寻找适合自己的功法笔记看。 丽人已是仙道第五境【神照】巅峰,最近想着突破第六境【洞虚】,但困在瓶颈许久,不得门槛。 就在这时,丽人心有所感,转眸看向那身形气场,气场凌厉的青袍少年,问道:“你出来了?” 打量了一眼,就心头微动。 身上的气息凌厉了不少。 如果说先前的沈羡是行走的人形武道大丹,那么沈羡身上的药香散了一些,而气息更藏了一些锋锐。 沈羡点头道:“两个半月到了,方才问了道士,得知殿下在这里。” “过来看看前人的修行,看能不能有突破境界的方法。”长公主笑了笑,将手中的笔记放下。 沈羡随口问道:“殿下是第几境?” “第五境巅峰。”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第六层就有时空和虚空之力可以感悟。”沈羡道。 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以前在里面修炼过,倒也不是虚空之力的问题。” 沈羡闻言,也不好刨根问底,道:“殿下,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先出去吧。” “是的,莫要让母后她们等急了。”长公主柔声说着,随着沈羡,循薛芷画先前的路途出了玄真观。 …… …… 却说,随着沈羡吩咐麒麟阁应战的消息传扬出去,京城已陷入了一片沸腾。 而《麒麟日报》的报纸,在韩毅超强的政治领悟力之下,也热腾腾出炉,传之于整个京城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等诸衙门。 京中一时间舆论躁动,都颇为好奇昭文馆学士的沈羡,是如何迎战崔卢二族的子弟。 宫苑,乾元殿 天后拿着赵王杨攸行递上来的麒麟报,柳眉之下的凤睛看得其上标题,一时沉默不语,眉头时皱时舒,问:“这是谁拟定的标题?” 下方正在奏事的赵王杨攸行,见天后蹙眉,芒道:“娘娘,沈学士此举实在莽撞,一旦落败,颜面扫地,满朝文武如何看待将之拔擢于微末的娘娘?” 虽然落败,但也不会掉一块儿肉,但的确是声名狼藉。 天后不置可否,问道:“以你之意,当如何?” 杨攸行拱手道:“崔卢二族狺狺狂吠,沈学士不理他们就是了。” 天后蹙了蹙眉,旋即舒展开来,问道:“如果崔卢二族大肆诋毁沈学士乃妄言之徒,贼喊捉贼,乃至质疑朕以文士提调武事,你又如何应对呢?” 扬攸行一时语塞。 天后玉容浮起愠色,问道:“南烛,这是谁拟定的标题?未免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嫌。” 报纸是个新生事物,而且还是沈羡主导,这位天后虽觉标题不妥,还收敛着脾气。 顾南烛连忙禀道:“娘娘,此事麒麟阁奏报,沈学士亲自拟定。” “亲自拟定的?”天后闻听此言,面色诧异了下,端丽眉眼间的愠色如潮水般逝去,品咂了一下,赞道:“妙,当真是妙不可言。” 顾南烛:“……” 杨攸行:“???” “此报纸一出,想来麒麟报已成为京中官署必备之读物。”天后此刻也品出其中的用意,原就是引人瞩目之意。 顾南烛道:“据麒麟阁奏报,报纸的确供不应求,而且沈学士也制定了章程,报纸发布也不能妄言,需要经过审校。” 说着,将沈羡制定的规矩叙说出来。 “老成谋国,麒麟报只登载武道之事即可,不宜妄议朝廷国策得失。”天后又点了点头,翻阅过来报纸,见其刊登的文章,凤睛抬起,道:“这是射雕英雄传?” 顾南烛道:“从那谷河报上援引而来的。” 天后微微颔首,道:“以之宣名侠义,发天下江湖人士忠君爱国之念,诚是可行。” 主要是沈羡言出必行,当初怎么和天后奏对的,现在均是一一落实。 想了想,天后眉眼神采飞扬,清声道:“就借此次麒麟阁比试一事,待事后,朕下诏敕,开武举,朕要亲自殿试天下诸武者。” 顾南烛连忙记下此事。 而杨攸行见得天后如此,心头虽有一些想法,但嘴唇翕动了下,不好多言。 ------------ 第一百零七章 我孙崔佑,有人仙之资! 崔宅,敦本堂 人头攒动,崔家之人聚之一堂。 崔衍脸上阴沉如铁,将手中的战书扬了扬,冷笑道:“沈羡小儿,这是自不量力,还敢约在后日应战?” 然后,看向下首落座的崔昂,问道:“可曾调查清楚了?” “回禀父亲大人,沈羡原是兰溪沈氏庶出一脉沈斌之后,此脉主要是习武事,先前沈氏父子蜗居在安州谷河县,沈斌修为在先天境,而沈羡修为不过区区后天之境。”崔昂手中拿着一本簿册,其上正是记载着沈羡的情报。 “后天之境?也敢如此不知死活!”崔盛冷笑道。 崔昂压低了声音,道:“听宫里说,他得了天后的赏赐,借助洞天之力,修为突破宗师境。” 崔家作为世家大族,这么多年的底蕴积累下来,在宫中也有一些消息渠道。 崔盛面色微变,问道:“宗师境?怎么可能这么快?先前不是后天境?” 崔昂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崔安那张沈重、坚毅的面容上,不由现出思索之色。 坐在不远处的卢子凌,开口冷嗤道:“区区伪宗师而已,何足挂齿!” 崔琨疑惑问道:“贤侄,这是怎么一说?” 卢子凌面色有些不自然,解释道:“以我估计,那沈羡多半是得了皇室的武道资粮,进了万古长青塔修习,这才短短数日,一跃而成宗师境。” 崔佑闻言,也恍然过来,精眸闪烁,问道:“子凌可是说大赤霄洞天内的那座宝塔?” 而不远处的崔玫,也蹙了蹙眉,道:“我记得此塔需得仙道大能才能借助修炼吧?” 显然身在玉清大教的崔玫,也听人提及过此宝,甚至同门都有人借此辅修武道。 郑念惜蹙眉,语气轻轻柔柔:“以前听过,此宝可以加速修行,据说宗师境之前,都可以武道资粮堆积。” 崔昂皱眉道:“世上岂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我也听说过。”郑涯面上现出回忆之色。道:“当初师尊说,皇室凭此批量培养宗师高手,用来给贵人担任护卫,族中的一些护卫,似乎也是以此修炼武道。” 郑念昔道:“那就对得上了。” “什么宝贝,竟可以让人快速进入武道宗师?”崔衍皱眉问道。 这位崔氏家主这些年,心思更多放在壮大族人和朝堂的争名夺利上,对仙道隐秘反而知之不多。 “第六层有时光和虚空之力,原意是让大神通参悟的,但不知怎么改造成了辅助武道修炼的。”崔玫解释了一句,黛眉之下,那双恍若杏仁的双眸,怔怔看向卢子凌,问道:“子凌,你如何知晓此塔细情?” 迎着众人疑惑目光,卢子凌迟疑了下,道:“当年一位叔父准备了不少武道灵药,我在其中待了十余日,入得先天境界。” 而这位少年宗师,当年以十四岁入先天,可谓天纵奇才,可是引得神都好一阵议论。 为此,甚至得了庆王的喜爱,点名要将自家女儿李甜夏嫁给卢子凌,两家后来订下了婚约。 不想竟有此等隐情? 身为崔家老大的崔琨很会做人,道:“贤侄放心,在座诸位都是我崔卢两族的至亲至近之人,此事不会传扬出去。” 崔尚道:“我也听说过此塔,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意,塔中时光一年,外间不过是十天。” 崔家老六崔尚,乃是拜入玉清门下,仙道第五境的强者,也是在场的崔家族人当中,修为最高的几人。 原先拧眉思索的崔安,眉头舒展,朗声道:“父亲大人,这就说得通了,沈羡其人得了天后所赐灵药,在万古长青塔修炼,自以为有了依仗,如今一举突破宗师。” 他方才心头那一股不安,终于找到了来源。 崔衍眉头紧皱,道:“可这也太快了?” 崔尚想了想,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玉清教中不少弟子辅修武道,百日而入先天者,比比皆是,沈羡以整个皇室丹药无限供应,只图凝练真元,并不算快。” 事实上与崔尚估计的大差不差,沈羡说是修炼了半年突破了宗师巅峰,但半年除了必要的两个时辰休息,几乎全程都在不眠不休地修炼。 而且沈羡起步是后天七重天! 就算论及从小奠定的基础,正常修炼,在一个月内,也足以突破先天境,拥有皇室武道丹药敞开供应条件下,半年加班加点,从先天境到宗师巅峰,真气凝练成真元,压根不算快。 崔衍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下首落座的崔佑,苍声问道:“佑儿,那沈羡已经突破宗师,你可有几许成算?” “区区伪宗师,孙儿何惧之有?”崔佑面上现出傲然之色。 崔琨面色一肃,叮嘱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万万不得轻敌!” 崔佑朗声道:“父亲大人,那沈羡小儿就算修为能够突破,武技非经年累月的磨炼不可,他如何会是孩儿的对手?孩儿崔家云隐七十二路剑法,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 “崔家云隐七十二路剑法,乃是玄阶上品武技,佑儿修炼到炉火纯青,只怕已经凝练出剑意了吧?”崔尚乃是仙道中人,讶异道。 “回六叔的话,已至剑意五成。”崔佑道。 如果不是剑意卡在一半,他困在瓶颈处,他也能突破武道大宗师了。 等比试完之后,他打算去游历一番。 用师尊的话说,他欠缺太多的生死之战。 没有人比他更懂那沈羡的宗师,是怎么回事儿。 不堪一击! 崔尚颔首赞道:“宗师巅峰之境,修炼剑意五成,看来你平日里对家传剑法钻研颇深。” 崔衍见此,手捻颌下胡须,苍老面容上也现出欣慰:“我孙崔佑,有人仙之资!” 崔琨连忙道:“父亲大人,过誉了。” 虽然谦虚着,但催嘴角仍是噙起一抹笑意。 崔盛笑了笑,道:“是啊,父亲大人,沈羡小儿自以为得了天后赏识,武道修为突破宗师之境,但这等小门小户出来的刀笔吏,以为武道还会如其那张利嘴一样?到时候,佑儿可将其轻松镇压,到时候灭灭他小人得志的气焰!” 崔衍看向一向谨慎而有城府的崔安,道:“你觉得佑儿此去有多少成算?” “父亲大人,沈羡应该真没有什么过人武技。”崔安脸上现出思索之色,道:“修为好提升,但宗师武道意志和武技,非水磨功夫不可。” 崔衍闻言,彻底放下心来,冷笑道:“彼等以为背靠皇室底蕴,就可在武道上与我崔家一较高下,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 而厅堂之中的崔家等人,面上皆深以为然。 世家大族的底蕴,岂是出身小门小户的兰溪沈氏庶脉,能够相提并论的? 崔玫和郑念昔对视一眼,暗道,这沈羡的名字,这几日在她们耳畔差点儿就要磨出茧子来了,她们也有些好奇这沈羡究竟生得何副尊容? 是不是有着三头六臂? …… …… 沈宅 自沈羡进京已有是好几天,但兰溪沈氏的震动却没有结束。 沈临落座在厅堂左侧的梨花木制太师椅上,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而手中正是拿着那张麒麟报。 “慕之什么武道修为?”沈临在沉默片刻,忽而问道。 沈政轻声道:“回禀父亲大人,” 沈虔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道:“好像是后天境。” 沈临放下手中的《麒麟报》,苍老面容上现出难色:“如今慕之得了天后信重,以皇室的底蕴,未必不能迅速提升修为,但如此应战,未免仓促了一些。” 沈临毕竟担任秘书监少监,对皇室武道的底蕴也多多少少知悉一些。 沈斋在下首落座,这位昔日的沈家骄傲,此刻面庞清减了许多,神态也有几许憔悴。 沈临沉吟片刻,问道:“斋儿,你怎么看?” 沈斋闻言,面上现出一抹苦笑,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的看法:“父亲大人,孩儿以为慕之于文事一道才情绝艳,谋略无双,但我兰溪沈氏毕竟不是武道传家,三哥还有二哥,自己武道修为都才先天之境。” 如同后世在评论之前,先迭了个甲,然后开始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见沈临面色不以为忤,沈斋壮着胆子道:“我以为慕之多少有些莽撞了,如今他得了天后娘娘信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按说应该稳扎稳打,可先前得罪了崔卢两族,与其闹成这般不死不休之局,未免有些得意过头了。” 在他看来,纯属小人得志。 当然,这话一出口,父亲肯定不爱听。 沈临眉头皱了皱,不置可否。 以其秉承中庸之道,也觉得沈羡初入朝廷,直接对上崔卢两族有些树敌太多。 当然,沈临毕竟在宦海沉浮多年,比较沉得住气,并不急于下结论。 沈政道:“父亲大人,慕之此事的确有些莽撞,纵然崔卢两族挑衅,又岂能落入对方预设的陷阱中?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沈斋得了沈政的附和,胆气更壮几分,道:“是啊,父亲大人,慕之真该好好沉淀沉淀,那崔卢两族下战书,何需理会?君子动口不动手,如今好了,一旦败给崔卢二族的年轻子弟,斯文扫地。” 沈临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不见慕之,不知其中隐情。” 心头不由先前在大理寺狱中的场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难道此事,慕之也有依仗?” 沈临心底忽而浮起此念,不由涌起一股希望来。 沈虔突然开口道:“叔父,沈羡侄子既然应战,而且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定然有着依仗,否则,以其之智,何以迎敌?” 这是基于对沈羡性情的了解。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也是有的。”沈斋忍不住接话反驳。 沈虔瞪了一眼沈斋,冷声道:“我看你是巴不得羡侄子败了,你好幸灾乐祸!” “哎,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没盼着慕之好了?”沈斋似乎被戳中了心事,面皮涨红,争辩道。 沈虔冷哼一声:“你自己想的什么,你自己清楚。” 沈政止住了沈斋的辩白,打圆场:“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哪能不盼着自家人好的。” 沈虔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沈临瞥了一眼沈斋,冷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那些心思尽早收起来。” “我,父亲大人……”沈斋面色变了变,低声道:“我这不是担心慕之吗?” 而就在这时,一个管家从外面跑来,脸上现出张惶之色:“老爷,外间又有了消息。” 沈临闻言,凝眸看向那管家,问:“怎么说?” “崔卢两族的人在外面说,就算咱们家郎君纵然得了天后娘娘的丹药赏赐,将修为堆到宗师巅峰,但小门小户出来的暴发户,绝然不是崔卢世家大族子弟的对手。”那管家上气不接下气道。 沈家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沈虔语气难免振奋:“如果是宗师境界,那胜算无疑多了几成。” “皇室府库当中囤积丹药众多,底蕴远超旁人。”沈临也想起此事,开口道。 不管怎么说,修为起码也同为宗师,起码不像后天和宗师,隔着一道天堑。 “就是不知如何提升到修为?”沈临喃喃说着,又问道:“外面可有传言?” “回老爷的话,外间没有提及此事,只是无论多少秘法,武技一道,我们沈郎君绝不是崔卢两族的对手。”管家道。 此言一出,沈临和沈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凝重。 沈政忧心忡忡道:“父亲大人,难道真如外间传言,慕之他打不过崔卢两族的子弟?” 沈临苍老眼眸转而投向沈虔,问道:“究竟怎么一说?” 沈虔沉吟片刻,道:“叔父,武技锤炼非一日之功,除非羡侄子他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沈斋听着几人议论,两道细眉之下,清冷眸光闪了闪,此刻倒不敢说风凉话,但心头的确是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慕之是丢脸丢定了。 沈政语气担忧道:“先前,应该多拖延一下时日,等修为稳固一下,再出手不迟。” 沈斋闻言,心头冷哂,年轻人急功近利,如何等得了那么长时间? 只怕想着武道修为突破,在神都城中的百官和天后那边儿露个大脸,结果,只怕要将屁股露出来了。 崔卢两族那是几百年的世家,人家子弟从小培养武道,有道是穷文富武,岂是短时间好追赶的? 等着吧,他就坐观其败。 父亲之言是没有错,一笔写不出两个沈,但嫡庶有别,不让那沈羡吃一些苦头,只怕要以庶欺嫡了! 想起在祠堂的跪拜,沈斋心头一阵憋闷。 其实,这也是向来心高气傲的沈斋,无法接受的打击。 从来……都是沈家的骄傲。 沈虔闻言,也皱眉道:“如果时间多一些,修为也能更为巩固一些,那时候胜算也就多了一些。” 以兰溪沈氏的眼界,还不知道有万古长青塔这等至宝,甚至不会知道太清三家有着洞天。 沈临叹了一口气,道:“等慕之回来再说吧,等明日,比试开始,老朽亲自去观礼。” 左右不过是丢脸,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兰溪沈氏原就不擅武事,慕之乃昭文馆学士,能够出战迎敌,勇气和志向已经足可称道。 毕竟,对面的乃是拥有数百年底蕴的世家——崔卢二族,虽败犹荣。 只是,虽是这般自我安慰,沈临心底总蒙上一股阴霾。 如果胜了崔卢二族,天后帘眷更为优渥,如果败了,在天后那里,是不是影响到一些信任和器重? 不怪沈临如此担忧,因为事实如此,气可鼓不可泻。 如果沈羡事事皆成,就可培养出一股无敌的心境,那么也更能确立在天后心头的特殊地位。 相反,在武道一事上被崔卢二族的反击搞得灰头土脸,那也会给后续的仕途蒙上一层阴影。 ------------ 第一百零八章 不过勇往直前,有死无生八字!(日更万字,求月票!) 青玄洞天,天机峰—— 沈羡与长公主来到道宫之前,两个人刚刚落在殿前,却见一道灵光乍现,广袖白裙身影现出。 “芷画。”长公主美眸中现出讶异:“怎么是你。” 薛芷画抿了抿粉唇,问道:“殿下,你们出来了?” 说话之间,将目光落在沈羡脸上,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带着几许玩味的眸光,落在丽人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问道:“芷画,不是,你先前都没有回家吗?” 心道,这丫头别是在此地守了几天吧? 不是,在这儿防贼呢? “回殿下,先前回家一趟,给老夫人请安,这会儿刚刚出来。”薛芷画声音清清冷冷依旧。 然后,看向一旁的沈羡,问道:“你都修行好了?” 沈羡道:“武技都修炼的七七八八。”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麒麟阁外的比试道台已经搭就好,道台周围也按你的意思搭就好看台,邀请了京中诸衙门的官吏和达官显贵观看,外面乃是三更天,待明日一早儿,就可以下场比试。” 她在此等候,是担心沈羡错过日子,以便提醒,并无他意。 沈羡道:“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明日本宫和玉清的道友,还有崔家的人去现场见证。”长公主巧笑嫣然,轻声道。 薛芷画清声道:“殿下,娘娘说,明日也会前去观礼,据闻韩国夫人,郑国夫人,还有魏国夫人也会前来。” 长公主闻听三夫人之名,雍丽明媚玉容凝滞了一下,旋即,蹙眉道:“她们不在家好好呆着,凑什么热闹?” 三夫人,是三位寡妇。 除魏国夫人杨思敏,乃是天后兄长侄女外,刚成婚之日,就守寡外,而后在朝廷任职,如郑国夫人,韩国夫人并未担任官职。 韩国夫人和郑国夫人,乃是天后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在京中以美艳姿容、丰润雪肤而闻名,于歌舞、萧艺琴筝一道颇有造诣,只是两人丈夫似无福消受。 早早孀居在家,研究乐曲歌舞。 坊间传闻两女修有姹女合和之法,还擅长天女魅惑之道,床笫之术了得,还说早年洪熙先皇见二人丽色,想要收二女入宫,却为醋海生波的天后极力所阻。 这些桃色绯闻,在坊间传的有鼻子有眼,恍若亲眼所见一般。 甚至天后之所以被称为妖后,就是和两个妹妹混为一谈,说天后内媚,同样善于魅惑之术,这才独宠于洪熙先皇。 不过随着天后威严杀伐之气渐盛,让人忽视了其为一介女流,更多当做政治人物对待,关乎天后本人的传闻才少了许多。 而郑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两个寡妇孀居多年,驻颜有术,膝下并无子女,但却养了一群义子和义女。 有人说,两位夫人名着养义子,实为面首,至于义女,实乃掩人耳目。 故而,两位夫人名声不好,天后对这两个妹妹似乎也不待见。 长公主平素里对烟视媚行的两个名义上的姨母,虽然心底观感不好,但毕竟是晚辈,维持着平日的体面。 而长公主对杨思敏的观感,因其在朝廷做事,则还好一些。 长公主蹙眉说着,转而看向沈羡,轻笑了一下,眉眼媚意流波:“你将场面弄得如此之大,如今只怕京城瞩目。” 薛芷画目光复杂地看向沈羡,道:“麒麟报的那张报纸,也为此不少推波助澜。” 沈羡道:“无妨,等明日之后,自有分晓。” “此刻,天还未亮,明日一早再过去也不迟。”长公主柔声道。 沈羡道:“万古长青塔待久了,我想呼吸一下外间天地的空气。” 其实,更多还是想领悟武道意境,方才听薛芷画提及外间正是黑夜,他想去触碰一下黑夜,也想去看看拂晓的日光。 夜白…… “也是,你在万古长青塔中前后待了不少时间。”长公主恍然了下,道:“是该出去感受一下真正的天地。” 洞天、福地之内的天地,都是人造的天地。 可以说,沈羡在一个地方待了年许,几同坐牢,可谓不眠不休的修炼,如果这都不能成为宗师,完全说不过去! 薛芷画看向自然中略带一丝亲近的二人,柳眉之下,清眸蒙起一丝疑色。 两人竟已如此熟稔了吗? 沈羡点了点头,看向薛芷画,道:“芷画,我们去外面看看。” 然后,看向长公主,温声道:“殿下这两天也辛苦了,不妨在洞天中先歇息片刻。” 长公主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薛芷画,轻声道:“正好,本宫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明日再见。” 而后,沈羡与长公主告辞离去,沈羡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咱们出洞天吧。” 薛芷画语气关切道:“武技修炼的怎么样?” “武技已基本掌握,现在就差凝练武道意境了。”沈羡道。 “我帮你打听过那崔佑和卢子凌的修为,二人皆是宗师巅峰修为,且修炼有道法,一个是丹霞境初期,一个是天门巅峰。”薛芷画柔声道。 沈羡眉头皱了皱,如果用上道法,可要费上一番手脚。 薛芷画道:“不过,天后有旨,明日比试,不让使用仙道玉简,甚至不让使用仙道法宝,将其定位是武者比试,胜者,可赏赐四星神兵一把,京城宅邸一座,崔卢两族也扬言,不会使用仙道之宝,至于四星神兵和宅邸,二族不缺,说是等你败了后,再安抚于你。” 毕竟是麒麟阁的武者进行挑战,用仙道手段,胜之不伍。 况且,用仙道手段,很容易假借万物,如果都拿出洞虚大能的道法玉简进行对轰,究竟算谁的本事? 沈羡冷笑道:“他们还真当自己赢定了。” 这就是不同于江湖厮杀之处的地方,有着大能见证,很多手段都被限制,否则生死对决,无所不用其极。 薛芷画道:“诸事已经收拾妥当,明日午时就可比试。” 沈羡颀长身形,似完美融合在黑夜中,两侧街道鳞次栉比的房舍中,已有不少店铺熄灭了灯火。 但也有不少青楼和酒肆,仍然照常营业,灯火通明,红袖招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薛芷画抿了抿粉润唇瓣,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何要迎战崔卢二族的年轻子弟?以你在天后心中的定位,乃是国策之士,纵然不与崔卢二族子弟对上,也无损信重,反而凭添落败的风险?” 沈羡乃是以策士之才闻达于天后,按说可以不参与武道争执。 “姑且不说,我不想仅仅当一出谋划策的幕僚。”沈羡声音清朗而有韵律,蕴藏着一股少年人的朝气和青年人的沉稳:“就是很多事,我也当亲力亲为,否则与袖手空谈的世家子弟有何区别?” 如果,志在当一个类似袁天罡之类的狗头军师,就意味着他无法独当一面,无法在武者心头建立威信,也无法建立自己的班底。 难道,还暗中组建一个蛇灵? 搞一些阴谋诡计? 这就是他明明到了一定地位,还要提调麒麟阁,以后还要混迹在宗师和先天武者圈层的缘由。 欲折服天下武者之心,收揽麒麟榜三榜武道俊彦,自己一次都不出手,不一次次镇压不服,说得过去吗? 唯有从基层一步步攀爬而起,打造班底,聚拢一帮自己政治理念的拥趸,然后以堂堂正正的体制优势,横扫一切衣冠老朽。 相反,如果为了维持所谓“不出手”的逼格,去当什么坐而论道的道衍、刘伯温。 那也把自己的活动区域给锁死了。 搞文娱宣传?搞国策研究?虽然也能进长老团,但懂的都懂,那能和基层爬上去的一样? 薛芷画细秀柳眉之下,那双清眸闪了闪,道:“如此也是,要想获得天后的信重,只动动嘴皮子,肯定是不行的。” 这些年,不论是司荻,还是高延福,凡是跟着天后长久的重臣,都是武力不俗。 沈羡神色淡淡,道:“当世强者,多修仙武两道,彼等是不会好好听你讲道理,总要做过一场,如崔卢二族不服,那就一力镇压!从宗师境一路镇压到人仙境,纵然是仙道,凡有不服,皆只手镇压之!” 对手讲理讲不过,必然要动手,那么他再行镇压就是。 下到宗师,上到人仙,乃是来日的仙道高手,不服教化,统统镇压! 这某种程度上,教而诛之,乃为圣人之道! 薛芷画眼眸一亮,明澈动人的眸光,潋滟如波,落在那少年身上。 “如果彼等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一味螳臂当车,那我也略懂一些拳脚!”沈羡轻声道。 薛芷画闻言,久久不语,旋即,眸光闪烁了下,轻笑道:“沈学士,你仙道几境?气海了吗?” 沈羡:“……” 这个薛芷画,学人精是吧? 这分明是沈羡当初在谷河县县衙,对卢县令的灵魂质问。 沈羡清咳了一下,道:“等着,仙道修为很快也会赶上。” “仙道可不像武道重资粮,走不得捷径。”薛芷画轻笑了下,目中现出关切之色,叮嘱道:“明日与崔卢两人动手,还当小心。” 感受到丽人的关心,沈羡“嗯”地一声,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明眸温煦地看向薛芷画:“上次,你去谷河县,没有带你吃谷河县的小吃,等回去之后,给你补上。” 在街道两侧的烛火映照下,那少年清冷削刻的线条似乎也柔和几许,薛芷画芳心似漏了半拍,转过螓首而去,轻声道:“还有一桩事,朝廷拔擢你父亲为谷河县令的圣旨,和吏部告身公文和官袍、印鉴等物,已经发出去了,不过走的是驿站,吏部拖延了一下。” 薛芷画当初和沈羡是腾云而行,一两天即到神京,但朝廷公文和传旨的小吏,就没有这么快。 沈羡点了点头,道:“此事尘埃落定就好。” 父亲大人,终于算是进步了。 薛芷画柔声道:“我前日挑选千牛卫之时,王神策说去谷河县捉拿虞家盲女。” 沈羡皱了皱眉头,转眸看向薛芷画,问道:“天后不是赦免了虞家女?” 虞家的案子还在审理中,虞家等人,他还说过段时间看涉案深不深呢。 其实,沈羡如果说和虞青婵有多深的感情,那还真不至于。 “是赦免了,但王神策十来天前就带着大理寺的刑吏出发了。”薛芷画柔声道:“赦免的旨意,估计没有传达下去。” 这里面有一个时间差。 沈羡道:“难道已经到了谷河?” 那也不对,那虞家女应该已经坐上囚车到路上了才是。 薛芷画摇了摇头,道:“王神策此刻不在谷河县。” 沈羡闻言,心头疑惑,旋即恍然道:“那就是中间有了波折。” 他隐隐感觉,可能是出事了。 按说,此等事于他而言,应该算是好事儿,但王神策乃是天后的爱将,如今下落不明。 薛芷画秀眉蹙紧,幽幽道:“王神策的人,不知为何,在安州的宁阳县失去了联络,朱雀司方面已经派人前去查访下落。” 沈羡语气莫名道:“如今天下妖魔作乱,王神策莫非是遇上了?” “极有可能。”薛芷画道。 “先不管此事。”沈羡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道:“等京中之事皆毕,我也回一趟谷河县。” 薛芷画提醒道:“前面麒麟阁到了。” 沈羡道:“我们先至阁中歇息。” 他倒不是想在阁中观阅武技,最近实在是学得够够的。 “等明天早上,带你吃吃神都城中的小吃。”薛芷画忽而开口道。 沈羡轻笑道:“吃了快一年的辟谷丹,我还真想吃点正常东西。” 薛芷画轻笑了一下,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眉心那桃花花钿犹似一簇火焰,笑意明媚,艳若桃李。 沈羡此刻看向丽人,目光有些失神,在丽人羞嗔的目光中,负手,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似乎没有月亮,阴云笼罩,明天似乎将要下雨了。 夜白,夜白…… 明明无月,何以夜白? 沈羡眉头微锁,思忖着夜白刀法的意境,只觉毫无头绪。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麒麟阁。 阁楼之上,灯火阑珊,但正门门扉大开,六个身悬长刀,衣衫精美,头戴无翼山字冠的千牛卫士,按刀警戒左右。 身形魁梧,眉宇刚毅,站立之势,暗含军阵变化。 “卑职见过学士。”为首卫士近前,抱拳,一股淡淡的煞气就迎面而来。 身后的几个千牛卫同样抱拳行礼。 沈羡诧异了下,眸光看向薛芷画,目带疑色。 薛芷画轻笑道:“这是千牛卫的备身和备身左右,总共有十二人,皆是宗师境和先天境的武者,如今是前阁的六人,这位是张备身。” 这可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嗯,有几个还是他兄长的旧部。 沈羡闻言,心头一喜,笑道:“几位兄弟辛苦,等会儿我请几位喝酒。” 这是他的十二大军头?钦差卫队? 眼前这位也姓张,难道是套灵? 那卫士看着二十五六岁左右,浓眉大眼,但面有风霜,动静举止之间满是悍勇杀伐之气势,闻听此言,憨厚笑道:“卑职张戎,率诸兄弟奉命保护学士,可不敢喝酒。” 沈羡相邀道:“夜深天寒,喝一些酒御御寒,还是上次天后赐我的御酒。” “御酒?”那青年卫士眼前一亮,问道:“可是百花仙酿?” 显然听过此名。 不像沈羡将丹药当饭吃,这些军将,乃是从底层厮杀而来,没有这个条件。 沈羡道:“芷画,在须弥袋里,你去取出来,分几个酒壶,给千牛卫的兄弟分分。” 薛芷画嗔了一眼沈羡,暗道,这人还真把她当成他的丫鬟了? 不过,还是接过沈羡递来的须弥袋,返回阁中。 而这会儿,阁中的小吏听了动静,纷纷出来相迎。 其中韩毅从里间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笑道:“沈学士。”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沈羡诧异道。 韩毅笑道:“学士,麒麟报初定刊,诸事千头万绪,卑职只好在阁中打了地铺,以便方便办公。” 沈羡闻言,不由愣怔了下,叮嘱道:“夙夜在公虽好,但也要爱惜身体。” 年轻人刚刚升了品阶,正是提携玉龙,报知遇之恩的时候。 大抵是,我们厅长去哪儿,怎么会告诉我呢? “学士,外间天寒,何不入阁一叙?”韩毅心头感动,问道。 沈羡吩咐道:“和千牛卫的兄弟喝酒,你去拿几个凳子来。” 韩毅虽然不知沈羡具体用意,但仍是转身回去,吩咐小吏照办,摆放好桌椅。 沈羡转眸看向张戎,招呼道:“张备身,都别站着了,坐下。” 他此举当然不仅仅为收拢人心,而是想问问凝练武道意志一事,期望能够从这些善于厮杀的军将,寻找到凝练武道意志的方法。 “酒来了。”薛芷画和几个小吏将百花仙酿的几只酒壶和一些酒盅拿过来。 “张备身,你武道修为在几境?”沈羡则是端起一个酒盅,提起一只酒壶斟酒。 “卑职修为在宗师之境。”张戎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忽而闻到那诱人的酒香,忍不住抿了抿嘴,憨厚道:“沈学士,这,这……太多了。” 这等百花仙酿,他们这些军将,平日里哪有资格喝? 沈羡将酒盅递过去,朗声道:“宝剑赠英雄,名酒送壮士,张备身,且满饮此杯。” 在这几人当中,张戎给他的气息最为悍勇,煞气暗藏,这是一员厮杀将,其他几人也大差不差,身上都有煞气。 张戎受宠若惊,双手颤抖着接过,连连道谢,喝了一口酒,随着仙酿入口,脸颊两侧现出两坨晕红,但迅速平息下来,忍不住道:“好酒,好酒!” 这一口酒下去,原本平静的真元似被引动,如火上浇油,轰得奔腾汹涌。 沈羡问道:“张备身,你领悟的乃是哪一种宗师意志?” “回沈学士的话。”张戎正色道:“在下不知道什么叫宗师意志,只知道一股狠劲,一股舍生忘死的杀意。” “哦?”沈羡来了兴趣。 张戎语气似乎有些飘忽:“在下乃是左威卫选拔出来的,十二岁从军,从军十余年,凭借家传武学,在战场上厮杀,苟活至今,不过勇往无前,有死无生八字!” 沈羡目带赞赏:“厮杀之将,步步血泪。” 前世身为小镇做题家,何尝不是一路厮杀而来?感同身受,底层的向上攀爬之路,只有四个字,步步血泪。 张戎闻言,身形一震,目光怔怔。 其中一个千牛备身,笑道:“沈学士,张大人是我们这些人最凶狠的,平时切磋,我们都要受一些小伤。” 沈羡笑了笑,看向张戎,道:“张备身是什么时候晋升宗师境的?” “回学士。”张戎面上现出回忆之色,道:“只记得有一天,刘大将军率军征讨桂林叛军,卑职所在的部属兵马中了埋伏,山岗里从早上厮杀到晚上,卑职带着手下人突围,两天两夜,口粮尽,马累死,最后死的剩我们两个,手中的刀都砍卷了。” “后来呢?”沈羡举起酒盅,抿了一口,听入了神。 “最后,那兄弟也没有保全。”张戎面色悲怆,叹了一口气,道:“至于卑职,在一个老河营子的地方被数十贼军追上,筋疲力尽,身中两刀,血流不止,当时生死危机加身,忽而生出一股明悟,绝不能死!” “绝不能死?” 张戎脸上似乎仍有一股狠劲:“卑职绝不能死!” “卑职父亲早逝,十二岁蒙恩荫入了卫府,家中还有老母等待赡养,还有弟弟和妹妹等着俸禄供养,一把断刀胡乱砍杀,眼前一片血红,却不知为何,那数十贼军全部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卑职这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当日场景,张戎脸上仍有心有余悸,额头上仍有青筋暴起。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沈羡感慨说着,斟了一杯酒,百花仙酿在灯火映照下,晶莹剔透,恍似瑶池琼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一口酒,有人要喝上,不知道经了多少血泪。 但偏偏有人,生来就有! ------------ 第一百零九章 可能是觉得,骂得不过瘾? 麒麟阁 廊下的几只灯笼,随风摇曳,韩毅给几人放着凳子,酒气肆意,琼浆的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 “那一年,卑职二十四岁。” 纵然时隔许久,张戎眉角上扬,声音中仍有几许欢喜:“回来授勋为云骑尉,卫里将军拍着卑职肩头,说卑职是宗师,说天后娘娘想要一扫千牛卫中颓靡武风,就将卑职拣选进宫城中了。” 沈羡闻言,感慨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有富贵来报!” “一晃两年,只是这站岗放哨的日子,虽无厮杀,但也太清闲了。”张戎憨厚一笑,道:听说选人办外差,我是第一个报名的。” 沈羡笑道:“以后应该不会清闲,厮杀立功的机会多着呢。” 看向其他几人,招呼道:“都过来喝酒,聊聊天。”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又是赐酒,又是耐心听几位千牛卫讲述其生平高光事迹。 礼贤下士,折节相交,可谓将尊重和礼遇给到了极致。 薛芷画看向那在麒麟阁两只灯笼之下,正与一众千牛卫勾肩搭背、谈笑无忌的少年,清眸闪烁,一时间恍惚失了神。 此人颇有大景太祖、太宗之风。 沈羡与几位千牛卫喝着酒,又让人唤来那六个千牛卫,一顿百花仙酿,尽数喝完。 虽无菜肴相佐伴酒,但配合着军将讲述自己的故事,却也津津有味。 张戎道:“学士明日要和崔卢两族的年轻子弟比武?” “你们也知道了?”沈羡笑了笑,放下酒盅。 “国贼崔卢嘛。”张戎说着,周围几位千牛卫都哈哈一笑,显然不会站在世家高门的立场上。 张戎道:“现在整个神都都知晓此事,沈学士要教训崔卢两家子弟。” “你觉得你如果和崔卢两族同为宗师境的子弟比试,谁赢谁输?”沈羡脸上笑意敛去,问道。 张戎想了想,道:“末将虽没有和崔卢两族子弟比试过,但如果比试,末将自忖胜算五成,但如果是生死之争,崔卢两族子弟就算一起上,末将能够保证一定会活下来。” 说到最后,张戎神色傲然,声音当中似乎有着一股难言的自信。 沈羡正色几许,道:“生死之争,是与比试不同。” 什么是意境呢?在他看来,大抵是一股必胜的信念。 “喝酒。”沈羡说着,举起手中的一只酒盅。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天色愈发漆黑,已淅淅沥沥下了几点雨丝,而神都里坊的灯火也熄灭了许多。 沈羡嘱托几位千牛卫,遂离得廊下,与薛芷画快步进入阁中。 薛芷画道:“这几位千牛卫皆是从军阵之中,厮杀而起的骁将。” “难为你精心挑选了。”沈羡转眸看向薛芷画,语气感慨道。 薛芷画对他这般如此厚待,如果他不懂丽人心底的情丝,那当真是白活两世了。 不过,倒也不需挑明。 薛芷画道:“你使唤着顺当就好。” 沈羡点了点头,来到一张长方条案后落座,起身,推门打开窗户。 伴随着一股香风袭近,丽人清泠的声音响起在沈羡耳畔:“还在想凝练武道意志的事?” 沈羡伸出手感受着外间微凉的夜风,目光似穿越重重黑暗,落在灯火稀疏的神都城,低声道:“武道意志应是一种武者的信念。” “差不多如此,当然也可能因为几人都是出身府卫有关。”薛芷画道:“如果是江湖出来的武道宗师,可能就又另当别论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是啊。” 说着,忽而转眸看向那冰肌雪肤的丽人,目光灼灼。 薛芷画清眸眸光低垂,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绯红如霞,问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沈羡问道:“你有什么信念吗?” “啊?”薛芷画闻听此言,面色怔了一下。 她有什么信念? 薛芷画晶莹明眸闪了闪,道:“如果非要说信念的话,我希望父兄能够平安,自己能够……” 沈羡道:“自己什么?” “自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薛芷画诧异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羡道:“你并非武者,没有凝练武道意志,这等信念或许不够强烈。” “信念过于强烈,那就成了执念,容易入魔,仙道中人,重在随缘二字,如果太过执着,可能会堕入魔道。”薛芷画道:“其实,当初在青羊观,那位鹤首守道人就是太过执着了,已失上善若水之意,这是我师尊说的。” 沈羡闻听此言,看向薛芷画,道:“执着。” 他知道武道意志的关键了,就是执着。 仙道重在随缘自在,任流东西,而武者讲究执念难去,融于自身。 当然,仙道也未必是真的随缘自在,该争之时依然会争,失之坦然,得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薛芷画讶异问道:“你有头绪了。” 沈羡道:“差不多了,明日,随我至塔顶,看看日出。” “我看明天弄不好要下雨,大概是看不到日出。”薛芷画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没好气说道。 “那就看看雨。”沈羡语气缥缈不定,低声道。 此刻,麒麟阁的高楼灯火通明,正在为第二日的准备忙碌不停。 薛芷画行至近前,也与沈羡并排而立,静静遥看神都城。 一股安定而宁静的气氛在两人周围生成。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天光大亮,天穹铅云密布,似成厚厚一重,天气还有几许阴沉,似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而整个神都城似乎也如一头巨狮苏醒了般,街道两侧的商铺已然陆陆续续打开了门。 而沈羡通过《麒麟报》浓墨重彩的渲染,以及崔卢二族的推波助澜,可以将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这一次武道比试,俨然成为天圣二年三月的一桩大事件。 关于沈羡的出身来历,也被有心之人轰然传开。 兰溪沈氏,年未及弱冠,但官居从五品,以《治安策》一疏进献天后而发迹。 因为《国富论》、《御臣论》二疏事关重大,前者牵涉触动利益切割的国策,后者都是属于谋主之疏,天后没有将二疏现于世人。 这两年,随着周良、来敬等人用事,刑吏乃至无赖都能居庙堂为官,身穿绯袍,惶惶然在士大夫之列,如沈羡这样根正苗红,以文策之论而闻名于世的,都算是凤毛麟角。 起码,整个士林是认沈羡。 兰溪沈氏的家主,还在秘书监这样的清贵衙门担任少监,可见家学渊源深厚了。 而崔卢二族的名头,整个神都都差不多知晓。 神都城中的赌坊也开出了赌试的比例,不过都是看好崔卢二族的子弟大胜。 鼎元赌坊,一大早就开始营业,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坊中赌客都在议论着接下来的一场战事。 “为何这么多人不看好沈学士?我看那射雕英雄传,写的那叫一个带劲。” “你不知道?那沈学士毕竟是文士,小门小户出身,就算得了天后娘娘的栽培,但武道哪有捷径可走?” “是啊,能写那些高来高去的事,可不代表自己也会。” “我怎么听说,沈学士也是宗师?” 崔卢二族为了突出世家豪门的底蕴,故意将沈羡修为通过灵药提升到宗师修为的事大肆传扬。 本意是,你一个暴发户、药罐子,如论文士,还能一较高下,但武学一道,岂能与天生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相比? 嗯,现在沈羡在崔卢两族对外的宣称中是,暴发户、药罐子! “宗师和宗师也有区别。” “这好端端的,沈学士和崔卢两家比试做什么?” “谁想得清楚?可能是觉得……骂得不过瘾?” “哈哈,好一个骂的不过瘾。”一众汉子都哈哈大笑。 赌坊中笑声一片。 “崔卢两族,高门阀阅,自视甚高,连天家的提亲都不许,当年就该收拾他们了。”一个明显是虽着便服,但虎口生茧,坐姿明显是禁军低级军官坐姿的赌客,幸灾乐祸道。 “老雷,五姓女,让你娶,你娶不娶?” “去,去去。” 赌坊里热火朝天,气氛喧闹,你说我笑,如同赶大集。 因为崔卢两族乃是世家门阀,当年大景太祖,甚至洪熙一朝的宰相以毕生不能娶五姓女为遗憾。 可见崔卢二族的影响力。 底层老百姓,对此既嫉恨,又恨不得以身代之。 故而对沈羡对崔卢二族的开炮,心情复杂,暗爽者不少。 就在京中百姓议论纷纷之时,麒麟阁,四层—— 沈羡正在和薛芷画用着早饭。 漆木小几之上摆放着四样儿糕点,还有诸般小吃等物,色香味俱全。 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 “吃起来怎么样?”薛芷画问道。 沈羡笑道:“不愧是京华之地,人杰地灵,这小吃也做的别具一格。” 韩毅这会儿进得厅堂,拱手道:“学士,这期的麒麟报已经发出来,是对崔卢二族的跟踪报道。 这是沈羡特意布置的任务,聚焦报道,跟踪报道,主要是对崔卢二族的世家底蕴进行梳理。 这叫做后世的起底调查。 从九品下的校书,事实上总揽了选题和内容审稿等诸般细则。 沈羡道:“麒麟报,我先前看了,你这次做得非常不错,对崔卢两族的族谱追溯,达到了正本清源的目的,崔卢二族在前汉之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族,无非是这几百年起来诗书传家,凭借垄断知识,子弟众多,才有如此声势,相比开国勋贵出生入死,抚军安民,彼等的确无大功于朝,不过是吹吹捧捧上去的。” 这等起底,有助于帮助外界对崔家这等高门阀阅去魅。 得了沈羡夸赞,韩毅心头大喜,道:“学士,射雕英雄传的那期报纸,销量不错。” 沈羡笑而不语。 用连载促进报纸销量,这是金老爷子经过验证的事。 韩毅道:“如今《麒麟报》上的射雕英雄传,已经没有内容可连载了,现在读者不少都来询问,射雕英雄传为何不再写了。” 沈羡放下筷子,轻声道:“等忙完这场比试,我将此部书写好给你。” 薛芷画递过一方青色手帕:“嘴角有米粒,这是帕子,你擦擦。” 沈羡接过那一方青色帕子,暗道,现在都流行倒反天罡了? 见得韩毅垂下眸子,只当没有看见,道:“那卑职恭候学士大作。” “此外,等比试完毕,我见见那些国子监生,开一个创作会议,仅仅靠我一人写,力有未逮。”沈羡道。 文娱的繁荣,单靠一个人,根本不成,需要他引领一股风潮才行。 韩毅闻听此言,拱手称是。 而宫城之外,左阙台—— 此刻,搭就的台子四周,已经现出一把把撑起的雨伞,天气顿时有些阴沉,达官显贵聚集一堂,有些还在芦篷里。 熙熙攘攘,里三层,外三层,有序而不乱。 “崔家的人来了。”就在这时,人群议论声起。 却见团团人群簇拥当中,崔家族人鲜衣怒马,衣衫织绣精美,仆人开道,中间数辆马车徐徐驶来,而马车车首插着的一面三角杏黄小旗,则刺绣着一个“崔”字。 此外还有几匹辔具精美的骏马,其上坐崔家年轻一代子弟,而崔佑骑一匹高头大马,锦衣华服,腰间悬着玉佩,手中按着一柄宝剑。 不远处则落座着崔佑之妹崔玫,今日换了一袭朱红色衣裙,翠丽如黛的柳眉下,那双杏仁眼似是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 郑家姐弟两人,神色倒是颇为平和,还好整以暇打量着今日到访的宾客。 因为,郑家并不涉及到这次挑战当中,而郑涯和其姐郑念惜,更多还是过来看着热闹。 “崔家不愧是千年世家,这出行仪仗,就透着一股世家阀阅的气派。”议论的人群低声说道。 “可不是吗?” “你看,那好像是卢家的车队。”有眼尖的人开始议论。 “卢家家主也来了?” 在一座藏青色的伞盖之下,赵王杨攸行蹙了蹙秀眉,将手里的一只茶盅放下,看向一旁的长史计宏。 长史计宏凑近声音:“王爷,据说,崔卢两家家主放出话来,无论今日刮风下雨,一定要来看看沈羡小儿的丑态!” 可以说,崔衍和卢德真二人恨极了沈羡,一定要亲眼看到沈羡被锤爆,在神都丢尽颜面,方消心头之恨。 “大师,你怎么看?”杨攸行目光有些玩味,转眸看向一旁的法明,问道:“觉得谁胜算高一些?” 法明双掌合十:“王爷,小僧以为,不管是谁胜,都不过是蜗角之争。” 这是庄周的比喻。 而法明身为佛门大德,显然对第三境武者的争斗不大看得上,觉得只是小打小闹。 杨攸行摇了摇头,道:“也不能如此说,虽然只是第三境的比试,但背后牵涉到崔卢二族,如果当真年轻子弟也在武道上败北,那么朝堂上的事就好办许多了。” 法明毕竟是一个僧人,不通政治,不知比试背后牵涉的意义。 嗯,其实他先前也不懂,后来挨了姑母一通训斥,回去思忖了下,有些明白了。 法明并不反驳,单掌立起:“王爷之言,小僧受教。” 隔着赵王杨攸行二十步远的芦篷内,大理寺卿周良正在和幕僚刁凤来品茗叙话。 “大人,这沈学士今日险了。”刁凤来手捻颌下的那两道鼠须,小眼精芒闪烁。 周良冷嗤道:“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何其不智!” 如果说先前沈羡在大理寺让自己弄的狼狈不堪,还让周良心头嫉恨,但随着崔卢两族的族长都被沈羡当庭斥骂,给骂孙子一样,周良的心头反而平衡了一些。 “以你之见,如果败了,宫里会不会对他不再信任?”周良压低声音,问道。 刁凤来瞥了一眼高台,道:“大人,这位沈学士本就是文士,倒也不至于从此被弃用,丢了大脸,但天后对其宠信减少,倒是有的。” 一个小吏凑近而来:“周大人,来大人来了。” 周良道:“你随我去迎迎。” 御史台中丞的来敬,同样带一些官吏来凑热闹。 而这时,却从西南街道之上,可见几辆马车同样徐徐驶来,又是引发了人群一阵骚动。 “卢家的人来了。” “那是卢子凌,同样是麒麟榜上的人物。” “是啊,麒麟榜两大俊彦,沈学士这次可是难了。” “不会车轮战吧?” “应该不可能,那还怎么打?” 就在众人议论不停时,卢家家主卢德真同样到了比武场地。 卢子凌翻身下了马,来到马车近前,帮助卢家家主卢德真掀开垂挂的车帘,举止恭谨。 而后,卢家众人簇拥着卢德真,来到搭就好的芦篷。 “沈家的人呢?”就有人问。 “别是怯战了吧?”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之时,却听有人嚷嚷:“韩国夫人和郑国夫人来了。” 在外面围观的京中百姓,对视一眼,多是现出男人都懂的笑意。 两位夫人艳名无双,传至整个神都,多少男人想着能够走狗屎运,可以一亲芳泽。 而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却见那两架马车在一众衣衫精美,容貌俊逸的青年和容颜姣好的少女陪同下,停靠在路旁。 一些好色的神都百姓伸长了脖子,准备一睹韩国夫人和郑国夫人的绝色芳姿。 ------------ 第一百一十章 此子,竟如此阴毒! 雕鞍香车之下,几个仆人放下几个木凳子。 几个侍女左右迎候着,藕荷色襦裙犹如一道靓丽风景线。 倏然,一只白腻如雪的纤纤素手挑起车帘,少顷,就见一张云髻巍峨,芙蓉玉面的脸蛋儿现出,凤翅珠钗熠熠而闪,侧额一朵牡丹花,却无损其姿色,反而绮艳动人。 行走之间,眉梢眼角一股妩媚气韵无声流溢,烟视媚行,尤其那宽大的衣裙包裹不住丰满莹润。 原本伸长了脖子观瞧的神都诸百姓,见到此幕,皆是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尤其在脖颈下的一抹雪腻盘桓,眼珠子几乎要掉将下来。 韩国夫人的一个义女,行至近前,搀扶住韩国夫人的胳膊,另外一个义女则是打起扇子。 那恍若莲藕雪白的一截手臂,更是让远处看到的神都百姓,心头一荡。 当真印了一句话,见到了白胳膊,也就想到了床,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才如此丰富。 “夫人,这边儿请。”一个婢女柔声道。 韩国夫人那张肖似天后五官几许的芙蓉玉面上笑意明媚,含辞微吐兰馨:“听说,麒麟阁还将看台座位分列了几等,卖给京中达官显贵。” 侍女轻笑道:“夫人,据说是那位沈学士想出来的招式呢,说这些看台摆设,还有周围的警卫,都需要耗费银钱,不能一味让朝廷出公帑。” “是这么个理儿。”韩国夫人“嗯”了一声,声音娇媚动听,在侍女和义女陪同下落座。 另一边儿,郑国夫人同样在诸侍女的陪同下,下得马车,这位妇人一袭海蓝色长裙,相比韩国夫人的娇憨烂漫和艳丽无端,显得要端华美艳,那张肖似天后几许的海棠玉面,两侧红晕生艳,行走之间,恍若贤妻良母。 “夫人,还请至芦篷就座。”一个侍女近前引着。 郑国夫人朱唇轻启,声音酥糯,婉转动听:“我和姐姐坐在一起。” 于是,将目光投向芦篷的那韩国夫人,笑意莹莹,行至近前。 “妹妹,你也来了。”韩国夫人 “难得一见的热闹,如何不出来瞧瞧。”郑国夫人巧笑倩兮,眉眼流波,一股贤淑温婉的良家气息无声流溢。 “怎么不见思敏来?”韩国夫人轻轻接过侍女递上的橙子,纤手破新橙,汁液在雪白莹莹的素手上溅开,点点滴滴,愈见柔荑雪腻娇嫩。 郑国夫人柔声道:“思敏没有和我们一起,手里的公务多半没有处置完。” 虽然号称三寡妇,但杨思敏与两位寡妇还不一样,在主掌皇宫饮食起居的殿中省担任殿中监,算是天后倚重的亲戚近臣。 “嗯,好像来了。”韩国夫人刚刚将一只橘瓣儿放进嘴里,轻笑说道。 而唇齿开阖之间,丽人那丁香小舌翻卷着橘瓣,极尽灵巧之能事,几下就将橘子吮尽汁液,将橘瓣吐到一旁侍女的瓷盂里。 动作优雅而媚态横生。 有一些老色批,已经在想那丁香小舌如何在自己身上施为。 因为芦篷的位置高一些,视野十分开阔。 郑国夫人也凝眸看去。 只见杨思敏在侍女和仆人的扈从下,骑马而来。 其人身穿三品紫色官袍,面容不施粉黛,不苟言笑,但其人偏偏生的一副媚相,柳梢眉,丹凤眼,身形丰翘,而那紫色官袍,似乎也让其更添妩媚韵味。 毕竟,紫色的更有韵味。 这位丽人不像郑国夫人和韩国夫人打扮的那般花枝招展的,此刻骑在马上,头戴乌纱帽,身穿三品官服,腰系金革玉带,似乎有意凸显着自己的政治身份。 面容威严之气多一些,似有几许天后的肃杀。 虽与后世某位艳星同名,但却无闭上眼眸,一口一个二叔,雪子乱晃的娇娃荡妇模样。 而就在诸嘉宾陆续入场,填满了整个看台的芦篷时,周围的神京百姓和士人、武者,也都等得心焦。 “这都多久了,还没来呢?” “是啊,怎么不见沈学士?” 众人等候着沈羡的到来。 然而就在这时,比武高台上灵光闪烁,赫然出现三道人影。 两男一女,两男子落后半步,居于左右。 一着刺绣着走兽猛禽、衣衫华丽精美的朱雀司官袍,气度凛然。 一着锦袍便服,头上并未带冠,气度洒然,神态自如。 居中是一袭华美宫裳,云髻端美,身形玲珑的丽人,那张犹似花霰的玉容上,笑意浮起,清声道:“今日乃是武道盛事,陆指挥,你是天后娘娘指派而来的见证人,不出来讲两句?” 身穿朱雀司都指挥使服饰,头戴黑色山字冠,腰悬一柄连鞘腰刀的中年汉子,闻言,面色恭谨,拱手道:“是,殿下。” 朱雀司都指挥使陆绩,浓眉之下,那双如鹰隼的锐利目光扫过下方百姓,气沉丹田,高声道:“今日乃是昭文馆学士沈羡,和崔卢二族年轻子弟的武道比试,诸位先请安静。” 因为这位朱雀司指挥使——陆绩乃是仙道强者和武道强者,此刻话语中已包含着一些真元和仙道道法。 沉稳、威严的声音几乎响起在在场围观众人身上。 “崔卢两族的崔佑和卢子凌,二人身为麒麟榜丙等天骄,要挑战麒麟阁主,麒麟阁乃是大景武道圣地,天后有旨降下,比试禁用道法玉简,禁用灵宝,同时禁止仙道法术,今日是一场武道之战,如果引为成制,天后将于今年六月开武举。”陆绩言及此处,停顿了一下,声音猛然高了几许:“届时,天下武者如不犯罪在身,皆可参加,凭名次授予武举人和武进士,朝廷将量才授官。” 此言一出,恍若一颗巨石投入湖面,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下方神京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有这么一说? 怪不得比武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原来还有借这次武道比试,摸索比试制度,奠定朝廷武举大制。 如此一来,说得过去了。 仙道第五境【神照境】的崔尚神色淡淡,只是目光落在崔家等人身上,与崔琨、崔昂、崔安、崔盛等人对上时,目色和缓一些。 长公主笑了笑,道:“崔给事中,你四兄崔盛乃是兵部武选司的人,回头让他和魏尚书商议一下,武选司方面也当拟定出条例来,如果选了武进士,起步授以何官,后续迁转该循何章程。” 崔尚面色一肃,拱手道:“微臣谨遵殿下嘱托。” 下方,崔衍看向自家六子崔尚与长公主叙话,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雾隐茶,心头欣慰不已。 如今他虽然罢相,但崔家仍有后继不断的人才在官场任职。 崔尚沉吟道:“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那昭文馆学士沈羡为何还没有前来?莫非是怯战不来了。” “沈学士乃当世国士,誉满神都,如何会怯战不来?”长公主轻笑了下,道:“不急,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日。” 众人只得焦虑地等待。 …… …… “来了,来了。”忽而有人喊道:“沈氏的旗帜?” 众人都循声而望,但看清一行人之后,都是面色微顿。 “这哪里来了?” “是啊,这是兰溪沈氏的人。” 此刻,沈临一身绯色官袍,在打着“沈”字三角杏黄小旗的马车坐着,闭目养神。 对面的沈政明显就没有这么沉得住气,道:“父亲大人,这人也太多了,慕之他能有胜算吗?” 随着场面越铺越大,也给予了沈政压力。 在后世相当于全网直播约架,结果你整个闪电五连鞭,我大意了,没有闪。 那定然会沦为全网笑柄!要承包网友几个月的梗图。 “崔卢两族乃是世家大族,在神都城中乃是一等一的豪门,慕之与二族对上,不知多少人想看看结果。”沈临沉吟道。 沈政道:“父亲大人不担心?” “担心又能怎么样?”沈临苍老眼眸精芒闪烁了下,沉声道:“纵然慕之败了,但也虽败犹荣。”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崔卢两大族对上。 他们兰溪沈氏,经此一事,只怕要名动天下。 只是他那个小儿子给中了魔一样,对慕之一直不服气,一直没有机会向慕之赔礼道歉。 自沈羡入京之后,往来于宫苑和上清和太清的洞天之间,还真不曾再回沈氏祖宅一趟,落在不知细情的沈临眼中。 这就是对沈氏祖宅有看法! 此刻,马车之外,策马而行,亦步亦趋的沈虔,手中挽着一根马缰绳,同样身穿从九品的左监门卫执戟士服饰,腰间悬挂着一把宝刀,此刻腰板笔直,昂首挺胸,也与有荣焉。 而沈斋则是在马车后不紧不慢跟着,看着街市之上摩肩接踵的人流,暗道,只怕这一败,要丢最大的人! 随着兰溪沈氏的族人陆陆续续在芦篷下落座,围观的百姓也都指指点点。 有认识的,就解说今日到来的大人物。 “沈学士,怎么还没来?” 众人翘首以盼,犹如等待打架的读者。 及至半晌午时,忽而有一人高声喊道:“来了,这次真来了,麒麟阁的沈学士来了。” 而后,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一道道目光投向街道尽头,循声而望。 在万人期待的目光中,却见几匹马当先出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哒哒而来。 尚未看清马上坐的何人,却见两排头戴黑冠,身穿黑红花钿,衣衫华丽的千牛卫,护持左右。 千牛卫腰间悬挂的一柄柄千牛刀,刀鞘精美,宝石熠熠,行走之间,整齐划一,无形中一股肃然和悍然之气无声散发而出。 “这沈羡小儿……好大的排仗!” 崔衍老眼眯了眯,一眼就瞧见沈羡,可以说,就算沈羡化成灰,崔老头都识得! 赵王杨攸行眉头皱成“川”字:“天后对他竟如此爱护,还派出了千牛卫护卫?” 这…他都没有这个待遇! 法明见此,单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王爷,月盈则缺,水满则溢。” 杨攸行点了点头,赞同道:“少年得志,往往不得长久。”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那位姑母的性情了,现在信任备至,如果这沈羡没有达到姑母的期待,只怕将来失宠之后,将会从九霄坠入魔渊。 而周良细眉之下,那双阴沉的目光中带着几许嫉妒,语气满是酸溜溜:“天后对他竟如此隆遇?” 同样是天后宠臣,这差距简直不能以道里计。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刁凤来幽幽道。 周良喃喃道:“是啊,但风光一时,人生已无憾矣!” 他能不知道自己行事酷烈,树敌颇多,将来会被天后当做一颗棋子弃掉? 然而,人生百年,草木几秋,大丈夫不就五鼎食,当为五鼎烹! 韩国夫人和郑国夫人对视一眼,柔声道:“姐姐,这位沈学士,相貌倒是有英武之相。” 显然,两人的关注点就比较奇怪。 “是啊,身形昂藏,眉骨耸高,山根硕挺,当是欲重之人。”郑国夫人翠丽柳眉之下,美眸柔润如水似蒙起水雾,旁若无人点评道。 据相术所言:男子鼻子大,往往器大,而女子嘴巴大,往往欲望强。 韩国夫人轻笑了下,道:“那也不一定,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腊枪头,也不是没有。” 郑国夫人拿起帕子掩嘴吃吃笑道:“我看着倒不像,这会儿下马,胯下起跃有力,只怕不凡呢。”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郑国夫人脸蛋儿浮起晕红。 “武者炼精化气,也难说。”韩国夫人笑的花枝乱颤。 魏国夫人坐在不远处,听着两个艳妇娇娃嘴里开着黄腔,面容阴沉如冰,手中茶盅“咔嚓”一声碎裂。 神都百姓,说什么三夫人,简直胡说八道! 她耻于二人为伍! 韩国夫人芙蓉玉面笑靥似花,转眸看向魏国夫人杨思敏,故意问道:“思敏,怎么了,这瓷杯不合你的心意?” 她倒是信那个传闻了,据说杨思敏之夫是被捏爆…死的。 “这茶不好喝,清明雨后的,有些老了,入口发馊。”杨思敏拿过帕子,轻轻擦着手中的茶叶,俏脸煞意笼罩。 韩国夫人雪肤玉颜上的的烂漫笑意敛去了一些,暗道,当她听不懂?在这指桑骂槐呢? 这个杨八妹,性情泼辣,一张利嘴给刀子一样,谁敢娶了她?谁家祖上只怕要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沈羡一行,已经率领骑队,在众星拱月当中,来到近前。 少年神色冷峻,目光平静。 仍在思索着凝练武道意志一事。 左边儿落后半步则是薛芷画,而右边落后半步则是脸上挂着笑意的郑观应,以及几位麒麟阁属吏。 而韩毅则在沈羡马头,手持缰绳,给沈羡牵着马。 “那就是沈学士?看着竟如此年轻?” “虽是年轻,可是从五品了。” “当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此刻,长公主立在半空,看向那蜀锦武士服的少年。 “沈学士来了。” 人群让开路途,让麒麟阁等人过去。 “沈学士。”陆绩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本官奉天后之命,见证此次比试,沈学士可曾准备好了?” 下方看台众人都看向那马上的少年,这个近些时日,搅动京中风云的少年。 沈羡朗声道:“在下在想崔卢二族所言,多有不公平之处。” “哦?” 长公主同样诧异看向沈羡。 此言一出,四方看客皆是交谈接耳,议论不停。 “崔卢二族的战书中只提及了沈某输了以后,要向崔卢二族大宅前负荆请罪,却没有提及沈某胜后,崔卢二族要做什么。”沈羡面色淡淡,但声如金石,掷地有声:“赌注不对等!” 他前世有时候看到一些网文的赌约就觉得麻,为啥没有敌人败了要输什么的选项?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主角赌斗是吧? “你想要什么赌注?”崔尚开口道。 朱雀司都指挥使陆绩道:“沈学士,这位是给事中崔尚,也是崔族中人,可以全权代表崔氏一族。” “也可代表卢氏一族。” 这时,芦篷看台下的卢氏族人中响起卢子凌的声音,一时间引起不少人瞩目。 长公主讶异道:“沈学士,你想要什么赌注?” “崔卢二族子弟如果输了,就一左一右挂在旗杆上七日,还要挂上横幅,上书四字……”沈羡朗声道:“国贼崔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继而是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崔衍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怒道:“竖子猖狂!” 卢德真原本与一旁的卢家二代叙话,闻言,面色怒气翻涌,道:“好胆!” 而崔佑、卢子凌等人脸色同样不好看。 崔玫暗蹙修眉,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 此人是要将国贼崔卢四字,传之于天下吗? 至于来敬和周良,二人原本漫不经心谈着话,忽而如遭雷击,惊异非常地看向那少年。 杀人,还要诛心! 来敬眯了眯眼眸,看向那少年,头一次生出重视。 此人阴毒诡谲,不在他之下,甚至尤有过之! 因为,此招式的确阴毒,可以想见,崔卢两族一败,子弟被挂在旗杆上七日,百官去上朝,都能看到国贼崔卢四字,那画面太美…… 杨攸行眉头紧锁,脱口而出道:“此子,竟如此阴毒?” 自也想到了这种场景。 可以说,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悬在旗杆上不说,还要挂在旗杆上七日,拉起一道横幅,国贼崔卢。 杀人不过头点地! 杨思敏听到此言,挑了挑柳梢眉,纠正道:“赵王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谈何阴毒?” 这样一来,崔卢两族的脸就被扔在地上,被反复践踏,再吐几口唾沫,对敌人就该这样! 薛芷画则是目光怔怔看向那神色淡然,双眸微眯,似乎一副没睡醒的少年。 “古有商君徙木立信,今有沈学士悬杆立威!” 崇文馆的一个青年官员,眼眸一亮,高声道。 而此言一出,迅速传播开来。 徙木立信,悬杆立威! 长公主心头闪过一道亮光,看向那仍是一副淡然神色的少年,美眸异彩连连。 “负荆请罪,悬杆立威,沈学士不愧是昭文馆学士,暗藏机锋。”有一些觉得干巴巴比武没有多少趣味的国子监监生,都暗暗点头。 崔卢两族是世家阀阅,兰溪沈氏那也是书香门第啊。 “崔卢两族拾人牙慧,沈学士倒是另辟蹊径,只怕将来要成为典故。” 犹如大景名相陆象先的一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后来成了传扬天下的成语典故。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羡:战斗打不赢,一切等于零! 左阙台,比试台上 因为四方布设有简易的仙道扩音法阵,故而下方观战的百姓和达官显贵,不仅能观看画面,还能听到其上声音,可谓音画同步。 长公主转过螓首,看向崔尚道:“崔给事中,沈学士所言不无道理,崔卢二族当有对等赌注,方显公平!” 崔尚面有难色,沉吟道:“此事牵涉我崔卢两族的声誉,沈学士此请,未免有些过分,如果实在不行,我崔卢二族可以赔付巨额金银。” “崔给事中此言大谬!”陆绩皱了皱眉,沉声道:“陆某说句公道话,沈学士负荆请罪,声誉难道不受损?” 崔尚支支吾吾,张嘴欲辨:“这……” “怎么?你觉得,你崔卢二族的声誉是声誉,沈学士的声誉不是声誉?”陆绩面容威严,喝问道。 沈羡再怎么说也是朱雀司的人,而朱雀司作为全力拥护天后的机构,立场显而易见。 相反,长公主并未出言,对外示以公正。 因为四方布设有简易的仙道扩音法阵,故而下方观战的百姓和达官显贵,不仅能观看画面,还能听到其上声音,可谓音画同步。 众百姓听到陆绩此言,皆是齐声叫好。 “这位大人说的是啊。” “他崔卢两族的声誉是声誉,沈学士的声誉,难道不是声誉?” 崔衍在下方听着周围的鼓噪,苍老面容不好看。 他崔卢二族千年世家阀阅,声誉何其重要,岂是一落魄郡望的庶脉能比的? 总之,那能一样吗? 但此刻百姓喝彩,群情激奋,自然不好说这些。 沈羡暗暗点了头,怪不得天后能够以区区女流之身坐稳位置,手下的确是有人才效忠的。 或者说,天后某种程度上是寒门子弟的话事人,而庞大的寒门子弟,怎么可能没有人杰? “如果崔卢两族连这点底气都没有的话,就莫要腆着脸比武了。”沈羡神色淡淡,包含着武道真元的声音,响彻全场。 “玩不起别玩!” “怕输就别比了。” 下方神都百姓一时间齐声鼓噪,气氛热烈了起来。 “此事,崔某可以答应。”崔佑脸色难看,目光阴冷地看向那少年,起得身来,高声喊道。 显然架不住这等千夫所指。 卢子凌也陡然而起,朗声道:“此事,卢某也可以答应!” 左右一个刚刚突破宗师境的废物,他们何惧之有? 崔琨眉头紧皱,看向崔衍,道:“父亲大人,此事是否不妥?” “答应他,又能如何!”崔衍苍老目光阴沉如水,咬牙切齿道:“我孙崔佑,有人仙之资,必胜之局,不用在意!” 飞龙骑脸,怎么输? 崔琨闻言,虽然心头有些担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而不远处观战的崔安眉头紧锁,那双沉静目光落在那面色泰然的少年脸上,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而得了族长应允的崔尚,高声道:“长公主殿下,我崔家应允此事。” “卢家也应允此事。” 卢德真吩咐一个管家,高声喊道。 长公主微微颔首,脸上笑意繁盛如花:“至此,双方皆应允下彼此的赌注!陆指挥使,你来吧。” 陆绩点了点头,道:“还请沈学士和崔卢二族子弟上来签契书。” 高台已有两三丈之高,上清教的仙道高手以法阵加固,使其比武之时不会崩塌。 “嗖嗖!” 却见两道人影凌空而起,从芦篷跨过一众观众头顶,眨眼间,崔佑已经立身在高台之上,一袭月白蜀锦长袍,腰悬长剑,身形挺拔,恍若翩翩浊世佳公子。 而卢子凌一袭白衣,面容俊朗,几如冠玉,同样一如芝兰玉树。 落地之时,卢子凌傲然道:“陆指挥可看好了,我并未用道法。” 陆绩神色淡淡道:“以你天门巅峰境的仙道修为,面对宗师境武者,用不用道法都一样。” 卢子凌:“……” 他招这人了? 长公主美眸笑意流溢地看向那气度清竣,神色淡淡的少年,问道:“沈学士,怎么不御空上来?”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不知何时,昭文馆学士沈羡从一旁的楼梯拾阶而去, 在场围观的神都百姓,见此暗暗点头。 暗道,果是文士,在这一点上,倒是比崔卢二族要注重礼仪,没有从大家头上飞过去。 长公主讶异道:“沈学士如何走了上来?” “启禀殿下,我在想得谏言天后,神都城如无执法之权,应该划定禁空区域,分批设定禁空高度区域。”沈羡目光落在远处的宫阙,朗声道:“如左阙门前的地方,不可让武者腾空,以免窥伺宫禁守卫。” 长公主闻听此言,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神色古怪了下,道:“沈学士当真是出人意表。” 什么叫谋臣,这就是了,哪怕是攸关个人声誉的比试,都在忧国忧民,担心君王社稷。 崔佑脸色不好看。 此人一副国之重臣指点江山的样子,倒显得他们像是只会打打杀杀的小孩儿一样。 而且事实上,战书的确是崔卢二人下得,约架这种事儿,怎么说呢,虽然老周和老雷年轻时候也曾约过,但终究有些意气用事。 卢子凌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同样寒芒闪烁。 此人装腔作势,当真是可恨! 沈羡此刻一袭锦袍,腰间悬挂着墨雨刀,目光在崔佑和卢子凌两人脸上逡巡,语气淡淡:“你们两个,想怎么比?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崔佑:“……” 卢子凌:“???” 不是,他们面对的难道是一位隐世高人? 下方看客的众武者,听到传音法器散发下来的声音,怔怔看着这一幕。 “好!” 可以说,沈羡的节目效果拉满。 当然如果事后证明沈羡是真牛逼,那就是逼格高, 陆绩愕然了下,开口道:“沈学士,按照规矩,一个一个比试。” 沈羡看向崔佑,点了点头道:“那就是你先来?” 崔佑看向那目光平静无波的少年,心头觉得受得一股羞辱,愣是没应。 卢子凌冷哼一声,道:“我先来。” 此人太过嚣张,他非要亲手教训一番,才消心头之恨。 沈羡看向卢子凌,剑眉之下,眸光淡淡扫了一眼。 陆绩沉声道:“双方不得使用道法玉简,不得使用灵宝,禁用道法,否则,直接判负。” 长公主转眸看向一旁的沈羡和卢子凌,问道:“可听清了?” 卢子凌和沈羡点了点头。 此刻,长公主和陆绩、崔尚等人隐去身形。 而崔佑则同样闪至一旁,抱着手,冷眼观瞧着二人比试。 此刻,天色阴沉,神都城上空天穹乌云翻滚,而看台四周的旗幡随风摇晃,猎猎作响。 卢子凌衣衫猎猎,“蹭”地抽出腰间宝刀,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年脸上,身形警惕,捕捉着气机变化,似在寻找着破绽。 对面的沈羡站姿很随意,但却暗含玄妙,而这自是游龙身法当中的龙踞。 沈羡目光落在卢子凌手中的长刀上,问道:“你竟也使刀?” 而腰间的墨雨宝刀也“倏”地出鞘,真元灌输其上,玄光闪烁,幽华一闪即逝。 而就在这时,卢子凌动了,犹如脱缰野马,快若闪电,掌中宝刀凌空劈下。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火星四射,两道身影倏然分开,沈羡纹丝不动,而卢子凌脸色凝重。 “那是三星神兵!” “沈学士手中拿的是三星神兵,卢家也是,两人的神兵品质相等,难以发挥优势。”下方就有一些有见识的武者道。 赵王杨攸行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宗师境的战斗,刀刀相撞,拳拳到肉,当真是让人怀念啊。” 法明轻轻一笑,宣了一声佛号。 佛门也有不少外门武技,比中土武技的动静要大得多,如佛怒火莲,异象宏大。 而卢子凌目光眯起,陡然再如离弦之箭,向着沈羡冲杀而去。 其人席卷出一股气浪,掌中长刀真元催动之下,震荡来回,切割气浪,嗡鸣不止。 沈羡面色淡淡,掌中宝刀化作一道惊虹,纵式三劈,横式三斩,一刀落下。 已然施展出破军七式! 但见磅礴浑厚的金色真元灌输至墨雨宝刀,刀气纵横,一股无坚不摧的绝灭气势顷刻笼罩了卢子凌。 “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卢子凌脸色愈发难看,而掌中的寒渊长刀,刀势已开始凌乱,因为对面的刀势迅猛,几如潮水绵绵不绝,压得喘不过气。 沈羡忽而开口,语气中有些讶异:“麒麟榜丙等十一名,就这?” 战斗中开口,却气息毫不紊乱,落在下方诸看客眼中,愈发惊异。 卢子凌实在受不了那少年的“垃圾话”,尤其语气轻蔑,周身气势涌起,挥刀劈开对面锋锐金气构成的刀城。 但却见那少年刀法倏然一变,原本大开大合的刀法,忽而变得繁密。 金气与火行真元的刀气,犹如一张大网,将卢子凌笼罩下去。 燎原百斩! 这门武技,招式繁复。 此刻的卢子凌,只觉得刀势笼罩之下,进退腾挪愈发局促,犹如面对一个刀法娴熟的老登,被步步压缩空间。 “这位沈学士,武技竟能压着卢子凌打?”下方的武者,议论不停。 “那是刚才,这会儿分明是老叟戏顽童。” “不是不通武艺的吗?这怎么还施展出两门武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种武技,风格不同,而且皆有不俗造诣。 前一种先声夺人,气势猛烈,犹如战场的厮杀技,而后者则是稳扎稳扎,犹如一个排兵布阵的将帅,不疾不徐,但暗藏杀机。 “不通武技,岂能对敌如此闲定?” 旁人见得那少年大气都不喘一下,身形辗转腾挪之间,神态从容不迫,似是闲庭信步。 杨攸行眉头皱起,目中同样现出狐疑,道:“法明大师,你可看出那沈羡,出手之间的真元乃是何等属性?” “初始,金行真元,锋锐无匹,按说势不能久,但绵绵不尽,如三叠浪后劲悠长,犹如水势滔滔不绝,似是水行真元。”法明此刻也愣怔原地,已呈金色的法目目光惊疑不定,道:“这会儿,金催火气,火气藏锐,几成燎原之势,似是火行真元?” “金、水,火三行真元?这沈羡疯了,一个人同修三种真元功法?”杨攸行惊声说着,忽而眼眸一滞,道:“怎么看着这刀法有些眼熟?” “燎原百斩!” 杨攸行终究是认出了这门刀法,脱口而出。 “王爷识得这门刀法?”法明道。 “如何不识得?”杨攸行点了点头,复杂目光中带着感慨:“这门刀法,乃是开国元勋候明年轻时所使,后来录于麒麟阁,向来以招式繁复而著称,犹如帅臣布置阵法,稳扎稳打,压制敌人活动空间,虽然招式繁复,但消耗真元极少。” 杨攸行认出这门功法,而下首的一些武者,也有见识广博的,认出了沈羡先前所使的刀法。 “刚刚那是破军七式?”其中一个武者面上现出崇敬,道:“这是定国公孙万彻早年的成名刀法,原是用于战场厮杀,不想今日见到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而韩国夫人和郑国夫人二人,则是目不转睛看着两个腾跃半空的人动手。 周围围观的神都百姓当中,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汉子疑惑道:“卢子凌用的刀法,看着路数倒像是震岳刀法?” 身旁的同伴乃是一个胡子拉碴,脸色黢黑的中年汉子,笑道:“是震岳刀法,这门武技还行,以河洛八象的震字决催动刀法,可破不少武技,乃是玄阶上品武技,只是修炼的稀松平常啊,未至出神入化。” “桓兄,你这要求就高了,出神入化乃是大宗师才能有的境界,卢子凌,才多大?”另外一个淡黄色脸庞的中年汉子笑道。 而三人虽着百姓平常所穿的袍服,但熟悉之人却将其认出。 左武卫将军桓彦范,右领军卫中郎将周宽,以及郎将邝师立。 比武这等事,虽然没有邀请南衙禁军,但仍有一些将校趁着轮值休沐,过来看看热闹。 “也是,不过同样是炉火纯青,沈学士火候更胜三分,出手也很老辣。”桓彦范道。 青年郎将邝师立不屑道:“而且心态也不行,身法开始有些乱了,这是没有经历多少厮杀吧?” “世家大族子弟,自己动手和人生死搏杀本就少。”周宽道。 下方的武者,不乏一些大宗师,见到卢子凌被全方位压制,一下子就判断两人的水平。 “麒麟榜丙等十一,就这种水平?”一个身穿蓝色布衫的中年武者,皱了皱眉道:“这我上,我也行啊。” “麒麟榜主要拣选青年俊彦,如我等过了年龄的宗师,不满足收录条件。”有懂行的解释道。 “乙榜倒是能冲,但那修为要大宗师了。” “没有世家子弟的资粮堆积,我等武技再娴熟也无法收录麒麟榜。” “听说麒麟榜武者,观阅麒麟阁中功法,可以凭妖功优惠。” 在观战的百姓当中有不少神都游历的武者,先前听到两家武试,都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此刻,倒不怎么关注武道比试细节,反而对八卦议论不停。 “天后开武举,说不定有机会?” “到时候也混个一官半职,得朝廷赏赐丹药。” “我等武道宗师,要是有朝廷武道大丹资助,比沈学士进境还要快!” 而另一边儿,倒是一些先天、后天武者目炫神驰,看着看台上的武技交锋,只觉眼花缭乱。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 卢子凌已经满头是汗,其人在沈羡墨雨刀的逼迫下,手下的震岳刀法疲于招架。 远处的崔家芦篷之中,崔玫英丽眉头蹙了蹙,看向一旁的郑念惜和郑涯二人,言之凿凿道:“卢子凌不是那沈羡的对手。” “我看着也是,差在对武技的理解上。”郑念惜道。 郑涯道:“这位沈学士,武技娴熟,可谓炉火纯青,只是他这般年纪,实在匪夷所思。” 此人究竟是怎么练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刀芒一闪,几如月华匹练,刀势却如羚羊挂角,难以捕捉形迹。 只有仙道第四境的武者能够看清这一刀。 沈羡长刀一挥,“啪”地扇在卢子凌脸上,真元巨力如排山倒海。 众目睽睽之下,点到为止。 他并没有让卢子凌少一个零件,反而扇了个大逼兜,尽显一代宗师的逼格! 顿时,痛哼声响起,一道身影如破麻袋飞出去。 几颗后槽牙混合着鲜血散向天空,而卢子凌倒飞出去后,落在法阵上,激起圈圈水纹涟漪,而后反弹在看台上。 卢子凌身形剧痛难挡,撑起一只胳膊,既惧又惊地看向那少年,那凌乱头发之下带了血污的面容,已如枯槁死灰,蒙起绝望。 败了……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头盘旋,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可以说,卢子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败的,只觉得对方刀势凌厉而绵密成浪,明明压制的自己喘不过气,但偏偏不急着结束战斗。 如一个老师考较自己,等自己没有新东西,就一个大巴掌送自己下去。 如此场景,只有一个原因,实力差距太大。 而长公主和崔尚、陆绩三人,此刻也现出身形,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 而薛芷画也看向那少年,目光难以置信。 这就是武技练的七七八八? 纵然她对上卢子凌这等麒麟榜丙等十一,也要费一番手脚! 他什么时候武技,已到了这等地步了? 而长公主看向沈羡,心头只有几个字: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如那百日丹霞的上古道君,可谓万中无一的仙道奇才,武道自然也有武学奇才,那就是什么武技,都能修炼到极高的境界。 跨阶战斗,几如吃饭喝水。 更何况是这等同阶战斗,那几乎镇压同代! 而陆绩同样看向那位名义上的朱雀司下属,心头微动。 这位沈学士,文武双全,天后娘娘用其提调麒麟阁,收揽天下武者,筹建斩妖、靖祟二司,也算用得恰如其分。 “等了半天,也没见你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武技,说实话,我都快要睡着了。”沈羡面色淡淡,沉声道:“如果说这就是卢氏年轻一代的武技水平,未免让人太失望了。” 此言一出,下方的众武者一片哗然,竟是这样吗? 而百姓则是齐声叫好。 怪不得,方才分明是碾压之局,从头到尾耍你玩。 “法明大师,你可看出什么名堂?”杨攸行目中疑色翻涌,问道。 他其实也看出了名堂。 法明眉头皱了皱,那双金色法目盯着那少年,低声道:“王爷,这位沈学士对武技的理解远在卢子凌之上,只怕有一门刀法,已臻化境,触类旁通之下,卢子凌不是对手,而且这位沈学士身法更是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本王方才也看着像出神入化的影子……可这是大宗师的境界。”杨攸行沉吟片刻,道:“怪不得,卢子凌只是丙等第十一,如果是出神入化之境,已有资格名列乙等。” “郑学士。” 却听那少年开口问道。 “下官在。” 沈羡沉吟道:“麒麟榜三榜,还是要以战力为主,这种从小培养的药罐子,徒有宗师巅峰修为,却无宗师巅峰修为之实,录名其上,平白见辱了麒麟榜的名头!回去你和诸评事列个综合考课指数,如吏部四善二十七最那般,主要以战力为主,年龄修为为辅,战斗打不赢,一切等于零!” 郑学士拱手道:“是,学士。”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战斗打不赢,一切等于零,卢子凌的零?”下方就有好事者解读着这个顺口溜。 此言传开,顿时又是引起哄堂大笑,而芦篷中的卢家人的脸色则是黑如锅底。 而随着时间流逝,看台四周的众人,目中皆是现出玩味。 这不是比试,这是麒麟阁阁主在考较、称量麒麟榜上榜人物的成色,现场督导麒麟阁的日常事务。 “千牛卫何在?”沈羡吩咐道。 张戎等千牛卫,抱拳齐声应道:“卑职在。” 因都是宗师、先天武者,此刻真元和真气鼓荡着声音,响彻四周。 “将卢子凌挂到旗杆上去示众!”沈羡道。 “诺。” 一声令下,齐声应诺。 诸千牛卫登上高台,来到卢子凌近前,架起目光惊怒的卢子凌,带着准备好的绳索,就向不远处的旗杆飞去。 “这……” “好!沈学士言出必行!这等酒囊饭袋,就该挂起来!” 见得这一幕,看台下的神都百姓先是一愣,皆是齐声喝彩。 可以说,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都百姓眼中,这一刻的节目效果推进到了高潮。 原本以为是口嗨,没想到玩真的啊。 当真挂旗杆上了。 卢德真见到这一幕,身形气得颤抖不停,几乎目次欲裂。 其实,方才从卢子凌被一刀扇飞,卢德真就觉得眼前一黑,几乎难以呼吸。 沈羡面色淡淡,将墨雨刀还鞘,看向远处脸色难看的崔佑,问道:“过来吧,麒麟榜丙等第五?” 崔佑此刻按着腰间宝剑,骨节攥得发白,目光阴沉,脸上的随意早已不见,相反,心头满是凝重。 这特么的是从后天七重升上来的? 情报绝对有误!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羡:当如一道光,照白长夜!(万字更新求月票!) 比试台上—— 随着卢子凌被挂在立起的旗杆上,崔佑脸色也凝重如冰,开始正视眼前的敌手。 不过,崔佑并不惧怕。 没有凝练武道意志,没有感悟武道意境,终究不值一提,不过伪宗师而已! “沈学士,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可要休息?”长公主现出身形,问道。 陆绩道:“沈学士,按规矩可以休息,况且也要让诸位看客饮食、休憩,时间为半个时辰。” 因为沈羡解决战斗也比较快,这会儿其实也刚刚过午。 沈羡摆了摆手,道:“倒也不用,等会儿还要回麒麟阁办公。” 将京中的事务处理完毕,他就要回家一趟。 陆绩同样目光投向那少年,道:“沈学士,按制应该歇息,况且也要让诸位看客饮食、休憩。” 中间看客不定去解手,或者处理私事。 沈羡闻言,怔了一下,道:“既是如此,那就歇息吧。” 他其实没有什么事儿,方才消耗真元的武技很少,更多是一种超越卢子凌武技的眼界在战斗。 卢子凌,明显是温室的花朵,经历的生死战斗太少。 麒麟榜排名有问题,有大量经过生死搏杀的宗师,不得上榜扬名,却让这些世家子弟名列其中。 所以,他刚才真不是在装逼,麒麟榜的确需要调整工作思路。 虽然客观上造成了装逼,但主观上没有这个意愿。 对这次比试,更多是一种削崔卢二族声望的政治意图。 犹如朱日和红军旅演习,本身是谋求军改的契机。 而下首观看的众人却心思各异,看向那风采绝伦的少年,神色复杂。 来敬目光阴沉了几许,脸上皮笑肉不笑:“周大人觉得这位沈学士如何?” 显然对沈羡这位神都骤然蹿起的天后宠臣,来敬心头生出一些敌意。 周良道:“武道,周某不是怎么懂,毕竟武将再如何厉害,在大理寺的刑狱中,也仅仅是待宰之羔羊。” 周勃尚见辱于刀笔吏,武道有些时候的确不如笔杆子。 “我也是看个热闹。”来敬那一双小眼闪了闪,笑道:“只是这位沈学士当真是心机深沉。” 不同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来敬只看到了一个心机深沉诡谲的竞争者。 “这位沈学士,可不是武者。”周良感慨了一句。 不管是悬于旗杆,还是现场督导麒麟阁事务处理,都给周良一种政治上耳目一新之感。 大抵是,官儿还能这么当? 方才尽显朝廷重臣的干练、沉稳风采,有宰辅之风! 其实这在后世或许就很普遍,网络问政都屡见不鲜。 但在这个政治手腕不是很成熟的时代,新思维、新路径的确不是什么人能想出来的。 韩国夫人端起一杯香茶,笑道:“这位沈学士,原来真是个有身手的,可比那个卢家小白脸强多了。” 郑国夫人姝颜玉容上见着妩媚笑意:“我方才见打的热闹,竟也觉得津津有味。” 女人一般不怎么爱看打架,但如沈羡这般一波三折,却让这位丽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因为颇有节目效果。 魏国夫人杨思敏看向那少年,眸光闪了闪,暗暗点头。 姑母用此人制衡世家阀阅,倒是用对了。 …… ……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时辰。 伴随着陆绩再次出现,看向两人,宣布比试继续进行。 崔佑神色淡淡,目光微动,看向那少年,手中三尺宝剑霍然出鞘,剑光陡转,挽了一道剑花。 刚才他已经看出来,其人武技已臻至化境,所以卢子凌才不敌,他如果不想重蹈覆辙,就要先声夺人。 以剑意压制! 心念此处,崔佑双眸似是失神片刻,忽而其人周身一阵微风袭来,似能听到松涛摇曳,云雾缥缈。 而崔佑衣袖飘飘,似要飘然离去。 正是七十二路崔家云隐剑法! 云隐剑法之意境,其名云之缥缈,故而剑法十分飘逸和好看,当然云隐无踪,剑法自也多了几分险绝和阴柔。 “这是…意境?” 沈羡眉头挑了挑,目中现出一抹异色。 直面武道意境,心头的一线明悟已然迅速扩大。 “蹭……” 掌中的墨雨刀“刷”地出鞘,刀光乍现,浩荡真元灌输至深沉而不失飘逸的墨雨刀。 刀芒吞吐而出,幽华灼灼。 “刺!” 却见一道身影闪现,寒芒已经递至近前,向着沈羡脖颈刺去。 “嗯?” 三星神兵墨雨长刀递出,刀锋过处,轻轻撩开那如毒蛇吐信的剑刃。 沈羡侧步之间,就已闪过腰间那形如鬼魅的剑刃突击。 再是向脚下急运真元,脚尖离地,人已向后方遁去。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身法已得游龙变化之妙,纵然崔佑掌中的四星神兵风影剑,剑芒锋锐,神出鬼没,形如鬼魅,但仍是没有追到沈羡的身影。 但的确是险之又险,妙至毫厘。 而长刀急出,燎原百斩施展而出。 “铛铛……” 但见庚金锐气纵横交错,与火行真元激起的火浪相互交织,而宗师的真元,已经带着局部现实的物理攻击特性。 “崔家公子,手中的是四星神兵!”人群就有眼尖的武者惊呼。 “沈学士手中神兵也才三星。” “神兵上就有些吃亏。” “麒麟阁怎么没有配一把品阶高的神兵?” 众人此刻已经为沈羡方才的气度所折,已经如同看比赛,代入到沈羡一方。 分明,已经被沈羡圈粉儿。 薛芷画同样目光担忧,暗道,当初想着修为一时半刻也够用,谁想到形势变化这么快。 不过,三星神兵倒也够用。 此刻,沈羡起码是觉得够用,三星神兵墨雨刀似是蕴生了一抹灵性,在真元催动下,刀芒璀璨,幽光耀目。 凭借着卓越的游龙身法,在崔佑七十二路云隐剑法下,犹如一尾游鱼,几如闲庭信步。 在外人眼中,因为沈羡反击依然很少,只是仍以燎原百斩,神态洒然,故而仍是觉得沈羡考较崔佑。 崔佑脸色却阴沉如铁,身法不好修习,尤其是战斗身法,很多时候更像是一种战斗天赋和直觉,在这方面的造诣上,他的确落后于沈羡一筹。 就这般,在崔佑身法上的劣势,迭加上沈羡的燎原百斩,竟短时间没有分出胜负。 杨攸行皱了皱,道:“大师,也就到此为止了,只怕时间一长,那沈羡不敌。” 法明点了点头,道:“王爷,崔佑毕竟领悟了意境之力,也比卢子凌多了应敌经验。” 下方的薛芷画,则是目光担忧地看向那少年。 而沈家众人,如沈临、沈虔、沈政等人目光则是担忧不胜,尤其是沈虔,一双虎目不错眼珠地盯着那少年,暗暗捏了一把汗。 至于沈斋,同样盯着那少年,眸光幽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见沈羡立身之地的半空中,忽而凝聚了一些墨色雨滴,乃是沈羡的宗师真元催动墨雨刀施展夜白刀法,造成的黑夜意象。 沈羡此刻施展出了《夜白刀法》,刀法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沈学士换刀法了。”有人惊讶道。 沈羡方才那两种风格迥异的刀法,给一众看客中的武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是啊,看着不像刚才的燎原百斩。”其中一个武者道。 “一种全新的刀法,招式似乎更为玄妙。” “看不大懂。”一个先天境武者,想要偷学一招半式,却只觉得一阵烦厌欲呕。 分明是玄阶上品武技,超越了低阶武者的理解。 “桓兄,你觉得谁能赢?”周宽问道。 桓彦范眉头紧锁,道:“此刻尚不好说,崔家子弟武技已悟意境之力,而沈学士在刀法上没有融入意境之力,周围异动,乃是掌中神兵得真元灌输,自身灵性所致。” 周宽道:“那怕不是要战个平手?” “一个武技出神入化,一个领悟五成剑意,平分秋色,不分伯仲。”邝师立颔首道。 然而,就在三人说话之时,异变突起。 沈羡此刻,忽而掌中宝刀在真元催动下,几乎风雨不透。 心头的那一线明悟却如光点迅速扩大,进而照亮了心室。 意境…… 我好像懂了。 可以说,在与崔佑交手的过程中,沈羡直面云隐剑意,能够感受到云的飘逸流动、云的聚散无定、云的险绝激荡。 深深明白了云隐意境的变化无常。 而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穹,不知何时已经铅云低垂,继而,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落在屋檐上、街道上,天地一片苍茫。 “下雨了。” 看台四周的观众,见得此幕,有的撑开了雨伞,有的武者则是以真气或者真元避雨,而看台上的诸达官显贵身旁的仆人,都张开了随身雨伞为贵人遮挡风雨。 “夜白……” 沈羡立身在风雨中,天穹因乌云遮蔽,神都似乎都昏暗了一些。 “刀起惊风雨,刀落泣鬼神,长夜降临,夜白启明。”沈羡心头忽而涌起一股明悟。 在万古长青塔中修行的几乎头晕头胀的刀法,在这一刻,记忆光影在脑海中迭放,混合过往的记忆碎片。 谷河县,青羊观中,和鹤守道人据理力争的场景、前往除妖的义无反顾、践约履诺的斩钉截铁…… 所有的偏执于正道,最终融为一念。 夜白,此后如竟没有炬火,当如一道光,照白长夜! 能人之所不能,为人之所不为,行人之所不行! 他早就知道的,武道意志不过是一个人信念和意志的显化,而武技的意境不过是表象。 念及此处,原本睁开的双眸,缓缓闭上。 周身涌起的一股玄而又玄的武道道韵,既有破军七式,代表冲锋之将的迅猛刚毅,又有燎原百斩代表帅臣的智珠在握。 其中,渐渐蕴生出一股舍生忘死、挣扎求活的底层军将悲喜,以及一种潜藏心底的宏大信念。 念天地之幽幽,独怆然而涕下。 沈羡身形几乎要融于天地,这是领悟意境时的短暂天人合一状态。 “那是天人合一?”一个武者惊讶道。 “不是天人合一,沈学士他在领悟意境。” 下方看热闹的一些武者面面相觑,惊异莫名,已经不敢眨眼,唯恐错过一个借鉴印证武学感悟的机会。 “这是临阵突破啊。”有武者忽而感慨道。 “那么刚刚和崔家子弟交手这么久是因为?” “你傻啊,沈学士定是在借崔家剑法领悟刀意。” “在战斗中参悟意境,此人当真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而听着下方一众看客议论的杨攸行,眉头紧锁成川字,面色震惊,坐在椅子上的身形也微微前倾,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目光紧紧盯着那执刀少年。 战斗中借对手之武道,印证自己的武道,此人武道天赋,竟如此惊才绝艳? 而法明此刻也眯起了眼,看向那闭眸执刀格挡的少年。 每一刀挥出,状似无意,但却暗含章法。 崔佑见此,心头却大恐,掌中云隐剑法陡然而变,向着沈羡绞杀而去。 剑势连绵,犹如华山之险,雾隐变化陡峭崖壁,而融入了意境的剑法,已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凡技。 然而此刻沈羡虽是闭目感悟,但却进入了某种玄而冥之的状态,随意一刀就暗蕴刀道之玄妙,似乎能够精准捕捉到来敌的剑气轨迹。 掌中一刀而起,只见刀光团团,几如匹练,因为刀势如笼,快若闪电,竟形成一轮白色光球,明亮闪耀。 夜白…… “轰……” 天穹上的雨,似有下大之趋势,然而落在沈羡身上时,却诡异地拐了个弧线,似存着某种敬畏。 这一幕让崔佑心头惊惧莫名,身上用来挡雨,自动而起的灵力光罩都微微晃了晃,隐隐有些不稳。 “这是意境之力?可改易天地异象……”有人惊讶道。 有武者嘿然一笑:“据说武神凝聚武魂,出手之间,自带天地异象,威力不下仙道第五境神照。” 这本身就是武道和仙道对抗的资本。 因为武道修到大宗师之境,也开始进入了精神力领域的探索。 而此刻,雨水变大,天地愈发苍茫、朦胧。 而沈羡掌中墨雨刀却欢快雀跃,承接着一股玄而冥之的夜白刀意,得宗师巅峰级别的浩荡真元灌输,甚至稍稍改易了沈羡周身三尺之地的天象。 雨水变黑,漆黑如墨,带着一股浓郁粘稠的杀机,侵蚀着崔佑周身的松隐剑意。 崔佑心头剧震,掌中原本凌厉缠攻沈羡的七十二路松隐剑法,都有些开始乱了。 而雨中那少年,踏立半空,周身不避风雨,但风雨却不能近! 这一幕,如一副难以忘怀的画面,映照在看台四周众人的目中。 周宽讶异道:“桓兄……沈学士这意境,了不得啊。” “崔家子弟,修得是五成的剑意,而沈学士这是一成的刀意。”桓彦范目光凝重,语气纳罕。 “这…这一成竟压制五成。”邝师立皱眉,疑惑道:“这是什么刀意?竟这般强悍?” “沈学士的刀意品质更高,更纯粹。”桓彦范目光灼灼,紧紧盯着那少年。 意境就像格调,自也分高下优劣。 周宽目带疑色,问道:“难道是杀戮,毁灭?方才,沈学士用得应是破军七式?” 杀戮、毁灭,一般是武将凝练的常见武道意志,马革裹尸,征伐杀戮,守家卫国。 “不是,应是一种品质更高的刀意。”桓彦范见猎心喜,恨不得和台上的崔佑互换,近距离感受刀意加身。 邝师立幽幽道:“这等意境,只怕后续不好提升吧?” 桓彦范目光落在沈羡身上,道:“意境品质越高,越难凝练,甚至如果缺乏共鸣,几如空中楼阁,我刚刚在猜测,难道这位沈学士上疏《治安策》,乃是忧国忧民之臣,难道参悟的是类似意境?” 因为沈羡是文臣,是有着政治理念的文臣,并非单纯的武将。 如果你理念是天下大同这样的宏大志向,但又不是帝王或者圣人,你这个理念就很空,也没有什么阅历和情感支撑,那就是虚情假意! 儒家圣人见诸国争霸,民生凋敝,才能说出苛政猛于虎也。 崔佑的云隐剑意,乃是崔家的世家阀阅出身,只需要成为一个富贵仙人,身在官场,心在仙道。 嗯,两头吃,两头占。 而沈羡的武道意志和意境,同样是其个人的感触,虽然此刻尚显稚嫩,但的确有着一些前世今生两世阅历的支撑。 宏大叙事下的时代洪流和小人物的命运浮沉,以及悲喜交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什么狗屁的世家子弟,不过路边一条! 比试台上 随着沈羡参悟出意境,崔佑脸色愈发难看,掌中剑法已开始有些繁乱。 尤其沈羡带着刀意的夜白刀法,几乎先是如黑夜向崔佑席卷,而后,又如一道亮光威慑着崔佑的心神。 随着沈羡的刀意参悟陡然升至二成。 云隐之剑意早已被彻底压制! “嗡嗡……” 墨雨刀颤鸣不停,似乎无比欢快。 而墨色雨水已完美融入黑夜意象当中,崔佑只觉得五感渐渐迷失,心头骇恐到极致。 掌中剑法,剑势迷离而凌乱。 就在这时,却见刀光一闪,崔佑心头一紧,眼花缭乱之间,一道人影已至眼前。 “嗖!” 崔佑掌中长剑脱手而出,正自惊惧之间,却觉脸颊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痛传来,继而是闷哼声中,几颗槽牙连同血迹从嘴里飞出,人已经不受控制地飞将出去。 弹在比试台四周的法禁上,激起淡淡的水纹涟漪。 与方才卢子凌的一大逼兜,如出一辙! 沈羡此刻踏临半空,看向崔佑,冷峻面容上似蒙着一层淡淡霜霭。 而崔佑倒在地上,脸颊因为刀意和真元锋锐之气,已然鲜血流溢,目光惊惧地看向那少年。 他竟然败了? 他怎么会败?还是当着整个神都百姓的面! 这时,一股屈辱和愤怒如黑暗包围了崔佑,几乎让其生不如死。 因为,这一次可谓丢人丢得人尽皆知! “崔卢二族的年轻子弟,不过尔尔。”沈羡收刀还鞘,神色淡淡道。 他此刻动手之下,对刀法的领悟已经到了极深的了解,加上身法、刀意加持,在战力上完全碾压崔佑。 此言一出,看台下方的众武者,同样面色剧震。 如此轻描淡写,又是一场碾压局。 方才一切说来极慢,但其实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沈羡参悟意境开始,再到一刀将崔佑扇个大逼兜,也就短短的一刻钟时间。 而芦篷看台之上,崔衍已经霍然站起,苍老面容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我孙崔佑,人仙之资,如何会败于沈羡小儿之手? 崔琨同样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可以说,此刻的崔家,的确没有想到崔佑会败这么惨! 因为崔佑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当然,或有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宣扬。 如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被人一刀扇在脸上,这扇的不是崔佑一人的脸,而是整个博陵崔氏一族的脸! “什么狗屁的世家子弟,不过路边一条!”沈羡面色微冷,道:“身为世家阀阅,崇享清望,窃据高位,如其两位族长一般,欺世盗名,只知吹吹捧捧,下方的宗师武者,随便挑一个,都能将尔等所谓天骄踩在脚下!酒囊饭袋,实在不值一哂!” 此言一出,下方众人齐声叫好,气氛喧闹。 “沈学士说的对!什么狗屁的世家子弟,不过路边一条!” “崔卢二族能有什么本事?旁人相让一手,还真当自己是无敌宗师了!” 可以说,沈羡一番堪比“小阁老”的谩骂,比先前朝堂上文绉绉之言,在神都百姓和武者耳边,更具有爆炸性和传播性。 崔佑此刻听着那少年的羞辱之言,脸色苍白如纸,骨节攥的发白。 而崔氏族人如崔盛、崔昂等人脸色铁青,面上怒气涌动,目光凶狠地看向那少年,恨不得手刃其人。 此子辱及崔氏声誉,当杀! 而崔安同样眉头紧皱,看向那面若冰霜的少年,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 中计了! 只怕一开始,此人就将他们崔家算在局中,通过此等比试来打压崔卢两族的声望! 而可怕的是,经此一事,崔卢两族在天下人眼里,已然成为一个笑话! 自大景开国以来,虽然大景皇室多次打压崔卢二族,但在百姓和士林当中,崔卢两族仍有不俗口碑。 哪怕贞元太宗将崔氏列为《氏族志》的第三等,可世人仍以娶五姓女为毕生追求。 说白了,官方上层的打压没有用。 群众口碑就是觉得崔卢二族档次高,类似老牌贵族。 而沈羡此举,无疑是从底层百姓口中进一步摧毁崔卢二族的声望,将两族的底裤扒掉。 “千牛卫何在?将崔佑挂到旗杆上!”沈羡沉喝道。 “诺。” 下方的千牛卫再次齐声应诺,在张戎的带领下,上得看台,快步而行,眼看就要架起崔佑。 而原本呆滞的崔佑,见此突然暴起而跃,身上鼓荡起真元,面容满是愤怒,额头青筋暴起,双拳蓄积着真元,显然并不想被挂在旗杆上。 张戎冷笑一声:“还敢反抗?” 一把把千牛刀,抽将出来,刀芒闪烁,渐渐逼近上去。 沈羡冷声道:“怎么,崔氏一族食言而肥,玩不起?” 他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废掉两人,就是为了进一步打击崔卢二族的声望。 如果出尔反尔,那将更为掉价! 卢子凌心态崩了,没有反抗。 而崔佑显然不甘心被挂在旗杆上,难以接受事实,下意识抗拒被挂到旗杆上。 崔尚见此,现出身形,目中带着急切。 陆绩淡淡道:“崔给事中,定好之事,博陵崔氏要出尔反尔吗?” 崔尚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沉喝道:“佑儿,不可胡闹!” 下方一众武者和神都百姓,皆是发出震天彻地的嘘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真是脸都不要了!” “耍赖,这是五姓七望?哈哈,连赌徒都不如。” “是啊,什么狗屁的世家大族,输不起!丢人现眼的玩意!” 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芦篷上的崔氏一族,如坐针毡,脸色皆是不好看。 可以说,在以往的岁月里,从来都是赞誉崔氏一族的品行家风,何曾有这般千夫所指的场景? 崔尚目光既焦急,又心疼,高声道:“佑儿,不要辱没了崔氏一族的名声!” 作为见证人,又是仙道第五境【神照境】强者,崔尚的意义,就是为了介错。 崔佑面带血污,神情屈辱,转眸看向芦篷之上,对上崔氏族人的脸,多是神色复杂,目带怜悯。 昔日的崔家天骄,从九霄跌入尘埃,落得如此颜面尽失的下场,显然也颇让人戚戚然。 崔琨脸色发青,嘴唇颤抖道:“父亲,佑儿他……” 崔衍藏在衣袖的手已经攥紧,面容铁青,咬牙切齿道:“不要让佑儿做傻事!这一次,我们崔家认栽!” 说着,目光几欲喷火,看向那手持墨雨刀的少年。 沈羡小儿,等着,来日必将你碎尸万段! 此言一出,崔琨尽管心头悲痛,但还是站出来,吩咐一旁的管家几句。 顿时,崔氏芦篷中传来声响,道:“崔家认输!” 而崔佑闭上眼睛,握紧的拳头缓缓放下,而几个千牛卫围拢上前,架起崔佑,向着 沈羡见得此幕,道:“长公主殿下,崔给事中,以免崔卢二人半夜逃走,还是以仙道术法,暂时封禁了两人的丹田为好,再派人看护,喂以辟谷丹。” 长公主此刻也现出身形,问道:“沈学士说的有理,陆指挥使以为呢?” 陆绩点了点头,道:“愿赌服输,原该如此。” 崔尚的脸色不好看,但嘴唇翕动了下,并没有说什么人。 沈羡道:“来人,给两人挂上条幅!” 而就在看台四周关注之下,几个千牛卫从韩毅手里,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黑色布幅,刷地展开。 其上分明以鲜艳的朱砂红线刺绣着四个大字:国贼崔卢! 黑底红字,醒目无比。 看台四周的神都百姓和武者,见此都是齐声喝彩,可以说将今日比试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位沈学士显然早有准备。”周宽道。 桓彦范虎目精光闪烁,道:“年轻气盛啊,此举无疑彻底得罪了崔卢二族,要不死不休了!” “要么不得罪,要么得罪死,此举虽与崔卢两族势成水火,但却未必不能得了贵人青眼。”邝师立目光闪烁,低声道。 身为卫府郎将这等中下级军官,又是年轻人,对沈羡这等杀伐果决的作风倒是十分推崇。 桓彦范笑了笑,道:“如此倒也是。” 而崔卢两族经此一事,势必声望下跌,斯文扫地。 崔玫此刻凝眸看向那少年,目中也有几许冷意。 郑涯眉头紧皱,不满道:“这位沈学士器量竟如此狭小?为何不能宽宏一些,得饶人处且饶人?” 按说这种情况,不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吗? 郑念惜眸光落在那少年脸上,幽幽道:“此人出身小门小户,行事没有点到为止的分寸。” 而周良和来敬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 不管事先如何说将崔卢二族子弟挂在旗杆上,并悬挂国贼崔卢的横幅,但直到真真切切的发生,心头的震撼无以言表。 两人都为寒门子弟,对世家大族既仇视,又艳羡。 神都又有多少人对世家阀阅的崔卢二族充满敬畏呢? 而沈羡此举可以说将崔卢两族高门,扔到泥浆里泡着。 剥离了高门阀阅的神秘性,打破了两族的显贵金身! 赵王杨攸行见得这一幕,目光怔怔,心头也有感慨,语气中难掩复杂:“此事一出,只怕神都百姓对世家阀阅、清望公卿的崔卢二族嗤之以鼻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此子手段激烈,只怕过刚易折。”法明语气幽幽道。 神都城中不止一个崔卢二族,还有其他大族,难道不会对这沈羡有看法? 赵王杨攸行语气莫名道:“就怕娘娘对这沈羡愈发信重。” 自家姑母对崔卢二族的厌恶,他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重用周来二人,打击世家高门。 此事,他自是举双手赞成,因为崔卢等高门阀阅也看不起他们杨家。 如此,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韩国夫人巧笑嫣然道:“今日倒是看了一出好戏,倒是没白来。” 郑国夫人点了点头,柔声道:“是啊,不过这挂在旗杆上,风吹雨淋,真不怕出事儿?” “崔卢二人都是武者,甚至还修有仙道,只是挂七天,倒也死不了。”韩国夫人轻笑了下,语气戏谑道:“只是,颜面尽失,生不如死。” 此刻,抬眸看向那旗杆上的两人,只见卢子凌已经紧紧闭上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崔佑同样面色惨白,眸光垂下。 魏国夫人杨思敏同样看向那少年,吊梢眉挑起,目中已然满是欣赏之色。 而兰溪沈氏一族的芦篷中,沈临苍老面容上满是激动之色,但老头历经宦海沉浮,养气工夫不俗。 “慕之,这是全胜了。”沈临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 先前卢子凌大败之后,沈临原本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待到崔佑施展出剑意,周围百姓齐声议论,沈临再次担忧不胜。 直到如今,尘埃落定。 沈政忧心忡忡道:“父亲大人,慕之和崔卢两族对上了。” 沈临摆了摆手,道:“从朝堂上指斥二族为国贼之时就已经对上了,无需担忧,开国之后,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何其之多,崔卢二族为世家阀阅,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无非是几百年下来,不断有出类拔萃的子弟涌现,进入朝堂为官,这才逐渐积累下如今声望。 兰溪沈氏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沈虔倒没有想这么多,而是在一旁欣然道:“羡侄子,早就成竹在胸,这横幅都是准备好的。” 远处在椅子上坐着的沈斋,此刻,面色震惊,目光滞滞看向那少年,心神有些难以置信。 连崔氏族人也败了? 这……崔卢二族悉败,难道就没有一人能够制他? 看向那光芒万丈,人前显圣的大侄子,沈斋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嫉妒。 长公主美眸含笑地看向沈羡,道:“沈学士,此战胜负已分,你还有何话要和崔卢二族说?” 沈羡朗声道:“崔卢二族,名过其实!但也暴露出当今武道,重境界而不重武技,麒麟榜的排名机制还需重新调整,配合天后娘娘广开武举,争取打造出更有公信力的榜单!” 其实,他也知道缘由。 因为麒麟榜不像仙榜那样得天机感应,需要消耗庞大的人力去搜集天下武者的信息,故而很容易在神都成为圈地自萌的小榜单,进而沦为世家子弟扬名的工具。 长公主清声道:“沈学士高屋建瓴,直指要害,想来由沈学士提调麒麟阁,将一改往日之颓风!” 下方的一众看客闻言,也都暗暗点头。 这位沈学士当真是治世之才,比武当中都不忘公事。 “听说,沈学士在《治安策》中就建议开武举,这麒麟榜的改动,只怕也是在其绸缪中了。” 这时,一个关注朝廷动向的武者开口道。 “怪不得!我听说麒麟榜武者可以凭妖功优惠观阅麒麟阁中功法。” “此举当真是为天下武者大开入仕之门。” “学会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我等武者,身在公门好修行,起码资粮不缺,听说沈学士先前不是后天境?” “这么一说,先前是有这等传闻,难道……得了朝廷的资粮?” 一时间,神都百姓热火朝天的议论,而武者更是心头火热。 背靠皇室,只要自己勤练武技,想来也能如沈学士一样吊打崔卢二族这样的高门阀阅! 可以说沈羡的声望,自今日起,传播开来,随着时间过去,神都将无人不识! 而如桓彦范等一些朝堂武将,对视一眼,也都从中感受到一位朝廷干臣雷厉风行的风格。 周宽感慨道:“这位沈学士当真是文武全才,将来只怕能位列台阁,参知政事。” 自古英雄出少年,人比人,气死人,沈学士和他家里不成器的小子同样年龄,但惊才绝艳。 “我大景朝向来有出将入相的惯例,沈学士深谙武道,只怕将来还要领兵出征,拥旄持节。”桓彦范性情豪爽,开玩笑道:“说不得,还能成为你我的上级。” 邝师立笑道:“桓将军,那都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了。”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 几人说笑着,倒也不以为意。 而就在这时,一道尖细嗓音响彻全场:“天后娘娘驾到!” 原本喧闹的看台四周,倏然安静下来,循声而望,但见浩浩荡荡的宫廷仪仗从皇城而来。 其实,天后和国师慕容玥二人在皇城城门楼上看了有一阵,直到彻底定下胜局。 天后和慕容玥才下得城门楼,登上千牛卫和宫娥、内监扈从的凤辇,在北衙禁军的警卫下,来到近前。 人群散开一条路,而后北衙禁军的左右羽林军,持刀开道,列于两侧,警戒左右。 长公主和朱雀司都指挥使,以及崔尚纷纷从高台上下来,来到凤辇近前,行礼道:“臣等(儿臣),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羡同样下得高台,来到近前,向那凤辇上的天后行礼。 而四方百姓和武者同样见礼。 一时间,千岁之声,声震天穹。 此刻,天后一袭华美宫裳,头戴璎珞攒珠金翅凤冠,落座在凤辇上,同辇而乘的乃是身穿青色道袍的国师慕容玥。 女冠衣衫简素,但风姿清绝,香肌玉肤,神态高妙犹似神仙中人。 凤辇左侧是手持拂尘,面皮白净,细眉狭目的内侍令高延福,右侧则是身穿女官服饰,玉容端丽的顾南烛。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后:可谓振聋发聩,一针见血! 皇城之前—— 雨似乎也小了许多,而人群皆翘首以望那凤辇车队。 天后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现出繁盛笑意,道:“诸卿免礼。” 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快意。 方才沈羡对崔佑、卢子凌二人的大胜,其实在天后眼里,或许欢喜有之,但倒也不至于狂喜。 而沈羡方才借此对崔卢二族的声望进行重创,当着神都百姓的面,打破崔卢二族的神秘性,并对其进行“废物”羞辱,才是让天后心头狂喜的地方。 可以说,此举更像是一种批斗会。 随着观战的百姓离开看台,传播出去,对崔卢二族的声望打击将成毁灭性的。 如果沈羡只是简单比试,没有煽动情绪之言,不施加舆论造势,那么此事引起的讨论不会这么大。 因为年轻子弟技不如人,仔细想想,无非是崔卢年轻子弟不成器而已。 但妙就妙在,沈羡借武道比试一事,对崔卢二族上纲上线,抓住一切机会,批倒批臭,这是极为高明的政治手腕。 而底层百姓本身就容易煽动,起码,此事过后,天下对崔卢二族的滤镜都要破碎一些。 比平行时空的武曌,改李尽忠为李尽灭,改孙万荣为孙万斩等污名化手段,实则为阿Q胜利法的手段,更为高级。 “谢天后娘娘。”在场众人纷纷起身道。 天后朱唇微启,威严而动听的声音借助慕容玥的传音法阵传遍全场:“今日比试,缘由罢相,但细究其因,乃是沈学士见天下妖邪作乱,崔卢两相位列台阁,领班群臣,却尸位素餐,世受皇恩,却不思报效社稷,沈学士不直二族久矣。” 此言一出,在场百姓皆是心头微动。 而崔氏一族和卢氏一族的众人,脸色阴沉,一如今日的天气。 但因为是天后以沈羡之名指斥崔卢二族之非,那么岂可怨望于上? 天后道:“既然崔卢二族年轻子弟不服,悍然挑战,朕只好勉为其难,应允了这场比试,也好定纷止争,以免引起更大波折。” 观战的百姓闻言,暗暗点头。 “此事不论是非如何,既然胜负已分,想来诸位百姓心头皆有公论。”天后清声道。 沈羡闻言,心头暗道,天后政治上似乎更为成熟了一些。 帝王在臣子争端上,不直接下场,作为一个中立的居中裁判者,的确要高明许多。 天后声音蕴藏着威严和笃定:“既然胜负已分,先前朕之所言的奖励,金口玉言,也应兑现。” 说着,吩咐道:“高内侍。” “奴婢在。”高延福连忙高声应道。 “将四星神兵赠于沈学士。”天后柔声道。 这时候,甚至都没有说赏赐。 高延福应命一声,连忙从身后的两个内监手中接过一把四星神兵。 沈羡近前,接过那四星神兵,入手极沉,刀柄上四星熠熠,镌刻着两字,“武贞”。 这把神兵分明是精心挑选过的,蕴含着某种帝王对臣子的寄语。 暗道,或许可以在麒麟阁中取用,但实际他只有使用权,如果他来日要封印挂冠而去,他定然会完璧归赵。 而这把四星神兵,属于比试奖品,他可以坦然而受之。 天后美眸眸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沈先生方才要对麒麟榜进行改制?” 而此称呼一出,心机深沉的崔安心头微震,眸光紧紧盯着沈羡和那丽人,心头狐疑更甚。 天后对这位沈羡竟如此礼遇至隆? 看来,他们当真中了这对君臣的算计! 嗯,其实沈羡并没有算计,因为崔家先下的战书挑衅,沈羡不过是将计就计。 沈羡拱手道:“娘娘,今日之比试,虽是崔卢两族的年轻子弟挑起,但也可见麒麟榜排名的一些弊端,彼等或是以为自己身列麒麟榜,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实力,狂妄自大。” 天后点了点头,暗道,沈先生这番总结,直指要害,的确是崔卢二族子弟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赢定了,这才赌上两族的声誉。 而四周的武者也都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沈学士这话,深刻啊。 沈羡道:“夜郎自大,况以亡国,麒麟榜之上的武者,要拣选实战之佼佼之选,方不负国之麒麟之名!” 天后闻听此言,心绪激动,美眸晶然熠熠,威严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喜悦:“沈学士此言,可谓振聋发聩,一针见血!” 比试之时,仍忧国忧民,心怀国家社稷,当真是国士无双! “南烛,宣旨。”天后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顾南烛应命一声,此刻从随行的女官手中接过黄色绢帛的圣旨,“刷”地一下子展开,这位顾昭仪粉唇轻启,声音温婉而动听: “门下:朕闻戡乱定鼎者必资雄略,安边靖塞者实赖武勋。昔者三皇垂教,五帝立规,未尝不文纬武经,并施化育。今域内虽宁,而四夷时有窥觎。河清海晏,犹须砥柱中流。是用参酌前典,创立武闱,俾使龙韬豹略之才,咸得展效于明时。” “可于天圣二年始,每岁春三月,设武进士科于兵部。凡习骑射、通阵图、善戈矛、晓兵法者,不论贵贱,皆得诣州郡报名,由朱雀使考霰其能,举送京师。” “其中试艺之法另附细则告示于天下,而中选者分三等:甲第授昭武校尉,入北衙禁军;乙第授致果校尉,外放折冲府;丙第授翊麾校尉,充边镇戍主。” “或有百步穿杨之绝艺,万人敌之勇力者虽策论稍逊,亦听破格擢用。各道总管当悬榜晓谕,毋使林壑隐逸,江湖豪杰,遗于圣世。” 布告天下,如律令。 大景,天圣二年,四月初三 随着顾南烛清越而有韵律的念诵之声,在场神都百姓和武者都明白了,那就是开设武举。 甲第直接授从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可谓一步登天。 或者说,世家子弟从军,起步也就这个品阶,但于寒门子弟而言,无疑是鲤鱼跃龙门。 乙第也不差,则是正七品上致果校尉。 丙第则是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周围听令的武者,面容皆是心头一动,暗道,当真是晋身之阶。 沈羡看着这一幕,心头暗道,如今武举趁着这次比武推出来,显然能够减少军中一些元勋宿将的阻挠。 因为世家子弟不成器,广开武举,这也说得过去。 天后道:“沈学士,麒麟阁当主导这一次武举制科,尽快拿出细则来,汇同兵部,筹备此次武举。” 沈羡闻言,面色一肃,拱手道:“臣,遵旨。” 天后说完,清声道:“今日比试之事,就先到这儿。” 说着,天后将目光投向崔卢两族,心头冷哂。 经此一事,崔卢两族的名声,只怕要在神都臭大街了。 而宣布了圣旨,给这次比武算是盖棺定论,天后没有多作盘桓,让沈羡入宫伴驾赐宴。 这场轰动整个神都的武道比试,才渐渐落下帷幕。 而看台四周的百姓和武者却久久不愿散去,此刻已是下午时分,天色虽然阴沉,但雨水却也小了许多,但仍阻挡不了神都百姓的热情。 韩国夫人玉容白腻如雪,粉唇轻启,柔声道:“比试事罢,倒是不能进宫,近距离一睹沈学士的风采。” “姐姐此刻递牌子进宫,也未尝不可。”郑国夫人柳眉挑了挑,美眸莹莹如水,轻声道。 而另一边儿,魏国夫人则是收回目光,吩咐着下人准备车马,返回府中,等会儿准备进宫面见天后。 赵王杨攸行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心腹复杂道:“法明大师,我们也回去吧。” 姑母对那沈羡以先生相称,这等礼遇,超过了先前对任何臣僚的礼遇。 法明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而来敬和周良则是心思各异,看向那骑着马,随着凤辇进京的少年,心头都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有此人在,只怕天后将会独宠其人,冷落他们这些旧臣。 比武虽然落幕,但一场风暴却在整个神都酝酿。 昭文馆学士沈羡,皆胜崔卢两族年轻子弟,并将崔卢二族羞辱的体无完肤。 世家阀阅的清誉,不说毁于一旦,但也蒙上了一层厚厚阴影。 而随着沈羡以后的成就和官位越来越大,可以想见,今日之比试,必然为人反复提及,津津乐道。 …… …… 另一边儿,沈羡骑上马,将手中的四星神兵递给一旁的薛芷画,道:“你先帮我保管着。” 薛芷画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芳心却有些甜丝丝的,同样翻身上马,以武者传音入密的工夫问道:“天后娘娘召见你做什么?” 沈羡回道:“大抵是武举细则商议的事。” 当然,可能还有崔卢等世家大族的事,崔卢两族经此一事,只怕会对他更为仇视。 下一步需要应对两族的反扑。 恐怕,如不是他现在风头正盛,崔卢两族要买凶杀人的心,都有了。 薛芷画也没有多说其他。 沈羡说着,看向韩毅,道:“韩校书,你和郑学士处理好后续事宜,今日之比试要闻,登载于麒麟报,配合先前对崔卢两家的起底调查,一并传扬出去。” 韩毅闻言,心头激动,拱手应是。 天后亲自出来观礼,沈学士经此一事,势必扶摇直上。 他则是获得沈学士的进一步信重。 而郑观应和韩毅二人留下处理后续事宜暂且不提。 长公主这边儿看向一旁的朱雀司指挥使陆绩,笑道:“陆指挥使,此地弹压诸事,本宫还要进宫面奏要事。” 说着,目光饶有意味地看向旗杆,道:“陆指挥使,仔细别让这两人死了。” 倒是不会嫁祸到沈羡头上,毕竟沈羡先前都是伤而不死,主打一个羞辱。 更多是有其他人想要激化沈羡和崔卢二族矛盾。 陆绩面色恭谨,拱手道:“殿下可行自便,这几天,朱雀司会选派高手,看守住这两道旗杆。” 长公主转眸看向神色幽晦的崔尚,叮嘱道:“崔给事中也盯着。” “是,殿下。”崔尚脸色不好看,心不在焉地拱手应着,眸子投向那旗杆上的崔佑和卢子凌二人,心头担忧不胜。 最终,将目光投向芦篷下的崔卢族人,无疑看到了一片愁云惨淡。 可以说,经此一事,崔卢两族灰头土脸,斯文扫地! 崔尚身形一闪,来到崔氏族人所在的芦篷,看向面色阴沉的崔衍,拱手道:“父亲大人。” “回去。”崔衍此刻脸色阴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随后,在崔琨的搀扶下,上得马车,崔昂、崔盛、崔安等人也陆续跟上,崔家族人浩浩荡荡离去,只是落在神都百姓的眼中,崔家众人多少有些狼狈,逃进了仓惶的雨幕。 “桓兄,比试结束了,也该回去了。”周宽笑道。 一场精彩的武道比试,实是不虚此行。 桓彦范道:“今日这场比试,看得实在过瘾,今日我做东,你我去醉仙居饮一杯去!” 邝师立笑了笑,道:“那敢情好。” 而后,三位来自南衙禁军的武将,再不多作盘桓,离了比试台,前去喝酒。 此刻,围观百姓当中的武者,同样说笑着三三两两地散去,但口中议论不停,既有崔卢两族的笑话,也有即将召开的武举。 可以想见,随着人群散去,今日比试的场景将会传遍整个神都的街头巷尾。 尤其是,挂在旗杆上七天,条幅上写:国贼崔卢! 只要是神都百姓,来到此地,都可以看到,而百官上朝,只要抬头都能看到悬在旗杆上的二人。 几乎等同于公开处刑! 却说沈羡此刻骑着马,与薛芷画一同进入宫城。 乾元殿,偏殿—— 天后已经和国师慕容玥落座下来,丽人一袭华美宫裳,云髻秀丽,面似芙蓉,此刻眉梢眼角皆是喜色流溢。 “娘娘,沈学士和薛姑娘求见。”内监进入其间。 天后声音中难掩急切和欣喜:“快宣。” 少顷,沈羡和薛芷画在宫娥引领下,进入殿中,向着上首落座的宫裳丽人行礼:“臣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沈先生平身,来人,看座。”天后此刻,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眼神中毫不掩饰欣赏和炙热的占有欲。 如同一个老色批在看绝世美人。 此人当真是大景朝的一柄绝世神剑,用之,可以披荆斩棘,定国安邦! 沈羡道了一声谢,然后落座下来。 天后道:“先生今日之为,实在让朕大开眼界,只怕经此一事,神都百姓视崔卢二族为笑柄,再不心向高门望族了。” “世家阀阅的清望非一日可成,虽说清名经年累月,而毁于一旦,但也要多来几次。”沈羡道。 天后的想法还是有些乐观的。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此三番五次,就足以削其清望。”也担心天后泄气,沈羡又补充道。 别说是世家清名,就是皇室威信,也顶不住连续犯错误的威望折损。 天后闻言,眼眸一亮,笑道:“先生定是有着全盘绸缪。” 三番五次……以后还有? 沈羡道:“娘娘,现在神都方面,宜静不宜动,过犹不及,先等麒麟报上对崔卢二族的起底和比武一事发酵起来,不过可以借机调整地方人事。” “先生之言,与朕之所想不谋而合。”天后眸光熠熠,道:“安州刺史崔旭,其人在安州为官六载,结党营私,将安州搞的乌烟瘴气,和朱雀使邢刚也屡有龃龉,朕有意拿下此人,重新梳理北方漕运枢纽。” 安州当洪河中下游,连接南北要冲,可谓漕运要道,其中不知聚集了多少财富。 沈羡默然片刻,问道:“天后娘娘在想一个合适的理由。” 只怕不仅仅满足于将崔旭换掉,而是要进一步打击崔卢二族的声望。 天后点了点头,道:“虽然有一些弹劾的奏疏,足以罢免其官,但想要其下狱论罪,尚有不足。” 显然,天后不仅仅满足于罢官去职,而是想要一举铲除崔氏族人在地方的根基。 “娘娘是要养案?”沈羡问道。 天后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案子已经足够大,只是暂无一锤定音的证据。” 沈羡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想了想,道:“娘娘,臣这两日要回安州谷河县一趟,愿为娘娘代劳。” 先剪除崔氏一族在地方的党羽,也给神都百姓消化武道比试的时间。 同时,他也有避避风头之意,想来天后也想到了这一层。 “朕正有此意。”天后点了点头,沉吟道:“朱雀司来报,安州方面最近也出了一些妖魔作祟的案子,似乎颇为棘手。” 先前,沈羡就说过,在比武结束后要回安州谷河县一趟,天后恰好想要调整人事,那么还有比沈羡这位崔卢两族的宿敌前去,更合适的人选。 沈羡道:“王神策?” 天后点了点头,芙蓉玉颜上就有些尴尬之色,道:“朕先前已经赦免虞家案子,不想他急于立功,风风火火地前往安州,如今下落不明。” 沈羡心头也有些古怪。 王神策明明是抓捕他未婚妻的,结果人比较倒霉,可能碰到比较厉害的妖魔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河北道黜陟使! 乾元殿 沈羡不知该怎么说,此事和他没有多少关联。 天后想了想,叮嘱道:“此次沈学士返回安州,如有余暇也查访一下此案,此事就发生在安州。” 沈羡心头微动,问道:“娘娘,河北方面,妖魔作祟的事务多吗?” 他先前因在谷河县,视野有限,对天下的情报掌握的也不多。 “这二年,天下妖魔邪祟作乱愈发猖獗。”天后面色肃然,清声道:“河北道乃是重灾区,盖因此地乃是道官盘踞,多是尸位素餐之辈,当年先皇就曾想调换,但彼等盘根错节,互为声援,朱雀使人手有限。” “那斩妖、靖祟二司当迅速建立起来才是。”沈羡想了想,道:“河北乃为燕赵故地,向来多豪杰之士。” 天后点了点头,道:“这次开设武举,原是此意,从江湖和民间拣选武道人才,充实国家武备,这也是先生的《治安疏》所载。” 沈羡道:“如是河北等地妖魔邪祟作乱之事此起彼伏,地方道官多有敷衍塞责之意,臣想趁此机会查察纠举,以清除崔卢二族之影响。” 不论是做什么事,都少不了人事斗争。 天后闻言,眼眸一亮,正色道:“先生之意是?” 沈羡道:“既然要筹建斩妖、靖祟二司,神都方面的架构好梳理,但在地方上,碍于道官盘踞,彼等必然会阻挠,需得摸索而建,那就自河北始,况且……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都在河北道!” 此言一出,天后正襟危坐,目中蕴着期待之芒:“先生,愿闻其详。” 沈羡道:“如今崔卢二族因罢相、比试一事声望受损,定然想要在神都挽回名声,趁其精力在神都牵扯时,娘娘可趁机剪灭二族在地方上的门生故吏,据臣所知,博陵崔氏等山东高门阀阅,在河北等地颇有人望,如博陵之地尚有八房,彼等与河北等地方官吏勾结,不知作下多少不法之事,这些如能纠劾而出,大白于天下,想来也能收天下人心。” 河北道算是高门阀阅的基本盘,而沈羡此举同样是以浩荡民意,摧毁崔氏一族在河北道等地的声望。 天后沉吟片刻,似在权衡着什么,道:“那朕委先生为河北道黜陟使,在河北道搜寻人才,筹建斩妖、靖祟分司,同时查察不法,纠举善恶,奖惩官吏,朕予你朱雀御牌,授以临机决断之权,可便宜行事!” 这是个临时差遣,属于见官大一级,利剑巡视的钦差。 而安州正是在河北道与河南道的交集,而博陵崔氏的祖宅同样是在河北安平县。 天后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道:“燕王率大军坐镇幽州,如果事有紧急,你可向其求助。” 显然河北道一地,乃是崔卢大族的老巢,可能会聚家丁作乱。 沈羡起身,拱手应是,然后开口道:“娘娘,臣还想求一个恩典。” 天后面色讶异了下,问道:“先生,是何恩典?” 难道是为其母或者未婚妻求封诰命? “原大理寺正姜叡,为官耿介,刚直不阿,只是不愿与索元礼等人同流合流、陷害同僚,因此遭诬获罪,如今关押在大理寺狱中,此人乃是一个人才,还请娘娘赦免。”沈羡道。 天后闻言,心头一动,似是想起了此人:“朕听过此人,原为兖州法曹,明晰律令,擅断奇案,后来受河南道黜陟使阎敬本的赏识,举荐至大理寺为官,政声斐然,朕原有宽宥赦免之意。” 想了想,吩咐一旁的顾南烛道:“稍后传谕给大理寺的周良,放其人出狱,调至麒麟阁听用。” 沈羡闻言,道:“娘娘,这是……” 天后笑了笑道:“沈先生既然赏识其才,不妨带其至安州建功,其对河北、河南两道事务知之甚详。” 沈羡道:“多谢娘娘好意。” 暂时带着这位姜叡前去安州,倒也未尝不可,其人明晰律令,又了解地方事务,是一员难得的帮手。 天后目中带着热切,叮嘱道:“沈先生,河北道筹建二司并巡查要案,非一朝一夕,神都方面更离不得先生,待武举殿试之日,先生还要回神都坐镇才是。” 眼前少年能谋擅断,可谓谋主之近臣。 国师慕容玥接话道:“可以传音玉圭,与宫中时时联络。” 沈羡点了点头,看向姿容清绝的女冠,道:“还是慕容师姐虑事周到。” 现在是他和天后信任建立的关键期和蜜月期,他也不会离开中枢太久,更多还是往返于安州和神都。 慕容玥闻听那少年当着旁人的面口称师姐,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古怪。 天后转而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芷画,你带着千牛卫,扈从左右,保护好沈先生。” “是,娘娘。”薛芷画起得身来应命,目光期待地看向慕容玥,迟疑道:“只怕地方上还有妖魔作乱,有些手段高强,芷画修为低微,抵挡不住。” 国师慕容玥声音清清冷冷:“你蔺师叔已经前往安州,查察王神策失踪一案,到时候汇合之后,仙道方面的危机就有人化解。” “教中派出一位峰主,难道事态已经严重到了此等地步?”沈羡问道。 王神策这是招惹了什么存在? 慕容玥柳眉之下,眸光蒙起一层幽清:“据司天监正推测,此事,怀疑有魔道修士的影子。” 沈羡闻言,语气中难掩讶异:“魔道修士?” 薛芷画解释道:“魔道修士,就是没有修法之权,不受三教符箓,不入朝廷道牒的修士,彼等炼尸傀,行采阴补阳,抽魂炼幡,伤天害理,无恶不作。” 沈羡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就说,三教垄断修法权,怎么可能从上到下都垄断,总有一些其他的仙道势力。 不想竟是魔道修士。 这个世界,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回去得搜集一下关于魔道修士的资料,只怕没有在麒麟阁,而是在朱雀司。 天后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沈先生刚刚比试一场,先行用过午膳。” 沈羡拱手道:“多谢娘娘。” 而后,天后开始传膳,宫中宫女和内监开始端着各式菜肴进入殿中。 而在这时,宫女禀告道:“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真是哪都有她。”天后玉容微诧,语气中有几许母性的嗔怪,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华裙盛装的丽人,举步进入殿中,向天后行得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来了?坐吧。”丽人柔声说着,吩咐着内监给长公主看座。 天后温声道:“青鸾,今日比试,辛苦你了。” 长公主轻笑了下道:“为朝廷效力,谈何辛苦?” 说着,巧笑倩兮地看向一旁的沈羡,声音有着成熟妇人的温婉和柔媚动听:“沈学士才是真辛苦,连战两人,大胜而还。” “殿下过誉了。”沈羡看向玉容明艳动人的丽人,轻声说道。 天后道:“好了,都用膳吧。” 众人落座下来,开始用膳。 沈羡用罢膳食,领了朱雀御牌,向天后拱手告辞,与薛芷画起身,离了宫苑。 二人出了宫城,薛芷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去麒麟阁,再布置一下报纸的事。”沈羡轻声说着,忽而想起一事,转眸看向薛芷画,问道:“香水的事,你那边儿到哪一步了?” “正要和你说呢,你那林姑父说,这两天将从安州运输过来一些,到时候放在我们家的商铺里售卖。”薛芷画眉眼灵动,清丽玉容上现出一抹浅浅笑意。 沈羡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距离风靡神都应该也不远了。” 虽然他武道资粮可以借用皇室福地,但也不能贪赃枉法,自己用银子才能更便利一些。 香水这等东西,其实如果仙道高手凝练各种香料,或许也能调制,但无法大规模生产。 况且,哪怕是后世,工业克苏鲁去仿制很多东西,依然还是有生存空间。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来到麒麟阁。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沉,然而麒麟阁却灯火通明,小吏来来往往,看起来颇为忙碌。 韩毅料理完麒麟阁诸事,闻听门口的小吏来报,连忙迎了上来:“沈学士。” 沈羡一边进入阁中,一边随口问道:“韩校书,这期报纸筹办的如何?” 这一次与崔卢两族的武道比试始末,以及崔卢两家的背景资料,都能成为麒麟报上大书特书的素材。 可以想见这种跟踪报道,和聚焦报道,将近一步打击崔卢两族在神都百姓心底的声望。 韩毅面色恭谨,拱手道:“正要呈递给学士观阅。” 说着,吩咐身后的几个校书,连忙去拿报纸清样。 在韩毅紧张而期待的心情中,沈羡翻阅着报纸清样,抬眸看向韩毅,赞许道:“这期报纸做得不错。” 报纸标题和内容,已经做得像模像样,虽不至图文并茂,但也开始有了前世报纸的模样,起码能够让人读得下去。 沈羡说话间,在薛芷画和郑观应以及两位阁臣的陪同下,来到第四层官厅落座。 郑观应道:“沈学士,这是麒麟阁的榜单。” 沈羡拿过所有榜单,阅览片刻,道:“三等榜单的排名,难点是什么?” “此事是十二评事负责,但十二评事非仙道中人。”郑观应陪着笑道:“沈学士,这些人的战力,不好打听,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判断多出错漏。” 沈羡想了想,道:“那应该再设十二武评事,同时外聘仙道中人,作为麒麟采访使,评判武者的战力排名。” 这个榜单也不必要特别精确,但起码不能如先前的麒麟榜那样,水货太多。 麒麟阁可以有处置庶务的文人,也应当有晓畅政令的武者。 郑观应道:“十二武评事,只怕要招募武道中人。” “麒麟阁乃是斩妖、靖祟二司的官署,自然要招募武道高手供事。”沈羡道。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同样是缺人才。 郑观应担忧道:“这些武道高手,除非朝廷高官厚禄,否则难以使其为麒麟阁效力。” 沈羡道:“此事,我来想办法,你先放出风去,就说麒麟阁招募十二武评事,要求武神以上修为,阁中也会有丹药和神兵,乃至天阶武技供其取用,可与阁主共论武道,可得武技指点。” 他的武道修为还是不能停,在接下来会一直提升,直到武道之极的人仙! 通过功德值推衍武道功法和研习武技,甚至有朝一日,未尝不能够推衍出人仙之后的境界,开拓武道前路。 一旦成功,势必会被人尊崇为武祖。 而成为武祖之后,自然也就能招募天下武者为他所用。 念及此处,沈羡将神念投入磨盘,查看自己的功德值。 果然有着变化。 但见原本经过一番万古长青塔中的消耗,将将五十万出头的人道功德值,又再次提升到五十四万整。 显然大胜崔卢两族年轻子弟,打击二族声望,被磨盘判定为惩恶扬善,有功于人道。 而就在沈羡与麒麟阁的一应属吏议论正事时,却听外间有人禀告,“学士,阁外一自称原大理寺车正的青年,说受宫中之命,到麒麟阁听用。” 沈羡闻言,心头微喜,道:“快去迎将过来。” 他钟意的另外一位直学士来了。 在他的设想里,作为大景武道圣地的麒麟阁,当有十余学士,数十直学士,下辖数十阁丞,数百位评事。 当然,相应的麒麟阁的定位,也当是一个堪比三省和御史台的从二品,或正三品的衙门,彻底从昭文馆中脱离出来。 而姜叡刚刚回家换去囚服,换上一身衣衫,马不停蹄,就来到麒麟阁报道。 宫中传旨的内监,没有说缘由,只是让他到麒麟阁报到。 “看来是沈学士在天后娘娘那边儿进言,这才免于牢狱之灾。” 姜叡一袭青衫,头戴士子方巾,身形挺拔,目光倒映着灯火通明的麒麟阁阁楼上的两只灯笼,在心底寻思着。 本就是智谋之士,通过蛛丝马迹,就推断出真相。 否则,他在大理寺监牢里待了那么久,都没有出来。 除了前不久相识的沈羡外,还有何人搭救他? 就在这时,却见麒麟阁中出了一个年轻人,道:“可是姜大人当面?” 姜叡先前曾为大理寺正,官居从五品,当然比不上沈羡的官职清贵显要,更遑论在天后心中的地位。 “正是姜某。”姜叡应道。 “沈学士有请。”韩毅道。 姜叡点了点头,随着韩毅进入阁中,一路来到四层。 …… …… 暂且不提姜叡去见沈羡,却说沈宅—— 沈临带领一众沈氏族人返回宅院,落座在题着“棠棣同馨”的厅堂中,此刻的沈家气氛喜气洋洋。 兰溪沈氏经此一事,可谓名声大噪,誉满神京。 沈临落座下来,手捻胡须,道:“伯言,将东边院落收拾出来,待慕之从宫中回来后居住。” 沈政连忙点头应是。 沈斋此刻也回返沈宅,正在下首落座,那张白净的面皮上也看不出神色变化。 沈临忽而唤道:“季平。” “父亲大人。”沈斋连忙起得身来,拱手应是。 “你帮着操持一下庭院的摆设布置。”沈临默然片刻,温声道:“等慕之回来,你们好好聊聊。” 显然要化解沈斋和沈羡两人先前的一些芥蒂。 沈斋脸色一僵,拱手应是。 沈虔道:“羡侄子在宫中留下赐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而这会儿,后宅一个妇人,进入厅堂之中,叙道:“老爷,老夫人来了。” 沈临闻听此言,起得身来,循声而望。 只见沈老夫人在儿媳周氏、杜氏、郭氏的陪同下,快步来到厅堂中。 “前面比试怎么样?”沈老夫人迫不及待问道。 可以说,沈羡和崔卢两家的比试,已经成了这段时间沈家的头等大事。 沈临声音中难掩欣喜:“慕之在比试时大获全胜,天后出宫亲自赏赐四星神兵,已入宫赐宴去了。”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杜氏在一旁看着,翠丽修眉蹙了蹙,待瞥见自家丈夫脸上的愁云,心头同样咯噔了一下。 看来丈夫又得了阿翁训斥。 “仲诚。”沈临苍老目光投向沈虔,唤了一声。 沈虔抱拳道:“叔父。” “自慕之进京,也有半个多月了,你们派人至宫城和麒麟阁候着,就说晚一些,准备了家宴,为慕之接风洗尘。”沈临道。 沈虔闻言,虽然觉得沈羡因为沈斋和先前的龃龉,不一定来,但还是不好扫兴,拱了拱手,应了一声是。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兰溪沈氏: 难道是来传旨的? 麒麟阁 沈羡引姜叡入得四层,落座下来,看向那目光湛然的青年,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姜叡迟疑了下,沉吟道:“沈学士,宫中内监说,沈学士调我来麒麟阁是?” “天后命我过两日,前往安州公干,我想着姜大人通晓刑名律令,断案如神,不妨随我一同前往谷河县。”沈羡开口道。 姜叡闻言,面色一肃 黄狐狸哈哈一笑:“酒水烟类的关税可高得吓人,尤为你果然敢偷渡香蕉酒馆的香蕉酒,这东西贵极了!难怪你要偷渡!”说着,狐狸佯装大声举报的神态,动作却极慢,并没登时启齿。 她只是顺其自然地在白色的虚无的世界里行走着,思维涣散着,行动也毫无目的。 杰克:你想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些好处吧?我可不是慈善人士,没有助人为乐的传统。 柳如烟写下了对沈霖的控诉,她说的这些也都是事实,她知道沈霖是不会杀了她的,所以她还怕什么呢? 也难怪周仓看不起,今天曹操表现的是有点不堪,虽然当初刚喝这种蒸馏酒的时候,周仓他们也没比曹操好多少。 因为那根棍子的事情导致现在柳惜灵还欠着青岑一个很大的人情,当时方羽也是在青岑的眼神示意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莫名其妙的请求。 柳惜灵先拿出妖灵探测器在顶楼试了试,结果没有任何发现,于是她就又开始从顶楼的下一层继续调查。 离开当日,水府所有人都来送他们,几人唠了一些客套话,就分别上了马车,朝着襄陵镇驶去。 孙行者带上金箍体验着自由被剥夺的苦痛后,坚决了内心的革命信心。 李墨白听了这话,强忍着笑意将战斗头盔慢慢地摘了下来,并且顺手扔给了表情已经凝固住了的二晶。 “复苏的那些天才中竟有一只大妖,并且还占据了神农架,有意思。”东方旭日冷笑道。 既然包拯都没说那佑敬言都没有说了,要是他与富弼全盘说了什么,那佑敬言还真的是辜负了赵祯的一番信任的。 真武山脉脚下,这些看上去修为不高,穿着“奇装异服”的家伙,竟然全都身怀灵脉,有些人甚至拥有极品修炼灵脉,一般来讲,只有拥有灵脉才具备修炼的资质,而拥有灵脉的凡人之中,一百个里面估计也就一两个而已。 要知道潘夙的官职并不低,以后的发展前途那绝对是无量的。现在却提出来要跟着佑敬言这么一个白衣,这是要闹哪样? “好浓郁的紫气,看来是南海紫竹林的那家伙。”金阳神体瞳孔中闪烁出一缕幽森的光。 李师师有些心动,她虽然说还没有到对这样的风月日子厌恶的时候,但也明白这样的日子不可能真的持续到永久,自己也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就和妈妈一样,昔日也是个花魁,今日却连个名字都没人记得。 他接过晶石,只感觉入手清凉舒适,触感光滑如玉,竟是不知是何材质,通体一片血红,甚是刺眼。 下面的一件物品是一本技能,而且这东西的品阶还不低,白森看了一眼。 看起来李成嵬把他们两人训练的确实很牛的,也间接的看出李成嵬确实不像表面那样的与世无争。 “启禀武成公,待到了皇宫您就明白了。”刘馥自然不会期满韩炜。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人权谋手腕高超,远超沈氏一族! 沈宅 沈羡与沈氏族人围着一张桌子,落座叙话。 沈临介绍道:“慕之,这是你堂兄沈峻和沈岱,目前在国子监读书。” 沈峻连忙近前,垂手,见礼道:“羡弟。” 说来,有些古怪。 沈羡明明比沈峻和沈岱要小上几岁,但此刻二人的神态举止却像是面对长辈一般。 只因沈羡在朝堂上位居高位,而沈峻和沈岱两人都处微末之位。 沈虔介绍道:“羡侄子,这是你堂兄沈峥。” 沈羡循声而望,却见分明是一个面容古拙,气度沉毅的青年,行至近前。 沈峥抱拳一礼:“羡弟。” 沈羡道:“堂兄。” 沈老夫人笑了笑,温声道:“都过来吃饭吧。” 这一场宴会,就是让沈羡见见族中的堂兄弟,余下的还在其次。 而郭氏也微笑道:“幼仪,去见见你堂兄。” 沈幼仪是一个容貌清丽、明媚的少女,此刻,行至近前,道:“见过堂兄。” 沈羡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薛芷画倒是看着容颜秀丽的沈幼仪,似乎很喜欢,微笑问道:“最近读了什么书啊。” 沈幼仪明显有些怕生,未及多想,口误道:“回禀堂嫂,读了一些女诫,还有诗集之类。” 此言一出,薛芷画顿时霞飞双颊,芳心生出一股羞恼。 这小丫头胡乱喊什么呢?谁是她的堂嫂? “幼仪妹妹。”沈羡轻声说着,纠正道:“这位是薛姑娘,并非堂嫂。” 薛芷画闻言,清丽肌肤上的红晕褪去,芳心之中不由生出一股失落。 沈老夫人那张明净莹莹的脸蛋上涌起繁盛笑意,道:“幼仪平日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通礼数。” 郭氏也连忙拉过沈幼仪,向薛芷画赔礼不停。 薛芷画笑了笑,倒是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经过这一番插曲,沈家众人也没多做寒暄,沈羡也不多言,与沈家族人开始落座用饭。 而眉眼俏丽的杜氏,柳眉蹙了蹙,凝眸看向那少年,芳心却有几许了然。 暗道,看来已经在与崔卢两族的比试中取得胜利了。 只怕经此一事,在宫中天后那边儿更受信重。 待吃罢晚饭,沈临请沈羡、沈虔以及薛芷画一同前往书房。 沈临落座在一张靠背的梨花木椅子上,而沈虔和薛芷画则是落座在不远处的漆木小几旁,沈羡则是坐在沈临侧对面。 沈临并没有让沈政和沈斋跟随进来,显然这是一场有意避开两兄弟的谈话。 沈临问道:“慕之,你要到安州公干?” “安州刺史崔旭,天后娘娘有意罢免其人职务。”沈羡剑眉之下,目色涌动异常,轻声道。 沈临道:“你如今狠狠削了崔卢两族的声望,只怕二族恨你入骨,你接下来前往安州,只怕会生加害之举!” “我与崔卢两族早就势如水火。”沈羡沉吟片刻,道:“天后娘娘原有意趁机调整崔卢二族人事,我如今也算是除恶务尽!” 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 沈临道:“崔卢两族在河北等地势力盘根错节,彼此互相依为臂助,互相声援,不好对付。” “天后娘娘授我为河北道黜陟使,查察纠举河北道之不法诸事。”沈羡温声道。 沈临:“……” 这位老者面色愣怔片刻,感慨道:“天后娘娘对你当真是信重有加,这是要大用了。” 年纪轻轻加一道之黜陟使,只怕河北道事毕,就能进政事堂了。 这…… 一想到不到二十岁的宰相,饶是沈临见惯了大风大浪,都觉得呼吸为之一滞。 祖坟冒青烟?不,这是祖坟冒火了。 只怕来日族谱都要单开一页。 沈虔此刻也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暗道,当真是天纵其才。 沈羡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语气中却不无凝重:“河北一道形势复杂,这趟差遣也不好干。” 他要成为天后离不开的重臣,就不仅要在朝堂能够弹劾崔卢二族,也要在地方州县帮其经略一方。 沈临默然片刻,道:“还是当借力打力,河北道州县等地,也并非铁板一块,也不全是崔卢二族的拥趸。” 沈羡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沈临又叮嘱了两句,苍声道:“我过些时日就向吏部递交辞疏,以后这朝堂上的事,沈政他们兄弟,向来愚笨,如果有看不清形势之时,你这个当侄子的还要多多提点。” 沈羡并未急切接话,而是问道:“叔爷似乎还未满七十,差一二年才七十。” “无非是有人盯上了我这清贵的位置。”沈临苦笑了一下,感慨道:“不如为后辈子孙谋一个出身,我这官儿做得也不差这两年,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这就是资源互换,在临退休前,为沈斋活动到御史台的殿院位置。 沈羡闻言,一时默然。 他可以举荐族中有才之人,但沈临毕竟年老体弱,又非治世大才,只怕举荐给天后,也难有大用。 况且,沈临早就没有了闯劲,如今朝堂局势波谲云诡,不如在家含饴弄孙。 沈临苍老目光落在沈虔脸上,道:“慕之,你大伯他在禁军多年,郁郁不得志,南衙禁军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们沈家在禁军也没有多少人脉,你如果有其他门路,最好调离禁军。” 沈虔闻言,脸色不由涨红几许,道:“岂可如此。” 这是,走门路都走到自家侄子身上了。 沈羡道:“我会留意的,虽说举荐不避亲,但大伯他最好立有一些功劳,让人看出才干,否则无法提拔。” 他大伯的修为先提升一番,然后再选入军中担任要职不迟。 沈虔脸膛涨得通红,道:“这次平乱,我们卫府并未得出征机会。” 这次平叛潭州的庆王叛军,主要调拨得是左右威卫的大军,而监门卫的兵马未得调动。 薛芷画道:“伯父在左监门卫,典掌宫禁,只取一个忠骁勤勉,这等厮杀的,所以父帅当日并未拣选。” “也该让左右监门卫去历练一番,否则,京中如有歹人窥伺宫禁虚实,左右监门卫不至于未经杀伐,调度不灵。”沈羡道。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是该如此。” 沈临和沈虔二人,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古怪之意。 不是,国公之女听沈羡的吩咐? 嗯,也对,沈羡毕竟是朱雀司镇抚使,而薛芷画只是朱雀司的千户。 沈羡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麒麟阁署理公务。” 沈临点了点头,道:“你今日比试,也乏了,早些休息吧。” 沈羡也不多做盘桓,道:“大伯,有些事和你说。” 沈虔眸光深深,连忙起身,随着沈羡,出了庭院。 两人说话间,来到居住的庭院。 而仆人早已收拾好。 沈羡和沈虔落座下来,从须弥袋中取出几瓶丹药。 “这是……”沈虔见此,面色微动。 沈羡道:“这是大还丹,大伯困在先天境多年,想来是武道资粮太少,这瓶大还丹,大伯拿去修炼,早日突破宗师,也能为之助力。” “这太贵重了,你平日修炼难道不要,如何还能给我?”沈虔道。 沈羡轻轻一笑,道:“我已经突破宗师巅峰,这些丹药对我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想要进阶大宗师,现在不是丹药的问题,而是武道意志和刀意,他需要凝练至圆满。 沈虔沉吟道:“可你留着你父亲修炼,他不是在先天巅峰,离宗师只有一线之差。” “自家人不必说这些。”沈羡摆了摆手,笑了笑道:“至于父亲那边儿,我也备有一份武道资粮。” 沈虔见此,也不好再拒绝,道:“那我收着了。” 沈羡道:“争取早日突破宗师境,过段时间,看能否外放州县一个职位。” 沈虔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将这份心意记在心底。 而另一边儿,沈斋和其妻杜氏在吃罢晚饭,来到自家所居的小院,厢房之中,灯火橘黄,圈圈晕出,柔和静谧。 沈斋落座在椅子上,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神色幽晦不定。 杜氏讶异问道:“慕之胜了?” 沈斋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大胜崔卢两族年轻子弟,横幅都悬挂在了宫阙前的旗杆上,只要一进宫门,就能看见那上面的横幅。” “手段如此激烈?这可比周来两人还要……阴毒。”杜氏轻声说着,柳眉之下,明丽美眸微微一亮。 芳心不由生出圈圈涟漪,对那先前吃饭时候神态风轻云淡的少年更加高看了一眼。 此人权谋手腕高超,远超沈氏一族! 沈斋沉吟片刻,道:“此举定然得罪死了崔卢两族,你等着瞧吧,崔卢两族不会善罢甘休!” “也不能这么说,先前既已得罪,不如索性得罪死,还能获得宫中的器重。”杜氏柳梢眉挑了挑,眸光深深,道。 在她看来,给天后效力也没有什么不好。 沈斋脸色难看,愤愤然道:“世家阀阅,势大难制,在朝野上下,彼等同气连枝,只图一时痛快,等他们反扑过来,只怕是宫里,也保不了他!” 杜氏见自家丈夫嘴上仍不服气,心头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怕是对那沈羡是又嫉又恨。 沈羡年岁不过二十,就已是从五品,看这番架势,只怕将来能进政事堂。 “你何必置气,如今他是天后身旁的宠臣,如果他能在天后耳边说上只言片语,你将来仕途也能顺坦一些。”杜氏轻声说着,温声道。 沈斋目光已见着几许阴沉,摆了摆手:“你不懂。” 他怎么可能低下头? …… …… 翌日 天光大亮,晴空万里,庭院中的柳树经雨之后,枝叶青翠,葱葱郁郁。 沈羡和薛芷画两人从庭院中起得床来,立身在四四方方庭院的廊檐之下。 “今日去麒麟阁,我们进朱雀福地,准备一些武道大丹。”薛芷画道。 在前往谷河县之前,还得准备一下武道丹药,以备修炼。 沈羡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个仆人从外间进来,道:“公子,早饭已经备好了。” 沈羡道:“先吃早饭吧,等会儿去麒麟阁。” 他昨夜写了一些射雕英雄传的篇目,今日让麒麟阁印刷在麒麟报上,以便增加报纸人气。 待与薛芷画吃完早饭,沈羡也没有多做停留,在千牛卫的警卫扈从下,骑着骏马,向着麒麟阁行去。 麒麟阁 沈羡刚刚到阁中一层,就见收到消息的韩毅快步迎了上前,道:“学士,这期报纸,你还请过目。” 沈羡道:“等会儿再看不迟,我拿了一些书稿,等会儿,你让人抄录到麒麟报上。” 韩毅面色恭谨,拱手应是。 沈羡说话之间,与薛芷画上得麒麟阁,拿过韩毅的报纸阅览了下,道:“对崔卢两族的起底,还不够细致。” 韩毅道:“卑职这就让人重写。” “重写倒不必了,再做两期跟踪报道。”沈羡道:“这是射雕英雄传的六篇书稿,够你支应一些时日。” 韩毅眼眸一亮,目光落在那书稿上:“沈学士,现在神京城中,无人不想要一观沈学士之射雕后续,甚至比崔卢两族的比试,都还要上心。” 可以说,三教九流对射雕英雄传的喜欢,在平常侠义话本之上。 沈羡笑了笑,道:“过段时间,当有一部新的作品面世。” 他要写出《诛仙》还不让正魔两道,或者此方世界的仙人为之夜不能寐? 韩毅赞道:“那神都百姓可真是有福了。” 沈羡交待而毕,吩咐韩毅下去,也不多说其他,然后随着薛芷画来到第六层。 薛芷画诧异地看向沈羡,问道:“你要找什么。” “我再寻一些土行宗师功法和土行武技。”沈羡低声道。 薛芷画道:“你先前不是修炼有其他几行武技?” 沈羡道:“这次前往安州,不定会有什么危险袭来,以土行真元和土行武技,防御能力能够提升一些。” 沈羡说话间,来到一架立木柜,看向其上摆放着的各式武技簿册,有《艮山诀》,《戊土麒麟法》,《玄重镇狱功》…… 沈羡行至近前,拿起一本,开始翻阅起来。 只见扉页赫然写着《坤元蕴气诀》。 这是一门比较平和的土行功法,沈羡取将过来,垂眸观看。 而资料面板上顿时现出一行字。 “土行功法《坤元蕴气诀》可以融合,消耗五千功德值,是否融合。” 无疑,宗师级功法融合齐全,似乎激发了某种异变,消耗了一笔大的。 沈羡闻听此言,心念一动,但见功法一栏的功法名字蒙起一股朦胧雾气,一时竟看不大清名字,顿时一股源源不断的感悟涌入灵台。 但沈羡并没有急着改易功法真元运转路线,而是有些疑惑功法名字竟一时没有出来。 薛芷画则是打断了沈羡思绪:“我给你寻了一门玄阶上品武技和一门玄阶中品武技,你路上好修习。” 沈羡暂且按捺心头疑惑,从薛芷画手里接过武技。 玄阶中品武技《流沙裂地刀》,玄阶上品武技《玄黄刀》。 沈羡道:“带着,我路上修习,此外先前几本功法,也归还给麒麟阁。” 虽说有过目不忘可以解释,但还是带着一段时间,省得旁人起疑。 薛芷画点了点头,从须弥袋中取出一些功法,问道:“这是先前长公主殿下带你寻的武技?” 沈羡道:“有几门武技,我还没有修习,将《破军七式》、《夜白刀法》、《燎原百斩》,《冰魄斩》,还有两门身法留在麒麟阁。” 如《破晓刀法》、《残阳刀法》、《迅雷刀法》,这些都可在路上慢慢修炼。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谷河县尉沈斌,接旨! 麒麟阁,第四层 应是过了好一会儿。 沈羡才将神念投在功法一栏后面的字上,心头不由一动。 武道功法已然变成寥寥五个字:《五行玄元功》【宗师级功法,可融合推演】 “怪不得功法上蒙上一层迷雾,五行属性功法在宗师境齐全之后,竟变成了五行玄元功。”沈羡心头恍然大悟。 而磨盘的讯息也适时传来。 此后他的武道功法只有一个名字,但仍需要寻找其他五行功法,帮助推衍更高的大宗师级功法《五行玄元功》,乃至武神级功法、破碎级功法、人仙级功法。 唯有如此,将来才可以开拓人仙之上的境界。 当然,他对过往融合过的功法,一些理解和感悟也不会消失,仍然可以指点修炼融合前某一单一属性功法的人。 薛芷画见沈羡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道:“那我将这些武技放在那里。” 沈羡温声道:“让阁中负责这一层的令史,造册登记,同时我再寻几本大宗师级功法,以免在外间突破。” 薛芷画点了点头。 沈羡说话间,打算前往第五层,前往第四境【大宗师】的功法区域,那里整整一层都是第四境武道功法。 而就在这时,一个令史上得阁楼,禀告道:“学士,长公主殿下在外面。” 薛芷画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修丽双眉,但脚下不停,拿着手中的武技,前去登记造册。 沈羡道:“我去迎迎。” 说话间,下得麒麟阁第四层。 他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过来做什么。 待下得第三层,小吏禀告,长公主在他阁中办公的公署等候。 那一袭朱裳衣裙,云髻巍峨秀丽的丽人,正落座在一张椅子上,神态悠然地品茗。 日光透过窗棂照耀在丽人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更添几许明媚、华艳。 麒麟阁的直学士——郑观应躬身在不远处,脸上堆着笑意,正在与其叙话。 或者说回答着长公主的询问。 少顷,沈羡趋步近前,拱手见礼:“殿下。” 长公主转眸看向沈羡,雪肤玉颜上的笑意明媚:“沈学士来了?” 沈羡道:“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本宫也不是什么外人,无需如此客套。”长公主巧笑嫣然,嘴里打趣说着,柔声道:“沈学士,本宫向母后请了个假,打算去一趟安州。” 沈羡:“……” 不是,你个公主不在京中好好待着,跑出去做什么? 长公主挥手示意郑观应下去,而后,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那两瓣宛如桃花的唇瓣贴合在瓷杯上,柔声道:“本宫困在仙道第五境日久,就想出去游历一番,看能否突破到第六境的洞虚之境。” 沈羡沉吟片刻,道:“殿下,臣这次查察地方,稽查不法,可能多有微服私访之举,殿下跟随左右,只怕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其实,如果有长公主暗中护持,面对仙道方面的高手暗害,也能更有保障一些。 但这位公主随行,也会影响他办案。 “本宫不和你一道,就在谷河县盘桓,然后可能会到别的地方游历,正好如有什么事儿,也能随时支应于你。”长公主柔声道。 再在京城呆下去,定然又要面对那杨攸行的骚扰,不如出去散散心。 沈羡想了想,开口道:“既然长公主殿下已经决定了,那臣也无话可说。” 就算这位长公主不明说,偷偷四处游历,他还能管着人家不成?不妨索性顺水推舟。 “芷画呢?”长公主也没有多说此事,显然只是过来通知一声,诧异问道:“怎么没有见她?” 沈羡道:“这会儿在阁中四层。” 长公主放下茶盅,起得身来:“本宫上去看看。” 沈羡道:“殿下自便。” 他打算先行梳理一下《五行玄元功》,同时将两门土行玄阶武技推衍至炉火纯青。 长公主点了点头,径直去寻薛芷画。 而后,沈羡在感知了《五行玄元功》的真元行功路径之后,并未在下方耽搁,一路上得麒麟阁第五层,开始寻找五门大宗师级功法,倒是没有挑选武技。 他现在手里的武技都没有修炼完,倒是不急。 长公主则是和薛芷画在小几旁品茗叙话。 “等会儿,你去朱雀福地多备一些丹药,以便在河北道招募英杰之士。”长公主提醒道。 薛芷画点了点头,问道:“殿下,司荻大人呢?” “她最近在修炼,备战和玉清教的比试。”长公主幽幽一叹,柔声道:“上次让你去游历,修为有所提升,本宫也想去谷河县住一段时间,寻甜夏说说话。” 薛芷画默然了下,清声道:“谷河县人杰地灵,又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殿下在那应能有所领悟。” “昨日碰见御兽峰的师兄,说你捉了一只金蟾,让他给施了御兽禁制,准备放到工部帮着寻金探宝?”长公主宛如星月的眉眼含笑,柔声道:“难道就是你从谷河县带出来的?”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它既具有此等异能,不如用之于正道。” “看来沈学士说的对,天下妖类以其天赋能为,可以为朝廷所用,受人道驱驰。”长公主感慨道。 薛芷画道:“只是那等妖类皆为朝廷所用的盛世,要等圣皇治世了。” 上古之时,妖类心甘情愿为圣皇驱驰。 两刻钟后,沈羡看向手中厚厚的几本大宗师级功法,目光出神。 暗道,如果不是背靠麒麟阁,他为了搜集这几门功法,不知道要多艰难。 但现在麒麟阁直接就有了。 只是这样的武道功法储备,只到武道第七境,再往上,他就要自创武道功法。 等沈羡挑选好五行大宗师级功法,想了想,又来到一二境的道法区域。 “我现在已经拜入上清教,完全可以开始修炼混元一气功,然后同时参悟上清教的功法,以便得兼道武道之勇和仙道之妙。” 念及此处,沈羡来到放有道法的立柜前,只见其上摆放着《火行道法》,《基础符箓大全》、《五行大遁》、《小云雨诀》、《冰剑诀》…… 沈羡拿去一本符箓大全,眸光垂落,翻了翻目录。 嗯,其上明文所载,乃是仙道第二境【天门境】修士开始修行,都是一些初级符箓图解。 比如净尘符,化煞符,太岁符,镇僵符,烈火符,乃至平安符,治病符,解厄符,请神符…… 如果这不是一方光怪陆离的仙道世界,他还以为来到了后世的旧书地摊,看着那二十元一本的符箓图解之书。 “这些符箓乃是修习更高符箓之道的基础。”沈羡思量了下,心头盘算着。 这般一来,还不如在上清教的元符峰去研习更高等的功法。 不过拿两本路上好翻阅,夯实一下基础。 将一些一二境的仙道法术拿了几本,重新前往第四层,寻找薛芷画和长公主二人。 见到沈羡,薛芷画柔声道:“去朱雀福地取丹药吧。” 长公主眉眼流溢着浅浅笑意,柔声道:“多取一些,省得修行的时候不够用了。” 沈羡听闻丽人之言,暗道,不愧是出身皇家的天潢贵胄。 三人说话间,进入朱雀福地。 长公主轻笑了下,道:“芷画,你去装丹药,本宫有几句话和沈学士叙说。” 薛芷画“嗯”地应了一声,向一侧的偏殿行去。 又是拿出扫荡的架势,将一境、二境、三境丹药收入须弥袋,显然筹建斩妖、靖祟二司根本少不了这些丹药。 沈羡目色疑惑地看向丽人,道:“殿下还请吩咐。” 长公主道:“崔卢两族经先前一事,视为奇耻大辱,可能会选派仙道人物加害于你。” “殿下,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沈羡问道。 长公主道:“本宫在玉清教里有不少相熟朋友,你对崔卢两族的施为,清河崔氏也有极大不满,不过你如今风头正盛,他们暂时寻不到机会。” 沈羡将崔卢两族年轻子弟击败之后,挂在旗杆上,上书条幅的行为,可以说十分之阴毒狠辣。 “所以殿下这才随行相护。”沈羡看向丽人,问道。 长公主轻轻一笑,道:“本宫只护持你到安州,后续,也想看看他们有何手段。” 沈羡:“……” 所以,你是看戏去了? 不过,他手中有国师慕容玥相赠的三支道法玉简,如果崔卢两族当真派人谋刺,正好用上。 “你也放心,母后断不会让你受歹人戕害的。”长公主宽慰道。 沈羡温声道:“多谢殿下关心。” 长公主脸上笑意愈见明媚,柔声道:“你先前不是也拜入到上清教,仙道得空也修行修行,也好多一些护身手段。” 沈羡道:“已经得了炼气法门,这就回去修行。” “好了,本宫去寻芷画,也挑选一些东西好赏人,就不和你多说了。” 丽人轻笑说着,然后翩然离去。 …… …… 安州,谷河县,县衙 沈斌落座在条案之后,翻阅着手中的卷宗。 自其人代理县中事务以来,县中裴主簿全力协助,对金鳞帮进行了扫荡,而今日正是一个总结会。 “关闭青楼八家,赌坊十二家,解救被逼良为娼的女子近百人,抓捕金鳞帮大小头目并帮众三百余人。”裴主簿手下的一个小吏念诵着战果。 沈斌沉声道:“有些放高利贷,逼良为娼的案子,还有设赌局坑害百姓,草菅人命诸事,也要穷追不舍地调查,万万不可使法外遗奸。” 裴主簿和一众县吏应声称是。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神色仓惶而来,禀告道:“少府,少府。” “何事如此慌张?”沈斌皱眉,喝问道。 衙役道:“州里的长史大人到了县衙之外,小吏说是巡察谷河县,让大人前去迎接呢。” 沈斌闻言,面色微顿,看向一旁的裴主簿,道:“你我出去迎迎。” 裴主簿目色凝重,道:“只怕来者不善。” 以他猜测,多半是谷河县向州中通风报信,州中的官员过来为卢县令等人撑腰来了。 此刻,朝廷授官沈斌为谷河县令,以及槛送卢县令等一干人犯入京的圣旨还在路上,所以,安州方面尚不知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斌面色淡漠,离案而行,道:“一同去看看。” 也不知道羡儿去了神京怎么样,有没有在千牛卫中担任备身。 此刻的沈斌尚不知晓沈羡已经成为天后近臣,视为座上宾的无双国士,而且给自己谋来了谷河县令一职。 而沈羡也将以河北道黜陟使的身份,返回安州公干。 此刻,县衙之外的街道上,数十身穿刺绣安州州衙字样的兵丁,护送着一辆马车,在外等候着。 马车车厢中,安州长史裘英面容阴沉,一旁则是司法参军张洵,则是相陪叙话。 “这个沈斌,当真是不像话,就因为县中江湖帮派和其个人私怨,就联合朱雀司的人,将一位朝廷七品县令卷入案中,当真是岂有此理!”裘英冷声道。 他得了谷河县方面卢县令和刘县丞的求助书信,原本想和使君商量,不想使君外出,只能紧急来此处置。 张洵道:“裘长史,下官以为,朱雀司既然这般处置,定是拿了证据,你我不可妄动,不妨先观察一下情况。” “证据?他们能有什么证据?”裘英因为激动,颌下的胡子几乎都飞扬起来,沉声道:“朱雀使邢刚,自己尚且鲁莽无状,不知做下多少扰乱地方的事,如非使君宽宏,他不知铸下多少大错,可见彼等朱雀司一向如此妄为!” 张洵闻言,也不好再辩。 “大人,谷河县的人出来了。”一个小吏禀告道。 说话间,就见谷河县中以谷河县尉沈斌为首,裴主簿落后半步,率领六曹佐,自县衙中迎出,浩浩荡荡。 裘英面容怒气翻涌,道:“你我下去,定要惩治一下这胆大妄为的谷河县尉!” 掀开车帘,下得马车。 “谷河县尉何在?”裘英一下来,神色不善,劈头盖脸喝问道。 沈斌拱了拱手,道:“下官见过长史大人。” 裘英道:“谁给你的胆子,将谷河县令囚禁在宅邸的?” 沈斌脸色不好看,道:“裘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下官何曾囚禁卢大人?卢大人如今闭门思过,现在就在卢家庄园中,没有人禁其自由。” “还敢狡辩!”裘英声色俱厉道:“卢县令求援的书信,已经递到了州里刺史大人的案头!” 沈斌面容如铁,一时不言。 他说卢昉这段时间怎么这么老实,原来是向州里写了求援书信。 安州乃是中州,刺史官居正四品下,如果以刺史对抗朱雀司的钳制,倒也是正常中事。 司法参军张洵道:“沈县尉,你也是安州内有名的刑吏了,朱雀司的人来地方胡闹,你也跟着起哄?” 裘英喝问道:“那位朱雀司的千户何在?” “此刻不在此地,已经返回京城复命。”沈斌道。 裘英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还不去请卢县令来?” 说着,一双冷厉目光投向一旁的裴主簿,道:“裴主簿,你即刻去派人请卢县令至县衙主持大局,同时,重新审理金鳞帮勾结妖邪加害朝廷命官一案,本官怀疑其内有着屈打招供等事,这次汇同州中的张参军,一同会审此案。” 裴仁静却面色漠然,拱手道:“恕卑职不能从命!” 事到如今,不能退后半步。 一个中州长史算什么?沈氏父子背后站得可是开国勋臣,薛国公一脉! “嗯?”裘英闻言,面色愕然,旋即脸色愈发阴冷,厉喝道:“裴主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张洵也皱眉道:“裴主簿,莫要自误!” 沈斌沉声道:“朱雀司的大人临入京前有言,卢县令涉案其中,彼将向朝廷参劾,未得到朝廷诏令之前,卢县令在府中闭门待参。” 裘英怒气冲冲,沉声道:“朱雀司一个六品千户,彼等虽有监察之权,但也敢插手地方人事?” 说着,吩咐道:“来人,拿下沈斌!派人去请谷河县令。” 然而,谷河县衙一方的衙役,根本无人响应。 而裘英身旁随行的衙役刚刚动手,却见赵朗“蹭”地抽出腰刀,脸色凶狠,道:“我看谁敢?” 李彦等一干谷河县衙役也都抽出腰刀,目光冷冷地看向安州的衙役。 裘英冷声道:“持械对抗上官,当真是反了!” 他堂堂一州长史,官居正六品上,处置一个从九品上的县尉,话竟不管用了? 张洵同样脸色倏变,沉喝道:“沈斌,你要做什么?让你的人将刀收起来!” 沈斌沉声道:“张参军,你我也是老熟人了,裘长史他没有这个权力拿下本官。” 一县之尉,别看只是从九品,但因典掌治安之事,位卑权重,也就刺史可一言可免。 因为刺史作为主官,可谓封疆大吏,哪怕是县令也可以调整,但要向朝廷备案。 裘长史脸色阴沉,有些下不来台。 他此行出来的急,并没有向安州刺史崔旭请一封加盖公文的手书。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远处传来阵阵“哒哒”的马蹄声,几个千牛卫护送着一个内监,策马而来。 在经历了十来天后,经过中书门下签发,吏部拖延许久才执行的敕书和公文告身,由宫中内使来到谷河县。 “这是?”张洵循声而望。 “唏律律!” 伴随着马匹嘶鸣声,为首的年轻内监勒马而停,目光诧异地看向身穿官差服的众人,问道:“谷河县令卢昉,谷河县尉沈斌何在?” 沈斌闻言,快行几步,道:“下官谷河县尉沈斌,见过这位中使。” 而裘英和张洵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疑惑之色。 内监眼神柔和一些,高声道:“谷河县尉沈斌,接旨!”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齐一愣。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卢昉:沈斌,卢某倒是小瞧了你! 谷河县,县衙之前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随着内监高称宣旨,沈斌快行几步,道:“臣,谷河县尉沈斌,接旨。” 谷河县主簿裴仁静同样行至近前,向那内监行得一礼。 而安州长史裘英和司法参军张洵等人,脸色变幻了下,只能拱手接旨。 那青年内监从随行的千牛卫手中接过一册黄色绢帛,“刷”地展开,朗声道:“门下:陪戎校尉、谷河县尉沈斌,素履端贞,器怀温敏。自佐花封,勤劬匪懈。理刑名则秋荼解网,督赋役而春茧抽丝。如今妖邪作祟,亲履险境,舍生忘死,保民安康,此诚堪奖拔。 今谷河令卢昉昏聩无能,坐视妖邪祸乱县邑,有失察之责,宜择良材相代。尔既谙本县风土,且著循良之绩,可进位谷河县令,依前充本县团练使,散官迁至朝散郎。 夫一邑之政,育化为先。尔其务敦教化,均平徭赋,使桴鼓稀鸣,农桑蔚起。勉承新命,无忝厥职。 敕如右,牒到奉行。 …… 随着内监念诵圣旨之言,安州长史裘英呆立原地,只觉浑身冰凉。 谷河县县令换人了? 沈斌竟然一跃而升迁七品?这怎么可能? 而司法参军张洵面色凝重,目光落在沈斌身上,心头同样惊异莫名。 “沈县令,接旨吧。”内监合上黄色绢帛圣旨,对沈斌投以微笑。 沈斌面色恭谨,拜道:“臣沈斌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头同样掀起惊涛骇浪,他一个从九品上的县尉,进阶成从七品的县令了? 这是连升数级,怪不得以诏敕降下。 可以说,有种如堕梦中之感。 而身后谷河县的诸吏员,皆口称万岁。 裴主簿此刻,心头惊异莫名。 “沈县令。”内监将圣旨双手递给同样双手相接的沈斌,笑着问道:“未知原谷河县令卢昉何在?咱家还要向其传旨。” 沈斌声线略有几许因为激动而起的颤抖:“回禀中使,卢县令现在家中闭门思过,下官这就让人去请。” 裘长史听着两人叙话,心头“咯噔”一下,方才圣旨中提及卢昉昏聩无能,坐视妖邪祸乱县邑等字样,只怕形势…不太妙啊。 “让县中衙役去抓捕其人,莫要其闻讯潜逃了。”那年轻内监道。 沈斌闻言,心头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道:“下官遵旨。” 平复了心绪,吩咐道:“赵捕头,你带衙役,去抓捕犯官卢昉。” 赵朗此刻脸颊两侧因为激动而涨红,闻言,大喝一声道:“卑职遵命。” 雷厉风行地带领一大批衙役,向卢宅方向而去。 内监看向一旁的安州长史等人,问道:“这些是?” 沈斌介绍道:“彼等乃是安州刺史府的属官,这位是裘英裘长史,那位是张洵张司法参军。” 年轻内监也是心思机敏之人,眸光闪烁下,隐有所悟,似笑非笑地看向裘英,问道:“两位安州的官员,因何在此?” 裘英连忙起来,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天使容禀,下官听说谷河县出现妖邪谋害朝廷命官一事,前来查察。” 谁能告诉他,沈斌为何升迁至谷河县令了? 年轻内监点了点头:“那就一同进入县衙,待卢昉到案,协同派人押赴神都问罪。” 裘英闻言,心头愈发惮忌,不敢多言,只得讷讷应是。 而司法参军张洵再看向已认识许多年的沈斌,眉头皱成川字,目光已经颇为复杂。 沈斌乃是兰溪沈氏子弟,难道京中的兰溪沈氏使力了? 可卢昉是范阳卢氏子弟,颇得崔使君器重,崔卢两族同气连枝,怎么可能保不住一个卢昉? 众人心思各异,进入谷河县县衙。 沈斌与裴主簿等人相陪那年轻内监品茗叙话。 “不知京中如何看待卢昉一案?怎么撤换了谷河县令的人选?”裘长史说着,陪着笑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安州方面事先并没有得到吏部行文。” 年轻内监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笑了笑道:“咱家也不知,只知道此案乃是天后娘娘亲自交办给政事堂的案子,长史可留意最近的邸报,或许有载。” 其实,自是知晓内情,无非是兰溪沈氏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简在后心,帘眷深厚。 昭文馆学士沈羡! 沈斌此刻则是看向一旁千牛卫带来的吏部告身以及官服等物,心头仍有些难以平静。 县令,可谓百里侯,操一县之生杀大权,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兰溪沈氏祖上虽然也出过这等掌握实权的官员,但他们兄弟这一代,早已沉沦下吏,都在从九品打转。 他一个县尉,何曾想过能够成为县令? 如今也算是告慰亡父在天之灵了。 众人等候了一会儿,一个衙役进得官厅,禀告:“明府,诸位大人,犯官卢昉已经带到。” 不大一会儿,身穿一袭锦服道袍的卢昉在赵朗等人相护下,进入县衙大堂。 其人神色淡淡,并未被捆以绳索。 卢昉根本就没有逃,以其世家子弟出身,也不屑于此,反而气势汹汹,打算寻沈斌的麻烦。 他虽闭门待参,但终究是朝廷命官,岂可由沈斌这等武夫和不良人欺辱?! 进入堂中,正欲劈头盖脸质问,一眼就瞧见裘英和张洵,问道:“裘长史,张参军。” 裘英脸色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张洵同样点了点头,以目示意一旁落座的内监。 卢昉此刻注意到千牛卫扈从的内监,目光一凝,心道,宫里的人? 怪不得,县衙中人竟敢如此大胆,请他到县衙问罪! “卢昉接旨。”年轻内监起得身来。 卢昉面色一怔,旋即,跪将下来,拜道:“臣,卢昉接旨。” 年轻内监接过一旁的圣旨,“刷”地展开,尖细而清脆的嗓音在县衙官厅中响起: 门下:宰邑之任,育物安人为先。通直郎、行谷河县令卢昉,猥荷朝恩,谬临黔首。而妖讹横炽于乡里,桴鼓屡惊于闾阎,竟坐观流宕,殊无诘禁。遂使崔蒲啸聚,妇孺衔冤,考其愆戾,实深隳职。 尔乃弛慢官常,有亏守土之责。可削除本官,免所居职,并佐贰犯官刘建等,锢身递送大理寺,委三司据律推鞫。 牒至奉行。 …… 卢昉此刻闻听那内监念诵着处置自己的圣旨,面如土色,心头涌起一股慌乱。 罢官去职,将他送入大理寺问罪? “卢昉,接旨吧。” 内监阖起圣旨,面色淡漠。 “罪臣,卢昉接旨。”卢昉双手过头顶,接过那圣旨。 年轻内监转眸看向一旁的沈斌道:“沈县令,还请你准备一些人手,将卢昉和前谷河县丞刘建等相关案犯,一并押送神都,这两日,咱家先在县衙稍歇。” 如县丞刘建,金鳞帮帮主徐麟等人,都不够资格在圣旨上提及。 沈斌道:“中使放心,下官定然拣选一批好手。” 说着,对一旁的裴主簿道:“裴大人,带着天使还有宫中的卫士前去歇息。” 裴仁静心绪复杂莫名,拱手道:“是,明府。” 昔日同僚,一跃而升迁为从七品县令,心底未尝不生出一些羡慕和别的情绪。 但这位裴主簿很快摆正了自身位置,行至那年轻内监近前:“中使,还请随下官来。” 那年轻内监笑了笑,领着几个千牛卫,随着裴仁静向县衙外行去。 随着传旨中使离开,县衙大堂一时间就剩下沈斌,以及安州长史裘英,安州司法参军张洵。 以及下首梗着脖子,输人不输阵的卢昉。 沈斌打破沉默,道:“卢昉,你既已经接了旨意,那就至大理寺,相关案卷也会择日递送大理寺。” 毕竟是多年的上下级,沈斌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来。 卢昉冷冷看着沈斌,道:“沈斌,卢某倒是小瞧了你!” 昔日下属突然爬到自己头上,而自己身陷囹圄,这位卢县令心头岂能无恨? 卢县令看向沈斌的目光中,仍是带着傲慢和不屑。 他不是输给沈斌,而是输给沈斌之子——沈羡! 沈斌面色肃然,沉声道:“卢昉,你不是小瞧了沈某,你是小瞧了朝廷!小瞧了天理公道!自以为在谷河县可以威福自用,却不想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之所作所为,冥冥自有报应!” “你一个武者,有什么资格和卢某谈什么神明,论什么报应?”卢昉脸上带着一股傲慢,冷笑道:“你真的以为卢某就此跌入谷底,永无翻身之日?不过风声一过,是换个地方当官罢了。” 他出身的范阳卢氏,乃是当朝宰辅,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起复。 嗯,因为武道比试耽搁,消息发酵等后续事宜,此刻京中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至谷河县。 不过也就在这几日。 沈斌无心与其多做争辩,吩咐道:“李捕头,将卢昉押入大牢,严加看管,两日后,槛送京师!” 李彦抱拳应命,带着几个衙役,就要押着卢县令走。 “卢某自己会走!”卢昉冷声道。 此刻,毕竟是天门境巅峰的修士,而且长期在谷河县担任县令,此刻面色冷厉,几个衙役倒是不敢轻辱。 卢昉说着,昂首挺胸,出得县衙官厅。 沈斌目送卢昉离去,心头叹了一口气。 至此,谷河县的风气将为之一改! 安州长史裘英脸色幽晦,冷眼旁观这一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裘长史如果想要为卢昉、刘建等人张目,可以上疏至朝廷,为二人喊冤叫屈。”沈斌忽而目光投向裘英,淡淡说道。 裘英闻言,脸色微变,朗声道:“沈县令说笑了,朝廷既已议其罪,以大理寺之明断,想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张洵在一旁,心头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沈斌在朝廷那边儿有了靠山。 都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如何不知道沈斌这个官儿升迁的有蹊跷。 斩妖除邪的县尉多了去了,怎么偏偏让沈斌升任县令? 沈斌道:“裘长史,县中事务驳杂,不好相陪两位上官,还请暂到驿馆歇息,晚一些,下官再行拜访,聆听裘长史教诲。” 这话倒是没有诓骗裘英,的确是事务繁多,起码卢县令等相关案犯的卷宗要好生整理归档。 裘英闻听此言,面色发窘,给吃了苍蝇一样。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张洵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劝道:“裘长史,沈县令刚刚接掌谷河县,千头万绪,我等还是先至驿馆。” 裘英闻言,黑着一张脸,起得身来,道:“那来日,再来叨扰沈明府。” 沈明府几个字,在裘英嘴里格外重了几分。 小人得志,走着瞧,使君公干回来,定要让你好看! 说着,裘英也不等张洵,拂袖而去。 张洵目光复杂看向沈斌,压低了声音:“老沈,使君和卢昉是一道的,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当心。” 沈斌闻言,面色一肃,拱手道:“多谢张参军。” 以往涉及县中治安刑狱事务,沈斌前往安州时,与张洵有不少公务对接,两人私谊尚可。 张洵说完一句,朝沈斌拱了拱手,再不多言,出得县衙,去追上裘英了。 待二人带着安州的公差衙役离去,沈斌面如玄水,心头蒙起一股凝重。 他这个县令,究竟是怎么升迁上去的? 难道和羡儿和薛国公入京有关? 至此入了贵人的眼? 沈斌有些不敢想,或者说根本想象不出来是什么场景。 “那位中使应该知道缘由,等晚一些,接风宴上去问问。”沈斌思量片刻,心头有了计较。 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会是兰溪沈氏使力。 盖因兰溪沈氏族长只是秘书监少监,没有这么大能量,如果想要使力,早就使了,不会等到今日。 县衙之外 裘英脸色难看地上得马车,对着跟上来的张洵,忿忿道:“小人得志,什么东西!” 张洵劝道:“裘大人,下官以为,京中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不妨打听一下。” “是得打听一下。”裘英目光幽沉,语气中不无忧虑:“大理寺的酷吏,屈打成招,攀诬陷害,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怕卢昉和刘建进了大理寺后,前者还好说,毕竟是范阳卢氏,后者一旦受刑不过,再吐出一些不该说的事来,只怕他也要陷在其中。 其实,这也是裘英为何一接到卢县令的书信,就心急火燎来到谷河县的缘由。 除了想要巴结范阳卢氏子弟,为崔旭分忧之外。 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刘建这等佐贰之官,在谷河县耕耘多年,与州府里的刺史属官同样牵连颇深,有着不少利益输送。 而安州长史裘英,先前更是准备将三女儿嫁给刘建长子刘瑾。 因为刘瑾道学天赋不错,更是进入了州学,蒙州学祭酒洞阳道人的赏识,收为关门弟子。 可谓前途远大,仙道之路宽广。 ------------ 第一百二十章 沈斌:是真的,不是梦! 县衙,后堂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沈斌返回后堂,为传旨的中使一行接风洗尘。 此刻,一张桌子上,满满当当都是菜肴,沈斌陪着传旨中使,而裴主簿在下首作陪。 赵朗、李彦两位捕头则是陪着几位千牛卫。 沈斌举起酒盅,相敬道:“这位中使大人,远来辛苦,略备薄宴,还望中使不要嫌弃谷河县招待不周。” “沈县令说的哪里话?咱家还要向沈县令道喜。”年轻内监开口道。 沈斌道:“蒙朝廷信重,委以县令之职,自当履行职责。” 那年轻内监笑了笑道:“沈县令,喜从另外一处而来。” 沈斌闻言,脸上现出一抹疑惑。 而一旁落座相陪的裴主簿,目中同样涌起讶异之色。 年轻内监笑道:“令郎沈学士,得了天后娘娘的赏识,如今官居从五品上的昭文馆学士,掌麒麟阁之事,如今可是京中的风云人物呢。” 此言一出,沈斌心头又惊又喜,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而赵朗和李彦两人同样投以惊异目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可置信。 羡哥儿,官居从五品上? 他们莫非是在梦中耶? 年轻内监脸上笑意繁盛道:“高公公说,沈学士身怀经天纬地之才,一入神都,就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沈斌闻言,心绪激动,道:“他……” 不是,他才多大?这就从五品上?比他还要高几个品阶? 而裴主簿此刻心头剧震,脸色同样复杂莫名。 年轻内监笑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沈学士乃是国士,咱家听宫里私下议论,只怕将来能进政事堂做宰辅呢。” 沈斌:“……” 可以说,此刻的沈斌有一种恍惚间不真实的感觉。 暗道,这位中使不会是…假冒的吧? 但理智告诉自己,应是确凿无疑了。 裴主簿此刻,目色惊疑不定,心底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宰辅之臣? 不过转念想起那少年当日义正言辞地训斥卢县令,似乎…是有那么一丝宰辅重臣的气度? 沈斌脸上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道:“中使大人说笑了。” 那年轻内监笑了笑,道:“来日,谁知道呢。” 是一时富贵,还是来日节节攀升,没有出来之前,谁也说不准。 沈斌闻言,暂且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心绪,只是陪着那年轻内监饮酒,试图打听出更多的内情。 比如沈羡是如何得天后赏识的? 但年轻内监在内侍省的地位不高,也并不知晓君臣奏对的细节,只是说上了一封《治安策》给天后,自此显贵,平步青云。 倒是让裴主簿心头翻来覆去思量《治安策》三个字。 待至夜幕降临,沈斌让人送年轻内监和千牛卫下去歇息,一个人来到县衙官署,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见左右无人,偷偷掐了掐大腿,疼! 是真的,不是梦! 可从五品的昭文馆学士,自己又是谷河县令,属于父子一门,皆着官身。 薛国公府上难道就这么大权势? 沈斌觉得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明府。”就在沈斌怔怔出神之际,裴仁静的呼唤,叫醒了沈斌。 沈斌转过头来,道:“都安顿下来了?” “安顿下来了,这两天就拣选衙役好手,归拢卷宗,押送案犯入京。”裴主簿道。 沈斌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明府是否还在想昭文馆学士一事?”裴主簿问道。 沈斌点了点头,道:“此事不知缘由,终究有些不踏实。” 裴主簿道:“朝廷名器断不会滥授,令郎定是做了惊世之事,得了朝廷大人物的赏识。” 沈斌道:“是啊。” “待沈学士回谷河县,明府询问之下,自然也就知道情由了。”裴主簿道。 沈斌点了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父子同时升官儿,毕竟是好事儿,不管其中潜藏什么缘由,总有搞明白的时候。 裴主簿笑道:“只是明府等见到沈学士,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官场以往这等先例不多。” 倒是有父子同朝为官的,但一般是老子做的官比较大,或者等孩子官儿做大了,老子也退了。 要不,也不会同衙办公。 沈斌闻言,也颇为头疼,叹道:“官场称职务,各论各的吧。” 裴主簿闻言,脸上笑意更盛,道:“来日,也当成为一桩美谈。” 心头却涌出一股艳羡。 大丈夫当如是也。 …… …… 神都城外,十里亭 在经过两三天的盘桓后,沈羡收拾停当,在薛芷画和姜叡的陪同下,在诸千牛卫扈从着,前往安州谷河县。 至于长公主,则是隐匿了身形,留下一道标记,不紧不慢地跟随。 马车之上,薛芷画放下手中的一张麒麟报,目光投向那少年,问道:“你仙道修为已经开始炼气了吗?” 沈羡道:“吸纳天地精华,已经初步炼气了。” 混元一气功的修行,在上清教《上清灵宝天经》的掩护下,已经开始。 这两日,沈羡纳天地五行灵气,存于气海之内,修成一道气旋,正式进入气海境一重天。 当然动静也不小,自然引起高度关注沈羡举动的薛芷画注意。 说来也奇,气海虽在下丹田,但并不与武者的储备真元的丹田重合,更像是负阴抱阳的太极阴阳鱼,循环往复。 “你修道天赋看着比武道天赋强多了,这两夜纳天地灵气的动静不小。”薛芷画黛眉之下,清眸熠熠,带着几许欣然。 沈羡掩饰道:“这般动静,可能是受武道影响的缘故。” 他猜测应该是神魂强横,异于常人,所以对仙道功法和炼气法门入门比较快。 薛芷画道:“这是搜集的一些魔道的资料,你路上看。” 沈羡点了点头,接过薛芷画递来的簿册。 “幽罗教,黄泉教,天刑教,尸阴宗,心魔宗,星月神宫,合欢宗,御灵宗,天咒宗……”沈羡此刻翻阅着簿册,只见目录上标注着大大小小的魔道势力。 当真是百花齐放,合欢宗都有? 薛芷画解释道:“这些魔道势力的总坛多是在朝廷武力覆盖不到的西南,南方,东海、南海以及西北,彼等在中土潜藏于茫茫人海,三教虽屡有剿捕,但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沈羡目光落在幽罗教等几个字上,问道:“三教应该是最大的势力吧?”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三教等同于三清大教,据说彼等教中也有散仙坐镇。” 沈羡目光微动,道:“彼等既能修炼到散仙,按说也不应该称之为魔道,只怕是修行之法,迥异于三清大教。” “道法和气息都阴气森森的,全无正道的堂皇之气,况且魔门中人祸乱天下,如当年魅惑大许皇帝的萧、吴二妃,就是星月神宫门人。”薛芷画言语中颇多不耻魔门中人。 沈羡沉吟片刻,道:“世间修行之法不同,气分清浊,阴阳,彼等应该修炼的或许是阴浊之气。” 三清大教垄断了修法权,弟子不是勋贵世家,就是郡望门阀的弟子。 那么底层的百姓,想要修炼长生仙道,怎么办?只能拜入魔门。 或者说吃尽人生百苦,心性偏激,恨天恨地,也只能拜入魔门。 不过此方世界的三教明显占据了统治地位,而魔门则是混成了下水道的老鼠。 薛芷画提醒道:“魔道妖人,善于蛊惑人心,需要小心为妙。” 沈羡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以往在谷河县隐居,或许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所谓的魔道势力,但人生也少了许多精彩不是? …… …… 神都,崔家祖宅 一座雅致、幽静的院落,仆人进进出出,往来不停。 崔家家主崔衍病了,此刻躺在床榻上,屋内草药的香气弥漫开来,长子崔琨道:“父亲大人,用些药吧。” “佑儿和子凌两个怎么样?”崔衍面如金纸,耷拉着眼皮,声音中带着几许虚弱,问道。 老崔头儿身为博陵崔氏当代家主,如今崔氏一族清誉受损,颜面蒙羞,崔衍心绪焦虑,急火攻心,竟是一病不起。 崔琨面容憔悴,道:“父亲大人,两人还在旗杆上挂着,这是第三天了。” 崔昂道:“父亲大人,还有五天。” “这段时间,京中舆论是如何议论的?”崔衍苍声道。 崔昂脸色就有些不好看,道:“基本没有什么好话。” 说到这里,担心刺激到崔衍,倒没有绘声绘色地描述。 崔衍闻言,叹了一口气。 崔盛道:“父亲大人,那沈羡离京了。” “离京了?”崔衍听到沈羡之名,心头一惊,问道:“他不是在神都为天后娘娘奔走吗?” 崔盛压低了声音,道:“听中书省的人说,是领了差事,前往安州。” 崔昂眉头紧皱,道:“别是冲着我们崔家来的吧?” 崔衍脸色变幻了下,道:“不无可能,你九弟现在安州担任刺史,沈羡小儿此去,只怕是为天后冲锋陷阵去了。” “父亲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应对?”崔琨道。 崔昂面上涌起凶狠之色,道:“不如派人暗中做了这沈羡小儿!” 崔昂这两天从宫城门口路过,一抬头就能见到其上大书“国贼崔卢”四字,可以说几乎恨的咬牙切齿。 崔衍虽处病中,但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开口道:“现在沈羡小儿风头正盛,除非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妖魔。” “那就让妖魔去除掉沈羡小儿。”崔昂沉声道。 崔衍摇了摇头,道:“妖魔邪祟不会听我们的招呼。” 妖魔邪祟可不认什么世家阀阅。 “父亲大人,我们可以借刀杀人。”崔昂浓眉之下,眸光闪烁了下,又道。 “借谁的刀?” “魔教的刀。”崔昂目中凶狠之芒闪烁,压低了声音,道:“父亲有所不知,魔门大教天刑教向来接悬赏任务,只要我们付出五行灵石,就能请动天刑教的人出手!” 崔衍默然了下,不置可否,问道:“卢家怎么说?” 崔盛接过话头儿,道:“父亲大人,卢家也深恨沈羡小儿,玉清教的一些卢家门人,应该会有所行动。” 崔衍道:“宫里正是宠信那小儿,定然在路上为其配了仙道护卫,未必会下手。” “虽然沈羡小儿一死,别人会怀疑到我们身上,但由魔门中人出手最为合适。”崔昂道。 崔衍犹豫了下,目光投向崔昂,道:“此事,你先试着去联络,算是两手准备,如果能成,务必做的手脚干净一些。” 崔盛得了允准,心头大喜。 而另一边儿,一间四四方方的院落中,屋内窗明几净,庭院中种植着几株玫瑰,因为已是农历四月中旬,玫瑰花开得娇艳。 郑念惜看向那一身武士服,眉眼英丽的少女,问道:“你真要离京?” 崔佑之妹——崔玫拿着帕子擦着掌中的三星神兵宝刀,清声道:“京中最近满城风雨,都在嘲笑我崔卢二族,我在玉清教被人问了几回崔佑的事,不如出去避避。” 郑念惜想了想,道:“出去也好,只是你想要去哪儿了吗?” “九叔在安州为刺史,我打算去看看。”崔玫蹭地将刀还鞘,神色淡淡道。 郑念惜道:“我在京中没有什么事儿,不如和你一同去。” 郑念惜平里好友不多,崔玫一走,郑念惜在京中除了修炼,倒也觉得无聊。 至于修炼,一时半会儿修为也不是好提升的。 “也好,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崔玫点了点头,明丽玉容上现出阵阵思索之色,道:“我想要突破丹霞境,你突破丹霞境中期,也当多多出去游历,寻求机缘,在神都容易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你这是受那沈学士所言影响了?”郑念惜清眸闪了闪,问道。 崔玫蹙了蹙眉,随即展开,冷声道:“沈羡此人虽然可恨,但这句话倒没有说错。” 郑念惜微微颔首,道:“据说那沈羡就是安州人氏,此行安州,也好看看这是一方何等水土,养出这等行事乖张、跋扈的人。” 崔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两人一个丹霞初期并先天境巅峰,一个天门巅峰,先天境中期。 郑念惜终究年长一些,心思细腻而谨慎,道:“不过,天下妖邪作乱,你我此行也当准备齐全。” “我此行有师尊的神念玉简,如有妖魔来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崔玫说话之间,眉眼含煞。 崔玫是玉清教昊阳道人的爱徒,向来疼爱有加,给了不少护身之物。 郑念惜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也准备一些后手。” 两人乃是郑氏和崔氏的千金,自修炼了仙武两道之后,愈发有着主见,此刻生出游历之心,也不多拖延,回去开始准备。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沈羡: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 谷河县 四月下旬,春夏之秋,官道两侧的杨柳青青,随风招摇,似在欢迎在外漂泊的游子。 “前面就是谷河县县城了。”张戎拨马回返,手中握着缰绳,向沈羡抱拳行得一礼。 沈羡此刻目力所至,也将城门洞上的谷河县三个字收入眼底,朗声道:“派人前去知会谷河县县衙。” 张戎应命一声,然后派出千牛卫前去通传沈羡来到谷河县衙的消息。 沈羡看向熙熙攘攘的城门洞,不知为何,想起了前世一个在高铁上的文案: 此次回谷河县,属个人私事,应一切从简,不得铺张浪费,沿途不得夹道相送,无需两委陪同,也不要锣鼓喧天,更不可封道扰民。 但事实上,的确有人能将考斯特开到站台上。 “不用等谷河县迎至城门,我们直接进去吧。”沈羡心头压下思绪,道。 薛芷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而一队鲜衣怒马,腰间悬着宝刀的千牛卫,护卫着一辆马车,不说仪仗威武浩大,但也足够让人瞩目。 此刻,城门洞的百姓皆翘首以望,议论纷纷,这是哪一位钦差来了? 因为前几天,传旨的中使才来过一次,但不像眼前这样声势。 沈羡抬眸看向不少面孔熟悉的谷河百姓,目光恍惚了下。 暗道,怪不得古人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等荣归故里的感觉,的确让一个男人觉得颇为爽快。 而县衙之中,沈斌这两天已经开始上任,逐渐开始熟悉县中事务。 只是,今日裘英和司法参军张洵二人落座在县衙官厅中的一张小几旁,明显来者不善。 “裘长史不回安州,再次来下官这里纠葛,又是何故?”沈斌脸色铁青,喝问道。 裘英面色淡淡,冷声道:“沈县令,今年谷河县的上计账簿,本官要带至州府核查。” 这是这位裘长史想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沈斌眉头紧皱,道:“裘长史,上计一事,还在年底,去年已经查验过,现在又如何再行折腾?” “刺史大人先前有交待,本官署理州府下辖诸县民政事务,自可随时抽查安州辖下诸县的民政钱粮。”裘英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 沈斌脸色难看,情知这裘英就是在趁机找茬儿,但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开口道:“县中民政事务先前乃是刘县丞负责,如今其人将要押赴神都问罪,裘长史,仓曹那里还要再行询问。” 裘英淡淡道:“卢昉可以先槛送神都,至于刘县丞,待交割上计之事毕后,再押赴大理寺不迟。” 他需要见上刘建一面,否则万一其人犯蠢,到了大理寺,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被酷吏盯上,后患无穷。 沈斌也不惯着,硬邦邦顶了回去:“今日,中使就要带着人犯前往神都,裘长史如果要留下刘建,可以和宣旨的中使去说。” 真当他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管如何,别想见到刘建! 裘英闻听此言,面色先是一变,但旋即镇定下来,冷声道:“沈县令,你不要拿中使来吓唬本官!” 司法参军张洵在一旁喝着茶,心头一时间,对裘英此举有些理解不能。 沈斌明显已得了朝廷的简拔,不定有什么后台支持,如此敌对,岂非不智? 裘英沉声道:“本官见见刘建,听其说说谷河县的钱粮用度,以便核查点验。” “刘建乃是朝廷钦犯,岂可轻易见外人?”沈斌闻言,冷笑一声,道:“裘长史莫非是要和刘建串供?” “你,你胡说!”裘英被戳中心事,急声斥道。 而就在这时,一个衙役从外间风风火火进来,口中呼喝道: “明府。” “何事?”沈斌皱眉问道。 那衙役道:“外面来了一个千牛卫,说是上官来谷河县,让大人前去相迎。” 沈斌脸色微顿,心头疑惑不胜,沉吟道:“裴主簿,随我去迎迎。” 裴仁静拱手应是。 而裘英和一旁的张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疑惑之色,遂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 待来到外间,那千牛卫看到身穿七品官袍的沈斌,拱手道:“可是沈县令当面?” “正是本官。”沈斌道。 千牛卫道:“昭文馆的沈学士已至谷河县。” “沈学士?”沈斌面色先是愕然了下,旋即心头生出古怪,如何不知正是自家那已为昭文馆学士的儿子。 裴主簿道:“明府,既然沈学士到了,你我相迎才是。” 沈斌心头总有一股不自在,道:“那就去看看。” 而从县衙官厅中出来的裘英和张洵二人,只是听到了昭文馆学士几个字。 裘英皱了皱眉,看向那腰间悬配千牛刀的众人。 暗道,这又是朝廷的哪位学士路过谷河县,让地方官员前去迎接? 而说话的工夫,沈羡的车队,也已经到了县衙前的那条大街上。 锦衣华服的诸千牛卫护送着一辆马车,穿过人流熙熙的街道,来到谷河县衙之前,颇为引人瞩目。 谷河县这条官道两侧有凑热闹的百姓,伸长了脖子观瞧。 沈斌与谷河县的大小官吏近前,深深一揖,拱手道:“下官谷河令,见过沈学士。” 此刻,一个千牛卫伸手掀开车帘,沈羡一身浅绯官袍,从马车车厢上下来。 “沈县令和诸位县吏无需多礼。”沈羡面如玄水,声音淡然。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沈斌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还有不少疑惑,但还是拱手道:“谢沈学士。” 而裴仁静起身之时,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心头也有些说不出的荒谬。 沈羡目光落在身穿青色官袍的安州长史裘英身上,问道:“沈明府,那两位官员是?” 此刻,裘英和张洵自也看到沈羡。 暗道一声这位沈学士当真是年轻的过分,怕是神都的名门之后。 听谷河县的几位官员说什么沈学士,裘英心头疑惑,近前,拱手道:“下官,安州长史裘英见过沈学士。” 眼前官员虽然年轻,但身着浅绯官袍,又得千牛卫扈从左右,无疑是神都来的上官。 至于同姓一沈,只是恰巧同姓吧? 纵然也是兰溪沈氏出身,也并不碍事。 裘英急切之间,并未细究。 张洵也快步近前,深揖一礼:“下官安州司法参军张洵,见过沈学士。” 在场官员,就属沈羡的品级最高,身着浅绯官袍,如安州这等中州,长史裘英不过正六品上,而张洵更是区区正八品下。 沈羡点了点头,目光逡巡过裘英和张洵两人,心头有了一些猜测,问道:“两位安州官员免礼。” 裴主簿温声道:“沈学士,此地非讲话之所,可至县衙叙话。” 这会儿,沈斌似也反应过来,面色不自觉的恭谨,开口相邀道:“沈学士,至官厅叙话。” 此刻,看着身穿绯色官袍的自家儿子,见其不苟言笑,面容威严,不下安州的刺史、别驾等官员,恍惚间,竟有些陌生。 可以说,身在公门,早已被这一套上下级的礼制规训成了本能。 沈羡神色淡淡,道:“沈县令和裴主簿带路。” 穿上这身官袍,就代表着朝廷威严,工作的时候就得称植物。 众人说话间,进入县衙大堂。 沈羡在上首落座下来,问道:“沈明府,谷河县先前卢昉和刘建一案,相关案犯可曾押送大理寺?” 沈斌道:“宣旨中使尚在驿馆,县中已经准备囚车,今日就可押送,但是……” “但是什么?”沈羡问着,心头有了猜测。 裴主簿道:“裘长史说,刘建因掌县中钱粮度支,他作为刺史属吏,想要点验府库,需要前县丞核查。” 裘英此刻看向沈羡,想了想,还是打算据理力争,拱手道:“这位沈学士,下官乃是受使君所托,点察去岁诸县上计之钱粮虚实,因刘建掌钱粮度支,如有贪腐,也可查察出原委,追缴赃款。” 一个昭文馆学士,从五品上,他低了两级,但却代表安州刺史府,想来对方也不会贸然插手地方事务。 沈羡道:“原来是这样。” 然后看向一旁的沈斌,道:“沈明府,先前可曾讯问刘建历年钱粮度支,以及贪腐诸事?” 沈斌沉吟了下,道:“下官只是以金鳞帮为线索,并未节外生枝。” 嗯,先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沈斌认为牵扯得人太多,阻力就越大,那刘建都有可能逃脱。 “沈明府查案不谨细。”沈羡轻轻责怪了一句,沉声道:“刘建在谷河县耕耘多年,其之所以为祸一方,上面除了卢县令的包庇,还有没有人为其张目、遮掩?安州刺史府方面,为何不能查察?其中是否存在沆瀣一气,官官相护?” 如果他不是河北道黜陟使,那么还真查不了,只能向天后上疏弹劾。 裘英一开始听那少年所言,还频频点头,听到后面,目光凝了凝,心头不悦。 沈羡道:“这些都要询问清楚,记录在案,连同金鳞帮和卢昉等人卷宗,再一并交付神都有司论处。” 大理寺乃是审判机关,并非侦查机关,周良又不是他的爪牙,那到时候不一定凭他心意,牵连到安州方面的官员。 周良在大理寺这么久,崔卢两族还活蹦乱跳,可见这位酷吏也是个投鼠忌器,欺软怕硬的主。 沈斌闻言,有些摸不清自家儿子话中的意思,沉吟道:“沈学士的意思是,再鞠问一番?” 裴主簿看向眼前的这对父子,疑惑目光落在沈羡脸上,心底有些猜测。 沈羡沉吟道:“卢昉和刘建二人在谷河县为官多年,不知作下多少恶事,不知和安州方面有没有牵扯,还是要进一步挖掘才是。” 这等小县城婆罗门,犹如中县干部,在州一级层面都有人情攀扯,否则何以做到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 “沈学士。”裘英闻言,脸色就些幽晦,问道:“学士乃是文学侍从之臣,又非察院御史,这些不该是学士能够部署的吧?” 大景朝的昭文馆、崇文馆、史馆虽然清贵,但如不加职事官,其实权力有限。 沈羡看向裘英,心头涌起一股玩味,故作诧异道:“裘长史觉得本官建言不妥。” “沈学士乃清贵之臣,岂可让这等地方庶务脏了手?”长史裘英理直气壮道:“纵然要查,也当以我安州官员为主,下官在此,得使君所托,查验钱粮,既然刘建、卢昉二人还有隐案未发,自然由下官和安州的张参军审问,这二年,谷河县钱粮上缴多有迟缓,使君再三申斥,下官这次定要询问出原委!” 一旁的张戎正要呵斥,却听到一声清咳声,心头一动,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沈羡默然片刻,道:“裘长史说的不无道理。” 沈斌张嘴欲辩,却被沈羡一个眼神所止,心头疑窦丛生,但只得暂且压下。 “卢昉先不论,那刘建就让裘长史先行审讯。”沈羡想了想,转眸看向沈斌道:“沈明府意下如何?” 沈斌闻言,嘴唇翕动了下,道:“此事……是否有些不妥?” 裴主簿看着这一幕,眸光闪烁不停,心头涌起一股明悟。 只怕是要引蛇出洞吧? 裘英闻言,心头大喜,点头道:“沈学士所言极是。” 只要他得了审讯机会,就可叮嘱刘建管好自己的嘴,最好硬气一些,自我了断。 张洵在一旁听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见裘英如此热切,又看向那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只得将心底疑惑暂时压下。 张洵和沈斌在安州有不少工作往来,但实际并未见过沈羡,心头虽然有些猜测同姓一沈,可能是兰溪沈氏在京都的年轻子弟。 毕竟沈临在京为秘书监少监,其子弟在昭文馆这等文学侍从衙门任职,也不出奇。 当然,随着时间过去,二人很快都会回过味儿来。 而裘英起得身来,道:“那下官和张参军先去预审刘建。” 沈羡点了点头,道:“裴主簿掌勾检文书,也跟着过去记录。” 如果没有谷河县的人跟着,只怕裘英会起疑。 此刻,看向身穿千牛卫服的薛芷画。 薛芷画明了其意,准备等会儿隐匿身形,随着裘英和张洵二人,准备监视两人串供。 等众人离去,县衙大堂中一时间就剩下沈羡和沈斌。 沈斌默然片刻,道:“你怀疑裘长史?” 沈羡端起茶盅,道:“搂草打兔子,顺藤摸瓜。” “可就算是拿到刘建勾结安州有关官员的证据,你又如何查下去?”沈斌眉头紧皱,问道。 不过,不到一个月时间不见,沈斌觉得已经有些不认识自家儿子了。 安州刺史乃是正四品上的绯袍官员,不好对付。 不怪沈斌不知神都情形,邸报传至天下本身就需要时间,而那位年轻内监并不知道沈羡此刻身上还兼有河北道黜陟使的差遣,可以全权介入安州的事务。 沈羡沉吟道:“那就一级一级查下去,上不封顶,连根拔起。” 刘建和卢昉不过是两条小鱼,想要抓到大鱼,就要给他们串联、互相攀咬的时间。 而且必须趁快,如果给刚才那裘英反应的时间,他很快就能猜出他沈羡乃是沈斌之子,一旦僵持下来,就不会这般忙中出错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鹤守道人:这是…武道宗师? 谷河县衙 沈斌和沈羡相对而坐,而姜叡则是在下首相陪,静静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分明猜出了沈羡的意图,放长线钓大鱼。 沈斌问道:“神都方面是怎么一说?” “回家再说。”沈羡并未细言,而是问道:“金鳞帮的手尾可曾彻底了结?” 沈斌点了点头,道:“金鳞帮方面,已经基本肃清,相关案犯已经关押县衙大狱,传旨中使现在驿馆,你是否去见见。” “一会儿去见见,倒也不急。”沈羡默然片刻,清声问道:“近来县中妖魔邪祟之事频发,县衙方面可有应对?” “有,最近又多了几起,县衙有些力不从心。”沈斌道。 沈羡沉吟道:“朝廷方面委派我提调麒麟阁,筹建靖祟、斩妖二司,不过如果能招募到仙道中人,两司也能平添许多助力。” 聚天下武者,但并不意味着就排斥仙道中人,所谓统战,就是团结能够团结的人。 他打算再去青羊观看看。 鹤守道人的思想工作看能不能再做做。 沈斌眸中现出疑色,道:“麒麟阁?” 可以说,沈羡此刻回来,沈斌听着那少年口中一个又一个的新鲜词汇,已经不敢将其再打小孩子看待。 姜叡接过话头儿,道:“沈明府,沈学士先前所上《治安策》,建言朝廷聚天下武者斩妖除魔,如今得了朝廷的允准,亲自下河北诸州县,操持此事。” “原来如此。”沈斌恍然而悟,点了点头,旋即目现疑色:“可妖魔邪祟擅长变幻,蛊惑人心。” 沈羡道:“所以,需要仙道中人的帮助。” 其实,如果按他的想法,应该培养自己的道人,但这无疑掘三教的根。 沈羡道:“等会儿,我去青羊观一趟。” 安州长史裘英和司法参军张洵,审讯刘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他先去忙别的事,也不能一直在这等着。 沈斌闻听此言,点了点头,道:“沈学士自便即是。” 等回家之后,再询问细情吧。 沈斌此刻心思复杂,对上那身着浅绯官袍的少年,难免有些不自在。 沈羡而后,也不多说其他,与姜叡等人在张戎等一干千牛卫的陪同下,出得县衙。 待出得县衙,沈羡看向一旁面上若有所思的姜叡,问道:“秉仁,怎么看安州长史裘英此来?” “下官觉得,此事恐有隐情。”姜叡想了想,道。 “哦?”沈羡问道:“说来听听。” 姜叡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道:“只怕刘建有一些安州长史的把柄,担心大理寺审讯出来什么。” “是啊,只是如此迫不及待,实在让人瞠目结舌。”沈羡接过千牛卫递来的一根马缰绳,说话间,翻身上马。 姜叡沉吟道:“彼以为学士无权查察,遂肆无忌惮,只怕还有串供乃至毁灭罪证之事发生。” 毕竟是老刑名,经验丰富,方才旁观着沈羡和安州长史虚以委蛇,心头也有几许猜测。 沈羡不置可否,道:“不无可能。” “学士接下来是要到何处?” “青羊观。”沈羡语气淡淡道。 他想再试试劝说一番鹤守道人,如果其迷途知返,麒麟阁中不失高位厚待,如果一意孤行,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自此割袍断义,再无师生之谊。 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将来有一天,他要动道田之制,剥夺道人的诸项特权,迟早要和道人对上。 姜叡闻言,点了点头。 …… …… 青羊观,两仪殿 鹤守道人落座在蒲团上,正在授课。 此刻,殿中的蒲团上坐满了平日里讲课的学子,如平常一样听着鹤守道人授课。 以顾勉和裴慎等人为首,刘瑜坐在不远处,有些心不在焉。 刘县丞身陷囹圄之后,刘瑜并没有牵涉案中,这几日,原想去安州寻自家兄长,但家中还有一摊子事需要刘瑜坐镇。 至于沈羡的蒲团早已空无一人。 殿中几根婴儿手指粗细的道香青烟袅袅,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香气。 “今日读南华真人的《应帝王》一篇。”鹤守道人神态高妙,沉吟道。 下方一众学子纷纷对着手中的课本念诵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道士进入厅堂中,来到鹤守道人近前,道:“观主,朝廷的昭文馆学士递上拜帖,来见观主。” 鹤守道人闻听此言,心头微微一动,道:“昭文馆学士?” 难道是京中的某位熟人? 不过,昭文馆学士乃是朝廷五品官儿,倒也不好怠慢。 “先行引至偏殿好生招待,待贫道讲完这堂课来。”鹤守道人吩咐道。 那知客道士连忙转身去了。 沈羡和姜叡在千牛卫的扈从下,已经在院中值房等候。 听到那道士禀告,姜叡问道:“学士,是要等一会儿?” “既是讲课,我原为观主学生,岂能过门而不入,也当听讲听讲。”沈羡面色沉静,举步进入青羊观中。 如果鹤守道人丢下学生,那鹤守道人的格局胸襟,实在不值一提。 而他这是先礼而后争。 纵然以后传扬出去,他的行为也无可指摘,圣人的《道德经》也是要讲尊师重道的。 姜叡此刻也亦步亦趋,随行跟上。 而鹤守道人在蒲团上闭目安坐,面容古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伴随着道钟声响起,学生皆停了诵读之声,等候那云台上的观主授课。 鹤守道人眸光投在前面一个衣衫清寒的少年郎脸上,温声道:“顾勉,你将《应帝王》一篇背诵一下。” “是,老师。”顾勉起得身来,将应帝王开始背诵下来,其人字正腔圆,声音清越,在殿中响起。 而后,顾勉背诵完《应帝王》一篇。 鹤守道人微微颔首,循循善诱地问道:“你认为,帝王理政天下,当如何施为可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顾勉想了想,朗声道:“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则官民人等各安其所,自然天下大治。” 然后,将苍老目光投向裴慎,问道:“裴慎,你以为呢?” 裴慎道:“回禀老师,圣人垂拱而治天下,不强加干扰,否则如混沌凿九窍而死。” 鹤守道人点头赞许道:“万物皆有其律,日月皆入其轨,富贵贫穷,前生而定,治乱兴衰亦有常数,无需干预,也无法干预,嗯?” 鹤守道人正侃侃而谈间,却见从殿外进得一个身形颀长,着一袭浅绯官袍的少年,其人因为殿外的光照在脸上,倒是看不大清五官。 鹤守道人稍运目力,顿时认出了其人。 竟是他? “老师在此授课,沈某也是交了束脩的。”沈羡神色坦然,行至自家蒲团上落座。 而殿中一应学生看清来人,皆是心头一惊,继而是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慕之…他怎么回事儿?”裴慎看向那身穿绯色官袍的少年,心神剧震,目瞪口呆。 慕之怎么会穿着浅绯官袍,腰悬鱼袋,这分明是五品官的穿着打扮。 刘瑜原本心神不宁,此刻看清来人,惊声道:“沈羡,你怎么?” 刘瑜自是认出了那浅绯色的官袍。 可以说,整个青羊观的一众学生,皆是呆若木鸡,目光惊疑不定看向那面容熟悉的少年。 犹如后世大学课堂上,导员正在宣讲毕业季考公之事,突然发现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同学,已然是厅级巡视员。 那是一种震惊混合着凌乱的荒谬之感。 鹤守道人两道瘦松眉之下,苍老目光微眯,心头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沈羡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穿着五品官袍? 最近,鹤守道人一直在观中潜修,对谷河县的变化都不怎么关注,何况是神都城的消息。 至于沈羡会不会胡乱穿官袍,身为官宦子弟,岂会如此不知轻重,胡乱造次? 而鹤守道人此刻,神念扫过外间,已然看到了随行的千牛卫。 难道沈羡并非谷河县尉之子,而是朝廷某位大人物的后人?托寄于沈家? 沈羡问道:“老师方才似在讲南华真人的《应帝王》一篇?” 他其实并非有意如此,一则是没必要微服私访,二来,他是想劝鹤守道人加入斩妖、靖祟二司。 鹤守道人定了定心神,对上那一双锐利如剑的目光,心头再次一凛。 暗道,好生锐利的眼神。 而神识扫过少年,心头又是一震。 真元鼓荡,渊亭岳峙,这是……武道宗师? 气息,竟还是巅峰? 鹤守道人霍然色变,目光震惊,心思电转。 沈羡不是后天境吗?这才区区不到一个月,竟已臻至武道第三境? 沈羡道:“老师,如果顺其自然,无为而治,那么顾勉同学,应该还在田垄之上,从事稼穑,而不该拜入青羊观门下,强求机缘。” 顾勉闻言,凝眸看向那少年,定了定心神,唯恐错过一个字。 沈羡道:“周易所衍,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说着,沈羡看向鹤守道人,道:“如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仙道长生何其之难,老师应该安居仙道第四境,何必感悟那冥冥之中的一线天机,在此化凡问道?” 此刻,鹤守道人的修为在他眼里一览无余,仙道第四境【道胎】巅峰,在谷河县化凡。 鹤守道人闻言,眉头紧皱,目光对上那一双湛然如星的眼神。 这是在和他论道! 而眼前的学生,他已经不能以一句黄口小儿来呵斥,已经有了和他坐而论道的资格。 甚至,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最为得意的弟子,武道迈入第三境【宗师】,更是成为绯袍官员。 “顾勉向道之心甚坚,如你所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如自强,自有福缘垂下。”鹤守道人想了想,回道。 如眼前的少年,他原本以为只是不学无术的县吏之子,谁曾想竟然身体力行,践行己道,区区不到一月,已有龙蛇之变? “那谷河县妖邪作乱,百姓求生之志也甚坚,老师为何不出手?”沈羡问道。 鹤守道人沉吟片刻,道:“彼等贪财好色,咎由自取,方遭妖祸。” 沈羡摇了摇头,道:“也有没有贪财好色的,无辜受妖魔戕害的,老师这青羊观既蒙受道田供奉,又得谷河县百姓的香火,是否应该护持一方呢?” 没有让你为百姓当保姆,随手而为的事,又为什么不做呢? 鹤守道人默然片刻,一时语塞,但还是辨道:“贫道在此地设道学,授课子弟,已是尽力而为,一县妖邪中事起,贫道出手,那安州诸县,乃至别州都有妖邪中事,贫道也要出手?妖祸连绵,永无宁日耳。” 沈羡道:“力所能及的好事,做一件是一件,于道业又有何碍?” 其实如果立志平天下妖邪,那信念支撑下,未尝不会有大成就。 鹤守道人沉吟道:“贫道尚需授课、修道,一人精力有限,能够斩多少妖魔?” 而殿中的诸弟子,闻言,喧闹声止,已经有些明白两人的争执。 而裴慎闻言,眼眸精芒闪烁,目光在沈羡与鹤守道人之间来回流转。 沈羡道:“可此方殿宇,轩峻壮丽,道观更是占地广阔,这些都是朝廷拨付的道田所修建,老师难道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相比当初他来青羊观搬救兵,鹤守道人的居高临下,今日无疑语气柔和了许多。 鹤守道人此刻,一时默然。 沈羡叹道:“先前,我也并未求老师亲自出手,只是一道符箓,一个低阶法器,帮助官府除妖,老师如何悭吝至此?” 鹤守道人闻言,却不知如何辩解。 其实,如果当初知道沈羡有如今之地位,鹤守道人何吝惜一道符箓?纵然是结个善缘,也没有什么不可。 沈羡此刻这才道明来意,道:“如今朝廷命我提调麒麟阁,筹建斩妖、靖祟二司,阁中暂缺评事,如果老师愿意出山,阁中虚位以待。” 鹤守道人闻言,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 沈羡起得身来,打了个稽首,声音清朗:“昔日发蒙道学之谊,羡此生铭记,但老师无为之道,羡实在不敢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后当甚少踏入青羊观了。老师,易者,变也,老师在此化凡数载,修为似一无寸进,或许,改弦更张,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机缘或在那变字之中。” 说着,再不多言,拱手告辞。 响鼓不用重捶,多说无益。 如果鹤守道人仍固执己见,那么再见之日,或许他已是仙道第五境【神照】的大能! 那时候,鹤守道人只怕道心崩碎! 而鹤守道人闻听少年之言,脸色变幻,目光怔怔,心湖颇不平静。 但却一句驳斥之言都说不出口。 不仅是昔日少年乃是朝廷高官。 更因为沈羡最后一句,让鹤守道人如遭雷击,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中。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他在此化凡几年,一无寸进,难道真的错了? 沈羡以一县吏之子的微末出身,秉持己道,短短时间,武道入得第三境,更是在官场之上平步青云。 鹤守道人手指连掐,想要卜算天命,然而天机混沌,晦涩如沼。 裴慎目中现出惊疑不定,他方才没有听错吧。 方才慕之在和观主论道,然后劝说观主加入斩妖、靖祟二司,斩妖除魔? 而两仪殿中的谷河县中诸学子,皆是面面相觑,震惊莫名。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虞青婵:郎君一去神都,倏然近月…… …… 青羊观,两仪殿 依然是昔日沈羡上课的地方,沈羡飘然而至,又翩然离去。 但停留的短短时间内,一席话却犹如一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鹤守道人面色晦暗不明,半晌没有说话,唯有三足六耳的香炉之中几缕青烟袅袅。 可以说,如果沈羡仍是一个不文一名的县吏之子,那么鹤守道人压根不会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现在一个有着不小成就的学生,仍是在殿中给他说这些话,这种震撼不可谓不大。 不说怀疑人生,起码要道心动摇。 而殿中的一众学子同样面色震惊,久久无言。 他们之所以在青羊观求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仕为官,闻达于上吗? 但同在一观学习,昔日时常得观主批评的沈羡,竟身着绯袍,位居朝廷高官。 如裴慎已有些心不在焉,好奇沈慕之为何一跃而居从五品。 鹤守道人此刻再无讲课的心情,起得身来,道:“今日暂不授课,诸生可先行自习。” 说着,吩咐知课道士操持课堂诸事,自己则是起身,离了两仪殿。 可以说,鹤守道人,道心已乱! 而且,沈羡先前的邀请,到底要不要答应? 鹤守道人心底同样陷入了某种犹豫。 既是为沈羡先前天衍四九之言触动,也是存着一些迷茫。 难道改易过往“无为”之道,才能化凡神照? 另一边儿,沈羡则是未做盘桓,和姜叡出得青羊观。 “学士先前和那道人叙话,是要将其收入斩妖、靖祟司用事?”姜叡忍不住问道。 “鹤守道人虽然迂腐,乃至心性冷酷,但并不主动为恶,并非是不可改造之人。”沈羡沉吟道。 所谓一个高度有一个高度的视野。 昔日,他为谷河县尉之子,求助鹤守道人,对其冷漠坐视妖邪害人,深恶痛绝。 但现在,他作为筹建斩妖、靖祟司的麒麟阁学士,抛开个人情绪问题,觉得鹤守道人未必不能一用。 这其实和先前上疏给天后的那封《御臣论》属于一个逻辑。 姜叡道:“只是这等道人,想法根深蒂固,除非遭逢巨变,否则不好改弦更张。” 沈羡目光幽远,清声道:“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他无非是给鹤守道人一个机会而已,如果其人冥顽不灵,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姜叡点了点头,道:“学士所言甚是,如其一意孤行,那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沈羡道:“天色不早了,回家一趟。” 他在想下一步的动向和计划。 斩妖靖祟二司的筹建起点,可以以安州谷河县为试点,然后扩展至整个安州。 谷河县当中就有武者,不少都困在一境、二境,如果知道以妖功制可以兑换武道丹药,助其突破宗师境,想来定会为朝廷效死。 而沈羡思量着,再次骑上骏马,在千牛卫的护卫下,向着沈宅行去。 随着时间过去,青羊观中的诸学子散去,沈羡官居从五品的消息不胫而走。 可以想见,小县城皆是人情社会,没有多久,沈羡荣升五品官的消息,就将传遍整个谷河县城。 沈宅,后宅—— 自沈羡离开已经半个多月,虞青婵一袭粉红色高腰襦裙,云髻秀丽,仪态端庄,落座在窗棂之畔的床榻上,经过多日的修习,已至气海境六重天。 而瞳术也开始修炼到一定境界。 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瞳孔黑白光芒幽幽旋转,眼底似投映出曲曲引引的字来。 正是沈羡所写的《射雕英雄传》。 相比绿珠平日在耳畔念诵,虞青婵此刻“亲眼”查看,又是另一番体验。 “郎君还没有回来吗?”虞青婵玉容明丽,声音轻柔几许。 手中的这份报纸,后续虽然也有印刷,但少了第一版的射雕英雄传,销量实际下降不少。 绿珠正在刺绣着一个绣囊,清声道:“姑娘,姑爷都离开快一个月了。” 虞青婵语气幽幽道:“这段时间也没有一封书信寄送过来。” 绿珠道:“姑娘忘了,姑爷是和那位薛姑娘去的神都,说是因为近来县中的案子。” 虞青婵从绿珠嘴里听到那位薛姑娘之名,抿了抿柔润莹然的粉唇,心绪更加黯然。 那位薛姑娘,好像是薛国公之女,可谓名门之后。 而就在这时,一个藕荷色衣裙的丫鬟跑进厢房中,口中惊喜连连道:“姑娘,公子回来了。” 虞青婵闻言,芳心惊喜,玉容之上满是激动。 郎君终于回来了。 沈宅门外,沈羡此刻在千牛卫的扈从下,已然浩浩荡荡地来到廊檐前的街道上。 时隔近月,如果加上万古长青塔中待的年许时光,望着熟悉的屋宇宅院,心头涌起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触。 “公子回来了。” 小厮阿信似乎出来办事,抬眸见到沈羡,脸上欣喜之色流溢,惊声喊道。 沈羡点了点头,问道:“阿信,家里这段时间情形如何?” “公子,家中一切安好。”阿信笑嘻嘻道。 旋即,吩咐着不远处侍立的下人,向庭院中快速跑去。 沈羡与姜叡并未耽搁,行至花厅,两人分宾主落座。 下人进入厅堂当中,奉上两盅香茗。 织云与绣月听到消息,快步来到花厅,两张青春靓丽的玉容上可见笑意笼起,问道:“公子,回来了。” 绣月道:“公子一走就是近月,书信都没有来一封。” 分明看到沈羡身上的官服,心头不由一惊,绣月翠丽如黛的柳梢眉之下,杏眼微动,问道:“公子身上的官袍是?” 这可不兴乱穿啊。 织云那张白里透红的苹果圆脸上满是关切之色,问道:“公子先前是去了神都?” “我离家这段时日,你们可还好?”沈羡问道。 织云道:“一切都好。” 而就在这时,在后宅忙碌的林靖也到了消息,匆匆前来,面上喜色难掩:“慕之,你回来了?” 沈羡点了点头,望向来人,唤了一声:“林家舅舅。” 林靖此刻看到沈羡身上的绯色官袍,心头大喜,惊声问道:“慕之是官居从五品了?” 从沈羡腰间系着的金带以及一只鱼袋,就已判断出沈羡如今官居几品。 沈羡道:“蒙天后娘娘器重,授官昭文馆学士,提调麒麟阁。” 林靖神情激动,连连道:“好,好。” 他当日就说眼前少年绝非池中之物,果然如他所料,不及一个月,就已扶摇之上,闻达显贵。 昭文馆学士,那就是从五品上了,怪不得身着绯色官袍。 “如此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你父亲前日刚刚升迁为县令。”林靖笑了笑,看着沈羡的目光越看越满意。 前日,沈斌升迁为县令,林靖虽然为之高兴,但以沈斌的年岁,沉沦下吏多年提升至一县之官长,虽然陡然拔擢,但没有让林靖太激动。 但沈羡不一样,不到二十岁的从五品侍从之臣,也就世家阀阅子弟才有这般起点高的开局。 而沈羡能以一普通人荣登此等高位,足以说明其人才情惊艳绝世,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沈羡道:“父亲他兢兢业业多年,这次又几近丢掉性命,能掌谷河一县,也算酬其苦劳。” 老爹的升迁,外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因为在官场耕耘多年,算是大器晚成,厚积薄发。 “是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林靖感慨说着,想起一事,轻笑道:“青婵现在后院,最近对你很是挂念。” “我这就过去看看。”沈羡轻声说着,转眸看向姜叡,温声道:“秉仁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自然不好带着姜叡同行至后院。 “学士多日未归家,先行和家眷团聚才是当紧。”姜叡“嗯”的一声,笑了笑,表示理解。 可以说,沈羡将姜叡带至府上,示好亲近之意明显。 姜叡虽然为官耿介,但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好歹。 林靖接过话头,笑道:“这位大人,我来相陪,慕之,你自去就是。” 沈羡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后宅,沈羡和织云、绣月沿着回廊向月亮门洞而行。 “庆王的家眷都搬走了吧?”沈羡问道。 “前日就搬走了。” 在沈羡和薛芷画不在府上以后,庆王妃母女觉得在沈府多有不便,让下人准备了东西,向沈斌告辞。 毕竟是庆逆家眷,沈斌也不敢多做收留,着县衙捕快护送着庆王妃母女前往庄园。 沈羡点了点头,问道:“如此也好。” 绣月灵动眼眸眨了眨,问道:“怎么没有见那位薛姑娘?” 沈羡解释道:“她还有其他事,等晚一些再过来。” 这会儿估计正在“录制”安州长史裘英的罪证。 织云语气中难掩欣喜:“公子,老爷升了县令,以后就是从七品呢。” “我方才已经得知此事了。”沈羡道。 谷河县的人事也当调整一下,裴主簿配合得当,可以迁位县丞。 绣月笑道:“我觉得,老爷的官儿没有公子的官大。” “你还懂看官服呢?”沈羡打趣道。 绣月笑道:“看官袍的布料,织绣作工,还有这配金带银的,比老爷那一身绿色官袍可要鲜艳多了。” 沈羡哑然失笑:“忘了,你还有一双巧手。” 几人说话间,穿过月亮门洞,绕过一座藤萝低垂,蝴蝶翩跹的花墙,来到竹林飒飒,偏僻幽静的小院。 “公子来了。” 绿珠站在门口,恍若一株迎风摇曳,暗吐芬芳的绿荷,娇俏灵动。 沈羡问道:“你家姑娘呢?” “姑娘在屋里呢。”绿珠温声说着,忽而讶异地看向沈羡身上的官袍,道:“公子这是?” 沈羡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道:“我过去看看。” 说话间,举步进入厢房。 而虞青婵已经听到了外间的叙话声,起得身来,俏生生立在原地,柔声道:“沈郎君回来了?” 沈羡凝眸看向芳姿婧丽的少女,柔声道:“虞姑娘,许久不见了。” 此刻,再看他这位未婚妻,品貌端丽,相比初见时的忧郁缱绻,此刻黛丽眉眼之间氤氲着一股明艳和灵动。 也是,这么久了,也从那种家遭横祸的日子中解脱出来了。 虞青婵此刻眼眸处戴着面纱,粉唇轻启,柔声道:“郎君一去神都,倏然近月,不知可还安好?” 沈羡点了点头,温声道:“在外一切安好。” 绿珠语气中难掩欣喜之意:“小姐,沈郎君官居从五品了呢。” 毕竟是官宦人家的丫鬟,如何看不出来沈羡身上的官袍颜色? 虞青婵闻听此言,芳心讶异了下,问道:“郎君……出仕为官了?” 沈羡温声道:“进京蒙天后看重,授以昭文馆学士,官居从五品,提调麒麟阁。” 并没有讲述其间细节。 但虞青婵本就冰雪聪明,已然从沈羡寥寥几句当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昭文馆学士,职位清贵显要,又提调麒麟阁。 沈羡道:“虞姑娘,京中先前派人追捕你和林舅舅的下落,天后娘娘已经赦免你们的罪责,可以回京无碍了。” 此言一出,绿珠脸上现出喜色,近前,语气中难掩激动:“小姐,京中赦免罪责了。” 虞青婵闻听此言,芳心同样欣喜过望。 待想到眼前少年已经官居从五品上,心思电转之间,猜测出定是眼前少年使了力。 虞青婵柔声道:“郎君在京中定是有不少事吧。” “是有一些波折,但幸在有惊无险。”沈羡点了点头,眸光深深,温声道。 虞青婵声音轻柔几许:“绿珠,你去沏上一壶茶,我和郎君叙话。” 显然想听沈羡对神都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沈羡落座下来,道:“今天下妖魔作乱,我以《治安策》一疏进言于天后娘娘,而后奏对,方授昭文馆学士,聚天下武者,提调麒麟阁。” 虞青婵听着那少年轻声所言,已经从其中察觉到惊涛骇浪。 沈羡接过绿珠递来的一杯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等晚一些,再过来和姑娘细说,外间还有客人需要招待。” 虞青婵闻言,只得语气怅然道:“那郎君先去忙。” 说话间,放下茶盅,出得厢房。 待沈羡离去,虞青婵抿了抿柔润微光的粉唇,芳心涌起一股黯然。 郎君似乎不想和她在一起多待。 绿珠近前,惊喜道:“姑娘,姑爷他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呢,这般年纪,就荣登从五品上,而且还是以才华闻达、显耀,实在不凡呢。” 兰溪沈氏是什么情况,作为姻亲之家的虞氏,如何不知道? 那么沈羡一跃而官居从五品的昭文馆学士,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凭借自身才华。 虞青婵螓首点了点,轻轻“嗯”了一声。 主仆多年,绿珠察觉到虞青婵微妙的失落情绪,声音柔和几许,劝道:“姑娘,公子刚刚回来,千头万绪,等晚一些再和姑娘叙话不迟呢,外面还有客人呢。” “我知道的。”虞青婵柔声道。 而就在这时,灵台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这位未婚夫,武道修为已经踏入了第三境。” 虞青婵闻言,心头一惊,意识向那灵台中的神秘人交流:“前辈,郎君他武道修为先前不是后天五重。” “骨龄好像变多了一年,应该是进了某种时光秘宝修行,武道前三境重资粮,应该是得了此界朝廷的资助。” 那神秘人眼力和见识都相当不凡,三言两语就猜出真相。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当真是石破天惊的祸事! 沈宅,花厅 此刻林靖正在和姜叡叙话,倒是从其口中得知了姜叡和沈羡两人相识的经过。 “那日,天后亲至大理寺狱中,去见沈学士,而后沈学士上了一封奏疏给天后娘娘,两人同辇而返。”姜叡想起那日之场景,似乎仍记忆深刻,历历在目。 林靖闻言,面色怔怔,有些失神。 似乎想到了那种君臣相得,恩遇隆厚的场景。 姜叡赞道:“治安策一疏,我寻过宫抄观阅,条理清晰,章法俨然,可谓一代国士手笔,但可惜,沈学士那日上给天后的那封奏疏,无缘得见。” 不仅是《御臣论》这等腹心之疏,就是《国富论》这等革新之策,天后都没有放出去,生怕引起轩然大波。 林靖点了点头,感慨道:“定然又是又一篇雄文。” 他道为何年纪轻轻就荣登从五品之列,果是才华惊世,名动神都。 青婵这是否极泰来,开始转运了。 “沈学士怀经国济世之才,否则,天后也不会如此礼遇和器重。”姜叡说着,又道:“甫入神都,更是迫使崔卢二族罢相,震惊朝野。” 林靖闻言,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姜叡就将自己了解到的“国贼崔卢”的来龙去脉,讲述给林靖听,让后者目眩神迷,思绪联翩。 这才情…过于惊艳了。 林靖默然良久,才道:“当真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心头忽而生出一念,这等人物,青婵只怕把握不住啊。 相当于一个考公人,刚一上岸就进入中办,牵动了海里的人事变动。 林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如沈羡这样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旋即见那身形颀长的少年,长身玉立,进入花厅当中。 这会儿,沈羡已经去掉身上的官服,换了一袭蜀锦月白长袍,眉宇清竣,顾盼神飞。 刚刚沈羡抽空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姜叡起得身来,看向沈羡,拱手道:“沈学士。” 沈羡道:“秉仁,等会儿一同吃个饭,再去驿馆歇息。” 林靖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笑道:“慕之,我让后厨准备酒菜。”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邀请姜叡前往书房单独叙话。 两人重新落座,仆人奉上两盏香茗,然后退至书房之外。 姜叡问道:“沈学士,安州刺史崔旭,当如何处置?” “想要拿掉安州刺史崔旭并不难。”沈羡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沉吟道:“只是以其为抓手,席卷整个河北崔卢二族的门生故吏,尚需一个契机。” 姜叡点了点头,道:“那就以安州以点带面。” “我也正有此意。”沈羡点了点头,清声道:“其中牵涉不法事宜,到时候秉仁还当以律而断,我也好奏禀天后娘娘。” 姜叡拱手道:“下官定不辱使命。” 等到近晌时分,薛芷画从外间返回,来到书房,看向那青年,道:“拿到了。” “嗯,怎么拿到的?”沈羡问道。 薛芷画道:“裴主簿中间借口有事,离开了大牢,那裘长史以为得了机会,支开了张洵,就与刘建串供,应允他照顾好刘家妻小,并且一准刘瑾和自家三女的婚事。” “那刘县丞需要答应他什么?”沈羡笑了笑,问道。 “畏罪自尽。” 沈羡闻言,道:“倒是有几分狠劲儿。” 为了保全妻小,自己选择上路。 “刘县丞应该会在进京路上自尽。”薛芷画语气笃定道。 沈羡闻言,默然片刻,转眸看向一旁的姜叡,问道:“秉仁,你怎么看?” 姜叡思索了一会儿,道:“学士,下官以为,既已拿了确凿证据,直接拿捕裘长史,迅速审讯,从其嘴里挖出安州州府官员和刘县丞勾结的罪证。” 沈羡微微颔首,道:“我也是如此而想,那此事就交给秉仁来办吧。” 姜叡乃是大理寺刑吏出身,对这等鞠问刑狱之事可谓专业对口。 “是,学士。”姜叡愣怔片刻,旋即,面色一整,应了下来。 他本为大理寺正,鞠问犯人自是轻车熟路。 沈羡转眸看向一旁侍立的张戎,吩咐道:“带着千牛卫,即行抓捕裘英,带至谷河县衙讯问,如果张洵想要见我,有细情回禀,带他来这里。” 他觉得张洵与裘英应该不是一伙,就算是一伙儿,也要给予分化,以求获取更多的线索。 “卑职遵命。”张戎抱拳应是。 待张戎率领诸千牛卫离得厅堂,一时间就剩下沈羡与薛芷画二人。 沈羡问道:“长公主殿下呢?” “殿下应该是去寻甜夏了。”薛芷画默然片刻,道:“你去青羊观,情况怎么样?鹤守道人态度可有转变?” 沈羡笑了笑,道:“饵已经放下去了,鱼咬不咬钩就不好说了。”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忽而薛芷画心头一动,掌中灵光一闪,现出一方传音玉圭,中间指针晃动之下,灵光炽耀闪烁,如水波动不停。 “是师尊。”薛芷画说着,对托在掌心的传音玉圭灌入灵力,顿时一道光幕升起,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芷画,可曾到了谷河县?” 薛芷画点头道:“师尊,我已经到了。” 国师慕容玥往日清冷如水的声音当中带着几许忧切:“你蔺师伯刚刚飞剑传音,宁阳县半月前,血月降世,尸瘴笼罩,县中数万百姓中得尸妖之毒,双目赤红,身形矫健,几如妖兽,见人撕咬,悍不畏死,已经沿洪河向下游蔓延到了安州的临川县,临川县城已经被攻破,又裹挟了不少百姓,如今将要向谷河县蔓延,事发紧急,告知于你。” 沈羡闻言,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按慕容玥所言,数万百姓中尸妖之毒,这是团灭了一个县?然后波及到了安州的另外一个县?尸潮即将涌向谷河? 安州刺史崔旭,对此等事竟不能提前查察,罪该万死啊! 薛芷画闻言,心头一惊,问道:“蔺师伯不是去宁阳县了吗?为何还会出现这等事?” 太白峰峰主蔺玄乃是仙道第七境巅峰的剑仙,剑道神通无穷,如果其人在宁阳县,足以斩杀尸阴宗等魔道妖人。 “为人所阻,却也发现了尸阴宗的阴谋,王神策身受重伤,将被你师伯的剑傀护送至谷河县休养。”慕容玥声音清冷依旧:“芷画,你和你沈师叔,暂时先不要前往宁阳县,那里已成尸阴宗的老巢。” 沈羡凑了过去,问道:“慕容师姐,是我。” 慕容玥听到沈羡的声音,回道:“沈师弟。”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师姐请教。”沈羡道。 “师弟,还请说。” 沈羡问道:“尸妖之毒,可会沿水源、空气传播?” 如果沿着谷河传播,那要不了多久,就糜烂数州,那就是天圣二年的大新闻了。 “目前还不会。”慕容玥斟酌着用辞,声音缥缈:“应是尸阴宗研制的一种尸毒,初使血月化妖尸之瘴,只能波及一县,眼下只能通过撕咬传播。” 沈羡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如果如同瘟疫一般传播,那将更为棘手。” “瘟疫之道,前些年也有魔教妖人作乱,但上清教元符峰的符水也可克制。”慕容玥道:“尸阴宗以往的尸毒,三教也能拔除、克制,但这一次似乎十分厉害,寻常灵力都无法彻底祛除。” 因为上清教高端战力众多,魔门想要行动,只能在压制高端战力的同时,通过掀起瘟疫、旱灾等灾害,扰乱州县地方。 沈羡道:“宁阳县尸妖之祸蔓延,既已攻打临川县城,朝廷是否打算派军卒镇压?” 在他看来,魔道妖人显然是趁着朝廷平叛庆王大军,抽调不出兵马,故意搞事情。 “安州朱雀使邢刚已经前往临川县,但安州朱雀司人手有限,想要从各地抽调人手,却也有些来不及了。”慕容玥叹了一口气道。 沈羡皱了皱眉,道:“师姐,我的意思是,如果任由尸妖之祸扩散,袭扰其他诸县,可能会糜烂一州,安州方面是否命诸县严守城池,调拨兵马,围剿尸妖?” 安州拢共也就六个县,州治万安县。 现在宁阳、临川县皆受妖毒之祸,可谓烂了三分之一,而且看架势想要向谷河县席卷。 慕容玥显然是从仙道的角度思考,认为解决了一些魔道妖人的中高端战力,事情就平息了。 “天后还在召诸宰辅商议大事,可能会有调兵遣将,但朝廷十余万大军尚在潭州,一时间半会儿调拨不及。”慕容玥叙说着形势,道:“你在谷河县,让谷河县上下严阵以待,谷河为南北漕运节点,魔道妖人可能会作乱。” 沈羡道:“那等一会儿,天后召见诸宰辅商议完后,我再与天后商议,我为河北道黜陟使,有临机处断之权。” 他没有想到刚回谷河县,就遇到这等祸事:令一个县团灭的妖异事件。 慕容玥柔声道:“沈师弟向来足智多谋,看看能否想一些计策,压制尸妖之祸对周边百姓的影响。” 慕容玥说着,那边儿声音断断续续,似是有事。 沈羡面如玄水,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还说回谷河能够歇息两天,却不想遇到这种事。” “魔道中人在这两年蠢蠢欲动,于天下诸州县多有行动。”薛芷画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凝重之色,道:“不想这一次,竟将火烧在安州。” 沈羡道:“尸妖来袭,谷河县当及早做防备,我们这就前往县衙。” 老爹既是谷河县令,又是团练使,一旦尸妖来袭,就有守土之责,当提前准备。 薛芷画问道:“裘长史那边儿,怎么处理?” “讯问之后,录了口供,按先前所定处置。”沈羡面如玄水,冷声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安州刺史崔旭难辞其咎!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当然,朱雀使邢刚也有一定责任。 不过,这样大的事情,可能在朝堂三教高手眼里,只是小事情。 毕竟天下如宁阳县这样的县,就有一两千个。 沈羡与薛芷画说完,也不停留,出了沈宅,前去县衙寻找沈斌。 谷河县,官衙西南—— 裘英与张洵在典史的陪同下,出得大牢,刚刚要上得马车。 忽而,远处几个千牛卫簇拥着一个青年前来,行至近前,拦住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裘英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悦。 见到一些面孔,他倒是识得,似乎是那位沈学士身旁的护卫,气势汹汹的要来做什么? 姜叡行至近前,面容威严,冷声道:“在下大理寺正姜叡,裘长史,你和刘县丞勾结的事发了!” 裘英闻言,脸色倏变,急声道:“你胡说什么!” “来人,拿下!” 张戎等人应喝一声,就已拿下裘英。 “我乃朝廷命官,尔等岂敢造次?来人,拦住他们!”裘英脸色铁青,喝道:“本官要见沈学士!” 此刻的裘英已经有些明白过来味儿,只怕是被做局了。 张戎“蹭”地抽出腰间千牛刀,看向似要上前的安州州衙官兵,冷厉道:“我等还是天子亲卫,你还敢抗捕不成?” “不可造次!”张洵连忙张开双臂,拦阻着州府官兵。 然后看向姜叡,急切道:“这位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叡冷声道:“安州长史裘英想要遮掩丑事,逼迫朝廷钦犯刘建自杀,已涉案中,随我们走一趟吧。” 张洵闻言,转过头来,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裘英:“裘长史,你如何敢这般妄为?” 裘英同样被吓了一大跳,但面色强行镇定,辩白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叡不由分说,道:“走吧。” 说着,带着裘英向县衙押赴而去。 …… …… 县衙 沈斌正在处置县中事务,就在这时,裴主簿进入官厅,道:“明府,裘英等人被千牛卫抓捕了。” 沈斌闻言,放下手中毛笔,道:“动作这么快?” 虽然知道了沈羡用意,但没有想到竟如此雷厉风行。 裴主簿轻笑了下,道:“下官故意给了二人机会,不想那裘英果然中计,又支开了张洵,独处了有一会儿。” 沈斌颔首道:“既然得了证据,那就好讯问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姜叡与一众千牛卫押着裘英等人进入县衙大堂。 而此刻,也才刚刚至晌午。 裘英进入大堂,仍是振振有词:“我乃安州官员,根据大景律,处置权在州府,尔等虽为千牛卫,但却无权抓捕于我。” 这会儿,见到沈斌身旁的裴主簿,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道:“裴主簿,你要为我佐证。” 姜叡冷声道:“你涉案其中,已成事实,仙道中人已经录下了你与刘建私下相谋的对话。” 说着,拱手向沈斌行得一礼:“大理寺正姜叡,借贵衙刑房一用。” 沈斌点了点头,道:“姜大人还请自便。” 然后,看向一旁的裴主簿,道:“还要有劳主簿汇通法曹,录取口供。” “沈斌,你无法无天,本官乃是安州长史,尔等一无吏部行文,二无刺史之命,有何权鞠问于本官?”裘英高声道:“本官不服,定要上禀刺史大人,奏尔等越权妄为之罪!” 沈斌目光微冷,道:“押下去。” 而就在这时,衙堂外传来一道清朗而威严的声音,让在场几人心头震惊莫名。 “安州刺史崔旭,尚且自顾不暇,何况尔一个小小的长史?” 这声音中已带着一些真元气息,官厅中的诸员吏皆听得真切。 众人循声望去。 “学士。” “大人。” 沈羡点了点头,道:“将此人押下去,严加鞠问。” 安州两县已经出现尸妖之祸,局势危若累卵,他也没有时间陪这些佐吏耗着,直接当庭拿下。 “你一个五品,有什么权力拿捕于我?”裘英剧烈挣扎着,愤怒道。 他不过敬一句学士,此人竟敢如此妄为? 张戎冷哼一声,按住裘英的胳膊,沉声道:“我们学士,乃是河北道黜陟使,朝廷钦差,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就是三品、四品的刺史,说拿捕,一样拿捕!” 此言一出,裘英如遭雷击,可谓如梦初醒。 是了,他说先前怎么回事儿? 昭文馆学士得千牛卫扈从左右,本就有些不寻常,但也说得过去,侍从文学之臣乃是清贵显要之职,至州县采风,得宫中赏赐千牛卫扈从,也不是没有先例。 不对,沈…… 艹,他早该想到的! “你是兰溪沈氏!”裘英面色震惊,旋即忿忿道:“你们设好了圈套儿,栽赃陷害,这是报复,报复!” 裘英此刻觉得一股愤怒和憋屈无处诉说。 这是挖好了坑,等他来跳! 沈羡摆了摆手,示意张戎将裘英押走,交由姜叡鞠问。 安州尸妖之祸迫在眉睫,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等小角色身上。 而张洵在一旁站着,脸色苍白,心头惴惴不安。 沈斌此刻,愣怔原地,目光惊讶地看向沈羡。 河北道黜陟使?钦差? 羡儿究竟还向他隐瞒了什么? 裴主簿同样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心绪难以平静。 以从五品昭文馆学士出任黜陟使,这是多高的圣眷? 黜陟使,巡察地方,整饬吏治,对官员有罢免与惩处之权,而且还可向中枢提出任职建议。 沈羡道:“沈县令,刘建一案要挖出整个贪腐窝案,勿使法外遗奸!” 沈羡点了点头,通报险情:“此外还有一件紧急之事,据线报,魔道中人在宁阳县制造尸妖灾异,一县生民罹难,而尸妖已经席卷到了临川县,只怕不久就会奔涌谷河县。” 此言一出,原本震惊无言的沈斌和裴主簿二人,已是目瞪口呆。 这……尸妖为祸,两县沦陷? 当真是石破天惊的祸事!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虞青婵:是我连累了他…… …… 谷河县衙,官厅—— 随着沈羡通报险情,官衙中的沈斌与裴主簿两人都面面相觑,目中涌起丝丝缕缕惊异之色。 而在一旁原本因为裘英被千牛卫带走,而兀自惴惴不安的司法参军张洵,脸色同样难看不已。 沈斌粗眉皱紧,问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此言一出,裴主簿和张洵都齐齐看向那少年。 “一攻一防。”沈羡迎着众人目光,吩咐千牛卫道:“准备地图来。” 裴主簿闻听此言,连忙道:“沈学士稍等。” 说着,吩咐不远处的文吏,开始准备了舆图,挂在了一架木质琉璃屏风之上。 但见舆图之上,清晰标记着山川城隘以及洪河与谷河等主要干流。 “谷河县北面的临川县,通往谷河县有两条要道,其一谷河,其二乃是官道,官道经过鹤山,此处可以依托山势设防。”沈羡来到近前,指着舆图之上的山川地理,道:“另,征发谷河县及周边县城民夫,同时派人阻拦谷河之上的漕运之船,不放片板下水。” “谷河乃南北漕运要冲,人来人往,如果关闭漕运枢纽,只怕天下震动。”沈斌忧心忡忡道。 他为谷河令,刚刚上任,就遇到这等震动天下的大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沈羡道:“正因如此,才要将尸妖之潮控制在宁阳、临川二县,不可再使其下南泛滥,糜烂其他诸州,那时候朝廷问罪下来,父亲不会落得好。” 他身为河北道黜陟使,倒不怎么受妖祸牵连,但老爹是谷河令,有守土之责。 “那尸妖之祸,向西蔓延,又当如何相制?”沈斌问道。 沈羡道:“宁阳、临川以西乃是大山大河的河东,彼处地广人稀,节镇兵马众多,足以抵挡尸潮,而我谷河担南北要冲,一旦失陷,尸潮进入人烟稠密的河南道,只怕是一场大祸。” 这想来也是魔道妖人为何要在安州播撒尸毒的缘故。 因为河北、河南两道的交接州就是安州,而两道多是平原地带,人烟稠密,不管是向北扩散,还是向南扩散,都足以感染更多的人。 “沈学士所言甚是,河道乃至关中地理险峻,易守难攻,更有重兵囤积,尸妖虽矫健,不至于轻松翻越崇山峻岭。”裴主簿出身河东裴氏,对河东地理如掌上观纹,此刻看着密布崇山峻岭的舆图,赞同道。 沈羡道:“所以,我们能够利用的地形优势并不多,只能通过收缩防线,层层阻击的方式,削弱尸潮的危害,以便为调集大军围剿争取时间,这就是先防后守之意。” 同时也要等三清大教的高端战力腾出手来,对尸阴宗等魔道中人进行打击。 三教当中,玉清多半是袖手旁观,而太清不会怎么出力,主要是朱雀司与上清教出手。 裴主簿面色沉静,目中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沈斌想了想,又道:“也要防止尸妖自乡野之间窜出,毕竟他们不是寻常军卒,可谓悍不畏死。” “零星尸妖只要不攻破城池,能够造成的危害就比较小。”沈羡道:“不过,如果朝廷不派兵马,单独凭借谷河县的团结兵和民壮,能够起得作用有限。” 沈斌点了点头,道:“由朝廷兵马歼灭大部尸妖,余者就不成气候,附近县城的团结兵就足以应对。” 沈羡问道:“芷画,安州附近可有兵马闲置,可以调动?” 薛芷画指了指安州东北方向,清声道:“驻节魏州的魏博节度使,手下还有三万精锐兵马可以调拨。” 因为国朝开国已逾百年,随着均田制的瓦解,在此基础上的府兵制也开始崩坏。 大景为了抵御北方大瑞入寇,开始施行募兵制作为补充,在中枢就是北衙禁军,在边关和地方则是设置节度使统御募兵。 而河北诸州则是因为民乱,相继设置了几位节度使。 魏博,昭义,成德三镇。 当然,三镇更像是朝廷为北方诸节度使设置的一道防火墙,选骁勇之卒,拱卫东都,遏制平卢、范阳、河东等三大强藩。 相比中晚唐时期的节度使统管地方州县人事、财政权,此刻的大景没有下放完全的人事权和财政权给节度使。 这无疑给节度使,拴上了一条狗链子。 沈羡眉头皱了皱,问道:“魏博节帅此人性情如何?” 虽然知道这个魏博,不是五代十国那个“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的魏博,但总觉得不好相与。 “第六境武道巅峰修为,乃天后亲自简拔于微末的爱将,但其人性情桀骜不驯,只服天后。”薛芷画清声道。 天后身为洪熙先皇的正宫皇后,二圣同朝数十年,同样简拔了不少心腹将校,遍布十六卫和军中。 这也是其能够坐稳大位,能够和李景宗室分庭抗礼的缘由。 否则一介女流,就算在仙道世家有镇国神兽朱雀支持,也难以服众。 沈斌眉头紧皱,道:“那兵马只怕不好调度。” 裴主簿道:“沈学士可有调兵遣将之权?” 河北道黜陟使,应该没有调兵职权吧。 沈羡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安州出事,一旦向东蔓延,魏州也紧随其后受得波及,如果晓之以利害,魏博节帅会同意的。”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魏博节帅并非不顾大局之人。” 沈羡问道:“此外,还有何处兵马可调?” “京中的卫府兵马,也可以调拨一部分。”薛芷画想了想,又道。 大景中枢还有南衙禁军十二卫,以威慑天下诸藩,但府兵制败坏,战力稂莠不齐。 而北衙禁军四部拱卫东都不能调动,左右武卫出征潭州,剩下能够调度的就是左右监门卫。 沈羡道:“先行布防,我抽空去魏州一趟,至于京中兵马,等晚一些与天后娘娘商议之后,也选派一些骁锐。” 大伯沈虔不就是在左右监门卫? 薛芷画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此外,还要集结安州的兵马。”沈羡凝眸看向薛芷画,道:“芷画,你去看看那位裘长史招供了没有。” 薛芷画“嗯”地一声,应将下来,然后前往姜叡讯问裘英的地方。 沈羡看向一旁的张洵,问道:“安州方面,可还有多少兵马?” 张洵拱手道:“回禀沈学士,安州只有州府兵马三千。” 因为安州只是中州,主要是民政州,供给朝廷赋税。 沈羡皱眉,道:“那就只能守卫州城,难以出兵了。” 张洵壮着胆子建言道:“可以从诸县调拨丁壮,乃至发囚徒,清剿尸妖。” 此刻,如果能够立下功劳,或许还能在接下来的人事变动中有所收获。 沈羡点了点头,道:“安州刺史崔旭此刻在州城吗?” “下官从安州出来之时,刺史大人已经外出公干,不知去向。”张洵道。 “发生这样大的事,一州刺史竟不在州城!”沈羡面色阴沉,道:“张参军,本官命你带两个千牛卫,接管安州防御,张贴告示,招募丁壮。” 不能说谷河县的防御堵住了,安州州城先被破了,一旦尸妖为祸,席卷安州境内,那乱子就大了。 张洵闻言,面色一变,道:“州中尚有别驾、司马,下官位卑职小,恐难当大任。” “等裘英一招供,不定涉及到谁,这二位上佐还能不能用,尚在两可之间。”沈羡道。 张洵闻言,拱手应是。 沈羡转而看向沈斌和裴主簿,沉声道:“谷河县接下来要动起来,开始募集丁壮。” 沈斌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薛芷画去而复返,清声道:“裘英已经招供了。” 沈羡问道:“怎么说?” 沈斌和裴主簿,也都纷纷向薛芷画投以好奇目光。 薛芷画容色微顿,道:“裘英逢年过节,收受过不少刘县丞的孝敬,但裘英辩解,这些都是例行的孝敬,州中其他官员也收有,他只是一时恐惧朝廷大理寺酷吏,这才劝说刘县丞自杀。” “这套说辞,避重就轻。”沈羡面色淡漠,沉声道:“继续审讯。” 他想听得是裘英将其所知悉的关于安州刺史崔旭,以及州中佐官的犯罪事实都招供出来。 当然,单凭安州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接管安州,这些官员就该被严厉处置。 薛芷画微微颔首,道:“姜叡这会儿还在审讯。” 沈羡闻听此言,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沈斌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府歇息吧,你今日刚刚回来,等回去为你接风洗尘。” 他还有一些事想要私下里询问。 沈宅,后院 华灯初上,烛火摇曳,灯笼随风摇晃之间,就见一圈圈灯光晕下,将一道姿容曼妙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 虞青婵坐在窗前的一方床榻上,眉眼低垂,手里正在拿着一方刺绣。 “什么时候了?”虞青婵明丽玉容蒙上一抹怅然,粉唇翕动,问道。 绿珠道:“姑娘,都已经酉时了。” “郎君还没有回来吗?”虞青婵柳眉挑了挑,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问道。 先前,郎君说要来府上叙话,这都不少时日了,竟还没有来到。 而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宅院:“姑娘,林舅舅来了。” 说话间,林靖快步进入屋中,面容上带着欣喜。 “舅舅。”虞青婵低低唤了一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可曾见过郎君?” 林靖温声道:“青婵,沈郎君去了县衙,好像是有了急事。” 虞青婵点了点头,道:“那也挺好的。” 林靖脸上喜色难掩,道:“青婵,我先前和人打听了一下,慕之他在神都搅动了不少风云,如今更是天后的亲近之臣,只怕来日要进政事堂。” “先前,郎君没有和我说。”虞青婵柔声道。 郎君格局胸襟远超同龄人,并没有和她炫耀这些。 林靖说话之间,就将从姜叡那里打听而来的消息,讲给虞青婵听,道:“因为咱们虞家的事,慕之还被大理寺的酷吏抓捕到了大理寺狱中。” 虞青婵闻言,贝齿咬着粉润唇瓣:“是我连累了他。” 而少女灵台中的那位神秘人,同样幽幽叹了一口气。 林靖笑了笑道:“不过,天后因为慕之,赦免了你的罪,你再回神京,应是无碍了。” 虞青婵闻听此言,芳心不由剧震莫名。 林靖面上满是唏嘘和感慨,称赞道:“慕之,已经做得很好了。” 虞青婵点了点青丝如瀑的螓首,神情一时恍惚失神。 何止很好,几乎超越了她的期望。 少女心头甚至生出一股隐约的自卑。 她一个半盲女,配不上郎君的。 或许只有薛国公之女那样的高门贵女,才配得上郎君的吧? “慕之如今与崔卢两族势成水火。”林靖语气中不无担忧,说着,就将沈羡在京中与崔卢两族的仇怨叙说了一遍。 虞青婵香肌玉肤的清丽脸蛋儿如蒙霜霭,清越声音中带着几许锋锐:“崔卢两族庸庸碌碌,昏聩无能,名为世家阀阅,实为国贼,郎君的确没有说错。” 昭文馆学士,提调麒麟阁,又是天后的宠幸之臣,与崔卢二族对上,倒也正常。 林靖笑了笑,道:“等他回来,你们好好聊聊。” 虞青婵点了点青丝如瀑的螓首,芳心生出一股羞意。 她也想和郎君好好聊聊,但郎君明显事务繁多,不怎么和她呆在一起。 而另一边儿,后宅厅堂,沈羡与沈斌、薛芷画等几人也返回沈宅。 沈羡迎头碰上织云与绣月两个,唤道:“织云,吩咐后厨,烧几个菜。” “是,公子。”织云连忙欣喜地应了一声,旋即,向后厨行去。 沈斌将头上的一顶官帽摘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问道:“你去了神都,可见了你叔爷?” “见过了。”沈羡微微颔首,轻声道。 沈斌默然片刻,道:“怎么一说?” 沈羡神色淡淡道:“兰溪沈氏在京中几年,门楣倒是越来高了。” 沈斌闻听此言,眉头皱了皱,问道:“为何有此一说?” 沈羡就将自己至神都之后的遭遇,一一向沈斌讲述。 沈斌听得眉头紧锁,感慨道:“你四叔年轻气盛,想来是觉得我们庶脉混得不好,这才想着划清界限。” 沈羡摇了摇头,语气中不无失望:“格局如此,难成大器。” 沈斌道:“你叔爷没说什么吧?” “叔爷还好。”沈羡低声说着,清声道:“虞家之事,我已经解决。” 羡儿此去神都,竟然对上了崔卢二族,并且口称国贼崔卢,当真是匪夷所思! 沈斌担忧道:“慕之,崔卢二族乃世家阀阅,你这般对上,会不会……惹上大麻烦?” “天后对其早有不满,世家阀阅尸位素餐,为天下寒门子弟仇视,如今正是大势所趋。”沈羡道。 沈斌看向自家儿子,目中已经涌动起复杂之芒。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看不懂自家这个儿子了。 或者说,沈羡如今获得的成就,超出了沈斌的认知。 沈羡沉吟片刻,道:“父亲,最近尸妖为祸,将要席卷整个安州,此案之后,崔旭等人定然要被拿捕问罪。” 沈斌目光微动,感慨道:“尸妖为祸,只怕要生灵涂炭了。” “将其控制在谷河与临川两县,才能够减少伤亡。”沈羡道。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羡:实在是…习惯了。 沈宅 沈羡与其父叙说完京中局势,厅中气氛一时安静。 沈羡问道:“以父亲估计,谷河县能够调拨多少丁壮?” 沈斌想了想,道:“如果每户抽丁两人,谷河县能够组织过万丁壮。” “尸妖之祸,攸关一县安宁,到时候,不仅是丁壮,就连县城中的仆妇也要配合守城。”沈羡道。 如果是过万丁壮,面对宁阳、临川两县的人手,恐怕力有未逮。 沈羡想了想,道:“以谷河县的名义,向周边的丘县发函,抽调丁壮,前往谷河县支援。” 沈斌道:“就怕诸县闻听妖祸,不会响应。” 沈羡道:“以河北道的名义去发,我会给调兵公函。” 沈斌闻言,点了点头。 “明日我准备去魏州一趟,调拨魏州兵马,以应对敌情。”沈羡道:“此外,要根据尸妖的特性应对,尸妖悍不畏死,寻常刀剑落在身上,彼等对疼痛感知有限,这段时间,要多准备火油,火箭。” 不过,王神策这两天应该会被剑傀送至谷河县,从其口中应该能够获得一些尸妖特性。 沈斌道:“我等会儿回县衙办公,就交办下去。” 沈羡说着,从怀中取出几瓶丹药,道:“这是大还丹和培元丹,父亲用来提升修为,将修为提升至宗师,也能更从容应对接下来的尸潮。” 沈斌闻言,目光震惊,道:“这……这丹药是从何来的?” 心头隐隐有些明悟。 沈羡道:“算是我平常修炼剩下的丹药,来路清楚,况且我提调麒麟阁,本就有以丹药奖掖武者斩妖的权力,父亲大人既是一县之官长,同样还是武者。” 在大景高层眼中,这一些丹药根本算不得什么。 沈斌闻言,也不多说其他,将丹药收入袖笼中。 沈羡道:“谷河县将会筹建斩妖司支司,抗击尸妖之祸有功的武者,同样会发放丹药,这也是我此来河北筹建斩妖靖祟司的目的。” 在他的设想当中,北方诸道先行试点筹建斩妖司,在州设分司,在县设支司,主要是招募武者,兼用道人。 沈斌道:“谷河县武者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一、二境,对付尸妖,手到擒来,但如果是魔道高手,那就力有未逮,不过如果得知丹药奖励斩妖有功之人,必然奋勇杀敌。” 沈羡沉吟道:“这两日,我会商定一个奖励武者功劳的章程,比如杀三十尸妖,可得一颗小还丹,杀一百尸妖,可得一颗大还丹,杀五百尸妖,可得一颗培元丹。” 两县的尸妖,大概就是几万,如果按这个比例,理论上只要数百颗大还丹,就能剿灭尸妖之祸。 “但对丹药消耗不少。”沈斌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道:“既不能太过容易,也不能太过困难,还是要看尸妖的战力。” 沈羡点了点头,道:“初定是这样。” 就在二人叙话之时,织云进来对说话的父子二人道:“公子,饭菜做好了。” “先吃饭。”沈斌道。 此刻,看待自家儿子,早已不能将其当一个普通少年看待。 沈羡点了点头,旋即,与沈斌两人,落座在餐桌旁用起饭菜。 待用罢饭菜,沈斌则是继续回县衙,落实沈羡先前所定之策。 而沈羡不再多说其他,而是前往后院,去寻虞青婵。 此刻,厢房之中—— 虞青婵也刚刚用罢饭菜,正在和灵台中的神秘人用意念交流。 “最近我卜算,谷河县将有一场大劫。”那神秘人的声音缥缈、清冷,在虞青婵灵台中响起。 如果司马宗显在此,定然会惊讶,如今天机晦涩如泥沼,竟还有人能够卜算出来灾祸。 虞青婵心头一惊,道:“大劫?” “尸魔之气纵横。”那神秘人声音中带着一股幽幽之意:“等过两天,你应该就知道了。” 而就在这时,绿珠进入屋内,柔声道:“姑娘,郎君回来了。” 虞青婵那张明艳如玫瑰花的脸蛋儿上,眉梢眼角都流溢着欣喜之色,起得身来。 沈羡此刻进入屋内,凝眸看向那少女,问道:“还没歇着呢?” 虞青婵声音清清冷冷,柔声道:“郎君,外面的事儿都忙完了吗?” 沈羡问道:“最近事务比较多,你还好吧?” 说话之间,近前而坐。 虞青婵玉颜明媚,抿了抿粉润唇瓣,道:“听舅舅说,县中最近事务繁多,郎君不少为之忙碌。” “尸妖为祸,接下来更不太平。”沈羡端起香茗,轻轻抿了一口。 虞青婵闻言,心头一惊,想起先前“尸魔之气纵横”几个字,担忧道:“那当紧不当紧。” 沈羡道:“现在谷河县已经在应对了。” 此刻,看向自家这个未婚妻,姿容清绝,明丽动人,尤其在灯火摇曳之下,那张肌肤细腻的脸蛋儿上,透着一股清纯和明净。 如果不是那一双蒙着面纱的眼睛,只怕光是这等绝色容貌,在京中就要惹出不少祸事来。 虞青婵感受到那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脸上,眼神中分明带着惊艳,芳心可谓又羞又喜,脸颊上桃红红晕一直延伸至耳垂。 郎君以为她看不见呢。 沈羡看向那陡然脸红如醺的少女,以及耳垂两侧的莹润欲滴,心头涌起一股古怪。 好端端的突然脸红做什么? 虞青婵翠丽如黛柳眉之下,明眸莹然明澈,柔声道:“郎君,我最近谱了一曲,如郎君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听听。” 沈羡笑了笑,语气讶异:“你还会抚琴呢?”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虞青婵还有这一手,不过这等世家贵女出身,又是半盲之体,学一些乐道也在情理之中。 虞青婵柔声道:“从前学过一些,平常无事,唯琴曲消遣时光。” 沈羡笑了笑,道:“天色太晚了,等明日有空,再听你抚琴吧。” 虞青婵“嗯”了一声,芳心有些黯然。 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郎君大抵只是出于重信然诺才留她在府上,其实并不想和她呆在一起吧。 “你的眼睛,我能看看嘛?”沈羡想起一事,开口道。 他想试着让慕容师姐,或者司马师兄看看,尤其是后者,乃是一教掌教,神通手段不可揣测。 以往虞家接触不到太高层面的仙道人物,但他不一样,时机合适,或许可以让上清教的几位仙道大能会诊。 虞青婵闻言,犹豫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而一双洁白柔嫩的纤纤素手拿着帕子,已然搅动在了一起。 却见那少年已然凑近而来,坐在软榻的另一边儿, 虞青婵闭上眼眸,有些感受到那少年扑打在自家脸上的热气,只觉芳心砰砰地跳个不停,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两侧浮起两朵红晕。 但并不排斥对面少年的亲近,或者说,还有些…期待。 何曾有慢热一说? 沈羡抬眸看向容色清丽的虞青婵,温声道:“你睁开眼,我看看。” “只怕会吓到郎君。”少女的声音已开始有几许慌乱。 沈羡笑道:“没事儿的。” 旋即,少女轻轻睁开明眸,但见一双黑少白多的瞳孔,两重阴影,幽幽如漩,旋即恢复如常。 沈羡见得此幕,目光不由一凝,端详了片刻,讶异道:“你这眼眸,倒像是重瞳。” 别是白内障吧? 项羽生有双瞳,但后世就有说法,说这是白内障,这才影响视力。 虞青婵微微闭上眼眸,芳心当中涌起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的思绪。 郎君应该不会嫌弃她生而异之的吧? 只是,她已经答应了灵台中的师尊,不会将遇到师尊的事,透露给郎君。 沈羡温声道:“等到了京都,我让教中的高人,帮你看看,说不得这双眼睛还有得救。” 虞青婵“嗯”的一声,感受到那少年言语中的关切,芳心当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沈羡笑了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虞青婵“嗯”了一声,感受到那凑近而来的男子气息,少女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砰砰乱跳。 沈羡凝眸看向那少女粉润红唇,在灯火映照下,晶莹靡靡,红润动人。 尤其那张芳姿婧丽的脸蛋儿,五官精致,肌肤白里透红,甚至在烛火映照下,更添了几许梦幻。 他这个未婚妻,如果在后世校园,穿上白裙子,应该能成为不少人心中那种笑容甜美、明媚的白月光。 成为不少老登心中,关于青春的遗憾。 沈羡眸光恍惚了下,心头却忍不住起了一些捉弄之意,欺近至前,噙住那两片柔嫩的唇瓣。 这是他未婚妻,或许应该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表示他没有嫌弃她的眼睛? “唔~”少女却觉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旋即,樱唇上一软,旋即,那少年已经欺近而来,印在其上。 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涌上心头,让少女娇躯颤抖,而灵台当中只觉一片空白。 不是,郎君刚刚这是在亲她? 天啊,她还没过门儿的啊。 少女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只觉如遭雷击,恍若被施了定身术。 旋即,顿觉牙关被扣开,道道恣睢而狂野的气息在口中流溢开来,步步蚕食,继而如风卷残云,让少女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少女双手紧紧攥着裙子,眼睫颤抖不停,唯有琼鼻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 少女一颗芳心砰砰直跳,明艳脸颊两侧已经彤彤似火,灿如云霞。 也不知多久,粉唇在灯火映照下,莹光靡靡。 沈羡看向脸蛋儿酡红如醺的少女,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那粉腻嘟嘟的脸颊。 他方才,嗯,本来想蜻蜓点水来着,实在是…习惯了。 “郎君……别捏我脸啊。”少女轻哼说着,眉眼羞怯,螓首垂下,霞飞双颊,红晕一直到耳垂,莹润欲滴。 沈羡有心想说,不捏你脸,捏小浣熊? 但终究是克制住了前世混迹情场的老练,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虞青婵“嗯”地一声,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沈羡说着,快步离了厅堂,感觉到齿颊之间流溢的清香,心神当中也有几许愉悦生出。 少女的桃红唇瓣青涩而甘美,多了明媚的美好,少了炙烈的情欲。 犹如一杯甘冽的清泉,滋润了干涸许久的心田。 此刻,少年长身玉立,立身在庭院当中,一轮皓月朗照而下,清冷月华一如匹练,微风袭来,初夏的花香浮于鼻端,让人心旷神怡。 这具身体终究是年轻。 沈羡心头自嘲,气血运转之间,就已压下坚硬如铁的武道意志,旋即,沿着抄手游廊,返回自己所居的宅院。 织云提着一只灯笼,迎上前来,秀美云髻之下的那张苹果脸上满是笑意,道:“公子,薛姑娘回来了,在屋里等着你。” 沈羡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他晚上还要修炼一下《混元一气功》,争取在仙道上有所进益。 马上就有妖祸席卷整个谷河县,他需要修炼仙道法术,以便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来了?”薛芷画问道。 沈羡看向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目光落在那眉心的桃花朱砂印记上,心头竟有些发虚,问道:“芷画,神都方面可还有消息传来?” 薛芷画深深看了一眼沈羡,眸光闪烁了下,清声道:“师尊说,一会儿天后娘娘将会和你通话。” 沈羡点了点头,来到近前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水,垂眸之时,就是一愣。 映着烛火反光的瓷杯上,竟有胭脂印记。 薛芷画凝眸看了一眼沈羡,丽人贝齿轻轻咬了咬粉唇,压下心底翻涌的一股酸涩情绪,取出传音玉圭,默默调试着。 厅堂中的氛围,在静谧中流转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悸动或者说风起云涌。 过了一会儿,薛芷画手中的传音玉圭,其上灵光闪耀,法禁下的波动涟漪圈圈。 “天后娘娘的传音来了。”薛芷画忽而开口,声音清澈明净,没有太多的情绪。 显然已经收拾好了一些琐碎的思绪。 沈羡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盅,行至近前。 一道灵光水幕升起,旋即,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沈先生。” “臣在。”沈羡应道。 天后的声音幽然传来:“安州的宁阳、临川两县,出现魔道妖人踪迹,尸阴宗以秘制尸毒感染百姓,宁阳县已经彻底沦陷,事情紧急,危若累卵!” 沈羡整理着言辞,沉声道:“方才,慕容师姐和臣说过此事,臣之意是以雷霆之势镇压。” “魔道妖人选在安州作乱,只因安州地处河北、河南两道交接地带,而两道人口稠密,一旦安州彻底沦陷,数十万百姓就可席卷周边州县。”沈羡道:“那时候,地方大乱,朝廷方面,娘娘也会陷入被动。” “先生所言甚是,朕与诸宰辅商议,大抵也是如此推测。” 另一边儿,宣政殿,天后和慕容玥、顾南烛等人相对而坐,听到那传音玉圭所言。 天后心头无疑也多了几许安定。 既然智谋之士所见略同,那么剩下的就好弹压了。 沈羡道:“娘娘,臣方才已经与谷河县县令商议过,临川沦陷之后,尸潮波及谷河县,当抽调丁壮,另知会安州下辖州县聚兵围剿,而同时,魏博节度使应率兵驰援。” 天后清声道:“魏州有三万兵马,倒是可以调拨过来镇压。。” “如果再加上安州自己组织的三万余丁壮,加起来就是六万余。”沈羡补充道。 天后似是思索了一会儿,道:“据国师递送过来的留影玉石,尸妖形如妖兽,见人即撕咬,寻常兵丁刀剑伤害对其行动阻碍甚小。” “那应多准备火油与火箭,同时多加招募武者,武者以一敌十,乃至以一敌百,可斩杀妖尸。”沈羡道。 天后道:“魏博节度使方面,朕会发诏旨,调拨兵马。” “臣愿意亲自去一趟魏州,既然娘娘已经派人调兵遣将,那臣只有一个建议,要快。”沈羡说着,想了想,又道:“同时,调拨两万就可,留兵一万,应对突发情况。” “先生的意思是?” “魏州同样乃是人口大州,如果魔道妖人趁机投放尸毒,那时候,我们就中了贼子的调虎离山之计。”沈羡道。 “先生所言甚是。”天后此刻和慕容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惊异。 这些,先前的宰辅们可没有考虑到,果是无双国士。 “臣想出台一个杀尸妖,获其首级,可奖励小还丹和大还丹,乃至培元丹的章程,还请娘娘允准。”沈羡想了想,开口道。 涉及到丹药大批量的取用,他还是要给天后汇报一下。 “这等小事,你提调麒麟阁,自己做主就好。”天后柔声说着,道:“朕既委先生以全权,自不会相疑。” “多谢娘娘信重。”沈羡道:“娘娘,臣想和慕容师姐说两句,了解一下尸阴宗的情况。” “此事让你慕容师姐和你说吧。”天后轻声说着,看向一旁的慕容玥。 慕容玥清泠如飞泉流玉的声音传来:“师弟,据你蔺师兄传来的传音玉圭,尸阴宗出动了两位太上长老,三位长老,牵制了朱雀司和我上清教的高手,此外还有其他魔道宗门的身影。” 沈羡皱了皱眉,问道:“我上清教没有派大能前去吗?” 邪魔外道搞事,上清教也应该会派出对应战力,否则这局没法打。 “二十八峰中的北七峰,去了三位峰主,加上你蔺师兄,一位八境,三位七境。”慕容玥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丝毫慌乱,解释道:“其他地方,同样也需要教中大能看顾。” 二十八峰,按二十八宿,照应大景天下诸道方位。 “太清、玉清两家呢。”沈羡问道。 传音玉圭对面的声音明显沉默了一下,道:“太清和玉清并未出动,这等事,以往玉清还会上心,这二年已经不参与了。” 沈羡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 太清一贯如此,而玉清,只怕是想让天后还政李景宗室。 正好地方上乱一乱,给天后施加压力,至于死掉的几万人,乃至十余万人,在玉清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蝼蚁罢了。 传音玉圭另一端传来天后的冷峭声音:“这笔账,朕迟早要和他们算!” ……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沈羡:气海二重天! 沈宅 沈羡与天后商议着应对之策,道:“六万兵马会剿,尚不足以保全胜,为防不测,朝廷还当调拨南衙禁军才是。” 天后道:“如今朝廷大军尚在潭州,回返尚需时日,况且将校征战半年,早已师老兵疲,急需休整。” “娘娘,京中还有其他骁卫兵马坐镇,一样可以调拨。”沈羡提醒道。 天后问道:“先生打算调拨哪一支兵马?” “左右监门卫可以调动两万人。”沈羡声如金石,道:“正好轮换兵力,以尸妖磨砺、提振两卫兵马的战力。” 天后似是想了想,赞成道:“先生提议甚好。” 说着,对一旁的顾南烛道:“南烛,拟旨,自左右监门卫各拣选出一万人,派至安州,合兵会剿安州魔道妖人!” 顾南烛闻听此言,应了一声是。 沈羡道:“娘娘,安州方面,崔旭玩忽职守,臣这几日将前往安州,拿捕其人,并为应对战事,调配相应官员。” 天后翠丽如黛柳眉之下,美眸眸光闪烁了下,道:“先生在河北道巡查,朕委你以临机决断之权,如此小事,先生可立裁之。” 沈羡道了一声谢,问道:“娘娘,近来崔卢等世家大族可有动作?” 天后脸色不大好,冷哼一声,道:“最近倒是并无异动。” “天后娘娘,京中武举诸事,进展的如何了?”沈羡问道。 “武举已经开始筹备了。”天后声音中不乏欣喜,道:“京中报名的武道人物趋之若鹜。” 沈羡道:“娘娘,安州一事也可与武举联动起来,如果能够有武者奔赴安州,如斩一定数目的尸妖,可授予该武者赐进士出身,以之激励武者奋勇争先。” 天后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动,赞道:“先生此计甚妙。” “魔道妖人蠢蠢欲动,只怕背后还有大瑞的身影。”沈羡眉头紧皱,提醒道:“娘娘,臣唯恐就怕是魔道妖人一连串阴谋的一环。” “沈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大景疆域广袤,辖州县无数,朝廷只能一地一地监察,对突发妖祸被动防御,无法做到料敌机先。”天后说到最后,言语之中也颇有几许无奈。 沈羡感慨道:“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想了想,问道:“娘娘,难道我大景就不能向敌国大瑞派遣内应?大瑞国内难道没有魔道中人?” 天后默然一会儿,道:“此事,国师知之甚深,你可以问问国师。” 慕容玥柔声道:“师弟,大瑞方面以儒道统御天下,天下读书人心慕儒学,才士几如过江之鲫,况且大瑞国力强盛,厚待士人,号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很难收买儒士,至于妖魔也有,但大儒四处镇压,都不成大的气候。” 沈羡闻言,面色变幻,一时默然。 他大概明白了,那就是大瑞的超凡势力要更为团结,而且只有儒教一家道统。 不像如今的大景,三教内讧,表面上是对天后临朝称制的不满,但实际上是不愿意放弃这一套寄生和吸血的道官制。 说白了,就是大景的体制,不如大瑞。 黄老之学,怎么可能干得过内卷的儒皮法骨? “攘外必先安内。”沈羡目光咄咄,开口道:“如今先一事一平,待内部梳理好之后,再谋大瑞。” 天后点头赞同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将安州之事料定,再论其他不迟。” 沈羡而后又与天后就朝堂之事交换了意见,这才挂断传音玉圭。 一时之间,屋内就剩下沈羡和薛芷画。 薛芷画清声道:“得了朝廷兵马调度,尸妖之祸就能消弭了。” “不可大意,魔道中人不会只有这些手段,恐怕还带有一些后手。”沈羡目光幽晦道。 他总觉得魔道中人不会仅仅只有这些布置。 薛芷画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沈羡转眸看向薛芷画,道:“芷画,事不宜迟,你我这两天就至安州州府,安州方面的朱雀司也当调集人手,协同斩妖除魔。” 而就在这时,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打算去安州,去那里做什么?” 沈羡心下微动,循声看向那廊檐下一袭华美衣裙,云髻巍峨的丽人,唤道:“殿下。” 心道,你这神出鬼没的,也不打声招呼,这要是以后养成习惯,可还了得? “嗯,刚刚去看了甜夏。”丽人轻笑了下,道:“卢子凌当初与甜夏有婚约,她父王出了事后,卢子凌就上门退婚,如今,你也算是给她出了气。” 丽人说话间,举步进入厢房,一双柔波潋滟的目光,落在薛芷画手中的传音玉圭,问道:“芷画,刚才和谁通话呢?” 薛芷画解释道:“是神都天后娘娘的传音玉圭。” 丽人螓首点了点,行至近前,那张丰容盛鬋的脸蛋儿上,涌起诧异之色:“怎么一说?” “正将此事和殿下通禀。”薛芷画说着,就将最近尸妖之祸即将爆发的事给长公主叙说。 长公主容色微变,莹然明澈的美眸中现出一抹震惊,忿然道:“尸阴宗的妖人竟如此伤天害理!” 两个县数万百姓,不分老弱妇孺,尽皆感染尸毒,化为尸妖,此举可谓人神共愤! 沈羡面色幽冷,也沉声道:“这些魔道中人,诚是当杀!” 如果是那种自在随意的魔道,只是被三清大教污蔑为旁门左道,那尚可辩解。 但这等反社会人格的魔门中人,实在当杀! 长公主问道:“沈学士,朝廷方面和谷河县打算如何应对?” 沈羡道:“上清方面已经派七境和八境大能前去,剩下的就是派遣兵马,阻拦住宁阳,临川两县的尸潮。” 长公主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忧心忡忡道:“就怕魔道中人,还有其他后手。” 沈羡与薛芷画,两人随之落座在不远处,沈羡道:“只能见招拆招了。” 长公主秀眉蹙了蹙,轻声道:“沈学士,当派人查察宁阳县的情况,以便知己知彼。” 沈羡清声道:“王神策知道内情,这两天应该会回返谷河县,到时候向其询问。” “他也是倒霉,说是过来抓你那位盲妻的?”长公主端起手里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打趣道:“结果碰上了这等祸事。” 沈羡道:“殿下,只能说因缘际会,不过王神策乃是娘娘爱将。” “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抄家灭门的坏事,他倒是没少干。”长公主玉颜清冷,语气讥诮,秀丽容色上见着一抹清冷,道:“如今吃这番苦头,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沈羡闻言,也有些哭笑不得。 长公主问道:“尸妖为祸,席卷谷河县,可去了青羊观?” 薛芷画接过话头,道:“殿下又不是不知道那位鹤守道人的脾气,他不会管的。” “白日里去过了。”沈羡默然片刻,道:“但不知能否说动那位鹤守道人。” 长公主幽幽道:“鹤守当年欠本宫一个人情,明日本宫去寻寻他,在安州这么久了,还是道胎巅峰,本宫都快洞虚境了,可见他之道,已入歧途。” 沈羡:“……” 好吧,这位长公主身为天后之女,可谓相当彪悍,直接断言鹤守道人入了歧途。 “如今大敌当前,能够多一份力量,也能多一份胜算。”长公主柳眉挑了挑,温声道:“鹤守道人虽然迂腐不堪,但他和他手下的青羊观,终归是一大助力。” 沈羡点了点头,赞成道:“臣也是此意。” 长公主柔声道:“安州还有个洞阳道人,其人乃是玉清教的,算是本宫同门,你们两个要是去安州,本宫随你们一同过去,也好说动他出手。” 待长公主言罢,并未多待,和薛芷画离去。 沈羡则是回到自己所居厢房,盘膝打坐,准备修炼一下仙道。 《混元一气功》其中的仙道功法,玄妙无穷。 同时又拿起先前的《基础符箓大全》阅览起来。 而阴阳磨盘顿时在脑海中生出一道信息。 “基础符箓大全,熟练度可推衍至【大成】,消耗功德值一千。” 沈羡目光深深,心头微动,向阴阳磨盘询问。 武技是分为九个境界,道法的熟练度层次就没有那么花里胡哨,只有入门、熟练,小成,精通,大成五个层次。 更像是每一阶段,就是百分之二十的熟练度。 而且道法相比武技的熟练度加点,明显翻了十倍。 不过,这种基础符箓道法,涉及众多画符技术,修至大成,消耗如此之多的功德值也属正常。 沈羡总结着这个规律,有一种感觉,仙法的熟练度只怕比武道更为消耗功德值。 念及此处,沈羡也不怎么在意,将道法推衍至大成。 顿时,不少关于符箓的感悟涌至沈羡灵台。 虽然只是基础符箓大全,但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符箓拟天地之神纹,画于符纸之上,可辟邪,驱灾,净尘,除祟,乃至祈求平安、姻缘,可谓借天地之律,而达凡人之愿,博大精深,玄之又玄。” 沈羡睁开眼眸,心头感慨着总纲上的文字。 他如果摆摊去画符,应该也能混口饭吃。 “可惜这只是基础的符箓,等这几天有空,寻一些朱砂和黄表纸画一些符箓出来。”沈羡寻思道。 沈羡如此想着,转而又拿起了一部《火行道法》、这本火行道法同样是基础道法,主要是用于仙道一二境的道法。 “火行道法,用来烧尸妖最好不过。”沈羡暗道。 而阴阳磨盘也传来了一道讯息。 “《火行道法》可推衍至大成,消耗功德值两千。” 沈羡眸光闪了闪,心头盘算。 比之《基础符箓大全》无疑要贵了一倍,可能是因为前者更像是一种夯实基础的启蒙读物。 而《火行道法》则是护道法术,足够让二境修士用来对敌增加威力。 沈羡毫不犹豫用了两千功德值,将其推衍至大成。 然后,沈羡又拿起一本《五行大遁》研读。 这门遁法名为大遁,实际只有一二境的基础讲解,而且施展该法术也有门槛,需达天门境。 就这样,又是消耗了三千功德值,学会了五行遁法,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沈羡见天色还早,又开始修炼《混元一气功》。 他如今才气海一重天。 而随着沈羡按照《混元一气功》的行功路径开始吐纳,周围五行灵气卷起一道道气旋汇入体内。 隔壁院落厢房,仍是亮着灯,将两道玲珑曼妙的身影投在窗棂上。 长公主和薛芷画两人正在落座品茗,似有所觉,问道:“沈先生学的是上清哪一脉的功法?” “上清灵宝天经。”薛芷画柔声道。 “这汲取天地灵机,倒是动静不小,只是……”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盅,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随手之间,但见流光莹莹,飞至整个沈宅,在四方布下法禁。 薛芷画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微微一变,讶异问道:“这是朱雀聚灵旗?” 长公主轻笑了下,道:“是啊,帮他聚集点灵气,希望赶紧修炼起来吧。” 薛芷画轻轻“嗯”了一声,眸光闪了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外一边儿,直到后半夜。 沈羡吐出一口浊气,目中精芒一闪即逝。 气海二重天! 他初涉仙道,修行也没有几天,能够突破至二重天,也不算慢了。 “天门境前都好说,只要苦修就行,尽量不要服用丹药,否则容易伤及根基。”沈羡暗道。 仙道当中不是没有外丹一脉,但气海到丹霞,尽量还是以自行修炼为主。 因为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吐纳,凝练灵力,来磨炼自己的心性和对灵力的掌控力度。 你用丹药省去了这个水磨工夫,那后面就难有大的作为。 “所以,才有仙道重悟性尤在根骨之上一说,当然,同样要性命双修。所谓,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 沈羡对比着仙武两道的区别。 …… …… 另一边儿,虞青婵那张清丽玉颊羞红如霞,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唇瓣,似还能感受到唇间的余温。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沐浴之后,早些安歇吧。” 虞青婵起得身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滚烫如火,旋即,随着丫鬟绿珠,来到一架锦绣屏风之后的床榻上落座。 “前辈,郎君他……” “别问我,我也不懂。”灵台中的声音带着几许渺然。 虞青婵:“……” 眉眼低垂,搅动着手中帕子,抿了抿粉唇。 她不是要问这些啊,只是想问问前辈,郎君能否安然度过此劫。 “近来谷河县将风起云涌,你也收一下杂念,好好修炼,修为争取早日突破天门境,那时候瞳术也就能进入新的境界,等到了仙道第三境,眼眸就与常人无异了。”灵台中的神秘声音柔和如水,带着几许宽慰。 虞青婵轻轻“嗯”了一声,但却暗暗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好好修炼,将来帮到郎君才是,而不是成为郎君的拖油瓶。 想起先前唇瓣儿上的柔软和温润,少女神色怔怔,一时间有些痴了。 ------------ 有点事儿,更新比较晚 有点事儿,更新可能比较晚,莫等。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神策到来! 翌日 谷河县衙门开始行动起来,派衙役和捕快张贴告示,通报尸妖来袭的消息,并提出抽调丁壮,协防城池。 而后谷河县三百团结兵则是接管了城门洞,以及漕河渡口,准备对即将到来的尸妖严阵以待。 而沈斌则是在裴主簿的陪同下,开始邀请四海帮、金沙帮的几位头目来到县衙议事。 金沙帮帮主赵敞,四海帮帮主孙奇,两人落座在厅堂中的一张靠背椅子上,目光投向谷河县令沈斌。 赵敞手中捏着文玩核桃,略有几许肥腻的脸庞上,现出一抹思索。 赵敞脸上满是憨厚的笑意,问道:“沈县令召小的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儿?” 先前,赵敞听从裴主簿所言,将赤精丹卖给了沈羡,不想,没有多久,沈家父子就开始发迹。 赵敞不由庆幸先前和沈斌结下善缘,否则以沈斌对帮派的厌恶,只怕腾出手来就会收拾金沙帮。 四海帮帮主孙奇,则是从容一些,偶尔和赵朗、李彦对视一眼,知道并无大碍。 沈斌沉声道:“两位,谷河县刚刚接到朝廷的急报,宁阳、临川两县发生大的妖祸,尸潮将在不久后向谷河县涌来,本官身为谷河令,亟需布置防御,而诸位家小、基业都在谷河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还望与县衙共克时艰。” 赵敞拍着胸脯,脸上现出一股豪气,道:“沈明府放心好了,我等乃是谷河县土生土长,自然要护一方桑梓。” 孙奇也附和应是,只是眸中现出思索之色,问道:“不知尸妖,是何等情状,战力如何?” “普通百姓染了尸妖之毒,失去理智,变得残忍嗜血,形如妖兽,见人撕咬,而被撕咬之人又染尸毒。”沈斌描述着尸妖的特征,面容上满是凝重之色,沉声道:“寻常刀兵斧钺伤之,彼等不知疼痛,仍能冲杀,实是悍不畏死。” 孙奇闻听这番描述,也觉得颇为棘手,问道:“那武者呢?如是斩其头颅,可还行动无碍?” “如果斩其头颅,尸妖自然立死。”沈斌笃定道。 人无头,岂还能活? 孙奇心下稍定,虎目中现出征询之色,问道:“那不知县中如何御敌,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金沙帮帮主赵敞胸脯则是又拍的震天响,慨然应道:“是啊,沈县令一声令下,我们莫敢不从!” “县衙准备大批量采购火油,最近谷河漕运将行管控之制,主要用来输送粮秣,同时在谷河之上设置火油锁链,用以防止尸妖渡河而过。”沈斌沉吟道。 不仅是谷河,城池上也将会备下火箭、火油,同时会在城外放置设施,层层阻击尸潮。 孙奇高声道:“火油、火箭和锁链一事包在四海帮头上,谷河之上就可施工。” 四海帮还有不少帮众,乃是漕河上讨生活的码头工人,这种事交给彼等,的确要好很多。 沈斌点了点头,道:“再过几日,朝廷也会派大军前来,县中要供应粮秣,需要船只从其他诸县采购,你们两帮人马,可曾有船行?” 谷河县平日里也不可能有多少官产的货船,而只能求助于帮派。 金沙帮赵敞被孙奇抢了先,已是颇为后悔,连忙高声道:“金沙帮中有不少大船,可以运输粮秣、军械,保障大军作战。” “此事就交给金沙帮了。”沈斌目露赞许,微微颔首道。 有些时候离了这些帮派,还真不大行。 其实沈斌不知道,因为官府不可能渗透到各行各业,自治组织作为补充权力真空地带的存在,自也有存在的必要性。 否则,将会增加很多的行政管理成本。 沈斌道:“诸位,尸潮一旦涌向谷河,谷河县的父老乡亲就要受尸妖毒手,诸位都是县中豪强,还当齐心协力,击退尸潮,此外朝廷为弹压尸潮,对武者斩杀尸妖,将会授予银两,丹药和功法,具体章程会张贴在城中。” 昨夜,沈羡提出的尸妖斩获,只是一个初定思路,赏格的拟定还要根据尸妖的战力。 在场几位帮派头目闻言,皆齐声应是。 …… …… 谷河旁,一座轩峻,雅致的庄园—— 庆王妃一袭剪裁得体的淡黄色衣裙,云髻巍峨秀丽,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肌肤雪腻,绮艳动人。 这位贵妇人手里正拿着一份报纸,其上所载正是《射雕英雄传》。 丽人玉容幽艳,怅然若失道:“只有这一回目,实在可惜。” 李甜夏柔声道:“娘亲,昨个儿姑姑说,沈先生升迁了沈学士,手头的事太多了,已经顾不得写这部了。” 在古代,写往往被称为不务正业。 “是啊,这些人不当官儿还好,当了官儿,就不好好写书了。”庆王妃收起报纸,身前波涛汹涌,而那张丰艳如霞的脸蛋儿,在日光映照下,更见千娇百媚。 李甜夏柔声道:“娘亲,我看这报纸是沈先生看重之物,应该会继续筹办。” 庆王妃伸出一只白腻如雪的素手,轻轻拍了拍心口,幽幽道:“在这谷河县其实还好,就是太过安逸了一些。” “哎,不过安逸也有安逸的好处,不用像京中那般提心吊胆了。”丽人轻声说着。 李甜夏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怔怔出神。 而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后院,禀告道:“夫人,薛姑娘来了。” “你芷画姐姐来了,等会儿一同去看看。”庆王妃道。 而李甜夏起身随着庆王妃向着前院花厅行去。 沈羡此刻和薛芷画落座在厅堂中,正在品起香茗。 薛芷画道:“甜夏住的这处地方,离谷河太近,如果尸妖来袭,只怕抵挡不住。” “那可以在城中再购置一套。”沈羡道。 薛芷画轻声道:“倒也不是不行。” 而两人对话的空档,却见李甜夏和庆王妃母女,从厅堂外而来。 李甜夏声音酥糯,清丽眉眼间笼起喜色,道:“芷画姐姐。” 说着,近前,如一只花蝴蝶扑将过来。 薛芷画清丽如玉的肌肤上现出一抹粲然笑意,道:“甜夏,有些日子不见了。” 李甜夏柔声道:“芷画姐姐去神都,都一个月了呢。” 沈羡此刻,看向那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庆王妃,与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不好多看。 暗道,这位王妃身材倒是一如既往的顶。 薛芷画语气忧切,叮嘱道:“最近,谷河县将有大祸临头,夫人和甜夏,还是得当心才是。” “什么祸事?”庆王妃美眸涌起一抹诧异,问道。 薛芷画道:“宁阳,临川两县,魔道妖人作祟,以致尸妖为祸,不日就涌向谷河,到时候谷河县会有一场恶战。” 庆王妃闻言,秀眉蹙了蹙,脸上浮起惊色,道:“这太平日子没过两天,又起战事了。” 李甜夏声音娇俏而灵动:“娘亲刚刚还说安逸呢。” 沈羡:“……” 似是发现了沈羡的侧目而视,李甜夏垂下一双粲然明眸,芳心砰砰乱跳。 沈羡道:“尸妖为祸,不知多少百姓命丧黄泉,流离失所。” “是啊。”庆王妃点了点螓首,晶莹清澈的美眸,浮起诧异之色,问道:“朝廷应该会派兵清剿的吧?” 沈羡道:“朝廷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朝廷这二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只怕早就空虚的不成样子了。”庆王妃感慨道。 而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进入屋内,道:“夫人,外面一个千牛卫说是县衙那边儿来了人。” 沈羡和薛芷画对视一眼,低声道:“看来是王神策来了。” 薛芷画点了点头,道:“也差不多到了。” 沈羡旋即看向庆王妃,道:“王妃,我和芷画还有事儿,就先不在府中多待了。” 庆王妃柔声道:“沈学士先忙自己的,只是那书稿,如果有空,还当写写才是。” 沈羡道:“第二回目的书稿,应该这两天会印刷在谷河报上。” 说话之间,与薛芷画离开了庆王宅邸。 “芷画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李甜夏有些依依不舍地拉着薛芷画的手,扬起巴掌大的小脸问道。 县衙,官厅 此刻王神策面如金纸,在两个剑傀搀扶下,落座在一张靠背椅上,身上气息萎靡不振。 沈斌问道:“王将军,宁阳县情况怎么样?” 如果不是王神策出示了金吾卫的腰牌,沈斌也无法将萎靡不振的中年汉子和朝廷的右金吾卫将军联系到一起。 王神策声音中气不足:“宁阳县中的百姓,已经多染为尸妖,攻陷了临川县,有几万百姓遭了毒手,这几天应该还会有两县的难民逃亡过来,谷河县需当早做准备!” “王将军,尸妖战力如何?比之后天武者如何?”沈斌问道。 王神策道:“尸妖也不是各个都铜筋铁骨,如果是成年精壮男子变成尸妖,大概堪比后天三重天的武者,部分强壮的,可抗后天四重天的武者。” 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衙役进入官厅,道:“明府,沈学士来了。” 沈斌和裴主簿两人循声望去,却见沈羡与薛芷画在千牛卫的扈从下,进入官衙。 王神策自也注意到了身穿千牛服的诸千牛卫,目光落在那为首的青年。 “薛千户。”王神策自是认识薛芷画这位薛国公之女。 或者说,薛国公一家比自己更得天后信重。 薛芷画清声道:“王将军,这位是河北道黜陟使,昭文馆学士,提调麒麟阁的沈学士,天后已委其应对安州尸妖之全权,王将军,宁阳县和临川县的尸妖什么情况,可向沈学士言明。” 沈羡看向王神策,道:“听说你来调查虞家逃亡神京一案,不想路过宁阳县时,遇到此等祸事来,你我也算是有些缘分在。” 王神策闻言,心头一紧。 其实,先前听县中衙役的叙述,已知谷河县令已经换成沈斌。 而眼前的沈学士,只怕就是那与虞家女有着婚约的兰溪沈氏的沈羡了。 念及此桩缘由,王神策脸上不由现出一抹苦笑。 薛芷画道:“天后娘娘已经赦免了虞家女的罪责,王将军,抓捕虞家女之事已经不需要了,如今沈学士乃是钦差,处置河北道妖祸一事,还望王将军莫要因前事而耿耿于怀。” “你也是奉命办事,本官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你之伤势,所需丹药,我会向朝廷调取,不久之后,就会派人送来。”沈羡点了点头,道:“和本官说说,宁阳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当日是如何受得伏击的?” 王神策闻听此言,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道:“下官当时遭受了尸阴宗的伏击!” 说着,就将先前的经过叙说。 原来,王神策得了抓捕虞家女的口谕,率领金吾卫与大理寺的刑吏,就向安州策马奔去。 但路过宁阳县,就发现了不寻常,在傍晚时分在宁阳县城外八里的驿站留宿时,见绿色妖雾弥漫,似有异状。 王神策自持武道第五境修为,艺高人胆大,不顾随行的大理寺刑吏不要节外生枝的劝说,率队伍进入宁阳县查看局势。 待日落西山,血月高悬,县中百姓开始发狂,至街上撕咬。 王神策毕竟是第五境【武神】修为,一身修为高强,力战之,斩杀不少尸妖。 但无疑很快引起了尸阴宗高手的注意。 不少处在仙道第五境的尸阴宗高手,驱动尸傀,围攻王神策。 王神策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终于引起一位第六境高手的出手。 王神策最后施展出武魂一击,重伤而逃。 尸阴宗高手追杀,但被查看形势的太白峰峰主蔺玄所救。 就在沈羡和薛芷画在做着离开安州前的准备时,原属刘县丞宅邸—— 刘瑜正自满目愁容地和管家因为一封书信商议细情,看向对面的一袭武士劲装的中年汉子,问道:“兄长,难道真的不回来?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不回来,谁能拿主意啊?” “二公子,大公子修炼突破事急,实在脱不开身。”那中年汉子却道:“大公子还说,谷河县马上有一场大劫,老爷这次虽然去职,他也算躲过了一劫,他已经求洞阳祭酒,从玉清教方面在大理寺解救,让二公子无需忧虑老爷安危。” 刘瑜面色惶急,道:“可刘家这些家业,还有府上的人丁,要如何安置?” 刘瑜平常就没有什么主见,眼下刘县丞倒台,全数让自己拿主意,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二公子,谷河县不可久待。”那中年大汉道:“收拾一下金银细软,乘船离开谷河才是,至于一些下人,该遣散的遣散,然后命人留守,带上地契和房契就是了。” 一旁的管家劝道:“公子,县衙这段时间还在讯问老爷,将来只怕还要追缴贪污赃款,田地、铺子这些都是带不走的。” 就在这时,刘府一个年轻小厮从外间气喘吁吁跑来,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刘瑜心头焦虑不胜,问道:“什么事儿?” “公子,县衙外面贴了告示,说宁阳县和临川县有大批尸妖为祸,尸潮不日就可能到谷河,让城中各家各户抽调青壮,协同守城呢。”那年轻小厮脸上现出恐慌之色。 谷河县想要招募丁壮,不可能向下隐瞒消息,况且不论是团结兵还是县衙衙役都有亲朋好友,在涉及一县生死存亡的大事上,消息也不可能封锁得住。 而尸妖来袭的消息一旦扩散开来,可以想见县中富商巨贾定然前往他州避难。 刘瑜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为之一惊。 “这就是大公子说的祸事了。”中年汉子道。 刘瑜见此,也不再犹豫,道:“走,收拾东西立刻走!” 说话间,吩咐着下人开始收拢东西,准备逃亡出谷河县。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公主:当以大局为重! 县衙,官厅 沈羡向王神策询问完宁阳县和临川县的情况,而后吩咐人带着王神策下去歇息,气氛一时间愈发凝重起来。 两县之中,尸妖汇集,而且背后还有尸阴宗的魔道中人为祸。 沈斌刚毅面容上满是忧切,语气忧心忡忡:“宁阳县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薛芷画秀眉蹙起,清眸现出思索之色,道:“七境、八境的先不说,听王神策方才所言,尸阴宗在宁阳县县还有一些五境、六境的内门护法和内门执事,那么这是宗门尽出了。” 沈羡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道:“尸阴宗倾巢出动,所图甚大。” 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宁阳县,尸阴宗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派出太上长老级别的仙道强者。 虽然自有人应对,不用他理会,但也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不过魔道妖人搞事情,不倾巢出动也不行,因为三清大教势力太大。 沈斌道:“先前已经行文给周边州县,严加防备尸妖,同时派兵驰援安州。” “告示张贴之后,青壮报名如何?”沈羡问道。 裴主簿接过话头,道:“沈学士,闻听魔道妖人作乱,县中丁壮踊跃参加,已募得两千丁壮,但城中富商巨贾,拖家带口,逃亡至他县。” 不远处立身的赵朗,神色不善,开口道:“就应该封锁要道,严格限制逃亡!” 沈羡叹了一口气,道:“任由彼等逃亡,无需理会,总比都成了尸妖盘中餐要强上许多。” 沈斌赞同道:“每多一人变成尸妖,魔道中人就多增长一分力量。” 赵朗闻言,心头虽然生气,但不好说什么。 沈斌转而看向沈羡,问道:“你什么时候前往州城?” “等安州长史裘英的口供一到,就前往万安县。”沈羡放下茶盅,沉声道。 而后,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千牛卫:“去看看姜大人那边,有没有进展。” “是。” 千牛卫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薛芷画问道:“方才王神策提及的难民,你打算接收吗?” “宁阳县应该没有什么难民了,主要应是临川县幸存的百姓,他们可能会逃至谷河,募其丁壮。”沈羡想了想,又道:“但也要提防混进了魔道中人的奸细。” 沈斌道:“此事不好甄别。” 不大一会儿,那千牛卫和姜叡两人去而复返,姜叡手中拿着一份簿册,道:“学士,审讯有进展了。” “哦?”沈羡投以询问目光。 “学士,裘英已经招供,安州刺史崔旭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平日里妄议朝政,对天后娘娘也屡出谤言,前不久,勾结玉清教,坐视妖魔肆虐州县,对天后的政令阳奉阴违,此外,除长史裘英外,别驾冯冲,司马霍枢,也和崔旭沆瀣一气,彼等俨然将安州打造成了崔家的独立王国!”姜叡言辞激烈说着,将手中的簿册递将过去,道:“这是裘英的口供。” 沈羡闻言,接过簿册,翻阅下来,面如玄水,眸光闪烁,内心思索不停。 姜叡拱手道:“学士,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到万安县拿捕崔旭、冯冲等人,接管州务,调度兵马。”沈羡放下簿册,沉声道。 以安州的名义,就可整合一州丁壮,对即将到来的尸潮进入狙击。 薛芷画清声道:“殿下此刻还在青羊观。” 沈羡道:“你联络殿下,就说我们出发去万安县。” 薛芷画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番,就前往万安县。”沈羡沉声道。 姜叡拱手应是。 …… …… 青羊观 正值初夏时节,观中西南方向的池塘中,荷叶田田,菱荷露角,骨朵或粉或红,清香四溢。 临水,一座飞檐钩角,精美典雅的轩阁—— 鹤守道人正自亲自烹煮茶招待着长公主,青泥小炉咕嘟嘟冒着热气。 鹤守道人头上挽起道髻,广袖飘然,神情庄重,亲自给对面的丽人斟茶。 “殿下请。” 长公主一袭华美秾丽的紫色广袖衣裙,纤纤素手拿过茶盅,掌中灵力涌动,那原本滚烫的茶水,冒起的热气消失,放至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赞道:“好茶。” “此乃苦茶,乃是北海的一位道友所赠。”鹤守道人轻笑说道。 长公主笑了笑,道:“苦中回甘,此茶融百种人生之情,可得人生百味,你这位道友,应是神照了吧?” “殿下慧眼如炬,贫道佩服。”鹤守道人感慨道:“我那道友,扮演百种人生,回去种下茶树,茶树郁青之时,踏入神照之境。” 长公主只是轻轻品茶,笑而不语。 “神都一别,倏然七八载,长公主殿下风采更盛往昔,修为也更上层楼。”鹤守道人看着对面端华姝美的丽人,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据当年神都白鹿山庄的道会,也有七八年了。”丽人巧笑倩兮,大量眸光临落在鹤守道人脸上,道:“鹤守道友在安州授学数载,修为同样精进许多了。” “只是法力神通精深了一些,但神照境,仍无头绪。”鹤守道人说着,端起茶盅,脸上自嘲一笑。 容色端丽的丽人,开口道:“本宫在神都,也没听说太清一脉最近二年出什么了不得仙道天骄,八景宫是愈发凋零了。” 说到最后,语气似乎颇为唏嘘。 “当年大长公主,束发而至八景宫求道,如今应至第七境了。”鹤守道人忽而开口道。 显然以李景皇室的案例,来反驳长公主之言。 丽人默然了一会儿,美眸泛起复杂之色,朱唇轻启:“皇姑她六亲缘浅,一心只求逍遥长生,在我李家也是少有的,本宫觉得,灭情绝性,纵然长生,也不过是一块山石枯木罢了,谈何趣味?” 然后,一双落在鹤守道人脸上,道:“开国之初,太清一脉扶龙庭,斩妖魔,可是出了不少散仙,据说太清掌教都因扶龙庭而成道君,飞升而走,如今天下局势动荡,鹤守难道没有意动吗?” 鹤守道人默然片刻,道:“贫道,贫道……” 最近,他其实也有些迷茫。 最近县城中的动静颇大,他已留意到,甚至了解的还要更多,尸阴宗来势汹汹,七境、八境的高手都潜藏其中,一个不慎就是身死道消。 “此路不通,不妨换条路走走,何必执迷不悟呢?”长公主明丽玉容上清冷如玉,温声道:“宁阳、临川两县,尸阴宗妖人为祸,残害百姓,不日尸妖就涌向谷河县,鹤守,你在谷河县这么多年,看到昔日熟悉的父老乡亲死于尸妖之手,当真是无动于衷吗?” 鹤守道人闻言,心头微震,默然了一会儿,道:“殿下可否容贫道思量一下。” “本宫也不逼你。”长公主见此,明媚玉容上如覆清霜,幽幽叹了一口气:“本宫会前往安州,说服洞阳师兄出手。”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一旦尸阴宗为祸整个安州,州学也会受到冲击,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当以大局为重! 鹤守道人闻言,点了点头。 长公主笑了笑,道:“本宫还有事,就不在此多留了。” 分明是感应到传音玉圭的异动。 “殿下慢走。”鹤守道人面容一肃,起得身来相送。 长公主旋即,再不多言,只留下几缕香气,身影已然杳渺。 鹤守道人目光怔怔,起得身来,心思烦乱间,不知为何,来到轩阁西侧的屏风处,看向其上最近手书的一幅字。 字迹古朴质实,一股闲云野鹤的道韵无声流转,但笔划之间,似有几许繁乱,一如题字之人的心情。 “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远看风摆荷叶,近看病马歇蹄,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大梦一场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鹤守道人忍不住喃喃念着,忽而幽幽一叹。 而就在这时,一个道士轻步进入轩阁,打了个稽首:“观主,顾勉求见。” 鹤守道人愣怔了下,心头诧异,暗道:“他来做什么?” 心底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只怕会有一些变化? 顾勉是鹤守道人看重的学生,本意是考察一番,收为入室弟子,故而前日给了一卷自己当年做了不少笔记的《黄庭经》,让其好生研读,以期能参悟出入道法门,授其符箓种子。 “贫道前去看看。”鹤守道人想着,身形一闪,就离了轩阁,前往偏殿。 偏殿之中,顾勉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蓝色衣衫,清瘦的面容上,眉宇英挺,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一见鹤守道人来到,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学生顾勉见过老师。” “顾勉,你不在家中温习功课,到观中过来做什么呢?”鹤守道人少见的目光和煦,讶异问道。 顾勉面带急切之色,问道:“老师,学生在城中见到官兵张贴告示,上面说宁阳县、临川县将有尸妖来袭,谷河县危在旦夕,学生想问老师,这是真的吗?” 随着谷河县张贴告示招募丁壮,并在谷河上大修工事,一股黑云压城的危机感也笼罩了整个县城百姓,使其感受到了一股危若累卵的紧迫感。 鹤守道人闻听此言,默然了下,道:“是真的。” 顾勉拱手道:“学生想从军应募,保卫桑梓。” “你不好好读书,应对道试,如何还想从军?”鹤守道人挑了挑眉,古拙面容上现出担忧,叮嘱道:“为师给你的黄庭经,你最近好生静坐颂读,莫要掺和这等事来。” “静坐颂黄庭,妖魔就会退走吗?” 鹤守道人闻言,面色一滞,道:“起码能保己身平安。” 顾勉坚毅面容上现出一股执着之意,道:“老师,学生一家老小皆在谷河县,性命攸关,我还如何读得下去?” “妖魔作祟,自有朝廷肉食者谋之,你如今之要事,乃是读好道经,谋求这一年的道试。”鹤守道人皱了皱眉,旋即道:“这两日,贫道有意前往扬州云游,你如果想去,可以一同过去。” 如果他不参与这一次的谷河之劫,那前往江南的扬州云游是最好不过。 “学生不走。”顾勉目光坚定,摇了摇头。 鹤守道人闻言,沉吟道:“你这又是何苦?” “如果学生弃家中亲眷而一人逃亡,余生纵然苟活,良心难安。”顾勉语气清朗,说道。 老师能带他一人走,但能带他的亲眷走吗?纵然带他的亲眷走,但也带不走谷河县的父老乡亲走。 鹤守道人对上那一双目光,心头却不由为之一震。 良心? 顾勉想了想,拱手道:“老师,学生想至县衙做事,如今沈师兄在县衙坐镇,学生在其手下纵为一令史,也能为谷河县斩妖除魔之事出一份力。” 说着,将《黄庭经》从衣袖中取出,递将过去,语气诚恳道:“只是这《黄庭经》可能暂时读不上了,原物奉还给老师,还请老师勿怪。” 鹤守道人心头颇不平静,叹了一口气,道:“你既想好了,为师也不阻拦于你,只是黄庭经,你自己还当好好收着,时时诵读,其中有仙道之法门,来日道途上可有一番成就。” 顾勉见此,向鹤守道人顿首一拜,道了谢,收了《黄庭经》,也不说其他,离了青羊观。 待顾勉离去,鹤守道人看向庭院中怪石嶙峋,重迭明灭的假山,目光出神,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先前真的错了? 太清一脉,开国初也有扶龙庭之事,他难道比太清一脉的仙人还要高明吗? 况且,他在谷河县想要继续办道学,如果尸潮肆虐,还要前往另外之地重起炉灶。 念及此处,鹤守道人眸光闪烁了下,下定了决心。 另一边儿,长公主返回县衙官厅,迎面正好碰到沈羡与薛芷画,问道:“你和芷画都收拾好了?” 沈羡点了点头,看向姗姗来迟的长公主,好奇问道:“殿下,方才可是去了青羊观。” 也不知鹤守道人有没有改主意。 他其实更多是想把鹤守道人当成一个实验体,就是看看太清一脉能否感召,如何使太清一脉武装保卫大景。 长公主轻笑了下,道:“方才去劝了劝鹤守道人,他似有所意动,不过他修为有限,能够起的作用也有限。” 沈羡颔首道:“能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力量。” “县衙中的事务都料定了?”长公主问道。 沈羡道:“诸事停当,准备出发万安县。” 长公主螓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腾云过去,也能省却不少时间。” 沈羡点了点头,而后唤上姜叡,带上裘英、张洵等人,率领千牛卫和浩浩荡荡地前往安州州城所在的万安县。 ------------ 第一百三十章 崔玫: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宁阳县 街道上破败不堪,到处都是团团黑色血污和残肢断臂,不时有身穿绿袍的尸阴宗弟子来来回回,手中拿着铃铛、铜镜等法器,控制着躁动不停,时时发出嘶吼的尸妖。 一具具尸妖,此刻脸上青黑色血筋暴起,而眼球上血丝密布,身上衣物破碎成片,可见混合了血块儿的内脏碎片以及肠子在身上挂着。 不过,身穿绿袍的尸阴宗外门弟子,在坛主、香主的带领下,驱赶着尸妖。 县衙已经完全被尸阴宗中人占据,外面魔气森森,不少浑身披着黑甲的尸傀把守要害,气息拧恶,凶神恶煞。 厅堂两侧的椅子上,落座着尸阴宗的一位护法和两位堂主,而其他尸阴宗门人则是列于身后。 尸阴宗组织严密,等级森严,设置内外门,外门设弟子、香主、坛主三个级别。 内门设真传弟子,堂主,护法三个级别。 而尸阴宗这次行动,内外门齐出,分为两队。 一队由宗主墨千秋,亲自率领内门大部,执行秘密任务。 另一队,则是由两位护法,各带几位堂主,调配外门干一些脏活。 “没了生民之气运供养,朝廷官气也就烟消云散。”上首落座的尸阴宗的秦护法,将肥胖成球的身子,挤进椅子里,其人狮鼻、虎目,脸上好几个麻子,肥腻的大手端起茶盅,咕咚咕咚灌入口中,其中赫然是粘稠而通红的鲜血。 “是啊。”堂主庞树勋瘦小面容上见着几许畅快笑意,道:“三教内讧不停,正是我辈用武之时。” “临川县可有消息传来?”秦护法眉头皱了皱,问道。 “于护法派人送信说,临川县已经彻底落入我尸阴宗手里,但临川县并未彻底沦丧,还有不少百姓逃至谷河县。”堂主申丛道。 秦护法沉声道:“加紧扩散整个安州,一旦拿下谷河,就可向南北扩展。” 堂主申丛道:“秦护法,大景朝廷已经收到了消息,不久后,就会派兵前来。” 提起此事,堂主庞树勋不由一阵来气,“啪”的拍了下桌子,忿然道:“都怪那位朝廷的第五境武者,误打误撞地到了宁阳县里,否则,我们的时间还能更为充裕一些,如果三四个县皆中尸毒,那就是近十万尸兵!” 庞树勋乃为仙道第五境【神照】,先前和申丛与王神策大战,虽是围攻,但仍拿之不下,反而受得一些小伤,心头多有不服。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无非是时也运也。”同样在先前围攻王神策的申丛心态倒是平和的多。 秦护法提醒道:“那位驰援而来的上清剑仙,神通广大,楚长老又受了重伤,我们这边儿还是当小心才是。” 为了防止三教高层势力干涉,尸阴宗可谓倾巢出动,一些老不死的都出来保驾护航。 其中,来了两位太上长老(八境初期),三位长老(两个七境中期,一个七境初期)。 而蔺玄前来之时,以七境【万象境】巅峰修为,击退一位八境散仙,并且一剑重创一位楚姓长老(七境中期)。 “上清教好像又派了援兵。”申丛道。 秦护法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这个不用担心,宗主自有后手布置。” 秦护法是护法,在尸阴宗已经有资格参与核心机密,知道尸阴宗高层的一些后手。 庞树勋道:“秦护法,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妨先行拿下谷河。” 秦护法点了点头,赞同道:“与临川县分兵两路,从南北两地包围谷河县,一路坐船运至谷河,一路走官道,使谷河县的大景朝廷,首尾不能相顾。” 说着,秦护法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坐着的几个年轻男女,道:“几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落座旁听的一共五人,三男两女,身穿各色衣衫,神态各异。 这五个年轻人,乃是受了魔教长辈的安排,观摩尸阴宗的这次行动,可谓魔门年轻一代的天骄。 左边头一个,乃是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手持一把铁骨折扇,其人面容惨白而无血色,鹰钩鼻、细眉,目光阴鸷。 肩头停了一只黑色的乌鸦,乌鸦眸光锐利,不时盯着尸阴宗诸弟子腰间的须弥袋,似其间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黑鸦一般。 其人名叫聂槐,为黄泉教的道子。 “贵宗之行动,虽然与计划有所出入,但想来能够大获成功。”聂槐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 合欢宗的圣女汪瑶枝,一袭粉红烟罗衣裙,披帛缠在秀颈,而香肩露于外,肌肤雪腻,丽人笑意妩媚中带着几许难以言说的绮韵,声音酥软娇媚,让人心头为之一荡,道:“尸阴宗诸般布置暗合兵法,秦护法,这是哪位长老布置的啊?当真是将帅之英,智谋深远。” 这位合欢宗的圣女,颇有些气氛组和拉拉队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合欢宗道子叶无忧笑道:“瑶枝妹妹说的不错,据闻秦护法当年乃是大许的一员猛将,如果不是踏入仙道,只怕这天下都未必有李景什么事儿了。” 被合欢宗的两人吹捧一番,秦护法笑得脸上肥肉乱颤,畅快道:“本座向长老建言,分兵两路,合围谷河。” 天刑教道子应无明,方正面容上似是现出一抹思索之色,问道:“秦长老,朝廷方面可有应对?” 秦护法不屑一笑,道:“大景朝廷内部乱局重重,那妖后已无力弹压局面,纵然是调兵围剿,一时半刻,兵马也调度不过来,大军此刻都在潭州。” “安州距神都不远,周围又有魏博节度使驻兵魏州,贵宗可曾考虑到魏州方面会派兵马前来?”幽罗教圣女唐徽玉,忽而问道。 此女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眉眼间笼罩着一股文静气息,似是与幽罗神教恣睢、妖冶的气质不搭。 秦护法闻听此言,高看了一眼,开口道:“此事,宗主已有计较,只是其中布置涉及本宗隐秘,细情就不好透露了。” 唐徽玉心头微动,也不刨根问底,道:“既然贵宗有所考量,那晚辈就静候佳音了。” 聂槐闻言,眸光闪烁了下,思量着“本宗隐秘”四个字。 “这段时间,上清教可能会有高手前来,几位师侄要多加留意,莫被歹人所趁。”秦护法又叮嘱道。 几人点头应是。 他们虽都属本宗道子,有护道之人暗中保护,但也不想贸然牵涉进尸阴宗的漩涡中。 “于护法回来了。”就在诸人心思各异时,庭院中来了黑压压一群身穿绿袍的尸阴宗门人。 来者乃是在临川县坐镇的于护法。 也是执行封锁任务的两位护法之一。 秦护法起得身来,快行几步,身上的肥肉乱晃,笑问道:“老于,临川县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于护法神念传音道:“临川县第二禁枢已经埋下,可以尽起尸妖,向谷河县进发了。” 秦护法面容激动,连道:“好,好,就等你这边忙完呢。” 于护法明显是谨慎之人,提醒道:“不过,阎长老又遇到了上清教的道人,双方发生激战,上清教的人似乎察觉出了异常。” “上清教中级战力抽调还要一段时间,我们闹出动静越大,就能为宗主争取更多时间。”秦护法气定神闲,目中现出一抹冷意。 于护法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怎么布置?” 因为眼前的秦护法在未得道之前,曾是前朝大许末年割据一方的猛将,颇有机谋,擅长排兵布阵。 秦护法目光微动,笑道:“兵分两路,攻打谷河县。” “这些我也不懂,你看着布置就好。”于护法点了点头。 秦护法命人取出地图,开始调兵遣将。 …… …… 安州,州城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 沈羡与长公主立身云头之上,看到远处轮廓巍峨,沐风栉雨不知多少年的州城,道:“殿下,到了。” 此刻,长公主以一人之力,载着数十人腾云驾雾而来。 “安州城似乎也戒备了起来。”在长公主神念之下,可见州城守卫兵丁明显增多,神情也多有警惕。 “宁阳、临川两县发生这样大的事,如果全无防备,实在说不过去。”沈羡道。 薛芷画道:“殿下,我们下去吧。” 长公主按下云头,落在州城郊外。 安州城中,的确收到了宁阳县被尸妖冲击的消息,各种流言纷飞,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已经收拾东西,准备逃亡远一些的魏州、滑州。 说来也巧,在沈羡和长公主、薛芷画、姜叡一行来到安州城外时,郑念惜和崔玫,则是来到了刺史衙门。 崔玫近前,递上一张拜帖,那犹似玫瑰花瓣明艳的脸蛋儿,面色淡漠如冰,问道:“崔使君可在衙门?” 那门人打开拜贴,见得其上文字,心头不由一惊,忙道:“崔小姐,刺史大人不在官衙,我去问冯别驾。” 安州别驾冯冲,此刻正在州衙中理事。 这位别驾并非如长史裘英那般只是普通凡人,冯冲乃是一位玉清教出身的道官,修为丹霞境巅峰,可谓崔旭的心腹。 自长史裘英离开州城,前往谷河县后,别驾冯冲不得不兼理庶务,闻听下人来报,心头不由一惊。 “快快迎进来。”冯冲连忙开口道。 少顷,就见崔玫和郑念惜,两人一着红裙,一着青裙,联袂进入衙堂当中。 冯冲连忙从几案后转出,快行几步,儒雅面容之上挂着繁盛笑意,问道:“可是崔小姐当面?” 崔玫拱了拱手,道:“崔玫见过冯别驾。” “使君平日没少提及崔小姐,说崔家三代当中,崔小姐师出名门,知书达理,可谓仙道一等一的俊彦。”冯冲一边笑着叙说,一边伸手相邀道:“还请就座。” 说着,吩咐小吏上茶。 “九叔过誉了。”崔玫玉容神色和缓几许,柔声说着,讶异问道:“冯别驾,不知九叔现在何处?” 冯冲迟疑了下,以神识传音道:“使君他半个月前,说是发现了一处上古真仙开辟的真君福地,前去一探究竟,至今未归。” “福地?”崔玫蹙了蹙秀眉,丹凤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福地是什么,崔玫自然知道是什么。 真仙又名地仙,可册封为真君,可以开辟福地,其中往往蕴藏着真仙生前的道统和灵植、药藏。 崔玫心头微动,问道:“此事,为何没有禀告到玉清教?” 福地这等遗迹,按说要禀告给玉清教,然后由玉清教派人去探寻。 当然朱雀司如果侦知消息,也会前去探查。 事实上,大景皇室的朱雀福地的很多丹药和仙道典籍,都是从上古残缺洞天、福地中挖掘出来的。 因为福地和洞天的事,大景皇室和玉清教没少生龃龉。 “一来事发突然,使君还未确定界标,二来,使君说此处真君福地,似和崔氏一族有着关系,他想先去探查。”冯冲神识传音道。 崔玫心头思量了下,没再多问,翠丽秀眉蹙了蹙,道:“那九叔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冯冲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宁阳县出了祸事,也联络不上使君。” “祸事?”崔玫问道。 “魔道的尸阴宗作恶,一县百姓皆受其荼毒,不过,朱雀司的人已经过去了。”别驾冯冲道。 冯冲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者说,纵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天塌了,自有高个儿顶着,身为清贵的道官,大不了再换一个地方当官就是了。 “尸阴宗?”崔玫柳眉挑了挑,丹凤眼中涌起忧色,问道:“那安州方面可有应对?” “不瞒崔小姐,下官也为此事焦头烂额。”冯冲脸上现出一抹苦笑,道:“霍司马已经调拨州兵,加强城门防守,还要等朝廷下一步的动向。” 崔玫和郑念惜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冯冲,道:“冯别驾,我们想先进崔宅暂居,等候九叔回返。” 别驾冯冲连忙笑道:“使君大人的宅邸就在后院,崔小姐乃是亲眷,自是可以入住。” 说着,吩咐下属小吏,引崔玫和郑念惜前去后院安顿。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安州竟有魔道妖人作祟。”郑念惜担忧道。 崔玫却不在意道:“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斩妖除魔,才能提升道行。” 郑念惜笑道:“那朱雀司应该适合你。” “我原也想去,只是师尊不允。”崔玫叹了一口气,道:“师尊他们以往也是降妖除魔的,现在为了那个女人临朝称制的事,竟撒手不管了。” 郑念惜默然片刻,幽幽叹道:“如果天后退位,还政李景,这天下自也就太平了。” 崔玫冷哼一声,道:“我看她是一点儿都舍不得权力,纵然她自己想退,身边儿聚拢的人也不会答应,那个沈羡,不就是?” 提及此人,崔玫目中闪过一抹阴郁。 其兄崔佑现在应该还挂在旗杆上呢。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沈羡:来人,将别驾冯冲,司马霍枢拿下! 安州城,刺史衙门 别驾冯冲刚刚安顿好崔玫等人,忽而外间又来了一个小吏,禀告道:“大人,外间来了千牛卫,说是从神都来了钦差,让安州大小官员前去迎接。” 冯冲面色讶异,道:“神都来的钦差?行文没有收到啊?” 这会儿,录事参军纪霖,从一旁的屋子中出来,其中四十左右年纪,颌下蓄着短须,目光炯炯有神,问道:“大人,朝廷的钦差? 冯冲眉头紧锁,问道:“纪参军,朝廷什么时候派钦差来了?御史台方面可有行文?” “今日,下官似是收到了朝廷吏部的行文,说是昭文馆学士沈羡,领河北道黜陟使,巡查地方。”纪霖道。 “这……”冯冲脸上现出惊异之色,道:“既是如此,那通知官署之中六曹参军,出衙迎接。” 一道黜陟使,以六条问事巡察地方官吏,纠举不法,名正言顺的钦差。 纪霖闻言,拱手应是。 然后,同样吩咐小吏,知会各曹参军。 此刻,州衙之外的街道上,诸千牛卫打着旗牌,握千牛刀警戒四方,簇拥着沈羡。 沈羡面色沉静,看向安州州衙,左边儿是姜叡,右边则是薛芷画。 而安州司法参军张洵,则是和谷河县的两个衙役,押送着安州长史裘英。 州衙之外,早已聚拢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学士,安州官员来了。”姜叡开口道。 沈羡点了点头,循声而望。 但见从仪门而来黑压压一群官员,为首之人身穿一袭浅绯官袍,头戴乌纱帽,正是官居正五品下的安州别驾冯冲。 身后不远则是一众身穿绿袍、青袍的官员。 一众官员在别驾冯冲的率领下,快步近前,见到那仪仗、甲胄鲜明的钦差一行,一撩官袍,纷纷下跪行礼道:“下官见过钦差。” 沈羡目光逡巡一众官员,道:“诸位,都起来吧。” “谢钦差大人。” 诸官员起得身来。 沈羡问道:“安州别驾冯冲,安州司马霍枢何在?” 冯冲闻言,连忙越众向前,拱手道:“下官在此。” 而后,抬眸之时,对上一双锐利的眸子,心头不由一惊,连忙垂下。 这位钦差好生年轻的面孔,尤其是这双眼眸,似能直视人心。 原本在安州官员队列中,一些眼尖的就瞥见那不远处站着司法参军张循,以及身上带枷的安州长史裘英。 不少人心头都是“咯噔”一下。 沈羡面如玄水,目光落在冯冲脸上,没有急于发作,而是问道:“冯别驾,霍枢现在何处?” “回钦差大人的话,霍司马一早儿就带着兵曹,前去巡视城防去了。”冯冲有些摸不准对面之人的用意,只得老实回道。 沈羡神色淡淡,声音淡漠而威严,道:“本官受朝廷所命,督理安州妖邪为祸一事,要在州衙开一个临时会议,现在派人去将霍枢和州中其他官员,聚至厅堂开会。” 冯冲闻听乃是应对妖祸之事,心头就是松了一口气,道:“下官这就派人去唤。” 说着,吩咐着小吏前去寻找霍枢。 冯冲这时候才有余暇,看到张洵和裘英二人,不过裘英被施了禁言之法,而张洵则是面色凝重,和冯冲也不多做交流。 州衙官厅,人头攒动,但鸦雀无声。 沈羡落座在原安州刺史崔旭的主位上,面如玄水,不发一言,由随行千牛卫向安州录事参军出具了诏敕与吏部行文。 安州录事参军纪霖看到敕旨上钤押的中书门下的堂印,朝别驾冯冲等安州官员点头,表示查验无误,确实是朝廷钦差——河北道黜陟使。 沈羡沉声道:“安州刺史崔旭何在?” 冯冲从语气中感受到来者不善,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钦差大人,使君他有要事在身,此刻不在州衙视事。” “身为安州刺史,一州官长,却擅离职守,也不即行报备?”沈羡脸色一沉,声色俱厉道:“难怪宁阳、临川县发生了妖祸,安州方面仍反应迟钝,坐视妖祸蔓延!” 此言一出,州衙官厅中的气氛陡然凝结如冰。 纵然反应再迟钝的官员,也知道这位钦差是冲着安州的官员来的。 更不用说,还有一旁重枷在身的安州长史裘英。 别驾冯冲硬着头皮,道:“沈学士,下官受刺史大人之命,代行署理州务,诚不知使君去向。” “你既是代理州务,宁阳县、临川县出现魔道妖人踪迹,事先为何没有察觉?”沈羡说着,眸光一动,道:“据本官所知,你似乎是道官?” 一州之中,长史、别驾、司马三人号为上佐,六曹参军事则为判司,再加一个履行监察职责的录事参军,这就是州中的属吏。 而在大景一朝,别驾往往是玉清教的道官充任,而六曹参军事则多是不通仙法的州中佐吏。 别驾冯冲道:“下官乃是玉清门人。” 沈羡冷声道:“既身怀修为,为何对宁阳县发生的妖祸一无所知?” 冯冲闻言,心头更加确信了眼前钦差是来找自己等人的错漏的,言语之间更加谨慎,拱手道:“下官修为不高,委实不知细情,但州中朱雀司的邢朱雀使,已经派人前去查勘了。” 沈羡面色淡淡,道:“失察之责,总是有的。” 如果按这个去问冯冲的罪,只怕他还会喊冤叫屈。 沈羡道:“安州刺史崔旭,身为一州使君,更是道官,对辖治之地的妖魔邪祟作乱,竟全然不知,而现在更是不知所踪,当真是岂有此理!” 冯冲和安州一众官员,闻言,心头惴惴不安。 虽然眼前的这位钦差,面容稚嫩,但不定是什么皇亲国戚,安州官员对此也不敢质疑。 另一边儿,小吏骑着快马,手中鞭子挥舞起来,前去城门楼知会安州司马霍枢。 司马霍枢听说朝廷钦差到来,对身旁的宣节校尉田恺,说道:“朝廷派人过来,定是统御州兵应对魔道妖人的,随本将去瞧瞧。” 说着,在田恺的陪同下,率领几个亲兵,前往州衙。 而沈羡此刻正将一双锐利目光投向安州别驾冯冲,道:“如今宁阳、临川事急,安州刺史崔旭应对不力,以致魔道妖人肆虐为祸,本官为河北道黜陟使,现罢去崔旭安州刺史一职,亲理州务,应对魔道妖人,尔等可有异议?” 下方陷入一阵沉默。 录事参军纪霖道:“下官遵命。” 这还是大景朝廷的天下,沈羡身为河北道黜陟使,自是有权换下安州刺史崔旭。 而其他的几曹录事参军闻言,也都纷纷表示遵命。 别驾冯冲见此,虽然心头隐隐有一股不安,但也不敢公然违背钦差。 而就在这时,一个州吏进来禀告道:“大人,霍司马来了。” 沈羡目光闪了闪,暗道,人终于到齐了。 说话间,霍枢快步进入衙中,看到上首落座的沈羡,面容上顿时现出诧异。 暗道,这位朝廷来的钦差大人,竟如此年轻? 一旁的录事参军纪霖道:“霍司马,上面是朝廷来的钦差,河北道黜陟使沈学士。” 霍枢闻言,快行几步,拱手道:“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沈羡目光淡漠,看向下方像武将比像文官多许多的官员,道:“你是安州司马霍枢?” 眼前之人分明是一位宗师巅峰级的武者。 霍枢闻言,抱拳道:“下官正是霍枢,还请钦差大人示下。” “来人,将别驾冯冲,司马霍枢拿下!”沈羡沉喝道。 “是。” 周围千牛卫应诺一声,张戎和另外一个千牛卫,就已上前,死死按住了霍枢。 霍枢闻言,面额倏变,急声道:“你们要干什么?霍某是来开会议事的!” 但却不敢挣脱,一来是身在大景官场,早已被这套体制驯化,二来也不敢贸然行事,以免授人以柄。 别驾冯冲同样现出惊容,问道:“沈学士,你为何要拿下下官与霍司马?” “据裘英招供,你们二人在安州为官多年,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尤其是别驾冯冲,仗着自己出身玉清大教,在县中横行无忌,对朝廷大政屡出谤言,对天后娘娘出言不逊,本官得朝廷委以河北道黜陟罚使之职,如何拿捕不得尔等?” 此言一出,冯冲心头咯噔一下,目光转而投向安州长史裘英,眼神愤恨。 这个蠢货,毫无骨气,竟是连他都牵扯了进去。 冯冲虽惊不乱,整理着言辞,沉声道:“大人,此事实在冤枉,定是裘英那厮因平日与下官因公务而起争执,自此怀恨在心,这才百般出言污蔑、构陷,还请大人明察。” “事到如今,还敢抵赖?”沈羡面色淡漠,冷声说道:“裘英为尔同僚,与你同衙共事多年,对你之斑斑恶迹,早已供认!” 冯冲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恼怒,但却不再多言。 他为玉清门人,只要他缄默不言,单凭裘英的供词,想要问他之罪,还要差点意思。 沈羡说着,将冷厉目光落在一旁的霍枢身上:“霍司马,可有辩解之言?” 霍枢闻言,只觉手足冰凉,浓眉之下,虎目当中现出惊恐,拱手道:“钦差大人,下官有下情回禀。” “说。” 霍枢忙道:“下官为官清廉,贪赃枉法一说,实乃是裘英构陷之言!” 沈羡面色淡漠,沉喝道:“本官如何知你所言,乃是实情?” 说着,看向一旁的姜叡,道:“姜大人,你将冯冲、霍枢二人带下去,好生讯问,对其贪墨不法诸事,要多加鞠问。” 姜叡拱手称是。 而霍枢见此,脸色难看,但也没有反抗。 当庭拒捕,反抗代表朝廷的钦差,纵然没罪也成了有罪。 于是,冯冲、霍枢二人只是阴沉着脸,被千牛卫押送着前往州衙大牢,姜叡则是一同前往审讯。 沈羡旋即,将目光投向下方的一众属官,目光所及,无人敢予以对视,唤道:“张参军。” “下官在。”张洵连忙拱手应道。 沈羡沉声道:“安州的宁阳,临川两县出了尸妖之祸,本官委你为代长史,处置州中庶务。” 不论是抽调丁壮,还是准备粮秣,都离不得熟知安州本地事务的官员辅助。 张洵心绪复杂,拱手应是。 沈羡道:“张戎何在?” 千牛卫张戎抱拳道:“卑职在。” “本官委任你暂代安州司马,调配州兵,以应对尸妖之祸!”沈羡沉声道。 如今事急从权,将长史、司马换人,就是为了更好的整合安州人力,以应对尸妖乱局。 张戎抱拳应道:“是,大人。” 沈羡目光落在下方几曹参军,沉声道:“诸位,朝廷这二日将会派大军前来围剿魔道妖人,安州方面要戮力同心,做好军需保障诸事,否则,如有阳奉阴违,敷衍塞责,本官代天子巡狩地方,定然严惩不贷!” 此刻,安州长史、别驾、司马三人皆被拿下,安州州衙的大小官员,已是吓得惊慌失措,讷讷应是。 太平年月,朝廷威德遍布海内,安州又不是什么割据势力,自然不敢拿大。 沈羡而后又吩咐张洵张贴告示,募集青壮,准备粮秣并火油火箭等物,同时执行戒严令。 待诸事商议停当,沈羡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朱雀司的人来了吗?” 大景在州一级设置朱雀司分司,由朱雀使统率,而朱雀使与指挥佥事同级。 薛芷画道:“进城之后,我向朱雀司方面传音过了,一会儿人应该就会到。” 而话音方落,一个小吏进来禀告道:“大人,朱雀司派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沈羡沉声道。 少顷,却见一个身穿朱雀司官服的中年官员,步伐沉稳,快步进入厅堂,朝上首的沈羡抱拳行礼:“卑职项辉,见过钦差大人。” 沈羡目光落在来人身上,问道:“项千户,安州朱雀使邢刚呢?” “邢大人率司中人手前往了临川县。”项辉抱拳道。 沈羡问道:“临川县现在是何等情况?” “据邢大人的符箓传音而言,情况不妙。”项辉面上愁云密布,道:“县城已经告破,县令和县尉皆已殉国,县丞率兵乘船沿谷河逃至谷河县,尸阴宗的妖人驱赶妖人,向村镇扫荡,魔道妖人愈发猖狂。” 沈羡闻言,一时默然,道:“邢朱雀使有没有说,尸阴宗这次来了多少人?” “邢大人说,尸阴宗四境以上高手十余位,四境以下,不可计数。”项辉道:“幸在上清教来了几位大能,但魔道妖人这次似是有备而来,先前已经发生了几次大战。” 尸阴宗举一宗之力,一个安州的朱雀司仙道力量,显然远远不及。 沈羡道:“仙道之上的事,有上清教的诸位高手镇压,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弹压尸潮,不使其糜烂整个安州。” 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六境、七境,乃至八境的魔道中人,自有上清教派大能镇压、牵制。 他这次来,更多还是面对五境、四境这样的魔道中坚力量以及其鼓动的尸妖之祸进行限制。 如果只是仙道势力争锋,不殃及无辜,那不过是仙人斗法。 但现在魔道妖人明显是屠杀平民,想给大景朝廷添乱,那就不能忍!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沈羡:还是得尽快突破武道大宗师才是! 安州,州衙 沈羡询问完安州朱雀司的相关情况,吩咐那位朱雀司官员回返衙门值守。 尸妖虽然事大,但不意味着安州没有其他的妖魔作祟,仍需要朱雀司分出人手应对。 沈羡看向张戎,道:“安州方面起码要募集三万青壮。” 张戎点头称是。 沈羡问道:“方才怎么不见万安县令?” 说着,将目光投向下方的诸安州官员。 录事参军纪霖拱手道:“回钦差大人,傅县令今日去乡下查访民情去了。” 沈羡想了想,沉声道:“万安县令熟知万安县中情况,本官要询问诸镇乡野百姓的具体数量,以便迁移至城中,不给尸阴宗妖人加害的空档。” 纪霖闻言,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沈羡将军械、粮秣等诸事向安州诸曹交待而毕,这才离了后衙,前往后堂。 长公主这才现出曼妙身形,道:“本宫去见见州学祭酒洞阳道人,你去不去?” 方才,这位丽人暗中隐匿身形,将沈羡对安州大小官员的处置尽收眼底,见其布置得井井有条,暗暗点头。 沈羡道:“一同去见见,倒也无妨。” 说来,除了长公主,他还没有正儿八经接触玉清门人,嗯,崔佑和卢子凌两人不算。 如果按老爹一开始的想法,让他熟读道经,获得道试名额,然后进入州学读书,再去参加科举,那他现在应该还在忙着道试。 而不是参与这等天下大事。 薛芷画道:“安州州学里应该有一些高手,如果能够为朝廷所用,对付尸阴宗就能更多一份成算。” 就这样,也不耽搁,沈羡和薛芷画,随长公主去见洞阳道人。 安州州学在安州城南一座名为象湖的附近。 在依山傍水,林木郁郁,风景如画的山野上,坐落着一座座阁楼。 一方碧波澄莹,烟波浩渺的湖面,周围数条石径穿过茵茵草地,而一座飞檐钩角、朱红梁柱的八角凉亭上,一个年轻人和几个道童正在忙前忙后。 此刻,安州州学祭酒洞阳道人,一袭灰布道袍,道髻以一根松纹木簪定住,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正在湖上垂钓,神态悠然。 忽而心头一动,转过面容,那是一张鹤发童颜的脸膛,两侧面颊红润几如婴儿,白眉之下,目光慈祥而平和。 “老师,怎么了?”二师兄殷平心头微动,问道。 不远处,正自给洞阳道人煮着香茶的刘瑾,听到二人对话,同样投以好奇目光,其人一袭青色衣衫,头戴士子方巾,面容俊朗,浑然不受谷河县中情形影响的模样。 而刘瑾,尚不知晓自家老丈人裘英,同样遭受了牢狱之灾。 “一位贵人到来。”洞阳道人慈祥一笑。 忽而,心头一动,抬起掌中那根翠绿莹莹,恍若琉璃的竹竿,却见一只长有七八寸的白色鲢鱼正上下扑棱着,摇头摆尾。 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鳞片熠熠,银白照目。 “老师。”殷平面上喜色流溢,笑道:“这条鱼看着不小,得有几十斤呢。” 洞阳道人将竹竿递给殷平,道:“将这条白色鲢鱼熬一锅鱼汤,等会儿为师要宴请贵客。” 洞阳道人说话之间,一步跨出,虚空涟漪圈圈,身形杳渺无踪。 这是仙道第六境,洞虚境道人的空间挪移神通,此境道人已经开始参悟虚空之力,反应在遁法神通上,已经脱离了五行遁法的介质层面。 殷平见得此幕,暗道:“老师修为突破了第六境后,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殷平伸手将白鲢取下,“哗啦”声中放进水桶,对不远处正在煮茶的刘瑾道:“刘师弟,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 “那二师兄,那这些茶?”刘瑾问道。 殷平白净微胖的脸上现出憨厚的笑意,道:“不用了,师弟自己喝吧,这些茶乃是灵茶,喝了后能够提升修为。” 对老师最近收下的这个关门弟子,殷平也十分爱护。 刘瑾闻言,心头大喜,忙道:“多谢师兄。” 说着,喜滋滋地将茶水收了。 而另一边儿,沈羡则是和长公主也到了州学。 看着远处一座座阁楼,以及蓝天白云投映在湖面上,沈羡有一种来到了后世大学校园的既视感。 环境优美,如诗如画。 长公主介绍道:“安州州学祭酒,在十年前是神照境巅峰,听教中同门说,其人最已经突破洞虚,如果能得其出手相助,我们这边儿的人手也能充足很多。” “安州只是天下一州,一州祭酒就有此等战力?那天下洞虚大能不少。”沈羡心头微动,感慨道。 整个大景有多少州?大概有四百余座州,当然不可能每州的州学祭酒都如此战力,如果边远之州,大概可能是三境。 但纵然如此,管中窥豹,也可见此界仙道势力之庞大。 “其实,在天下诸州学中,洞虚境的祭酒并不多,如果边远之州,州学祭酒甚至只有丹霞境。”长公主笑了笑,道:“听教中同门说,洞阳道人不久就要升迁往国子监。” “纵然多是神照之境,那也不少了,玉清教门人不少。”沈羡道。 长公主玉容涌起一抹复杂,幽幽道:“如果以我玉清大教全力出手,尸阴宗断不敢如此造次。” 沈羡默然片刻,道:“能为而不为,坐观朝廷事败,尤为可恶啊!”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是啊。” 那些人打定了主意要逼迫母亲还政于李景宗室,对如今魔道肆虐却选择袖手旁观。 薛芷画落后半步,听着两人叙话,清眸垂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州学里,除了洞阳道人一位洞虚,可还有其他高手吗?”沈羡问道。 他现在仍是生出一股迫切提升修为的冲动。 随着他在官场身份的高起步,导致了他接触的圈层,最高可至七八境,处置事件的对手,多是五六境。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见到天后,那么现在应该在县城中和一二三境的某帮主、某道人为了几颗大还丹、培元丹在龙争虎斗。 起步太高,就是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还是得尽快突破武道第四境【大宗师】才是! 长公主柔声道:“自是有的,不过这些高手,多是玉清一脉。” 两人说话之间,沿着林荫遮蔽的石径小道,向着一座巍峨高立的阁楼行去。 行不多远,却见洞阳道人快步而来,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笑意,寒暄道:“殿下前来,当真是令州学蓬荜生辉。” 长公主端丽华艳的眉眼间,萦绕着繁盛笑意,柔声道:“洞阳道友,许久不见了。” 洞阳道人寒暄罢,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沈羡身上,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昭文馆学士,河北道黜陟使沈羡。”长公主介绍道。 “原来是沈学士,失敬,失敬。”洞阳道人闻言,心头一动,正视几许。 昭文馆学士没什么,但加一道黜陟使头衔,却不同寻常了。 长公主笑道:“看来,洞阳道友在安州怡然自得,没有关注最近的神都新闻。” 洞阳道人闻听此言,面容之上现出诧异之色,道:“贫道在安州的确不怎么关注神都城中的消息了。” 长公主问道:“那安州最近出了一桩大事,洞阳道友可曾知晓?” “殿下可是说宁阳县的事?”洞阳道人问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讶异问道:“尸阴宗妖人在宁阳县为祸一方,丧心病狂,竟荼毒数万百姓,道友竟然不知?” “殿下,贫道还是最近才知晓此事。”洞阳道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朱雀司方面有人已经过去了。” “朱雀司人手不够。”长公主道。 洞阳道人默然了下,已猜出来意,道:“掌教昨日以传音玉圭令安州玉清门人,不要参与安州尸妖之祸事。” 沈羡眉头紧皱,问道:“纵然尸妖席卷整个安州,贵教也不参与?” 洞阳道人闻言,面色怔了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公主道:“掌教那边儿的决定,本宫也无法理解。” 洞阳道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道:“殿下,贫道方才钓了一些鱼,还请殿下一同食用。” 长公主“嗯”了一声,暂且压下此事。 而就在沈羡与长公主前往州学之时,州衙后方刚刚入住下来的崔玫和郑念惜,也听到了前衙的动静。 “方才,我听前院下人说,河北道黜陟使沈羡,拿下了别驾冯冲和司马霍枢。”郑念惜翠丽如黛的柳眉挑了挑,清澈莹莹的明眸当中,似是涌动着复杂之色。 方才,她将神识放出,就听到了这等震惊的消息。 崔玫刚刚沐浴而毕,鬓角的几缕秀发参杂着几颗晶莹水珠,愈发衬得那张如玫瑰花娇艳的脸蛋儿明丽无端,闻言,面色颇见讶异,恼怒道:“怎么哪里都有他?” 郑念惜目光古怪,道:“你九叔的官职好像也被罢免了,别驾冯冲和司马霍枢都被拿捕了。” “我看他是和我们崔家杠上了!”崔玫闻言,心头一惊,素手捏起拳头。 郑念惜想了想,问道:“那我们现在还住不住这刺史府?安州好像要应对尸妖之祸,我们要不要躲躲?” “躲什么?我还怕了他不成?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应对尸阴宗妖人的。”崔玫心思烦乱间,还以为郑念惜说躲着沈羡,俏脸含煞,冷声道。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沈羡:我如何不识? 安州,州学 沈羡和长公主在洞阳道人的引领下,来到一座临象湖而建,林木环绕的轩阁落座下来。 仆人近前,给几人奉上香茗,而后徐徐而退。 洞阳道人迟疑了下,道:“殿下,玉清教方面,殿下应该也收到消息才是,教中有言,不让插手魔道妖人作乱一事。”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教中风气不太正常,不过,本宫与相识的几位长辈约好,他们已经答应可以帮忙。” 长公主随沈羡来到安州,显然也不是游山玩水来了,得知宁阳出事之后,就以玉清教的传音手段,积极联络同门,准备应对尸阴宗妖人。 洞阳道人目中现出犹豫,想了想,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殿下如果有吩咐,贫道可以帮忙。” 沈羡在一旁看着,却没有说话。 明明是职责所在,却成了帮忙。 这玉清大教实在难评。 长公主螓首点了点,心头微喜,道:“如果能有洞阳道友出手,想来临阳县尸妖之祸能很快消弭。” 应对尸阴宗的乱局,不在于高层战力,而是在于中层战力缺失,而这一部分原本是由玉清教来填补的。 主要是四境、五境、六境的仙道中人。 洞阳道人道:“贫道备下了全鱼宴,还请殿下一同享用。” 长公主姝丽华美的容颜之上可见笑意流溢,道:“那本宫可是有口福了。” 而后,洞阳道人招待着长公主等人。 沈羡将自己陪客的身份贯彻到底,并未刻意表现,目光落在薛芷画上,见其兴致不高,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人会觉得受到冷落。 而象湖旁的八角凉亭,刘瑾收好了煮好的仙茶,准备回去慢慢品尝。 “公子,二公子回来了。”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进凉亭道。 刘瑾点了点头道:“你将这些收好,拿到我的住处。” 分明是刘瑜收拾了金银细软后,就随着刘瑾派来的那中年汉子,腾云驾雾来到了州城。 在刘瑾的住处,刘瑾见到了远道而来的二弟刘瑜。 “兄长。”刘瑜一见刘瑾,快行几步,声泪俱下道:“兄长,你可要救救爹啊。” 刘瑾皱眉道:“二弟,我先前不是书信给你说了吗?等风声一过,我再托玉清教的同门,从大理寺解救父亲。” 刘瑜面容现出急切,道:“兄长,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那沈家父子所为!” 刘瑾眸光闪烁了下,问道:“沈家父子,可是谷河县尉沈斌?” “兄长,他现在是谷河县令了,还有那沈羡,你不知道,他不知怎地,竟成了朝廷五品官。”刘瑜道。 提起此事,刘瑜脸上仍有着不可置信之色。 刘瑾来回踱着步子,道:“此事,确信吗?” “我在青羊观上课时候,亲眼看到,他和观主谈笑风生。”刘瑜语气笃定道。 “谈笑风生?”刘瑾眉头紧锁,脑补了一副有说有笑的画面。 而刘瑜毕竟有些不学无术,所用成语也不妥当。 刘瑾思量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沈家父子所为,那现在也暂不好与其对上,我先让人至神都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刘瑾来到安州州城求学之后,最大的体会,就是到处都是各种比他刘家强大许多的家世和背景的人。 需要小心谨慎应对,否则,四处树敌,只会举步维艰。 幸在他长袖善舞,终于拜入祭酒门下。 刘瑜见此,知道自家兄长主意正,也不好多说其他。 “你既然来了,那就先安顿下来,等会儿我还有事儿要处置。”刘瑾柔声道。 刘瑜悻悻然道:“是,兄长。” 而刘瑾正在与其弟刘瑜叙话的空档,殷平快步而来,唤道:“小师弟,老师唤你过去呢。” 刘瑾道:“二师兄,我这就去。” 而此刻,阁楼一层,洞阳道人正在宴请长公主与沈羡二人,几人叙话,正是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沈羡放下茶盅,问道:“刺史崔旭不在州城,洞阳祭酒可曾知其人去向?” 州学祭酒严格来说也是河北道的大小官员,沈羡这位河北道黜陟使,也算是名义上的上官。 洞阳道人摇了摇头,道:“贫道最近也没有见过崔使君,上次见他,他来询问一些上古禁阵的问题,贫道回答了一些,答应帮助其查询典籍,然后就不知所踪。” 长公主玉容如霜,幽幽道:“身为一州刺史,安州出而来这样大的事,却擅离职守,实在说不过去。” 哪怕是同出玉清大教,长公主对崔旭此举也看不大惯。 洞阳道人道:“崔刺史将州中庶务都交给了长史、司马来处置,这些年一直是这样,不想出了尸阴宗的事,天下这么多州县,尸阴宗非要挑选安州作乱,只能说是命数如此了。”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 是啊,天下这么多州县,尸阴宗偏偏选了安州,除却安州为河北、河南两道要冲枢纽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呢? 洞阳道人笑了笑,看向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少年,道:“说来也巧,沈学士乃是谷河县人,贫道座下的关门弟子同样也是谷河县。” 沈羡闻言,暂且压下对刺史崔旭不知所踪的疑惑,道:“洞阳祭酒这么一说,沈某倒是好奇了,谷河县出来的优秀学子,沈某还真要看看才是。” 而说话的功夫,就见刘瑾进入厅堂,来到洞阳道人近前,拱手道:“见过老师。” 洞阳道人微微颔首,道:“这位是来自谷河县的沈学士。” 刘瑾闻言,心头不由一惊,转身向沈羡看去,拱手道:“学生见过沈学士。” 一时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沈羡凝眸看向刘瑾,目光闪烁了下,问道:“你是谷河县丞刘建之子?” 刘瑾闻言,面色愣怔了下,讶异道:“沈学士识得学生之父?” “你父刘建勾结妖魔,在谷河县为非作歹,我如何不识?”沈羡面色淡淡,沉声道。 如果他当初不是选择入京,而是听从老爹之言,去参加县级道试,乃至进入州学,恐怕还要艳羡刘瑾成为祭酒的关门弟子。 但如今,刘瑾却要向他俯首低眉。 洞阳道人眉头紧皱,道:“竟有此事?” 刘瑾其实也是最近不久才拜入洞阳道人门下,还未得洞阳道人真传。 刘瑾闻言,面容煞地苍白如纸,转过身来,噗通跪下,道:“老师,学生委实不知家父在县中情况。” 沈羡道:“洞阳祭酒在州学隐居,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谷河县刘建其人贪赃枉法,勾结江湖帮派,谋害同僚,更是贿赂州城上官。” 玉清大教应该也不是全员恶人,纵然全员恶人,也不至于对弟子品行丝毫不在意。 洞阳道人闻言,面沉似水,忽而唤道:“殷平。” 而此刻在门口恭谨侍奉的殷平,闻言,快步近前,打了个稽首道:“老师,还请吩咐。” “带刘瑾下去。” “老师。”刘瑾一颗心沉入谷底,只觉手脚冰凉。 老师对他以名字相称……只怕后果不妙。 心头继而涌起一股愤恨,他好不容易拜入祭酒门下,这个沈羡仅仅是一句话,就毁了他一切的努力! 殷平不敢多言,应了一声,对刘瑾抱以同情目光:“刘师弟,随我先回去吧。” 说着,拉过失魂落魄的刘瑾,向外间走去。 沈羡看向那颓然离去的刘瑾,心头涌起一种古怪。 他此刻竟有一种客串反派的感觉。 不过,刘瑾如果拿的是猪脚剧本的话,回去之后应该发奋图强,然后让洞阳道人和他都后悔? 这些琐碎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 洞阳道人默然了一会儿,道:“先前对收徒核查不严,幸在沈学士提醒。” 显然,相比一个家风有问题的学生,洞阳道人更爱惜自己的羽毛。 尤其是当着长公主这位贵人的面,自己所收的弟子有问题,第一反应不是包庇,而是觉得丢脸。 …… …… 宁阳县 天刑教道子应无明返回客栈,一个黑袍老者现出身影,其人身形高大,几有后世两米,道:“道子,老朽通过玄机罗盘,接到了教中的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应无明道。 老者将手中玉简递将过去:“道子,大景朝廷神都城中的崔卢二族,托人在教中发布了一个悬赏任务,要除去昭文馆学士沈羡,各家可赠五行灵石一千块儿。” “这么大的手笔?”应无明闻言,目中现出一抹有趣,道:“区区一个学士,如何引得崔卢两族大费周章?” 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的祖籍地就在河北,与总坛在河北道的天刑教,勾连颇深。 “道子有所不知。”老者声音中带着几许玩味,道:“据说那位沈羡狠狠折了崔卢两家大族的面子。” 应无明一边拿起一本书翻阅着,一边道:“崔卢两族乃世家阀阅,这位沈羡是何方神圣?竟如此胆大?对上了崔家?” 老者手中现出几张纸张,在应无明诧异的目光中递将过去,道:“道子,这是麒麟报,教中的兄弟从神都购得的,此事在神都传的沸沸扬扬了。” 应无明接过报纸,垂眸阅览,面色愈见古怪。 “国贼崔卢!” 应无明道:“怪不得崔卢两族如此动怒,开出这么高的赏格,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据神都中情报所言,这位沈羡此刻就在安州。”黑袍老者道。 应无明闻言,脸色一顿,道:“你的意思是?” 老者苍老眼眸当中可见精芒闪烁,道:“两千块五行灵石,我们此刻就在安州,那不妨先下手为强,拿了这两千块灵石,公子进阶神照,乃至洞虚的资粮,应该也就有了。” 五行灵石不仅可供神照境提取、修炼五行之力,更是上古洞天枢阵运转的必备之物,所以,各大仙宗都将其视为通用货币。 应无明笑了笑,道:“这位沈学士,修为在武道第三境巅峰,据说还领悟了刀意,只怕寻常的第四境都拿之不下。” 他今年年岁三十,在第四境道胎境。 或者说,这是诸宗道子们常见的一个修为。 老者道:“这次老朽亲自出手。” 显然对崔卢两家开出的赏格颇为动心。 应无明轻笑了下,道:“那本道子也会会他。” 另一间客栈中,唐徽玉就着桌子上的烛火,正在翻阅着几张报纸。 “好姐姐,该我出来了吧?”其中一个声音,带着几许妖冶和调笑,在唐徽玉灵台中响起。 “最近宁阳县来了不少大能,人多眼杂,你不好贸然出去。”唐徽玉回道。 “你这可就出尔反尔了,当初说好的,白天归你,晚上归我。”那声音已经带着几许恼怒。 唐徽玉秀眉微蹙,道:“持盈,我觉得尸阴宗这次图谋不小。” 唐持盈却轻笑了下,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怕忙活了不少天,都是为别人做嫁衣!” 唐徽玉道:“我想多观察一下尸阴宗的动向,你最近安生一些。” 两人一体双魂,但性格截然不同,唐徽玉温宁安静,心思缜密,而唐持盈妖冶多变,性情古灵精怪。 可谓阴阳相对,皆拜入幽罗神教一位大能手下,同参幽罗。 唐持盈讶异道:“你这都看的什么?” “神都最近的逸闻。”唐徽玉柳眉之下,明眸晶澈,似闪烁着一丝有趣,道:“最近出了一个有意思的事。” 魔门中人都在神都派有耳目,沈羡和崔卢两族打赌比试这样大的事,自然也被魔门中人侦知,反馈至魔道当中。 唐持盈心下同样有些好奇:“让我看看。” 说着,放出一部分神识查看那几张《麒麟报》。 过了一会儿,唐持盈语气中带着几许欣喜,道:“这个叫沈羡的斥骂崔卢两组为国贼崔卢,骂得倒是挺解气的。” 唐徽玉感慨道:“那位女君正有意抑制世家门阀,此人也算是投其所好,乘风云而起了。” “这上面写的,有意思。”唐持盈点评道。 唐徽玉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你别岔开话题,什么时候让我出去透透气?”唐持盈问道。 “再等等吧。”唐徽玉幽幽说道。 唐持盈闻言,一阵气闷。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薛芷画:合着都是她的错了? 州学 沈羡三言两语,就毁了一位“有志青年”的前途。 长公主和洞阳道人叙了一会儿话,长公主前去访友,而沈羡则是出言告辞,和薛芷画返回州衙歇息。 回去路上,薛芷画低声道:“洞阳道人既然愿意相助,安州方面起码稳若泰山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但是力量还有不足,现在就看长公主殿下的活动能力了。” 大景让一位公主拜入玉清教的好处,现在就显现出来了。 待来到州衙,却见一个小吏行色匆匆而来,规规矩矩行得一礼,禀告道:“学士,崔旭侄女崔玫现在州城之中,说是来探望崔使君的。” 见沈羡脸上现出疑色,薛芷画道:“崔玫是崔佑之妹。” “崔佑的妹妹?”沈羡诧异了下,吩咐那小吏道:“崔旭已经被罢去刺史之职,其亲眷不得在州衙逗留,你前去知会二人,限时离开州衙。” 他对崔家之人没有什么好感。 薛芷画也没有将崔佑之妹当回事儿,道:“这段时间,我们合计一下,如何迎敌。” “关键是鹤山和谷河两条线路要守住,为朝廷发兵争取时间。”沈羡沿着回廊向后院走,道:“我们明日就前往鹤山。” 薛芷画“嗯”了一声,亦步亦趋行之于后。 走到厢房门口,沈羡道:“我先回去修炼,上清灵宝天经还有一些疑问,还得向你请教。” 薛芷画闻言,轻轻应了一声是。 进入厢房,沈羡提起茶壶,给薛芷画斟了一杯茶,微笑着看向薛芷画,问道:“今天看起来,兴致不高?” 薛芷画柳眉下的那双清眸眸光则是有些躲闪,接过茶盅:“在思量尸阴宗的人手。” “那思量出来什么?”沈羡问道。 薛芷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没有,还是有些不想回答。 沈羡笑而不语。 只是近前,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一脸认真问道:“吃醋了?” 薛芷画娇躯为之一颤,眉眼现出一抹羞恼,对上那一双明净澄莹的眸子,芳心涌起慌乱。 这人在胡说什么呢? 她什么时候吃醋了? 不过两人早已牵过手,倒也没有觉得太过害羞,或者说,原本就只差一层窗户纸。 沈羡自顾自说道:“不过,今天的糖醋鱼,是够酸的。” 薛芷画:“???” 所以,你是说这个? 但转眼之间,却见那少年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如何不知眼前少年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丽人芳心涌起一股羞恼,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泛起浅浅红晕,如桃花般。 “你放开我。”丽人贝齿咬了下莹润饱满的樱唇,轻轻挣脱了一下。 沈羡只得紧紧抓住,不想一下子带至自己怀里,看向那眼睫颤抖,脸颊羞红的丽人,柔声道:“别动,我这还有一些关于仙道的事情还要请教于你。” 说着,松开手,搂住丽人的肩头。 丽人此刻被搂在少年的怀里,感受那股难以言说的气息,颤声道:“你说。” 请教就请教,搂她做什么?应该是担心泄漏机密? “符箓之上有定僵符一说,普通人即可以之定僵尸,上清教可否勾画出这等符箓,然后分发给军民,以之镇退尸妖呢?”沈羡面上现出思索,眸光闪烁了下,低声道。 倒是真像在请教正事。 丽人心头的紧张稍微平缓了一些,粉唇抿了抿,柔声道:“这次尸妖,我似乎从古籍上研读过,应是僵尸融合了妖兽之血,符箓的效果就不大好,这想来也是尸阴宗特意规避的。” “你先前真的在思量尸阴宗的种种布置?”沈羡想了想,语气中不乏讶异,问道。 此刻伊人在怀,搂着那宛如削成的肩头,而鼻翼之下嗅闻着丽人秀发之间的清香,也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芷画自是喜欢他的,而且一直以来不遗余力帮助于他,岂能不为之喜欢和感动? “不然呢?”丽人柳眉挑了挑,清声说着,抬眸嗔白了一眼少年。 真当大战面前,她只知道一味沉浸在儿女情长当中? 沈羡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尸阴宗融合了何等妖兽之血?” “这个就说不大准了。”薛芷画玉容上的神色明显心不在焉,抿了抿粉润唇瓣,低声道。 沈羡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问道:“宗门之中,有没有对此颇有研究的同门?” 薛芷画感受到那少年掌指间的温厚和绵软,道:“这次去的诸峰主当中,就有我上清教元符峰的人,应该会抓到尸妖进行研制。” 沈羡“嗯”了一声,面上若有所思。 薛芷画雪腻脸蛋儿羞红如霞,几如云锦明丽,声如蚊蝇道:“你先放开我吧。” 随着时间过去,气氛也有些旖旎起来。 “我好像也没用力吧?”沈羡讶异道。 薛芷画:“……” 这人,简直岂有此理!合着都是她的错了? 而正自错愕间,却见那少年凑至近前,阵阵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让薛芷画几乎要定在当场。 薛芷画玉容酡红如醺,芳心羞恼不胜,却觉得唇瓣一软,分明是那少年凑近而来,印在自家唇瓣上,不觉心旌摇曳,娇躯剧颤。 “哼。” 正心神震颤之间,忽觉…呼吸不由为之急促几分。 也不知多久,沈羡垂眸看向雾气幽然的眼眸。 如雪玉颜分明艳若桃李。 而眉心的一点朱砂花钿印记更见姝艳,沈羡道:“这几天,一些仙道上的事,恐怕还要请教你。” 这是与青婵截然不同的感触,清清凉凉,犹如一块儿兰草香气萦绕的冰玉。 而芷画外表虽冷若冰霜,但似蕴含着一座火山,生涩而热情。 薛芷画“嗯”了一声,雪腻脸颊红若烟霞,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唇瓣间似还残留着那一抹温软和霸道。 不过,转念之间,丽人眉眼间涌起羞恼。 身形一闪,消失在厢房中,只余香气杳杳。 沈羡默然了一会儿,似还感受到那唇齿间的香甜和甘冽。 暗道,这具身体还真是年轻。 压下心头轻微的悸动,打算修习仙道。 沈羡将心神沉入资料面板,发现功德值之后,已经增长到六十万。 看来拿下安州长史裘英、司马霍枢,别驾冯冲三人,功德值又涨了一波。 自从功德值暴涨之后,他也如很多有钱人一样,对一两万进账已经不怎么敏感了。 “想要修为快速突破,需要凝练武道意志,夜白刀意只有两成,只能在战斗中感悟,这急切不来。”沈羡盘算着。 “至于仙道修为,尽量突破天门境才是。” 而就在沈羡闭目打算修炼之时,庭院中忽而传来一道喧哗声:“沈羡现在何处?” 沈羡眉头皱了皱,暗道,在修炼的时候,他最讨厌旁人打扰他了。 这里的修炼氛围,比之万古长青塔,果然差了不少。 出得厢房,迎面却见是两个少女,一着红裙,一着青裙。 红裙女子按着腰间宝刀,神色不善,而青裙女子神色就要平和许多。 崔玫那张白腻如雪的俏脸如笼寒霜,按着腰间的一柄宝刀,叱道:“姓沈的,我们在州衙歇息,碍你什么事儿了?” 郑念惜则是面色好奇地看向那少年。 说来这还是郑念惜头一次如此之近的看到这位近来神都名噪一时的沈学士。 沈羡沉声道:“崔旭如今已不是安州刺史,你们身为亲眷,在州衙逗留,于理不合,恐也有泄漏州府机密的可能。” 崔玫柳眉倒竖,丹凤眼如蒙一层煞气,叱喝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会勾结魔道妖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本官可没有这般说。”沈羡声音轻描淡写,看向崔玫,冷冷道:“只是,你们不应该在州衙。” 说着,对一旁的千牛卫吩咐道:“请闲杂人等离开。” 崔玫脸上因为屈辱而变得通红,纤纤素手就想去摸腰间宝刀,清叱道:“我看谁敢?” 郑念惜一下子拉住少女的胳膊:“不可冲动。” 眼前之人乃是朝廷命官,崔家还要在官场混,况且被人拿住了道理。 沈羡道:“来人,送客。” “是。”千牛卫拱手应是。 崔玫目光冰冷地看着沈羡,在郑念惜的相拽中出了州衙。 沈羡暗暗摇了摇头。 转身返回厢房,重又盘膝坐下修行。 崔玫和郑念惜出了州衙,脸上仍怒色不减。 郑念惜劝道:“你和他置气做什么?他现在乃是朝廷钦差,又是天后跟前儿的宠臣。” 崔玫也消了气,柳眉之下,明眸幽寒之气郁郁,冷声道:“就是气不过。” 她什么时候受得过这等屈辱,竟是被人赶出来了。 郑念惜道:“我们先寻一家客栈再做计较,安州最近几天,不太平。” 崔玫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 …… 三日之后—— 宁阳县却已经汇集两县尸妖,准备向谷河县涌来,一举拿下谷河县。 此刻,谷河县的官道上,大批身穿绿色道袍的尸阴宗弟子,手持铜铃,驱赶着满身血污的尸妖。 密密麻麻的尸潮,沿着宽阔的官道,席卷了漫山遍野,从高空看去,黑压压一片。 “周香主,前面鹤山遇到了官兵。”绿色烟云流曳而来,一个尸阴宗弟子飞将过来,禀告道。 尸阴宗的香主,绿袍下的面孔,面容黢黑,鼻子不知为何被削掉了,问道:“有多少人。” 那尸阴宗弟子道:“香主,大概有两千人。” “区区两千人?何足道哉?”周香主不屑说道:“我们一鼓作气,拿下鹤山,进入谷河县!” 在当初沈羡的布置当中,通过鹤山的峡谷口狙击尸阴宗的尸妖和门人。 鹤山是一座高有三百丈的山脉,算是安州境内西南部比较有名的山脉,从高空望去,犹如一只覆翅而栖息的鹤。 而官道的通路正是鹤嘴的位置,通道狭而崎岖,被谷河县布置以鹿角、铁蒺藜,两侧布置有滚石和木柴等物。 此刻,谷河县以三百团结兵为主要核心的守卫之卒,依托山势安营扎寨,一千七百丁壮则也被分发了兵器,严阵以待。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此人竟如此骁勇? 鹤山 此山山势陡峭,草石杂乱相间,若从高处往下看去,可见嶙峋怪石,几如斧凿刀削。 此刻,大批军士在山上搬运木石,构筑工事设施。 而在这时,沈斌看向下方的尸妖,目中现出一抹不忍,与身旁的赵朗和李彦二人道:“这些都是感染了尸毒的普通百姓。” 每一个百姓背后都是一个家庭,可谓蕴藏了无数血泪。 赵朗剑眉挑了挑,目光凝重几许,急声道:“大人,他们冲上来了。” 只见尸妖手脚并用,口中发出奇怪的嘶吼声,向官道涌来,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就有一股狞恶之气席卷而来。 “预备放箭!”沈斌面沉似水,高喝一声。 随着沈斌命令下来,团结兵和聚集而来的丁壮,张弓搭箭,向着下方攒射不停。 “嗖嗖嗖!!!” 刹那之间,箭如飞蝗,铺天盖地。 原本冲至近前的尸妖,皆在“噗呲”声中,身中箭矢,但晃动了下,仍是向前面冲去。 只有少数额头和面门中箭的尸妖,倒在地上。 沈斌见得此幕,目中涌起一抹忧色。 果然如情报上所言,尸妖悍不畏死,冲锋无敌,或者说这本就是受魔道妖人驱驰的尸傀,没有了灵智,只凭本能行事。 下方尸阴宗那位没了鼻子的香主,对倒地的尸妖几乎视而不见,高声道:“传令,合围鹤山!” 他这次带来尸妖就有五千,作为后续尸潮大军的前锋。 一个身上背着小旗的尸阴宗弟子,取下几只小旗,催入灵力,但见小旗燃起团团火焰,继而如离弦之箭,飞向四方。 收到命令的五位香主,开始驱动着尸妖,向鹤山的官道涌去。 “大人,青羊观的鹤守观主带人来了。”就在沈斌面色凝重之时,一个小吏开口道。 沈斌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惊,目中现出疑惑。 暗道,青羊观主不是从不介入这等凡俗之事?今日为何一改常态? 沈斌疑惑想着,将指挥事务暂时交给了赵朗,而后在李彦陪同下,见到青羊观主一行。 鹤守道人着一袭灰色道袍,头戴乌金道冠,怀中抱着一柄银丝拂尘,两道灰白浓眉之下,目光淡漠而苍老。 鹤守道人神色高妙,目光炯炯,犹似一簇火炬正在闪耀,朗声道:“沈县令,贫道受长公主殿下之托,特来相助退去尸妖。” 终究是想了许久,鹤守道人决定试一下,改弦更张,是否对修为有所增益。 退一万步说,只当这次出手是还当年长公主的人情。 抱着这等想法,鹤守道人点齐了观中的诸弟子,前往鹤山驰援。 …… …… 恰在这时,高空之上,白色云雾团团,其上立身的沈羡和薛芷画,见到此幕。 薛芷画道:“青羊观主还真来了。” 因为长公主见几位朋友,和洞阳道人等州学中的一些门人弟子,直奔临川县。 沈羡就和薛芷画先行来到鹤山前线。 而经过沈羡几天不懈修行,成功进入气海四重天。 沈羡点头道:“能来就能多一份助力。” 其实,鹤守道人能来,他并不意外。 鹤守道人困在第四境多年,不可能不被他先前的那番话触动。 如果道路是正确的,为何修为不得寸进? 薛芷画柔声道:“鹤守道人毕竟是第四境,有其镇守鹤山,短时间内应该安然无恙。” 沈羡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道:“尸阴宗,这次来的未必没有第四境的高手。” 他还有慕容师姐给的三支玉简,其中封印了道胎一掌、神照一指,洞虚一剑。 再不用,随着修为快速提升,只怕以后就不需要了。 念及此处,沈羡剑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心头忽而生出一个计划。 而下方正与沈斌叙话的鹤守道人,忽而有所感应,抬眸看向那腾云架雾而下的沈羡和薛芷画两人。 沈羡道:“我们下去吧。” 薛芷画“嗯”了一声,而后,也不多言,随沈羡降下云头。 沈羡和薛芷画两人降下云头,来到近前,行了个稽首之礼:“老师,许久不见。” 鹤守道人瘦松眉之下,目光复杂地看向沈羡,道:“贫道来此寻觅机缘。” 心头却有几许说不出的感慨。 眼前少年早已今非昔比,但却对自己客气依旧。 不得不说,鹤守道人心头也必须承认,眼前的沈羡是他此生最为得意的学生。 哪怕只是旁听了几节课。 沈羡笑了笑,道:“说来也巧,此地名为鹤山,或许是老师成道神照之地。” 鹤守道人闻听此言,心神微震,心底恍若有厚厚云雾被撕开一角。 鹤山,鹤山…… 难道真是他的成道之地? 沈羡道:“这次尸阴宗来了大约几千人,应该只是先锋。”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西南方向,道:“西北方向有大批尸阴之气郁郁成团,尸阴宗驱动的大批尸妖还在后面。” 沈羡点了点头,道:“此战仙道方面的干扰,还要仰仗老师了。” 在他计划之中,让鹤守道人引诱更多的尸阴宗高手,然后再祭出仙道玉简,将其一网打尽。 这样能够最大化利用玉简的效能。 鹤守道人道:“贫道先行布五行八卦阵,以隔绝尸阴宗方面妖人,同时可驱道傀绞杀尸妖。” 说话间,这位道人一拍腰间的须弥袋,却见青玄灵光团团涌起,现出一面铜镜和五根颜色不一的旗杆,旗杆黢黑,铜镜镜光如水,花纹繁复,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沈羡见得这一幕,暗道,这些道人如果愿意出力,尸阴宗何足为惧? 可惜,非暴力不合作。 鹤守道人身形一闪,立于高空,身上衣袖猎猎作响,鼓荡如袋,掌中五根旗杆化作五道流光,在山石四方扎下。 而掌中的那一面花纹繁复的铜镜,几如碧波流光一般,悬挂在一座山峰之上,光柱现出,照耀四方。 沈羡远远看得这一幕,感悟着其中的玄妙变化,暗道,禁阵之道,借山河表里之势,勾勒五行,他得空也研究一下。 鹤守道人口中轻轻发出一声“咄”,四方禁阵勾勒而起,地气和五行幡融合一体,形成一道集攻防一体的五行八卦阵。 而原本四方合笼而来的尸妖,在向前迈进同时,却犹如遇到了某种无形阻碍。 旋即,地上的山石和草地翻涌不停,尸妖“噗通、噗通”倒在地上,而草木伸出一条条藤蔓,缠绕住尸妖,使其动弹不得。 更有一批尸妖,身上忽而燃起“蓬蓬”火焰,而后化作一团飞灰。 威力十分恐怖! 毕竟这是道胎境强者布置的手段。 沈羡见到这一幕,剑眉挑了挑,目光不由微动。 暗道,怪不得鹤守道人视凡人如蝼蚁,掌握如此玄妙的五行神通,任是谁能生出睥睨天下的心态。 只是,鹤守道人仅仅是道胎境巅峰,那神照境、洞虚境又该是何等的绝伦风采。 怪不得那些仙人对尸妖泛滥,并不怎么着急。 可能在其眼中,弹指可灭! 沈羡容色微顿,转眸看向薛芷画,问道:“芷画,尸阴宗来了多少仙道势力?” 薛芷画柔声道:“我刚才以灵机罗盘探查过了,这次带队的尸阴宗之人,是五个丹霞境。” 沈羡点了点头,道:“如果尽数斩杀,眼前的局面或许好应对许多。” 说着,凝眸看向鹤守道人,问道:“老师觉得呢?” 鹤守道人接话,面容神色却有几许凝重,补充道:“不止五位丹霞境,此外,还有两位道胎境隐藏在暗中窥伺。” 薛芷画:“……” 好吧,是她学艺不精了。 沈羡笑了笑,自是察觉到丽人的某些小情绪,温声道:“你在第三境,看不出来这些高人的隐匿手段,倒也正常。” 这就是仙道术法的玄妙莫测,就是真的要给你躲猫猫,你还真不好找。 不过,武神境的武魂或者说刀意,可以照见虚空中流溢的道道仙道气机,这也是武者碾压仙道武者制胜的手段。 甚至,五感某种程度上反而成了负累。 …… …… 而另一边儿,尸阴宗一方的众人,自然也察觉到了鹤山之上官兵的动静。 “坛主,对方似是来了驰援的大能。”一个尸阴宗弟子开口道。 那已被削去了鼻子的香主,浓眉挑了挑,目中现出凝重之色,冷声道:“我看到了。” 而在这时,就见一道炽耀通明的剑光自鹤山飞来,向着黑压压的尸潮横扫而来,带着睥睨四方的无敌气息。 “不好!戒备!” 香主忽而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杀机,面容倏变,惊声道。 此言一出,尸阴宗的几位弟子,纷纷祭起各式法器,遥遥锁定来人。 而薛芷画和沈羡已经临于高空,面容冷肃,各自取出随身携带的兵刃,气机锁定四方。 沈羡踏空而立,掌中那柄三星神兵墨雨刀刀锋通明如水,催动丹田之中的宗师级真元,浑厚而磅礴的真元,尽数灌输墨雨刀中,刀法挥斩,施展出破军七式。 顿时,一道如明月匹练炽耀的刀气纵横上下,向四周杀去,可谓浊浪排空,所向披靡。 但见团团污血混合着断肢残臂,四处飙飞,尸妖几乎崩碎成数半,向四周崩散开去。 尸阴宗弟子见得此幕,面色震惊。 当即,尸阴宗弟子化作一道道绿色流光,飞快向各坛坛主禀告:“香主,对方仙道人物已经下场了。” 那没了鼻子的香主,目光紧紧盯着沈羡,沉声道:“来着是一位巅峰境的武道宗师!” 从武技之中泄漏的澎湃真元波动来看,这位坛主自是能够察觉出来人的不好使。 薛芷画的剑法同样凌厉,掌中三星神兵闪耀出一道道灵光,凛冽无匹的剑气横扫过后,下方尸妖皆已尸首分离,鲜血四溅,宛如枯草倒伏。 可以说,沈薛两人的屠杀效率,一个比一个高。 顿时,来回穿凿尸潮,清理出一道相对干净的地带,让鹤山上的谷河县官兵为之精神振奋,心头的惧意都散去了许多。 先前看着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尸潮,见得这等怪物,彼等心头同样惴惴不安,怀疑自己能否抵挡得住。 沈羡和薛芷画两人这般一出来,却让谷河县的官兵为之信心大增。 而见沈羡和薛芷画来回冲杀,尸阴宗几位丹霞境的坛主,对视一眼,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 以香主为首,其他方向飞出三道绿色或黄色遁光,在猎猎风响中,皆是临于高空,一张张阴沉、狞恶的面容上,在日光映照下,不减冷厉和可怖。 显然对上一身宗师凛然气息,刀法精湛无比的少年,彼等应对态度颇为慎重。 三个丹霞境的坛主,包括那位香主,以天地人三才之境,将那少年围拢而住,气息牢牢锁定着那少年,似是封堵着少年四面八方的去路。 沈羡剑眉挑了挑,目光冷厉如冰,夜白刀意增幅着掌中墨雨刀,通明如水的刀锋,因为真元灌输,吞吐着三尺刀芒。 “铛~” 刀芒炽耀闪烁,沈羡默运法决,施展游龙身法,身形几如鬼魅迷离,向着其中的一位面容紫红,身形矮小的尸阴宗坛主砍杀而去。 那坛主面色惊变,身形如离弦之箭,向着远处遁去。 而另外一人掌中祭起一面黑色魂幡,迎风就涨,迅速挥舞起来,如墨黑气流溢当中,顿时可听到无数婴儿的啼哭从四面八方,向沈羡灵台中钻去,无处不在。 尸婴之泣! 乃是一种精神音波的污染道术。 沈羡面色稍稍恍惚了下,旋即,灵台中的阴阳磨盘似“嗡鸣”一声,圈圈道韵圈圈溢出,将那种来自精神的音攻驱逐于外。 沈羡目光转而凌冽如冰,掌中那把墨雨刀却不慢,凌空划出一道半月斩,向着其中一位坛主绞杀而去。 而夜白刀意灌输至墨雨刀,但见滴滴墨色雨珠落下,犹似在空中下了一场墨色的雨,向着下方的尸妖冲杀而去。 那尸阴教的坛主面色倏变,在沈羡那股夜白刀意的逼迫下,步步后退,忽而心头一惊,胳膊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却见血雾乍起,不知何时,一只胳膊已飞上天穹,痛哼声自那尸阴教坛主的口中发出。 其他两位坛主,此刻对视一眼,神情已是骇惧万分。 此人竟如此骁勇? 虽然知道武者攻伐之力,同阶无敌,但如现在这般,刚一交手,一位丹霞境的坛主就丢下一只胳膊,仍让尸阴宗的几位坛主心头大骇。 沈羡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锐利如剑,就在这时,游龙身法施展出来,其人身形几如一尾游鱼,归于大海,似是穿行于尸阴教妖人之间。 而墨雨之刀挥斩时,刀气和刀芒四下激荡,下方的尸妖受得波及,尽皆倒伏于地。 薛芷画立身在高空之上,掌中那把三星神兵长剑挥舞而起,与尸阴教一位坛主斗在一处。 两人都是仙道高手,飞剑更多还是远程而攻,不时从随身的须弥袋中取出法器对攻,但见五光十色,绚丽无比。 沈羡一方就有些拳拳到肉,掌中的墨雨刀施展出《燎原百斩》。 金行和火行真元激荡在一起,刀光萦绕成团,犹似金火之气交融一体。 金助火势,火借金威,道道庚金之气几乎要燃起火焰一般,逼迫的周围几位坛主手忙脚乱,频频后退。 就在这时,但听“噗呲”一声,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四处迸溅,竟是陨落当场! 暗中观察着这一幕的尸阴宗道胎境的胡道人,面色阴沉如铁,再难按捺住出手之意。 掌中现出一根白色哭丧棒,其人以神识御使,但见那白色哭丧棒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向沈羡身上点去。 沈羡感受到暗中潜藏的杀机,施展出游龙身法,呼吸之间,就已躲过那哭丧棒的暗中偷袭。 而后,身形摇曳闪烁之间,向远处躲去。 那哭丧棒却犹如附骨之蛆,向沈羡的背影追杀而去,直奔后心而去。 沈羡面容默然,目光冷冽,心底却似是生出一股狠戾之意。 掌中那把墨雨刀凌空劈斩而下,凝聚了二成夜白刀意的墨雨刀,妙之毫巅地击中那根哭丧棒。 但见火星四射,团团灵力和浩荡无匹的真元撞击在一起,产生“砰”的巨大爆鸣声,让人心神震撼。 哭丧棒发出凄厉的颤鸣,倒飞而去。 “刺!” 这时,尸阴宗那位灰袍道人手中拿着镰刀,向着沈羡立身之地挥斩而去,似要将沈羡拦腰截断。 沈羡冷哼一声,身法几乎催动到了极致,掌中墨雨刀格挡挥斩,发出刺耳和尖锐的金铁颤鸣声。 说话之间,沈羡身形一闪。 而那哭丧棒似乎再次被主人催动,向沈羡追杀而来。 就在这时,已然布置完五行八卦阵禁的鹤守道人,腾云驾雾,掌中现出一把桃木剑,身形杳眇间,已然加入战团。 灵光闪耀,法宝相争,在漫山遍野的尸妖上空,光怪陆离,煞是好看。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道友饶命,饶命啊! 鹤山 半空之上,几位丹霞境、道胎境的仙道大能在半空中攻伐,搅动得气势团团,煞气隐隐。 法宝相击,灵光郁郁成团。 沈羡掌中一把重若千钧的墨雨宝刀,凌空化作一道炽耀通明的月华,向一众围攻的尸阴宗丹霞境门人杀去。 而随着一次次的交手,沈羡觉得自己对《夜白刀法》的理解愈发深刻,夜白刀意水到渠成地提升至三成。 沈羡剑眉挑了挑,粲然如虹的清眸当中,可见精芒四射,掌中那柄墨雨刀势若千钧,裹挟着一股凛然杀意,丰沛如瀑。 夜白刀法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施展而出,墨色刀意犹如黑漆一般,向着尸阴宗门人的灵台污染而去。 似要粘稠了彼等神识,使其不得动弹半分。 几位尸阴宗弟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震惊。 此人的战力还在节节攀升,似永无止境一般。 沈羡心神存于一念,掌中那柄墨雨刀在半空中挥斩如风,但见手起刀落。 伴随着“噗呲”一声,一个尸阴宗坛主被削去了首级,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血雾升腾,绚丽如烟花。 一时之间,身旁两人面色倏变,皆从对方目中看出一抹惊惧眼神。 而那位祭起哭丧棒的尸阴宗道胎境,见得此幕,目光怔忪了下,旋即心头大怒。 那人是他座下,不想今日竟然阵亡于此地。 沈羡刀法再变,掌中墨雨刀搅动如笼,燎原百斩之繁复尽显,再次缠绕到了尸阴宗门人的脖颈。 那丹霞境的尸阴宗门人,面色倏变,想要向一旁躲去,但见脖颈一疼,旋即意识陷入模糊。 此刻,周姓香主见得此幕,心头一惊,再不敢出手,向后方撤去。 “此人战力,不在道胎境之下!” 这就是武者的可怕! 宗师巅峰境武者,如果精研武技,于攻伐厮杀一道十分擅长,那么越阶战斗,几如吃饭喝水。 沈羡不仅刀法武技,身法同样出众。 而三位围攻的丹霞境,转眼间已然陨落两人,其中一人见势不妙,向远处逃遁。 这时,一位道胎境的尸阴宗门人,则是迎至近前,将手下默默护在身后。 这位尸阴宗大能,乃是一位道胎境强者,其人身形高大,披着绿色法袍,生得尖嘴猴腮,目光阴冷如蛇,掌中倏然现出两柄漆黑如墨的流星锤。 这位尸阴宗的门人,同样是一位宗师境的武者,擅使奇门兵器流星锤。 此刻,流星锤凌空划出一道巨浪,向着沈羡立身之地席卷而去,破空之声几如阵阵鞭炮的爆鸣。 噼里啪啦…… 沈羡冷哼一声,矫健身形宛如翩然游龙,躲过那流星锤的缠杀,而手中那把墨雨刀,犹如一道惊鸿之芒,向那位道胎境门人杀去。 “竖子,敢尔!” 尸阴宗门人沉喝一声,目中满是凶戾之芒。 沈羡掌中三星神兵的墨雨刀刀势急转,施展出夜白刀法,而墨雨刀挥舞之时,道道黑色洪流汇聚而来,向眼前的道胎境大能绞杀而去。 那道胎境强者,面容阴沉如铁,奋力迎战,但沈羡手持三星神兵墨雨刀,渐渐欺近了眼前的尸阴宗道人。 那道人目光冷闪,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顿时,弃了掌中的流星锤,掌中同样现出一把短刀,和沈羡搏杀了起来。 而另一边儿,鹤守道人则是和另一位尸阴宗道胎境,在半空中大战,掌中把柄木剑疾如寒星,向着那尸阴宗的道胎境门人点杀而去。 密而不乱,封锁着对手辗转腾挪之地。 但感受到沈羡那边儿声势,见其和尸阴宗的第四境高手大战不落下风,鹤守道人瞳孔剧缩,心头同样一惊。 暗道,不知何时,他竟已到如此地步了? 心头那一丝对于来鹤山成道的迟疑,猛然坚定了下来。 难道再等一段时间,他的修为还在曾经的学生之后? 这绝不能允许! 鹤守道人心存此念,掌中的那把三尺木剑,似暗合了某种玄妙的韵律变化,化作一道太极图,逼迫那尸阴宗高手抵挡。 旋即,木剑几如霹雳,向那位尸阴宗高手的面门刺去。 那位道胎境心头却不由大惊,因为能够感受到鹤守道人掌中的那套剑法陡然凌厉了许多。 脚下步伐自然开始散乱起来。 另一边儿,沈羡和尸阴宗的那位道胎境之间的战况颇为焦灼。 而随着时间过去,沈羡觉得对于《夜白刀法》的施展愈发随心所欲,而灵台中的那一道武道意志也逐渐臻至圆满。 而那位没了鼻子的周香主,则是指挥着尸阴宗的大批尸妖,向鹤山冲锋而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打破僵局。 沈羡掌中那把墨雨刀挥斩格挡,与那位道胎境大能生死厮杀的过程中,对武道意志的感悟也愈发清晰起来。 “铛!” 金铁交鸣声响起,但见火星四溅,两道身影倏分远处。 而那位尸阴宗道人,目中已现出一抹忌惮之意。 因为随着两人交手,眼前少年的刀法威势,还在节节攀升。 “你在借本座磨砺意志?”尸阴宗道人声音沙哑、粗粝,似是带着一股凶狠。 沈羡冷声道:“你倒也不傻!小小第四境,竟也敢称本座,当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尸阴宗道人面容顿时阴沉如铁,杀机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狂妄!找死!” 说着,掌中那把长刀祭起,向着沈羡杀去。 “铛铛!” 但见神兵相交,墨雨刀终究是三星神兵,在对面那把四星神兵的挥斩之下,终于不堪重负。 三星神兵之上现出道道蛛丝裂纹,而后,但听“咔嚓”一声,神兵从中一断两半! 沈羡掌中握着那把三星墨雨刀的刀鞘前端,面色愣怔了一下。 心头却不由涌起一股明悟。 武道意志,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信念! “尔之刀已断,将成刀下亡魂,还不束手就擒!”那位尸阴宗道人冷声说着,手中短刀向沈羡绞杀而来。 沈羡面容冰冷如霜,沉声道:“断刀,仍可斩你!” 不知何时,身上的夜白刀意陡然提升至七成,《夜白刀法》武技比之先前更为强横几许。 短刀断裂之处,刀芒炽耀闪烁,向着尸阴宗的那位道胎境脖颈斩去。 而刀意凝聚的黑夜杀机,几乎湮没了其人的神识感知。 尸阴宗的那位道胎境强者错愕了下,但仅仅是这一错愕,在高手搏杀中就已露了行藏。 “刺!” 伴随着破空之声响起,却见沈羡掌中墨雨断刀,已经袭至脖颈身前。 “好胆!” 那尸阴宗道人面色大变,怒喝声中向一旁闪躲,但终究躲过了脖子,却没有躲过肩头。 只听“噗呲”一声,断刀扎入肩胛骨,伴随着宗师级真元催动的庚金之气,在那位道人的肩头爆炸开来,给这位道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沈羡冷哼一声,奋力搅动掌中的断刀,但见血雾滋滋,断骨如刺。 “你找死!” 那道人怒吼一声,面容狰狞,浓眉之下,目光几欲喷火,不顾巨大的疼痛,脱离了刀刃夹攻,向着远处快速遁去。 一股股鲜血自肩胛骨飙射而出。 沈羡目光咄咄,握着手中的墨雨刀,同样施展出游龙身法,向着尸阴宗门人追杀而去。 此刻,指挥着尸妖进攻鹤山的周香主,目光凝重,暗道,今日只怕是不行了。 尸妖则是在进攻鹤山之时,也被山外鹤守道人布置而下的禁制牢牢阻挡住,不得寸进。 而沈斌则是率领着大批县中团结兵,向着漫山遍野的尸妖不停攒射火箭。 噗呲,噗呲…… 一根根火箭落在枯草的火油之上,可见团团火焰熊熊燃烧,几成一片火海。 沈羡浓眉之下,眸光咄咄而闪,追杀着那位伤势在身的道人。 薛芷画此刻则同样取得了战果,俏脸含煞,一剑刺死不远处的一位尸阴宗香主,旋即,收起了放出去的太乙烟罗帕。 薛芷画终究放弃了通过御剑之术克敌制胜,而祭出了其师慕容玥相赠的一方法宝帕子。 而与鹤守道人交手的尸阴宗坛主,同样疲于招架,频频后退。 鹤守道人处于仙道第四境【道胎境】巅峰,可谓半步神照的人物,道法与法力都已磨炼至相当精纯的地步。 而尸阴宗的那位道胎境,如何是三教门徒的鹤守道人的对手? 鹤守道人掌中一把木剑,已经刺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剑花,逼得同为道胎境的尸阴宗门人频频后退。 而瞥眼之间,却见沈羡已挥舞出腰间的墨雨刀,追着另外的尸阴宗道胎境强者砍! 而且,还是一把断刀! 鹤守道人心头不由为之震惊莫名。 可以说,昔日被自己视为肉体凡胎的道人,如今面对和自己同为一辈人的仙道人物时,竟形如此碾压之局,实在让人震惊莫名。 鹤守道人心神摇曳之间,自不甘落于人后,三尺木剑震动不停,发出一声声悦耳的嗡鸣,向着立身虚空的道胎境强者绞杀而去。 而沈羡终究意识到追杀不到那位尸阴宗的道胎境强者。 无他,因为遁法不如人。 天行身法虽然也能以宗师级真元赶路,但终究比不上仙道中人的遁行之法。 仙道中人对上武者,纵然一时不敌其人,如果想跑还是能够跑得了的。 而那位尸阴宗道胎境道人,显然也察觉出来沈羡追不上自己,倒是拉开距离,却不怎么向远处跑了。 沈羡心头一动,掌中现出一方玉简,正是当初慕容玥送来给自己防身的玉简。 输入灵力,但见玉简光芒熠熠,一道强大的气息氤氲而起,继而现出一道女冠高有丈许的虚影。 女冠手持一柄银丝拂尘,目光清冷,以气机锁定那位尸阴宗道人。 尸阴宗那位重伤在身的道人,见此,原本放松的面容陡然警惕起来,可谓亡魂大冒。 “这是大能的神念玉简!” 一般这种大能在第七境和第八境,而且封印玉简,需要对神念分化之道有极高的造诣。 然而,那位尸阴宗道胎境强者,心头骇惧到了极致,施展燃血遁法,凌空化作一道血虹,向天穹逃奔。 嗖…… 然而,那女冠凌空祭起一掌,但见千幻掌影闪烁不停,几乎化作一道犹如实质的玉掌,向那尸阴宗道胎境强者凌空盖去。 轰…… 那尸阴宗的四境强者,亡魂大冒。 然而,但见光影闪烁,那白皙如霜的玉掌落下。 那四境强者奋力抵挡,祭出一件铃铛法宝,似要抗衡那从天而降的一掌。 却听惨叫和轰鸣声响起,那尸阴宗道胎境强者几如破麻袋般,飞向远处,分明是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一掌之威,恐怖如斯! 因为这是第七境巅峰强者封印的神念玉简,为了激发玉简的力量,抽炼了不少五行灵力灌输其间,以特殊法禁留存。 虽是道胎一掌,但寻常神照境强者都要慎重对待。 沈羡冷哼一声,施展出天行身法,追上那逃走的尸阴宗道胎境强者。 此刻已然身受重伤! “怎么不跑了?”沈羡戏谑道。 让你先跑四十九米,我的大刀五十米! 那尸阴宗绿袍道人面容扭曲,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体内五内俱焚,真元和灵力早就乱成一团。 沈羡心头闪过此念,掌中墨雨断刀化作一道残月惊虹,落在其人脖颈上。 “噗呲!”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血雾四散蓬蓬。 而一个道胎小人,竟然从血雾中飞出,先是目带茫然,旋即清醒过来,面带惊恐地向远处遁逃。 “还想跑!” 沈羡天行身法遁去,五指紧握成拳,可见五行真元密布其上,一拳向着道胎小人逃遁的方向轰击而出。 却听到破空声传来,犹如浊浪排空,几乎让人心头震恐万分。 那逃走的道胎,急声道:“道友饶命,饶命!” 然而,裹挟着五行真元的拳头狠狠砸在那道胎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 “噗!” 那三寸高的道胎小人“噗”地吐出一口金色的胎血,身上的气息顷刻之间萎靡到极致。 却在这时,见得一双大手紧紧握住自己的道胎。 “不要,不……”那道胎小人口中发出惊恐万状祈求:“道友,饶命,饶命啊!” 沈羡冷笑一声,道:“向宁阳县十万百姓说吧。” 灌注了五行真元的大手猛地用力,而掌中那一张面容扭曲而惊恐,目光几近怨毒。 轰…… 道胎竟是被浑厚磅礴的五行真元之力,当场捏爆! 那金色中带着丝丝缕缕绿纹的道胎胎血,一滴滴扑簌簌落下,几乎下了一场小型雨,胎血落在下方的尸妖身上,似乎引起了某种变化。 尸妖身上的绿色丝线渐渐褪去,“噗通”一下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沈羡都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向着远处震荡而去,面如玄水。 捏爆敌人道胎,的确爽翻天,但也危险性颇大。 沈羡此刻看向道胎胎血滴落的地方,一些尸妖的异变,心头也有几许明悟。 这些尸妖受其驱驰,想来和这道胎中的胎血有关,只是胎血竟是金色的。 几乎和换血之境的武道大宗师一样,看来性命两道,有些时候还是有一些联系的。 只是思量片刻,沈羡身形闪烁之间,就已冲至近前,掌中的墨雨刀带着一股凛然杀意,向着那位道胎境强者绞杀而去。 “嗡!” 空气当中似有凛冽刀锋的振鸣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尸阴宗的那位道胎境强者。 那位道胎境强者,心神倏然一震,暗道不好,想要抽身而走。 而方才那神念玉简出现,道胎一掌镇压尸阴宗门人,而后,沈羡出手捏爆道胎的一幕,同样落在场中众人眼中。 然后,就见一道凌厉刀光迎面扑杀而来,向着那位身处仙道第四境的道胎境强者笼罩而来。 墨雨刀虽是一柄断刀,但出招之时,凌厉惊艳,比之先前沈羡的刀势更胜一筹。 那尸阴宗的道胎境明显感受到一股凛然杀意,让其背后汗毛倒竖。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分明是大宗师之境! 鹤山 方才还浩浩荡荡的围攻之势,顷刻之间,就剩下一个道胎境和一个丹霞境强者,孤零零呆在原地。 沈羡此刻捏爆一位道胎境的强者之后,只觉得原本七成的武道意志更有提升。 武者为何能够越阶战斗? 就是因为相比仙人动则苟、猥琐地躲在远处,伺机偷袭,武者有死无生,犹如追求刹那绽放的极致绚烂。 但相比而言,苟和猥琐,的确长生久视。 而武者,纵然是人仙,都没有逃脱凡人的寿命限制。 人中之仙,武道之极,但说来说去还是人而已。 沈羡心头对武道意志的本质,可谓直指本质。 再斩杀一位道胎境,定然能够突破大宗师! 甚至压根就不要丹药! 以道胎敌手的道胎金血来凝练武道意志,问鼎大宗师! 此念一出,沈羡掌中墨雨刀,化作一道惊鸿之芒,向着那位道胎境绞杀而去。 此刻,鹤守道人手持桃木剑剑光闪耀,千千百百,如缠龙一般,从各个方向困住了尸阴宗的这位道胎境强者。 这位道人不擅杀伐,更多还是困遏,或者说太清一脉修得是清静无为之道,更多还是教化,很少妄动杀伐。 所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为之! 那尸阴宗的道胎境道人就想逃走,但桃木剑剑芒恍若一道道流光,牢牢锁住其人对路。 “铛!” 而沈羡此刻已经来到近前,墨雨刀劈砍而来,锋眉之下,目光凌厉,刀光几下就已扑至那道胎境妖人的脖颈。 “哚!” 那尸阴宗道人紫红色脸膛上现出惊怒,急拍腰间须弥袋,但见一道流光现出,口中念出一字。 但见黑色流光散去,现出一道全身青铜甲胄,头戴铁网黑面罩,手持长刀的尸傀。 尸傀身形高大,手持兵刃的手臂上现出绿色的绒毛。 正是尸阴宗道人的护身尸傀,分明是一头绿僵。 尸阴宗的强者,有的会凝练尸傀,用以在战斗中防身。 先前那位丧命在沈羡手中的道人,因兼修武道,倒是并不怎么依赖此等尸傀。 当然,在慕容玥神念攻击玉简的镇压下,也根本没有祭出尸傀的空间。 而这位尸阴宗胡姓道人,修为在第四境道胎境后期,所携带的尸傀,乃是一头绿僵(堪比第三境)。 僵尸分为游尸、白僵、黑僵、绿僵,紫僵,甚至再之上还有飞僵、旱魃、犼,尸魔。 绿僵在万千流光摇曳之间,抵挡住了沈羡的刀芒。 沈羡掌中神兵劈砍在其上,但见火星四溅当中,不停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而绿僵口中怒吼一声,而身上那一层层青铜铜锈似在剥落,掌中长刀向沈羡挥斩而去,势大力沉,锐气无比。 沈羡掌中墨雨刀横档连斩,那绿僵被压着打。 但绿僵分明是铜筋铁骨,不知疼痛,面对沈羡的刀锋连斩,半步不退。 鹤守道人此刻也不再留手,掌中现出一方八角玲珑小塔,迎风就涨,并未向着那尸阴宗胡姓道人镇压而去,而是向那一头绿僵猛地镇压。 那胡姓道人面色一愣,正要御使神识,操控着绿僵向一旁闪躲。 却发现那宝塔已砸在僵尸的身上。 “这……不好!” 鹤守道人的声音渺然:“沈羡,贫道替你牵制尸傀。” 这种宝塔可能镇压同为第四境的尸阴宗胡道人,颇为困难,但对付尸傀的确是见效快。 沈羡掌中墨雨刀劈砍,那尸傀虽然灵智不多,但循着生前的本能,招式却仍精妙无比。 倒是一时间困住了沈羡的前路。 就在这时,玲珑宝塔浩荡镇压而来,落在尸傀身上,顿时砸了个趔趄,将其砸落半空,重重跌落在草石相交的乱石堆里。 或者说,中断了尸傀和胡道人的神识链接。 第三境的绿僵,尚无法做到飞天遁地。 沈羡见此大喜,暗道,这种玄妙的法术应变,还得是鹤守道人这位老牌道胎境娴熟! 沈羡此刻前路已通,手持一把断刀,向尸阴宗那位道人杀去。 刀气如缠,锋芒逼近。 那尸阴宗道人暗暗叫苦! 方才沈羡打杀同门,残忍地捏爆对方道胎的一幕,自是被这位尸阴宗道人收入眼底。 不等尸阴宗道人细想,沈羡持刀已经杀来。 夜白刀法这门武技,已经被沈羡施展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掌中刀法已不拘泥一招一式,甚至融合了破军七式的大开大合,以及燎原百斩的繁复和缠绕。 打得尸阴宗道人,疲于招架,险象环生。 沈羡和鹤守道人此刻一牵制,一攻击,倒是配合的颇为默契。 就在这时,沈羡的墨雨刀撩起一道黑色洪流,落在尸阴宗道人的肋间。 正是一寸短,一寸险。 墨雨刀虽然断了一半,但施展出燎原百斩,更得了精妙和诡谲。 而那尸阴宗道人自是没有避开。 法衣上光波一闪,就被三星神兵的锋芒割破,刀锋触碰道体,顿时鲜血横流。 “道人之躯,也和凡人没有什么两样,遇刀兵,一样出血!”沈羡冷声嘲讽道。 当然,寻常凡人刀剑自然难伤一根毫毛。 唯有神兵可伤! 他手里这把墨雨刀不怎么合用了。 或者说,一开始没有想到修为突飞猛进这么快,不过先前天后因比武赐给他一把四星神兵武贞刀,只是用不大顺手。 而那位尸阴宗道人闷哼一声,目中现出惊怒:“你们,该死!” 可以说,自丹霞境之后,他已经很少受过伤了! 记得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 还是上次! 尸阴宗道人此刻心头大怒,已然…心生离意。 掌中哭丧棒摇动着鬼泣之声,向鹤守道人击去,分明想逃离。 沈羡道:“怎么,想跑?刚才不是很能打的吗?” 说着,掌中墨雨刀犹如一柄死神镰刀,向那尸阴宗道人的脖子缠绕而去。 那尸阴宗道人顾不得耳畔响起的嘲讽,感受到那股如附骨之蛆的杀意缠绕,只觉亡魂大冒,向远处逃去。 而鹤守道人的桃木剑招式同样精妙,只是几个急转,刺向尸阴宗道人的胸口。 “噗呲!” 木剑扎入道体,灵力摧毁着那尸阴宗胡姓道人的生机,也让胡姓道人身形凝滞了片刻。 倏然,墨雨刀至,血雾升腾,一只胳膊落入尘埃。 胸口的疼痛,配合着肩头一侧传来的巨大伤势,让尸阴宗胡姓道人面色“刷”地蜡黄一片,一颗心沉入谷底。 如此局势,几如双鬼拍门! 尸阴宗胡姓道人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脸色阴沉如铁,身形辗转腾挪的范围越来越小。 胡姓道人生出一股绝望,一咬牙,正要施展出血遁之法逃生,然而为时已晚。 沈羡施展游龙身法愈发得心应手,而掌中那把断刀祭出,刀光炽芒闪耀之间,落在尸阴宗胡姓道人的脖颈上。 “噗!” 伴随着惨叫声,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大团血雾氤氲升腾。 而鹤守道人见此,目光炯炯,面容上现出一抹动容。 只有近距离感受沈羡的对敌,才能知道眼前少年在战斗当中的敏锐直觉究竟有多可怕。 而那尸阴宗道人仍没有死,目光仍带着怨毒。 一个栩栩如生的道胎小人,自尸体中飞出,就想向远处逃去。 那小人有着七八寸之高。 显然这是一位道胎境后期。 感受到身后紧紧锁定的凛然杀机,小人面容因为恐惧而剧烈扭曲。 沈羡冷哼一声,墨雨断刀已经祭起,真元混合着刀芒,起跃之间,就向那道胎小人杀去。 “沈羡,得饶人处且饶人。”鹤守道人见得此幕,开口说道。 “那谁又饶过宁阳、临川的百姓?他们难道不是人?” 只有一句话落在后面,让鹤守道人一时语塞,目中陷入迷茫。 或许是长期以来的仙道生涯,让这位道人下意识地视宁阳、临川百姓为草芥,而尸阴宗的道人同为道胎境,反而被视为同类。 见道胎被捏爆,却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一次,沈羡没有捏爆道胎小人,而是…刀劈! 天行身法施展而出,真元几乎要燃烧殆尽,因为对方的道胎小人逃遁速度十分迅疾。 沈羡甚至觉得要追之不上。 心头凝聚一念,就是此刻! 断刀如墨虹,黑白闪耀之间,速度陡然暴涨一倍。 那胡姓道人几乎吓得心惊胆战,口中吐出的团团道胎元气,恍若实质。 心头只有一念:“会死,会死!” 五十年道途生涯,在尸阴宗步步血泪,踽踽而行,长生大道可期,岂能陨落? 那胡姓道人的道胎小人面容五官几近狰狞,声音凄厉:“不!!!” 但身后的断刀,似凝聚了一股十成的夜白刀意。 刀未至,黑夜临! 漆黑如墨的黑夜降临在胡姓道人的道胎四周,范围不大,但足以让神识陷入粘稠的沼泽。 道胎之遁,本就是假天地之力,武者的强大意志,犹如人定胜天的信念,在这一刻凝滞了道胎的逃遁之速。 于是,胡姓道人“看”到了黑夜中的一道光。 “啊……”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吼声,尘埃落定。 这就是夜白刀法的奥妙,以精神力催发的武道意志,化为黑夜凝滞了道人的玄妙法术,而后刀光现,道人死! 沈羡此刻已经彻底明悟了这门刀法的意境。 墨雨断刀犹如一道墨虹,劈在道胎小人之上。 从天灵盖而下,一分为二,刀锋切割道胎小人的“滋滋”声音,伴随着金色血雾升腾而起。 道胎之血,那一滴滴金色鲜血如血泉汩汩涌出,一滴滴落下,犹如下了一阵血雨。 “这位尸阴宗道人的血量,明显比方才的那位道人更为丰沛。” 沈羡思忖着。 沈羡转过身来,看向不远处的鹤守道人,沉声道:“清点一下这位道人的须弥袋,从中搜寻一下,看能否找到解除尸妖之厄的法门。” 鹤守道人点了点头,本来是不想做这等杀人夺宝之事,但听到少年后续所言。 随着时间过去,鹤守道人的一些观念,也在沈羡的影响下,逐渐改易。 沈羡此刻,剑眉之下,一双目光落在下方的众尸妖之间的尸阴宗低阶弟子身上。 彼等多是仙道二境【天门境】修士,一个个手持铜铃铛类法器,驱动着尸妖,使其按照一定的进攻阵列,向鹤山发动攻击。 道胎境尽斩,丹霞境只有一人,现在却是清理这些杂鱼的时候。 天行身法施展而出,掌中墨雨断刀在真元催动下,刀芒闪烁之间,不少尸阴宗弟子在惨叫声中,尽数化为刀下亡魂。 而受其驱驰的尸妖,虽然同样嗜血凶残,但明显没有了方才宛如军阵冲杀时的严整和浩荡。 沈斌也开始转守为攻,以三百团结兵为主力,带着一些武者,开始出得寨子出来杀妖。 在先前谷河县发布的悬赏告示中,杀五十尸妖,就可奖励小还丹一枚。 杀二百尸妖则可得一颗大还丹,杀五百尸妖可得培元丹一枚。 颇有一些武道资粮匮乏的武者,想要通过斩杀尸妖,突破武道境界。 况且,这些尸妖看起来悍不畏死,但终究不过是堪比骁勇的凡人而已。 但凡武道修炼到后天境三重天以上,即可轻轻松松战而胜之! 如果没有仙道中人的干预和调度,武者单独对上,屠杀起来,几如切瓜剁菜。 …… …… 另一边儿,薛芷画手持一把四星神兵,将一位丹霞境的尸阴宗道人击杀之后,目光瞄向了发动尸妖冲杀鹤山的周香主。 掌中那把四星神兵,搅动一道匹练剑光,但见剑光纵横,千千百百,向着周香主绞杀而去。 而那位周香主缺了鼻子的面容之上,弥漫着一股慌乱。 不知何时,偌大的鹤山,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而薛芷画掌中四星神兵疾出,向着周香主迎面刺去。 周香主心头骇惧,向着远处逃遁,然而,心头“咯噔”一下,却见不知何时,那煞星竟是冒出来了。 沈羡手持半截墨雨刀,目光冷冷盯着周香主。 身形闪烁之间,掌中《夜白刀法》施展而出,但见刀势如笼,不大一会儿,就向周香主绞杀而去。 “刺!” 却见刀气如虹,炽耀明亮,就已来到周香主面前。 那是带着一股连斩两位道胎境的无上气势,以及笼罩着凛然杀意,几乎如潮水般包围了周香主。 周香主亡魂大冒,正欲夺路而逃。 但见沈羡掌中墨雨刀斩出一道墨色洪流,而这位没了鼻子的尸阴宗道人,竟是连头颅都没有了。 而其人身形仍然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丹霞境的敌手,竟不是沈羡一合之敌! 而就在这一刻,沈羡的夜白刀意彻底圆满,丹田中的真元鼓荡不停,隐隐有化为真罡之势。 分明是大宗师之境! 回去只要稍加闭关,就可彻底将丹田内的浑厚真元,凝练出护体罡气。 远处,鹤守道人目光复杂地看向那执刀而立的少年。 他竟然又突破了! 虽说武者本就重资粮、轻道悟,但到了宗师境,涉及到精神力凝练武道意志,一样要看重悟性。 而沈羡年纪轻轻,就将一门高级刀意修炼至圆满,可见其人天资悟性,超凡卓绝。 如是修习仙道,也能有所成就。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后:授壮武将军,守神兵道行军总管…… …… 鹤山 随着尸阴宗几位仙道方面的门人弟子相继陨落,下方的一众尸妖,也都相继失去了控制,恍若无头苍蝇般。 而沈斌趁机率领谷河县的团结兵和诸武者,以及青羊观的一些弟子,合力清剿着一众尸阴宗妖人。 沈羡此刻同样挥刀格斩,武技得真元催动,顿时,如同收割枯草般,大片尸妖倒地不起。 也就是一刻钟的工夫。 整个战场为之一清。 尸妖宗这次用来围攻鹤山的尸妖尽数被扫荡一空。 薛芷画则搜寻着方才几位尸阴宗道胎境、丹霞境强者身上掉落的各色须弥袋,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些有用东西。 沈羡则是与鹤守道人共同来到沈斌跟前儿。 沈斌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家儿子,方才那挥刀连斩,刀劈道胎的场景,同样落在沈斌眼中,为之震惊莫名。 沈羡凝眸看向一旁的鹤守道人,道:“老师,尸阴宗经过这一番惨败,定然会再派出修为更高的大能来督战。” 道胎境的仙人都开始折戟,那么尸阴宗下次出动的应该就是第五境,乃至第六境的战力。 鹤守道人面色虽然凝重,但语气中却并不畏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羡沉声道:“我方才发现尸阴宗门人的道胎金血,可以稍稍解除下方尸妖身上的尸毒,如果能够多多斩杀几个尸阴宗的道胎境,想来这次尸妖之厄,也就彻底解了。” 鹤守道人闻听此言,不由想起先前少年捏爆道胎,而后刀劈道胎的场景,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羡来到山寨,此刻他需要将真元凝练为真罡,这次尸阴宗事件,无疑可以让他的武道修为节节攀升。 来日,纵是到了神都,也有了武力保障。 此刻,不知何时,外间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谷河县的兵马则是开始掩埋尸首,打扫战场。 …… …… 而距离鹤山大约三十公里的地方,一顶白色的帐篷中传来阵阵说笑声。 分明是尸阴宗的门人,正自聚集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而在一旁落座的天刑教道子,应无明捏着掌中的玉简,阅览着神都城中的情报,两道浓眉之下,目中不时现出思索。 暗道,大景朝廷已经开始调拨府卫了。 黄泉教道子聂槐,则是在喂食着肩头的那只墨鸦,听着尸阴宗门人的议论,白净面容上见着几许饶有趣味。 而幽罗教圣女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悬挂在帐篷屏风处的舆图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尸阴宗弟子神色焦急地来到大帐,道:“申堂主,胡坛主和魏坛主的千机罗盘的通讯断了。” 申丛闻听此言,面色如铁,眉头皱了皱,惊疑不定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难道出了事儿?但也不可能两人的千机罗盘同时中断。 “不要胡乱猜测,让人去看看。”堂主庞树勋放下手中的酒盅,开口道。 申丛微微颔首。 正要吩咐手下前去探查鹤山那边儿的情况。 然在这时,从帐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尸阴宗的绿袍道人,正是尸阴宗派出去的哨探,乃是丹霞境的香主。 “堂主,大事不好了。”那香主一进入军帐,声音中满是慌乱。 申丛目光一沉,问道:“鹤山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那香主连忙道:“堂主,鹤山方向,我宗门弟子几乎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帐中原本饮酒的尸阴宗高层,哗然一片。 全军覆没? 难道三教派出了大能驰援? “怎么可能?两位道胎境,还有几位丹霞境,五千尸妖,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其中一位外门道胎境吴姓坛主,急声道。 申丛皱眉问道:“难道来了两位神照境?不,这般速度,难道是第六境?” 只有这么两种解释。 那报信的香主一脸苦笑,拱手道:“属下实在不知,属下查看之时,战事已经结束,我尸阴宗门人尽皆罹难。” 此刻,正在为墨鸦梳理羽毛的黄泉教道子聂槐,抬起头来,略有几许阴鸷之气的目中,锐利之芒一闪而逝。 开始有道胎境陨落了吗? 事情,似乎开始有趣了起来。 这位黄泉教道子同为道胎境,心头多少还是有些触动,但更多是起了一些兴趣。 幽罗神教圣女唐徽玉,那张眉眼气质宁静而柔婉的面容,同样现出丝丝缕缕讶异之色。 尸阴宗的两位道胎境都陨落在鹤山? 难道朝廷派出了五境、六境? 申丛面容上现出一抹凝重,显然也想到了三教中人多半已在鹤山,转而看向一旁的庞树勋,沉声道:“如果是神照境,你我当共同应对才是。” 两人均是神照境,对上神照境的三教门人,甚至有可能的洞虚境,信心严重不足。 而身为洞虚境的秦护法倒是不在此地,因为尸阴宗的布置似乎被上清教的察觉,只得将指挥权交给座下两位堂主,与于护法两人前往临川县加固禁制。 “大军开拔,全军向鹤山进发!” 申丛心头既有计较,也不耽搁,对周围的尸阴宗妖人下令道。 一时间,尸阴宗不再分兵,而是尽起尸妖,向着鹤山行去。 哪怕事实上,有限的地形,根本不足以让三万尸妖施展开来。 …… …… 神都,乾元殿 殿中气氛肃穆,宫女和内监大气不敢出。 天后正在和国师慕容玥两人立身在一面一人高的圆形铜镜前,此刻,铜镜水光澄莹,涟漪圈圈。 镜面之上赫然出现了鹤山的情况。 或者说,自几位道胎境和丹霞境的尸阴教妖人,开始出手之时,天后就已经和国师慕容玥等人在观战。 “这山河镜能够传输多远?照射范围又是多大?”天后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凤眸当中好奇之色。 慕容玥柔声道:“钦天监监正说,凡是有山川河流之地,皆可传输,但照射范围,要看法镜的品级,如今的山河镜只是实验性质。” 先前,上清教的几位大能先一步前往安州,还承载着用钦天监所炼之宝,埋设于山峰,一旦经受大的灵力波动,法镜就会照耀整个山川。 本意是监察尸阴教有何阴谋。 天后点了点头,那双威严的目光落在那镜中的鹤山,语气中不无感慨之意,道:“沈先生,不想于武道一途也如此有天赋,一刀立斩两大道胎境魔人!” 说到最后,丽人声音中难掩振奋和激动。 沈先生,当真是文武兼备,国士无双! 不是那等袖手空谈,只会动嘴皮子的策士。 “师弟他这次只怕要突破大宗师之境了。”慕容玥冰肌玉骨的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粉唇轻启,方才那少年的英姿同样收入眼底。 虽然,仅仅是仙道中下层的厮杀,但也让慕容玥不敢小视。 沈羡第一次斩杀道胎境,中间借用了她的神念玉简,但第二次更多还是凭借自己的攻伐之能。 当然,那位太清同道的帮助,同样少不了。 但能够在战斗中凝练完整的宗师意志,进而两次跃阶斩杀两位道胎境,可见战斗天赋了得。 “国朝讲究出将入相,沈先生如此文武兼备,上马可抚军,下马可安民,正是国朝紧缺的人才!”天后雍丽眉眼间难掩爱才的喜色,清声道。 不仅是国朝紧缺的人才,更是她紧缺的辅弼之臣! 事实上,沈羡也是头一个因为政治理念而选择效忠天后的国士。 满朝文武当中,更多是把天后当做李景宗室的看家老太太。 虽然,事实上天后并不显老。 慕容玥也赞道:“将兵马布置于鹤山,谷河,正好可遏魔道妖人进兵之势,也为朝廷派兵驰援争取时间。” 而这一切,同样是沈羡先前的主张,可见其将略同样不差分毫。 一个年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竟有如此才干,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顾南烛同样柳眉蹙起,明眸异色涌动,心绪不大平静。 这位沈学士,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不是那种只会袖手空谈,而让别人冲锋厮杀的幕僚。 天后这次似乎真的……遇到了国士。 因为这些年,天后求贤若渴,前前后后有不少自称贤才过来求个一官半职,时间长了,顾南烛旁观者清,自然也对“幸进之徒”戴了一双有色眼镜。 而正在禀告事务,一时未走的赵王杨攸行,心底却不免涌起一股不妙之感。 虽然知道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 “赵王。”就在赵王杨攸行思绪烦乱之时,天后朱唇轻启,忽而开口道:“这次大军出征的粮秣要准备好,需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娘娘放心,臣侄对此早就准备好了。”赵王杨攸行拱手一礼说着,面容现出坚决之色,试探道:“娘娘,臣侄愿意率领卫府兵马,可为娘娘扫清魔道妖人。” 天后的两个侄子——燕王杨思威、魏王杨思昭二人允文允武,被天下人称为天后的左膀右臂,赵王杨攸行一直不以为然,始终想要证明自己。 “你平常不擅排兵布阵,神兵道行军总管一职,事关调兵遣将诸事,朕另外属意旁人。”天后雍容华艳的玉容上先是现出思索之色,而后说道,声音清清冷冷,但很坚决。 赵王杨攸行闻言,心头涌起失望,但向来知道天后脾性的他,也不好多说。 只是接下来的话,让赵王杨攸行心头一紧,继而是妒火中烧。 天后柔声道:“南烛,拟旨,昭文馆学士、朱雀司镇抚使,河北道黜陟使沈羡,应对魔道妖人有功,升授武散官为壮武将军,守神兵道行军总管,督战左右监门卫兵马,会魏博节度使兵马,进剿尸阴宗魔道妖人。” 先前沈羡的武散官,乃是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如今因连斩两位四境魔道中人,显然升迁为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 这一类武散官,已经可以出任亲勋翊卫中郎将等官职。 显然,天后此等封赏也没有滥授,属于正常一些的升迁,毕竟灭杀了两位道胎境妖人,还剪灭了五千尸妖。 而守,是散官低于职事官之意。 如果是行,那就是散官高于职事官。 “另,以魏博节度使安永信为神兵道行军副总管,赵王杨攸行为行军副总管,筹措军需粮秣。” 天后声音清冷如昆冈碎玉,但语气一如既往的威严和淡漠。 顾南烛提起朱笔,在一本空白奏本上迅速记录着,娟秀而端丽的字迹在奏表上出现。 此女记性甚好,几乎和天后所言一字不差。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沈斋:现在说什么出将入相,为时尚早! 乾元殿,后殿 天后此刻宣读完圣旨,转眸看向慕容玥,问道:“国师,以你之见,朝廷派这么多大军,能否将尸阴宗彻底剿灭?” “据教中几位同门师兄所言,尸阴宗宗主墨千秋携宗主夫人韩冰,率领内门弟子齐出,似有极大图谋。”慕容玥那张蒙着清冷之色,冰肌玉肤的脸蛋儿却笼起凝重之色。 天后点了点头,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当中现出一抹凝重之色,道:“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图谋,才让人提心吊胆。” 慕容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粉唇微启,道:“娘娘,沈师弟还年轻,先前没有多少带兵经验,娘娘难道就不怕师弟难当率兵抵挡尸阴宗妖人的重任吗?” 其实,女冠也是为沈羡担忧,毕竟先前没有率领过大军作战,如是出现纰漏,恐怕会影响天后对其的信任,同时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赵王杨攸行在下方一时未走,暗道,沈羡不过才十几岁,哪怕天纵奇才,可这带兵之道岂是他能熟知的? 最后,怕不是他和魏博节帅安永信领兵,让这位少年捡功劳。 “朕觉得沈先生不会让朕失望。”天后笑了笑,似乎并不考虑这个问题,而后道:“何况,这也是给沈先生施展才干的机会。” 可以说,随着时间过去,天后对沈羡的才干愈发倚重。 慕容玥点了点螓首,没有再劝。 她明白了,这是想借此进一步观师弟之才。 况且,天后并非全权委以兵权,如果沈羡真的无法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还有魏博节度使安永信从旁协助统兵。 可保进剿尸阴宗一事不会出大的差池。 却说,随着顾南烛将天后的口谕,交由中书门下拟旨,随着时间过去,朝野上下也得知了这一令人惊讶的消息。 原昭文馆学士沈羡又升官儿了,升授壮武将军,更让人惊讶的是,竟领神兵道行军总管,统御即将出兵的左右监门卫,主导战事。 天后对沈羡何其信重? 沈宅,后宅厅堂—— 沈临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精神矍铄的面容上,此刻面带忧愁之色。 沈斋道:“父亲大人,我听说河北道出了尸妖作乱一事,慕之如今不是在河北道?” “是啊,父亲大人,慕之他此去巡查河北道,偏偏碰上这等事。”沈政道。 沈临柔声道:“慕之同样也是武者,无需过多担忧。” 说着,凝眸看向沈政,皱了皱眉,问道:“先前让人去请仲诚,你去请了没有?” 沈政道:“已经去请了。” “去看看。”沈临默然片刻,眸光深深,道:“这次听说就是调拨左右监门卫的兵马。” 不大一会儿,下人进入厅堂,抱拳禀告道:“太老爷,老爷,二老爷,人来了。” 沈临道:“政儿,斋儿,你们两个去迎迎。” 沈政和沈斋两人讷讷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向外相迎沈虔。 不大一会儿,却见沈虔进入厅堂,向沈临抱拳行了一礼:“见过叔父大人。” 沈临苍老眉头皱了皱,问道:“究竟怎么一说?” “天后娘娘已经下达诏令,左右监门卫就会在这几日启程了。”沈虔两道浓眉之下,目光深深,温声道。 沈临点了点头,道:“左右监门卫出征,你也能多一些立功机会。” 说着,凝眸看向沈虔,问道:“不过听说这次,有魔道妖人大举为祸,你在外间要小心才是。” 沈虔道:“羡侄子此刻就在安州谷河县。” 沈临道:“我方才正说此事。” “要我说,偌大的河北道,慕之没必要在安州呆着,可以去其他地方巡视。”沈斋接过话头儿。 沈虔眉头紧皱,面色一沉,喝道:“羡侄子原是天后信臣,遇到这等事,正是为君分忧的时候,岂能畏险惧艰。” 沈斋面色一滞,温声道:“我也没有说让慕之避险而走,只是,通一下权变。” “够了!”沈临目光深沉,冷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如果慕之避安州之险,又岂当天后如此信重?年纪轻轻就委以方面之任?” 这位秘书监少监的文学涵养,还是比较深厚的,引经据典,分明是贞元太宗的名言。 而沈斋倒是有些强颜欢笑,讷讷道:“父亲大人,我并无此意。”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匆匆忙忙自外间而来,朗声道:“太老爷,兵马衙门那边儿传着,公子被授为神兵道行军总管,统率朝廷大军,会剿妖人呢。” 沈斋:“……” 此刻,这位沈家二老爷宛如吃了苍蝇一样。 沈临闻言,面色一喜,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那仆人道:“说是在前线立了大功。” 沈临脸上现出迫不及待之色,道:“赶紧再去打听打听。” 先前,因为记挂着沈羡在安州的安危,沈临就吩咐下人蹲守在兵部衙门之外,随时打探兵部衙门的消息。 “竟是立了大功?”沈虔那张方形的国字脸上难掩振奋之色,朗声道:“看来羡侄子这次领兵,真是得了天后的器重。” 沈临道:“一道行军总管,虽是临时差遣,但如果立了大功,将来……出将入相不远了。” 可以说,沈临这位宦海老鼍,一下子就看出了天后的用意。 再给沈羡施展才华的平台,如果行军布阵、调度四方立有大功,那下一步大概就是擢至政事堂,参知政事。 沈政感慨道:“慕之他才多大年纪?竟登如此高位,是不是……” 沈斋嘴唇蠕动了下,暗道,只怕少年遽然而登高位,如那霍骠骑,是祸非福。 正如当年明月所言,人生没有只升不降的波浪。 “慕之心志坚毅,并无少年人的骄狂。”沈临苍老眉头之下,目光喜色难掩,道:“三代之中,当出兴家之子,我兰溪沈氏至我这一代,家声坠落,如今有兴亡之势。” 沈虔道:“叔父过谦了,叔父清望名誉朝野内外皆知,只是我等沈氏二代弟子,不争气。” 沈政也连忙说道:“是孩儿不肖,才致家道中落。” 沈临苍老声音之中不乏振奋和喜悦,道:“如今不想三代有此麒麟郎,我纵然百年之后,于黄泉之下,也有脸去见沈氏先人了。” 沈斋在下首落座着,面无表情,目中幽晦不明。 这才哪到哪儿?能不能率兵打胜仗还在两可之间,现在说什么出将入相,为时尚早! 崔家,祖宅 崔家家主崔衍脸色阴沉如铁,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怒道:“谁能告诉老夫,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魔道妖人怎么就不将那沈羡小儿碎尸万段呢! 崔衍心头发出阵阵恶毒的诅咒。 一旁的崔家长子崔琨面容同样不大好看。 自从旗杆上挂出“国贼崔卢”的横幅之后,博陵崔氏可谓斯文扫地,声望大跌。 崔昂面容冷厉,语气不客气道:“那沈羡小儿不是说立了大功?也不知道是什么功劳,别是那宫里滥赏吧?” 不远处的崔佑,脸色阴沉,显然这位崔家公子已经被放下来了,一旁则是坐着卢子凌。 两人可谓难兄难弟。 而沈羡的消息正是卢子凌带来的,因为卢家有位子弟在中书省任中书舍人。 卢子凌接过话,道:“听七叔说,好像是面对尸阴宗魔道妖人立下了大功,但究竟立下何等功劳,又没有直说。” 崔琨看向面容上现出怒气的崔衍,道:“父亲大人,四弟在兵部任职,武将的铨选升降,他都能直接参与,待圣旨交由兵部执行时,自会知晓缘由的,如果当真是宫里以微末之功滥赏功爵,物议定然沸腾。” 崔衍闻言,平复了一下情绪,脸上怒气减退了一些。 “升官儿也未必是好事儿,如今河北道成了魔道中人的肆虐乐园,他一个武道宗师,如果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存在,陨命或早或晚。”崔昂目光深深,冷声道。 过了一会儿,就在这时,下人进入厅堂,禀告道:“老爷,四爷回来了。” 四爷自是崔盛,其人在兵部任职,知道的细情无疑要多一些。 崔盛进入厅堂之中,就迎来崔衍劈头盖脸的询问:“宫里为何要给那小儿升官儿?” 迎着众人颇为诧异的目光,崔盛解释道:“回禀父亲大人,中书省那边儿说,沈羡斩杀了魔道尸阴宗第四境的妖人。”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崔家众人呆若木鸡。 “什么?”崔佑同样难以置信。 崔盛道:“只怕那沈羡武道修为又有精进了。” “背靠皇室底蕴,武道修为精进,一日千里,倒也不奇怪。”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崔安,忽而开口道。 “玉清究竟有没有派人?还是上清一家?”崔衍问道。 崔盛拱了拱手道:“此事,儿子不知,要等六弟回来再说了。” 崔尚排行崔家老六,乃是玉清门徒。 崔衍面若冰霜,冷声开口道:“如果还是上清教一家,那朝廷大败只是时间问题,好虎也架不住群狼。” 崔盛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 …… 鹤山,帐篷之中—— 沈羡此刻盘膝打坐在床榻上,身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罡气似隐似现,而那张沉静一如玄水的面容上,似是现出一抹疑色。 武道一旦修炼到大宗师,五行真元生成的罡气,就会对武者脏腑造成一些伤害。 但此刻,沈羡以五行真元凝练罡气,发现脏腑并无一些前人笔记记载的那般疼痛,似乎伤害…不存在? “五脏对应五行,正好以五行真元淬炼五脏。”沈羡清冷莹莹的眸光闪烁了下,心底涌起阵阵明悟。 “不过,仙道修为也当尽量赶上,争取齐头并进。” 沈羡思忖道。 此刻凝练着身上的五行真元,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天。 精神头却不显乏累,浓眉之下,双眸精芒闪烁之时,似有幽幽光华敛而不放。 沈羡握了握拳头,感受着拳头中汹涌澎湃的真元气息,目光也有几许振奋。 出得帐篷,行不多远,抬眸见到薛芷画。 “尸阴宗的援兵来了吧?” 薛芷画点了点头,语气凝重道:“大军齐至,尸气冲天。” 沈羡问道:“长公主殿下那边儿有何动静?” “已向其递送过去传音玉圭,应该就在路上。”薛芷画道。 沈羡说话之间,与薛芷画来到山峰,立身在崖石之上,向下眺望。 却见得山脚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尸妖,道:“尸阴宗大军齐至,看起来应有几万人。” “两位道胎境被斩,尸阴宗这次应是倾巢出动了。”薛芷画柔声道。 沈羡道:“尸阴宗尸妖当中,有神照境的道人。” 薛芷画点了点头,温声道:“还是用那神念玉简施行雷霆一击?” “如果长公主殿下及时驰援,倒也用不上神念玉简,我还想留着防身呢。”沈羡道。 “再和师尊要就是了。”薛芷画道。 沈羡:“……” 好吧,他的确无法做到像薛芷画这般要的理直气壮,这等玉简制作必然耗费心血,都是一些仙道巨擘赠送给至亲和看好的后辈的。 而堂主申丛和庞树勋,两人此刻同样眺望着不高的鹤山,灵力聚于双目,眺望观察气机。 “不像是有神照境修士的样子。”申丛皱了皱眉头,清声道。 庞树勋那张黢黑面容神色凝重,却不像先前那么乐观,沉声道:“如果是洞虚境以上高手,暗中潜藏于虚空之中,你我也全然觉察不到。” 申丛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但不可能隐藏的一点儿气息都没有。” 庞树勋问道:“那怎么办?” “先派手下进攻试探试探。”申丛开口道。 两位堂主达成了一致,开始调兵遣将,手下的几位道胎境坛主和丹霞境香主,驱动几千尸妖向鹤山围攻。 一时之间,战鼓响起,几如惊雷。 大批尸阴宗弟子驱赶着尸妖,向着鹤山围攻而去。 此刻,鹤山之上,沈斌手持钢刀,目光冷冷看向下方的尸阴宗妖人。 身旁的鹤守道人淡漠面容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凝重,道:“敌人应该来了神照境。” 不知何时,沈羡从后方来到,问道:“老师刚刚也察觉到了神照境的道人气息?” 鹤守道人转过一张瘦弱的面庞来,凝眸看向沈羡,心头就是一惊,眼前身形颀长的少年,举手投足间,已经有着大宗师的无上气度。 想了想,心头却又释然几许。 昨日连斩两位道胎境,眼前少年意志彻底圆满了。 “两位神照境,方才没有掩饰身上的气息。”鹤守道人目光幽幽,转而落在远处尸阴宗绿袍道人身上。 沈羡问道:“老师,应该也找到了神照境的关要了吧。” 鹤守道人面色一滞,道:“瓶颈是松动了一些。” 说来,他也颇为纳闷儿,数年修为一动不动,但静极思动,参与了降妖除魔之事,瓶颈竟然有所松动。 “太清一道,也在求一线大道,同样要争,所谓无为而有为,老师如今顺天应人,自然会有体悟,否则,当年太清掌教为何帮大景争龙?”沈羡面容沉静,声音清朗,但却犹如晨钟暮鼓,帮助鹤守道人重新厘定道心。 这一次,鹤守道人没有再如过往那般反驳,只是目中现出阵阵思索之色。 沈羡看到这一幕,心头微动。 如果他还是以往那位谷河县尉之子,鹤守道人会听他讲这些? 必然是,黄口小儿如何如何。 但如今他位居朝廷清贵之臣,又兼领河北道黜陟使,乃是一方大员,鹤守道人对他的态度与先前判若云泥。 沈斌两道浓眉之下,虎目当中满是凝重之色,道:“尸阴宗动了。” 沈羡道:“应该是试探我们是否有高等战力。” 鹤守道人面上现出若有所思,道:“如果发现我方没有洞虚境的大能坐镇,这两位神照境,一会儿定会出手。” “长公主殿下应该就在路上,老师勿忧。”沈羡柔声道。 其实,退一万步说,他还有神照一指,洞虚一剑这道底牌。 虽然不想现在就用,但如果事态紧急,那也不得不为之。 此刻,暗中的虚空之上,长公主和洞阳道人两人将身形暗暗藏于虚空之中。 洞阳道人慈眉善目的面容上,见着肃然和凝重,道:“殿下,敌方应该没有第六境。” 长公主道:“他们应该没有想到你我会动手。” 都以为玉清教会袖手旁观,但谁也没有想到长公主请来了洞阳道人这位洞虚境。 洞阳道人面色诧异了下,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现在出手。” “洞阳师兄可有一击必杀的把握?”长公主问道。 洞阳道人面容上不由现出思索之色,语气不确定道:“一位神照巅峰,一位神照后期,贫道无法做到尽数建功,可能会让其逃跑。” 长公主轻轻笑了笑,道:“那就先等等,等等本宫也是如此想的。” 洞阳道人轻声道:“贫道有些担心谷河那边儿。” 长公主道:“有梁师兄和纪师兄前往镇压,问题应该不大。” “贫道是说尸阴宗的洞虚境。”洞阳道人脸上可见忧色浮动,清声道。 长公主道:“此事,先前听说有两位洞虚境,的确是发现他们的身影,难道,上清教派出的大能更多。” “起码现在没有,梁、纪两位师弟,他们都有传音玉圭,如有异常,当会传音过来。”洞阳道人道。 ------------ 十月总结兼求订阅和月票! 这本书上架一个月,大概更新了24万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不是不想多更,其一,生活上有些事牵绊了手脚。 最近体重又有飙升,健康堪忧,然后需要健身减肥。 我一个写仙侠的作者朋友在十月初,年纪轻轻不幸离世,更是让我开始重新思考生活和赚钱的意义。 真的需要为了赚很多钱,去牺牲身体健康和生活的时间吗? 然后,去当一个力工?辛辛苦苦赚钱,结果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这本书,我一开始就给自己定的基调,日更七八千,而不是像上本红楼,日万更新,长达两三年,最终胖了三十斤,虽然后来被我减掉了,但也不想重回那个状态了。 其二,就是仙侠剧情,有时候我写得有些吃力,真的写不太快。 牵涉一些设定的东西,有时候我自己一开始想的不成熟,所以需要斟酌调整。 至于这个尸妖副本,其实是从韩剧《王国》得来的灵感,并非封闭式创作。 这是一部发生在李氏朝鲜时期的古代丧尸剧,感兴趣的可以看看,挺好看的一部剧。 这个副本怎么说呢,就是一个集妖魔元素和打仗的剧情。 如果纯粹打仗,那是历史文,那写什么仙侠呢? 这个副本我也没想写长,主要是让主角提升个人实力,然后通过副本建功立业,官场职位提升,同时将后宫人物铺展出来,前者道理很简单,总不能耍耍嘴皮子就干上国师。 后者,没有事件支撑,只有日常的女性人物,就会显得空洞。 其实,我如果写历史剧情,那信手拈来,为什么还要吃力不讨好的去写仙侠剧情呢,其实也是为了给大家制造更多的剧情丰富度,看着有那么一点点新鲜感。 否则,纯粹的仙侠套皮的历史官场文,我写的还更轻松一些。 但仙侠这部分构架的笔力有限,又不是套路化整合的剧情,往往技巧不成熟,需要雕琢,故而写不快,再加上更新的问题,我看一些读者养书了,但还请尽量把自订打开吧。 目前本书,就差一百多个订阅就拿到精品徽章了。 这个副本,主要是为了让主角补全个人武力的短板,同时让主角官职迅速提升,以便参与到后续一连串的大事件。 从朝堂到江湖,从仙道到魔道,从国争到后宫。 不管最终写的怎么样吧,我尽量给大家勾勒一个相对好玩的世界观和一批能让大家记住的人物。 所谓波澜壮阔的江湖画卷,以及活色生香的绮艳之旅,尽力而为。 毕竟这本书也才四十多万字,还请大家多一些耐心,众所周知,在三十多万字上架的时代,那些慢热的仙侠文,可能还刚出新手村,爽都没有爽起来。 这本书节奏真心不慢了,主角现在差不多已经第四境了。 我也不会压主角。 因为我可写的内容很多,不需要通过故意压主角的等级,为了写长而写长。 至于剧情起起起伏伏也很正常,如果一直高潮,等于没有高潮。 仙侠的剧情,应该是越写越顺的。 最近山河镜直播已经整上,于成千上万人面前装逼…… 尸阴宗中的图谋,主角在其中的高光表现,以及进一步揭开的世界观,我觉得看点还是很足的。 还请大家多点儿耐心,养书的同学可以开个自订,把最近的章节订一下哈。 明天新的一月,还请诸君把保底月票投给国师。 养书不反对,定期投喂也很重要。 拜谢! ------------ 第一百四十章 盖因,此界无真仙! 鹤山 沈羡换了一袭蜀锦云纹青衫,腰悬一柄三星神兵承意剑,立身在嶙峋怪石之间,凝眸看向下方的一群尸妖。 先前的墨雨刀,薛芷画已经将断刀找回,交给沈羡,这会儿静静躺在须弥袋中。 沈羡转眸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问道:“芷画,你说谷河那边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薛芷画柔声道:“谷河方面,长公主殿下说,州学那边儿会有同道过去,想来应无大碍。” 沈羡点了点头,语气当中不乏担忧:“就怕尸阴宗还会弄鬼。” 薛芷画宽慰道:“倒也不用担心,教中高手已经过来了。” “就是人手不够。”沈羡道。 天下如此之多的州县,上清教和朱雀司虽然高手众多,但需要顾及的地方非常多,一下子不可能出动太多高手。 此刻,就在沈羡思量来回之时,下方尸阴宗的门人,已经开始驱驰着尸妖向鹤山围攻而来。 而鹤守道人则是在布置好的禁制当中,古拙面容之上,神色静默,手中托着一方龟甲,龟甲之上幽华闪烁,类似甲骨文的道文,依次亮起光芒。 鹤守道人此刻操纵着五行法禁,抵挡着周围尸妖源源不断的攻击。 一位尸阴宗的坛主,身穿一袭天蓝色法袍,其人面容自左眼角自右边脖子,有一道长长刀疤,愈显狰狞凶恶。 一双阴狠目光落在远处的五行灵禁之上,其人姓钱,乃是外门坛主。 钱坛主道:“老赵,这法禁看着不凡,怪不得老胡他们折在了这里。” “正宗的玄门大教手段,像是神照境的手笔。”赵坛主眉头紧皱,同样不敢轻视。 钱坛主道:“不管怎么样,先行试探一下。” 此刻,两位尸阴宗的道胎境,率领几位丹霞境强者,手持各类幢幡法器,向着五行禁制撞击。 “轰轰……” 法禁禁制灵光因为各式法器的不停撞击,灵光稀薄,渐渐变得摇摇欲坠。 沈斌面色凝重如水,转眸看向一旁的赵朗和李彦,两人脸上神色也密布担忧。 不知何时,沈羡行至近前,对着鹤守道人,道:“我出去看看,老师先在禁阵中坐镇,以龟甲调度阵法。” 现在他专杀道胎境! 沈斌闻言,叮嘱道:“魔道中人的大能都在后面藏着,你出去要小心应对。” 鹤守道人同样道:“一切小心。” 昨日,那道胎一掌分明是出自一位道门巨擘之手,想来沈羡这次主动出击,定是有着依仗。 沈羡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掌中灵光闪烁之时,手持一柄墨雨断刀,踏空而行。 此刻,他体内的磅礴真元已经凝练出真罡,大概是大宗师之境初期。 待沈羡出得禁阵,面容惊异几许,目中闪烁着几许冷冽之芒。 而尸阴宗的钱坛主,那阴鸷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低声道:“大宗师?” 分明是从对面少年身上感受到那股凛然无上的气势。 大宗师本就是《庄子内篇》中的名篇。 “管他是什么大宗师,先吃俺老赵一鞭!”赵坛主手里现一道长有数尺的勾魂链,已经迅速祭将出去,几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蛟,向着沈羡腰间绞杀而去。 沈羡施展出游龙身法,在勾魂链到来之前,险之又险的躲过。 嗯,真不是他动辄以游龙身法和夜白刀法对敌。 而是,能够对阵仙道第四境的手段,他就会这么多,总不能施展一些没有学过的技能吧? 虽然看起来是单调枯燥了一些。 但怎么说呢,李寻欢也只会一招小李飞刀。 沈羡暗道,回去得好好习练几门极品武技,以丰富应敌手段。 那位钱坛主则是冷笑着,掌中祭出两把短戟法宝。 可以说,尸阴宗的道人本就擅使奇门兵器。 “铛铛……” 两把短戟凌空化作三头腹蛇,长着两道尸毒之牙,向着沈羡冲杀而去。 沈羡身法玄妙莫测,在诸般惊险的攻击当中,却都是险之又险的躲过。 不知不觉,几个身法跃迁,就已欺近尸阴宗道人身旁。 施展出夜白刀法,凝练了罡气的真元催入三星神兵,神兵锋锐之芒更胜三分,向着那位刀疤脸的尸阴宗道胎境斩去。 “刺!” 似乎传来破空声,刀锋的高速震颤声,恍若音爆,让钱坛主心头惊惧。 不交手不知道,一交手…… “老钱,小心!”赵坛主在一旁惊声呼道。 不好! 钱坛主面色大变,此刻不由觉得肋部传来一道剧痛。 法衣闪过水纹涟漪般的亮光,旋即,鲜血淋漓,刀痕深可见底。 钱坛主面上现出疼痛之色,连忙向着一方闪躲而去,目中现出不可置信。 竟一个照面,就已受得伤势。 赵坛主连忙迎上前去,为钱坛主撤离谋求时间。 “此人棘手,诸位同门并肩上!”赵坛主交手之时,顿时感受到一股生死压力,也顾不得颜面,高声喊道。 此刻,其他原本还有些不在意的外门坛主,也都纷纷加入围攻战团。 显然魔道中人,从不讲江湖道义。 而此刻,在尸阴宗诸门人当中观战的黄泉教道子聂槐,目中现出有趣之色。 天刑教道子,应无明对随行左右的同伴,沉声道:“看来,陨落的两位道胎境,和这位武道大宗师有关了。” 应无明此刻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大宗师就是崔卢两家,点名悬赏想要的沈羡。 汪瑶枝笑了笑,道:“武道大宗师,本就比道胎境战力高上许多,碰到一些武道奇才,基本同阶无敌,可谓碾压同阶。” 聂槐冷哂道:“左右不过是几十年的风光,不成仙人,终为蝼蚁。” 在这位黄泉教道子看来,这就是用武者自身的生命潜力来换的战力。 唐徽玉倒是默然不语,只是看向那以一敌几的少年,清丽玉容上现出思索。 …… …… 宁阳县以西是一座荆榛密布、地势平缓的山谷,其中山脉连绵起伏,内部烟瘴重重,不时有绿雾团团,笼罩在整个山谷上,远远而望,就有一股诡异之感。 离地面千丈的下方,乃是一座由暗河冲刷而成的地下溶洞,而此刻,颜色略有几许暗红的河水,正自哗啦啦流淌,一直通向洪河。 顺着河流向西而去,地下溶洞四周分明出现大批绿袍人的身影,正是尸阴宗内门弟子。 彼等神色凝重,手持各式法器,沿着暗河各依阵势而立,向一个个光耀炽亮的法禁节点不停灌输灵力。 尸阴宗宗主墨千秋和宗主夫人韩冰,率领一众内门护法、弟子等人,来回奔走支援。 而此刻,尸阴宗宗主墨千秋那张略有几许桀骜不驯的面容上,涌动着几许冷峭,其人虽人到中年,但面容五官却十分俊美。 颇有魔道巨擘的绝伦风采。 宗主夫人韩冰,一身黑色裙裳遮不住那玲珑曼妙的身姿。 而那张婧丽近乎妖冶的脸蛋儿,明艳如桃。 这时,一个身穿绿袍的尸阴宗长老快步而来,抱拳道:“宗主,大阵已经启动了,只是还差一些尸阴魔气。” 墨千秋闻听此言,面色不由讶异几许,道:“许长老,可是谷河县那边儿进展不顺利?” 许长老面现苦色,道:“先前败报,我尸阴宗大军被抵挡在鹤山方向。” 墨千秋眉头紧皱,眸光冷冽,喝道:“究竟怎么回事儿?数万尸妖大军,还能被拦在了鹤山,寸进不得?” “据说我宗门两位道胎境门人,丧命在鹤山。”许长老道。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内门护法,脸色都不大好看。 墨千秋说着,眸光投向一旁的几位尸阴宗护法,问道:“难道大景朝廷方面又派出了第八境的散仙?” 渡劫境又称为散仙,而这次出征,尸阴宗派出了两位太上长老,前去对付上清教的八境道人。 许长老摇了摇脑袋,那双苍老面容上似是现出茫然之色,道:“宗主,此事不好说。” 韩冰娇俏声音中带着几许明媚,道:“我等还当加快进度才是。” 另外一旁的孙护法面容迟疑几许,语气当中难免抱怨几许:“宗主,尸魔之气不够,就轰不开这洞府的禁制,老于先前是怎么搞得?都已经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打进谷河县?” 墨千秋道:“尸魔之气不够,仙尸能够炼制的程度就不够,能够发挥的实力也有限。” 说着,拿着一面法镜,其上现出灵光禁制之后的场景。 分明是一座断壁残垣的宫殿,梁柱坍塌,昔日的金碧辉煌也早已因为失了仙气而变得暗淡无光。 韩冰道:“不能先炼化一具天将的仙尸?” “七境、八境的仙尸纵然炼化出来,拿到外界作用有限,本座唯有先行炼化一具强大尸体,才能不惧三教围攻。”墨千秋目光投向灵光法镜,目光中现出贪婪,笑道:“这些仙尸,如果都尽数炼化,我尸阴宗必然跃居天下第一宗门!” 据墨千秋所知,此地乃是上古天庭的破碎宫殿,而墨千秋则以神念秘法进入其中一次。 残缺的匾额上,依稀可见几个上古字“灵官殿”,殿字还少了一半。 待探知到其内有着不少战殁的天兵、天将尸体之后,墨千秋打算取出一具仙尸炼制成傀。 寻常的天将还看不上眼,墨千秋盯上一具金仙尸体,其人穿着的服饰明显不同,位列众星拱月的首位。 但头颅似被人斩下,双目圆瞪,面容愤怒,似是死不瞑目。 纵然时隔不知多少年,那眸中的怨恨与不甘,都让墨千秋觉得心惊。 但也一眼就看中了这具尸傀! 但尸阴宗的炼尸秘法,一般的炼制不了,炼制仙尸的秘法,需要收集尸阴之气。 其实更像是炼魔! 不说安州一州之地百姓的尸阴之气,至少也得百万尸妖凝聚的尸阴之气,才能让禁阵当中的仙人之尸,凝练为尸傀。 许长老道:“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魏州方面的尸妖之气填补?” “不能指望,魏州方面有兵煞之气镇压,我们可能不能像安州这般顺利。”韩冰修眉蹙了蹙,这位宗主夫人声音柔糯娇俏。 “这次安州出事,大景朝廷似乎调拨了魏博的兵马。”孙护法开口道。 墨千秋点了点头,道:“想要启动仙尸,得百万尸妖之气,但十万尸妖之气,足以驱动仙尸之头颅,如果实在不顺当,就先行取得头颅,而后打开这方禁制,将仙尸都移至我尸阴宗总坛。” 在仙尸上打上神念烙印,然后彻底炼化仙尸,那么他墨千秋在第八境,就能拥有一具堪比真仙巅峰的金仙尸傀,那就可在此方天地任意纵横,再不惧三教高手围攻。 如果是仙尸之头颅的话,可能就只有真仙初期实力。 虽然差点儿意思,但在此界,纵横驰骋,倒也足够! 盖因,此界无真仙! 韩冰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道:“不过,上清教的那位剑仙,似乎已经发现了宗主的意图。” 墨千秋冷哼一声,道:“本就瞒不太久,只要多争取一些时间就已足够。” 他先前就想过,实在不行,可以分为两步,先把仙尸之头颅初步炼化,驱驰御敌,再以尸妖之毒感染整个安州,而后席卷南北。 那画面太美。 墨千秋甚至有些不敢想。 那么他仍能达到目的,但如果三教八境高手镇压,单凭他一人之力,的确难以抵挡。 许长老问道:“那宗主,是否启动法阵?” 墨千秋想了想,道:“先等等谷河县的动静,如果能多拿下一县,成算或许也能更多一些。” 尸魔之气事关他对仙尸的炼化程度,尸魔之气越多,那么他对尸傀的炼化程度越高。 许长老明了其意,而后,也不多言,开始吩咐着尸阴宗的诸门人开始向节点灌输灵力,加紧攻打法阵。 另一边儿,在宁阳县城以东的田野上空,夜明星稀,林木郁郁青青,几成翠笼云烟。 但此刻一团血色烟云笼罩,内里剑光纵横,不时向着血色的烟云罩子冲击。 蔺玄腰间按着一柄鲨鱼剑鞘的宝剑,那张威严、肃然面容上现出一层霜色,掌中长剑光芒炽烈闪耀。 “雕虫小技!” 蔺玄面色如霜,沉喝一声道。 对面则是尸阴宗的太上长老,其人拥有渡劫境修为,比之蔺玄还要高上一些。 蔺玄心念一动,掌中宝剑犹如一道银色蛟龙,咆哮着几下,竟是向着血云之罩穿刺去。 这一次的剑光,通明如柱,明显比先前更为强横几许。 “噗呲!” 血云之罩,陡然被刺穿。 而潜藏暗中的尸阴宗太上长老明显受得反噬,口中发出了一声闷哼。 蔺玄冷声道:“找到你了!” 这般说着,掌中法剑向着那位太上长老面门刺去,剑势凌厉,迅疾如风。 那位太上长老冷哼一声,温声道:“狂妄!” 掌中现出一面漆黑如墨的玄铁令牌,但见那玄铁令牌凌空化作一道绿色尸雾瘴气萦绕的黑色山峰。 呼啸着,就向着蔺玄镇压而去。 蔺玄黛青如墨的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掌中三尺法剑迎击而上,向那山峰迅速斩去。 但见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山峰与法剑相撞,而山峰竟然被斩出一道深深裂痕。 “嗡鸣”一声,竟是被打回了玄铁令牌的原形。 尸阴宗太上长老,苍老目中现出一抹深深惊恐。 这位剑仙,只怕快要冲破渡劫境了。 蔺玄冷哼一声,掌中法剑已如天外陨星,向那位太上长老面门凌空刺去,讥讽道: “老东西,可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吧!” 那太上长老方才虽然惊诧,但身形却不慢,一脚踏入虚空,而掌中那枚玄铁令牌再次衍化,这一次分明是尸阴之气郁郁弥漫的河流,可见腐烂的尸体在河流中浮浮沉沉。 法剑入水,道道通明灵光与尸阴之气交融,发出阵阵滋滋之声,让蔺玄心头都有些微惊。 尸阴宗道人的手段,竟是如此变化多端? 不过,蔺玄并不慌乱,掌中法剑张开一道灵光蝉翼,穿过尸河之流,几乎是顺利无比地刺向尸阴宗道人。 “轰!” 那位太上长老痛哼一声。 纵然身上有着防御,但这位太上长老仍觉得身上一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些天,他已经和蔺玄交手了好几次,寻常的第八境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于这位剑仙,比上清教的另外一位第八境还要难对付。 这次,尸阴宗出动了两位太上长老(八境渡劫境),还有一位斗战手段更丰富一些,牵制着上清教的一位峰主(八境)。 剩下的三位长老(七境),则是和上清教的七境峰主缠斗。 但可以想见,随着时间过去,尸阴宗定然支撑不住底蕴深厚的上清教。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拦住他,拦住他! 鹤山 沈羡则是手持墨雨刀,以游龙身法在几人的围攻下,宛如闲庭信步。 申丛看向那沈羡,转眸和一旁的堂主庞树勋道:“这位想来就是那连斩尸阴宗两位道胎教的朝廷武道中人了。” “大宗师修为,应是无疑了。”庞树勋冷笑道。 申从浓眉挑了挑,目光如炬,道:“此人身法精妙,他们拿之不下,需得神照境才能镇压。” 庞树勋慨然道:“那我先行出手”。 申丛点了点头。 而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沈羡在几位道胎境的尸阴宗道人镇压下,辗转腾挪,掌中断刀时而施展出《燎原百斩》,时而施展出《破军七式》,而后又是《夜白刀法》。 不知何时,已是人人带伤。 庞树勋动了,这位神照境的尸阴宗道人,身上道袍猎猎作响,袖中飞出两道骨爪,向沈羡凌空而去。 “我们也出手吧。”隐藏在虚空中的长公主见此,秀眉蹙了蹙,对一旁的洞阳道人柔声道。 洞阳道人应了一声,身形一动,周围虚空之力如水生出圈圈涟漪波动,手中一方青色琉璃宝灯,陡然祭出。 宝灯翠白莹莹,裹挟着磅礴的青色和白色缠绕的虚空之力,向着正在看戏的申丛等人镇压而去。 在将近申丛等人跟前儿时,陡然化作一团青白二色交织的火焰,无声无息向着申丛以及下方的尸阴宗门人全范围攻击。 洞阳道人毕竟是洞虚境,这次出手,分明是带着一举“灭队”的心思。 申丛心头忽而生出一股警兆,面色倏变,急声道:“不好!” 一拍须弥袋,神念运使之间,一面玄色法镜现出,黑水滔滔,尸阴之气郁郁,分明想要抵挡那火焰的燃烧和侵蚀。 此面法镜乃是秦护法临行前相赠的灵宝,同样蕴含虚空之力,能够抵挡琉璃灯灵火的燃烧。 “轰!” 但见流光四溢之间,黑水和青白火焰相碰一起,顿时急剧的滋滋声响起。 “咦?” 洞阳道人发出一声惊咦,旋即,目光恢复冷漠,变得不以为意。 第五境而已,纵然得第六境至宝护持,但也撑不了太久。 不过,只怕宝贝的主人已经收到灵宝的示警。 时间不等人。 洞阳道人念及此处,掌中琉璃宝灯催动愈速。 另一边儿,长公主则是拿起一枚碧波澄莹的龙珠,但见那碧波龙珠化作一头青色鳞片、须发皆张的蛟龙。 蛟龙口中喷出团团冰霜之气,向着下方的尸阴宗道人以及弟子吐去。 冰霜之气郁郁团团,不到一会儿,就席卷了下方的尸阴宗弟子。 一些修为尚在丹霞境的香主,连忙祭出自己平日凝练的法宝,开始抵挡着冰霜之气的侵袭。 而天门境的弟子,立在原地,则是当场被冻成了一具具冰雕。 长公主冷哼一声,掌中又现出一枚剑锋蓝色的宝剑,剑光千千百百,摇曳着向下方的尸阴宗弟子和尸妖斩杀而去。 “咔嚓,咔嚓!” 人形冰雕迅速崩碎,凌空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蜘蛛网,而后尸阴宗弟子尽皆丧命! 庞树勋本意是向沈羡攻来,但见到此幕,心头大惊,连忙前去迎战那位突然出现的神照境女修。 敌寇如此屠戮本门弟子,他回去之后,宗主定然震怒。 而因为庞树勋这番一来回折腾,四位围攻沈羡的道胎境,原本以为有了帮手,就有些松懈。 正好被沈羡觑破虚实,身法几如鬼魅,闪烁间就将掌中神兵的刀锋,落在其中一位外门坛主的脖颈。 “噗呲!” 伴随着掌中兵刃切割破肌肤的声音,沈羡掌中的墨雨刀,那位坛主的头颅顿时冲天而起,血雾四起。 原本四个围攻沈羡的尸阴宗道胎境,此刻就剩下面色惊惧交加的三人,心头不由生出巨大的恐慌。 此人战力实在惊人! 他们压根儿就不应该与其近战,但一来拉不开距离,二来尸阴宗的很多仙法,本就更多是近攻之战。 这就是仙道在攻伐之上不如武道的缘由。 仙道,本意是长生逍遥,专注养生。 法术只是护道手段。 而武者精研武技,主修的就是杀人技。 幸在,武道只有第七境人仙,再往上就没路了。 但此刻,沈羡手持墨雨断刀,在人群中来回纵横,刀气凌厉无匹。 他暂时不换新刀,并非是没有新刀,而是这把墨雨刀神兵本就具有一定灵性,见证了他从宗师凝练武道意志到大宗师。 可以说,当下是最趁手的一把,能够最大化的发挥战力。 沈羡此刻以五行真元蓄意轰出的一拳,向那尸身之上飘出的道胎轰去,但见那道胎吐出一口金色元气,小的面容骇恐惊人,急声道:“诸位道友,拦住他,拦住他!” 显然被沈羡这种斩草除根的凶悍手段吓到了。 究竟谁才是魔道? 沈羡冷哼一声,宛如一条身法矫健的游龙,却妙之毫厘地躲过周围的劈砍。 掌中的那把墨雨断刀,犹如白色惊鸿,虚空劈出一道凛冽刀气。 凝聚了武道夜白意境的一刀,此刻劈砍在那三寸三的道胎之上,却听“咔嚓”一声,在惊叫声中,道胎已从中一斩为二。 金色道胎之血,顿时如瀑而下,恍若下了一场金色血雨! 这位道胎境中期的道人,当场陨落! 而这惨烈一幕,也让其他三位道胎境心头剧震,已然有些惧怕莫名。 这位大宗师,绝不是寻常的大宗师。 而沈羡此刻身上的气机,却陡然上涨几分,面对诸般围攻,仍是悍然斩杀一位道胎境! 这般任我来去,纵横无敌的大宗师心境,无疑愈发锤炼了意志,将夜白意境推衍到圆满之境。 甚至,开始凝聚了一道浅浅的武魂虚影,但散而不定,似还在孕育当中。 而丹田之中磅礴、浑厚的真元,罡气转化了八成,身上已经有了罡气护体。 这也是武道大宗师,能够在虚空中长途奔行的前提。 沈羡刀法之间的凌厉之势,愈发强横了三分,尤其是围攻的三位坛主,已经心惊胆战的前提下。 沈羡冷哼一声,掌中那柄墨雨刀,急转之间,陡然搅动起万千刀光,向其中一人斩杀而去。 “噗呲!” 先前,嘴里喊着“一起上”的赵坛主,不幸罹难,怒目圆瞪,几乎死不瞑目! 剩下两位外门坛主,自知非是眼前这位煞星的敌手,施展遁法,避其锋芒。 沈羡此刻施展天行身法,则是去追杀两位外门坛主的一个。 那尸阴宗道人此刻感受到身后牢牢锁定的杀机,心头暗骂不已。 这个煞星,放着老周头不追,偏偏追他做什么? 而另外的尸阴宗道人见得沈羡只追同伴,心头却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亏他的遁法比老吴的遁法快上一线,否则,现在被追杀的就是他了。 所谓,猛虎追赶的时候,不需要跑的比猛虎快,只要跑的比同伴快也就是了。 而随着长公主和洞阳道人先后出手,薛芷画也手持四星神兵,出得法阵,向下方漫山遍野的尸妖杀去。 正在主持大阵的鹤守道人见得此幕,对着四方各依阵势而立的青羊观弟子,沉喝道: “诸弟子听令,下山斩妖除魔!” 四周的诸青羊观弟子闻听此言,齐声应是。 一道道或青、或白、或赤的流光,自法禁中飞出,向下方的尸妖镇压而去。 而此刻,庞树勋正在和长公主相争。 两人法宝和道法齐出,摇曳而出的光芒炽耀通天。 然而,仅仅一刻钟,就听到高空传来一道痛苦的闷哼以及怒吼:“卑鄙!” 庞树勋其人恍若一个破麻袋一样飞出去。 目光震恐地看向那灵华闪耀如水的玉如意,正自破虚而来。 分明中得洞阳道人来自虚空的玉如意雷霆一击,重伤在身。 洞阳道人此刻原本慈眉善目的眼眸,分明闪过一道杀意,在催动琉璃宝灯的同时,神念再次操控玉如意,帮助长公主对敌。 但见那玉如意破空穿梭,几下闪耀,不知何时,就已然出现在庞树勋的后脑。 庞树勋亡魂大冒,燃烧神魂,向远处遁去。 洞虚境的大能,已经可以借助虚空之力,远非神照境可比。 但神照境小心应对,倒也不至于说被一击瞬杀。 庞树勋燃烧神魂施展出遁法秘术,而那玉如意仍如附骨之疽,向着庞树勋追杀而去。 “轰!” 伴随着玉如意砸在身上,光华爆闪,庞树勋的道体竟被砸成团团血雾,一道元神出现,虚弱不堪,刚刚出现,就被玉如意的灼热光芒镇压。 庞树勋当场陨落! 而且还是形神俱灭。 这是安州尸阴宗变故当中,陨落的第一位神照境! 见得此幕,申丛吓得亡魂大冒,可以说,此刻的他,如非得秦护法所赠灵宝防身,只怕他和老庞没有什么两样。 幸在这时,却见天边一道乌金色流光由白点而成线,几个闪耀,周围虚空就如圈圈涟漪生出波纹。 原本正在苦苦支撑,口吐鲜血的尸阴宗堂主申丛,见此,原本绝望的神情,陡然振奋了许多,道:“秦护法来了,秦护法,秦护法救命!” 分明是尸阴宗的护法秦光。 此刻,已然腾云驾雾而来,那张胖腻面容之上,满是急切之色。 秦光脸色阴沉,一如玄水,掌中现出一方玄铁令牌,凌空化作一道黑色流光,似兴起重重帷幔,向鹤山前的尸阴宗弟子环护起来。 秦光身为尸阴宗护法,修为在洞虚之境,已经还有资格凝练【尸阴令】。 尸阴令集五行变化于一体,可得攻防两便之利,令牌能够抵挡住同道九成以上的法宝围攻,且纵然受伤,也能以宗门总坛通往魔山的尸阴之气修复。 洞阳道人此刻已经镇压得一位神照境,正要收割申丛的性命,忽而面色一愣,分明感受到【尸阴令】的阴冷气息。 目光一缩,身上周围道道虚空之力弥漫萦绕,几个踏步,就已然出现在秦光身前。 “道友,请留步!”洞阳道人面容幽冷,目光清冽,沉喝道。 说话之间,已然拦住了秦光的去路。 秦光冷声道:“道友身上道法气息乃是玉清一脉,据贫道所知,玉清一脉并不参与此事,道友这是何苦?” 洞阳道人沉声道:“贫道不仅是玉清一脉,更是安州州学祭酒,尸阴宗在安州屠杀十余万生灵,罪孽滔天,已获罪于天!” “当年你三教辅佐大景争鼎,多少百姓因道术相攻波及而死,罪孽何曾少了?今日却在此惺惺作态!”秦光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 两人显然早就相识。 “多说无益,不过是做过一场!”洞阳道人目中泛起杀意,淡淡道。 “久闻洞阳道友所修神通乃虚炎之术,那贫道就向道友讨教一下火行大道。”秦光再不多言,掌中【尸阴令】,陡然爆出剧烈的绿色光芒。 旋即,“轰”的一声。 可见团团绿色火焰,如野狼奔腾,向洞阳道人撕咬而去。 洞阳道人掌中的青色琉璃宝灯,同样搅动着青白二色交织的火焰,燃烧了整个虚空,向秦护法迎击而上。 而申丛也自这种捉襟见肘的窘迫处境中解脱出来,向着正在大肆屠杀尸阴宗门人弟子的长公主攻去。 而长公主手持一柄长剑,向着申丛迎战而去。 一时间,鹤山前的虚空,各方仙道大能开始了激烈斗法。 沈羡随时驰援战场,屠杀尸阴宗丹霞境的弟子 如果从高空向下看,可见密密麻麻的尸妖的数量,与少量的仙道中人和武者进行交锋,虽然多有死伤,但如蝗虫办源源不断。 毕竟,尸妖有三万之多。 就这样,双方攻守了一刻钟。 倏然,又有一道流光自天边现出,同样现出一个身穿绿袍的尸阴宗道人。 正是于护法。 于护法面色阴沉,目光扫了一眼那衣衫华美的女修正在和申丛堂主斗法相争,眉头拧了拧,隐隐觉得不好惹。 其人乃是洞虚境,但正因如此,更能察觉到女修的底牌究竟有多危险。 身形一闪,并未以大欺小。 而是迅速加入了围攻洞阳道人的战团。 洞阳道人一下子就面对着两位洞虚境大能的夹攻。 不过,玉清教门人不愧是玉清教门人,完全不落下风。 左手执琉璃宝灯,以灵力催发灯中火焰,而右手则是以神念驱使玉如意抗衡秦光。 以一敌二,神情怡然! 此刻,就在高空之上,无人可见的罡气层,当日在大赤霄洞天之中,松树之下棋的两位胖瘦老者,隐藏了身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但却没有一丝一毫插手的意思。 两人原是上界星君,借化身于此古元界游历,游戏人间,寻觅证道机缘。 “玉清一脉的洞阳,如此岁数,就已洞虚,应能上天榜了吧。”瘦老者忽而开口道。 胖老者点了点头,笑道:“进入洞虚境,自是有资格上天榜,但也不一定,天榜乃古元界气运之所钟。” 太清的八景宫中置备三榜,天地人,可感应古元界仙道俊彦的气机。 “那灵官殿内的古仙之尸,你我是否能够参悟出金仙之秘?”瘦老者精芒闪烁,忍不住问道。 二人原本是好奇沈羡之气运,为其打赌,但一路来到安州,意外发现了尸阴宗的图谋,自是见猎心喜。 瘦老者为度厄真君,修七杀道则,分明对古天庭仙尸大为动心。 “道尊有言,此界一草一木,一景一物,真仙可观而不可取,否则,牵连你我星君本尊,将卷入大劫,说不得身死道消。”胖老者摇了摇头,警告道。 显然知道这位老友的性子,连忙提醒不要乱来。 瘦老者搓了搓手,瘦削而苍老的脸上现出遗憾,道:“见机缘而不得,当真是让人心里痒痒。” 胖老者笑了笑,道:“大劫已起,你我看戏就是。” 瘦老者闻言,也不好说什么。 ……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玉清教还要不要风评? 神都,乾元殿 此刻,天后正在召集文武百官议事,而由国师慕容玥操控的山河镜,在大殿半空显现,将鹤山前线发生的一幕直观地展现给殿中的文武群臣看。 大景的诸文武官员脸上皆是面色凝重,目光惊惧莫名。 先前只是在奏报中知晓安州魔道妖人为祸,但如今亲眼所见,感官又不一样。 只见其上仙道中人的身影,以及原本是安州的子民,身上还穿着各种布帛衣物,但此刻神情狰狞,一如野兽,向着鹤山之上的百姓发出阵阵嘶吼。 这…… 可以说,没有人想让自己的亲朋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魔道妖人,简直丧尽天良!”中书令蔡恒原本和善的面容都现出少见的怒意,苍声道。 侍中姚知微道:“三教受道田供奉,朱雀司受朝廷俸禄供养,这些奇人异士在何处?” 几位宰相脸上皆有怒气。 下方朝堂百官同样议论纷纷,唾骂魔道妖人,作孽深重。 这不是一个两个百姓受妖魔所害,这是成千上万的无辜生命变成尸妖。 一时间,文武百官对魔道妖人口诛笔伐。 随着姚知微唾骂三教道人,文武百官也开始议论不停。 顾南烛见得殿中义愤填膺的文武百官,暗道,这就是天后娘娘所要的效果。 中外哗然一片,可谓千夫所指。 那么究竟是《谁坐视了妖魔作乱》? 随着时间过去,朝堂上的舆论必然传导至整个神都,乃至天下数百州府,数千万百姓。 玉清教还要不要风评? 如果天下毁谤加身,那么玉清教门人出门在外也颜面无光,而且还会影响彼等在上层眼中的信誉,对大景中枢政局的渗透和把控也不利。 这就是天后因神都沈羡和崔卢两族比试,而受得启发的一招——舆论战! 天后本就是政斗属性点满的女强人,可以说现学现卖。 这时,尚书右仆射,张怀道脸色阴沉如铁,沉声道:“姚相和诸卿莫要怪罪错了人!据老夫所知,这次安州妖祸,上清教派出不少仙道中人,太清也有青羊观中人,唯有玉清方面坐视,身为道官的安州刺史崔旭,更是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乾元殿中的群臣再次哗然! “国贼崔卢,误天下苍生!” 这时,御史大夫窦江,神情痛心疾首,忽而开口道。 这位朝堂有名的黄老大贤,一向推崇崔卢两族这等清望,难得如此开口。 故而一开口,殿中先是一静,故而更为赞同。 国贼崔卢,已成朝野共识! 这不,大家上朝时那旗杆上悬挂的两位崔卢子弟,还有那横幅还没彻底撤去呢! 而蔡恒则是瞥了一眼窦江,目含深意。 如今群臣舆情汹汹,分明是要唾骂玉清教,但这位窦大夫则是巧妙地将火烧到崔卢二族。 已经有些打死老虎的意思。 而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官员也都纷纷谩骂身为安州刺史的崔旭,庸碌无能。 此刻在兵部官员班列的崔尚,脸色苍白如纸,低着头听着周围官员对崔卢二族的唾骂。 心头涌起一股悲凉。 当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船破偏遇打头风! 九弟怎么能那般糊涂! 安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在安州守着,这是去了何处?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皆指责崔氏一族,崔卢两族当何去何从? 而上首御座之上,天后一袭华美衣裙,头戴一顶流珠垂落的金冠,玉容明艳端丽,落座在一张密布花纹的靠背椅子之上,听着下方百官对崔卢两族的唾骂。 她要的就是这个场面! 丽人玉容如霜,朱唇轻启:“魏卿,可是还对沈学士领兵,心存异议?” 原来沈羡授官神兵道行军总管一事,在兵部层面得到了魏学谦的反对。 授沈羡为壮武将军,魏学谦不反对,因为斩杀两位魔道妖人,官职升得理直气壮,但让沈羡担任行军总管,魏学谦颇有异议。 魏学谦拱手道:“天后娘娘,沈学士个人武勇再是出色,但排兵布阵,行军打仗,并非武将自持武勇之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还请天后娘娘慎重。” 这位魏尚书师从兵家大贤江融,对沈羡领兵出征并不看好。 身为天后同样信重的宰臣,天后还是想得到魏学谦的认同的。 在场的几位宰相,如尚书左仆射韦琮,也出班道:“娘娘,老臣以为魏相所言甚是,带兵打仗非积年宿将不可胜任,如今妖魔为祸,一旦势大难制,糜烂安州,就有天下大乱之忧。” 天后道:“此次不一样,这一次涉及魔道妖人,朕之所用沈学士为帅,只因此事发生在安州,又是在谷河县这等要害之地,沈学士作为本地之人,知悉山川地理,由其担任行军总管,更得人和之便。” 其实,天后的想法,是给沈羡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 魏学谦道:“可以其为副总管即是,如今魔道中人在安州这等人烟稠密之地为祸,一个不慎,河北河南两道将有倾覆之危,娘娘,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臣还请娘娘三思。” 在这位兵部尚书眼中,天后的用人有时候过于随意,导致一个问题,有可能碰到大才,但也极容易被坑。 如果是寻常中事,还可由着性子,但这等用兵大事,岂能任由性子来? “此言,沈学士先前也曾说过,提及魔道妖人,还有其他动作。”天后面色高妙,却语气笃定道。 见魏学谦张嘴欲再辨,天后却语气坚决说道:“魏卿,此战还有魏博节度使安守信为副贰,纵然当真有纰漏,其也可接管兵权执政,不会有兵败之忧。” 魏学谦闻言,向来知道天后性情,也不好再多说。 而此刻,侍中姚知微惊声道:“魏相,你看魔道中人似是又来了大能。” 一众文武百官再次将心神投入至法镜之上,但见从远处来了一位大能,加入了战团。 正是到来的于护法。 慕容玥此刻,则是将明澈目光投向山河镜中出现的身影。 暗道,沈师弟连斩几位道胎境,比之先前更为轻松了,显然武道意志已经锤炼圆满了,看举手之间的罡气流动,已经突破了武道第四境! 当真是飞熊之体,修炼奇才! 天后眸光落在那手持琉璃宝灯,同时驱动玉如意的洞阳道人,问道:“国师,青鸾也在那里,不过那位道人,是怎么回事儿?看着有些面生。” 大景疆域何其辽阔,三教不知多少仙道中人,天后也不是个个都认识。 慕容玥脸上现出回忆之色,道:“好像是玉清教的人,现为州学祭酒,道号洞阳道人。” 天后点了点螓首,凤眸现出恍然之色,道:“朕想起来了,安州是有一位州学祭酒,不过这般修为是第几境?” “第六境,洞虚之境。”慕容玥目光现出思索之色,道:“看着应是长公主殿下的好友,应是玉清教门人。” 天后赞道:“玉清教能有这等公忠体国的道人,也算殊为难得。” 玉清教在此次大劫中袖手旁观,早已恶了天后,让其心生烦厌,但却没有想到能有一二玉清门徒出来助拳。 而下方的文武百官,和玉清教有勾连的官员,闻听天后之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事情到这个地步,的确有些不像话,回去还是劝劝。 慕容玥声音清冽道:“玉清一脉,也并非铁板一块,也有一二心念天下苍生之人,只是这等人终究是少数。” 不可能说一个教派,所有的人都是坏人,可能有一二成心怀公义的好人,但也被裹挟在大势中。 天后面上若有所思,道:“可惜终究是少之又少。”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她临朝称制。 慕容玥道:“娘娘,钦天监的人说,尸阴宗的图谋已经有线索了。” 魔道中人如此大张旗鼓搞事,自然所图甚大,上清教也不是傻子,没有多久就反应过来。 天后道:“什么图谋?” 慕容玥眸光熠熠,道:“应是上古残缺洞天或福地一类的遗宝。” 此方世界,历史悠久,在上古之中神祇治世,现在包括三清大教以及魔门诸宗的很多洞天福地,都是从上古遗留而来。 天后眼前一亮,问道:“司马掌教那边儿有没有说什么?” 如果是洞天福地,里面就有上古仙人的遗宝,如果能够取出来,定然能够化作皇室的底蕴。 慕容玥道:“掌教师兄说,他会亲自去一趟安州。” 天后道:“不管如何,绝不能让这等洞天福地落入魔门中人,助其凶焰滔天。” 说着,将目光再次落在那道少年的身影,一人面对诸多魔道中人围攻,怡然不惧。 沈先生,当真是忠勇无双的国士,他不是为了高官厚禄,如此舍死忘死,只是为了匡扶社稷,辅佐明主。 可以说,天后在得到沈羡这等“国士”效忠之后,自己身为明君的自我价值得到了充分彰显。 不光是天后如此想,任是对沈羡少年骤登高位有着不满,心生嫉恨的周良,此刻都觉得这位沈学士,的确是个人物。 而下方如崔尚听得慕容玥口中的洞天福地之言,眸光闪了闪,心头起意。 待之后,将此事禀告给教中,是不是该动一动了。 …… …… 鹤山 随着两方相攻,尸阴宗的秦、于两位护法渐渐觉得对面的洞阳道人实在棘手。 此刻,看向下方被镇压的尸妖,秦护法脸上似是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而就在鹤山相攻之时,大批尸妖则是沿着谷河向谷河县进逼。 长公主口中所言的梁、纪两位师兄,此刻将身影隐在谷河上空,目光穿过谷河上方蒸腾的水雾之气,眺望远处的船只。 梁姓师兄是一个中年道人,名为梁仪,一袭宝蓝色道袍,身形挺拔一如苍松,腰间挂着一个黄皮葫芦,方面阔口的面容,则是有些严肃。 其人修为在神照境。 而身旁的纪姓师兄,名为纪贤,则是身穿一袭八卦水火道袍,头戴三梁进贤冠,手中摇动着一把白色扇骨的折扇,风流倜傥。 “尸阴宗来了六位道胎境,两位神照境。”梁姓师兄忽而开口道。 因为尸阴宗方面没有刻意隐瞒气息,或者说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而阵势严整,准备迎敌的谷河县官军阵列,桅杆林立,青壮手持军械、弓箭,严阵以待。 谷河县兵曹佐面容满是恐惧,转眸看向裴主簿,嘴唇哆嗦道:“大人,单靠我们这些丁勇,能抵挡住这些妖物吗?” 裴主簿面色一肃,沉声道:“顶不住也得顶!一旦被尸妖攻破谷河县城,你我还有身后的老百姓,玉石俱焚!” 说着,看向周围的金沙帮帮主和四海帮帮主等诸头目。 沈斌带走了三百团结兵,以及一千七百丁壮,去守卫最难把守的鹤山,而把八千余丁壮以及两帮的人手留给了裴仁静留守 “朝廷的援兵,说是快到,怎么还没有到?”户曹佐开口道。 裴主簿道:“魏州距我安州只有三日路程,从前日发至魏州的求援信,最多还有三天,魏州兵马一定会来。” 这也是给在场的众人吃一颗定心丸。 真要以血肉之躯抵挡妖魔尸潮,如果外无援兵,根本抵御不下去。 “来了,裴大人!” 这时,一个眼尖的衙役高声道。 但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艘艘桅杆连天的船只上,可见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借着阳光而观,可见那一张张狰狞丑恶的丑陋面容,多有几许扭曲。 因为,尸妖总归是尸妖,还没有到涉水不沉的地步,所以此刻仍需要运尸船来协助。 故而,尸阴宗的几位堂主则是从宁阳县、临川县的牙行里搜集一些船只,开始运输着大批尸妖。 其中,一面插着黑色缎面,火红棺木旗帜的船只桅杆旁,却见一个身穿一袭广大绿袍,鸡皮鹤发的老妪,凹陷的眼窝里,那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眸,满是凶戾和狞恶之气。 立着的黑袍老者,那张苍老面容上满是曲曲引引的皱纹。 老妪眉头紧锁,道:“谷河之上竟如此空虚?” “说不得其中有诈。”黑袍老者沉声道。 老妪道:“让人试探一下。” 可以说,仙道到了一定境界,都开始惜命起来,或者说,仙道中人原本就是为了长生逍遥。 黑袍老者以神识传音,高声道:“李香主,罗香主,你们二人打头阵!” “是。” 两艘悬挂着尸阴宗旗帜的黑色船只,顿时如离弦之箭,向官军船只冲杀而去。 说话之间,老妪派出两个丹霞境香主,率领满载尸妖的船只,向谷河上的官军船只冲击而去。 “敌袭,戒备!” 裴主簿见得这一幕,急声道。 而金沙帮帮主和几个当家,则是抽出了随身携带兵刃,准备应对来临的两个丹霞境。 “裴大人,”金沙帮帮主赵敞手使双刀,道:“这两个道人,交给金沙帮就是。” 裴主簿道:“有劳了。” 金沙帮帮主赵敞,高声道:“二当家,三当家,随老子去迎敌,谷河县的百姓说老子祸害谷河三十年,一分钱好事不干,今天老子就干干好事!” 因为几人都是先天之境,现在面对尸阴宗的丹霞境,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一旁的光头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道:“谷河县的百姓,只能我们金沙帮祸害,不容外人祸害!” 四海帮帮主孙奇身旁的徐奎,“呸”了一口,则是忿忿道:“这赵大当家倒是有自知之明!” 孙奇沉声道:“你我也不可落于人后,四海帮,先天以上的,随我来!” 说话之间,金沙帮的两人就已腾空而起,迎战而上,向那来临的两位尸阴宗香主杀去。 而孙奇也带领着徐奎等几个先天境,向着尸阴宗的道人围攻而去。 那位尸阴宗李姓香主看向谷河县的帮派中人,冷哼一声,道:“凡人蝼蚁,也敢来找死!” 在这位丹霞境中期的尸阴宗李香主眼里,先天巅峰的赵敞身形肥硕,气血衰败,锐气不足,压根儿就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其他先天境武者,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光影摇曳,尸阴宗李姓香主,掌中现出一根钩镰枪,向着金沙帮帮主面门刺去。 竟是连道术都不用,直接与其近战,分明是对前来的金沙帮帮主十分不屑。 两人登时交手一起。 而金沙帮的二当家,也和尸阴宗的罗姓香主对上,两人相击一起。 裴仁静目光担忧地看着战事。 此刻,高空之上观战的梁纪两位道人,见得这一幕,梁仪开口问道:“纪师弟,你我是否出手?” 两人皆是神照境,出手有两种选择,镇压那船首的尸阴宗带队之人,也就是那位老妪和老者。 “谷河方面既有人出手,你我先观战,稍安勿躁。”纪贤儒雅面容上,笑了笑道。 梁仪看向那一船的尸妖,眉头紧皱,道:“掌教不让教中子弟降妖除魔,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安州本地人,其实对掌教此等做法不敢苟同,纵然不满后宫干政,那也不该以几县十余万的生民置气。 在其看来,个别县发生一些零星的妖魔害人,玉清教坐视不管还情有可原,但涉及如此之多的百姓,此举未免冷血。 纪贤目光犹如实质,道:“是啊,什么妖魔作祟,哪有这么多妖魔作乱,说白了不就是内斗吗?” 不管是尸阴宗发动尸潮,还是天下的妖魔作祟,本质都是大景中枢高层的内斗。 就在两人聊天之时,下方的胜负已分。 那李香主掌中钩镰枪已经挑落了金沙帮帮主,枪尖之上可见斑斑血迹。 “大当家!” 此刻,远处船只上的金沙帮诸当家,都齐声惊呼道。 金沙帮帮主终究是年纪大了,血勇之力不足,而且仅仅是先天巅峰,仍自持勇力,却不想丧命在李香主之手。 裴仁静见此,双眸闭上,面上现出不忍之色。 不由想起先前和金沙帮主的勉励谈话。 在沈县令接管谷河县之后,势必要对谷河的治安进行治理,之所以拖延现在,无非是大敌当前。 如果金沙帮没有大功于朝廷,那么等魔道妖人退却之后,沈县令肯定要秋后算账,对金沙帮早年的恶事进行倒查。 当然,如果谷河县从此被攻破,那大家全部完蛋。 而后,这位金沙帮帮主向裴主簿托付后事,分明已有用命效死之志。 金沙帮帮主以自身之死,来换取后代以及金沙帮的安危。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璇玑仙子:那就各凭本事,做过一场! 谷河 而金沙帮帮主殒命,并没有影响到战局的胜负。 金沙帮的几位当家,目中满是仇恨和愤怒,各执兵刃,向尸阴宗的李香主围攻而去。 但那位尸阴宗丹霞境的李香主,面对如此之多敌手的围攻,却凛然不惧,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 “就这点儿手段?” 语气中满是高高在上的不屑和不满。 梁仪见到这一幕,浓眉之下,目光现出凝重之色,冷声道:“我们出手吧。” 纪贤只是轻轻吐出一字:“可。” 他方才也在观察尸阴宗这次出征的道人配置,以便估算接下来的对敌手段。 随着两人说话,梁仪随手祭出一只玉质毛笔,向那两位尸阴宗丹霞境镇压而去。 而后,掌中现出一方玉质砚台,流光澄莹,说话之间,向着船首的两位尸阴宗堂主镇压而去。 这两位堂主同为神照境,自也察觉出来自高空的同道气息波动。 老妪冷笑一声,狞恶的面容似在扭曲,冷声道:“还挺能藏!” 说话之间,手中的那根蛇头拐杖,离得掌心,幽华闪烁间,迅速化作一道巨蟒,搅动着一股股黑色飓风,就向来袭的砚台撞击而去。 只听…… “轰…!!!” 砚台与巨蟒撞在一起,光芒流溢之间,巨蟒倒退而走。 老妪身形一震,但面色迅速恢复如常。 一旁的尸阴宗老者,面容幽冷,则是掌中现出一口乌金的小钟,那小钟迎风就涨,不大一会儿就变成三丈高。 得老者催动灵力,掌中小钟光芒大炽,而后小钟发出剧烈“嗡鸣”,而后,音波犹如圈圈涟漪,向梁仪席卷而去。 梁仪得音波次第攻击,神情不由恍惚了一下。 就在这时,纪贤冷哼一声,手中那把金玉折扇,陡然凌空扇出一道飓风,那风却蕴藏着某种神通,而小钟席卷而来的音波之浪则是以同样的速度,返回到了那老者身上。 老者面色大变,面对还施彼身的音波,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纪贤冷哼一声,就行至近前,掌中的金玉折扇,凌空点出道道寒芒,向着老者面门点去。 但梁仪面色幽冷,掌中砚台化作道道玄色流光,犹如一座高有数丈的黑色山峰,迅速向着老妪当头镇压而去。 老妪面色一急,掌中紧紧握着那根蛇头拐杖,硬着头皮迎击而去。 可以说,这位老妪仅仅是刚才的一击,就已然判断出自己和梁仪的差距。 对方乃是三教正统,道法堂皇,她有些不是对手。 但她之修为乃是神照境后期,比之眼前道人胜之一筹,仍可为战。 …… …… 神都,昆虚洞天 碧空蓝天,白云飘飘,不时有仙鹤往来于美轮美奂的殿宇和廊桥之间。 一座轩峻、壮丽的九霄玉阙天宫,宫殿美轮美奂,琉璃瓦澄莹流波,而其间可见不少仙人往来穿梭。 而这里正是玉清大教在古元界的道统所在。 “掌教有令,从三品以上天官,上神霄宫议事。”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衣,唇红齿白的道童,自宫中飞出,清脆的声音响起。 而后,“铛铛……” 悬挂在神霄宫前的柳树上的那只道钟,忽而响起,悠扬而深远。 而后,玉清符召化作是十余道流光,向着浩渺云层之中的十几座道宫迅速飞去。 不大一会儿,可见一众盔甲鲜明的神将护卫着,服饰乘舆精美华丽的天官,来到神霄宫。 神霄宫,大殿之中—— 此代玉清掌教昊阳道人,身上穿着一袭蜀锦白色金丝道袍,这位中年道人或白或灰的头发以一个道髻挽起,落座在一张条案后,左右各有侍奉笔墨的童子。 在玉清大教中,分为九品天官制。 左右列座着七位三品天官,都是八境【渡劫境】的散仙。 在玉清大教中,据说仿效上界设置,大概分为九品天官制,只有正从,无而上下,共十八阶。 玉清掌教自为昊阳道人,自称正三品天官,代掌玉清大教在古元界道统,教中下设九品到三品的天官。 而在二十四位从三品仙官当中,每半甲子选出六位通达教务,有意愿处理庶务的渡劫境,作为执事仙官,在昆虚洞天辅佐掌教协掌庶务。 当然,其他从三品仙官,每隔五年,也会开一次会。 平日里,如果六位仙官议事,就近的从三品仙官,也会邀请来旁听教务,发表意见,但不表决。 合计二十五位从三品以上仙官,合掌教务,皆是渡劫境散仙。 从此也可看出玉清大教人员架构的庞大。 上清还需要用七境【万象境】,来凑齐二十八位峰主,但玉清一家,竟能寻出二十五位渡劫境。 甚至不止二十五位,只是有些人不担任仙官。 不大一会儿,下方诸天官皆从外间而来,进入殿中,打起稽首行礼:“见过掌教,掌教万寿金安。” “诸位免礼,各自就坐。”昊阳道人说着,声音几如碎玉相碰,清脆悦耳。 一时间,几位天官则是各就各位。 昊阳道人道:“据崔尚师侄所言,尸阴宗方面发现了一处上古洞天福地的古仙遗迹,尸阴宗这才如此肆无忌惮地播洒尸疫至整个安州。” 此言一出,殿中诸天官皆是骚动起来。 古仙遗迹! 玉清教中人凡是五品以上的天官,没有人不懂这四个字的分量。 因为其中必然留有大量的上古秘宝或者底蕴流出。 说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崔尚,吩咐道:“可以向教中诸位介绍一番。” 在众皆瞩目的目光当中,崔尚从一旁越众而出,儒雅面容上,朗声道:“诸位师伯、师叔,这是今日那妖后在乾元殿议事时提及的一事,几乎确凿无疑,乃是上清的同道前辈与尸阴宗高层相争时,查检出来的上古洞天,疑是古天庭仙遗。” 此言一出,列座左右的十余位从三品仙官,皆是若有所思。 少阳道人陶炯面容一整,道:“师兄,既是古仙遗迹,我玉清当一探究竟!” 玄览道人却眉头紧锁,沉声道:“只是我玉清教对尸阴宗荼毒安州一事坐视,已经授人以柄,况且上清教的同道已经捷足先登,我等再插手,恐怕要起冲突。” 虽然三教这些年,尤其是玉清、上清两家理念渐渐不合,但在场面上,因为悉出玄门的缘故,还是要顾及一下面子工程。 比如古仙遗迹,也形成了一种共识,谁最早发现,谁早介入,就会获得开发优先权。 同尘道人苍声道:“掌教,这次古仙遗迹,说不得对我宗门大计有着莫大用处,如果不一探究竟,只怕会错失机缘,诸位也知晓,如今大劫已启,气运迷障重重,妖后又有革鼎之心,如今更是勾结梵门,意图颠覆我道门正统,其心可诛。” 这位同尘道人显然忘了是玉清先撂挑子反对天后临朝称制,天后无奈之下引梵门制衡玉清一脉。 玉清掌教手下,权柄最为煊赫的三位执务天官有两位赞成,一位仅表疑虑,一下子就形成了一种教内主流。 或者说,玉清一脉本就强横霸道惯了。 “可恨上清的司马宗显等人不识时务,为那妖后摇旗呐喊。”璇玑散人声音如昆冈碎玉,清冷如霜。 其人乃是一位肌肤如玉,柳眉细眼的女冠,但颧骨微高,面相刻薄的女冠,身上一身宽大道袍,无法看清其人身材。 但纵然不施粉黛,都能发现此女姿色颇见幽清冷艳。 只是昊阳道人听其提及司马宗显之名,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显然,纵然这么多年,璇玑散人都没有放下对司马宗显的恨意。 如此在情天恨海中沉沦,只怕真仙无望。 壶公仙翁手中拿着一册竹简道经,这位面容宏阔,气度沉凝的老者,道:“此事,我们玉清不得不争,因为安州乃至整个河北道,乃是我玉清教看顾,出了这等大事,如果不行驰援,天下之人如何看我玉清一脉?” 此言一出,先前的四位执务仙官,也恍然而悟。 是了,他们忘了还有这一层考量。 暗道,还是壶公师兄心思缜密,深谋远虑。 至此,五位执务仙官皆发表了意见。 达成一致,那就是横插一脚。 “雷师弟呢。”玉清掌教看向最后一位执务仙官——雷鼎散人,问道:“雷师弟向来心性坚毅,杀伐果断,有何高见?” 雷鼎散人默然片刻,迎着几人目光,黢黑的面容上现出无奈,道:“大劫之下,我辈仙道中人奋勇登攀,不进则死,机缘自是不可错过,但先前上清教唤我等前去,我等踯躅迟疑,如今见利而动,实在有失大教风范,也容易伤了两家和气。” 上清教的蔺玄师弟先前曾向他飞剑传书提及尸阴宗一事,他碍于掌教之令没有帮忙,现在等人家都办好了,再过去摘桃子,实在有些不厚道。 雷鼎散人和太白峰的峰主蔺玄虽不同教,但意气相投,可谓忘年之交。 漱石散人接话道:“雷师兄此言差矣,尸阴宗肆虐州县,我玉清大教自当斩妖除魔,拯溺苍生于水火,又何必考虑上清教的观感?” 这是玉清教的一众八境【渡劫境】散仙,同样是二十四人之一。 “是啊,掌教师兄,我们这也是降妖除魔。”镜心居士是一位中年道人,接话,道:“况且,我在外面听到一股风声,旁人议论我玉清教,要为这次安州事变负责。” 崔尚道:“师尊,朝堂之上,妖后似有意将火引至玉清大教袖手旁观,如今朝野上的百官群情汹汹。” 昊阳道人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点头道:“外间一些风声,本座也有所耳闻。”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池瑶仙子,问道:“池瑶师妹怎么看?” 池瑶仙子同样是二十四人之一,但并不是执行庶务的七人之一。 池瑶真人粉唇轻启,柔声道:“掌教师兄,先前青鸾那孩子提及过此事,碍于掌教之令,师妹并未出手,但她乃是李景宗室,自行前往了安州。” 昊阳道人眸光闪了闪,道:“她一番拳拳赤子之心,扶救天下苍生,倒也难能可贵。” 如果古元界气运钟爱天命女主,非要女身当国,以为乾坤颠倒,他宁愿选择出身玉清一脉的李青鸾,而不是那位妖后! 池瑶仙子蹙了蹙翠丽如黛的秀眉,柔声道:“掌教师兄,姑且不说有没有机缘,就是为此和上清打破默契,也不值当,万一以后我教中子弟也发现古仙之遗迹,上清一脉也来谋夺,又当如何呢?” 璇玑仙子冷声道:“那就各凭本事,做过一场!” 璇玑、池瑶被称为玉清二仙姑。 但璇玑性情苛刻、乖戾,而池瑶则要温婉、雍容许多。 一旁的同尘道人也点了点头,道:“是啊,师妹,上清一脉弟子抢夺我玉清弟子机缘,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只能允许他们上清做的,我玉清做不得?” 少阳道人抚掌笑道:“玄览师弟此言甚是,他们当初既能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 池瑶仙子轻声道:“当初,此事在大赤霄洞天中,两教已经了结,如何能够旧事重提?况且当初也只是神照、道胎境的弟子冲突,如何……” “师姐够了。”璇玑仙子面如冷霜,毫不客气打断,道:“这里是昆虚洞天,不是大赤霄洞天,更不是青玄洞天!” 池瑶仙子闻言,玉容怔忪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 如今教中和上清一脉的矛盾愈发尖锐,同门动辄喊打喊杀,她夹在其间,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昊阳道人忽而开口道:“诸位同门,尸阴宗荼毒苍生,我玉清一脉,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少阳、玄览两位师弟,你们二人先一步率天官、护法神将前往安州,察知气机,将尸阴宗图谋之地确定,宗门随后就会调拨人手。” 少阳道人、玄览道人闻言,起得身来,打了个稽首:“谨遵掌教法旨。” 昊阳道人点了点头,目送二人出得大殿。 这会儿,崔尚迟疑了下,道:“掌教,侄女崔玫去了安州。” 昊阳道人蹙了蹙眉,旋即舒展开来,道:“她去安州做什么?” “留下的书信上,说是前往安州寻她九叔,游历一番。”崔尚解释道。 昊阳道人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无需担忧她的安危,不过,崔旭在安州,倒是许久不曾递送传音玉简过来,而且这一次尸阴宗谋划之事,也没有提前来报。” 崔尚面上同样涌起疑惑,道:“此事,弟子也颇为纳闷。” 昊阳道人想了想,说道:“待你玄览师伯前往安州,自会查的水落石出。” 崔尚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羡:臣有一计…… …… 鹤山 此刻,战事也开始收尾。 洞阳道人一人牵扯住两位尸阴宗洞虚境大能,凛然不惧。 而下方沈羡则是辗转来回,击杀着几位道胎境,不时以墨雨刀斩乱来自尸阴宗弟子的阵势。 沈斌则和青羊观的诸弟子,也都纷纷出得禁阵,向尸阴宗的尸妖冲杀而去。 鹤守道人也不再在鹤山之上守卫禁阵,同样手持木剑。 一剑出,剑光现。 顿时大片嘶吼声几如野兽齐鸣的尸妖,如枯草般倒伏于地,或是拦腰斩断,或是头颅冲天而起。 可以说,一剑斩杀大片尸妖,“呼啦啦”一片。 一位境界逐渐接近神照境的仙人的屠杀能力,无疑是非常强的。 这也是玉清大教坐视这等尸妖之祸泛滥的缘由,都是一些杂鱼,看着怪热闹,但只要逼迫天后还政于李景宗室,那纵然将安州一地,乃至数州之地变成一个烂掉的脓疮,又有何妨? 俨然,安州的尸妖之祸,就是大景版的“改稻为桑”、“毁堤淹田”! 而无人可知的是,尸妖纵然死去,但身上的尸阴之气仍进入土壤地底,以涓涓细流的方式,汇入尸阴宗主墨千秋设定好的禁制。 最终让尸阴宗宗主墨千秋纳入灵宝,以之炼制金仙尸傀。 一直到月上中天,下方的诸尸妖皆为之一清。 秦光和于护法两人则是率领尸阴宗的门人退至离鹤山二十里外的临川县。 月光如水,洒满大地。 沈羡此刻,和薛芷画来到一顶帐篷中,看向风尘仆仆的沈斌,问道:“父亲大人,不知伤亡如何?” 沈斌道:“县中丁壮伤亡近百,不过,此战歼灭尸妖数千,威胁已去,我现在就是担心谷河那边儿。” 沈羡点了点头,目带忧色:“我现在同样担心谷河方面。” 因为谷河县只是小小一县城,战力也就是在先天境和宗师境。 这会儿,长公主快步近前,浮动着一股淡淡香气,道:“谷河那边儿有消息了,敌人损失了三位道胎境,其中一位神照境重伤而走,但这次尸阴宗败退,归根到底在于不知我等底细,一旦彼等再次派遣大能前来,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 显然,方才是梁仪和纪贤通过传音玉圭递送给长公主谷河方面的消息。 沈羡点了点头,问道:“殿下,魏州方面的大军,还有朝廷的大军还有几天到?” 未等长公主开口,薛芷画翠丽修眉之下,眸光清冽而闪,接话道:“朝廷的两万大军已经开拔,按照时间,应该快到宁阳县了,魏博方面,估计还要两天。” 宁阳县也是神都至安州谷河县的临近之路。 “两天……”沈羡沉吟了下,道:“等快到之时,我亲自前去坐镇。” 说着,看向悬挂在帐中的地图,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可以将这次尸妖之祸控制在安州一域了。” 这次尸妖之祸,到目前为止算是遏制住了,没有成为倒天后集团的导火索。 如果安州失陷,席卷河南河北两道,祸及数百万百姓,天后肯定要为此负责,说不得中枢还会生变。 就在这时,薛芷画柳眉之下,美眸凝露而闪地看向沈羡,道:“师尊的传音玉圭。” 沈羡转眸看向一旁的长公主,道:“殿下,我们一同看看。” 薛芷画向传音玉圭注入灵力,但见那传音玉圭升起一道波光涟漪的水幕,其上现出国师慕容玥的身影。 “芷画,沈师弟。”慕容玥的声音依然清清冷冷,恍若碎玉之冰,清脆悦耳。 慕容玥唤了一声,道:“师尊。” 沈羡也打了个招呼:“慕容师姐。” 慕容玥将最近朝堂的动向叙说了一下,道:“尸阴宗应是发现了一处上古仙遗洞天。” 沈羡目中现出若有所思之色,道:“怪不得他们偷偷摸摸。” 这很正常,随着山川地脉的活动,有一些沉封地下多年的古仙遗迹开始现世。 慕容玥声音清清冷冷,道:“据钦天监的同道推测,可能涉及到古仙人之尸,所以,尸阴宗才在安州播洒尸疫,以便为炼制古仙尸做准备。” 这是钦天监基于有关线索加上对尸阴宗的秘法了解情况,而做出的推测。 可以说,准确的发指。 “对得上了。”沈羡剑眉之下,眸光幽晦闪烁,沉声道:“只怕需要祸害的百姓不少,才能帮其炼制尸魁!” 魔道中人无利不起早,再是丧心病狂,也不可能说无缘无故大规模屠杀凡人,必然有着强烈的利益动机。 比如,前世他看一些网络里,魔尊为了炼制万魂幡,屠戮数万生民。 慕容玥声音中带着几许忧色,道:“此事颇为棘手,教中几位峰主都已过去,但尸阴宗几乎倾巢而出。” 长公主想了想,道:“玉清教那边儿,应该还会派大能前来。” “为何?”沈羡问道。 长公主柔声道:“仙遗之地,可能内有重宝,这些如果落在一教派手里,就可增长教中底蕴,教中长辈不可能不来探查一下情况。” 薛芷画清冷如霜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厌恶之色,讥讽道:“先前安州有事之时,玉清坐视不理,现在见到好处了,就像食腐的秃鹫,一下子冲过来。” 沈羡默然了下,道:“世间小人,见利忘义,大抵如此。” 然后,问道:“慕容师姐,掌教是什么意见?” 他总觉得掌教司马宗显并不是很急。 当然大景太大,司马宗显还有其他重要的事需要处置。 慕容玥道:“掌教师兄对此事的想法是顺水推舟,教中人手严重不足,这几年,发掘仙遗,镇压妖魔,巡查边境,已经侵占了不少人手,玉清既然见好处愿意插手,索性也由他去。” 沈羡闻言,点了点头道:“也是,算是以利驱动之,如果玉清下场,那么这一次的博弈,天后娘娘也算是占据上风了。” “是此意,到时候在八景宫打嘴仗,双方也有一番说辞。”慕容玥的声音传来,声音也有几许疲倦:“是非,自有公论!” 沈羡此刻也大致明白三教的画风了,太清不是完全不干事,而是天天干调解员的事。 但太清内部应该也存在多股力量。 长公主语气中满是笃定之意:“但仙遗之地,不能落于玉清教手中。” “仙遗之地的归属,到时候自有一番争斗,仙遗之地不可能全数落在玉清教手里。”慕容玥清声道。 显然这些年,这位女国师对这些套路有些熟悉了。 沈羡道:“既然玉清出手,事情要好办许多。” 慕容玥沉吟片刻,道:“尸阴宗是否还有其他破坏手段,我等尚不知,而且也不知进展到了哪一步,但不能再任由尸阴宗播洒尸疫,扩散范围越来越大。” 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沈羡朗声道:“那仍是需要派兵镇压,尤其是河北道的妖邪之事,这次要派兵一扫燕赵之地的妖魔邪祟!” 慕容玥道:“天后娘娘应是此意,天后娘娘来了,你和天后娘娘叙说吧。” 天后此刻在顾南烛和高延福的陪同下,来到传音玉圭前,轻柔的声音响起:“沈先生,许久不见。” 沈羡道:“臣,见过天后娘娘。” 天后声音带着几许喜悦,道:“沈先生,前线情况,朕已经通过山河镜基本了解了,先生在前线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劳苦功高。” 沈羡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不敢当娘娘如此夸赞。” 天后心头愈发感佩其人品德,问道:“尸阴宗魔道妖人的图谋,想来沈先生也尽数知之了。” “臣方才已听慕容师姐说过。”沈羡闻言,面色顿了顿,问道:“娘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天后冷哼一声,道:“朕恨不得将尸阴宗妖人聚而歼之!” 丽人的声音满是痛恨,显然对尸阴宗的作为十分痛恨。 因为这是在挖天后的根,真要他们祸害了数州之地,那天后后续一系列计划都要推迟。 沈羡默然片刻,眸中现出思索之色,道:“也不是不行。” 天后闻言,心头一惊,忙问道:“先生,这是怎么说?” 这会儿,长公主挥手之间,设置了一道隔音法阵。 而沈斌则是识趣地出了帐篷。 沈羡略作沉吟,道:“臣有一计,或可重创尸阴宗。” 他方才通过汇总多方信息,心底隐隐就有一个计划。 天后呼吸明显重了几分,急声问道:“先生,计将安出?” 沈羡面色古怪,道出四字:“借师助剿。” 天后:“???” “或者说借刀杀人。”沈羡面色微顿,沉吟道:“让钦天监和上清一脉通过其他隐秘渠道,向外放出风去,就说古仙遗之地有大量秘宝,甚至,某种秘宝已经在尸阴宗宗主手里,最好涉及到急缺紧要的至宝,进一步吸引玉清教的大能和尸阴宗发生冲突,总之要让双方成不死不休之局。” 因为他对仙道之事知之不多,所以并不知道玉清教紧缺之物是什么。 但他提供一种思路,自然会有知晓的人去完善细节。 而且,阴毒一些的手法,甚至冒充尸阴宗中人,击杀玉清教的门人,但此举风险很大,在这个神通玄妙的仙道世界,鬼知道会不会用什么大衍神算查出来真凶。 天后雍丽玉容上现出狐疑之色,道:“这,玉清教可会相信?” 慕容玥却眼眸一亮,清声道:“娘娘,此法可行!真真假假,兵不厌诈,玉清教大批人手闲置,未必不会当真,况且……” “况且什么?” “我上清一脉,过去向来直来直去,很少使诈,玉清一脉应该会相信。”慕容玥心底忽而闪过一道亮光,觉得此计甚妙。 天后:“……” “师姐可是有了启发?”沈羡问道。 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喊自己师姐,慕容玥心头涌起一抹异样,但旋即习惯下来,清声道:“让蔺师兄放出风声,就说据钦天监探查,尸阴宗宗主发现了上古丹炉,内有三颗九转金丹,乃古仙人所留,服之可安然渡九劫,证道真仙,只怕玉清教内的闭生死关的老不死的,都要动心!” 仙道九境之上,有三灾九劫。 在渡劫境初期圆满后,就开始渡九劫。 而道人自身业障不一,越往后越难渡,以至于渡劫境后期(五劫)开始,就开始苟,以秘法压制自身的修为,防止被天罚发现。 “尸阴宗方面会不会自辩,并无此物。”长公主蹙起翠丽修眉,问道。 沈羡道:“魔道妖人满嘴瞎话,谁会相信?鬼知道他有没有,还不是拿捕下来,拷问一番再说!” 到时候,那就是尸阴宗宗主被玉清教的一些老家伙围攻盘问的场面。 长公主闻言,自也明悟其中的妙处,粉唇轻启道:“妙,妙,那么尸阴宗不死还要脱层皮!” 薛芷画在一旁,清眸中晶莹熠熠,目不转睛地看向沈羡。 沈羡道:“尸阴宗方面,有口莫辩,只要把玉清教的人引过来,以其出门不捡银子算丢的性子,定然会和尸阴宗发生冲突,况且如今玉清已经知悉了仙遗之地的信息,但信息的释放要巧妙,真真假假,细节方面这些,我并不知晓第八境的博弈。” 这个,还涉及到如何欺骗第八境,如何让他们动起来。 比如慕容玥刚才提及的什么渡劫护道之宝,他就想不出来。 但上清教中人明显心眼实,没有这么多弯弯绕。 “此事交给我就是。”慕容玥道。 事实上,玉清一脉的确颇为重视,听崔尚说什么仙遗之地,当即派了两位渡劫境散仙查看,有没有什么古仙重宝。 因为,谁也不知道仙遗之地当中,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如果当真无利可图,那么就斩妖除魔,挽回一下名声,随便对付一下。 继续养寇自重,留尸阴宗为天后治下的大景添乱。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韩冰:尸阴宗声势必然大振! 宁阳县,地下暗河 尸阴宗宗主墨千秋,紧紧盯着五光十色的禁制灵光,周围除宗主夫人韩冰外,还有四位长老等尸阴宗高层。 就在这时,许长老近前,拱手道:“宗主,情况有些不太妙。” 墨千秋眉头紧皱,问道:“怎么回事儿?” 许长老脸色凝重,拱手道:“秦护法通过千机罗盘传讯,鹤山方面,大景朝廷有洞虚大能暗中坐镇,教中弟兄受损严重,而我尸傀大军也损失颇重,秦护法为保全有生力量,已经率兵退回至临川县。” 一旁墨千秋的心腹的四长老,邵长老低声道:“宗主,刚刚我发现聚煞井也有异常,多了一条怨龙。” “哦?”墨千秋面色微动,道:“我们去看看。” 说着,墨千秋来到两位护法看守的井口旁。 井以仙石垒砌,呈八卦形状,井口煞气隐隐,犹似要化出云雾一般。 其名,聚煞井。 邵长老挥手之间,掌中忽而现出一方金玄框的镜面,灌入仙灵之力,镜中“刷”地声响中,迸射出一道绿色光柱,向聚煞井照去。 但见井中团团尸阴之气翻涌,一条体型庞大的怨龙来回游动,身形修长翩然,但双瞳血红如灯,似翻涌着无尽的怨恨和戾气,如果凡人看上一眼,轻者神智大伤,重则神魂崩溃。 而在怨龙之旁,还有一条怨龙,身形淡若云雾,气息弱小,似刚刚成型模样,但在镜面上清晰可见。 “鹤山那边儿,应是有不少尸妖陨灭了。”墨千秋俊美、白皙面容上,涌起一层忧色。 这口聚煞井,本身就是墨千秋,对尸煞之气的聚拢,以便借助秘法催动仙尸。 仙尸陨落千年,或因横死而有怨气,但并没有化煞,又经过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流逝,也不可能蕴生灵智。 当然,真要蕴生灵智,全凭本能行事,墨千秋也不敢接近了。 而通过尸妖(凡人)横死造成的恐惧、愤恨、怨毒等尸怨之气,再以秘法归拢至聚煞井,以煞化井水,以尸怨成龙,以怨龙催生仙尸灵智。 在其灵智刚刚成型时,以尸阴宗秘法打入烙印,从而炼制尸傀。 这样就能收获一具金仙尸傀。 韩冰柔声道:“夫君,尸煞之气还差多少?” 墨千秋浓眉之下,眸光深深,语气中忧心忡忡道:“差得多,但三教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了。” 本意是想炼制九条凝若实质的怨龙,融入金仙尸傀九窍,以便最大化炼制尸傀,但如今却只有两条,还有一条比较孱弱。 “那怎么办?”韩冰问道。 墨千秋道:“改变炼制之法,以怨龙注入其灵台,本座方才见这金仙生前有不少怨恨,以怨龙激起灵台怨念,可容易炼化许多。” 只能改变炼制之法,也将头颅灵台中强行催生灵智,但会造成一些副作用。 那就是尸傀可能会保留一些生前记忆的行事习惯。 “这……”许长老面带迟疑,道:“宗主,如此秘法炼制,尸傀极为容易失控。” 邵长老道:“是啊,宗主,此法有炼制失败的风险。” “事急从权,错过了这个可能,这个金仙尸傀就不能发挥最大效用。”墨千秋态度十分坚决,沉声说道。 说来说去,都怪那位朝廷第五境武神,突然冲入宁阳县,走漏了风声。 原本可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现在却匆匆忙忙…… “宗主,禁制松动了。”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蜡黄的绿袍护法飞身前来,向墨千秋抱拳禀告,语气难掩激动。 墨千秋心头一喜,道:“走,我们去看看。” 说话间,尸阴宗的几位长老高层,来到仙遗残缺洞天的禁阵之前,目光已经可以透过禁制灵光,看到宫殿的翘檐一角,还有宫殿的其他仙圃和阁楼。 就在这时,“轰!” 却见禁阵动摇,终于在尸阴宗内门一应长老、护法、真传弟子结成的大阵轰击下,彻底报废,禁制上的七彩灵光咔嚓咔嚓碎成片片,湮灭虚无。 在场尸阴宗内门中人脸色皆是一喜。 忙碌多天,终于破掉了仙遗洞天的法禁。 “宗主,开了。”邵长老目光灼灼,因为激动,嘴唇都有些哆嗦。 墨千秋吩咐道:“宫殿内禁制重重,危机四伏,许长老,邵长老,你们二人平日精研上古禁阵,随本座一同进去,其他人在外结阵戒备。” 他进去就是要将其中上古仙人之尸全部带出来,这关系到尸阴宗能否发展壮大。 墨千秋说着,身形一闪,当即化作一道流光进入仙遗洞天。 许、邵两位长老,皆随着墨千秋进入仙遗洞天。 其他尸阴宗的长老、护法虽然也颇为动心,但不知仙遗之地内里的危险性如何,只能静静等候。 韩冰则是目送着墨千秋进入仙遗洞天,手中捏紧了帕子,芳心担忧不胜。 仙遗洞天,灵官殿 墨千秋立身在断壁残垣的宝殿之前,目光落在雕梁画栋,琉璃澄莹的宫殿上,心头难掩震撼之意。 上次就是牺牲了一具身外化身在里,但也布置了灵枢镜,可以探查其内情形。 从灵枢法镜观看,和实地感受上古天庭的灵址,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 仙遗之地原是古天庭所在的空间碎片,衍化成的一方洞天,内里不仅灵官殿,四方还有仙圃、灵植、丹房、藏经阁等建筑设施,五行灵石铺就的广场和栏杆。 墨千秋目中不无感慨之色,唏嘘道:“当真是气象雄浑,也不知当年古天庭该是何等壮丽气魄,可惜万年以降,多少风流皆被雨打风吹去。” “宗主,我等还是要快一些,唯恐夜长梦多。”许长老在一旁低声劝道。 墨千秋道:“是,三教不会给我们留太长时间。” 先将这些仙尸收入乾坤袋,然后他炼制那具金仙仙尸,尸阴宗有了这批仙尸储备,只怕很快要成为黄泉、幽罗、天刑三大教之外的第四大教。 尸阴教! 尸阴宗将在他墨千秋手里发扬光大! 念及此处,墨千秋心头涌起一股火热,俊美面容的脸颊两侧泛起潮红,察知并无太大的危机,迈入殿中。 殿中空间极大,一具具着金甲、手持仙宝神兵的仙尸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还保留着生前的战斗姿态。 因为殿中空间的岁月之力几乎凝滞,尸体保存的相当完好。 有手持板斧的金甲神将,有手持宝剑的仙官,有手持奇异法宝的古仙人。 而仙体之上的伤口,乌黑缠金,触目惊心,还带着兵煞之气。 墨千秋俊美而冷傲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忌惮,行走之间,更为警惕。 这些浓郁兵煞之气,纵然时隔无数年,仍有一股触及灵魂的恐怖颤栗,可见当年这些仙人的战斗是何等惨烈。 “当年,古天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被打到破碎?如此之多的仙官和天将战死?”墨千秋面容上陷入思索之色。 身为一宗宗主,纵然寻遍古籍,都只能寻到古天庭的一些只言片语。 因为可能不是时隔万年,或许是时隔数十万年,沧海桑田,仙道中人都改换了几茬儿。 许长老行至近前,声音中带着激动,道:“宗主,那具仙尸手中的斧头,乃是一件九星神兵。” 相比其他天兵天将手里的兵刃,品阶不高,许长老所指的仙尸手中兵刃,品阶颇高。 墨千秋顺着许长老所指,看向其中一具身形丈许高,面容黝黑,脑袋硕大的仙尸,背靠在梁柱上,双手紧紧握着双板斧,胸口有一个巨大的孔洞。 因为真仙仙体几如玉石,可谓不腐不朽。 如果沈羡在此,定然惊讶,这副尊容,看着倒像是巨灵神? 墨千秋眉头挑了挑,冷眸闪了闪,道:“这位应是古天庭的神将,许长老,你将收起来,回去后好生炼制。” 显然知道许长老看中了这具真仙仙尸。 许长老是墨千秋的心腹,自然获得挑选仙尸的优先权。 许长老道了一声谢。 墨千秋此刻也压下心头的诸般感慨,将灼热目光投向那具金仙天官身上,神情有些迷恋。 这是一具金仙仙尸,纵然是放到仙界,也能引来诸大圣地、道统的争抢。 心念此处,墨千秋探出白皙如玉的手掌,却见掌中现出一方尸阴令,向金仙天官之尸试探性地打出一道仙力,但见天官身体周身现出一道仙光波纹,涟漪如水。 墨千秋试探一下,没有什么危险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以神识取出一方乾坤袋。 “呼呼!” 乾坤袋在灵光闪耀中,迎风就涨,袋口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 但那金仙头颅只是晃动了下,竟然纹丝不动。 “这金仙头颅,不朽不灭,重若山岳。”墨千秋目光凝重,但转瞬间,却更为贪婪,低声说着,只得疯催动仙灵之力给乾坤袋。 那怒目圆瞪的金仙头颅,才颤颤巍巍地收入乾坤袋中。 墨千秋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又取过一个更大的乾坤袋。 再次驱驰着收那金仙尸身时,发现更为笨重。 但墨千秋毕竟是八境散仙,以仙力全力催动乾坤袋,终究是将那具金仙尸体收入乾坤袋。 这边儿,许长老选了那“巨灵神”的天将尸身,先行将仙尸收入自带的乾坤袋中。 而邵长老取出乾坤袋,开始搬运仙尸。 许长老也开始搬运其他散仙天将的仙尸。 尸阴宗视仙尸为宝,这些核心资产自然要牢牢握在宗主和手下心腹手里。 不大一会儿,三人就将殿中二十三具仙尸搬运一空,至于其他的宝物,乃至这座残破仙遗洞天,都会交由宗内长老合力炼化。 见诸事停当,墨千秋心头也松了一口气,道:“出去先行炼相炼仙尸。” 消息一旦走漏出去,纵然是魔门三教也会忌惮,所以他要先炼制金仙尸傀,以为护道手段。 说话之间,墨千秋和许长老、邵长老出得灵官殿。 一出现,尸阴宗诸长老、护法等高层皆上前,面上带着激动,问道:“宗主,里面可有危险?” “一切顺利,仙尸已经尽数收起。”墨千秋面上喜色流溢,道:“稍后,诸位长老且去合力炼化仙遗洞天,本座要先行祭炼仙尸。” 事情的顺利超过了墨千秋的估计。 一众长老闻言,心头皆是大喜。 至于宗主带走的那些仙尸,不用说,到时候自是会分配大家。 而仙遗洞天中的宝物,这是共属尸阴宗的宝贝。 墨千秋带着乾坤袋来到聚煞井前,但见煞气如柱,让人心旌摇曳。 墨千秋神念御使乾坤袋,不大一会儿,就见乾坤袋张开一个口子,而后一只怒目圆瞪的头颅出现,将其丢进井中。 “噗通……” 顿时,那两条怨龙缠绕了过去,犹如二龙戏珠,争相追逐那金仙头颅。 墨千秋见此大喜,脸上现出微笑,道:“许长老,邵长老,尔等护法左右,助本座炼制尸傀。” 许、邵两位长老闻言,皆是齐声应是。 宗主夫人韩冰见得那金仙头颅,明媚玉容先是一怔,同样心头涌起欢喜。 如果夫君能得金仙尸傀坐镇,尸阴宗声势必然大振!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幽罗神教的那个贱人,还敢不敢再欺辱于她?! 就在这时,一个绿袍护法快步而来,拱手道:“宗主,鸠婆婆方才通过传音玉圭递报,说朝廷的人严阵以待,更有三教第五境【神照】中人隐匿,出手相助谷河方面。” 许长老道:“谷河方面也受阻了。” 邵长老身旁的一个脸庞肤色靛青,一副沉默寡言模样的老者,嘴唇翕动了下,开口道:“宗主,朝廷的人既然发现我们的计划,想要拿下安州已经不大可能。” “大长老有何妙计?”墨千秋眉头先是一皱,旋即舒展开来,问道。 眼前的大长老一直是宗门内的智谋之士。 大长老开口道:“宗主,不若让魏州方面的宇文太上长老还有周长老,开始行动,如今大景朝廷乃至整个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安州,魏州方面作为就近所在,九成会抽调兵马前来剿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当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长老提议起码要准备一份预备意外的方案。 那就是安排一位太上长老和一位长老在魏州,以应对战事。 大长老在尸阴宗中权柄极重,说话也颇有分量,墨千秋觉得有理,也就采纳了其人意见。 但从内心里,并不想走到这一步,或者说在墨千秋看来,大长老料事十中七八,威望已经够大了,再让其一系在魏州建功。 那不利于他掌控尸阴宗局势。 墨千秋想了想,道:“那就给宇文长老和周长老传音,魏州方面的布置,相机行事,如事有可为,可以一试。” 他如果想要彻底炼制金仙尸傀,的确离不了更多的尸阴煞气。 大长老闻言,拱手称是。 ……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沈羡:人间正道是沧桑! 鹤山 鹤山四方可见昨日的断肢残臂和团团污血,远处的林木郁郁葱葱,可见山野之间,或黄或红的花朵,烂漫而可爱。 入夏后的雨水,哗啦啦降下,冲刷着山石和草丛上的污血,山林青翠欲滴。 沈羡立身在崖石上,不避风雨,但罡气自动形成护罩,却无一滴雨落在自己身上,眺望着下方愈见青翠欲滴的林木,道:“两天了,仍没有动静,尸阴宗似乎偃旗息鼓的样子。” 薛芷画行至近前,道:“谷河方面,也停了动静,看来尸阴宗方面似乎发生了变故。” 这两天,尸阴宗没有再行攻击,而谷河县也得以喘息。 沈羡道:“平静中蕴藏着危机。”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帐篷,那里是鹤守道人的地方,周围诸青羊观弟子则是神情警惕地护法。 鹤守道人昨日说自己要闭关突破。 显然,这次在鹤山守御之战,让其神照境的瓶颈也彻底松动,多年困在第四境,厚积薄发。 长公主柔声道:“魏州方面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节帅安守信昼夜兼程,明日应该就能抵达安州。” 沈羡道:“不好说,只怕尸阴宗还有变故。” 就在这时,沈斌神色匆匆而来,撑着一把雨伞,道:“慕之,朝廷的中使。” 沈羡问道:“哦,怎么回事儿?” 沈斌此刻浓眉之下,目光满是复杂之色,道:“授你为壮武将军,守神兵道行军总管,合兵进剿尸阴宗妖邪。” 他这个儿子,他反正已经不怎么认识了。 这才入仕多久,官儿越做越大。 只怕这次尸妖事了,还要再升官。 沈羡面色一肃,道:“既是朝廷圣旨,我去迎迎。” 说着,在长公主和薛芷画的陪同下,快步来到帐篷之中,见到传旨的中使。 沈羡接过圣旨,看向一旁的长公主,道:“朝廷大军明日就可至鹤山。” 长公主道:“你接下来有什么布置?” 沈羡想来到一架山河屏风前,看向悬挂其上的舆图,道:“尸阴宗这一次停止进攻的有些不寻常,谷河县是他们一开始战略的重点,本来势在必得,但现在竟是要放弃的样子。” 长公主点了点青丝如瀑的螓首,粉唇轻启,道:“是啊,本宫觉得也有些不寻常。”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问道:“上清教那边儿怎么说?” 长公主摇了摇螓首,道:“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不过应该已经找到了尸阴宗的动作。” 沈羡道:“以我之见,尸阴宗大概是想使用调虎离山之计,为其炼制仙尸收集更多尸煞之气,魏州那边儿还有变动。” 这也是他先前的推测,事实上,纵然是仙道中人纵横的此界,对战争迷雾依然无法有限透视。 尤其是大劫一下,一切卜算手段都已失效。 长公主道:“那准备怎么办?” “让朱雀司密切关注魏州的动向,及时驰援。”沈羡道。 他这几天也没闲着,一来是彻底巩固大宗师武道境界,二来是修炼仙道,至此,已至气海境七重天。 再有两重天就可以开天门了。 沈羡凝眸看向长公主,柔声道:“殿下,那位洞阳道友呢。” “他去了临川县,打算布置阵法,阻拦尸阴宗的尸妖进兵谷河县。”长公主朱唇轻启,温声道。 沈羡问道:“州学方面可还有其他高手作甚。” 他作为帅臣,要充分衡量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以便做出配置,来达到最大的效果。 “玉清符召未下发前,玉清方面出来的人手,完全是碍于我的一些情面。”长公主道。 沈羡点了点头,忽而心头一动,出得帐篷,目光落在鹤守道人所在的帐篷,道:“老师,好像要突破了。” 但见鹤守道人所在的帐篷,现出一道剧烈的灵力波动,旋即,灵气漩涡越搅越大,直接连同上天,而风雨都被搅动。 继而,帐篷中传来一声酣畅淋漓的畅快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帐篷之外的青羊观弟子,脸上皆是现出喜色,齐声恭贺道:“恭喜老师(观主)突破神照境。” 少顷,但见帐篷帘子掀开,却见一袭藏青色道袍的鹤守道人,自帐篷中走出,其人行走之间神态洒然,衣袖飘飘,眉宇间的愁闷之色,挥之一空,古拙面容上有着一层浅浅喜色。 “恭喜鹤守道友。”长公主雍丽面容上笑意浮动,柔声道。 鹤守道人打了个稽首,还了一礼,然后神色复杂地唤道:“沈道友。” 一声道友,百感交集。 正如沈羡当初所言,易者,变也,如果他仍是试图以己心为天心,那么可能一生都无法突破神照。 “恭喜老师。”沈羡道。 薛芷画见此,轻笑道:“沈学士,可有诗相赠?” 此言一出,长公主芳心微动,美眸异彩涌动。 对沈羡当初写道诗讽刺鹤守道人,这位长公主后来也有所了解。 而鹤守道人也目光期待地看向沈羡,与前两次的心情还有许多不同。 连续两首道诗,如今当是第三首。 迎着几人或期待,或欣赏的目光,沈羡沉吟片刻,朗声道:“只有四句赠于老师。” 鹤守道人打了个稽首,神色郑重,道:“愿闻其详。” 长公主将一双熠熠妙目投向那面容清俊,风采绝伦的少年,静待其言。 薛芷画更是将一双清眸看向那少年,心头涌起期待。 沈羡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下方狼藉的战场,此刻雨雾蒙蒙,天地一片苍茫。 少年转过身来,顿声道:“鹤山风雨起苍黄,十万尸妖效豺狼。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犹疑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是伟人的诗句,他稍加修改,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而此界也有楚霸王此人。 而长公主闻言,只觉如遭雷击,脸颊现出潮红,道:“好一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可以说,一句话就击中了丽人的道心,深表赞同。 或者说,三首诗相赠,俨然形成了一个闭环。 鹤守道人此刻神色怔怔看向那少年,一时为其风采所折,目光复杂,打了个稽首,郑重道:“道友提点之恩,恩同再造。” 沈羡摇了摇头,笑道:“也是老师的道缘到了,我不过是适逢其会,或者说是天衍四九下的一线变数。” 身为穿越客的他,的确是天机的一线变数。 鹤守道人闻言,目中涌动起思索之色,心头却有些不平静。 薛芷画凝眸看向那在漫天风雨当中,一袭青衫,气度闲定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长公主同样美眸熠熠而闪地看向那少年,芳心心湖涌起圈圈涟漪,暗道,当真是国士风采,气度绝伦,令人心折啊。 沈羡朗声道:“老师既已突破神照境,最近几天先行巩固境界。” “无妨。”鹤守道人宛如松枝嶙峋的眉头之下,苍老眼眸中却涌起一股坚定之色,掷地有声道:“此乃贫道成道之地,当是寸步不让!” 沈羡点了点头,笑道:“如今先行等朝廷大军到来,其他的之后再说。” 而后,几人说话间,进入帐篷当中,商议着下一步的布置。 …… …… 临川县,县衙 秦护法和于护法两人落座在县衙大堂两侧的椅子上,周围尸阴宗的门人则是列于左右。 于护法关切问道:“宗主那边儿怎么说?” “宗主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拖延上三天。”秦护法将传音玉简收起,目中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于护法沉吟片刻,道:“三天,说难倒也不难。” 秦护法端起一旁的青花瓷的茶盅,喝了一口茶,道:“谷河县不可下,我们困在这里,难有作为。” 于护法道:“但也不可轻易撤兵,还是要和大景朝廷鏖战,起码为宗主争取时间。” 秦护法语气忧虑道:“大景朝廷的兵马必然已经在路上了。” 两人身为洞虚境的道人,既然达成一致意见,那么下一步就即行出兵。 于护法还未说话,身后的一位堂主嚷道:“秦护法,我们还有数万尸妖,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怕不怕是一说,但就怕坏了宗主的布置。”秦光道。 此刻,一旁列座的黄泉教道子聂槐,目光现出一抹思索。 而幽罗神教圣女唐徽玉同样在思量尸阴宗的意图。 为何拖延时间? 究竟还有什么布置? 天刑教道子应无明则是淡淡一笑,心头却在思量那位沈学士。 如果白日里那位纵横无敌的大宗师就是崔卢两族重金悬赏的沈羡,那的确是非常棘手。 只怕,还要再加灵石! 就在临川县县衙的尸阴宗中人为应对接下来的朝廷大军时,距离谷河县只有三十里外的官道上,此刻魏博节度使安守信,率领魏博两万兵马,浩浩荡荡向着谷河县前进。 一面猎猎作响的中军大纛之下—— 安守信顶盔掼甲,骑在骏马上,其人身形魁梧,面容威严,两道浓眉之下,虎目湛然如电,枣红色马鞍之上挂着一把长刀,挽鞭而行,顾盼自熊。 落后半个马头的副将孙琪,握着马鞭的手遥指远处轮廓隐隐的村镇,沉声说道:“节帅,前面就是谷河了。” 副将洪源抱怨道:“也不知天后娘娘怎么想的,竟让我们听一个毛头小子的军令,要是让节帅担任行军总管,什么魔道妖人,早就被打的落花流水!” 一旁的牙将刘邈,同样开口道:“是啊,节帅,我们魏博兵,何时让一个毛头小子骑在头上!” “毛都没长齐,还要冲我等发号施令?”周围的其他将校,也都忿忿说道。 安守信瓮声瓮气,声如洪钟,道:“这位沈学士,本帅先前也没有听过其人之名,好像是最近才冒出来的,不知道有什么能耐,让天后娘娘如此厚待?” 说话间,看向一旁的行军主簿周美,问道:“元善,你可听闻过这位沈学士的大名?” 周美笑着拱手道:“回禀节帅,这位沈学士,下官还真有所了解,其人以《治安策》进献于天后,自此平步青云,而后又与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两族发生龃龉,双方在京城发生赌斗,这位沈学士指斥崔卢两族为国贼。” “骂得好!”安守信眼眸一亮,道:“这些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眼睛都要长在头上了,平日里是光吃饭,不干事,这特娘的不是国贼,又是什么?” 周美笑了笑,道:“节帅,这个沈学士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沈学士是个好人,俺老安可要好好和他亲近亲近。”安守信笑了笑,道:“老子还以为又是哪个世家子弟幸进至高位,军国大事让一个毛头小子胡乱操持,我就说嘛,天后娘娘何其英明,怎么会在军国大事上马虎眼?” 周美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节帅镇守一方,在安州发号施令惯了,他就担心到了安州,与那位沈学士冲突起来。 到时候再恶了那位天后宠臣。 不过,现在也不能说高枕无忧。 希望莫要生出什么将帅不和的事来。 一旁的行军司马,张贺轻轻一笑,看向安守信,暗道,节帅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如发,只怕也察觉出这位沈学士乃是天后近臣,不好惹,故意当着诸将的面,以示意诸将听从军令。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当真是绝世好头!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两三天时间过去。 沈羡正在和薛芷画立身在鹤山的山石上叙话,二人看向远处的宁阳方向。 就在这时,沈斌迈着坚实而沉稳的步伐前来,拱手道:“谷河那边儿来报,魏州的兵马来了。” 沈羡如今是神兵道行军总管,节制前线军务,沈斌在人前也只好称呼“植物”。 沈羡容色微顿,转眸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谷河县暂时无危险了。” 就在这时,长公主也从外间而来,秀眉之下,美眸涌起喜色,道:“朝廷左右监门卫的兵马也来了。” 沈羡点了点头,朗声道:“咱们去看看。” 说着,沈羡和长公主、薛芷画三人则是腾云驾雾,来到两旁草地茵茵的官道之上。 却见那一面面绘制着貔貅、狮子、老虎图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日光之下,长戟锋芒刺目。 有道是,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一眼望去,可见兵马雄壮,军容严整。 大批身披一袭红色披风,穿明光铠的将校,手挽马缰绳,面容威严,目光峻刻。 左监门卫将军范重,年岁四十左右,面容宏阔,转头看向一旁的右监门卫将军陈剑,正在叙说形势。 因为天后担心掣肘沈羡,这次并未派遣任何一位大将军(正三品)领兵,而是派了两位将军(从三品)。 “宁阳县看来是真出大事了,一个小队进去探查,说偌大的县域,数里之地都被绿色妖雾笼罩,不时传来野兽嘶吼。”范重声音冷冽,语气中满是愤恨道:“这些魔道妖人实在是丧心病狂!” 陈剑道:“我等率大军此来,正为涤荡妖氛而来。” 范重微微颔首,目光咄咄而闪,道:“长公主和沈学士来了,你我下去相迎吧。” 陈剑笑了笑,道:“沈学士当日在神都大战崔卢两族,你我二人还曾观战,不想短短半月多,我等就要在他麾下效力。” “是啊,沈学士大胜崔卢二族年轻子弟,自那日起,俺老范就知其早晚有一天会出将入相,只是没有想到这般快。”范重道。 沈羡当初和崔卢两族年轻子弟的比试的影响力,这就开始显现出来,唯有真正的实力才能让这些丘八服气。 否则,只是耍耍嘴皮子,当当道衍、邬思道这等幕僚,那就不会在军将中有太多威望。 右监门卫将军陈剑说着,神色温和地看向一旁的左执戟士沈虔,笑道:“沈陪戎,等会儿见到沈学士,还请为我二人引荐一二才是啊。” 沈虔压下心头的激动情绪,连忙抱拳道:“陈将军言重了。” 如果是平日里,这位右监门卫将军,他平日里想要见都见不到,何曾会如此礼遇于他? 如今这般,无非是看在他那个好侄子的面子上。 不到十八岁的壮武将军,只怕经此次大战之后,还要向上升迁。 沈羡与长公主、薛芷画从云头上降落下来。 沈羡近距离感受着看向浩浩荡荡的左右监门卫大军。 暗道,国朝立国虽百年,虽然军备渐渐废弛,但作为守卫皇城的左右二监门卫,将校盔明甲亮,甲胄严整。 乍一看,也有几许强兵风范。 范重和陈剑两位将军,见得那丽人,连忙翻身下马,身旁的亲卫、勋卫、翊卫也都纷纷下马。 “末将(范重,陈剑)见过长公主殿下,沈大帅。”范重和陈剑抱拳行礼道。 长公主雪肤玉颜上现出繁盛笑意,道:“范将军,陈将军无需多礼。” 沈羡看向陈剑身旁的沈虔身上,对上一双激动的目光,点了点头。 沈羡问道:“两位将军,监门卫当中,兵马有多少?” 陈剑面色一肃,抱拳道:“回禀沈大帅,左右监门卫这次出兵两万,现在末将等率领一万五千。” “剩下五千人呢。”沈羡眉头皱了皱,目光咄咄而闪,问道。 难道左右监门卫也要吃空额,喝兵血的事发生不成? “在后方由赵王押运粮秣和军械。”范重见那少年皱眉,唯恐误会,连忙抱拳道。 沈羡刚毅、沉静的面容之上,似是现出思索之色。 暗道,赵王杨攸行竟也来了。 他和此人交集不多,但也知道其为天后内侄,擅聚敛之道。 长公主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莹莹的美眸当中似是闪过一道阴霾,暗道,杨攸行当真是属狗皮膏药的,她走到哪儿,那人就跟到哪儿。 沈羡清声道:“两位将军,先抵近鹤山安营扎寨吧。” 范重和陈剑闻听此言,连忙拱手称是。 而后,大批亲卫将校簇拥着沈羡,向着远处行去。 军帐之中—— 沈羡和几位将校落座下来,开始商议军情。 沈羡沉声道:“现在尸阴宗的妖人已经退至临川县之旁,待魏州兵马一至,就当合兵进剿。” 范重沉吟片刻,问道:“沈大帅,魔门中人的尸妖还有多少?” 沈羡道:“经过先前持续杀伤,原十万尸妖,大概还有六七万人。” “那也不少了。”右监门卫将军陈剑开口说着,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范重点了点头,道:“我军兵力两万,如果再加上魏博方面的镇兵,应该差不多。” 沈羡道:“此战,兵马是一方面,关键还在仙道战力的胜负走向。” 在此方世界,仙道中人虽然神通强大,可以大肆屠戮凡人,但善良守序阵营根本不会这般做,因为会引得业力缠身,妨碍真仙道途。 可能会有人会问,那魔道中人怎么不怕? 所以,魔道中人已经很多年没有真仙飞升了。 这何尝不是业力缠身的表现?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玄色甲胄,身形魁梧的军兵快步进得军帐,抱拳道:“谷河县中急报,魏博兵马已经开赴至谷河县。” 沈羡闻听此言,转眸看向一旁下首落座的沈斌,道:“沈县令,谷河方面应无忧矣。” 沈斌心底的那一抹隐忧也驱之一空。 沈羡问道:“殿下,玉清教那边儿可有新的消息?” 自先前他给慕容玥出主意之后,也不知玉清教动没有动起来。 长公主道:“宗门内先前派出了两位从三品的执务仙官,听蔺师叔提及尸阴宗图谋,已经和蔺师叔联手,尸阴宗的应该完全落入下风。” 沈羡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道:“玉清教只派遣了两位,想要彻底镇压尸阴宗,显然不够。” 长公主道:“不过,听师尊说,先前消息传出去后,玉清教还有大能前往安州一探究竟。” 因为闭死关的玉清教太上长老,深居简出,其人出行信息除了告知玉清掌教昊阳道人外,也不会告诉旁人。 沈羡道:“那先静观其变。” 这种高端战力的决战,他还有些插不上手。 …… …… 尸阴宗 墨千秋此刻长发披肩,面如玄水,盘膝打坐半空,对着聚煞井,凝眸看向那呈现八卦之图的井口,此刻双手迅速勾画法诀,手指灵巧,几如蝴蝶。 但见一道道通明灵光炽耀闪过,打在井口之中。 其中的一颗头颅,在阴气汇聚的井水中浮浮沉沉,而两条怨龙沿着灵窍进入那仙尸头颅当中。 而那仙尸面颊和额头,明显可见一道道绿色咒纹,此刻正自曲曲引引,犹如蛛网,时亮时暗,透着一股恐怖和诡秘的气息。 也不知多久,却听到阴煞井中似传来一道尸吼之声。 墨千秋俊美、阴柔的面容上现出喜色,道:“成了。” 金仙头颅已经催生了一些灵智,接下来就是往里面打入元神烙印。 墨千秋手指几乎要掐出残影,一道道灵力禁制向着那金仙头颅打去,试图留下一道驱使尸傀的印记。 也不知多久,却听得尸吼之声愈发强烈。 而周围的尸阴宗门人纷纷投以惊异目光。 墨千秋轻叱一声:“起!” 伴随着一道绿色符箓被打至阴煞井当中,却听到那口阴煞井中传来阵阵嘶吼之声,声音几如野兽。 而后,却见一颗金仙头颅从阴煞井中出来,一股玄煞之气无声撒发出去,而那金仙头颅原本圆瞪的双瞳血红如灯,绿色咒文如蜘蛛网爬满的面容,神态狞恶,口中流着涎水。 墨千秋却不嫌弃其丑陋、凶恶,反而眼神现出犹如看到绝世美女的痴迷,道:“当真是绝世好头!” 此刻,他神念可以驱驰这一颗金仙头颅,为其指定敌人,而金仙头颅如果对敌则是施展生前的法术神通。 “只是一只头颅就如此威势震怖,如果是完整的金仙尸傀,该是何等的实力惊人?”许长老紫红脸膛上满是笑意,道:“宗主,如果怨龙足够,我们这次搜集的仙尸,就能一举彻底炼化,这次仙遗洞天的收获,不至于引来邪魔外道的觊觎和窥伺。” 到时候七境之上,人手一具仙尸,那真要名列第四教了! 黄泉、幽罗、天刑三大教,乃为大景顶尖魔门道统,尸阴宗如果彻底消化这次仙遗洞天的收获,未必不会列居第四教。 只是许长老口中说旁人为邪魔外道,多少还有些滑稽。 墨千秋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浮起笑意,道:“这法阵先留着,用来搜集尸怨之气,等魏州,不,整个河北道皆为尸疫所染,那凝练仙尸的怨龙也就够了!” 韩冰在一旁听着几人叙话,妩媚玉容上也涌起欣然之色。 那金仙头颅则是发出剧烈的“嗡鸣”。 就在尸阴宗高层为金仙头颅而啧啧称奇时,一个内门护法快步近前,拱手道:“宗主,秦护法方面的消息,大景朝廷方面的兵马,已经到了。” 墨千秋面色一愣。 邵长老道:“如今我们已将仙遗洞天收获而起,是否可以撤军了?” 在他看来,可以慢慢回去消化这次收获。 墨千秋沉吟道:“三教一旦得知我们收获,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是照原计划行事。” 他现在对这具金仙头颅的祭炼,也需要更多的阴煞之气来凝练怨龙。 就在这时,墨千秋心头一动。 韩冰问道:“夫君,怎么了。” “太上长老的传音玉圭。”墨千秋轻声说着,心头忽而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连忙接过传音玉圭,灌入仙灵之力。 这时,却听得传音玉圭中传来尸阴宗两位太上长老之一的传音,道:“宗主,上清教和玉清教联手了,上清教派出了两位八境。” 墨千秋闻言,面色倏变,道:“玉清教不是坐视不理的吗?” “应该是大景朝廷内部生了一些新的变故。”太上长老的声音带着几许焦急,道:“那位剑仙战力不凡,贫道吃了一些亏,玉清教的人正在追杀,宗主这边儿,事情可曾处置完?” “已经处置完了。”墨千秋闻言,俊美面容上涌起一股凝重,看向一旁的邵长老,道:“看来,三教的人已经动了。” 不过,他已然有了抗衡依仗。 金仙头颅在手,一旦祭出迎敌,可连退几大散仙。 “大长老,随我一同去会会玉清教。”墨千秋冷声道。 而另一边儿,玄览道人掌中祭起一金印,与上清教的太白峰主向着那位太上长老围攻而去。 至于少阳道人则是和上清教的一位峰主,对付尸阴宗的另外一位太上长老。 尸阴宗的太上长老掌中的传音玉圭,正在闪耀的灵光逐渐熄灭,目光冷冷地看向远处,道:“没有想到上清、玉清两教,也会以多欺少。” 玄览道人冷哼一声,沉喝道:“和魔道中人讲什么规矩,尔等祸害州县,早已获罪于天,现在就是你的气数尽了!” 而另一边儿,少阳道人则是和上清教的一位峰主(八境)和尸阴宗太上长老斗法。 其他两位峰主则是和尸阴宗的三位长老对上,双方修为都大差不差,但一方乃是玄门正宗,根基和底蕴深厚,一方是人手众多,双方斗法皆是不分轩轾。 直到玉清教派出两位高端战力,天平一下子倒向了玉清和上清两家。 下方,朱雀使邢刚(五境神照初期)则和朱雀副使吕正钧等人,率领朱雀司中人围剿下方的一些尸阴宗堂主。 而神都从朱雀司总司到来的两位都督佥事(六境),和几位内门护法相争。 或者说,七境、八境等仙道巨擘的斗法,六境也是在旁边也只是敲敲边鼓。 五境完全插不上手。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后:说的好! 翌日,上午 鹤山山脚下的荒野上,来自神都的南衙禁军已经扎就好了一顶顶帐篷,恍若草地上散开的蒲公英。 军帐之中,沈羡正在和诸位将校议事,屏风悬挂着一张舆图,其上标注着整个安州的局势。 只见宁阳、临川两地被圈起,而谷河方向也有标注尸阴宗的动向,双方局势犬牙交错。 沈羡给率兵新至的范、陈二将叙说着局势,沉声道:“尸阴宗的布置,主要分为两路,重在通过拿下谷河县,勾连南北,播洒尸疫至河南河北两道,以实现彼等的阴谋。” “我等官军应该将其剿灭在安州才是,不可再使局势继续糜烂。”范重道。 陈剑也道:“这些尸妖,绝不能任由其继续扩展下去,否则当真是天下大乱了。” 二将也算见过了尚未来得及掩埋的尸妖尸体,只觉触目惊心。 如果这等尸毒扩散至天下,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沈羡点了点头,道:“当迅速扑灭魔焰才是,但因交织着仙道势力争锋,情况又颇为复杂,需要抽丝剥茧,寻找战机。” 长公主在一旁接话道:“玉清教方面得知尸阴宗获取仙遗洞天之后,已经出动了大能。” 沈羡点了点头,看向薛芷画,道:“薛千户,随时和上清教的前辈以及神都城都保持联络,以便捕捉战机。” 仙道势力争锋,并不意味着凡人的兵势交锋就不重要,如果他们能剿灭尸阴宗的尸妖和中低阶战力,定然会动摇尸阴宗高层的决策。 这和后世的高精尖武器争锋,并不意味着排除了普通士兵伤亡对战争的影响一样。 但他的目的,不是要击退尸阴宗,而是摧毁其有生力量。 薛芷画清丽玉容淡漠如霜,道:“蔺师伯那边儿最近倒是没有新的传音玉圭,递送过来。” 沈羡想了想,道:“那就等待后续的消息,但我们也不能被动等待,也当有所作为才是。” 这时,一个身形魁梧如苍松,面容黢黑的军将进得帐中,抱拳禀告道:“大帅,魏博节度使率人来了。” 沈羡闻听此言,面色一喜,道:“诸位,魏博方面的兵马来了,随我出去迎迎。” 说话之间,沈羡率诸将出得军帐,出得营寨,来到官道上。 但见魏博节度使安守信,此刻在近千牙兵的护卫下,率领一众将校,骑在一匹匹带着马鞍的枣红色骏马上,翻身下马,一双威严的虎目落在沈羡身上。 暗道,这位沈大帅当真是年轻的过分,他这么大时,还只是卫府中的一个普通小兵。 等到拥旄持节,驻守一方,也到了三四十岁了。 “末将,魏博节度使安守信见过沈大帅。”安守信将马鞭丢给亲兵,快行几步,魁梧身形恍若一头巨熊,抱拳道。 身后的将校同样抱拳见礼。 沈羡则是上前,搀扶起安守信,温言宽慰道:“安帅可算是来了。” 安守信道:“沈大帅,末将受朝廷敕命之后,不敢耽搁,火速调兵,此次率安州两万兵马,来驰援安州战事。” 沈羡面容之上现出一抹繁盛笑意,道:“安帅来的正好,刚刚,本帅正在和左右监门卫的将军商议战事,安帅为沙场宿将,也可进来出谋划策,早日消弭兵祸才是。” 安守信面带笑意,言语之间无疑将说话姿态放得很低,道:“沈大帅为智谋之士,俺老安只是一个有些勇武之力的厮杀将,不敢当沈大帅如此之言。” 此刻,安守信身后的一众将校,见得此幕,有一些将校脸上带着恼怒之色。 大帅向来眼高于顶,傲视群雄,为何对这个嘴上没毛的少年如此礼敬? 沈羡和安守信二人把臂进入军帐,与左右监门卫的两位将军进行介绍,道:“这位是左监门卫将军范重,右监门卫将军陈剑。” “末将见过安帅。”两位将军抱拳行礼道。 待双方将校见过礼。 沈羡道:“如今尸阴教魔道中人聚集宁阳、临川一线,大约有六七万众,还有一两万尸妖在谷河之上,如今我军想要全歼魔道中人,当进兵合围二县,诸位可有良策,一并道来。” 其实,这是战前集思广益,征求各方意见。 左监门卫将军范重沉吟片刻,开口道:“我等对安州地理情况不熟,又不知敌我双方仙道实力如何,还请沈大帅宗调兵遣将,我等监门卫唯命是从!” 陈剑也语气坚定道:“大帅只管下命令,右监门卫必然用命效死。” 两位来自中枢南衙的禁军将校,显然摆正着自己的心态。 沈羡见此,转眸看向安守信,问道:“安帅可有良策破敌?” 安守信沉吟了下,道:“末将以为,如今敌情未明,可以鹤山为基,先以守御为要。” 沈羡一时略微沉吟几许。 安守信道:“大帅可有其他想法?” 沈羡道:“如果是迅速破敌,或当全军押上,以黑云压城之势碾碎魔道尸妖,不给其从容布置机会,但仙道方面,不知尸阴宗底细。” 安守信道:“尸阴宗仙道中人,手段玄妙莫测,的确不可小视。” “仙道方面,我大景已派大能前去压制对方高人。”沈羡点了点头,朗声道:“兵贵胜,不贵久,如果能尽快聚歼尸妖,仙道方面,也能缓解许多压力。” 安守信闻听此言,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轻视少了一些。 说实话,本意是想称量一下眼前少年的成色。 未曾想,在行军打仗一道,还真有点本事。 沈羡言简意赅道:“不过,仍以减少伤亡为要,彼等尸妖,乃是受魔道中人驱使,如果除其首恶,再配合以大军清剿,可收全功。” 安守信闻言,惊讶道:“那大帅,如此面面俱到,只怕出兵的时机要把握到妙之毫巅才是。” 安守信下方的一个将校,目光冷睨了一眼那少年,开口道:“沈大帅,末将以为当速战速决才是。” “这位将军有何高见?”沈羡剑眉挑了挑,清冷眸光闪了闪,问道。 薛芷画先前还说魏博兵马的跋扈和骄横,但先前见安守信如此恭顺,本以为与传言不符,但现在观其帐下军校,分明不服气居多。 那将军正是牙将刘邈,神情桀骜的面容上带着傲慢之色,道:“末将率领五千精兵,足以大破临川之尸妖!”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大景诸将校,面上皆现出惊容。 安守信闻听此言,眉头紧皱,目光咄咄,沉喝道:“胡闹!” 刘邈道:“节帅,兵贵神速,给那些魔道妖人拖延的时间,只怕造成的伤亡更大!” 安守信凝眸看向沈羡,观察着其人神色,道:“沈大帅,下面人莽撞无礼,还请沈大帅恕罪。” “速战速决固然重要,但也不可轻敌冒进。”沈羡神色不以为忤,沉声道:“这位将军不知临川敌情,贸然领兵前往,姑且不说尸阴宗妖人手段凶残、阴毒,就是轻涉险地,无异于送死。” 安守信道:“大帅所言甚是。” 说着,看向一旁的将校,叱责道:“听见了没有?以前给你说了多少遍,不可轻敌冒进,如果丧师辱国,本帅饶不了你!” 那牙将闻言,面色悻悻然。 沈羡容色微顿,沉声道:“安帅手下将校求战之心甚炽,这也是一桩好事儿。” 安守信闻言,道:“此战仰赖沈大帅指挥调度了。” 沈羡道:“此外,魏州方面,尚要担心尸阴宗的妖人,暗中偷袭。” “魏州尚留兵马一万,如果有警,也可随时驰援。”安守信开口道。 沈羡想了想,道:“尸阴宗的妖人可能会故技重施,在魏州辖下的诸县,掀起尸潮。” 安守信道:“沈大帅此言,末将以为不无道理,这些魔道妖人,手段阴险狠毒,不得不防。” 沈羡点了点头,道:“薛千户,魏州的朱雀司分司,要履行好侦查之能,对魔道妖人提前做好侦测。” 薛芷画在一旁闻言,点头应是。 沈羡旋即,看向悬挂在屏风上的舆图,清声道:“我大军稍作休整,明日进兵临川县,安州的州祭酒,已经在临川县布置了阵法,我左右监门卫大军逼近临川县全军出击,谷河方面,再行调拨一万五千兵马,前往鹤山待命。” 魏博节度使安守信,起得身来,抱拳道:“末将谨遵大帅之命。” 在场一众将校也纷纷抱拳应是。 而后,沈羡沉吟片刻,道:“让后厨准备酒菜,我邀请安节帅和神都来的诸位将军一同用饭。” 周围侍立的军将齐声应是。 薛芷画行至沈羡旁边,道:“师尊的传音玉圭。” 沈羡闻言,愣怔了一下,和一旁的长公主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离了军帐,随着薛芷画、长公主出了军帐,来到薛芷画的军帐。 薛芷画将灵力灌输至传音玉圭,不大一会儿,国师慕容玥的声音传来:“师弟,芷画。” 沈羡道:“师姐。” 国师慕容玥语气中难掩复杂:“你先前的计策奏效了,据玉清教的一位师兄说,六位闭死关的太上长老前往了安州,想要谋夺那炉九转丹药。” 沈羡:“……” 薛芷画悦耳动听的声音带着几许俏皮的欣喜:“那是好事儿啊。” 沈羡瞥了一眼薛芷画,暗道,芷画亡命天涯,是吧? 长公主美眸中现出一抹玩味之色,讥讽道:“玉清教方面当真是大手笔,一下子出来六位太上长老,这是势在必得了。” 沈羡容色微顿,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尸阴宗得了可以渡劫的九转丹药,必然守不住。” “但六人也不是傻子,随着探查,定然有所觉察。”国师慕容玥低声道。 沈羡道:“无妨,这等丹药,尸阴宗宗主怎么会承认,必然是百般隐藏,到时候难免一场鏖战。” 所谓讲究一个来都来了,顺手降妖除魔,也很正常。 慕容玥道:“师弟,娘娘让我问你,谷河县情况怎么样?鹤山前线军争如何?” 沈羡道:“左右监门卫大军已经顺利抵达鹤山,魏博节度使也率兵马来到谷河县,方才和魏博节帅见了一面,商议军情。” 慕容玥又问道:“师弟打算如何用兵?” “仙道之上,既然玉清、上清两家暂时已经联手,那么尸阴宗的优势即不复存在,我大军当全军压上,尽量杀灭尸阴宗有生力量,彻底将此宗摧毁!”沈羡说到此处,声音冷冽如刀:“如尸阴宗这等丧尽天良的魔道宗门,简直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在任何时候,大范围使用杀伤性武器,去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都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罪! 尸阴宗,谁也留不住! 他沈羡说的! “说的好!”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淡漠的女声从传音玉圭中传来,道:“沈先生说的是,尸阴宗这等魔道宗门,人人得而诛之!” “天后娘娘。”传音玉圭另外一头传来慕容玥对天后的唤声。 沈羡道:“臣,见过天后娘娘。” “沈先生,鹤山那边儿,大军都已经顺利入住了吧。”天后的声音带着几许亲近。 “回禀娘娘,魏博、神都的兵马都到了。”沈羡道。 天后声音中带着凛然杀机:“这次如果有可能,尽量歼灭尸阴宗的有生力量!” 沈羡道:“天后娘娘,臣尽力而为。” “朕信过先生的才情和谋划。”天后赞扬说着,旋即,问道:“先生,魏博节度使安守信可在你身边儿?” 沈羡回道:“回娘娘,就在中军大帐。” “唤他过来,朕有几句话当面嘱托。”天后的声音带着几许意味深长。 沈羡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吩咐一旁的亲卫去相请安守信过来。 少顷,安守信几乎是一路“达康跨栏式”跑将过来,道:“天后娘娘,不知有何吩咐?” 天后娘娘熟悉的威严声音传来,隐含敲打:“守信,沈先生是朕选定的大军统帅,深具韬略,国士无双,朕知你乃将帅之英,但不要以沈先生年幼而轻视,还是要齐心协力,共同剿灭魔道妖人。” 安守信闻言,抱拳道:“娘娘放心,如今魔道妖人肆虐,末将累受皇恩,岂能不顾大局,而行嫉贤妒能之事,末将定然尽心辅佐。” 沈羡沉吟了下,也道:“娘娘,安帅刚到谷河,就即刻率亲卫前来,手下军将奋勇争先。” 天后娘娘又叮嘱道:“闻战则喜是好事儿,但也不可轻敌冒进。” 说着,又对沈羡轻声道:“沈先生,安守信乃是智勇兼备的沙场宿将,关于行军打仗之事,你也可和他多加商议,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沈羡沉稳声音中带着几许笃定,道:“娘娘放心,臣不会刚愎自用,如今国难当头,当保万无一失。” 天后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中断了传音玉圭。 沈羡说话之间,看向安守信,道:“安帅,这次尸妖为祸,与寻常打仗还不同,事涉仙道势力,还望你我齐心协力,到时候共饮庆功之酒。” 他也不想和安守信起内讧。 方才天后敲打了安守信,也在提点他要注意团结。 安守信拍着胸脯道:“沈大帅说的哪里话,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老安但凡皱一个眉头,都是狗娘养的!” 心头也有些震惊,天后竟如此叮嘱,眼前少年帘眷深厚,当真让人忌惮。 沈羡道:“天色不早了,安帅,你我一同回中军大帐吃饭吧,饭罢,你我再行商议军情。” 他总觉得尸阴宗还有其他后手,但毕竟尸阴宗是破坏者,而他代表大景守御一方,只能见招拆招。 …… …… ------------ 请假条 卡文,容我请假一天,构思一下,缓缓。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沈羡:还不是因为手下无人可用? 第二日 驻扎在鹤山周围的大军开始开拔,向着临川县的一个名为单丘的小镇迅速进驻,安营扎寨。 洞阳道人已经在彼地布置了阵法,此刻正在与秦护法遥相对应,二人气机在虚空遥相锁定,杀机在虚空中交锋。 一万五千左右监门卫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单丘迤逦行去,旗帜如林,刀枪在半空中泛着冷芒。 沈羡与安守信并辔而行,将一双冷峻目光投向远处,已经可以见到尸阴宗弟子驱赶着尸妖穿行在山野之间的身影。 这几天,他的仙道修为正式迈入气海九重天。 安守信问道:“大帅,昨日说担心魏州方面的情况,魏州方面可有不测?” 沈羡道:“魏州与安州一样,为河北道和河南道的交界之地,尸阴宗这次发现了一处仙遗洞天,内有不少上古仙尸,彼等如此煞费苦心地播撒尸疫,不过是为了以秘法祭炼仙尸,而此等秘法需要近百万百姓的尸阴煞气。” “这…这简直是丧尽天良。”安守信霍然色变,两道浓眉之下,目中满是震惊之色。 屠戮百万生民,取其尸阴煞气,祭炼仙尸,此举无疑是灭绝人性。 沈羡沉吟道:“此战最好能灭掉尸阴宗,就算不能尽数灭掉,也要摧毁其有生力量,不使其再毒害世人。” 其他魔道宗门,如三大魔教,其他魔道宗门,都没有这么反人类。 因为人道业力太重,可能会导致宗门灭绝。 尸阴宗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只因利益太过诱人。 安守信问道:“那我魏博大军,是否需要留骑军在谷河县坐镇。” “先看看情况。”沈羡道:“另外,沈县令已经返回谷河坐镇。” 接下来的大战,没有必要再让老爹参与,正好他这几日在对妖魔的战斗中凝练出了武道宗师意志,返回谷河县坐镇。 “报!!!”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红色披风,内着明光铠的小校,快马而来,高声道:“斥候发现尸妖大队出没。” 此刻,沈羡极目远眺,自也看到了大队黑压压的尸妖,或者说曾经的宁阳、临川两县百姓。 彼等蓬头垢面,面带血污,身上的衣衫破碎成布条,脸上的神情狰狞凶恶,面颊上可见类似蛛网的绿色纹路。 “再探再报。”沈羡吩咐着。 这时,落后一个马头的右监门卫将军陈剑,抱拳道:“大帅,末将愿领兵击退尸妖!” 沈羡道:“敌情未明,先行探查。” 说着,看向一旁的长公主道:“殿下,洞阳道人现在何处?” 长公主道:“本宫方才已经知会过他,一会儿马上就到。” 丽人话音方落,却见远处一道青色流光降下,现出洞阳道人的身影。 洞阳道人立于半空,向沈羡打了个稽首,道:“见过沈学士。” 并没有称大帅,因为在诸多差遣当中,时人觉得清贵显要的昭文馆学士更为雅致。 沈羡打量了下这位安州州学祭酒,道:“洞阳祭酒无需多礼,前面情况怎么样?” 洞阳道人朗声道:“贫道在单丘之东南,布置了一道雷池阵法,在单丘之西南,布置了一道火山阵法,二阵皆可识别尸煞魔气,除非被人破去,否则,尸阴宗中人难逾雷池、火山半步。” 沈羡闻言,正色道:“有劳洞阳祭酒如此布置了。” 这就是大教传承,手段莫测,只要想帮忙,这仗就要好打许多。 洞阳道人问道:“此阵只能防守,沈学士下一步是想要进兵?” “聚歼尸阴宗,收复宁阳,临川两县。”沈羡铿锵有力说着,道:“稍后,还请洞阳祭酒出手相助!” 洞阳道人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他先前已经收到风声,教中同样派了八境前辈来到了安州,那么他这次出手帮忙就不算违背掌教之令。 随着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单丘抵近,前锋斥候也和尸阴宗的尸妖交上了手。 双方互有伤亡。 …… …… 距单丘里许之地,尸阴宗所在的帐篷中—— 尸阴宗诸堂主皆列坐在椅子上,气氛稍显凝重,目光落在主位上的秦光脸上。 此外,则是黄泉教的道子聂槐,天刑教道子应无明,幽罗神教圣女唐徽玉,合欢宗圣女汪瑶枝。 秦护法和于护法两人正在商议下一步的动向。 “玉清教的这位道人,布下的雷池火山阵法,实在玄妙,除非宗内派长老出手,否则,我等寸步难行。”秦护法凝重如铁,沉声道。 洞阳道人在单丘镇西南布下一道阵法,可形成雷池、火山,尸阴宗一旦踏足,就会受到狙击。 于护法问道:“秦护法,宗主那边儿还没有消息吗?” “快了,宗主此刻就在宁阳县,和上清、玉清的大能斗法。”秦护法道。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进入军帐禀告:“护法,官军已经抵进单丘,和我们的人交上了手,赵堂主派弟子前来询问护法,是否迎敌。” 秦光和一旁的于护法对视一眼,道:“大景朝廷的官军动了。” 然后,看向几位堂主,问道:“诸位可有破敌之策?” 申丛作为秦护法的心腹,头一个发言,其人面色蜡黄,显然还因为先前的战事颇为虚弱,道:“护法,大景朝廷兵马不多,我们手下人多,如果全军压上,定然能够破敌阵势。” 下方一个刘姓堂主迟疑了下,道:“护法,我们还是以守为要,听宗主下一步的命令。” 叶堂主也开口道:“护法,大景有六境高手坐镇,我等应先除此六境。” “玉清六境不好对付。”秦光面无表情,沉吟片刻,道:“我等也出去迎战大景。” 说话间,秦光和于护法,向外间而去。 黄泉教道子聂槐,天刑教道子应无明等人,同样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行去。 此刻,众人立身在高空之上,眺望着战场上的双方交锋情况,但见大景朝廷的兵马,正在迅速调动。 相比尸阴宗弟子驱驰尸妖形成的攻击阵列的无序,大景朝廷一方的禁军军士则是结成军阵,攻防颇具章法。 “尸妖只凭本能行事,比不过大景朝廷军队。”秦光当年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见得双方的阵势差距,皱眉感慨道。 于护法脸色也有些凝重,旋即,自嘲道:“如果尸妖如此好使,那现在治理这神州浩土的就是我尸阴宗了。” 秦光沉吟片刻,道:“安州之地,事不可为了。” 这是一个颇具战略眼光的判断。 随着大景朝廷的援兵抵至,再加上玉清、上清两家仙道战力的介入,安州已经成了一锅夹生饭。 不要想着安州作为突破口了。 于护法道:“现在就看宗主的打算了。” 秦光闻言,默然片刻,旋即振奋精神,道:“不过这数万尸妖大军,也要让大景朝廷喝一壶的!” 肥胖的面容上现出往日金戈铁马的豪情,笑道:“老朽当年率领千军万马,如今正好和大景朝廷玩玩。” 这些魔道中人原本也没想过留尸妖为兵,这些不过是尸阴宗达成目的的炮灰而已。 “叶堂主,刘堂主,你二人从两翼包夹大景官军!”秦光冷声道。 叶堂主道:“护法,两侧有雷池、火山阵法。” “无妨,驱尸妖为蚁,本座和于护法为你二人掠阵!”秦光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于护法,道:“你我二人再去破一破玉清的雷池、火山阵!” 于护法点了点头。 两人和洞阳道人同属第六境【洞虚】,自然不怎么服气其所布置的阵法。 黄泉教道子聂槐,阴鸷目光投向远处,观察着大景朝廷的阵势。 亲身经历这场战事,能够从尸阴宗和大景朝廷的应对中学到很多。 …… …… “大帅,魔道妖人动了!”安守信虎目之中似是迸射精光,说道:“是虚空之力。” 这位同样是武道高手,乃是第六境武道巅峰修为,甚至可以说,同样是一方武道巨擘。 显然武魂感受到了尸阴宗六境仙人的虚空之力。 “尸阴宗有两位六境高手坐镇,只怕要有劳安帅。”沈羡道。 他没有让安守信回谷河,就是这点儿用意,安守信乃是武道六境,加上一个洞阳道人,足以在仙道势力层面上,朝廷不落下风。 “沈大帅放心。”安守信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目中现出跃跃欲试的战意,道:“末将掌中宝刀,久未饮血!” 说着,其人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大刀,身形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惊鸿,向着秦、于二人杀去。 分明是武魂锁定了二人方位。 沈羡面色一肃,也不多言,下令道:“右监门卫听令,出五千骑军,穿凿尸潮!” 因为,此刻大军有洞阳道人一位洞虚境,长公主和鹤守道人两位神照境照看,并不担心来自尸阴宗中人的毁灭性打击。 事实上,仙人在面对凡人军队施展神通时,道法也会受兵煞之气的影响,借天地之法的神通,效力大打折扣。 在这方面,就远不如人尽敌国,横扫千军的武者,当然武者短命,何尝不是业力、杀孽太重的缘故? 仙人更倾向于,扶持几方人道势力,由人道势力进行挑唆争斗、厮杀,甚至落子、算计。 根据业力共担原则,这些都由当事人,自身拆解掉了。 这就和封神演义中,女娲派轩辕坟三妖去祸乱殷商天下,而不是直接以圣人之力颠覆殷商的原因。 仙道一旦入了神照,元神感应冥冥之中的天道,就开始知业力、承负的可怕。 犹如凡人的五十而知天命,开始敬畏天道。 一些道胎境仙道中人,如鹤守道人,就已经有些了解。 反而是丹霞境、天门境、气海境,无知者无畏,但彼等纵然是放开屠杀凡人,也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而且也没有屠戮凡人的动机。 随着沈羡一声令下,右监门卫的军卒,手持军械,身上的红色军服犹如火焰之海,掀起火浪,向着远处的尸妖灼烧而去。 “咚咚!!!” 战鼓声开始响起,震耳欲聋。 身处如此环境当中,个人很容易受影响,驱除内心的恐惧,从众而攻。 五千右监门卫出兵,而沈虔作为其中一员,自然也在其间。 经过一刻钟,伴随着“铛铛……” 兵潮和尸潮,双方碰撞一起,喊杀声响起,震动云霄。 尸阴宗弟子驱动的尸妖和大景朝廷的官军相撞一击,兵刃斩过尸妖身上,黑血飙射,但尸妖似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在口中发出阵阵如野兽般的嘶吼。 嗷呜…… 似狼吼,又似虎啸。 大批尸阴宗弟子驱动着尸妖,向大景朝廷的官军迎击而去。 大景右监门卫军卒宛如一道锋矢,从东向下,穿插过尸潮,刀枪划过一道寒芒,不少尸妖皆被斩杀殆尽。 而武者和青羊观的道人则是临于高空,寻找以道术驱驰尸妖的尸阴宗门人,进行围攻和绞杀。 此刻,沈羡并没有出手,只是在马上,眺望着双方军阵,随时做好指挥调度。 先前自己亲自提刀上阵,还不是因为手下无人可用! 当然,要亲自上阵,如今手下兵多将广,已不劳他出手。 事实上,很多人对国士有误解,认为非要坐镇在中军。 其实,莫说是国士,纵然是人主,也要身先士卒。 唐太宗李世民在大破窦建德时,亲率玄甲军冲阵,也无损太宗威望。 至于后周世宗郭荣,郭威,哪一个不是马上天子? 朱棣同样是带兵亲自冲锋。 韩信在未被拜为大将军时,也只是一员小兵,同样要提刀上阵厮杀。 运筹帷幄和赤膊上阵,并不冲突。 一个拥有人格魅力的人主,或者说国士,除了个人武勇之力强悍,同时足智多谋,具备指挥才能。这样才可以折服上下。 长公主转眸看向薛芷画,轻声道:“芷画,本宫考考你,你说朝廷兵马能否击溃尸潮?” 薛芷画明眸闪了闪,问道:“尸妖军阵杂乱无序,但悍不畏死,击溃很难,但会被逐次绞杀。” “不愧是将门虎女,尸妖击溃很难。”长公主轻赞了一句,幽幽道:“这些尸妖秘法,倒像是专门为战事而准备的。” 沈羡听着二女的叙话,心头涌起古怪。 让我考考你,什么登言登语? ------------ 第一百五十章 汪瑶枝:当真是上好的炉鼎! 天穹之下,辽阔无垠的旷野上,可见黑色尸潮和身穿红色号服的大景官军进行着搏杀。 沈虔正是其中一员,掌中雁翎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弯月,但见黑红色血雾爆开,尸妖头颅冲天而起。 身为一位先天后期武者,在昨日得了沈羡所赠的大还丹和培元丹后,也开始向宗师境迈进。 武道资粮的问题解决之后,剩下就是武道意志的凝练。 右监门卫大军的兵卒,虽少历战阵,但器甲精良,又擅长配合之术,与尸妖作战并不显局促。 此刻,鹤守道人也离得中军,率领几位弟子,来到半空,向下方的尸妖连斩数剑。 一剑落,天雷落。 轰隆隆声中,就见数百尸妖化为焦炭。 这是在进了神照境之后,施展的五雷正法神通。 其人刚刚突破仙道第五境【神照】,多年厚积薄发,底蕴深厚,比之尸阴宗前来迎敌的一位神照中期都不遑多让。 鹤守道人立身虚空,道袍广袖飘飘,一手执木剑迎敌,一手又是撒出厚厚一沓符箓,但见符箓落下如雨点,光芒闪耀。 但见冰箭、火球、天雷、金矢、向下方大片聚集的尸妖落去。 “轰……” 尸妖身上受得符箓激发的神通,纷纷被扫倒一大片,没有惨叫声,只有倒地的沉闷响声。 沈羡见到此幕,转头对一旁的长公主,沉声道:“殿下,这次还是集中杀伤尸妖。” 长公主妍丽如玉的脸颊上,肌肤两侧现出浅浅红晕,“嗯”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犹如一道翩然惊鸿,向聚集成蚁的尸妖冲去。 这时,尸阴宗出得两位神照境迎击而去。 长公主掌中再次现出那颗龙珠,向其催动灵力,但见龙珠毫光大放,滴溜溜飞起,一声龙吟惊天动地,震动四野。 龙魂咆哮着向其中一位神照境的尸阴宗堂主扑杀而去。 那尸阴宗堂主面色微变,一阵手忙脚乱地迎战。 另一位堂主手持一杆亮银长枪,同样迎击而去。 “轰……” 沈羡此刻骑在马上,身后的中军大纛猎猎作响,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对此方世界参与了仙道的战事更加深了一些了解。 因为对面终究是没有灵智的尸妖,如果同为人族军队,战事就不会这般顺利。 “范将军,你率左监门卫五千骑兵,自左翼夹攻!”沈羡沉吟片刻,吩咐道。 范重闻言,面色一肃,抱拳称是。 令旗招展,大批左监门卫将士犹如一条赤龙,向着铺天盖地的尸潮穿凿而去。 至此,大约万人的南衙禁军投入了战场。 沈羡手下还有五千中军,准备作为机动兵力,随时策应。 洞阳道人方面也和秦、于两位护法交上了手。 原本势均力敌,只是随着魏博节度使安守信的加入,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安守信倾斜。 沈羡外披暗红色大氅,内着盔甲,按着腰间的承意宝剑,目光如电,掠向整个战场,对一旁的薛芷画感慨道:“芷画,仙道高端战力的杀伤力,不可小视,不知敌国大瑞的儒道神通,是否也有这等对凡人士卒的杀伤力。” 他从这场战事中看到了未来,生灵涂炭,苍生浩劫。 相比之下,安州尸阴宗之乱,只是小场面。 薛芷画道:“如果是凡人,鹤守道人不敢以神通大范围杀伤,业力非同小可,至于大瑞,我觉得纵然修儒道,也不可能说不受限制。” 沈羡面上若有所思。 就这般,过了半个时辰。 首先是高空之上的交战有了眉目。 虚空荡起圈圈涟漪,拳罡犹如一轮大日,燃烧了虚空,也将于护法打得连吐几口鲜血,向远处飞去。 于护法只觉筋骨欲碎,面如金纸,目光惊怒地看向不远处的安守信,道:“破碎虚空境!” 武道第六境【碎虚】,此境武者一拳出,虚空碎,与仙道第六境【洞虚境】对虚空的理解是两个方向。 仙道重在对元神离游虚空的玄妙感悟,而武道则是更在攻击力和破坏。 安守信收回轰出的一拳,冷笑道:“老夫杀你,如杀鸡!” 说着,灵台之上武魂似催动到了极致,已经扭曲了虚空。 掌中环首大刀,迎空连斩,脚下虚空之力踏起,几个闪烁已是冲向了于护法。 于护法目光震怖,连忙向远处后退,但仍为时已晚。 但见长刀落下,其人只觉天地炽耀,心神一片空白,恍惚了一瞬。 于护法的身形几乎要遁入虚空。 “噗呲!” 一条胳膊顿时被砍下,于护法也是个狠人,只是痛哼几下,身形闪烁间,出现在远处的虚空。 身上鲜血淋漓,于护法只觉后背渗出冷汗,掌中迅速现出一个丹瓶,向嘴里塞着。 胳膊处的虚空之力凝聚,血肉蠕动,混合着虚空之力,竟是重新长出一只胳膊来。 但那胳膊分明有些虚幻,而身上的气息也下落不少。 安守信讥讽道:“断肢重生,可惜仍是伤了道基!” 于护法没有理会对面武者的嘲讽,浓眉之下,目光冷冷地看向安守信,须弥袋中一具棺材出来,忽而现出一身高两尺,身披黑袍,带着玄铁面具的僵尸。 僵尸忽而张开獠牙满嘴的大口,尸气几如潮涌。 “吼……” 顿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现出。 安守信只觉恍惚了下,但灵台之中的武魂只是轻轻震荡了下,又恢复如常。 但体内的鲜血似受到了一种干扰,或者说,似要离体而走,被那僵尸吸走。 这就是飞僵,可以隔空吸血。 但安守信乃是六境【破碎境】武者,气血只是稍稍受其干扰。 “有点意思!” 安守信武魂映照之下,可知那僵尸浑身硬如铁石,而掌中的六星神兵——龙首刀,只怕刚刚能够破其防御。 受于护法神念驱驰,向安守信冲杀而去。 安守信冷声道:“旁门左道,看本帅一刀破之!” 说话间,身形闪烁之间,向于护法再次逼近,刀光绚丽,向飞僵斩杀而去。 “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彻了战场,安守信愈战愈勇,相比和仙道中人斗法,和这等僵尸斗法,几乎是拳拳到肉,白刃拼杀。 于护法此刻则得以喘息片刻,清理着断臂当中暴虐四蹿的武道罡气。 秦光在洞阳道人的围攻下,肥硕的身形因为四下乱遁而乱颤不停,显然同样不好受。 雷火神通加身,秦光周身【尸阴令】构建的阴煞长河几乎要被轰燃殆尽。 洞阳道人身为玉清门徒,道法堂皇而有威势,而且如江水滔滔,后劲绵长。 薛芷画道:“尸阴宗大队人马动了。” 沈羡此刻也循着薛芷画的手指所向,见到大批尸妖如潮水般涌出,面容狞恶。 显然在左右监门卫大军的夹攻下,管事的尸阴宗诸护法已经开始调动 沈羡目光咄咄而闪,抽出腰间三星神兵承意宝剑,高声道:“大纛前压,全军出击!” 随着一声令下,身旁的传令旗官,开始摇动令旗,顿时“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势如惊雷,奔腾呼啸。 沈羡此刻不仅是帅臣,同样也是一员能够冲锋陷阵的猛将,手中长剑得真罡催动,剑芒吞吐,其华灼灼。 “噗呲……” 神兵削铁如泥,不少尸阴宗尸妖犹如被收割的枯草般,倒伏于地。 一个尸阴宗的坛主【道胎境】,看到那中军大纛下的青年,想要出手,却在这时,却见那马上的玄甲少年,忽而腾空而出,掌中一把长剑,横斩出一道月莲光华。 剑光扫过之地,尸阴宗坛主面色大变,直接祭出了本命尸傀,迎至近前。 但听“刺刺……” 那本命尸傀竟被凌空斩为两段。 沈羡脚下踏着真罡,掌中神兵虽是剑,但招式却是【破军七式】的刀法,大开大合,真罡催动着神兵的庚金锋锐之气,搅动着周围尸妖的残肢断臂,向着那尸阴宗的道胎境冲杀而去。 因为这段时间太忙,沈羡还没有抽出时间习练剑法,只能暂且以剑代刀。 那尸阴宗的道胎境门人,面容惊恐,手忙脚乱地一阵应对。 只是几个回合。 但听“噗呲”一声,却见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金虹乍现,道胎飞出。 三寸三分三的道胎小人,刚一出现,但见神兵倏然落下,金血如雨,扑簌簌落在大地上。 不少尸妖受得金血之沐,脸颊肌肤上的蛛网之纹如潮水般褪去,而后茫然站在原地,旋即倒地不起,再无声息。 分明,尸阴宗道胎境的金血,就是解除尸妖身上咒纹的关键。 沈羡此刻寻找着尸阴宗的道胎境门人、丹霞境门人进行击杀。 而薛芷画则是率领五千大军,继续冲杀。 大景一万五千左右的大军,疯狂冲杀着数万尸妖,将其冲击得七零八落。 凡是试图协助包围官军的尸阴宗门人,都被沈羡盯上,亲自冲锋击杀。 直到,尸阴宗派出了两位堂主。 远处,正在观战的黄泉教道子聂槐,对一旁的天刑教道子应无明道:“此人应该就是大景近来名声大噪的那位沈羡了。” 应无明道:“此人武道修为虽是,但武技出神入化,掌中虽是剑,但出手却是刀法,招式全无凝滞,已到了极高的境界。” 唐徽玉此刻也在打量着沈羡,观察着其人的武技,暗道,武技的确是到了极高的境界。 汪瑶枝那一双桃花眼似是雾气蒙蒙地望着那少年,旋即对唐徽玉咯咯笑道:“唐姐姐,我看这武者当真是气血充沛,赤火如阳啊。” 当真是上好的炉鼎! 汪瑶枝目光现出一抹贪婪,裙下的双腿都并拢了几许。 她道胎已成,想入神照,就需要这等上好的武道炉鼎,以元阴得其赤阳之丹,汲取武道精华,可一步而入神照。 不过,此人武技神通太强,需得智取。 沈羡本就是人形大丹,引得妖魔和魑魅魍魉觊觎。 如这等合欢宗圣女,修有秘法,此刻见之,早就垂涎…欲滴。 当然这并非见色起意,更多还是纳为炉鼎,炼为药渣。 唐徽玉也不知是不是嗅闻到了什么,就有些不喜汪瑶枝,语气中带着几许疏离:“武者攻伐无匹,但不通养生之道,不得长久。” “那合该为我等所用。”汪瑶枝轻轻一笑,心头冷嗤。 那合该为我所用。 此刻,沈羡连斩两位道胎境,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位魔门妖女盯上,而是寻找第三位道胎境。 沈羡战力如此强悍,自然引得尸阴宗神照境门人的注意。 两位神照境不再主持尸妖阵列,而是围攻了上来。 沈羡此刻以大宗师之境,以一挡二,不落下风。 其中一位尸阴宗堂主道:“此人乃是大景主帅,如果斩杀此人,定能够提升士气。” 此言一出,顿时又有两位神照境的堂主前来。 而申丛见到那少年,也同样围攻而来。 如此之多的神照境围攻一人,薛芷画见之,面上现出担忧之色。 见得此幕,沈羡心头一动,暗道一声来得好。 他似乎还有洞虚一剑未用。 五位神照围攻一人。 此刻,正在和尸阴宗一位神照境道人斗法的长公主,见得此幕,掌中长剑荡开一道灵力光华,架起云雾,就想要去救沈羡。 而就在这时,沈羡手中忽而现出一枚神念玉简,猛地按碎。 但见流光四溢,神念玉简之中现出一道女冠身影,仅仅是气息泄漏出来一些,就让在场几位尸阴宗道人面容惊变。 “这是……洞虚境?” “不对,这是大能的神念玉简!”申丛刚刚凑近,见此,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因为先前就碰到这种情况。 而那几位【神照境】堂主就没有这般幸运。 却见一道剑光裹挟着万道通明剑光,似从虚空而来。 尸阴宗四位神照境在这等剑光之下,齐齐出手,想要抵挡那剑光降临,但注定是徒劳。 光华璀璨,伴随着闷哼声。 四条身影如破麻袋一样飞出去。 两个修为稍低的神照初期、中期,当场陨落! 两个神照后期的尸阴宗道人,也是重伤在身。 而沈羡冷哼一声,提起三星神兵承意剑,摇曳着剑光,向着两个尸阴宗道人杀去。 以武道大宗师修为,斩杀神照境,想来对他凝练武魂应该大有裨益!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沈羡:尸阴,宁阳…… …… 单丘 沈羡手持三星神兵承意剑,剑芒闪烁不停,光华摇曳,一如莲花,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已来到尸阴宗妖人近前。 那神照境的堂主,心头已然颇为骇惧,一边平复着身上虚空之力和剑气的伤害。 忽而神念一动,却见须弥袋中现出一具棺木,迎风就涨,尸气弥漫间,却见一具尸傀从棺木中滚落出来。 正是这位堂主的本命尸棺,乃是一具神照境的尸傀! 沈羡见到这一幕,暗暗皱眉,这怎么又来? 身形一闪,不等那尸傀现出,掌中三星神兵承意剑,向那神照境斩杀而去。 那堂主两道粗若小指的浓眉下,那双虎目当中涌动着丝丝缕缕的恐惧之色,身上的血液似在沸腾,分明是要燃起血遁之术,想要逃离眼前的危险局面。 但沈羡掌中三星神兵化作一道流光,却紧追不舍,向着那堂主后心刺去。 另外一位神照境堂主,则是趁机逃脱向远处。 “噗呲!” 伴随着三星神兵刺向那神照境的后心,不甘的咆哮声响起。 此刻,整个战场七成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幕所吸引。 而黄泉教道子聂槐面色震惊,天刑教道子应无明,同样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 而幽罗神教圣女,唐徽玉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这一刻,也变得郑重起来。 此人以武道大宗师修为,斩杀神照境,虽然颇有取巧,但能以如此果决手段,的确不凡。 沈羡提起掌中三尺宝剑,并没有追杀另外一位神照境,而是向场中的尸阴宗道胎境门人冲杀而去。 长剑所指,所向披靡。 尸阴宗不少道胎境、丹霞境门人,皆化为沈羡剑下亡魂。 另一边儿,魏博节度使安守信,此刻左手拳,右手刀,向着那洞虚境的道人轰击而去。 “轰!” 却见虚空隐碎,似是现出密密麻麻的蛛网。 于护法如遭雷击,口中狂吐金色鲜血。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惊虹刀光如匹练乍现,倏然落在于护法的面门之上。 “刺!” 刀光落下,却听得一声轰隆隆的爆炸声,分明是元神爆炸的声音。 秦光远远见此,两道浓眉之下,目中满是急切之色。 “和老朽斗法,还敢分心?”洞阳道人的冷哼声传来,掌中玉如意翠绿莹莹,光芒万丈,化为团团火焰,向着秦光席卷而去。 秦光目光咄咄而闪,心头只能干着急。 那边儿,安守信已然将于护法彻底击杀。 这也成为安州事变当中,第一位陨落的洞虚境。 秦护法心下生出一股危机感,因为……那位第六境武者,竟是冲自己来了。 安守信化作一道惊鸿,踏空而行,直奔秦护法。 一时间形成前后夹攻之势,秦光心头更为震恐莫名。 掌中那枚【尸阴令】化作一道黑红河流,在四方形成一道沟壑,想要击退洞阳道人。 然后,向远处遁去。 然在这时,已被安守信阻拦住去路。 武魂当中的杀机遥遥锁定了秦光,左手拳头罡风似在切割虚空,凌空打出一道道音爆。 秦光冷哼一声,周身十丈远的地方现出魂幡。 此刻,心头暗暗叫苦。 宗主当真是害苦了他。 而安守信的大刀已经砍将过来,但见灵光闪烁,那魂幡表面已经激起一道灵光。 旋即,秦光肥硕身形晃了晃,显然在武道【碎虚】境武者的相攻下,受得不轻的反噬。 而洞阳道人此刻掌中的那只玉如意,犹如一道翠色流光,向秦光面门撞击而去。 秦光心头大骇,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之下,那双虎目当中满是忧色密布。 这样下去,只怕要折在这里。 但心头焦急,却有些无济于事。 而这般一份心,无疑雪上加霜。 却见玉如意迎风见涨,呼啸着向秦光砸去。 “轰!” 玉如意犹如一座翠色山峰,砸在秦光肩头,咔嚓,并非如意碎去,而是秦光的肩头传来筋骨断裂之声。 安守信目中涌动着强烈的杀机,手中那柄龙首刀迎空斩出一道月华,向着秦光凶狠狠劈去。 秦光此刻感知到生死危机加身,脸上的横肉乱跳,眉头之下的虎目当中满是求生欲。 周身虚空之力几乎要被其催动到了极致,虚空似在为之扭曲。 一道棺木现出,正是秦光的护体尸傀。 这是一具帝王尸,头戴帝王冠冕,身穿刺绣着真龙图案的衮服,分明是前朝的某位帝王。 安守信面色凝重了一些,龙首大刀迎上前去,但见那帝王尸身形晃动了一下,周身似荡起无形尸威。 安守信只觉心神一阵恍惚,武魂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股音波在耳边响起: “大胆安守信,见到朕,为何不跪?” 洞阳道人见到此幕,掌中的玉如意陡然发出剧烈的清鸣,让安守信瞬间清醒过来。 “冒充天子,僭越称朕,找死!” 安守信面色大怒,在帝王尸傀冲将过来之时,身形一闪,掌中龙首刀向帝王尸傀劈砍而去。 但听神兵划过虚空的震颤声音响起,帝王尸怒吼着,利爪般的双手拨动着神兵的剑锋。 尸傀迎击而去,这分明是一具魃。 如此,倒也暂且阻挡了安守信的夺命之危。 秦光刚刚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忽而起了一阵警兆。 掌中【尸阴令】化作一道流光,犹如衍化了重重火海,向洞阳道人碰撞而去。 “轰!” 洞阳道人似是祭出了一道符箓,向着尸阴令迎击而去。 秦光身形剧震,几乎如破麻袋般向远处飞去,那张肥硕的面容上,满是忧色,施展手段迎敌。 沈羡这边儿则是手持三尺【承意】长剑,连出十余剑,杀得尸阴宗门人望风而逃。 随着沈羡除去尸阴宗的中坚力量,可见原本阵势严整的尸阴宗妖人,也七零八落起来。 另一边儿,随着一位洞虚境大能的陨落,尸阴宗的门人更为惮惧,尤其是沈羡手持长剑,往来冲杀不停,更是让尸阴宗门人胆战心惊。 因为沈羡追杀完道胎境,就将目光瞄准了丹霞境。 一时间,尸阴宗率领诸尸妖迅速后撤。 安守信那边儿已经将那具帝王尸击退,再次向秦光杀来。 秦光脸色阴沉似水,想要脱身。 此刻,仙武两道的两位六境高手配合夹攻,这位尸阴宗的秦护法,心底顿时生出一股绝望之感。 “刺!” 但见刀光闪现,安守信龙首金刀如疾风骤雨般,向秦护法缠杀而去。 秦护法见此,再不耽搁,周身数丈之地陡然涌现狂暴的虚空之力。 “竟是要自爆?”洞阳道人见此,心头一惊,但旋即反应过来,道:“这是……” 未等洞阳道人多想,却见巨大的光华闪烁,秦护法似是自爆了灵台之中的元神小人,掀起的虚空之力混乱而无序,犹如一道道风刃,让洞阳道人避之十丈之远。 而一道炽烈金芒,电光火石当中,迅速遁入了无垠虚空,逃之夭夭。 “第二元神!” 洞阳道人看清那是何物,瞳孔剧缩,面色怔了下。 第二元神乃是神照境之后,一些神魂强大的道人,为了多留一道保命底牌而选择凝练的元神。 秦护法分明是见自身陷入生死危机,任何手段都没有用,再不保留,将副元神自爆,为主元神遁入虚空争取时间。 洞虚第六境的大能,元神自爆,再加上对虚空之力的理解,此刻秦护法先前所在的地方俨然化为了一个涵虚之洞,直到几个呼吸才渐渐变小。 “道友,为何不继续追杀那魔道妖人!”安守信此刻挥刀斩下帝王尸魃的头颅,腾空而起,几下就到了洞阳道人近前。 “元神自爆打开了虚空栈道,此人已经追不上了。”洞阳道人此刻一袭灰色道袍,仙风道骨地出现在安守信近前,目中不无唏嘘,道:“第二元神之法,非大魄力、大毅力不可修持,这位魔门妖人倒是个人物!” 安守信倒没有功夫感慨这么多,只是为跑了一个洞虚境大能而感到懊悔。 但,旋即目光投向下方尸阴宗的诸门人弟子,面容上杀机密布,冷笑道:“将这些魔道崽子一网打尽,这趟也没亏!” 此刻,下方大景朝廷的左右监门卫大军已经对尸妖完成了切割,只是待下一步绞杀。 随着安守信这位【碎虚】境武道强者的加入,一拳轰出,尸妖一死一大片。 一刀劈出,上百尸妖化为两段。 武者,原就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而尸阴宗的申丛,见秦护法都重伤遁逃,如何还有组织手下门人弟子阻拦朝廷官军的心思,传音之后,与一位堂主,带着尸阴宗外门高层一走了之。 当然,为了防止官军追杀,将多达三四万的尸妖,留在原地阻拦朝廷的追杀。 …… ……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离开此地吧。”应无明面色凝重,沉声开口道。 只怕再多呆一会儿,那杀神也会将他们当做尸阴宗一伙。 他们本来就只是观摩的,不打算介入其中。 黄泉教道子聂槐目光阴鸷地看向那在高空上攻伐无匹的少年,似是记下其人容貌五官,问道:“应兄,尸阴宗败局已定,你我下一步前往何地?” 应无明沉声道:“前往宁阳县,尸阴宗的大能都在那里。” 先前还说让长老接下教中悬赏,为崔卢两族杀掉那沈羡。 不过,如今一看,这位沈学士的人头可不是这般好取的。 幽罗神教圣女唐徽玉,深深看了一眼沈羡,眸光闪烁了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合欢宗圣女汪瑶枝,妩媚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旋即,嫣然一笑,也带着几个侍女,撤离了战场。 沈羡这会儿则是在追杀尸阴宗门人,自也留意到尸阴宗门人当中,这群气质略微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直到傍晚时分,晚霞漫天,战场之上苍茫寥落,可见枯草倒伏。 双方军卒这才彻底脱离接触。 是役,尸阴宗尸妖被剿灭三万,而大景右监门卫大军自身的伤亡高达两千,后续仍在派兵清剿。 而仙道方面,尸阴宗同样留下一位洞虚境,四位神照境,六位道胎境,十余位丹霞境的尸体。 可以说,经此一战,尸阴宗的外门,可谓损失惨重。 这场正面战场交锋,至此,也终于落下帷幕。 以大景朝廷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营寨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整理盘点着白日的战果。 沈羡坐在主位,目光逡巡向下首列座左右的几位将校,沉声道:“此战,幸赖诸位将校用命效死,沉重打击了尸阴宗魔道中人的嚣张气焰!” 下方左右监门卫的将校,面上皆是现出与有荣焉的神色。 沈羡沉声道:“尸阴宗妖人经此挫败,兵势势必会向宁阳收缩,我大军可顺势收复临川县,将尸阴宗的活动区域持续压缩。” 经过白日一战,不管尸阴宗目的是否达成,但起码尸妖被扑杀了一半多,现在就是两波,一波是谷河上的尸妖,一波就是逃窜到宁阳县的尸妖。 这时,长公主似是刚刚沐浴过,雍丽玉容肌肤愈见白里透红,行至帐篷中,柔声道:“宁阳县那边儿,今日也爆发了大战,玉清教和上清教占据了上风。” “战况如何?双方战损如何?”沈羡道。 长公主清声道:“尸阴宗损失了一位长老,如非尸阴宗墨千秋及时赶到,一位太上长老也要折损,尸阴宗所有的人手,皆已退至宁阳县。” 沈羡沉吟道:“我大军下一步就可开赴宁阳县,彻底剿灭尸妖。” 如无差错,决战应在宁阳县了。 尸阴,宁阳,似乎冥冥之中也有定数。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沈羡:你特么是来打仗的,还是来…… …… 夜,弦月如钩,满天繁星。 军帐之中,诸将聚之一堂,商讨下一步的进兵动向。 就在这时,薛芷画来到沈羡近前,道:“神都的传音玉圭。” 沈羡道:“想来是询问今日战事的。” 薛芷画“嗯”了一声,拿出传音玉圭,向其中灌输灵力,但见传音玉圭灵光闪耀,不大一会儿,就传来慕容玥的声音。 “芷画,你师叔呢。”慕容玥问道。 “师尊,沈先生就在我旁边。” 沈羡接过话头,回道:“慕容师姐,尸阴宗已经被我朝廷大军剿灭大半。” 慕容玥道:“先前,我和天后已通过山河镜知悉情况,天后娘娘说此次大获全胜,想询问情况。”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天后那熟悉的威严女声:“沈先生。” 沈羡道:“天后娘娘,臣正在和诸将商议军情。” 此刻军帐之中,诸将闻听天后的声音,安守信和左右监门卫将军,皆离座起身,向传音玉圭方向抱拳行礼,以示恭敬。 天后笑道:“诸将白日之中浴血奋战之英姿,朕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此战关乎我大景黎庶之安危,待班师凯旋之日,朕在明堂为诸位将校庆功!” “谢娘娘。” 军帐中的声音响起,带着振奋。 而沈羡接下来汇报道:“此战,赖安帅和安州州学祭酒之力,尸阴宗损失两位洞虚,一死一逃,另有四位神照,六位道胎,十余位丹霞妖人,陨灭此地,安州原三万罹难之百姓,永得安息。” 天后闻言,声音中激动难掩:“沈先生,经此一战,尸阴宗应该大伤元气了吧。” “娘娘,尸阴宗丧心病狂,屠戮安州父老,只留在这么点人远不够。”沈羡道。 “沈先生好志气。”天后声音难掩激动。 可以说,沈羡不仅是智谋之士,更在于脾性也颇合天后的胃口。 安守信听到那传音玉圭当中的声音,暗道,娘娘对沈学士真是亲近。 “谷河那边儿,今日同样爆发了一场大战。”天后开口道。 因为谷河乃为山河表里映照之地,得山河境笼罩,天后同样知其战况。 沈羡道:“未知胜负几何?” 天后道:“尸阴宗门人损伤一位神照境,尸妖为魏博兵马剿灭七千,而后退至谷河,双方仍在对峙。” 说到此处,唤道:“安守信。” 安守信昂着脖子,抱拳道:“娘娘,臣在。” “你手下将校征战有功,可见你平日训导有方。”天后赞道。 “此乃天后娘娘之圣德所致。”安守信朗声道。 魏博此次率兵前来只有两万人,经过先前一战,已经剿灭了不少尸妖。 天后问道:“你们下一步如何进兵?” “进剿临川县,进一步歼灭尸阴宗的有生力量。”沈羡朗声道。 可以说,这是他独自领兵的一战,一旦功成,势必名扬天下。 天后道:“那此战就拜托沈先生和诸位将校,尽快还安州一片朗朗乾坤。” “是。”沈羡拱手道。 安守信等诸将也都纷纷抱拳称是。 待天后的传音玉圭断去,此刻,沈羡目光掠向军帐中的诸将校。 明显看到帐中诸将,眼神又增添了几许恭敬。 或者说,这么多天,不论是他的身先士卒,还是调兵遣将,都在将校中初步建立了广泛威望。 是夜,取出酒肉,犒劳诸位将校。 沈羡离了中军大帐,则是继续开始了苦修。 武道修为已至大宗师之境,而仙道修为则是气海九重天,他需要尽快将修为提升至天门,乃至丹霞境。 此刻,沈羡盘膝打坐,双眸紧闭,脸上似是笼着一层薄薄雾霭,周身灵力犹如漩涡,向着丹田涌去。 薛芷画此刻则是和长公主在外间护卫左右,长公主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儿上现出关切,道:“仙道不比武道,他这般进境,太过迅速了。” 薛芷画黛眉之下的那双明澈清眸熠熠生辉,粉唇轻启,道:“我在教中时,听说千年之前,有炼气士,可以做到百日丹霞。” 长公主道:“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天地灵机不如上古丰沛,能够百日而入天门,就已是仙道天骄,有资格成为一教道子的种子。” 此刻,沈羡只觉心神沉浸其间,灵气向体内涌去,在丹田中形成一道气漩。 沈羡锋眉之下,清眸神芒熠熠,而清峻削刻的脸上神色晦暗交错。 灵台中,神识延伸,向四方扩展,只觉灵台无限之清明。 这就是开天门,蕴神识! 沈羡感受着天门境的神识变化,思量着:“先把剑道修习一番。” 从须弥袋中取出两本书,封皮上赫然写着几个字:两门玄阶中品武技:《青莲剑法》和《碎星剑法》。 这乃是两门玄阶中品武技。 沈羡心神沉入磨盘,顿时一道讯息涌上心头:青莲剑法,需要消耗功德值一万,可推演至【出神入化】之境,是否推演? 沈羡心念一动,消耗了一万功德值。 顿时,青莲剑法的奥妙开始向着灵台涌来,一个个小人在灵台中飞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羡摊开手掌,却见掌心现出一朵青色莲花,莲花之上青白剑气纵横,旋即片片流溢。 “青莲剑法。” 沈羡眸光闪了闪,见外间天色已近拂晓,再次将心神沉入灵台,开始推演《碎星剑法》。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沈羡睁开眼眸,掌中现出【承意】神兵,在半空中挽了一个剑花,但见繁星点点,似碎星流溢。 沈羡吐出一口浊气。 暗道,剩下就是在实战中检验,然后尝试凝练剑意了,刀剑齐修,来日方可指点天下武者。 起得身来,向外间而去。 …… …… 待半晌午,大军再次开拔,至午后,朝廷左右监门卫的兵马收复了临川县。 沈羡和安守信来到县衙,刚刚坐定,商议下一步的动向。 就在这时,一个中阶将校进入帐篷中,禀告道:“禀告大帅,赵王来了。” 赵王杨攸行被天后授为神兵道行军副总管后,先前在神都附近的洛州等地筹措粮秣,至此率领五千兵马押送粮秣,赶上了大军征途。 沈羡和安守信对视一眼,道:“安帅,我们一同去看看。” 安守信点了点头,随沈羡起身向外迎去。 此刻,杨攸行立身在县衙之外,其人一袭王袍,身旁跟着王府长史计宏,典军刘仁泰,以及左监门卫中郎将敬忠,右监门卫中郎将蒋孝德,后两位是两卫派遣出来,陪同赵王杨攸行押解粮秣的将校。 就在这时,从县衙中出来两道身影,正是沈羡和安守信。 杨攸行儒雅面容上带着笑意,唤道:“沈学士。” 随行的其他军将也都纷纷行礼。 沈羡向杨攸行寒暄道:“赵王,许久不见。” 他先前见过赵王,但共事还是头一次。 杨攸行笑了笑,道:“沈学士,六十万石粮秣已经解送至临川,稍后还请沈学士查验。” 显然,这位赵王也在来的路上听到沈羡大获全胜的消息,此刻,不管心里怎么想,但面上不显分毫。 沈羡道:“赵王辛苦了,此地非讲话之所,还请至衙内一叙。” 杨攸行闻言,在沈羡的相邀下,进入县衙当中。 双方重又分宾主落座。 杨攸行道:“先前听闻沈学士在单丘大胜尸阴宗,剿灭不少尸阴宗妖人,本王心头欢喜不胜。” 沈羡道:“幸赖天后娘娘圣威远扬,诸军将校士卒用命效死,才有先前之大胜。” 杨攸行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敌我情势如何?” 沈羡面色现出思索,道:“尸阴宗经先前大败,已然元气大伤,余孽退至宁阳县。” 杨攸行沉吟片刻,问道:“沈学士下一步打算如何用兵?” “合兵进剿,一举歼灭尸阴宗魔道妖人。”沈羡沉声道。 杨攸行点了点头,目光灼灼,问道:“本王能为大军做些什么?” “久闻赵王乃是武道高手,如今尸阴宗的仙道高手,到时候还需王爷出手镇压才是。”沈羡笑了笑道。 他和杨攸行并无龃龉。 杨攸行心头原本因为没有拿到神兵道行军总管一职的失落也敛去了许多,笑道:“沈学士过誉了,为朝廷效力,为天后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羡笑了笑,道:“赵王公忠体国,在下佩服。” 杨攸行忽而眉头一挑,眼神中现出不易觉察的期待,问道:“听闻长公主殿下在军中效力?” 沈羡沉吟片刻,朗声道:“此战,长公主也出力不少,如果不是其从州学中寻找相熟之人,也不会有此番大胜。” 杨攸行闻听长公主之名,心头大喜。 沈羡道:“赵王殿下,等会儿末将准备了接风宴,还请王爷一同入座用宴才是。” “好说,好说。”杨攸行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长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沈羡:“……” 你特么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追女的? “长公主殿下此刻应该和玉清教的几位道友在一起论道。”沈羡想了想,道。 杨攸行笑了笑,道:“本王正好也有一些神都之事,想要请教几位道友,不知在何地论道?” 沈羡默然了下,对薛芷画道:“你带赵王过去。” 薛芷画心头也觉得怪异,但还是近前,道:“赵王,随我来。” 杨攸行自是认得薛芷画这位薛国公之女,目光温和地点头示意:“有劳芷画了。” 待杨攸行离去,安守信冷哼一声,显然对杨攸行的做派颇为不满。 沈羡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现在大敌当前,他并不想和杨攸行因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来起内讧。 或者说,这次安州事变是他仕途的关键一步,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另一边儿,长公主的确和洞阳道人、鹤守道人几人正在论虚空之道。 长公主为神照境巅峰多年,对第六境一直不得其门而入,虽教中也有长辈论及虚空之道,但没有洞阳道人这位昔日同道突破洞虚境,讲得更为透彻和直观。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道童进入房间,禀告道:“老师,赵王在外求见。” 洞阳道人手捻颌下三缕胡须,旋即,放下手中的茶盅,语气似有几许打趣:“殿下,赵王来了。” 显然作为长公主的好友,也知道赵王和长公主的一些纠葛。 长公主翠丽如黛的秀眉蹙了蹙,道:“赵王乃是神兵道行军副总管,统管大军粮秣转运,到此地来,倒也正常。” 洞阳道人笑了笑,道:“让赵王进来吧。” 而鹤守道人放下手中的仙茶,面色微怔,同样轻轻一笑。 自从突破仙道第五境【神照】后,这位道人的心境也有了某种蜕变。 于红尘俗事也不再视之为承负,而是…以出世之心入世。 少顷,赵王杨攸行举步进入后堂,笑道:“青鸾,哦,洞阳道友也在。” 洞阳道人身为安州州学祭酒,早年在神都城中也是一位人物,赵王杨攸行自然识得。 长公主玉容清冷如霜,神情不咸不淡,道:“赵王兄身为行军副总管,为何迟来?” “先前在神都筹措粮秣,至今日才来。”赵王杨攸行道。 洞阳道人道:“赵王殿下,可先行入座品茶。” 杨攸行轻轻道了一声谢,然后在条案后落座下来。 旋即,长公主道:“赵王兄来的正好,如今尸阴宗的高手在宁阳县为祸,正是赵王兄用武的时候。” 赵王杨攸行乃是武神境高手,同样是一员强援。 杨攸行笑道:“先前押送粮秣,没赶上先前大战,愚兄心头也颇觉可惜,听说青鸾也镇杀了一位魔道妖人?” 长公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道:“侥幸胜而斩之。” “憾在迟来,未能一睹殿下飒爽英姿。”杨攸行恭维道。 长公主闻听此言,只觉说不出的别扭或者说,这位丽人如果知晓后世之言,那就是……油腻。 可以说,只要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那么对方呼吸都是错的,所谓生理性厌恶。 另一边儿,沈羡则是和安守信商议下一步进兵方略,同时派人清点赵王带来的粮秣辎重。 等到下午时分,沈羡回到居住的地方歇息,落座在床榻上,开始盘膝打坐,继续争分夺秒地修炼。 只见四方虚空的灵气犹如气漩,向沈羡的体内涌去,蕴养神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长公主:好吧,她刚才的确是忘了。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沈羡再次从须弥袋中取出了道法簿册,就着灯火,研读簿册之上记载的道法,随着修为进入天门境,已经可以开始修习一些符箓之道。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长公主熟悉的声音:“沈羡,你在屋里吗?” 沈羡面色诧异,起得身来,推开房门,却见长公主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团团忧色密布。 “殿下,你怎么来了?”沈羡问道。 长公主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许恼怒,道:“实在受不了那姓杨的,就过来你这边儿躲个清净。” 沈羡一时无语。 但也有些理解长公主。 招蜂引蝶,有时候也挺烦的。 “怎么,修炼呢,不方便?”丽人秀眉之下,那双清冽如虹的凤眸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似笑非笑问道。 “方便,方便。”沈羡连忙说着,心头涌起一阵古怪,伸手相邀:“殿下,请。” 这位殿下给他一种女流氓的感觉,不会强推他吧? 长公主抬步进入房间,来到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丽人端丽云髻上的凤翅金钗在灯火下流光熠熠,愈发衬得玉容娇媚。 丽人也坐将下来,花纹精美的衣领下,那身前的大片雪白在灯火映照下,酥白夺目,问道:“修行的怎么样了?” 沈羡道:“仙道迈入第二境【天门】,最近在熟悉道法。” 长公主那张姝丽、绝美的玉颜上可见笑意莹莹,柔声道:“道法重在一个法字,借法而施展,以此而论,可得道法之妙。” 沈羡道:“殿下说的是。” 长公主柔声道:“天门境,已经开始蕴生神识,这也是修炼道法的基础,你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本宫。” 沈羡点了点头,听着耳畔的柔声细语。 转头看向那张娇媚、明艳的脸蛋儿,灯火映照之下,明艳如桃,一时间竟有些怔怔失神。 长公主轻笑了下,问道:“你看本宫做什么,本宫脸上有花?” 沈羡几乎是脱口而出:“殿下看起来,当真是人比花娇。” 长公主闻言,芳心一颤,羞嗔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丽人雪颜玉肤的脸颊上,似是氤氲而起两朵红晕,在彤彤烛火映照之下,愈发明丽如桃。 沈羡暗道,你又没试过,说什么油嘴滑舌就过了。 一时间,厢房之中的氛围多少就有些旖旎和暧昧。 长公主终究打破沉默,问道:“你接下来如何进兵。” “尸阴宗方面,妖人已然收缩、猬集在宁阳县,我左右监门卫大军这几日就可率兵逼近宁阳,直捣敌寇老巢。”沈羡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宜将剩勇追穷寇,莫可沽名学霸王。” 沈羡道:“正是此理。” 长公主忽而美眸抬起,凝视着那少年,娇俏声音当中似是带着几许莫名之意:“你送鹤守道人三首诗,还没有送本宫一首呢。” 沈羡闻言愣怔了下,沉吟了下,开口道:“殿下容我想想。” 想了想,“有了。” “这么快?”长公主弯弯而颤的眼睫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似涌动着奇异之芒。 沈羡默然片刻,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是李太白写杨贵妃的诗句,此刻用来赠与长公主。 长公主闻言,芳心大喜不胜,翠丽如黛的秀眉下,美眸晶莹闪闪,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 沈羡笑了笑,道:“殿下,对这首诗可还满意。” 长公主秾丽美艳的玉容上满是繁盛笑意,声音中带着几许悦耳动听:“满意,如何不满意?” 暗道,沈学士当真是才华惊人,这样的诗词几乎是信手拈来。 沈羡笑了笑,问道:“殿下,心情可好一些了吧?天色不早了。” 长公主美眸顾盼流波,似是嗔白一眼那少年,道:“怎么,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丽人本就犹如一颗熟透的大蜜桃,娇嗔薄怒之时,眉梢眼角流溢的绮韵,让人心湖为之荡漾起伏。 沈羡剑眉挑了挑,眸光迅速垂下一丝悸动,道:“殿下,我等会儿还要研习道法,唯恐怠慢了殿下。” 这等熟女一颦一笑都在散发着自身的魅力,他这具身体毕竟年轻气盛,动不动就肃然起敬。 “你自己研习就是,本宫在一旁喝茶,又不碍你什么事儿。”长公主明艳玉容上笑意浅浅,道:“借你书房中的笔墨一用,本宫要将你方才相送的诗抄写下来,闲暇时候,时常赏玩才是。” 沈羡点了点头,旋即,来到床榻上,拿起记录道法的簿册,也不多说其他,开始沉浸在阅读当中。 长公主果然如其所言,前往书房书房,提起毛笔,对着宣纸刷刷写将起来。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在屋里吗?” 长公主心头一动,美眸转了转,将窈窕静姝的身形隐匿在暗中。 沈羡收功而起,目光投向从外间而来的薛芷画,道:“芷画,你怎么来了?” 薛芷画眸光依依如水,柔声道:“没什事儿,过来看看你。” 沈羡点了点头。 却见那丽人近前,拉过自己的手,柔声道:“你不是天门境了吗,这是我当初突破天门境的仙道笔记,拿给你参悟。” 沈羡见此,垂眸看去,道:“仙道笔记。” 躲在暗中的长公主见得此幕,芳心不由为之一跳。 芷画,她先前就说不对劲,看来两人早就勾搭上了。 沈羡接过仙道笔记,温声道:“我等会儿研读一下。” 说着,看向那张绮丽、明艳的脸蛋儿,对上那两瓣柔润微微的唇瓣,分明是一副求亲亲的样子。 沈羡只得道:“殿下还在。” 长公主则暗恼沈羡道破自己的存在。 不过既然被道破,也不好再隐匿身形,从一旁的书房中出来,那张犹如芙蓉花美艳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笑着打趣道:“本宫没有碍你们什么事儿吧。” 薛芷画此刻也闹了个大红脸,原本依偎在沈羡怀里,当即起得身来,正色道:“芷画见过殿下。” “倒是巧了。”长公主笑着说着,看了一眼两人仍在牵着的手,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脸上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道:“你们继续,本宫先回去了。” 拿着手中写好的条幅,准备离得厢房。 不知道为何,方才的喜悦在心头荡然无存。 沈羡道:“那殿下慢走。” 长公主身形顿了一下,“嗯”了一声,出得厢房。 目送着长公主娉娉袅袅的身影离去,沈羡转眸看向薛芷画,拥过丽人的香肩,道:“殿下刚才因赵王杨攸行的纠缠心情郁郁,就过来寻我。” 说话间,一手挥动衣袖,但见风声过,原本开着的门扉重新合拢一起。 薛芷画轻哼一声,清眸似有几许嗔恼之意,道:“你倒是挺受欢迎的。” 沈羡:“……” 愣怔了下,伸手将薛芷画相拥入怀,噙着那柔润微微的唇瓣,攫取着甘美和甘甜。 薛芷画轻轻“唔”了一声,旋即,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眼睫弯弯,颤动不停。 却说长公主心绪莫名黯然地出得厢房。 “不就是仙道笔记吗?本宫也有……” 长公主想了想,但觉得争风吃醋之意太过明显,转念之间,又有了主意。 她还准备将一个乾坤袋相赠给沈羡。 说话间,去而复返,推门之时,却恰好看到正在亲热的两人,芳心就是一颤。 不过,毕竟不是小姑娘,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不是,你们两个……”长公主冰肌玉肤的玉容已然羞恼如霞,分明是瞧见那少年将一双探入薛芷画的衣襟中堆雪人。 沈羡连忙松开薛芷画,正色道:“殿下,还有事儿?” “本宫想着你平日所携带的须弥袋装东西太少,就想送你一个乾坤袋。”长公主轻笑了下,柔声道。 沈羡讶异道:“乾坤袋?” 薛芷画此刻同样慌乱地整理着衣襟,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红若烟霞,螓首转过一旁,不敢多看长公主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人,不会是故意去而复返的吧? 薛芷画心底起了这般想法,口中下意识道:“乾坤袋需要神念才能打开。” 长公主:“……” 好吧,她刚才的确是忘了。 方才倒似是哪根筋搭错了一样。 沈羡转换了话题,问:“殿下,玉清教那边儿今天可有消息?” 说话间,提起一只青花瓷杯的茶壶,起身,给长公主斟了一杯茶,也顺便将方才略显尴尬、局促的氛围给冲淡。 长公主柔声道:“玉清那边儿应该出动了几位太上长老,只怕最近要有好戏看了,也是得亏你先前的计策,玉清教的人中计了。” 沈羡淡淡一笑,道:“也不能说中计了,如果是上古仙尸,玉清教的人研究之下,未必不能突破长生真仙。” “还是你会说。”长公主轻笑说着,黛眉之下,凤眸莹莹如水,道:“先前见你用那柄墨雨断刀,可是缺趁手的神兵,本宫让人从神都那边儿送来。” 薛芷画闻言,心头涌起一股异样。 沈羡笑了笑,解释道:“劳殿下费心了,墨雨断刀只是比较趁手,我还有一把先前天后娘娘因比武赏赐的武贞刀,其为四星神兵,先前并没有用。” 墨雨刀只是因为更为契合当初领悟夜白刀意的心态,更能发挥出武技的特效。 不过,长公主突然对他这般好,难道是“雌竞”所致? 不过,真正喜欢一个人的确是强烈的付出欲和……占有欲。 “原来如此,既是你有,那就算了。”长公主雍丽玉容上现出恍然之色,道:“如果短了、缺了什么,和本宫言语一声,你如今为母后股肱之臣,母后如今不在此处,本宫自是要多上心一些。”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解释,还是在自欺欺人。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沈羡:你的头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厢房之中—— 沈羡和长公主以及薛芷画,正在叙话。 沈羡将倒好的清茶递给两人,岔开话题,道:“玉清教出动太上长老,剿灭尸阴宗的机会,千载难逢。” 两方不管是谁胜,都会有伤亡,而朝廷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长公主雍丽华美的玉容上,面色似是顿了一下,柔声道:“想来,用不了太久,安州事就将了了。” 沈羡点了点头,端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不过,也要防备尸阴宗狗急跳墙!尤其是先前的尸疫,不可任由扩散,魏州的朱雀司分司这几天发现了尸阴宗等人的迹象。” 其实,只要朝廷仙道高手出手,这等事情的影响就会很小。 长公主闻言,蹙了蹙翠丽秀眉,美眸清澈莹莹,丹唇轻启,问道:“魏州方面,朱雀司已有奏报?” 沈羡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发现了尸阴宗妖人活动的迹象。” 因为得了沈羡的提前交待,魏州朱雀分司就开始调拨人手查询尸阴宗妖人的动向。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长公主问道。 沈羡道:“谷河县的兵马,随时回师魏州驰援。” “如此也好。”长公主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薛芷画,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如无他事,本宫先回去了。” 沈羡面色一肃,道:“殿下慢走。” 嗯,这对话好熟悉的既视感。 先前他似乎刚刚说过。 待长公主离去,沈羡转身看向薛芷画,看向那仍是羞红了脸蛋儿的丽人,行至近前,牵过丽人的纤纤柔荑:“我倒没想到殿下去而复返,没吓到你吧。” “她倒像是个成心的。”薛芷画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澄莹清眸现出几许古怪之色。 沈羡:“……” 好吧,连殿下都不称呼了。 男人之争,向来恐怖如斯。 沈羡近前,伸手轻轻揽住丽人的纤纤腰肢,感受到丽人乌青柔顺秀发间的馥郁香气,柔声道:“殿下应该是一个人太久了。” 愈是这等修为高强的女仙,从小到大物质又十分充裕,对精神上就有更高的追求。 薛芷画“嗯”了一声,然后却见那少年再次凑近而来,印在自己两片桃红唇瓣上。 一架锦绣妆成的竹质屏风上,灯火映照下的两人身影,渐渐重合一起。 而后,向一旁书案之后的靠背椅子上行去。 薛芷画细气微微,伸手轻轻拿住沈羡想要探清河的手掌,明艳玉颊两侧滚烫如火,美眸当中寸寸现出羞恼之色。 这人胡闹什么呢。 她还没有嫁给他呢。 在丽人的家教中,最后一步显然要等三书六聘,媒妁之言。 “你别乱闹。” 沈羡只得悻悻然,拿过一旁的道法符箓的簿册,道:“嗯,没什么,就是方便翻页。” 薛芷画:“???” 先是愣怔了下,旋即,只觉脑子“轰”了一下,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肌肤羞红如霞,嗔怒道:“你…你,讨厌啊。” 在丽人受过的家教当中,从来都没有听过这般虎狼之词。 沈羡轻笑了下,拥住丽人的纤纤腰肢,嗅闻着那发丝之间弥漫的香气,再次噙住那两片莹润饱满的桃红唇瓣,攫取甘美,堆起雪人。 另一边儿,云髻端丽,容色明媚的长公主出了厢房,明月之下,那张雍丽明艳的脸蛋儿略有几许失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终究是老了,比不上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了。 想想,内心又有些黯然。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可……那明明还说她,云想衣裳花想容来着。 丽人心不在焉地行不多久,抬眸之时,却又见到了赵王杨攸行。 赵王杨攸行儒雅面容上堆起笑意,唤道:“殿下,方才和洞阳道友叙话,不见了殿下,不想殿下竟在此地。” 长公主此刻正是心烦意乱,语气就有些冲:“赵王兄,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可以去查验一下粮秣辎重。” 说着,丽人身形飘然离去,只留几缕香气。 赵王杨攸行脸色一僵,望着那丽人的背影,目中浮起一抹阴郁。 等着吧,迟早他要让她跪下来求他! 赵王杨攸行立身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涌起的戾气,脸上重又恢复风轻云淡。 …… …… 宁阳县,县衙—— 同样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只是相比大景官军一方的喜庆洋洋,此刻的尸阴宗众人无疑是愁云惨淡。 秦护法的元神小人,倒没有本体那般肥硕,此刻在椅子上盘旋飞舞,而堂主申丛同样气息萎靡,脸色蜡黄。 大长老面色不大好看,问道:“如何弄得这步田地?” “大景朝廷出动了一位六境武者,战力强悍,老于不幸陨落,更有玉清教的门人为其掠阵。”秦护法提起同伴,元神小人上现出唏嘘之色。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六境碎虚武者,是比较难对付。” 申丛冷声道:“那位领兵的沈羡,战力同样不俗,我们门中不少同道都折损在他手里。” 大长老叹道:“此战,我尸阴宗可谓损失惨重啊。” 奈何宗主一意孤行,他如之奈何? 此刻,尸阴宗外门的弟子,大猫小猫三两只,而内门也只有秦护法和申丛这两位。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织金绿袍的坛主进入屋内,开口道:“长老,宗主的传音玉圭。” 大长老闻听此言,苍老面容之上容色微变,从那位外门坛主手里接过传音玉圭,待向其中灌输灵力,不多时,灵光水幕升起。 少顷,就听得传音玉圭中传来墨千秋熟悉的声音:“玉清教和上清教的大能已齐至宁阳,教中诸长老,护法准备迎敌!” 大长老和其他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凝重。 “事不宜迟,你我速速召集内门诸弟子,分别迎敌吧。”大长老开口道。 其他两位长老点了点头,开始召集此行的尸阴宗弟子。 另一边儿,沈羡率大军抵达宁阳县境内,大军浩浩荡荡,旗帜猎猎作响,身后的大军一如长龙蜿蜒起伏。 薛芷画将一只纤纤素手遥指,两道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清眸中满是震惊:“你看那里!” 沈羡循薛芷画所指而望,但见一望无际的天穹上,青虹贯穿苍穹,赤日煌煌。 此刻,在云雾缭绕的虚空之上,已然爆发了一场惊世大战。 光华摇曳,法宝对轰,不时传来震耳欲聋之声。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六道光影围攻一道人影。 尸阴宗宗主墨千秋,身披一袭玄色披风,头上长发随风而飘,其人面容俊美,如今光芒映照下,甚至有几分妖冶和邪魅。 其人眼神中现出睥睨天下的傲然。 邪魅狷狂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墨千秋身前的高空上,出现一只头颅,怒目圆瞪,煞气冲天。 正是金仙之头颅! “墨千秋,交出九转丹药,贫道可饶你不死!” 玉清教一位渡劫境八劫的太上长老,掌中擎起一方大印,大印赤焰升腾,呼啸着,向墨千秋镇压而去。 “大言不惭!本座不知道你们口中所谓的九转丹药!”墨千秋驱驰金仙头颅,以一敌六,丝毫不落下风。 下方尸阴宗宗主夫人韩冰目光痴迷地看向自家夫君纵横无敌,其人妩媚的脸蛋儿两颊泛起浅浅红晕,明眸似有雾气氤氲而起,口中喃喃: “夫君当真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六个玉清宗的太上长老,分别手持金雷幡、艮山印、阴阳钟、镇魔塔等宝,向着墨千秋围攻而去。 墨千秋笑声通天彻地,道:“一群乌合之众!” 此刻的他可以借助金仙头颅施展出真仙才能施展的五行法力,这些所谓的仙灵之力根本不够看! 就在这时,金仙头颅头发披散,张开巨口,发出一道苍凉而凄惨的嘶吼,双眸忽而流出两行血泪。 似乎为苍天悼亡! 哭泣的嘶吼音波,荡出一圈圈无形涟漪,无垠岁月之力涌起。 可见虚空破碎,雷幡渐渐褪去金色,化为一道白幡,而艮山印也嗡鸣一声,向远处飞去,化为齑粉,当空碎掉。 六位位玉清长老面色凝重,连连后退。 其中,玉清教的一位渡劫境六劫的长老慢了一步,吐血而飞,探出的一只胳膊已是化作皑皑白骨,随即成为点点飞灰,脸上满是惊恐。 旋即,心一横,连忙斩断那胳膊,但为时已晚,一股岁月腐朽之力已经蔓延了那六劫长老,原本乌青的头发顿时化为雪白。 原本的年轻面容开始变得苍老,皱纹横生。 那六劫长老心头骇惧,惊呼道:“天人五衰加身!” 而其他五位渡劫境长老,见此,心头同样惊惶不已。 分明是仙尸发动了一丝岁月之力,但这一丝岁月之力,却犹如火星落在了炸药桶上,瞬间让玉清教的六劫长老陷入了天人五衰之境。 墨千秋见得此幕,猖狂而肆意地大笑,“天上地下,何人能敌本座?” 可以说,此刻的墨千秋,纵然真仙下凡,都要避之三舍。 而玉清教的一众渡劫境太上长老,见墨千秋如此强悍,愈发坚信其人服用了九转金丹。 否则,纵然是尸傀,也难以让其如此肆无忌惮。 而尸阴宗两位太上长老,见得此幕,也是心头振奋,向玄览道人、少阳道人对峙而去。 此刻,隐藏在暗中的两位上界星君,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 “这头颅的主人,只怕在上古天庭,都是一位名震三界的大能,说不得,得有金仙巅峰,半步入玄。”上界星君的胖老者眸中精光闪烁,感慨道。 古仙尸生前仙武同修,头颅更是遗留了本尊的部分神通,被墨千秋驱驰着,部分神通的威力甚至已经超越了真仙。 而圣人金口玉言,真仙下凡,无真仙之力。 那还真没有人能够制墨千秋。 “可惜,时光荏苒,当年的金仙道君,纵横三界,也终究风吹雨打去。”瘦老者摇了摇头,目中却涌起贪婪。 可惜,这具仙尸不能落在他的手里,说不定能够参悟出上古金仙的道法。 胖老者目光咄咄,低声道:“彼等渡劫境修士,在上古天庭也就是天将的水准,如何是一位仙官的对手。” 渡劫境又名散仙,一共九劫,在天庭的确是普通天将。 沈羡眸光凝视这一幕,面色忽而古怪了一下。 因为,此刻阴阳磨盘传来一道讯息: “发现上古仙尸一具,其名王善,可渡化!凭其可初步建立城隍、土地等天律之网,覆盖三州之地,需消耗一百万功德值。” 而此刻,沈羡才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拥有一百三十万功德值。 转念之间,就已解惑,这段时间,他斩杀了不少尸阴宗魔道妖人。 神照境,道胎境,丹霞境不可计数,更是阻挡了尸阴宗的肆虐。 他原本就有五十万功德值,这是当初上《治安策》以及扳倒崔卢两族等一系列举措, 只是现在一下子消耗百万功德值,可以建立天律之网。 此念刚向阴阳磨盘探寻,关于天律之网的信息传来。 【上古天庭之中,敕封城隍,土地等香火神祇以及山神、河伯等地祇,赏善罚恶,由此建立香火神祇、地祇等庞大的诸般神灵体系,监察四海八荒。】 天律之网,这是与人道龙气法网截然不同的东西。 人道龙气法网以庞大的人道王朝气运为基,通过建官立制,渗透到王朝疆域覆盖之地,保护普通百姓免遭妖魔邪祟的滋扰,只能保证妖魔不能随意侵入人烟聚集之地。 但面对同属人类的尸阴宗妖人,作用就不太大。 而且随着王朝衰弱,人道龙气法网会相继破碎,从而妖孽滋生,祸乱四境。 但天律之网不同,乃是监察、预警系统,天律之网的掌控者可以口含天宪,调度天地之力。 以人道功德凝聚神道符召,敕封城隍,土地等香火神祇,授予神力。 “这是一套以功德值为核心的天庭神道体系,可以口含天宪,敕封人道香火神祇,难道可以重建三界?” 沈羡浓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涌起阵阵明悟。 他早就知道他灵台中的阴阳磨盘,引导他参与人道扶龙庭,获取功德值,大概就是此举。 就在这时,阴阳磨盘传来一道讯息: 【此界天地人三书,分掌于三教】 沈羡闻听此言,心头微动。 他明白阴阳磨盘的意思,那就是取三书,造三界。 “人书好取,此物在上清教手里,他回去和慕容师姐一提。”沈羡眸光闪了闪,暗道。 这样大的事,根本不可能绕过上清教和天后,如果有两方帮助,就能迅速建立天律之网。 那时候,就能敕封香火神祇,大景朝廷在天下州县就能抗衡三教的道官制。 而他也势必走上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念及此处,沈羡心头就有几许火热,目光灼灼地看向虚空中正在和玉清教几位大能争斗的墨千秋。 或者说,目光紧紧盯着其人身旁的金仙头颅上。 你的头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而这会儿,尸阴宗的大长老也率领一众尸阴宗长老来到了战场,加入了战团。 此刻,虚空之上,光华炽耀夺目,惊天动地。 玉清教的几位太上长老,此刻手持各式法宝,向一袭玄色披风的墨千秋镇压而去。 墨千秋驱驰金仙头颅,激起一道道威力波动的涟漪,或而火焰滔天,三昧真火灼烧得诸长老手忙脚乱,或而天河倒悬,庚金之水汹涌…… 虽是法力形成的神通,但让围攻的几位玉清教太上长老叫苦不迭,避之唯恐不及。 法力是比仙灵之力更为玄妙的力量,一法衍化,耀如日月。 此刻,下方的尸阴宗诸弟子见得此幕,都高呼宗主神威。 而下方的尸阴宗弟子,也尽起尸妖大军,向着大景官军前锋涌去。 “咚咚!!!” 沈羡下令全军出击,却见左右监门卫的兵马如两根箭矢,向铺天盖地的尸潮凿穿而去。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沈羡:但,还不够!(求月票!) “咚咚……” 沈羡此刻举目眺望高空之上的仙人大战,准备等一会儿再渡化那颗金仙头颅。 嗯,先让墨千秋和玉清教的几位太上长老打一打。 最好再废掉几个。 他看着有一位太上长老已经重伤而走。 但,还不够! 这些玉清教的老不死的,应该再折几个才是。 此刻,墨千秋的确无人能敌,不仅驱驰着金仙头颅,而且御使本命尸傀,为其分担压力。 只见魔气纵横,却是现出一具尸傀,尸傀不是人,而是一头形似犬的异兽,两耳尖长。 “犼?”长公主翠丽如黛的秀眉微微蹙起,清澈莹莹的美眸,不由覆起惊讶之色。 沈羡道:“僵尸?” “六境为魃,七境为犼,尸阴宗宗主的本命尸傀是一头犼。”长公主解释道。 沈羡道:“在这等八境之战中,犼能发挥的作用有限吧?” 随着和尸阴宗作战日久,也知道了尸阴宗的本命尸傀的等级。 白僵,黑僵,绿僵,紫僵,飞僵,相当于仙道五境。 再往上就是六境魃,七境犼。 “也不一定,皮糙肉厚,牵制一位八境,就能在这等仙道战力上争取很多制胜时机了。”长公主道。 沈羡道:“我们也出手,剿灭尸阴宗的妖人吧。” 此战至于今日,也差不多到了收尾。 当然,明面上是尸阴宗墨千秋占据上风。 不过玉清教的六位大能也不是易与之辈。 另一边儿,上清教太白剑峰峰主蔺玄,则是和尸阴宗的一位太上长老交手,随着时间过去,双方也都熟悉对面的招式风格。 双方战斗局面,更多还是相持不下。 但看到墨千秋驱驰金仙头颅,镇压四方,这位太白峰主心头涌起无尽战意,长剑祭起,寒芒闪烁,恨不得与那位墨千秋大战。 可知道以自己七境巅峰道行,只怕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边儿,邵长老和许长老,则是和玉清教的玄览道人、少阳道人相争。 大长老率领两位长老迅速加入战团。 此刻,高空之上一片混战,可见法宝的光华闪耀以及呼喝声,震天动地。 洞阳道人、鹤守道人,安守信等人则是手持军械和兵刃,向尸阴宗的门人弟子杀去。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 天上地下,攻势绵绵如水。 而就在这时,两道身影迅速飞出,伴随着阵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响起,分明是一位玉清教太上长老被墨千秋催动仙尸之头击得重伤。 一时间,加上先前受得重创的玉清教太上长老,原本围攻墨千秋的六大长老,只剩下一半。 墨千秋此刻临于虚空,目光睥睨四顾,在这一刻,这位尸阴宗宗主,觉得此界虽大,却无一人是他敌手! 事实上,只怕是太清掌教出手,否则的确无人可镇压墨千秋。 而下方远远观战的黄泉教道子聂槐,目中也颇为震惊,道:“尸阴宗宗主此刻手段竟如此了得?” 天刑教道子应无明冷冷道:“借仙尸之力,并非他之所能。” 幽罗神教圣女唐徽玉眸光闪了闪,芳心同样震惊不已。 但此刻一众道子和圣女的阵列中,却不见汪瑶枝。 此刻,除了魔门诸圣子和圣女观战之外,在战场西北角的山岭中,现出两道女子的身影。 崔玫和郑念惜两人则是眺望着远处的大战,目光掠过下方奔腾如潮汐的朝廷兵马。 “这战况愈发焦灼了。”郑念惜声音柔婉如水,轻声道。 崔玫柔声道:“是啊,沈羡可没有先前那般好运了。” 先前,沈羡率兵在鹤山大胜尸阴宗,斩获众多,自然被崔玫和郑念惜留意到。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一道嬉笑:“这是哪来的两个小妮子,在这效高人坐山观虎斗呢。” 崔玫闻言,芳心一跳,转眸看向,但见一个肌肤雪白,手腕上系着一圈铜铃铛,玉容眉梢眼角流溢着媚意的丽人。 汪瑶枝打量着两人,柳眉之下,媚意天成的桃花眼,眸光闪过一抹名为奇货可居的神色。 元阴饱满,挺拔酥翘。 “蹭!” 崔玫腰间的宝刀就已经抽将出来,刀身上的星辰熠熠而闪,显然这是一把品质上乘的神兵。 而郑念惜掌中也现出一道红菱,红菱灵光闪烁,就向汪瑶枝祭出。 汪瑶枝轻笑道:“哎呦,这是要和本仙子动手?” “妖女,看刀!”崔玫面如冷霜,长刀就向汪瑶枝劈砍而去。 汪瑶枝轻哼一声,探出如电般的双手,一下子就捏住了那刀身。 “嗡嗡!” 伴随着刀身颤鸣,长刀刀锋如水,清冽莹莹。 郑念惜掌中的一根红菱,已经呼啸着向汪瑶枝扑去。 汪瑶枝怎么也算是仙道第四境道胎境,轻描淡写之间,就将二人的攻击化解掉。 郑念惜以神识传音给崔玫,道:“你我不是这妖女的对手,祭出你师尊给你的神念玉简。” 崔玫此刻也吓了一跳,情知眼前妖女乃是四境往上的大能,正要取出须弥袋中的神念玉简。 汪瑶枝烟视媚行,掌中忽而扬起一道烟罗帕,但见粉色雾气烟瘴弥漫。 而崔玫只觉神识一阵恍惚,晕倒原地。 郑念惜神识要强一些,或者说有护身灵宝,见此,惊道:“妖女,你这是迷神瘴。” “呦,小姑娘见识倒是不俗。”汪瑶枝说话之间,身形摇曳之间,就已经来到郑念惜近前,掌中帕子一下子搭在郑念惜那张柔婉、文静的脸蛋儿上。 郑念惜神识恍惚,终究没有抵挡住,晕倒过去。 “你们二人正好做姑奶奶的容器。”汪瑶枝看向面容姣好,身形曼妙的两人,心头暗道。 她想要采补赤阳之精,自然不会亲自上阵采补,乃以姹女秘法操控这二人。 可以说,汪瑶枝虽是合欢宗圣女,但对自身元阴看得极重,准备留待将来冲击更高境界,岂能轻易破之? …… …… 神都,乾元殿 此刻,天后头戴一顶璎珞流苏四垂的金冠,身穿一袭锦袍华服,丽人居中而坐。 左首站着大明宫内相顾南烛,右手边儿则是操控山河法境的国师慕容玥。 下方殿中两侧则是大景的文武百官,通过山河镜观看着这场牵涉天下局势的正魔大战。 天后翠丽黛眉挑了挑,那双熠熠而闪的凤目当中现出一抹讶异,问道:“这尸阴宗竟如此能打,这仙尸究竟什么来路?” 慕容玥道:“应是上古仙尸,以贫道所见,应是金仙道君。” 金仙又称天仙,也称为道君。 真仙则称为地仙,也称为真君。 天后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凤眸冷芒闪烁,柔声道:“那玉清教可能抵挡的住?” 心头对沈羡所献“驱虎吞狼”之策奏效心头大喜,但见尸阴宗妖人占据上风,仍然觉得担忧不胜。 如果玉清教都不敌,那尸阴宗岂不是真的无人能制了。 慕容玥道:“玉清教中高手众多,纵然一时不敌,还有太清。” 刚才,她看到已经有三位八境的太上长老,在那金仙头颅的攻击下,重伤而逃。 尸阴宗这次祭炼的仙尸,实在棘手。 天后冷声道:“这些魔道妖人,如果只是仙道争锋,不将凡人卷入,也不会这般可恶!” 这些不服朝廷管辖的仙人,死的是越多越好! 天后心头发着狠。 而殿中的一众朝臣,此刻正目光凝重地看向山河镜中的场景。 姚知微忿然道:“这些魔道妖人如此通天彻地的神通,何苦要和凡人为难。” 十万百姓尽为尸妖,这是何等的滔天之恶? “据说是要取凡人的尸煞之气,以便炼尸。”礼部尚书许实那张脸上现出悲怆之色。 张怀道面容上怒气郁郁,语气当中满是痛心疾首:“丧尽天良,天理难容啊。” 蔡恒问道:“娘娘,沈学士先前已经重创尸阴宗妖人,为何还有如此之多的妖人。” 在场之人闻言,同样面色诧异不已。 天后玉容上蒙起一层阴郁,道:“尸阴宗魔道据说有十大长老,二十四位护法,先前重创彼等,但尸阴宗未伤及根本。” 这些都是朱雀司和上清教的大能侦测出来的。 兵部尚书魏学谦手持象牙玉笏,快行几步,出得朝班,拱手道:“娘娘,如今还是当多派大能前往安州驰援才是。” 天后点了点头,道:“玉清教出动了六位太上长老,两位长老,上清教同样出动了四位峰主,应该能够弹压局面。” 而这会儿,本应该弹压局面的玉清教六位太上长老,此刻在墨千秋的仙尸头颅驱动下,却已经折损了四位。 其中一位渡劫境的太上长老被墨千秋镇压,道体崩散,在同伴的掩护下,只有元神逃脱。 剩余两位还在苦苦支撑。 墨千秋的笑声响彻天地,可以说被三教撵老鼠一样,被同道欺压多年的苦闷一下子烟消云散。 这还只是金仙头颅,如果他全部炼化这具金仙尸傀。 那么论及此界战力,他当为第一! 尸阴宗门人再将那二十二具仙尸炼化,妥妥的成为魔道第四大教! 此刻,玉清教的诸位太上长老,身上气息萎靡不振,脸上满是惊恐和震怒。 有三人已经在苦苦压制着身上的天人五衰之力,但仍不是对手。 可以预见,待回去之后,多半就要陨落。 …… …… 大赤霄洞天,八景宫 这是道门魁首太清教的驻地,宫殿通体苍老、古朴,呈青灰之色。 空旷的殿中,正中放着一只一人高的八卦丹炉,丹炉上铜纹繁复,而丹炉四方则是几个太清教的门人。 三男一女,有老有少。 其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乃是一个身穿织素云纹道袍的女冠,手持拂尘,玉容五官极为肖似长公主,细眉凤睛,鼻似玉梁,樱桃小口,只是仙姿婧丽的玉颜上,神色冷漠,气质犹如一块冰山美玉。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景大长公主,洪熙先皇之妹——李仙穗。 “掌教。”几人当中的大头童子,长着麻子的脸膛上现出担忧:“我看着玉清教的同道,不是魔道妖人对手啊。” 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上挂着青皮葫芦,白发白须的老叟,苍声道:“道兄,尸阴宗得了仙遗洞天,墨千秋只怕真的有九转金丹。” 青年冷声道:“九转金丹有没有不好说,但这古仙人之尸应该没少得。” 太清掌教浮丘道人,轻轻“嗯”了一声,态度不置可否,同样借助某种法镜观看着斗战,其人乃是白发老者,山根硕大,面容慈和。 “掌教,天榜上可有排名变化?”玉真道人李仙穗忽而开口道。 “未曾。”浮丘子摇了摇头。 李仙穗伸出纤纤素手,闭上眼眸,纤若葱白的手指连连掐动,朱唇轻启:“那墨千秋势不能久,却也不知何故。” 到最后,这位女冠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似颇为疑惑。 大头童子讶异道:“难道还有变数?” 浮丘子淡淡道:“天地大劫,龙蛇起陆,变数也是常理。” “掌教,玉清掌教求见。”一个头戴七星道冠,身披水火法衣的中年道人快步进入殿中,向太清掌教打了个稽首道。 浮丘子点了点头,道:“就说贫道正在闭关。” 然而,那中年道人愣怔了下,再次打了个稽首:“掌教,他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浮丘子闻言,苍老面容上闪过现出一抹无奈,只得吩咐中年道人引昊阳道人进入殿中。 昊阳道人一见浮丘子,往日威严淡漠的面容上,却无比和缓,一进入殿中,单刀直入道:“师兄,尸阴宗宗主墨千秋驱仙尸逞凶,古元界眼见就是一场苍生浩劫,师兄,你我当联手镇压此此獠!” 显然情知浮丘子也在关注安州的这场正魔大战,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相请。 “天时未至,不好妄加干预。”浮丘子却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 方才的青年却接过话头,语气也不知是讥诮,还是别的意味,问:“昊阳道兄,玉清不是出动了六位八境吗?” 大头童子也皱眉道:“六位渡劫境五劫以上的同道,拿之不下?” 昊阳道人脸色不由一黑,但毕竟是八景宫,定了定神,道:“尸阴宗势大,这才需要我太清和玉清联手才是。” 说着目光期待看向浮丘子,道:“师兄,还请出山斩妖除魔,还古元界一片朗朗乾坤!”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沈羡:王善,还不归位?!(修) 八景宫,殿中 浮丘子两道宛如梅枝的瘦眉之下,目光自丹镜上向昊阳道人脸上移去,道:“大劫之中,气运迷障,祸福无门,唯有自招,太清一脉不涉其中,自也不沾承负。” 太清一脉如果过早介入,同样会卷入大劫,难以保持超然地位。 昊阳道人闻言,心头大急,劝道:“尸阴宗一旦彻底将仙遗洞天中的收获化 八景宫,殿中 浮丘子两道宛如梅枝的瘦眉之下,目光自丹镜上向昊阳道人脸上移去,道:“大劫之中,气运迷障,祸福无门,唯有自招,太清一脉不涉其中。” 太清一脉如果过早介入,同样会卷入大劫,难以保持超然地位。 昊阳道人闻言,心头大急,劝道:“尸阴宗一旦彻底将仙遗洞天中的收获化为底蕴,更为势 “本王以为皇太后不敢出来了呢。”上官弘烈眸色一紧,嘴上却依旧淡淡的嘲笑道。 绝不是黄裳对邵羽没有决心,仅仅实力间隔如此悬殊,若仅仅凭仗勇气和毅力就能够制胜的话,这全国也就没有弱者可言。 “郡主,郡主,不好了,不好了……”无双慌慌张张的一头从门外撞了进来,一向稳重的她此刻喘着粗气,话语中透着万分的焦急。 画面中的地点就在这魔猿的窟穴里,其中,有着阿仆等五六个九黎族人。 “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能有什么神情呢。”莫名答道,真是想不明白了,人家的脸怎么就能和冰块儿似的,连动都不动一下,不过这样也好,不会找皱纹的。 然而顾忌到纪雨萍的安全,高鸿飞不管不顾了,他一只手抱着另一只受伤脱臼的手臂,一脚揣在胖子肚子上,转身捡起地上的轮胎套筒,对着那边正爬起来的大勇后脑勺就是一家伙。 我赶紧抽出背包里的黄符贴满了自己的身体,生怕会有什么东西会靠近我。那阴冷的笑声依旧回荡在我的耳朵里,满墙的脸谱张开的嘴更加的大,我甚至下面有点湿润而又温暖的感觉。 毛承禄说的对,一个真正的战士,一个准备继续厮杀的战士,只要不做逃兵,那么他就必须在以往的战争里,汲取那些兄弟们用生命检验出来的经验教训,为了保住命,继续战斗,也为了更多的杀伤敌人。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怕得要命,那些树枝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地上的影子就像张牙舞爪的恶鬼,好像随时会扑过来。 “还得俩月,纽约那边的中学要再过俩月才会开学,最近我俩正到处跑着找学校呢!”沈隆回答道。 另外,如果紧张过度也会暂时失忆。例如,上台表演忽然忘记歌词或是台词,这也是暂时失忆。和第二个暂时失忆差不多。 可是现在路西法牵绊住了苏芙的脚步,他不确定她是否会让他把西泽尔和雪团带走。 知乐乖巧的应下了,并且答应他,这是他们俩的秘密,不会告诉赵秋絮和赵夫人。 夏季临近尾声时,潜伏在昀国那边的龙腾飞来了密信,表示昀国国君董宇已经派人来知会他,让他本月内将闻旦夕送进宫了。 “她到底欠你什么了,你非要这样对她?她错就错在生在唐家,错就错在没得选择地嫁给了你!凭什么要她付出那么多惨痛的代价?”顾行云恼怒不已地揪着他不放。 相比沈舒这吃相,顾振宇倒是慢条斯理,很是优雅,不时吃,还会和她说说话。 白鹤曾经想过,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听到苏龄玉说出原谅两个字,他也准备好永远背负着这个担子,这是他应该承担的后果。 时间缓缓的流淌,夕阳渐渐西下,余晖在大地之上染了一片橘黄。 一登陆QQ,企鹅那标准的嘀嘀声,就不停的叫了起来,企鹅也不停的在闪烁。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沈羡:此尸与我有缘! 大天尊乃是上古之时,对于六御之首的天帝的尊称。 而此刻的金仙头颅,已然蕴生了一些幼弱的灵智,仿若三岁蒙童,但埋藏在彼破碎识念之海的遥远记忆,在沈羡呼唤自己名字之时,仍是感到那久远的羁绊。 八景宫,殿中,透过八卦丹炉之上的丹镜,听到此三个字的浮丘子,陡然抬眸,目光锐利几许。 “掌教师 林正峰还在纳闷呢,这大晚上的难道有人在开修行者派对?不过从酒店的布置气场上来看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站在这里,林正峰能深深的感受到林中河的气息,也就是说,林中河此时就在这家酒店内。 就在这一刻,冷奕身体周围的灵气轰然炸开,四把飞剑围着冷奕的身体盘旋着,似乎随时准备发动了攻击,而这个时候,白素素穆柠悠和夜妃的身影也消散在了天地间。 现在的冷奕身上,脸上沾满了鲜血,这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让人看着感觉到更加的妖异。 那一次谈话之后,王琰珂便再也没有跟李惟攻提起这件事,太空舰队的建造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连李惟攻自己都把这件事儿给忘记了。 只见冲天的霞光从交锋的地方发出,像是落日的余晖一般燃烧了最后一点光芒,缓缓的消散,白光融合了幽蓝色的光芒在最耀眼的时刻暗淡了下去。 “所以才要这些企业牵头,新企业的诞生,需要他们投资和扶持。”吴院长说道。 这帮子乡警,老农民有事儿的时候找他们,老半天也不见得出警,庄祥这种人找他们,还不到上班点儿呢,就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楚牧阳闻言怒红着脸,二话不说释放出了体内所有的力量,拔腿往远处跑去。 ????自己也同样是这种情况,当失去了修真的这能力,找个工作都不一定能行,所以,往后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检查一下自己才行。 “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什么的,虽然只是世俗界的溢美之词,不能和修行界的古寺相提并论,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从两千年传承至今,这麓山古寺想必也有其特异之处,有机会确实可以去看一看。 “好像只有这种办法了,看来我终归没能战胜自己的心魔,只能被你操控了!”霍魈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在那一瞬间他放弃了所有,因为接下来他的意识将会永远地堕落到黑暗的角落,被邪恶所占据。 在酸奶所到的地方,十米之外就可以闻到奶腥味,可是这种奶腥味对于敌人来说是催命的,他会用钢爪抓碎对手的要害,久而久之得到了庆忌的赏识,一跃和他头顶大哥蝰蛇平起平坐。 “要不要去见一见他的同事呢?”林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但若对面体内存在灵魂,则可通过霸道蛮横的方式蚕食对方的灵魂,与对方渐渐合二为一。 不出意外的是,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的上级天使智王又是一道圣光洗礼,而这个血腥帝王早已经预料到,在圣光还没有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将霍魈逼出了治疗范围,只要一击取掉霍魈的性命。 “秦兄,王兄,黄兄三位兄台也不要见外,赏个脸来一起喝杯酒吧?”叶林又忽然向着秦浩三人邀请道。 脸上绝望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激动了起来,秦羽刚准备转身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接着就想也不想的抬脚火速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了。 ------------ 请假条 请个假,明天补。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谓天下何人不识君! 神都城中,乾元殿—— 天后着一袭织绣图案精美的华美衣裙,早已离了御座,翠丽弯弯的黛眉之下,美眸闪烁不停,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 因为心绪激动,雪腻脸颊两侧现出不正常的酡红气晕。 沈先生,就是她的应梦贤臣! 待此战过后,沈先生当入政事堂,拜为宰相! 可以说,沈羡先有设巧计 当日,正是李雪儿的那一句“不要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伤心”让他将后面更为伤人的话给憋了回去,如若不然的话,任由他当日什么都说出来,等到今天,恐怕自己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结果并不理想,两管血液像是两条永不接触的平行线,始终恪守着单方的领域以此为戒,互不侵犯。 杨阳刚才硬碰硬的那一拳,不过是为了试探这个许光四而已,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傻到和他硬碰硬的地步? “我怎么会知道?新闻又没报过。”唐峰已到了老二楚斌华家里。 “逃!”不待雌性杀人鳄有所动作,秦龙便如迅疾的闪电往一旁的丛林内逃去。 一走进饭堂,吴明和姬无艳便听到了身边不断传来了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听得姬无艳再次羞红地低下头去。 “周一我和马玲去香港分会,我们住佳楠那儿没问题吧?”崔妮儿收拾起地上的纸巾,一脸的红晕还未消退。 怕什么来什么,这完全是为了要印证关晓婉的话,因为关晓婉刚想到这里,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林微拉过苏豆豆,抬腿就是一脚,然后门自然而然的就给关上了。这才一转身,就看见苏豆豆那表情控露出一脸的崇拜。 “嘿,哥们,看你的样子也是没人组队的,要不咱们组五个枪手刷炼狱之门吧,刷到哪儿算哪儿……”枪手笑嘻嘻的说道。 一旁记录的青年疑惑道,自己的师兄怎么突然没动静了?不是要比试一下确认评级吗? 剩下的半瓶酒精我直接泼她脸上,她精心化的伪素颜妆瞬间花了。 赫古斯虽然维持着类人形态,可双手已经变成了金色的爪子,还有他身后的尾巴,也生长了出来,尾巴跟爪子,有着强烈无比的意蕴,其中的锋利程度……仅仅只是其中的锋芒,都将罗峰的镇封领域破开了一些。 “这鬼魂和你样子一样力大无比,还打什么。亚托,我们先撤退吧,这家伙似乎不太好对付。”莱昂吼道。在受过对方一击后,又判断了一下两人的伤势,这个分析非常合理。 待走到半路上,坐下稍作歇息时,陈易坐在一块石头上,始终未能想明其中道理。 方信和夏菲的关系,以前就处理的非常低调,双方的决裂也是极为突然。而且方信正在奉行无饵钓鱼,夏菲那边也出奇的缄口不言,以至于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波澜。 同时另一只手环抱在她的胸前,紧紧控制住她的两只手,让她无法挣扎。 其实最震惊的莫过于容臻,他扶额,突然就想到了那天裴菲问他什么样的表白方式最浪漫。 不过这个对于叶凡来说倒是没什么,最起码,叶凡对该男子没什么抵触。 之前金川是对这方浑源空间无比熟悉且有神力标识的情况下他才做到的随意瞬移,可对于罗峰而言,确实是不敢肆意瞬移,除非是那些被元标记出来的坐标区域,在这些区域之内,短距离瞬移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沈羡:我亲自送他上路! 彤彤夕阳染红了整个西方天穹,火烧云般犹如锦缎,绚丽多彩。 大地之上尸阴宗的诸门人伤亡惨重。 尤其是尸阴宗四境、五境的中层战力,经先前一战,已然是损伤了近八成。 而天穹之上的大能斗法也有了结果,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朝廷一方倾斜。 随着蔺玄的加入,许长老和邵长老一方,手忙脚乱,疲于招 许念连忙收下,抹了抹妮露的眼角,寒暄几句后,毅然决然的回头。 总结来说就是:我也不知道它来没来,可能要来,也可能不会来。 等人走完,温宁吩咐秦楠把会议资料整理一下,她晚些时候还要给赵继远做个简短的汇报。 陈宁有些意外,这个格局实在是太厉害了,几乎把中维的龙脉全都斩断了。 「方才不知是道友家人,险些冲撞,还望道友赎罪。」仙王这边,也有人开口了。 更何况晨飞帮了自己太多的忙了,李世民没有半分的犹豫,转头看向程咬金朝他点了点头。 “冕下,那奇茸通天菊是我老师拿走的!”慕容复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被森森杀机慑的发颤的牙齿。 许念正悠哉赏花,门外突然传来了陈默的呼唤声,她当即推开房门。 他们本来势如水火,但是此刻看到即将有天骄现世,竟然也难得的联合起来,想要斩杀那个将来可能成为另一个石毅的人。 秦楠把行李放好之后,就回去了。温宁没急着收拾,给赵继远打了一个电话汇报现在的情况。 雨柔这样说母亲也没怀疑什么?脑海回想起王兵早上的话。就像是在满是疮痍的心里又撒上了一把盐。 秦嫣然脚下一顿,眸子和「阿竹」的对上,「阿竹」的双眸闪着绿幽幽的光芒。 楚暮羽觉得秦枫晚就是要在众官吏的面前埋汰他,踩他一脚,说到底,都是因为当初大婚之日,把秦枫晚交到三名侍卫的手上,到现在秦枫晚还在计较这件事。 康良帝的眸子里看不出息怒,接着说道,「她原本是想要拿捏秦老太君和秦枫晚,她也不想想,秦老太君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是一员悍将,能在秦二夫人面前妥协? 这一脚像是踩到了办公室的插排的总开关一样,瞬间让黎渊哑了火。 007一路挺进了半决赛,跟他一组的是一个混血,表现非常不错。 刚刚还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一转身便眼底就已浮现出算计的神色。 朱权先前说了那么多,有愤怒有悔恨,口中满是对球球和庹诗怡的怜惜与责任,可更多的是理直气壮,他到现在都认为,苏桂芳将房子留给朱成虎,不留给他,就是该死的。 「夫人,……」见秦嫣然额头上都是汗滴,红枣连忙拿了帕子,替秦嫣然轻轻擦拭。 洗漱完下楼佣人早已把早饭端到了桌上,难得裴知心也在吃早饭。 莫铭倒是有点愧疚,原来到南华市里来就是为了保护慕容恋而来的,谁知道保护倒是没有,反而给她带了一次又一次的险境,可以说,慕容恋遇上他是不幸的。 闻言杜子,恍然大悟道,“吗的,我就说吗,早上我说我们这届来了好几个校花,傻逼龙居然不动心。敢情早就下手了,这个王八蛋”杜子不爽的骂道。 程柯咬了咬嘴唇,眼神充满着不舍与悲伤,猛然一下便跳了出去,柳辰飞和黄毛两人也紧随其后。 “真的,梦瑶,你……你同意我去抢婚。”叶冥最怕的就是李梦瑶不同意他去抢婚,不过貌似是白白担心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颜柯,颜莘只能急忙抓住愤怒的她的手臂,请求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喜欢那些东西,我去帮你捡回来,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发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了。 之前以为此生已经沒有机会与东凌孤云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只要能偶尔看到他便心满意足。可是如今真的入了宫。她却希望能够朝朝暮暮与他甜蜜恩爱。果然人心都是贪得无厌的吗。 结果,一看到颜柯和顾母在这儿,当下就变了脸色,一副山雨欲來风满楼的情景。二话不说大步的走了过來,抓了姐姐的手。 莫铭看着慕容恋的状态,感觉又回到了几天前,心里好像也踏实了,没有多说话,他转身就上楼了。 不管多宝圣人施展多少宝物,尽皆被张剑打飞破碎,不过瞬间,便有数十件宝物被毁,让多宝圣人心都在滴血。 原来当日崖玉坠崖,并没有死,而是被赌气离家出走的玉牙儿所救,送到齐明山上去救治,所以洛夭才没有找到他。 猞安脑袋中思维回转,努力整理了线索,也将之前听到的信息,进行了一个汇总分析。 这种银白色的禁制,让张剑警惕万分,他能感受到,这种禁制,只要一道,便足以攻破自己的肉身,钻入体内,若是被围困,想不死都难。 平日里面那么厉害的他,此时此刻在林凡的面前,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抵抗能力。 它堂堂一个系统竟然被一个宿主折磨成这般模样了,它真的有一种它无法见人的赶脚。 ------------ 第一百六十章 天后:竟有此事? 军帐之中—— 就在沈羡和薛芷画叙话时,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军将,快步进入军帐,抱拳禀告道:“大帅,上清教的道人,自称是太白峰主,说是有事求见沈学士。” 薛芷画柔声道:“蔺师叔来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我们一同去迎迎。” 说话之间,当先举步出得军帐。 但见蔺玄一袭 是因为苏落的母亲在碣石县,所以才让他来碣石县,然后顺便进郭占河的军营控制郭占河。 不只是本体,从之前卡尔施展过的手段来看,那具身体似乎能无限增殖,只要有一部分能够存活,就永远不会死。 大家笑了笑,对于他们家老二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大摇大摆过了重兵守卫的城寨东入口,林泽星才朝温月所在的穹顶投影灯处瞄了眼,却是什么也不说,颇有种大哥很酷,大哥不开口的风范。 虽不知道为何柿子还是硬邦邦的就要摘了下来,可张老实并没多问。在他看来,他们当下人的,自然是主家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了,有啥可问的。 闻言,若兮的心情有些许的沉重,不过表面上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李超的精神,顿时紧绷了起来,他们说老陈走了之后,想要见面就不容易了,他们见面都不容易,我见面岂不是更难? 没过多久,若兮就坐上马车,前往南安王府。一路上,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风景。 “我不能肯定,但拔掉黑棺的剑必然会引发村子的巨变,这样我们困在墓地中的局面也会被打破。”姜言分析道。 “亲自下厨,你看我会吗?”说着,南宫卿拉着长乐坐在一边,长乐左顾右盼的,只能闻见香味,却不知道东西在哪儿。 黑衣老者忙着躲避子弹和重新凝聚护体灵力光盾,一时没有注意。 然后做了一件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之下,贵族应该做的事——制造了一部整个阶层在穷途末路下唯一能创造的悲壮美——殉道。 “破晋之后,财物任取!荡平田贼,就在今日!”完颜希尹杀奔陵川县,下达了这道最狠毒的军令。 他紧了紧心神,牢记张凡的嘱咐,排除杂念,心无旁贷的开始朝前迈步。 当然,这也是因为,严白虎判断,雍、凉二州的局势暂时已经是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他才敢于这么做。 咬了咬牙,蔡玉煌继续从储物戒指取出一柄长剑,嗖的一声,红色灵力顺着剑身瞬间弥漫开来,如火焰般吞吐不定,然后剑尖对着张凡的心脏,使出全身的力量狠狠刺了下去。 而这报也已经报上去了,亚瑟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是赶鸭子上架的上了。 魏国……只怕还不行,因为魏国没有一个彻底清算贵族的机会,外敌虎视眈眈,四面被围,敢在这种情况下深化改革,不如自隳宗庙焚于鹿台。 能将闻天城整个困住、并作势炼化的人物,恐怕距离三清也不远了。 ——大概是心灵感应,又或者是巧合。总而言之,在袁绍用憎恶到极点的感情,念着曹操的名字的时候,曹操也忍不住的打了喷嚏。 “兄弟,要不……我们再退你五颗下品灵石?”那俩兄弟试探的问道。 “两位前辈,这三人不是妖精,乃是在下的三名徒弟,恳请前辈手下留情!”连生调息身体,恭敬的回应道。 大家都以为这位冠军格斗士只擅长格斗与教授格斗技巧,没想到他对军事指挥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卢卡立即收回自己刚才那些悲观的看法,但大家都知道,兵力悬殊的局面没有改变。 仍旧想不通的简亚不再纠结,帅气地甩了甩头发,随意地便将疑惑抛在了脑后。 “我才不想去什么劳什子的鼠窝,还是回家睡大觉喵!”阿柴讷讷道。 双方这般人马相撞,顿时个个眼神都是不善起来,众人都是元力悄然的涌动,气氛顿时之间便是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然而,就在叶风动向前往飞云瀑布的时候,三个熟悉的身影,却在天空中等待多时了。 两人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心照不宣的做了一副样子,杨冲就准备插手这件事,既然对方能够放低姿态,那就这样便好。 放李东河离开之后,吕天明才带着激动的神色闭关起来,在闭关之前,他将这里的守护阵法都开启了。 科举结束后的第三天,放榜的时间到了。这一日,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化龙之日。所以几乎所有考生一大早就聚集在了荒殿之外,巴巴地等候着成绩的出来。 只是萧漠又开始担心王清那一路的情况了,王清一路的任务太多也太重了,萧漠担心他做不好。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萧漠忧心王清的时候,王清的奏报也来了。 夜霖恐惧万分,色心起,怎么会想到自己招惹了这么恐怖的人物。 刚和沈淮吵了一架,她也不准备回老宅,准备回之前原主一直住的那套房子,刚到门口她就觉得不对,门外放着好几个垃圾袋,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 去去去!顾玲儿,你到底想什么呢?到底有没有良心?人家可是为了救你才跟他娘动手的,你可倒好,竟然狼心狗肺的认为他这是“忤逆”? 说罢,她朝着后方的李之恩抛去一个媚眼,那眼神中饱含着挑逗与诱惑,然后扭着腰肢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得到了大哥龙鳞飞的认可,以及自己父亲龙华的赞美,龙天威一晚上都很开心,一直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后:冠军大将军,银青光禄大夫……(求月票!) 柳树之畔,污臭之气扑鼻,正是两位已经天人五衰的太上长老身上散发的恶臭。 玄览道人只能施展一道禁制,暂时屏蔽着这气味。 “那应该如何应对?”少阳道人刻薄面容上现出忧色,问道。 昊阳道人冷哼一声,道:“不用理会小儿梦呓,贫道倒是想看看他怎么让我教大能天人五衰!” 多少年了,竟然有 五五开木吒更是意气风发,肩膀搭着铁棍左顾右盼,一路跃跃欲试寻找妖精。 唐三葬指了指还在冒烟的黄风洞,露出个节哀的表情,随风隐隐有股肉香味飘出。 而关于刘兴业的家庭情况,在齐糖穿越过来还没离开齐家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到了。 莱斯听到里德尔的名字时确实是很吃惊的,因为这个名字自己今晚才刚从海莲娜口中听到过。 分院帽不知道的是,莱斯也没什么计划,就是想让阿斯托利亚能去自己想去的学院。 这一天,秋高气爽,棒子国阳光明媚,国家体育中心曾举办过一场世界性的体育活动,能够容纳几万人同时观看。 自从修习八九玄功后,虽然境界未升,但炼体又比以前强出许多,孙刑者倒是想试试现在自己的炼体之效。 周磊经常找借口加租,要么就是让租客免费帮他干点杂活,不干可以,那就搬。 他就是带头冲关的工具人,明面上有几个徒弟作帮手,还可以召唤各个方面的大佬来助力通关。 莱斯看了一眼几个月没见的老朋友,发现她看起来状态不错,灵魂清澈了不少,肩膀上的伏地魔则是更加黝黑了几分。看起来恢复神智后,她也在努力将体内的污染往伏地魔的灵魂内转移。 好,既然没有遗言要交代,那我只有结束xing命。那头头见陈宇没反应,以为陈宇在闭气养神,也不再多说,先下手为强为妙。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何要扰乱我的修炼!”此时,一道无比尖锐的声音在无界昏暗的上空传来,声音虚无缥缈不知道是在哪个方向传出。 虽然仍然是利器级装备,但是属性却强大了很多,而且还是极其稀有的披风,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不荒谬,难道还很合理吗?”比市场价高出一千多万,这是想要卖地的态度? 整个烈焰城的规模扩大了许多,里面的武者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开始有一种大型城池的现象了,不过周道感觉生面孔也更加的多了。 翌日的清晨,澜国发生了一件举国同哀的事情,那就是,当今的君主澜沧洙下了一道圣旨,勒令整个澜国的人,为病逝的金贵妃守孝三年,且三年之内严禁婚嫁。 妈的,加了1500-1500的攻击果然不同凡响,吴杰非常郁闷,已经躲开了正面攻击,可是伤害竟然居然还是达到了惊人的地步,这样一来,他的存活系数就大打折扣了。 “放心吧,你就安心留在城中,有冰蛇和火蛇守护着你不会有问题的。”周道说道。 “我知道。”他这两天,除了处理伪劣建材的事,也在爷爷的引见下,同地方政府合作,为干爸澄清不实指证。 “大家都是同族之人,以后不用这么客气,对了,刚才你说在地下破坏灵脉的是你的少主。”遮天神君问道。 秦笑一刀削掉人头。鲜血喷射,飘洒在街道上。远远有行人看到血腥场景,立即拔腿便跑。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沈斋:市井贩夫走卒之议,岂可当真? 乾元殿 天后和几人议定好对沈羡的封赏,道:“诸位,沈学士这二日就会回京,彼时,诸位好好议议安州的善后事宜,安州经此大变,刺史、县令都要补充,同时是否发周边州县之百姓,移民二县,也当有所定议。” 可以说经安州一事,沈羡已经得到了大景君臣的认可,正式迈入三品之列,具有了进政事堂参预国事的资格 收起装备后,马俊起身,费了一番功夫,破坏房门的加固,见到原本的木质门,已经被丧尸们毁坏,几十个丧尸围堵在门口,没有了阻挡之后,兴奋的朝着马俊扑来。 露西艾拉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她不以为然地安慰着拉花娜,尾巴却举到空中,示意觉醒者们做好战斗准备。 吉百利听到漆黑之翼这个名字立马愣在了原地,不是他不知道这个名字而愣神,而是拥有这个名字的组织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赵雪灵莫名的有些脸红,怎么说呢,英姿飒爽的曹雪阳,真的是格外的帅气……让人忍不住有些羡慕和……敬仰呢。 这些式神虽然灵力挺强,不过动作如此呆板,应该只是临时的作品,涅吉好歹也是天才的魔法师,应该能够对付得了吧。 超电磁炮加上龙神之力,范围轰击的话,血肉之躯的神裂和史提卡绝对吃不消;可同样血肉之躯的御坂美琴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叽……唳……嗷唔……我……是?”从那颗脑袋的口中,发出了数个种族的叫声,可以惊人的发现,这些声音都是一些魔兽的叫声,说到最后,这个脑袋还讲出了兽人和人类的语言,杨修和索达曼全都听出来了。 除了雪饮狂刀,苏景想不到风云世界还有什么刀能有如此的威慑力跟至寒之气。 他绷紧脸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眸中燃起的火光更是近乎要窜出眼眶,把站在面前的徐如烟给烧成灰烬。 苏景开口,看着兔子被自己的人声吓到,那呆滞的模样可爱极了,蠢萌蠢萌的。 吐后整个身体都舒服了很多,就像全身上下所有的筋络都被打通了一般。 “萱儿,算了。雪林说的也沒错,他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况且对他的手段我虽然并不赞同,但对这个结果我还是很满意的。”展昭插手使得萱儿的怒火消失的无影无踪。 漫天如云如霞的桃花色中,仿佛一切已然静止在时空中,唯有那人的笑容,踏过万水千山,越过姹紫嫣红,带着所有的星星之光直达她的世界。 “当然有了!以后我能吃到很多很多的棒棒糖!”李遥高兴的直流口水。 苗若兰笑着收回神念,不愧为一国的领袖城府很深,可惜时间不够否则倒是可以好好的交流一下。 其实她知道,他们这些兄弟能这样对待她,都是因为一个叫青连的人是他们的大哥。 一路上的猛烈奔波,加上不时的还击,让叶素缦的体力迅速透支。 叶素缦依旧去翻看他们的包,果然在杉树的包底找到了一条牛肉干。 里面沉默了许久,上官寂惨然地笑笑,慢慢转身,身影蹒跚消失在长廊通往的黑暗尽头。 然而这异象远未停止,没有人知道它的范围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众人的预期,因为此刻在数万里之外的四大宗门都已经感觉到了天空的变化,纷纷从闭关之中显出身形,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宙天回到家也是松了口气,李虎的事情解决了,那他就轻松多了,不然蚊子多了也不舒服。 青莲桥的尽头,正是铁门。冲出铁门之后,袁启则气喘吁吁的趴在铁门上,似乎消耗极大。 唐泽有些恍惚,他所处的场景不知何时变换了,脚下的裂纹石地变成了一处白雪皑皑的荒原,鲜血与尸首到处都是,头顶是灰蒙呼啸的乱雪天空,周身有无数的野蛮人怒吼着经过,将手中的利剑斩向黑压压扑来的恶魔们。 赤焰宗长老之前之所以要耍无赖,目的就是要保存实力,等待着机会登山再起,可是若身后时悬崖峭壁,他便无路可退,那么短暂几天欢愉,对于他来说,便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状况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有新势力加入人类联邦,这种胶着的平衡状态立刻被打破。 【黑触】显得十分有礼,使用的威斯特玛语言非常流利,仿佛黑袍中藏着活生生的人。 安达利尔那金红色的瞳孔掠过讶异,她那敏锐的感知起到了作用,发现了贪婪标记的异常,但作为地狱四魔王,曾经推翻了三魔神统治的她竟然对这种术法一无所知,这就让她很不悦了。 驴子咧嘴一笑,正要回应,可是突然脸色大变。原来在其前方,左右,接二连三的涌起一道有一道绿色水柱。眨眼之间,几乎整个龟背范围之内,都要被笼罩在绿雨之内了。 因为向天行年纪轻轻就晋级武尊,可以说是修炼古武的奇才,假以时日,达到武圣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谢谢大师明辨是非还我清白。不过我有些好奇,大师为什么能断言那四位牺牲者之死与我无关呢,不知大师可否为我解惑?”不弄清这一节,孙苏合仍是不能释去疑虑。 老管家是从韩瑷年轻时就跟着他的,数十年时间早已经熟悉他的脾气,只需要个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当他见韩瑷迟迟不给韩强下葬,而且还越来越沉默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了个机会谈起了李慕云的问题。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慕容玥:果然是飞熊之体!(万字更新,求月票!) 宫苑,乾元殿,后殿书房 天后端坐在书案之后,手执一杆朱笔,批阅奏疏。 丽人云堆翠髻,方额广颐,身上宫裳长裙华美明丽,眼睫弯弯而垂,许是陷入思索,往日的威严和冷漠褪去了许多,多了几许娴静和端庄。 慕容玥则是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阅览,以备天后咨询。 这位女冠冰肌玉 :指挥官,他还活着。沈超急忙对斜坡喊道。说着,他立即用医疗胶封住了奈鲁斯胸口的几处贯穿伤口。连胸口的刀也没敢拔出来,紧接着又给他打了一剂通用型号的肾上腺素。 远处的三头巨兽撕咬在了一起之后,就死死地互相咬住,根本没有撒手的打算,你来我往地推搡着,发出一阵阵轰鸣地击打声,震得玩家们一阵耳膜发疼,而没有人知道,在幽暗城的某个角落里。同样在发生着一场战斗。 速度是苍鹰号太空堡垒最大的优势,那么,在战斗即将展开的时候,先拉开距离,脱离敌人的战斗方式,无疑是最佳选择。 天人的五机之中,站在最前方的是秘天使高达,身后一些的位置,能天使高达以侧面站着,最后面是德天使高达,力天使高达和主天使高达两机则漂浮在空中,也是毫无反应。 与御门释天分开以后,诺亚跟斐思一起回到了御座厅,又在御座厅的大殿里分开,各自回到各自的根据地里。 毕竟,剑鞘里的魔力不会自动回复,必须得到诺亚这个主人的提供才能继续维持效力和作用。 成千上万的蝴蝶,又会微妙的改变最原始的生态,最终一层一层,直至另本不可能变化的地表地理也发生了改变。 十年之后,魏帝崩殂,新帝即位。被打压已久的外戚势力猛扑之下将薛云贬谪边疆,赋予其武官之职。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多年,经历了无数战事,自然是有真本事,不论兵法还是军略皆是不俗,并且是眼光敏锐、心性果敢,寻常的流寇马贼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亚尔安王是肯定要倒霉的了,本来还以为这次他可以逃脱噩运的。谁想到我们不惹他,他自己却把个灾星绑了回去。 黝黑的光芒,犹若择人而噬的毒蛇,那话显然是对九狐两人说的。 何曼姿早早坐在了旁听席,她的左边是高浩宇的父母,右边是张晓虎。何曼姿一只攥着张晓虎的手,手心里早已沁满了汗水。 不过此人的境界为金刚四级,到底是不是深空战舰上的失踪者,暂时只能存疑。 三姐明显松了口气,道:“三姐不要你什么,只要你人来就行了!”她俊秀的眼里居然闪着点点泪光。 毕竟他们只能算是一个实力很一般的公会,说一般都是夸大了,平时刷一个野怪也都是要众人合作。 “谢陛下!”两人施了一礼,目光在大殿之中一扫,一下子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哪吒,当即便走了过去。 何曼姿按响了张晓虎家的门铃。虽然这事她不想让张晓虎知道,但是决定了这么大的事,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只有在张晓虎身边,她的心里才会安定一些。 就在这说话的间隙,被老和尚手指指着的这流寇头子突然从手里撒出一东西。可惜老和尚早有防范,另一只手只轻轻一挥,这灰尘全部反向扑向这流寇自己。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沈斋:沈羡何德何能?!(求月票!) 沈宅 沈羡一袭蓝色云纹蜀锦长袍,腰间悬挂着承意宝剑,立身在庭院之中,抬头迎上沈临的目光。 薛芷画倒不在身边儿,而他重返兰溪沈氏,也再无昔日在沈宅门口的闭门羹之景。 因为,封赏沈羡的圣旨刚刚拟制下来,还要经过中书门下联名签押,还没有递送到府上。 “慕之来了。”沈临那双苍老目光当 “我就说找熟人装修不靠谱,这点事都没整明白,擦,韩旭下午睡醒了去找崔大把这事说一下,问他余款还要不要了”郭凯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 他端坐着一动不动,神态波澜不惊,乍看之下,就好像庙里的菩萨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然肃杀之气,未曾开口,就叫人敬畏三分,这种气度不是常人想装就能装出来的。 这种势力阵营的任务,也唯有入了流的有名望的势力之主才具备号召力可发起。 江大力心知,这种看似憨厚好欺负的人物,实则心坚如铁,强硬邀请也无用。 只见火王祖金殿、药王莫非冤和铁匠余承安都已是承载魔鹰到了岛上火山的山巅。 这一队修士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急速往里飞去,并未做任何停留。 至强死后,这个团伙彻底支离破碎了,今天还能一起坐在这儿,明天可能就得沒两个,以前走的最近的两拨人…有可能会是掐的最凶的。 “你--母妃知道你这个名字吗?”老皇帝很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声音也从前面的温和,变成了此刻有些微凉发紧的味道了,不过依然还是勉强自己压着了脾气。 两人面露震惊之色,都怀疑以为是嗜鬼复活了,但这也是一瞬间的错觉,毕竟嗜鬼早就死了,里边可是有着一位大神,而且还是一个让他二人十分畏惧的存在。 “云兄,我这弟马为人谨慎,所以不要见怪!”刘长生看了自己的弟马一眼,暗自点头,朝着陈云赔笑道。 距离神王他们百里之外的地方,残酷的撕杀依然在继续,不过从原本的魔物溃退,现在变成了人类一方逐渐溃退下来。 福芸熙觉得那七彩琉璃牡丹簪太光滑了,便没戴,放回盒子里。无意抬头,看见猎豹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都吃好了我们也赶紧上路了”凌蓝羽站起身喊了一嗓子又唤来大婶把把帐给付了。 秦风叹口气,狠狠把她压在身下,不能从精神上征服她,就从肉体上推倒她。 “都是在甲贺里顺的,大部分回来的时候和导弹、数控精密机床什么的都一起交给部队了,我自己也就留了点。”欧阳鹏程答道,确实只是留了点,不过他的这个点有些大,足够武装一个营了。 “这些家伙的钱还真是多,就好像是大风刮来的。”沈紫月也了解到了傀儡宝宝的价值,不过她依旧没有想到,这些疯狂的竞拍者完全不把钱当回事,拼命般的舞动着手里的竞价牌,声嘶力竭的抬高着竞拍的价格。 水星所传授自己的是一招名为“天怒惊雷”的雷爆系禁咒,召唤神雷将其压缩成一团,然后砸向对方并引起雷爆,给予对方十倍的雷系伤害。 雷天拔出太古轩辕剑望向紧追不舍的电龙,神火霸王斩施展,火热的剑气搀杂着毁灭般的力量瞬间将电龙给切成两断,然后消失掉。 ‘穿在苏杭,吃在漳泉’这句话流传了近千年,欧阳鹏程这土生土长的闽南人当然要好好的向远方的客人们展示一下最传统的闽南无上美味。 到了学校,帮着西藏的学生上下忙活,报到、安排宿舍、领食堂的打饭卡,一直忙到天黑。 他们已经习惯了忍饥挨饿,决定先休息再说,就匆匆找了个旅店休息,盖上被子就是一顿蒙头大睡。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后发现外面还是雨雪霏霏,于是两人又在床上翻云覆雨了一番改善心情。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运转元气来抵御这种寒气,这才让身体免受寒气的侵蚀。 布里茨说话是断断续续的电流音,一般说一个词就要顿一下。别看它说话功能还未完善,但它却是整个祖安乃至皮城唯一一个有着自主思考的机器人。 莎拉没时间去看亚赖怎么样了,身后已经传来了重重的跺脚跑步声。 段天涯见到元雨飞进入到顿悟之中,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羡慕。掏出了一颗丹药,犹豫了一下,递给了唐灵儿。之后又掏出了一颗丹药吞服下去,盘膝坐在地上,进入到调息之中。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能通过海边的巨大号角和海兽建立某种联系。 而且她也答应了程夫人,和别人订婚了,她怎么可以和贺川纠缠不清。 罗利忍不住喊了一声,因为实在是太软太舒服了,让前者有种不想下来一直呆在上面的冲动。 似乎这个世界的空间结构,远比现实世界、或是伊凛所经历的一些试炼世界稳固许多,张开传送圈的难度,呈直线上升,消耗巨大。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求月票!) 沈宅,后堂 听沈老太夫人提及沈斋,沈政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的脸色,连忙解释道:“母亲,二弟他和同僚前去饮酒,喝得酩酊大醉,已经先去歇息了。”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道:“这个时候,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但也没有继续多说,同样察觉到沈临的神色阴沉下来,连忙转换话题,笑道:“慕之,你二伯父这次 秦风刚打开地图看了看,还想找到方向,却突然感觉一阵心血来潮。 故而,长宁侯府所有庄子上,都或多或少送去很多药材和生石灰,还有防治疫病的办法,尤其不要喝生水,不要吃河里的死物。 他随手掏出了一枚黑色的晶体,和秦风的腐蚀之种长得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若换作是之前,眼前这些家伙早已被自己抹除,哪会让他们在自己眼前造次? 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碎石。 冷玉和她,情同姐妹,如果有希望能够治好冷玉脸上的疤,不管花多少钱,她都不在乎。 沈月闻言不由得惊呆了,她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铁矿石,而且还是这么多的铁矿石,真是让她震撼万分。 不过经过这一遭吧,六位嘉宾的距离也是被无限拉近了,举个例子,之前裴南川喊姚姐,其实没什么感情,现在倒是有些真心实意了。 顾惜灵的裙摆随着她的转身,衣袂飘动,优雅至极,莲步轻移,环佩倒不见声响。 “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也打算试一试,看看除了老孙等人谁最强。”比克这个时候开口了,他这些年虽然没有太大的进步,但是对于天津饭等人还是有信心战胜的,所以比克现在就是想要争一争。 江云忽然心中微微一动,露出了一丝笑意,一挥手,一记天魔隐匿术的神通落在了谷夜夜与炎月公主的身上,把她们原本就若有若无的气息完全遮掩。 “不论是有没有怀上,回去之后赶紧宣太医去看看。”皇后说道。 我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言。有些话多说几遍,意思便就凉了。萧若在这后宫也不止一日两日了,这后宫争斗,人性凉薄,想来萧若也已经有所察觉。许多事情单靠别人去劝,也是徒劳。我心中只愿萧若能够平平安安。 赛特斯们躲入相对狭窄的洞府中,熊怪的震荡波技能这些赛特斯根本无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进行躲避。 大白除了有点不适应,倒没什么不满,一身白色黑边的休闲装穿起来特别阳光自然,简直是衣服架子,可以去给这个品牌代言了。 “喂,先说好,如果我帮了你这一次。你就必须要给我保密。”柳若心说道。 带着稍稍的喜悦和更多的严谨,DJb战队四人终于开展了第二场比赛。 此刻,艾莎轻轻的打开瓶盖,喝下了一口来自风暴酒馆的精酿麦酒。 看看坐在这家餐厅吃饭的餐桌上,是否剩菜。如果剩菜了,普遍都剩菜,说明这家虽然客流量大,但是味道就一般。大家之所以选择过来吃,通常是因为便宜。 乔兰兰每一次出场都在吃,第一次见到季晨好像是在一个宴会上,她坐在一旁吃东西,然后男主利用她躲了一下人,近距离下,乔兰兰开始犯花痴,流口水? “神医,求你救救我孙子吧?”老太太不好意思的说道,但此时为了自己孙子的性命,名字丢脸她也不得不开口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拜相?那小儿,凭什么?(五千字,求月票!) 薛国公府,后宅厅堂 薛芷画步入厅中,行至近前。 “芷画,你回来了。”秦氏那张白净如玉的脸蛋儿上,氤氲而起繁盛笑意。 薛芷画唤道:“女儿见过娘亲。” 薛国公放下怀中抱着的孙子,一双虎目饶有趣味地看向薛芷画,笑了笑道:“芷画,听说你随朝廷大军去了安州,安州那边儿战况如何?” 出生于农奴主家庭的屠格涅夫,对于这一首诗却有着强烈的认同感,虽然他是贵族之后,但是自幼目睹地主阶级的凶残专横,早就产生了对农民悲惨处境的深切同情,并且开始为农民和工人说话。 诸位部族首领默不作声,他们看着安纳雷克,等待安纳雷克接下来要说一些什么。 这是加里安随手布下的一枚棋子,他可不相信腓特烈王储能等到二十三年之后再拆开这封信,指不定现在信誓旦旦的承诺不会拆开,转身出门就随手撕开了信封纸。 那个独特的名字,落在暴君熊耳中,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当场引爆。 他这并不是要恩将仇报的高空摔死毒岛冴子,而是决定从这片战场上撤退了。 可是如今齐义让这些人知道了,自己其实还是有能力的,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有鬼娃回魂里的鬼娃和花子,还有一个没长大的哥斯拉跟奥特曼。 登记人员的信息收集很全面,这样做的原因是,如果与亲人失散了,也可以在政府人的登记信息中找到。 头天晚上下令让太史慈带兵潜入樱花林的孙策也没想到吕布居然会火烧树林。 如果把雷天星在武学上做个划分的话,应该能称得上一名战斗大师。 莫说借给他开两天,他觉得能同意他坐在车上拍几张照片就不错了。 李定点了点头,跟着把目光投向化作钢铁壁垒的黑铁兽,说话间钢铁壁垒已经化为了黑铁兽的模样。 程诗音谢过了薛神医,然后请薛神医和洛云天前往程诗音的办公室喝茶。 有人估算了一下,这一次唐家不管是打官司或者是私下解决,没有几十个亿是解决不了的。 洛云天、薛神医等人走出急救室,洛云天一看,急救室外面围了很多人。 政首墨索尼主管的机构共有六个:民政局、警察局、移民局、反贪局、特高科、星际法院。这次牵涉到的有两个部门一个是负责物资救援的民政局,一个是负责清剿匪徒的警察局。 虽说姜川和苏苏偶尔拌嘴互怼一下,但这时第一次,姜川对苏苏厉声说话。 完成搬砖任务奖励3积分,完成刷碗任务奖励3积分,兑换神级车技花掉1积分。 这茶楼以早点和下午茶出名,名点中有金丝饼、芙蓉糕、玫瑰酥塔、凤梨酥以及南乳花生等最为出名,闻名十里八乡,日日客如云来。 她的视线基本就停留在周南身上,周南对她视若无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不回去拍就生气,不回她信息,非要她哄了,非要她立刻回去了,他才高兴地再和她继续聊。 “大叔,我们已经吃过了,不过大叔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唐三问道。 忙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有五十来人报了名,加上石大叔十来人,还有方师傅带来的人,估计得有七十几人。 也不用看日子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房子,而且也不用摆酒,直接搬过去就好,怎么简单怎么来。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后将篡,其因有三!(万字更新,求月票!) 崔宅 崔衍只觉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 崔昂忿然道:“父亲大人,这沈羡凭什么?他有什么功劳?就拜为宰相?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堂而皇之地出入政事堂,参与国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崔琨惊疑不定道:“六弟,究竟怎么回事儿?” 崔尚道:“兄长,安州之乱被他平定了,而且其人斩杀了不 “你们不要掉以轻心,我感觉…这尸魔还没发挥真正的威力!”伏灵门太上长老警告道。 张宸洗漱了一下,然后退房离开宾馆,直奔208医院,在路上,他给吉星光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的异能精进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会被狠狠打脸的!”白明溪道。 “煮面,你不是爱吃鸡蛋面条吗?”欧阳致远原本想煎荷包蛋的,不过瞧着没有工具也就直接把蛋打在面条上面,煮熟端给林雪算了。 “咦!是你们呀!欧阳同学,林同学。“浅川千裕带着微笑走向四人,那一脸的笑容看得林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还真是……笑的好假。 话说毕方那族都长得都还行,虽然比腓腓差了点,可也还过得去,也算是俊俏了,怎么会生出丑鸟这么丑的后代出来呢? 见到三人出现,十几个忍者在阴阳师的示意下开始后退,最后隐在山林当中。 想到家里人的表现,林彩虹都觉的心寒意冷,同意都是家人,为什么自己爸妈的眼中只有男娃呢? 因为融合了上次进入体内的寒气,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经脉之中的九阳真气多了不少。 “对的,大家还是先找出口,只要不是敌人就好!”张宝祥拍了拍欧阳与张猗的肩膀。 这也给了他比别人更强的生存空间,他明白后面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所以他也要保留一些食物。 高秋官眼眸深处寒芒一闪而过,在孟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身子瞬间化作一道残影,猛然袭去。 陈娇的怒骂声,张亚楠跟郁超静的冷笑声,孟萌的抽泣声,让这间温馨而又干净的寝室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地方。 当众人看去时,却发现其他一只凶兽,果然扯起了嘴角,似乎真的在笑,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很巴结洛枫情。 “本公子一定要逃离这里。”白起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逃出洛枫情所在之地,就算是他不相信,眼下只有性命重要了。 所有的队员的通信设备都没了信号,大家拿手机试了试也没信号,他们出队这么多次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因为他们的设备都是军用级别的,通信是非常稳定的,就算是再恶劣的天气也不会出现在空旷场地断信号的情况。 武战天并没有因为冯振东的语气,而感到不满,他的心底反而是一阵的狂喜。 如此强大的冲击力,莱因哈特只是在地上做了个深蹲的动作,就缓冲掉了。 可惜他们太笑看范无病的身手了,不动还好,一动就给了范无病动手收拾他们的借口了。 砚是歙州有名的龙尾砚,石材出自当地的龙尾山,质地绝美,成品以其雕刻浑厚朴实、线条挺秀、刀法刚健著称于世。而皇家所用的更是其精品的精品,任何一件都是人们梦寐以求的房佳品。 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诺大的上海滩,高楼林立人潮汹涌,仔细想来,却似乎没什么地方真正属于他。况且,向老不会随便发出邀请,一定有什么事要谈,或有什么人要见他。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沈羡:还真是个人才! 就在崔氏一族商议如何应对,神都,卢宅—— 卢德真同样收到了沈羡拜为宰相的消息,脸色阴沉似凝结了一层冰霜,道:“小儿将老朽和崔相排挤出政事堂,结果自己进了政事堂为相,简直岂有此理!” 用后世一个成语,那就是腾笼换鸟。 卢德真之长子,卢炯思量片刻,开口道:“父亲大人,此等乱命,儿子以为 他们,是夫妻,是父子,无论世事变幻,他们在一起,就自成一个整体,自有一个世界。 看着庞崇他们一脸犹豫的表情,沈毅无奈的摇了摇头,单手一挥,旋即庞崇等人的手中皆是出现了一块赤金色的水晶石。 看起来,炼金术师确实是一个比较罕见的生活职业。在我们公会的二十多名成员中,总共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炼金术师,而像是矿工、药剂师、制皮师这些职业的人却有很多。 两人走到那个卖海鲜的地方特意去看了看,那里虽然还是卖着海鲜。不过却已经换了人。 龙魂跟沈毅坐在同一辆车上,中间也是听着沈毅布置了很多事情,经过了之前怪博士对他们五人身体机能的强化,这一次就算五人再次遇见那所谓的天武者,即便是打不过,也是有着逃避的机会。 沈毅见状,不顾众人阻拦的飞奔而去,将天玄长老接住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也是被那一股冲击力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盖罗娇接过了这飞镖,随后淡淡一笑,便领着公主向那殿中深处走去。 其中两个,正是聂凭栏和林素素,而对面的那一个,则是天魔道中,新晋的那位第四魔。 在这样一个危急时刻,我脑子里蹦出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居然是:真奇怪,那支演奏音乐的交响乐团到底被藏在哪儿了? 轩辕葶退后一步,站到一块旋转的大理石上,待脚下的大理石旋转到开门,她又回到中央。 姜卓方说着,拿了两片递给凤千羽和青鸾。水蒿叶莹白如玉,如仙人掌般肥厚多|汁,他医术通神,经过他搭配的灵药,姐妹俩当然放心。火灵枣甜中带辣,水蒿叶清爽宜人,两相搭配,正好冲淡了辣味。 叶贤把他怀疑的事情给谢老三讲了,最近只有同一只狗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了。 机长室变得燥热起来,他的额头上出现汗珠,他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疑惑的看着飞机的系统,温度控制系统还正常工作着呀,怎么会这么热呢? 随着战斗结束,所有人又回到了暗影中,处理好战场,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王伟国也不着急,他知道,唐老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他现在想的是,他这次帮了林枫之后,该如何敲打林枫一下呢。 缅国气候多变,国土面积跨了两个纬度,有着亚热带和热带气候。 众人将数十匹好马随手系在山脚一片树林中后,由杨言领头上了丽山。 白舒心中渐渐寒冷了起来,他本以为二皇子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却不想他们,连丁念之也要算计,丁念之却有商才,但这值得下这么大的功夫来算计他么? 王志燃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西服左领处,有一个金色的徽章,那是经理的标志,显然此人就是赛天娇的老朋友,窃-格瓦拉了。 【暴君:它是暴怒、暴伤、暴兴的君王,由各种丧尸组成,遇到它转身就跑是你最好的选择。 李士龙盛情邀请:玉妹,既然咱俩都已超额完成任务,就留下来旅游吧,游遍这里的风景区,也不枉来一趟,反正我刚来,钱还富裕,用我的钱。 士兵为国征战,把最好的年纪托付给了帝国,为此付出了如此惨痛的身体代价,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前世的她就如同今日般,被顾柏舟送给了于巧巧出气,无论她怎样哀嚎,怎样恳求,换来的只有顾柏舟一句“巧巧又不会杀了你”。 顾闻月下楼将母亲要处理的仙人掌拿进卧室,没有锄头,便从厨房拿了个锅铲。 经此一事后城中百姓纷纷赞扬虞忘绯的为人,说她作为侯府儿媳能亲自拿出自己的全部嫁妆补贴夫家,足以说明她尊敬公婆,为人和善。 “如此就多谢了!只不过再想赚取我的宝贝可不那么容易了,因为到那时我只跟你斗酒不跟你斗战,你岂不是必败无疑,哈哈!林中云颇有得色地笑道。 虞忘风对楚昱珩作了一揖,接着便直接带着虞忘绯走出了王府,无奈的楚昱珩坐在那里喝着闷酒。 “我看自吹自擂没用,还是让这位兄弟自己选择吧!”粗豪大汉高声道。 “起来吧!为仆为奴,自是不必。只是救你义兄一事,还得从长计议!”吴飘然道。 如果蛟生将这些异兽全部吞噬的话,就算它自己不想提升实力都难。 阿梨脸色猛然爆红!自从那天自己主动之后,这厮就死皮赖脸地爬上她的床,丝毫没有之前高冷的矜贵模样。而他那床被子自然被毫不留情地扔给了强行留下来睡在外间的傅白蛮。 在那天阿梨等人走后,她就死了。被扭断脖子死的,大睁的眼里满是不甘和憎恨。但那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当门关上之后,奥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脸的阴霾。 这时候表示忠心,表示对主人的安全的担忧,简直就表错了地方。不管主人如何呵斥谩骂,拳打脚踢,他们坚决的要将自己的忠心贯彻到底,于是这十几个奴才,就抬着自己的主人,向后飞跑。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沈羡:令出一门,倒也不惧阋墙(求月票!求订阅!) 麒麟阁 沈羡举步出得麒麟阁第三层,那书吏抬眸见得来人,连忙相拜道:“卑职见过沈相。” 沈羡点了点头,道:“无需多礼,你自忙你的。” 魏符直看到那身穿紫色官袍的青年,头一眼是觉得年轻,待听到书吏唤其为沈学士,如何还不知晓,眼前这位乃是如今神都城中炙手可热的沈慕之? 只是…身穿紫 来北京半个多月,自己带来的衣服并不多,倒是龙漠轩给她买了许多新衣服。冷雨柔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只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他给自己买的东西就留下吧,以免将来睹物思人。 放在包里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冷雨柔看看来电显示的“露露妈”仍有些迷惘,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公司指派给自己的经纪人。她和露露妈算是一见如故,觉得她很亲切和蔼,也许找她倾诉是个不错的选择。 黑子抱着丁静静,回到白家别墅,径直跟着白亚楠去了丁静静的卧室。 苏传芳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七名头戴狼面具的死卫,最终将视线重新停留在了父亲身上。 楚岩心中已经有了白猿的事情,当然,是站在白猿角度上的版本,也是他所知道的事实。 冷雨柔看着白学辉,忍不住心中微微叹气。就连白学辉这样的人,也会因为爱情而改变,他能够为徐娜浪子回头,可是龙漠轩呢? 大将军点点头,于是命人继续探查之后,这才带着大队人马又回转了山谷。 片刻之后,他的手掌中腾起一片碧幽光芒,整条臂膀像是被绿色血脉给紧紧包裹在其中一般,显得别样狰狞。 “分院?”木宇众人顿时就楞住了。要知道,在紫灵大陆上的各个城市之中,几乎都有与自己城市名称一至的灵师学院。还从没有哪所学院去别的城市开设什么分院的先例呢。 “是不是就是那天你开我车出去的那天,然后和佳佳一起回来的?”夏琪问道。 咚咚和蛋白开战,张诚和刘三姐口型交流,而那边的事情也没落下。 趾间、掌垫与趾间均具有较浓而长的粗毛。颅形稍宽而圆近于形。脑室较大。 随后绿巨人大战黑凤凰,更是打的天昏地暗,黑王塞巴斯蒂安肖,更是灭了一只舰队。 寥落百年事,裴回万里忧。途遥日向夕,时晚鬓将秋。滔滔俯东逝,耿耿泣西浮。 师徒两人从清晨练至月明星稀,罗大通进步非常有限,并没有领悟透空明拳拳理要旨。 坊间普遍认为湖怪是种蛇颈龙。最近传来的消息称,在尼斯湖浅水处发现了一具一亿五千万年前的蛇颈龙骨架,苏格兰国家博物馆的科学家称,这是尼斯湖首次找到这类骸骨,证实这种蛇颈龙曾在此栖息过。 自从在太渊宫中参悟了如何以真形符法拟化神魔之身,他这一手以符拟意之术,也算是他在符道中领悟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绝学。 周伯符正带着他的亲卫巡城,也是第一批有幸望见那腾空云舟的一人。 刺杀联盟是游戏中的一个如同盗贼公会一般的组织,不过和盗贼公会不同,盗贼公会一般就干干篡改账目,偷窃重要物品这些勾当,最多也就是勾结强盗,洗劫某些势力的商队,运输大队等等。 刘枫虽然身体很疼,但是他依旧只是咬牙强忍着身体上带来的痛楚感,没有发出一丝惨叫的声音来。 ------------ 第一百七十章 天后:还有谁反对!? 朱雀福地 长公主随着沈羡来到丹药之畔,美眸看向那少年,柔声道:“虽说武道突破大宗师之后,不怎么需要丹药,但也多准备一些,以便赏赐手下。”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取出须弥袋开始装着丹药。 长公主柔声道:“玉清教方面,本宫昨日和师尊说了,对你所提索要丹药、神兵之事,教中十分不满,只怕这二日 江挽清听闻,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似乎也有一些不太舒服了。 “我是我自己的,何素素才是你的!”乔清尖叫,过了五年了,这个男人还是和当年一样讨厌。 言谈的手放在她的胸前,将要有动作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尖叫出声。 白浅就算想杀她,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作为母亲她明白白浅现在得心情,或许比她更难过。 其实,新家夏浩然早已布置妥妥的,直接就可以拎包入住了,所谓搬家,无非是带走一些衣物和生活日常品了。 她哪里是喜欢管账,她从来都不是操心钱财的性子,若非要赶着讨好宣夫人,她何必自讨苦吃。 杨成志懒洋洋的把二郎腿翘在桌子上,手指滑过玻璃杯眯起了眼睛。 四眼肥猪仔的双眼瞪得老大,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仿佛就要窒息了一样。 听到这个声音,张十三和野山都不由得朝盘膝静坐的夏浩然望去。正好,他们迎来了夏浩然那双黑亮的目光。 房玄龄听到他的话,有点不解,因为据他所知,这太上皇不是带着长公主出宫去了吗? 特别是腰间瞬间缠上的手臂,稳稳的将她固定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她脸上更是像着了火一样发烫。 “你分析的在理,但还有种可能,他们可能在某个地方住了下来。 下一刻,在三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上出现了几个深深的大坑,坑里的泥土都被烧焦成了黑色。 “千林我现在怎么办?对战吗?”付兴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暴噬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毕竟打从一开始,他把林婉儿当成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人来使唤的,现在要让他舍弃,难了。 自她重生以来,她要做的每一个任务,即便没有季深,也能完成。 他也是赢玉乾的心腹,仍是担任大内总管。原本赢玉乾的意思,是汪顺突破了大宗师,身份不一样,可以在宫中当一个供奉,享享清福。 “他到底是什么人!”墨霖神色不定,他了解第三阶梯的所有炼体宗门,但绝没有林辰这一号人物。 11只向日葵对视一眼,同时弯腰,摆出相同的跑步姿势,然后带起一大片尘土朝秦朗冲了过去。 刑战的话音落下,脑海中回忆闪过,除了陈冲以外的所有高层都沉默不语,轻声叹息,由衷感觉到了一种残酷的味道。 这时候毒圈已经收缩完毕,只是这个毒圈有点意思,依旧是以水城、废墟为中心,横跨水域两边,形成了一个阴阳太极圈。 一年的时间,叶萧成长、成熟了很多,比起在红旗学校时的那个他,几乎是一种蜕变。龙婧芸现在越发期待,五年后,叶萧回到红旗学校时的样子。 “范大师还是看在李大师面上才决定开放一半的,不然,得全开放。 计蒙话语中,七大妖王都点了下头,他们妖族本就是九州内的生灵,甚至可以说妖族在远古时候就是人族。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后:沈先生何故发笑?(求订阅,求月票!) 宣政殿 群臣相请,向天后收回成命,一时间气氛颇为僵硬。 原本好好的庆功宴,结果变成了谏阻天后拜相的朝会。 薛国公、薛易等平定潭州之乱的武将,都纷纷停了酒杯,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魏王杨思昭此刻更多是看起了热闹。 而天后玉容青白交错,柳眉紧蹙,压抑着怒气,虽然呵斥了一句 虽然道不可轻传的道理都懂,但是现如今的修炼环境中,假如谁能掌握制造灵液的技术,那将代表着拥有大量修道门人的可能性。 看着此时还在堂下不停喊冤诡辩的俩人,薛明便命令朱仝、雷横他们脱掉了他们的衣服,然后再仔细搜查。 作为一名医学生,他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李雪琪说的那些话,心里就不自觉的慌。 薛明一时只是紧紧的贴着杨媚儿的娇躯,在她的耳边嘶声道。声音干涩带着些许沙哑,让杨媚儿本就僵硬的身体顿时吓得动也不敢动上一下,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 虽然他们看不见,但是通过池水的加持,他们似乎能感觉得到,自己正被什么危险的东西注视着。 孟戚正等着大夫继续向他求教呢,乍然对上这个眼神,他后颈一凉,好像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似的。 这时姗姗也从后面跑了过来,她兴奋的望着这辆黄绿相间的摩托车叫道:“哎呀,这不是特种部队使用的全地形摩托车嘛!张大哥,你是从哪里偷来的呀?”说完,她兴奋的冲过去,敏捷的蹿上了摩托车的车座。 “你真的不打算帮助媚儿她们了吗?”妮可看着西蒙。而西蒙自从听了妮可的故事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 静怡大喜着说道:“好聪明的球球,现在路上没车,它肯定是闻到那辆银色轿车的气味了!”说着,她立即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掉头向球球身后开去。 琪花瑶草上前打帘,顾成蹊扶着瑶草伸过来的手,提着裙摆,弯腰下轿。 另一边莫娜带着自己的两个伴侣,还有孩子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布莱尔的部落。 确实是不敢置信,谁也没想到之前完全不在意的人,会和娜塔莉王妃关系甚好。 她先是做了红烧鱼,然后是红烧排毒,还炖了香菇野鸡汤,然后做了两道凉拌菜。炒了两盘青椒肉丝,还炒了土豆丝,煮了腊肠,还有腊瘦肉。 主要是昨晚见了血,他压抑了一段时间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血液刺激出来了。 还有男人身上浓厚的男人气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 男子面容精致,一头白发及腰,一袭明红色长袍,气质高贵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倾城在死亡之后,正准备回到混沌空间,可是,面前的空间突然一阵涌动。 让倾城注意到的是,在玩家的技能打在牛魔王身上的时候,牛魔王也会反攻玩家。 慕染染则转身将家中的房契、隔壁老房子的房契连同三户人家的房契,还有她购买的良田一百亩,山林一百亩,二个庄子的地契放在一个木匣子中,直接交到母亲秦氏手中。 不管怎么说,同一个时段里,出现了两块风元石,已经骇人听闻了,再加上一块即将出现在拍卖会上的紫元石,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有五行齐聚,五星出世的迹象。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后:这改朝换代,连国号都给她想好了? 宫苑,宣政殿 大景诸臣都看向那紫袍青年,仍在心头回想其人方才所言。 名臣之姿,宰辅气度。 可以说,沈羡方才之表现,俨然是名臣气象。 周良此刻手中捏着的酒盅,已经被其捏得死死的,骨节都为之发白,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来敬,暗道,幸亏没有听其先前之言,否则他刚才也会颜面大失。 接下去的时间,玄天则是坐居山头,派黑皮大蛇外出替他打猎。并且要求是迈入修道之列的生灵。很多初入修士之境的生灵,成为了黑皮大蛇的猎物,被其捉来先给玄天。 戴待只当他是开玩笑,走上前去帮他把吐司丁倒在薄饼上,再卷上两片火腿。递给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杜丰常没有威胁,兔崽子成功地拿到了令牌,可那不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狼王吗? “这个家伙就是深渊世界的强者了。当时,巧遇我们人族的第一大魔血无情,被打的灵魂都不复存在。”手臂大神冷笑。 浓浓的白雾中,谁也看不到谁,可这份感情,炽烈的让他们觉得心头暖暖的。 他们关紧了城堡的大门,继续喝酒作乐的时候,从对方那里却来了一个骑马的信使,他戴着十字架,身边又没有任何全副武装的人,因此他们把他放进来了。 苗条能拿出手比过戴待厨艺的,就是烹煮这些汤药。在法国时,戴待甚至开过玩笑,如果段禹曾的前世是古代的神医,那么苗条一定是神医身边第一把手的药童。 安德鲁知道得罪了这对兄弟有什么样危险的后果,此时身边一个手下都没有。唯一可以作为打手支撑一阵子的鲍尔斯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现在还在破茶几那里躺着。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你和我一样,对我们所的工作环境十分认可。你对他们,有了感情。你把他们,真的当成了你的朋友。所以你才会这么难受。因为不被朋友信任,是顶难受的。”落遇解释。 耳边隐隐传来外边风雪之声,除此之外大雪山中再不闻任何动静,仿佛一切生物都被这无情的大雪山夺去了生命一般。 陈锋看到大家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顿时有些好笑,这个地方叫做万蛇窟,也是整个太古森林迷阵的生眼,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蛇虽然看上去恐怖,但是却不会攻击人。 林风带着冉闵,盖伦还有迦娜也来到了城中,本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的,放松一下心情的。这几天都忙着逃命,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有些吃不消。但是看到四处都逃难的老百姓之后,他们的心情都有些凝重了。 “这是哪里的部队!”项宇死死盯着外面,虽然那些人都举着火把,但是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那些人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刀枪都沾满了雪,一时间项宇看不清他们到底是哪国的军队。 “如果我可以将你的毒封印住,你愿意和我走吗?”林晨突然说道。 “师兄,这个见面礼我不喜欢。”铁龙被瞧额头,特别郁闷的说道。 “还不错,你憋了十三分钟。”怪老头说着,把秦力搀扶了起来。 明教众人看得无不目眦欲裂,只待殷天正一声令下,他们便即冲上去杀兵救人。尤其是张无忌,满怀正义的他,又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双目都开始隐隐充血。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不算生死之危,只是血光之灾? 乾元殿,书房 沈羡一番“劝进”之言,可以说句句都说到了天后的心坎儿里。 “至于边镇十大节度,娘娘先以安抚为主,待强干弱枝之后,再查边整军。”沈羡说到此处,道:“不过,一些人事也可微调。” 天后细秀柳眉,那双带着凌厉之气的美眸带着期待:“十大节度使方面,朕也有定计。” 沈羡道: 再说了,以前的时候,乡亲们都没有团结起来反抗他刘光正,完全就是因为没有一个领头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让他们团结在一起的人打头阵。 而今天,张翠翠就是希望能用同样的办法,让李二龙觉得其实她做这些事情都是有苦衷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希望李二龙能够因此继续可怜她,而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对她的看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轮回仙尊亲传弟子李有才逼得曌家两名强者自曝的事传遍了整个天玄星辰,令无数修士震惊的是这其中一个是半步仙境、一个是道境六重修为,这无疑让闻者震惊万分。 柳馨月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白色雪纺衫,下身一条牛仔短裤,勾勒出了完美的身材,随着身体的走动,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分的迷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太好了,张翠翠可不会管赵汉亮会不会去纠缠赵翠霞,对于她来说,那根本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现在对她来说重要的就是怎么甩掉赵汉亮。 刘栓旺家静悄悄的,灶房里也没看到有做饭的炊烟升起,只听到正屋里传来一阵男人的咳嗽声。 “不多,吃饱就行。”冉之琪无语,同样要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难不成李二龙说的是这个约定?可是有这样一个约定难道关系就不一般了吗? 而李二龙呢,被赵翠霞这样一劝解,虽说他心里还是想要揍老赖头一顿解解气的,可是他也不愿意让赵翠霞担心,既然赵翠霞不愿意让自己动手,那就算了吧。 纪凛冬见有佣人在一边伺候,温楚也才怀孕一个月,又是在谢家,这才放心地随着谢惊蛰下楼去。 三人回到度假村,阿檀将行李放下,就兴冲冲地在度假村绕了一圈,青蟹已经没有时间去捉了,不供应了,而且季节也要过了,阿檀拉着祁牧上山去林子里看了一圈。 “如果只是坐月子炖鱼汤喝,我们还是供应的起的,多的话,不太好办。”祁牧想的是以后阿檀有了孩子,也要炖鱼汤补身子的,这鱼得留住。 这厢,闵妃在殿内歪在榻上阖眼养神,听人来报,说是皇后来了。犹豫片刻,随手披了一件光亮的海狸袄子,便出了殿外相迎。 先前网上知情人爆料的,关于阮江看上新人来演应璇儿的消息并非谣传,只不过,阮江的这个提议没被影视公司和投资商采纳。 “回主子,他本是在太妃殿里做事的,如今太妃不在了,便划到我们院里打个下手。”鸳鸯回道。 都说君无戏言,此刻他的承诺就如同圣旨,一旦许下,就一辈子不会更改。 虎头的病已经没事了,该吃奶继续,就是乐乐也是见到亲娘咯咯直笑,慕容薇几疑自己是幻觉。 冷情对这位父亲的一些想法也不难猜到,只是认识司迦南这么久,虽然没有问他的身份来历,但是也知道,他对冷氏只怕还是没看在眼里的。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殿下何苦如此?(求月票!) 薛国公府 皓月当空,万籁俱静。 此刻,薛易在后宅一张靠背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喝了一杯茶,仍是赞不绝口道:“这位沈相当真是高风亮节,铮铮铁骨。” 薛芷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道:“他一向如此,志行高远,赤子之心不改分毫。” 薛易一双精芒四射的虎目看向薛芷画,好奇问道:“ 杨凡听到了林婉婷的话,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久久看着电脑屏幕发起了呆。 艾薇俏脸上布满寒霜,声音如同万年玄冰,掺杂着羞怒的杀意,听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寒。 看着王天河的表现,杨凡有点失望。因为在他眼里,王天河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充满野心的人。 这时菜上来了,林林总总七八个,酒酿酱鱼、玢州丸子、蟹膏豆腐等等,外加一个主食杂烩面,看上去都是“白趴趴”或者黑糊糊,少油无盐的样子,让人没有食欲。 怒喝声从路扬的喉咙间传出,只见那环绕在剑身上的大河携着千斤力道,猛然向着地面落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整个山体开始剧烈的颤抖,激起的烟尘仿佛要将黑雾都掩盖住。 祝问天略微沉思,迟疑开口:“就算天龙帝国请来皇象帝国救援。应该也不会让之有过多的兵力进入天龙帝国境内。 离岛顿时身体微微一顿,似乎被夢萝的一番话说中了似的,低下头来将脸上的表情藏在了阴影之中。 更何况还是遇到天命公子这等凌驾于世人之上的优秀男子。难免抵不住诱惑,情难自禁。 而反观那近五米高的魔导师,虽然身形在雷杰战阵的效果下变大了,但灵活性却是丝毫不减,同时利用着钢铁巨人没有智慧的致命缺点,不断躲闪着道道势大力沉的攻击。而他口中念动的咒语,却是从来没有停过。 “唉?那艘海雾战舰没有逃跑吗?”飞羽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奇的表情。 连续十下的35扣血字样飘起,闪电貂在这短短的十秒钟里,瞬间扣除了350的血量,对于只有1000生命值的闪电貂来说,这一下可是要了它三分之一的命了。 但是在BOSS脚背,一直攻击着的近战们,在此刻想要跑出大招范围,很显然难度是非常的大,这不,在BOSS身体上的火焰,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原本没有动静的青色岩浆,瞬间好像沸水一般,不断的冒泡沸腾着。 “好,那我以后就教你白俊了。”孙昊迟笑着和白俊抱了抱,他现在觉得这个叫白俊的挺对自己脾气的,甚至有了结交一番的念头,不过那也要解决了表妹孙双儿的事情之后。 要知道杜家可是真正的大家族,在省城绝对是排进前五的超级家族。 周围观看比赛的那些修道者们,听到狗头男的话之后,立刻将目光转了过去,其中有不少人昨天亲眼见过孙昊迟比赛的场景,所以还没等孙昊迟开口,那些人就主动开口喊了起来。 所以,哪怕邵阳没有刻意寻找,只是从旁边经过,已经自然而然感知到了这斩妖台传来的恐怖威能。 既然如此,邵阳便也向白皓道长告辞。自然就有谢垣领着他,为他在这禁秘处之中安排了一处住地,暂时住下。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我可以立刻安排人送你去医院。”周阳看到我一直没有动作,没等闻可心开口,他又在旁边关心一句。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沈羡:看来真是气着了。 长公主府,阁楼之中 衣裙交叠,香气四溢,混合着一股旖旎气韵,让人醺然欲醉。 沈羡语气欣然中带着轻快:“殿下要是这么说,既是露水情缘,那我就放心了,正愁不知和芷画如何解释。” 给他玩不在意是吧?那就看谁段位高,就是虐谁的心。 男女关系,永远存在博弈,愈是不在意,不怕失去的一方, 只是上千斤的力气却没有办法将车子掀开,我已经用尽了力气,就算是没有变化,但是我不能放弃,我该怎么办?心中焦躁的厉害,此时孩子好一会没有声音了,这样下去可就麻烦了。 拉达斯听闻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摁了下手腕,这个少年还算蛮厚道的,没有开出一个自己付不起的天价。 “我一过来,就批评了那些手下,怎么能够这样怀疑我们的印尼朋友呢?怎么能派几个团的部队去监视呢?万一,印尼朋友是修建来送给我们驻扎的基地呢?”何振中笑着说道。 拉达斯对此倒是无所谓的,“有关系,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他们知道彼此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不就行了。再说,眼下唯一的身份在外界还是个谜,低调点是对的。 去兄弟酒吧,因为街上其他两家酒吧关门的原因,所以每天晚上牛刚和顾初夏等人也是忙得团团转,也根本没有精力来招呼我。 “你疯了吗?”一声冷冽的男性声音从陌千千的身后传出,她吓得吐了嘴里的纸转过身来。 我发现我们的四周都是鼻涕虫,它们一排一排地朝着我们而来,密密匝匝的一片在树丛中迅速的移动而来。 “若是李强称霸整个浮山市的绿林界,那么他必然会把浮山市的灰色产业搞得乌烟瘴气,事情过了某一个界限,肯定会引来政府的镇压和清扫,到时候整个浮山市的绿林界都要跟着倒霉。”江振龙说道。 顶级势力的开战,大家实力相差不大,虽然惨烈,但核心人物都是强者,很难有死伤。 “总之就是不一样,不要说话,跟我走,冷静是最好的办法”黄俊沉声道。事实上他从一进来就发现吴老先生情绪有点不太对劲,但想到吴老先生毕竟是一个普通人,黄俊心中也就释然了。 比卡在旁轻声译出。待族长一讲完,帐篷内的人都向叶子洛行着最重的礼节,满脸全是恳求。 第二日,寇熙朝给燕皎皎告辞,燕皎皎跟年心神色无异的给他送行。 要知道,当初汤山做屠夫时,就是那个在后面专门抓猪腿的。几乎天天与猪身上最强壮的部位——猪后腿打交道,艰苦训练整整两年有余,到如今,汤山两手一握之力,足可碎砖裂石。 唐劲闭着眼睛听着感受着这歌的意境现场和收音机里听起来完全不一样真正的身临其境或许这就是音乐的力量让人陶醉其中。 燕皎皎点头,祁之言能在西域给她施针这么久,她已经受宠若惊了。 安信这话,让童姬彦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经由白易和安信这么一番挑拨,龙姬公主看着童姬彦地神色也开始变得警惕起来。 李尔甚至觉得那不是冷静,而是冷漠。这让李尔多少有些好奇,上课的时候屡屡走神。 “意大利人擅长做国菜,你相信?”珍妮毫不掩饰对李尔的“谎言”的鄙夷。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求月票!求订阅!) 青玄洞天,天机峰 殿中,几人隔着一方茶几落座,清茶热气袅袅,香气四溢开来。 司马宗显目中现出关切问,道:“师弟试试,是否可以凭此建立阴司?” “我试试看。”沈羡接过人书,而灵台中的阴阳磨盘也传来一道讯息。 【发现半部人书,可配合天律之网,初步构建阴司,但尚缺判官笔增减寿数,赏 智本身不是大名,仁才是,而左慈这一来就帮智千代夺得了统治者之位,协助阿朱扶持了自己的势力,彻底让上京藩沦陷。 百里九此时也已经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独特而勾人,令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不用费心去找,猜也能猜得出来,这样的香气源自何处。 “好了,叶兄弟好好努力,我看好你!”段成知道叶尘风的本事,他可不只是炼丹,因为他对阵法的造诣在自己之上,所以段成认为叶尘风应该可以获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冷冽的眼神看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是鹰隼见了猎物一般的目光。 叶尘风这次所炼制的,就是普通的爆裂符,这是为了制敌所用,当然威力也很不凡。 左慈干笑两声,陆的虚荣心和控制欲大到离谱,怎么能容忍左慈在这里发号施令,如果他们去找陆,左慈自然不可能再跟他们一道。 他用了不少好东西,否则的话,星星的实力,不可能提升,最多只是保持原样。 思绪重重的凌卿蕊并没有发现,就在她离开柳府之时,从屋顶之上蹿起一人飞速而去,而在她的马车行出胡同之后不久,又有几个乞丐状的人隐蔽的跟在了她的马车后面。 这话让李婉晴有些不好意思,被人这么当面称赞。可能跟汪老师比他们俩大得多,算是长辈的缘故吧。 不过,能够一起公事也挺好的,总比他曾经留在“黑蜘蛛”与那些疯子为伍来的要好。她的可记得少年会催眠术,第一次见面就敢对她下手,也不知道该不该佩服他的大胆? 今夜,妖族诸圣对陆尘的逼迫,已然彻底点燃了他胸腔中的怒火。 此时距离发车时间还有40分钟,顾西锦找到站点入口,先是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才找位置坐下来。 “连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知道,看来你的确是该改改了,以前的日子你过的太舒服了,竟然连张总都不认识,你说你该不该死?”周华似乎觉得还不解气,继续教训道。 怀仁县外,宋军探子见了萧革南下的队伍,问了正是自己等的人,急急上马,飞奔入山禀报。 “那好,不管有多少人住在这里,我要跟你睡一个房间!”安妮依偎在我怀里,撒娇道。 修了一年多路,修路的党项人吃得好了,身体都养起来,不似初抓来的时的样子。好在他们的编制被打散了,虽然思想有波动,却没有造反的危险。 而事实上,他出去后,却又从后门回来了,后门早有人给他开好门了。 塔克拉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我不喜欢被压肩膀,所以立刻把手臂收了回去,粗狂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时间我心中颇为惋惜,虽然可以使唤高鹤几天,但过几天人家就走了,我还是得不到啥实质性的东西。 要知道,在场的很多人,比如说不死天后,比如说霸体沧澜,比如说金乌准帝,螣蛇准帝,他们都有手下,子孙帮助他们收集资源。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沈羡:将玉清教杀的鸡犬不留! 昆虚洞天,山门之外 沈羡立身在蔚蓝苍穹之下,抬眸看向璇玑仙子,目中颇具意味。 暗道,此方世界修为有成的女仙本就不多,如眼前这位仙子,拥有第八境修为的更是凤毛麟角。 只怕不超过两手之数。 璇玑仙子褚若璃,手持一柄剑锋湛然如蓝冰的宝剑,青衫蓝剑,恍若一杆铮铮杀伐的翠竹,向远处的少 祁睿泽的话音刚落,韩瑾雨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祁志曦就在祁睿泽的怀里不安分了,使劲朝着韩瑾雨这边靠过来。 对于他今天一反常态的奇葩行径,陆珊终于忍到了极限。她把梁飞拉到无人的茶水间里,叉着腰气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听到了周围同学的大笑声,她有多狼狈,我都能想到,可是不想回头,急着往前面跑。 说着,那大网便向我撒来,我拼命地跑,试着爬树试着找块石头砸它,可是我只是一缕再寻常不过的魂魄罢了,一点人力仙力鬼力都没有,且跑开离我的肉身越远,魂魄便越是虚弱,终是渐渐涣散开来,停在原地再不敢动弹。 他指的是孔一娴练射箭的状态,这也正好是林能进担心的。他今天看一娴的表现并不是很好,放在队里都不算是好成绩,如果只是偶然的不适应还好说。 刘东之前吹动了帝王埙,其自身的防护力基本降到了最低。更何况他的那些力量还要供药神之体的基本运转。 璎珞的身体也完全贴了上来,不过即使是零距离的接触,也仍然感觉到很可怕。 楚红衣是霸道,但她知道顾倾城为刘东牺牲了多少之后那份霸道就不那么浓厚了,甚至她还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顾倾城从始至终,眼底都像是什么都容不下一样了。在提到刘东的时候,眼底似乎也没有了情绪波动。 刘东看着之前他留在原地的标记,也有一种已经变成困兽的感觉。 亦或许是看到她的泪,亦或许是因为提及孩子,皇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來,松开拽着她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她白皙细弱的手腕已经袖肿起來。 两位侍卫端了早餐进来,火车上的早点也是这么丰盛,有她喜欢的稀饭和桂花栗子糕。 沃尔纳和德雷克他们也清楚这点,所以并不着急。反正等他们突破到剑尊级别的时候,佣兵团肯定会给他们准备高级装备的,并不急在一时。 赵敢了然一笑,既然只有一个保镖,那想必是极为优异的保镖,但对于自己来说,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程沁对赵敢还是颇为了解的,无奈的瞪了赵敢一眼,也没再说话。 他不敢直接去找宋端午,尽管明知道身后无人盯梢,但是以钱福贵那样老奸巨猾的性子,自然能从时间上推断的出,他四虎子有沒有其他的动作。 受伤前的唐辉,萧炎都能与其打个旗鼓相当,有时候还能占据上风,现在唐辉受伤了,自然就更加不是萧炎的对手了。 “既是如此,那就劳田贵妃舞一曲吧,也算是为坤兴公主庆贺。”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下两人,稍稍靠后的位置,让她看不见皇上冷峻的神色。 “信不信都没办法,可是眼下,落红山庄可能真的会有灾难了。”余雪蕊边走边说。 突然间,谷内吼声大作,杀声震天,十八名强者从谷中冲了出来,两者一起汇合,力量一时壮大,血狼顿时四下溃逃。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池瑶真人:她都要躲着走!(求月票,求订阅!) 玉清教 目送沈羡和薛芷画离去,昊阳道人目中杀机掩藏下来,看向上清掌教司马宗显,道:“道友,你觉得我玉清教,应该接受沈羡小儿的勒索吗?” 勒索… 昊阳道人用了这两个字。 司马宗显淡淡一笑,道:“沈羡方才之言,倒也不无道理,安州尸妖之祸的丹药和神兵,玉清教是应该分担一部分才是。” 这也不怪她,谁让她和那所谓的社长都是死百合呢,这种感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胳膊上那被破坏了的纹身的原因。 这两年,东瀛连续入侵华夏,更因为有羽皇庇护,在华夏犯下累累血债,早已天怒人怨,港口处,无数人杀机滔天准备前往东瀛,大部分人不为资源,只为报仇。 这段时间忙着校医院的事情和三个家伙的特训,江翌都没时间陪卢映雪了。下午没事儿,江翌跟卢映雪约了时间,两人要去看电影了。 江峰直接转身离开,“我要参观下古堡四周,布朗先生,让祁鸿来找我吧”。 原本不打算将冯若白扯进来,结果到头来,还是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自从维尔斯他们来过一次后,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便没有来,姜怀仁他们倒是放松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被发现。宁宏太一直在研究古字,进展不是很顺利,姜怀仁提供的信息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踹了我两脚,赵总还不解气,忽然将鞋子伸进我两腿中间,鞋尖朝着我下面就踢过去。 大都督李天罡只觉那一瞬头脑晕眩,昏沉之极,重心不稳险些仰倒。握剑的粗掌隐隐用力,手背青筋暴起,紧咬牙关。 虽说身上带着秘宝,不惧守山尊者雷电之力。而且雷泽本体受缚于十二雷宫大阵,元神攻击威力有限。 两个老猿同时冲来,江翌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选择了其中一个扣动了扳机。 等她把话都说完,萧铭修心里头的大石才稳稳落地,谢婉凝能来问他这一句,已经殊为不易。他不知道是要去感谢苍天,还是感谢母后,或者是感谢愿意有那么一丁点相信他的谢婉凝。 楚白的恐吓是很有作用的,从一五一十的大汉口中,楚白知道了很多的消息,让感恩戴德的大汉哈腰离开,楚白对大陆的格局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 但听着一阵极为密集的碰撞声迸爆响起,那团速度迅疾无比的黑芒,竟然全部都被沅覆江施以刀法阻挡了下来,没有分毫半缕穿破他所挥舞出来的那一重刀幕。 在恶灵的凶威下,黑影浑身颤抖,根本不敢挣扎,眼神楚楚可怜。 刚刚来到凰峫镇不久的中年男子和少年骑士两人,也在浩浩荡荡的人流中被迫骑乘着战马往大门口方向而去。 “这是去村口的古井打水吗?”范彦不明所以,猜测着她们的用意。 高瑟现在就处于一种十分兴奋的状态,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拼装个独角兽出来。 他话音一落,范彦便见到其他八人面色各异,虽然依旧笑容不减,但气氛却开始不一般。 而另一边瑞萌萌看到也差不多了,一个纵身跳开,落到旗舰表面。 不过,这话乾炜自也是不敢说,一是对方是傅语嫣的长辈,二来也是傅天昊的实力太强了,他可不想再上前找虐。 百花姐妹来了兴致,姐姐在瘦人形旁写下“瘦人”两字,妹妹在球人形旁备注一个“大胖人”。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裴主簿:沈家当真是有麒麟儿啊……(求月票!) 不提玉清教教中场景,却说沈羡和薛芷画二人说话之间,向着神都城行去。 “等会儿去哪儿?”薛芷画转眸,几乎目不转睛地看向一旁的少年,问道。 她现在真是一步不敢离开,万一再有哪个女子将他抢了去,那就大事不好了。 沈羡默然片刻,道:“回沈家吧,先前答应了去祭祖。” 家事国事天下事,仙 男人身高腿长,带着金边眼镜,立体的五官宛若出鞘的宝剑一般锐利。 视频当中,众人躲避的山洞地动山摇,八级异兽阿努比斯的威力好像使得巨屏也在摇晃,甚至连观看的人也都陷入了恐惧。 墙面铺着黑白格纹的瓷砖,旁边摆放着一张原木长椅,圆镜和洗手台。 张婶在一边神情局促,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她也想要去抱一抱安安,却又害怕外婆和乔云舒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安安,从而怨恨她。 一股早上的清凉之意,与外面那个明黄色龙袍的人,一起涌了起来。 偶尔有几只蝴蝶翩翩起舞,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远处的山峦,经过雨水的滋润,更加青翠欲滴,仿佛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做这种事的渣滓都有个共同点,蹲得无聊就抽烟,又提神又打发无聊。 君凌云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便也点了点头。东方汇泽随即施礼告辞,离开了皇宫。 温玥:二哥,我给你推荐金牌编剧齐弘认识,他操刀的剧本,不会比邵柠写的差。 温颜站在不远处,看着失魂落魄,像是受到重大打击一般的司晏礼,她无语的摇了摇头。 果然,一会儿的训练过程中,不管做什么任务,莫子璃和严雪都得到了于教官的‘照顾’。 “死鬼,你果然在这里!”夫人一巴掌抡起,无情就甩在王董事的脸上。 凌冰涵把行李往门口一堆,都懒得上楼收拾,就想去冰箱拿点东西。 “我看看!”闻言,韩迟有些着急,他伸手扒拉开夏希捂在额头上的手,仔细看刚才他弹的地方。 安墨熙现在的心中,只想验证那个已经很明显的结果,她还是想要亲口听到男票说。 君不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滴答滴答滴答滴,好吧不强行押韵了。 苏绵绵不得不承认,林舒泽是个很有魄力的男人,只可惜聪明的脑子却用在这种不正当的手段上,甚至还与付景瑞那种人狼狈为奸,到底还是让她觉得很是反感。 那次比赛过后,也是第一次,全校的男生没有对艾丽莎去医务室陪伴陆亡而感到不满,大家也没有过多地谈论这场擂台战的话题。 “什么?你们这次去京城带回很多金银财宝?”麦多多赶紧擦干眼泪问道。 当下的气氛是真心诡异,但是善良的承诺还是可以满足maybe正在思念旧友的副校长的请求。 苍松树一种以树干坚硬出名,多用于建筑之上,千年不折万年不断。 “毗也以为现如今攻心为上,我军与黄巾军激战近一年,我军有何等战力张宝清楚的很。为今主公恐怕只有激怒张宝,利用杀张梁之功,引出此獠、、、、”辛毗补充道。 “威胁肯定是有的,不过我们并不需要害怕它们,毕竟它们的实力也仅仅只有这么一点点,最主要的是它们数量众多,我们可能有一场恶战!”冥王道。 “很好”卿鸿赞许的看着身形有些颤抖的众人,微微的一笑,第一次杀人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算是不错得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慕容辰这边也给吕布准备了相应的身份,不是吕布娶了长公主,做了驸马这种身份,而是祖上的身份,对,就是吕后。 “慢点吃,西门山庄不给你吃饭吗?”白少紫无奈的看着唐唐,一边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十几天不见,还是那个德性。 半分钟时间看起来不是很长,但是对于高手来讲却已经算是非常之长的了,所以纳铁也在利用这半分钟的时间想办法,使自己处于一个有力的局面,这样在之后的争斗中才有机会取胜。 所以,此时的盘宇鸿已经准备暗自下狠手将这八个护法给消灭掉,毕竟他们是毒宗的人,观毒宗所做之事,多为邪恶之事,能将这八个护法消灭,也是一件好事。 轩辕泽一掌击空,再次凝聚灵力注入双腿,瞬间提升移动速度。身体所爆发的攻势,更加猛烈,更加狂暴。 “哼,嘴硬。”周鲁收回自己的拳头,然后又一次的向着叶燕青打去,那这一次那拳头的威势比之刚才抢了不少。 景川继续摇晃呼喊夜刃几声,后者面无表情两眼无神,只是低着头。 安宇琛赶紧说道“大哥你的拳头还是留给其他人吧,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奖励,为大哥你服务是我的职责,大哥,要是没有什么我走了”安宇琛在说话间已经跑到了几米外了。 夏天知道江山岳既然这么说,必然就是研制这神奇的‘药’炼秘法的前辈定下的誓言。夏天按照江山岳的说辞发下了这个誓言。 当俘虏的事情通过各种手段瞒了过去,但是却依旧是胡轸的一个痛。相比之下,徐荣却一而再的建功,早嫉妒的不行了,这一次,一看有机会,立马就冲上去咬一口再说。 ------------ 第一百八十章 圣人可以!(求月票!求订阅!) 沈宅,后宅 虞青婵云髻翠丽巍峨,一袭粉红色衣裙,端坐在临窗的轩阁之中,阳光照耀在其身上,似为眉眼清丽的少女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光影。 她的瞳术已经修炼至第二层,天门境巅峰的神识扩散四方,纵然不需睁开眼眸,仍能视周方之物无碍。 相比沈羡一个月而从后天境进阶至大宗师境,实则乃是在万古长青 “呀!阳间?这是阳间哪儿?”猴四在抱怨之后这才感觉到四周的环境不由得一阵的兴奋不住的上蹿下跳着。 让仙落守着棺材,在它发疯的时候,能够镇压他,同时妖月留下一道分身在这里守着铜棺,以免自己在奋斗的时候,对方在给自己来什么幺蛾子的时候。 “那就跟我一起去训练吧,正好有几招教给你们。”西力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 神之上,所需愿力不知凡几极难诞生。而这石磨府域没刀山府域那么家底厚有的起两位二级正神,所以石磨府君一倒,这城中神佛与阴神对于杨厚土来说简直就不值一提。 因为话剧,或者说一切舞台艺术,演员是对最终呈现最为关键的影响。 北漠存在着那道天门,待秦月生日后真飞升成了仙人,只要他能够在仙界找到那道天门的位置所在,他便可以再度返回凡间。 杨助理可是交待过的呀,如果宋暖晴来了,一定要好好的招呼着,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帝昊天,不管帝昊天在干什么。 连冯安下意识都觉蹊跷的事情,他却一味地怪罪在了皇后头上,还是电光火石之间,没有顷刻犹豫。 “我已经去过她家里了,根本就没有找到,而且,我也去过宋许凡的公司了,也找不到,你说,这家里公司都没有,会在哪里呢?”宋暖晴脱口而出这些话,对于帝昊天,她根本就是一点防备的意识都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陈慧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自此,她也不去网吧了,每天就呆在家。 除了一直冷冷的坐在座位上冷眼旁观的许晓晓,其他人都分到了许多糖果。 一公里外,大地开始燃烧,天空上无数一个成年人才能保住的冰矛刺了下来。 管元道等到廖冥说完后,才反应了过来,本来以为绝杀的办法,结果失败了。 在魅倾城的眼里,廖冥就好像一个谜团,让她非常想要去解开这个谜团。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阿龙陪着外公坐出租车去外地签合同,冯子健负责把车弄到他们4s店修好。 “您的新人标准装备,请查收。”这时伊娃走了出来,手上拿的同样是一个手机,一把短剑和一个背包,不过这柄剑要略短一些。 “嘿嘿,被外婆发现了,我路过厨房闻到烤鸡的香味,忽然想起烤鸽子也很好吃。外婆你吃过烤乳鸽吗,可好吃了。”琳琅作势吸溜一下口水,表现出一脸馋样。 随着虫子离开,腿上那些孔洞中竟然流出了死死血水和脓液,散发着阵阵腥臭难闻的气味。 “晓晓,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等初七准时上班。”苏木嘱咐道。 魏延这个举动,就是要把那个桀骜不驯自以为道教正统的五斗米道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听见太史慈再次大喝一声:“放”。五千根羽箭形成箭雨再次抛射到城头之上。 丹药,对于武道之人是如此的重要,而炼丹师却是凌驾于众多武者之上,身份显赫尊宠无比。 所以李银姬现在最想的就是要一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尤其是个儿子,就能够拴住楚江秋的心。 史崔克见状不由眯了眯猫眼,暂时无法判断这是什么情况,新的整猫招式吗? 林明很干脆,直接答应了下来,而他的这种干脆,更是引来队友的欢呼。 但眼下,却一个接一个的深入冥河,唯恐进去晚了,得不到阴阳玉,倒并非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力,而是那阴阳玉更有诱惑力,只要能够得到阴阳玉,便是消耗再多的生命力也能够补回来。 灯下观美人,烟笼芍药,真是美轮美奂,楚江秋眼睛不由得都有些直了。 一眨眼间,韩疆看出来了,那大队骑兵的旗号根本不是匈奴人的旗号,而是魏军的旗号,上面绣着一只飞虎,一只凶猛的老虎长着一双翅膀,神态非常威猛,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那一身的尊雅与傲骨,不是她这种从血腥里出来的人能够接受的了得。 这六年的相处下来,顾萌对于宋熙铭而言,更像是宋熙铭的家人,但是又些许红颜知己的味道。 赵柳蕠这下真的是吓了一跳,真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就真的大条了,郭采和王天的关系真的是没有到这个程度,吕飞和范水青真的这样做的话,乌龙可就闹大了。 在顾萌看来,有人乐意服务,还是关宸极这级别的男人,不享受的,那才是傻子。更何况,她可还真没几次可以这样奴役关宸极的机会。 外面早已乱成一团,赵福昕只是盯着空荡荡的剑匣发呆,这个剑匣是他特地为鱼肠宝剑打造的,用的是上好的海南黄花梨,配上精美的雕刻,这剑匣也是个宝物。 而在四只超级魔兽后边,则是有着一个山洞,原来此处正好处于一片山坡脚下,山坡上去不远地方,就是一个洞口无比巨大的山洞。四只超级魔兽死死的守在山洞前面,不论那六个元婴期大修士如何努力,也都冲不进那山洞。 “有我在,谁敢瞧不起你?”隐夜的声音淡淡的,却多了一丝慎重,又像是一个命令。 “哎……”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南宫那月刚刚自着口中溢出一个音节来,柔柔的双唇便是被包裹住了。 卓青柔话中之意,不乏透露出如今天下歌舞升平,安好的生活一旦被发生改变,百姓必然对当朝有所埋怨。 所以,这个决定自然的落在了凤家的大当家风瑞银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风瑞银的一句决定,若是凤瑞银愿意冒这个风险挖这个宋朝公主的墓,那么,所有的人定是支持到底。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滚!滚远点!(求月票,求订阅!) 就在虞青婵和灵台中的大能交流之时,此刻,安州谷河县上空,风云流动,日光为之一暗。 昊阳掌教隐在聚散不成团的云层之中,其人身形挺拔,头戴星冠,星辰道袍广袖飘飘,神态淡然,恍若神仙中人。 浓眉之下,那一双金色法目似能穿越重重烟云,落在街巷坊邑,星罗棋布的谷河县,带着如看蝼蚁的居高临下之感。 他说完就从怀里摸出了刚跟系统兑换的雌性丹,朝着长孙冲就丢了过去。 贺北辰身为军人,无论多晚睡,早上都能按时起床,更何况昨晚还是新婚夜,根本就一夜没睡。 此时镖行专业所有大一新生正穿着作训服,按照班级排序聚集于此,参加着总结,表彰大会。 白又楼看着柳曼栗,一直看到她心虚扭过头去她确实想了些不太健康的,难以启齿。 原本势同水火的太上皇跟皇帝父子两,如今也能经常坐在一起分赃饮酒,父慈子孝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好。 “桢桢,你受欺负了一定要跟我说还有,我记得你身体一直很好,你怎么会突然生病?”她抓着我的肩膀,说出她的疑惑。 不得不说,踏入斗灵级别,有四阶兽风加持的苏忆糖,速度比起杨善来说甚至都慢不到哪儿去。 那道人影乃是三人灵气汇聚而成,上面弥漫着恐怖的气息,其波动远远超出寻常天王。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对面,只见那卢大师正忙着对吕三的骨朵进行开光。 “那苏命可是连天门境强者都能斩杀的,八个金丹七层想要对付他恐怕不太容易。你请的神秘高手到底靠不靠谱?”柳玉成不是不想对付苏命,只是担心柳关田的布置拿不下苏命。 这就是她如今的处境,真实情况或许更糟,因为“那座山”会动,他会随着心情来决定是直接把她逼落悬崖永不超生,还是暂退几步笑看她殊死挣扎,做困兽之斗。 担心的看了休息室一眼,白浅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继续的完成着手上的事情。 不提这些还好,一题江向海心底掩藏的无名火顿时被柳姨娘点燃,怒极反笑。 傅慎行面容虽还平淡,可眼角眉梢上难掩得意。他借着给何妍看牌,一只手臂一直搭在她的身后,此刻更是忍不住去摩挲她的肩膀,口中淡淡说道:“少废话,就是来赢你们钱的。”休找狂技。 “我的仇,恐怕这辈子都报不了。”李孟心里微微叹息,连自家大少爷都不是陈洛的对手,就他那点实力,再修炼一百年都没报仇的可能。 瞪了一眼阿狸,这种关键时刻,它居然拒绝帮忙,否则就一口火喷了,还用这么辛苦吗? 力气之大,让那帅气的脸庞上,多了鲜红的五指印,那唇角处,还流着一丝的鲜血。 清风进了屋,穿过两个房间,来到慕白与沐心言的屋外,深吸了口气。 楚子恒微笑的看向满脸不情愿的沈婉瑜,说完转身先迈开步子离开。 “找到我的朋友,然后继续北上,去冥玄宗,寻找作恶之人”石开道。 我一听顿时感觉头疼,因为何奎在来的路上告诉过我,我受枪伤了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讲,要是讲了的话麻烦就大了,到时候黄镇长一定会报复我的,就算是他到时候也保护不了我了。 他前后侍奉了孙家三代,孙坚、孙策、孙权,他一生任劳任怨,效忠孙氏无怨无悔,赤壁之战,为了配合周瑜的苦肉计,以年逾六旬之躯生生的挨了一百军仗,然后诈降瞒过多疑的曹操。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沈羡:可我……偏偏不喜欢。(求订阅,求月票!) 且重现将视线拉回神都,五日之前—— 过了晌午,兰溪沈氏的祖宅后院厅堂中,酒宴已经落幕,杯碗筷碟被撤了下去。 而落座的诸沈氏族人酒足饭饱,品茗叙话,一派其乐融融。 沈羡则是听沈老夫人忽而提及自己的婚事。 “慕之啊,你是重信然诺之人,守正持节,没有辱没我们兰溪沈氏的清名。”沈老夫 “工部在银行图纸上使绊子,自然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许天衣喝了口紫荆茶。 当然,目前来说只是猜测,但大家都认为这个猜测的可能性非常高。 林恩也没有继续迫害愚者先生,提出了一个新的可能,也是在他看来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等黑水部落两人将独木舟划过来,在水云的带领下,众人踏着水登上了独木舟,冰冷的河水冻得宋轩浑身起鸡皮疙瘩,显然黑水部落的登船方式不够人性化,不过这里不是自己部落,宋轩也不好多做吐槽。 楚三勾起唇,像是恍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她却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中像是藏着什么深意,看得苏柳叶心里毛毛的。 “好的。”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将万能钥匙递给了克莱恩,接着又从口袋里数出了220金镑交给克莱恩——市面上序列9魔药配方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她用力的将男人推开,不去看躺倒在床上的男人,慌不择路的跑出了刘奕景的卧室。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话是有道理的,只要你自身没有问题,一切合理合法,你就没有把柄。 南易的到来好坏先不说,单单威胁到他的地位,那是不可能的,对方可是没有系统,而南易必然有用,不然李怀德不会将他调过来。 这就是这部电影更深层的主旨,这超脱了简单的爱情,而是将电影内核拔高到了一个全人类都遇到过的心灵困境。 其实,除了那些颜色比较鲜艳的毒蛇,大部分蛇类都没什么危险,都自顾自的到处乱爬,纠结成一团团的。 三名武师都是曾家培育出来的家将,个个武艺高强,对曾家十分忠心,他们手下各有五十名死士,负责保护曾家的产业,曾怀武真正寄托希望的,并非七百名庄丁,而是藏匿在城内的一百五十名死士。 如果说先前他如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还是能够和组织继续纠缠的,但是现在,在邬成出现以后,在他家里死了一个组织的先天强者,而现在他又出现在矢志田的家里,向他询问组织的事情。 刘珊珊的解释是,在原来的驻地,竖起了一座法师塔,她赶过去通知的时候,关婷婷不在,听说是出航去了。 酒曲饼可以进城,那么违禁兵器也同样可以进城,李延庆知道这些年官兵几次惨败,大量兵器盔甲等军用物资流入民间,使得黑市上违禁兵器货源十分充足,这更是利润极高的生意,怎么可能没有人铤而走险? 一开始的时候,先是兴庆府城头打出白旗宋军依然砲击不止,紧接着就如同潮水一般攻上城头。 “我们正在找人给你炼制一件比较大的飞行灵器,可以容纳很多人。”易和瑞说。 “看来,他真的打开了人体密藏,真正地打破了天地束缚。”亚历山说道。 李延庆其实真的并不在意他这次封什么官爵,他知道现在的封赏远远不是最后的结果,只是斗争刚刚拉开序幕。 ------------ 十一月感言兼求订阅和月票! 这个月更新了大概十九万字,因为这个月比较忙,更新就有些不稳定,但拢共也就请假了三天。 不过,其实还有日更六千字的量,只是写得四千字大章,导致大家误以为写的不多,然后开始养书。 然后,我准备下个月准备用大小章了,我写得也轻松一些,每天更新的字数也会稳定一些,追更感受更好。 这个月的剧情算可圈可点吧,因为主角不可能无脑升级,必须配合事件,做到有的放矢,其实我已经尽量压缩仙道副本的篇幅,很快就结束事件了。 然而,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儿剧情,有些读者就觉得没意思了。 当然主要是断更和连续几天都一更,哪怕这一更字数不少,在感官上让大家觉得这个剧情拖得长了。 不信可以数数,这个尸阴宗的副本拢共也就十来章。 很多长篇,一旦涉及到副本,追订就会波动,我其实心态还好,毕竟写过超长篇,剧情起起伏伏早就习惯了。 只是还是希望大家能够集中订阅一下这段时间的章节,其实整体事件的戏剧性做得还算是可行的,当然我承认,高武打斗写得一般,一是储备不够,二是现实中太忙,没精力去雕琢。 下面一个月,不会写类似副本了,因为主角的地位,提升到了可以参与主线大事件的地步。 主线集中笔墨写女皇登基,落在本书的书名《国师》上,在此过程上给后宫诸人物更多的笔墨。 后宫,启动。 还请大家多一些耐心。 一本长篇因为作者状态起起伏伏,某段时间疲软,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要养书了,该订的可以订一下,一口气把上个月的更新收割一下。 我是真喜欢这个故事,感觉这本书有好多花活儿可整,结果因为写到一个副本,更新和剧情疲软了下,看起来一本书竟有废的架势? 真的挺可惜的。 我打算接下来两个月,直接把好吃的端上来,去特么的主线安排,趁着还有创作激情,先自己写爽了再说,省得成绩不好,道心破碎,一些骚操作没机会写给大家看,感觉怪可惜的。 当然,不算乱写,也在预定安排之内,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节奏。 有月票的读者,过了十二点可以投一下哈。 拜托大家了。 订阅吧,攒了也有一个月,该起来收菜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三更一万两千字,求月票!) 沈宅,后宅厅堂 杜家大太太和韦家二少奶奶,也从外间而来。 沈老太太此刻一身绫罗绸缎,秀美端丽的云髻之下,坐在一张铺就了褥子的罗汉床上,那张苍老面容上见着繁盛笑意,道:“那阵喜风儿,将你们吹了过来了。” 那杜家大奶奶云髻翠丽,容貌俏丽,笑了笑,温声道:“老太太,和你道喜来了。” "不错,很弱嘛,"老鼠精也毫不示弱的吹道,他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弱,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毕竟自己虽强,但也怕算计。 不过这也正常,秦悦只是改造了雷蛇的攻击器官,又没改造他们的肉身。 夏波并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在稳定镇子上的发展之后,他便前往另外一座镇子。 苏飒拉了拉拉链,尽量把自己隐藏地更深一些,可以看出,随便一个有实力的人都能把自己捏碎。 “鬼差重启了,杨间限制了它,它就舍弃了这个身份。”说话的同时,早就做好准备的赵凡,瞬间将鬼域施展到极致,恐怖的灵异再次将鬼差鬼域压缩。 他对白朗朗的感官,有点像回到了三国时期的穿越者,看到了赵云张飞就想收集,但实际上手握火药盐铁技术的穿越者,并不需要什么名将。 虽然眼前的李问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修为,可是却给高峰一种面对大山的感觉。 但是这些战舰也不会胡乱抓人,战舰智脑奉星盟大宪章行事,只有发生了违宪事件时才能启动,平时根本没人能指挥这帮大爷。 车上的很多人在看到那只厉鬼后,心里全都默默祈祷着那只鬼千万不要上车。 “齐姑娘?”屋里除了白卉以外的三个丫环都出声叫她“大夫就要来了,不如等等吧。 直到轩辕祈陌的手扯开清远的衣领,初春的风隐藏丝丝的寒意,撩拨这清远跳脱的理智,清远抬手抵住轩辕祈陌的胸口想推开他,“放开我,”却被轩辕祈陌有机可乘,舌头灵活的进入清远嘴中,缓缓撩拨。 陆氏自从想开之后,对齐正匡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她如今只想着将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了。 一道火流光在雕像处炸开,如一朵盛开的红莲一般,火浪一层一层的向外席卷开来!那散发出来热浪,灼的人皮肤生痛。 “你们最好不要动,否则这条腿就废了!”冉颜冷飕飕的冒上来,森森然,让人不寒而栗。 楚天一惊,他身形一晃,掠到了段辰的身边,一只手闪电般搭上了段辰的肩膀,一缕极寒的内劲悄然在段辰的体内转了一圈,刹那间段辰便打了一个激灵,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管眼前所经历的幻象是真是假,袁帅都有必要回到现实去与南宫铁心和茅山‘门’派对峙一番,不过眼下的困境则是先从自己这个童年的幻象中醒过来才行。 而且玲玲最怕的就是那阴三成公报私仇,派甘平去那传说中的凶矿送死,故此决定,今晚就将身子送给甘平,然后去找那阴三成,也为重伤在身的爷爷换一些药来。 永宁知道从自己看到的画面,所联想出来的事情跟事实一定是有些出入的,可是这静慧……不光要防,是不是还要利用起来才好呢? “那就只当让他领略领略咱们平川大少的风采了……”叶枫笑呵呵的继续道。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长公主:这人……真是。(四千五大章求月票!求订阅!) 沈羡和沈临、沈政两人叙了话,而后离得沈宅,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芷画,你是在府上待会儿,还是晚些回去。” 芷画毕竟是薛国公之女,如果留宿在府上,似乎也多有不便。 薛芷画一时没说话。 沈羡笑了笑,道:“怎么了,还不乐意?” 薛芷画贝齿咬着粉唇,迟疑道:“你不会去找长公主殿下吧 “阿远,你要做什么?起来,你先起来先好不好?”李云舒见到韩远眼底的那怒火,此时她还有什么没有想明白的?一双手就撑在韩远的胸膛之上。韩远的力道极大,李云舒并没有能直接就退开他。 可他却没有想过,堂堂一个侧王妃,为了别的男人争风吃醋也说得过去?真是一位好哥哥。 尽管穆云绎一直以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为由,让她不要接太多的工作,但随着肖依菡正式官宣成为穆氏集团的形象代言人之后,她的身价水涨船高,找她代言和本子还有综艺越来越多。 周遭是守夜的禁卫军,李公公站在高处的紫宸殿门口,正视前方。 赫特的品牌在国内也是很有名,只不过是没有建自己的实体店而已。 黄雷老师和何老师两人掉在吊床上休息,姜泽则是在村子里逛逛,既然是当做旅游的,来了这里就应该好好地看一看玩一玩,直到下午的时候,他才回到蘑菇屋,四人正等着他吃饭。 她虽然高挑,但混在全是男子的队伍里还是会矮上一大截,显眼得很。 甚至如果不是孙悟空在最后一刻预感不对劲,马上用金箍棒在身前做了抵挡。 “没什么不敢的!你们这是为国出征,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队伍和家人的!”国王表现出慈祥的面孔,但是心里却想,万一有什么闪失,抱歉了,你们就是合情合理的弃子,可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笑哥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他脸上全是灰,无瞳的眼珠更显可怖,但是他的表情确实实实在在的微笑着,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格外甜蜜的往事。 收拾完毕之后,李南背上了登山包,外面套着一件防水雨衣,而脚上穿的是从附近搜刮而来的防水靴子,手上持着那把猩红色的消防斧子,后背腰眼上插着螺丝刀,就算是轻装上阵了。 崔英诗这时才恍然大悟:鲁雪华一开始就没有处决他的意思,只是让他以刑场陪斩的方式,惩罚他在中国犯下的罪行。拿到“战时通行证”,这也就意味着,他获得了自由,可以辗转回到阔别已久的朝鲜仁川老家了。 “呜呜呜,若夕姐姐欺负槿儿,呜呜呜”槿儿假意的用手揉揉双眼调皮的对着她的若夕姐姐吐了吐舌头。 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泵入九凰的脑中,或许她知道了南明为何会突然的出现了。 动感的节奏响起来了,结果换来的居然是罗莉扑哧的笑声,流火一回头居然现罗莉已经清醒过来了,正靠在沙扶手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奇异的一幕呢。 那夹克男似乎比较有权威,一声招呼之后,从面包车里,陡然下来了五个汉子,尽皆手持冲锋枪,一顿扫射,倒是把涌过来的丧尸大军势头暂时给压住了。 “嘭”的一声,黄金铸造的大门沉重的从里面被关上,梅雪被巨大的声响拉回了自己的视线。她看着眼前刚才还大开着的府门,不过在瞬间之后就被关上,不由得心急的走上前去敲打。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而他不一样!(四千字大章求月票,求订阅!) 薛国公府 几人来到厅堂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徐徐而退。 薛国公恭维道:“沈相真是经国致世之才,先前所上《治安策》,老朽昨晚全文拜读,至晨时方枕文而眠,写得当真是鞭辟入里,切中时弊,用策有排兵布阵之井然。” 薛国公也是一位能文能武的将才。 或者说,时人讲究出将入相,文武并没 它说完,那柄漆黑的剑缓缓飞到凌玄身前,凌玄伸手接了过来,但见剑身漆黑,浓浓的邪恶气息缠绕在剑身上,凌玄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厌恶感,真想甩手把刺剑扔掉。 七夜君王哭丧着脸,不带这么玩儿的,怎么能让他们公会丢下一个鸭蛋呢? “好了!”童谣将绳套解开后,我就慢慢的将它放到了地上,可接下来的一幕,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不,果老来跟浮黎寒暄了两句,主要还是来看蓬莱的,这不还恭喜了蓬莱一番,还打包票说给蓬莱结丹期修行的丹‘药’包在他身上了。 尤其是看了日志之后,更能确信死在柯璐图洞穴的,就是约翰,因为日记中提到他为了猎杀柯璐图而进入了深山。 “师姐看。”雁北张手,那鲜红‘色’的妖丹就滚动在雁北的掌心中,用神识探去,不仅发现那的确是一颗拥有妖兽灵力的妖丹,而且,还散发着火灵的气息,看来这颗妖丹应该来自火系妖兽的体内。 仅此一击,便可看出南宫轩伦修为绝不低,恐怕与凌玄不相上下,同样跨入出窍后期,甚至更高。 只是,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却是和这些河南来的流民没有什么关系了。 蓬莱本来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却是看见了范闲那苦涩的目光,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去就去了,难道她去了还会让她唱十八里相送吗? “二姐的棋艺也不差。”叶昭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得意洋洋的喜色。 跟金希的关系确定了,而且关系还缓和了下来,他的心情是格外的高兴。 但是本来他们的实力都是差不多,战斗起来也是各有各的对手,不能对下方那些普通修者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那几名灵煞一到来,许多的姜家人与韩家人顿时死伤惨重。 不过,阎王注意到不远处的清月玄熠,眼底顿时闪过了一丝了然,随即转过头,深深的看了冷冥一眼。 村长,当然还是赵铁树,赵铁树回来了,自然是接完了乡长的电话了。 这里就是有钱人吃饭的地方,楼下豪车聚集,楼上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穿金戴银,身上名牌包,名牌手表,名牌衣服,多得很。 如果我管事管人了,那我直接可以用人,而不需要去跟他们借人来用了。 既然他不肯做自已的依靠,那么她又软弱给谁看?她换不来保护,只可能换来嘲笑而已。 男人被打断了好事,似乎心情不太好,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林雨晴放下,满眼爱意。 竟然看到了几分泪光,没有想到她的死会对王喜又那么大的影响,不过人不是应该要向看的吗? 脑子有些发懵,盼语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而事实上,她似乎也无法顾及这些。遍布全身的痛楚,让她难以呼吸。更无从去为自己说上一句话。 她身上穿的只是最普通的牛仔裤跟白T恤,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化妆,就连头发都没做,只是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 第一百八十六章 青龙星宿图(求月票,求订阅!) 宣政殿 少阳道人头戴星冠,身穿织金线的云纹道袍,此刻正在和钦天监监周川叙话,周川是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其人乃是河洛阴阳家的传人。 川者,倒置的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其人万象巅峰修为,以观星布阵,卜算推演之法,闻名于三教,时常和上清教天机峰的司 在以前,虽然楚逸云全力运转龙形锻针功功的时候,身体有着龙形气劲环绕,轰出龙拳的时候,更有着一条狰狞的‘龙’被打出的视觉效果。但楚逸云却感觉的到,这些都不是龙。仅仅只是有着类似龙形外表的气劲和能量。 回到昌江市的这段日子李昊龙每天都在别墅里面呆着,李昊龙哪里也不想去。李昊龙只想平静的和刘雨欣过一个年,李昊龙每天早上都会送刘雨欣去上班,晚上再去接刘雨欣下班。 灵识慢慢的感应,首先不去挑动金丹中的虚无能量,而是转动了一下这颗重愈万斤的金丹,只见这颗金丹一动,十二颗金丹顿时如同有感应一般,全部都滴溜溜的旋转。 当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校门却是关着的,林风按了几下喇叭,传达室的保安也是没有出来开出。 而林风也没多少钱,前一段时间,公司新制服出台,裁掉许多的人,林风也没能幸免于难,最后裁掉的人当中,就有他的名字,此时的他也是没了工作的人。 李昊龙抱着张敏钻进了帕萨特车后座,张子豪立即发动车子离开了现场。由始至终他们三人都没有下过车,这一切都是李昊龙在做。由此可见,李昊龙更加相信他们是在试探自己。 这男人穿着就够无厘头了,头上却还仿佛硬是染了绿色一般,一头惨绿色的头发。该说是还好只是头发是惨绿色,而不是直接戴了个惨绿色的帽子么?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分别就是了,都是超级没品味,超级恶俗。 她宁愿自己刚刚是听错了,可自己并没有听错。李昊龙真真切切喊的是别人的名字,她抱着李昊龙的脖子一边热吻,一边想着自己在他心里算什么。 宝马前蹄上扬,发出一声高而拖长的嘶鸣声,掉头向回狂奔,那方向正是龙烟华来的时候叶城的方向。 吴昭也不理他们,手一扬,银绦如意索飞向空中,也是见风就长一般,变得比老道士的青虹带还长,粗细倒是没长多少,也就是比手指头略粗。银绦如意索银光迸射,飞在空中直接向灰色的青虹带缠去。 这鬼有点太逗了!吴昭强忍着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绿鬼,不知道这鬼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是鹏南哥哥,怪不得如此的器宇轩昂!!”顾雨听完了之后,马上点了点头。对着林萧说道。 其实,只要我挽留,闪烁一定会留下,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一个能留住她的理由。 白天时东南打量了这个棺材不下百遍,他清晰的记得棺材上是没有通风口的。 慌乱的将那丧报打开,上面的字数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三天前何麓在寿水下游找到江歇尸体,已经溺闭身亡了。 凌梦寒也是面色凝重了不少,显然对里面的情况也有着自己的了解。两人就这么在森林空站了许久,才确定一个方向走入森林之中。 昌太后轻轻睁眼,一对黑邃的眸子洞若观火:“她那么聪明,应该是知道了吧。”护甲轻搔掌心,面色沉静。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后:先生所言甚是,是朕执着了!(求月票,求订阅!) 宣政殿 天后就将几人议论之事向沈羡叙说了一遍,道:“先生以为当如何应对?” 沈羡道:“紫薇帝星暗弱,当移星换斗,或有改观。” 天后闻言,明了其意,心头一震。 真是三句话不离造反,一心想要拥立她为女皇? 而周川则是侧目以视,目带惊讶,暗道,这位沈相当真是心直口快! 要不是因为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而且外面又准备刮台风,估计连位子都找不到。 刚才大家都在忙着战斗,或者观战,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魏无涯后来怎么样了,现在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家伙不见了踪迹。 问题到了这里就成了一个死角,地方上余孽多,兵少了守不住,但兵多了中央自然就空虚了。毕竟全国一共就这么多兵力,不可能处处都安排重兵。 释道安转身眺望着城外,一联想到卫率营的悍卒,顿时便觉得安全感十足。 裴盛秦心想你这是什么逻辑,谁规定的知道国家要亡了就必须加入反贼行列?更何况如今历史已经改变了,现在的大秦朝可还是稳稳当当的。 此时韩轩犹豫不决,自己到底是该走呢?还是要留下来?韩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园区里专门建有食堂,平常员工都在一楼大厅排队打饭。二楼是贵宾厅,只有重要的客户或者重要的活动才会启用,好几次,颜如舜到二楼都是做服务生的,今天头一次到了贵宾席位,跟辛微扬比肩而坐。 琳雪喃喃道,随即才反应过来,盯着陈尘手中的法杖看了一眼后再次说道:“白泉,这天劫好弱,我觉得你的能力就足够对付了。下次别这么怂了,好了我要走了。陈尘你安排一下吧。 如今第五妖宗之事,已经流传开来,妖族都传天恩王冠的可怕,然而于海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此时夜已经接近凌晨。陈尘黄昏时刻搜集的草药已经被他制作成了十几瓶恢复药剂,这些都是掺入了火源草后带有火属性的优质药剂。 泰字旗的人,人人平白无故得到了富贵,人人以一个普通人变成了身体如果钢铁的人,这样的人,能不出问题么? 格兰汉·泰德也是在那之后,成为了一位将军,一直是镇守南部战线的最强大的战力,就在刚刚,他以一敌二,斩杀一位灭世级的异兽,虽然受伤,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由此可以看出,格兰汉·泰德的实力强大。 牧玄又在居然楼坐了一会儿,随后又去了朱停的铺子去看了看古三通。 “老臣自知忠臣不事二主,岂能因荣华富贵而再事兴王,老臣不殉国便殉君!”万安当即表忠道。 我摇摇头,七公公和九公主同时摇头,看来他们对我的任何回答都不相信,也不满意。 佛光越显越大,如一道遮天屏障,封印在旋涡前,抵消了吞噬力。 如果这个男人带着免死金牌直接进京,路上就有可能被人干掉了。 果然如我所料,他们讲和之后,九公主直接派人来找我,让我准备好,带我去京城。 而现在乾清宫内只有朱高燨与朱棣二人,倒霉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百里兆华只是笑笑没说话,见他轻触碰墨盒上的一记开关,“嗡嗡嗡……”墨盒突然散出阵阵灵光,灵光呈原形一直往外扩散,直至形如一个半丈宽的圆球才停止。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沈羡:他都觉得天后黏人……(求订阅,求月票!) 宣政殿中 钦天监监正周川作为头一次听那少年对国策侃侃而谈的道人,早已面带震惊,目浮异色。 暗道,此人当真是人道英杰,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位列宰辅之位。 沈羡道:“娘娘,臣在回安州之前,先将拼音之法和简化字讲给娘娘听,娘娘可以此编译经典著作,推广至学校,乃至在军中开设扫盲夜校。” 他张开翅膀追上去之后,将那装着巽灵风的灰布口袋拿了过来,然后重新扎好。 每一根的威力都直接突破一千魂值,一些强大的,甚至达到了可怕的上万魂值。 “你醒了,做噩梦了吧?”身旁严冷锋看到姚霜从睡梦中惊醒,忍不住关切道。 在听到欣桐提出的赌约之后,主力二队的成员们一个个都表现出了一幅轻松写意的姿态,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就好像最开的那名双剑士玩家所说的那样——这只不过是欣桐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罢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修炼者,毕生的愿望应该都是成神,但真正能成神的又有几个?万亿中都不一定能出现一个神,但偏偏就是因为这样的困难,神反而越让人向往。 “甘先生,你好。你们这边京剧社的手续有些问题,在程序清楚之前呢,暂时就别营业了。”三十多岁的衬衫男人扫了一眼后台的人。 初级能力提升一半的当前速度,中级一倍,高级两倍,顶级四倍,超级能达到十倍,这样的增幅太过巨大了。 这八辆卡车,车上还装有大量的土块,车子跑一段路就卸下来一些,民工用钢钎干活儿,打住,这里还有一些缴获鬼子的圆头钎,就是我们现在常用的那种,薄薄的,比咱们农村厚厚的土造钢钎轻捷了太多。 可惜想的倒是挺美,韦峰的实力可不光只是有身体,他还没有使用法术呢,现在被敌人打伤了,韦峰肯定不会藏着掖着,张嘴一吐,白光闪现,迎风化为一柄大刀,朝着敌人斩了过去。 在离开自己赏给段祺瑞的那栋宅子,坐上车的瞬间,袁世凯的脸色一变,瞬间只见铁青之色。 而在去年,当莫凡所在的二轻机械公司第一次制造出这种机枪的样品时,莫凡这位参与了二年式通用机枪生产的助理工程师,也被这武器的粗制滥造给惊呆了。 英国公张辅策马而行,一路看着长江水陆上的千军万马,心情澎湃。他心想:今年年关之前就能解决湖广叛乱。 有人答道:“派两个当兵的扶他上呗!”这句话引得满船大笑,引来了麻生少佐的一阵大声训斥。 从烟盒中抽出几根烟,李四勤看着眼前的韩恢、何海鸣等人,这些人都是经他手逮捕的。 张空毫不在乎的表现让伊尔戈斯卡斯愣了一下,他不是没见过那种充满信心的新秀,但是一个二轮末尾秀还如此信心十足,说实话在伊尔戈斯卡斯的篮球生涯之中真的是一个都没有见过。 “‘大德意志’号已经出动了,伴随着它的,是德国海军的全部主力。”一位英国海军少将向海军大臣丘吉尔报告道。 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苏联最高统帅部和总参谋部试图在击溃东方方面军的华军进攻的道路上投入第13、19、20、21和22集团军,加上突围出来的残部,建立一道新防线。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后:朕之有沈先生,犹鱼之有水也(求月票,求订阅!) 宣政殿 随着沈羡向天后辞别,殿中一时间只剩下天后和慕容玥、周川等人。 天后手中拿着那《千字文》和声韵之学,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现出酡红气韵。 “周监正,觉得这千字文和声韵注释如何?”天后问道。 周川赞道:“娘娘,沈相实乃辅弼之臣,臣以为娘娘得其效力,如周文王得姜尚,吴王得 柳舒窈回去后就向柳父柳母辞行,本来回门是不能在娘家留宿的,但是她舍不得见面就离开,所以才留到了今天。 饭后总是忍不住吃零食,但也不管饱,她就盼着陆祈慎说这句话呢。 陆祈慎大惊,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三哥伤心至此,他走到武王身边,抚上他的肩膀,一边探究着武王的神色,“三哥,母后,究竟怎么了?”他很害怕接下来听到的消息让他难以接受。 王母天尊不等迦婆罗说话,挥出一团光华将她送去了瑶池仙岛。瑶池就在昆仑墟边上,与蟠桃园连成一片,是王母天尊的后花园,同时也是修炼之地。 “你用凉水洗的?”曲佳睿还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孙梦,孙梦的眼底闪过一丝微愕,明白他是关心自己之后,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玲珑大罗天,纵横九十九道棋盘,化攻击于无形之间,立于先天不败之地,永恒自在。 “这是什么东西!”赵茗喘着粗气,等笼罩在心脏的痛感渐渐褪去后,他才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团团黑色的影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紧紧地围在他的身边,向他张开了大口,露出了染着血的惨白的獠牙。 顾靖泽高大的身躯僵滞地坐在椅子里,平时俊朗爱笑的脸上,布满了内疚和自责,捏紧成拳的手指指节都泛着青白。 “我们回来了,赫菲勒呢?”唐嘉宇看了一眼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的蕾娅,随口问了一句。 “喂,涂山兄,我把你当兄弟,货色二字是怎么个意思?哥哥我不够威猛吗?”龙阳君不满道。 画符这个东西讲究很多,必须一气呵成,中间要是有停顿的话,那么一张符就算是彻底的废了。 而这一次如若真的有幕后布局者的话,那他们就怎么都想不到,白光辉死在东华的体内宇宙,白光辉的一些真灵,虽然已经彻底泯灭,但是痕迹还在。 第三局下半海源高中那志在必得的第二轮进攻,还没有起势,就已经算是被集高一方封锁的死死的了。 掷地有声的话语,那是源自内心的强大自信,这个舞台,是属于他的,他的投球,在高中这个大舞台上,也是能够发挥作用的,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就足够给刘涌带去极大的自信了。 我摇头说没有,那个道术师替身自爆之后虽说把我炸晕了,我也极有可能当时就死了,不过这话我不想对青月说出来。 孟昊英怒火冲天,在他眼中,青龙族血脉无比高贵,但如今白启展现出青龙血脉,那完全是对青龙血脉的侮辱。 这三个武者,修为乃寰宇境,这一瞬间,冲来之际,他们已经各自手持一把寰宇级剑器,霎时间,三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斩向白启。 看着领军远去的关羽张飞,刘备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无力地伏在了马背上。 这样的场景,不得不说,一年级的队伍,是真的将高年级队伍逼到一个不得不转变自我的一个相当尴尬的角落去了。 ------------ 第一百九十章 沈羡:这是瑞朝?(求月票,求订阅!) 乾元殿,内书房 天后正在召见杨思敏和魏王杨思昭二人,商议相关事务。 就在刚刚,天后让顾昭仪拟定了一份圣旨,魏王杨思昭正式被拜为侍中。 杨思昭拱手道:“娘娘,潭州方面的有功将校,兵部这几日的封赏抚恤已经下发了下去。” 天后赞许道:“魏卿执掌兵部,兵部的动作还是不慢的。” 现在石头就是在瓶颈上,因为九尾狐的原因,石头现在修炼很是谨慎。 瑞瑞估计在忙,知道我已经见到陈识后就没问什么了,陈湘也在忙,但她说话的样子特别镇定,镇定到让我不放心。 李旦的不安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步履沉重地转身离开。 “最想干的事情很多啦,我随便说几件好了,你也知道,那时候有人纠缠我,我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很保守。 首先是体力,经过几天的锻炼和调养,直接涨了30点,力量再次增强了一大截。 也不知道他切割到了什么,大家隐约中似乎感觉到了海贝颤抖了一下,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青见他们怀疑的神色,笑了笑,也没多解释,反正到时他们就会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钓得上鱼了。 可没过多久,李隆基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宫人宦官依然在挥舞着那一抹红色。 似乎,重新回到这里,重新跟刀仔在一起,一切都是重新的开始。 与此同时,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和平日里与李隆基尤其交好的兄弟如姜皎、李令问等,也联合起来,决意助他一臂之力。 “要是这社会允许一夫二妻就好了,我就嫁给柳青,做他的二房姨太太也心甘。”王芳一语惊人。 “如果你打到200层以上,还会给你豪华的房间,可以比得上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一进门,比斯姬就如此说着。 萧晨的后羿号和刑天号越追越近,对方的船自然也早就发现了他们。只见有几个水手模样的人跑到了船的后面,拿着类似望远镜的东西,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还有什么要求和建议没有?”胡大婶见我们都摇摇头又说,“既然大家都没有,那我就去柳青家,转达你们的意思,跟他们说一说。”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觉醒者通过灵能粒子公证,所许下的誓言,受到灵界规则的约束。如果违背誓言,会受到灵能粒子的厌弃,永远无法再进入灵界。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已经知道了比赛排名结果了,李天锋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问天歌则是第二名,风冷月则是第三名,风楚月则是第四名。 李鸿章默默地转过身,伸出衣袖、偷偷抹了一把从眼角悄悄流下的热泪,在倍感酸涩的同时,也暗含着这个老人此时心中复杂的情感。 管事显然没有什么心情对这些农奴解释什么,招招手就让两个卫兵抽打起来。两个男人的嘴都被堵住,但是即便这样还是发出了沉闷了叫声。 但是,人家修道人,求的就是一个心无挂碍。一切行事,自然是以自己的本心为准,无论对错。 听到游鸿明的话,李天锋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说道‘你也不弱,但是,我们,现在不是,不分胜负吗?’声音之中一阵平淡。 悍匪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别说是朝廷正规军,这一点忌讳这些悍匪都明白,不能在森林中扎营休息,不能在河岸下岸休息扎营,万一来了一个大水,全军覆末。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薛芷画:殿下,是我先认识沈羡的……(求月票,求订阅!) 天机峰,轩阁 慕容玥一袭藏青色道袍,一身朴素的宽大道袍遮掩不住其人玲珑曼妙的身材,瓜子脸的脸蛋儿神色平静,声如飞泉流玉,清冷中带着几许空灵:“瑞朝儒教大兴,于省、府、县设县学,府学,省学,凭科举选才,读书人多达百十万计。” 因为儒教治世,意味着这些都是拥有一定超凡力量的儒修。 而如 火舞想着风笑天毕竟知道他没希望了,所以应该不会再接近自己。 柳棠一路上都情绪不好,眉头深锁,一系列的失利,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烦躁。 这边姜母因为洛羽的拒绝而闷闷不乐,那边,辛礼笙心情也非常不好。 兄弟几人好些年没见,一不留神,就喝多了,几人躺在天台上就呼呼大睡。 “不可胡说!衍尘还能害我不成?”老太妃自觉,身子骨倒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见她们居然敢攀扯上自家乖孙子,哪怕是天生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也冷了脸色。 所以,这一战过后,一年内不能用混沌真身第一层,五年内不能用狂暴效果。 这种笑容,是越发充满自信的笑,是为人类再一次增加了实力开心的笑。 此时,洛羽和李承东的比分是四比四,因为比分咬的太紧,所以每一分都至关重要。 “我的意思是,你太突然了,我现在赶时间,我只想先吃一碗面,然后去杂志社找主编。另外,给我一张纸巾,有鼻涕。”林宛瑜把手拿向陆展博说到。 而随着这些清光的越来越多,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着朝霞般的清光流溢,仿佛是万卷归一、承载众生一般。 “郭嘉,你们在广州好玩吗?”陈美嘉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问到。 胡一菲和陈美嘉作为探班人员,开心的跑上去帮唐悠悠举起婚纱长裙。 为了一个陌生的我,许一已经做了很多了。即便他是单身,也有自己的空间和事情。于我而言,已经够多了。 郭嘉林无力的走在路上,5点多,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基本上都是和郭嘉林一样去菜市场买菜的。 如果这些加在一起都不能轻易碾压这些普通玄极境后期武者的话,那才是一件怪事了。 话音一落,两个大概而立之年的男子走到狄老的身前,其中一人拿着韩锦装裱的卷轴,一人拿着一端,缓缓打开。只展开了几寸,两人便退后,韩锦卷轴却浮空不落,自己慢慢打开来。 “既然这样,无论任何危险,在下也愿意前去圣地。”楚云亭毫不迟疑地说着。 其实如果爱情公寓世界没有鬼吹灯的话,那他还可以写鬼吹灯,这样又可以开创一个全新的流派了,而且鬼吹灯在半夜讲起来十分带感。 她之所以想要骑马就是想要感受那种策马扬鞭,无拘无束的感觉,现在带了个拖油瓶,她才不会顾及他了。 隐之刃等公司第一时间出面辟谣,他们表示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也没有安排中目大师去对付江辉。 偏偏她还不得不受这个威胁,她可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搞出一件大新闻。 她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靠近,就看到钟铭那精致的五官摆在她的面前。 夜祥收回目光,灰眸迅速而犀利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舞台正后方,与自己遥遥相对的一棵大树上,那人冰冷的目光直直地与自己相对,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战,火花四溅,幸而两人都记得时间地点,没有贸然出手相对。 喜鹊看着已经离的越来越近了某个穿越人士:恐怕这个就不能有主人所想了,毕竟有的人主人不找上门去她自己也会找上来。 “嫂子好像是……生病了?”宫纤纤摸了摸夏方媛的额头,真的好烫好烫。 “呼……呼……”为了逃跑玦南也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虽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但是他还是很努力的往外跑,总算……总算要跑完了。 “你怎么了?”听到刚才浴室里“咚”的那么一声,夏方媛不会是又摔倒了吧? 如此说来想要帮陆铭逃脱轮回也不是没有路可以走,不过这件事她还得去和雪绒还有陆铭商量一下,毕竟这件事情也要他们两个同意才行。 收起刀落,木槿的魂魄已经被梓瑶剔除收入瓶子里面,捏着瓶子的颈,梓瑶的内心是极为复杂的,邪君、琪宝、八宝以及自己的记忆中都没有桃慕白的一切。 顾浅羽是唯一没有惊讶他的特立独行的人,就平常心的对待他,他喜欢什么方式沟通,那顾浅羽就跟他什么方式沟通。 一身道长的服饰似乎有些过长,手中还有一把毛刷子,让人联想到‘太白金星’手中的宝贝。 她冷哼了声,让助理把自己的剧本拿过来,打开后仔细一看,脸色瞬间更加更精彩了。 身处青春的时候,不觉得青春有什么,但是一旦过去了那个阶段,就该想念青春的滋味了。 真个第九层已经空了。那架古琴,那些家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以及那束花,同其他的花花草草……总之,除了那些粉红色的纱幔在原样的挂着,将整个“闺房”显得越发的空荡之外,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房间和客厅全都空荡荡的,不过还算干净,没有积了一段时间灰尘的模样。 若金莲心跟随在苍月真君身边……那口味元液的泄密,就是她无疑了。可想而知,她将消息泄露出去之时,定不是心怀好意的。 南熙根本就不想回帝都,可是跟陆司夜闹成这样,她感觉想不去也没办法了。 没办法,翟恒伤的不轻,闻清妍几人又联系不上莫长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只好就这么算了。 可见,董明玉的心机有多深沉,而由此更加让倪算求相信,这个七剑堂的董宗主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安东来看见秦白英的态度,又是一阵火气上涌,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复兴论》(求月票,求订阅!) 麒麟阁,三层 长公主敛起裙锯,盈盈起得身来,迎将而去,那张白腻如雪的雪肤玉颜上满是明媚笑意,问道:“回来了?” 沈羡点了点头,道:“方才去见了慕容师姐,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长公主道:“和芷画说说话,你这不是要回安州了吗?” 沈羡点了点头,就在不远处落座下来,温声道:“还得两 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眼中的凝思,也学着息绣的模样,低头不语,又若有所思。 原本还可以换上衣服,在比奇城里面拉风的炫耀一番,可是现实却将他们拉回了谷底。 虽然这房间内装饰装修很不错,但可惜的是屋里满是张俊峰的衣服、吃剩的食物、空酒瓶还有烟头。 随后再次瞄准了她的身体,但是并没有着急开枪射击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出现。 在李国庆的强烈抗议之下,大家终于收拾完毕出门,然后找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一起去用餐。 他趁着独眼巨魔用手中的大树抵挡前方的箭矢的时候,一剑朝着那怪物的大腿劈去。一道华丽的剑影闪过,亚瑟的大剑狠狠的劈在了那独眼巨魔大腿上,带起一大片鲜红的血花。 门口两尊铁狮子至少有几百年历史,跨入院门,便是六进式的庭院,鸟语花香,环境幽雅,比林家府院宽广富丽得多。 作为炼丹师,他清楚地知道,想要丹药的药力达到这么强的程度,起码也要提升一倍的药力。 这也是为什么,徐剑星用了十六年,才走到中心区域的一个因素。 而且这套剑法在庄子中的位置,赫然与之前所有的武功都不同,隔的极远。项彬将庄子记录过的武功依次翻动,其他所有武功莫不是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挨在一起,只有这套剑法,在其后老远。 前面有几个章节,的数字三我打成了二,但好像修改不了。暂时先这样,我在这里告知给大家听。 “碎!”金色电芒发出嘶嘶的响声。无数道金芒侵入了焚心剑的剑身,像是要将它撕裂成无数碎片。 马路的两边,是两排整齐的桂树,挺拔秀立,姿态不凡………两人一组的警卫,牵着警犬,在桂花树林中巡逻着,目光警惕的盯着这辆深夜驶来的轿车。 看着这些士兵,露娜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带上这些士兵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必须要阻止他们,没等露娜出声准备阻止这些士兵,一把雪亮的马刀就已经砍了下去。 “我会教她的!”木子秋不是一个善言之人,当然也不会喜欢唠唠叨叨的韩善美,衡量之下,反正自己也不常来学校,答应下来又怎么样呢? “十岁,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别以为我会上当!”yuri可不吃金孝渊这套,金孝渊就是一个神级花痴,在公司里一点男人缘都没有,甚至是帅哥们对她都是绕道而行,她可想不出,金十岁能请到帅哥来。 不过,这一步或许它永远都无法完成,因为在他抬起腿的一瞬间,时间流逝的痕迹瞬间就爬上了他这个刚刚抬起来的脚,随即这只巨脚就开始腐朽,不出几秒钟这只脚腐朽成无数的灰尘彻底的消散在这片天空之中。 后来在地狱界,更是在江辰身上的令牌动手脚,使得他的位置能够被太玄天的人感知。 等到江辰从灵池出来,人们现池子中的灵液澄清许多,这是被吸收了灵性。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此人在效夫子讲学,立道!(求月票,求订阅!)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麒麟阁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分明来了不少身穿禁卫服饰的军将,而郑观应和韩毅等麒麟阁的属吏,则是在坐在书案后登记。 魏王杨思昭则是在王府长史潘蔚和夏文的陪同下,和一旁的左骁卫大将军薛易叙话。 原来薛易前往魏王府上商议潭州军将的训练事宜,听其提及 “御史为何要救我,我是犯了死罪的。这样只会更加拖累御史。”我哀叹道,趴在地上,御史依旧没有停止为我疗伤。 奕看了她一眼,目光再次看向大海:“现在最主要的麻烦就是白天,我们可以在大海中寻找,可是,白天的阳光怎么办?”说着,他低下头,看着海水不断冲击沙滩,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思考着。 星羽已经是决意和七曜抗争到底了,所以干脆就不再隐瞒下去了,他直接就承认了。 古家大院前的广场上,五十几个古族的修者望着天空,望着步步后退不时咳血的古虚,还有人焦急的不停回头。 “不要说话。”他将手指放在我的唇上。我只感觉唇上的冰片在消融,化成了水,流进了我的口中。 朱厚煌分给几个爵位的土地,都是在吕宋,还参照犬牙参差的布置,在要害地点布置雍国直属的府县,而各家的封地被雍国的府县分割开来。显然是限制各路诸侯的实力。 不过即使在这种模式下。雍军一方也不占上风。葡萄牙人先用散弹清洗甲板。然后再用火枪排枪攻击。一瞬间压制住甲板上的一切敌人。然后才有一个勇敢的水手跳跃过来。短兵相接。 山谷间的洪水已经消退了很多,以奕的目光看来,自己能够趟过去了,他苦笑了一下,抬头望向东方,只见东方的天际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丝鱼白,天色即将大亮。 这次的活动有关医药和药王,所以所来之人都是些医师,炼丹师,求丹的人和种药研究药的人,还有一些纯粹看热闹的闲游散人。 直到这个时候,叶岚才走到了海峰的跟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安慰了他。 暮颜没想到古辰为了她做出这样的无聊事儿,心中感动极了,不过表面上却是故作生气的道。 可是,顾轻狂和陶修却出现了,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姜宸和他在一起的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肯定是姜宸叫过来帮他的,连城无比肯定。 车在港湾口停了下来,在排排专门的侍者迎接下,殷锒戈和温洋登上了灯火璀璨的游轮。 但是怎么想还是不放心,许颖没有办法想象两个男人是怎么生活的,该不会家里乱七八糟,家务活都没人干吧?还有这个顾轻狂,到底是工作了还是一个学生?看着这么年轻却这么有钱,难道是个富二代? “什么魅和苍云卿?你们两在聊什么呢?”离月走来就听到他们在讨论魅和苍云卿。 赵芸香昏厥之前看到了洞窟干尸的苏醒,她此时的神智彻底的崩溃,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给这些干尸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就在老和尚左瞄右看,想要寻找着合适的人下手的时候,却是突然瞧见街道旁边的叶凡。 那些火神殿弟子见大师姐来了,顿时有了底气,这可是他们这一代的主心骨呀!纷纷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大师姐。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沈羡:不值一驳! 麒麟阁,三层 薛芷画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清莹明净的目光闪烁不停,凝眸看向那紫袍少年,低声道:“今日这些课程,会引得在神都的世家阀阅的群起而攻吧?” 沈羡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必然之事,不过,早晚都有这一天。” 他成为宰相,第一刀,就要砍向世家阀阅! 薛芷画道:“彼等通 因此轩辕紫璇出来的那一刻,立马就被留在刘家附近的刘复梁的人知道了,然后马上就给刘复梁联系了。 他勃然大怒,若不是郝风楼,自己岂会挨这一巴掌,他正待朝郝风楼咆哮。 可是……他对郝风楼却是素来知根知底的,这个家伙巴巴的跑来,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么一件可有可无的事,郝风楼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藩地流言之事已经无关紧要。 刘天没有再说话,而是严肃了起来,能割舍的掉吗?刘天点了根烟,默默的抽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抽了五六根了。 “真是给他爷爷丢脸。”男人回到天皇的身边以后,然后漠然的说了一句。 “听说你们把童馨找回来了,我就回来看了一下,结果回来的时候听你师姐说你被刘天约走了,我思量着,你也该更上一步了,所以我就过来了,助你杀了他。 “好了,我们知道你们不是和他一伙的,但是你们也太没有jǐng惕心了,人家说什么,你们就相信什么,你们还跟着人家走了。 听到逃亡修士的话,众多魔修眼睛瞬间大亮,之前还犹豫不决的人,这一刻也都下定决心,要到深渊奇兽体内走一遭,这可是天赐的机缘,不要是傻子。 在十余里海域之外,还有一名獐头鼠目看起来相当猥琐的罗刹海盗,将叶默围剿几名罗刹海盗的行动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道衍城的威名早就立起来了,尤其大半个月前,叶默和皇甫嫣联手杀溃四大准王,更重创一位准王之后,就再也没有哪个势力敢轻撄道衍城的锋芒了。 “这几天怎么没看到辰弟?”楚梦依见话题愈来愈变得沉重,连忙一转,说起三弟楚璟辰。 想象力,一个看似自由的词汇,但实际上,自它诞生之初,其实就一直被自我,被常识,被自诞生以来所见所闻的一切事物所约束,并被规范。 眼看冲突就要发生,旁边的秋水郡出了一件大事。“万剑门”灭掉宿敌“毛山教”,几乎一统全郡。立谷郡与秋水郡相邻,两个宗门不约而同,感受到来自强邻的压力。 妖族血脉传承,上一代血脉越强,开起灵智的概率越大,只有祖上有人成为天妖,才可能将妖族血脉传承下来,每一代都生而为妖。 那些护送商队的侍从,纷纷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图穷匕见,一个个结阵有序地从桥上叫喊着杀声冲了过来,虽然武器各自不同,却都结成法阵,武器上闪着各色光芒。 当时见到情况不妙,他立刻逃了出去,拿出了此次出来巫宗宗主赐予自己的宝物,遮天布覆盖在身上躲藏了起来。 来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呻吟。两个壮汉尾随在后,骂骂咧咧地堵在银楼门口。 现在,网龙业绩不好了,大家顾虑也就多了,公司怕网龙还不了钱成了坏账,朋友怕刘建德还不了钱借出去的钱打了水漂,至于网龙的那些固定资产,早就被有过贷款的银行给盯上了。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是得借刀杀人!(求订阅,求月票!) 乾元殿,内书房 天后看向去而复返的顾南烛,问道:“沈先生那边儿怎么说?” 顾南烛将经过叙说,而沈羡最后的几句话更是得顾南烛转述,让天后暗暗叫好。 “沈先生说的对,如果觉得大景不好,就去建设她!” 天后听到这一句,击节而赞,连连叫好。 顾南烛清丽玉颜上同样现出几许思索之色 没过多久,顾承轩也把鄢澜送到了,二年级a班门口,悄然走开。 谈话匆匆结束,顾不上道别,顾浩然赶忙出了公寓,驱着车便往警局里赶。 静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眸子似被一层雾气朦胧着,显得有些迷茫。 虽然这只是原料,加上手工、其他材料搭配、广告、税费等等支出至少需要在报价的基础上叠加三成上去,那时的价格才是最终的总成本。 “讨厌了,别这样,还有人看着呢!”林可儿的俏脸一红,有些害羞的说到。 “我不恨你。”段承煜看着苏暖暖那蓄满液体的眼睛,手微动了一下,却不知道为什么,什么动作都没有再继续,只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来。 “对了,这张照片的场景是在哪里?看起来似是很眼熟!”静宜扫了一眼电脑里面的照片继续问道。 周游也不跟老板计较这点钱,直接扔了一百美元过去,随后就径自走向砂轮机。 因为她从前来过,保安也见过她,所以她的进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 太宗善堂内,花玉砂正靠在床头,发丝凌乱,目光有些呆滞涣散。 而在山谷另一处的不远地方,光明神站在山顶眺望,忽然间看向了山谷之处。 “杨先生你好,我叫陈培峰,是地下格斗场的老板。”中年男人朝前走了几步,朝杨杰凯伸出一只手。 此时花错手里多出一柄极其薄而极其锋利的弯刀,刀的形状怪异,像是某种植物的一片细长的叶子。 大概的意思是懂了,但具体的地方,那是真的不懂!而且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条条款款,需要双方遵守的一些内容,起码三四百条!便是全部看上一遍,也需要花费好长的时间。 “为什么?”树茂却还是纠结这个问题,这让大长老明白了,要是你不说的话,他是不会动手的。 “我知道,你想自己报仇,为你的父亲报仇,为你的那个好兄弟报仇,为其他的被狐三害死的虎族族人报仇,但是你想过没有?那些被你们虎族杀害的通灵兽家族该找谁报仇? 对此,他们非但没有任何自己上当受骗的感觉,反而只是觉得陆羽是很厉害。 “借口!你不过是想要接近我们家清韵罢了,如果真是中午吃饭,那就中午直接过去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去逛街?”穆臻臻道。 “吼~!”墨丹青被甩了一个踉跄,但是紧接着就看到弟弟低吼一声朝自己扑来,这一瞬间她感觉到的不是自己弟弟,而是一头变异兽扑过来。 “有没有胡说,要不现在咱们打车去你家,然后看看那包在不在你家就行了。”钟郁希耸耸肩道。 十大至尊武魂凌驾于所有武魂之上,拥有着十分可怕的力量,可以镇压世间万千武魂,而在十大至尊武魂之下,是三十六绝世武魂,每一个都是天地唯一,拥有着神鬼莫测之威能。 虽然还是一样的温柔,但是上辈子的岂朝,每每看着她的时候,那双凤眸中总好像带着一抹隐隐的哀伤似的。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沈羡:这就是大景!(求订阅,求月票!) 翌日,宣政殿 禁军十六卫郎将、中郎将,以及少量的将军,在殿中济济一堂,人头攒动,不过彼等都在交头接耳,而在另一侧则是大景的几位宰辅。 如中书令蔡恒、门下侍中姚知微,尚书左仆射韦琮,尚书右仆射张怀道,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魏学谦。 以及新任门下侍中的魏王杨思昭。 此外就是六部尚 转眼间,这些暗魔族强者便都向着前方冲了过去,无数的暗魔气一阵涌动。 站在荒野中的叶子晨看着前方的凶兽丛林,在这半个月他们已经攻克了三道丛林防御,来到了这个星球的第五片区域。 没想到,赶过来一看,老张竟然很难得地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动。 朱星长听着这话,他瞬间感到全身一软。本还想着,攀上周元畅这条大船,能顺利地升官发财的。 但如此一来,萧凡瞬间想到了一种能够渡过此劫的方法,那就是加速雷劫能量的消耗。 “叶丰,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到底伤到了哪里?”月姬终是抹了把眼泪问道。 “算了,我现在也不想回单位上班了。悠闲惯了,再去过那种朝九晚五的日子,反而不适应。”吴婉怡摇摇头。 雷霆仙剑之中,凌厉剑意涌出,但是那边的暗魔族长老,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 让江白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原以为这棺椁里出现的会跟雕像上出现的人一样,是一个魁梧的汉子,跟这江白参悟时候显露出来那满脸霸气的人是一个模样。 从外面的咖啡厅里回来,夏温暖就给梁景琛发了一条信息,问梁景琛正在做些什么。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们在洲际赛上太过出类拔萃,让很多人开始关注他们。 娃娃和米勒,他们两人都是LOL解说圈内的元老级人物,摸爬滚打多年,毋庸置疑,在这个行业里,他们的业务能力都是顶尖级别的。 然后输掉两波大型团战,被打出团灭,25分钟不到,就这么轻松地结束掉。 叶暖阳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而已。 这些时日程晓芙也是来找过秦役的,到都被他们以身体不适不宜见外人为由推辞,久了难免惹人怀疑。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联系她,他巴不得每天都在她身边,每天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他。 闺蜜两人笑,闹了一番之后,两人才分开各自回家,楚若熙回到家中,却见到哥哥正在修炼于世,心中庆幸,自己在学校的事情还没有泄露,便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卧室。 “别这样看着我,我是因为家族庞大,在不良司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拥有不少世袭的位置,就给我一个,其实不用给我也是一样,我想要进入不良人,很简单的事情。”叶孤舟说道。 严格来说,只有上路的塞恩略有点崩,但是这个英雄,众所周知,即便没有太好的装备,依旧还是有一定的坦度,加上各种各样的控制技能,团战照样能发挥他的作用。 “荒谬!”虞翎冷哼一声:打算转身就走,这种一听就是假的也能传? 造纸厂,以关家的造纸厂及人员为基础,由我提供新的造纸技术生产适合不同用途的纸张。 老人的疯言疯语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已经彻底绝望了。老人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吴瑞瑞那绝望的眼神。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沈羡: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宣政殿 听天后讲完过往之事,沈羡目光炯炯有神,拱手道:“天后娘娘乃为一代圣后,乾纲独断,风华绝代。” 天后娘娘冷哼一声,眸光逡巡过下方诸臣,道:“诸卿说说,这世家阀阅子弟,于国何益啊?为何身居高位?一出仕,就担任清贵要职?” 此言一出,下方军将皆齐声鼓噪。 “说来说去,还是仗 “你自己惹出的火气,自己去灭,别拉我下水!”王佟同心里没好气地骂着林毅晨的无耻。 虽然只是短短的5个字,但是凛音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听出这5个字之中叶岚对她的关怀呢? 琉紫挥舞了一下钢丝,最后这条钢丝在她的手中就变得有如是真正的剑刃一般轻易就将一个接近的鬼魂给切断成了两截。 至少现在,墨竹就算是和霍子吟身体紧贴也不会感受到那种渗人的压迫感。 教授见到自己的老大,再一次喊他进入房间当中受宠若惊,进入之后随即跪倒在地,对老大毕恭毕敬。 然而,成也毒药,败也毒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最后的下场都大多凄惨,若是可以,无名并不是很希望他是这种体质。 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和满不在乎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也要干一番大事业给天下人看,他柳金鹏不是好惹的。 激烈的肉体碰撞声,以及时而响起的或是低吟,或是高昂的激动声音,随着温泉池水的消失,在云雾中越发的显得明显与清晰。 进入了教室后,他们都可以感觉到这间教室里,同样也是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而夜吹英十郎,此刻忽然就把村正挥出,对准了自己的身后。 “你!”王佟同气得咬牙切齿,最后只能幽怨地看着林毅晨,用眼神责怪他把自己的糗事全都说出去了。 自千年前聂九阙和上缨仙子的事传开后,魔界的名声越来越差,尤其是魔尊聂九阙,更是遭人唾骂,但其实他真的不曾坏过。 而他现在却知道,如果那条裂纹稍稍偏上那么一点,或是稍稍短上些许,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他也将很可能收获到一枚上品灵石,天堂和地狱只在一线之间。 意外却再一次发生了,石台上竟浮现出一个透明护罩,将矮胖修士的手狠狠弹了出去。矮胖修士一怔,祭起手中法印,向那护罩的边缘砸去。 “……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说说,这几个男孩子,怎么不好了!”也是忙了半天,都没怎么跟弟弟闹,乘吃饭,跟弟弟这家伙瞎闹闹呗,至于真假,听听就好了,杨颖也没当真。 秦关没事干就继续肝试炼,不得不说这两个进阶试炼的满完成度是真的难刷,搞了这么久才终于完成。 心中一恸,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不迟疑,发动汽车,直向山下奔去。 慕容梦涵刚开门,就被扑倒,揉着手肘。看着眼前的捣蛋鬼,只有无奈,抬手抚着它的头,许久才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稀奇古怪的异能,是其他修炼者望尘莫及的,在某些方面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妈,你这样真的合适吗。一定要用财力相比,当年你和我父亲也是这样的吗。”便不再理她。车内一片寂静。 我是怎样练到如此心口不一的?难道是跟着王浩久了,不知不觉间便变了心性? 这个世界的游戏挺有意思的,以前或者没条件,或者没时间,但随着庇护所内逐渐稳定下来,他那一颗热爱游戏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又跳了起来。 骑车到王爷府大概四十多分钟,到达警点门口的时候,大门刚好打开。 圆环的中心位置自然是核爆炸的陷坑,那里是一大片废墟,辐射超标,人烟绝迹。 方才在屋子里,因着双双和煌煌的嬉闹,前一刻双方心底存在的疙瘩都假装消失。 电视机他当然是有的,现在有电了,也应该将电视机利用起来,丰富大家的生活了。 婷着弘一如此坚定的语气,慧可这一次也不在犹豫。他决定告诉弘一真正的原因。告诉他,那个与他有关的预言。 集团董事长,集团总裁自然是一个集团的领军人物,这个领军人物的决策会决定着整个集团未来的发展。 老庄主因此事重重责罚了少爷,且为了维护风元山庄的名声,亲手将少爷交给了官府,让官府来定少爷的罪。眼见着少爷就要被官府杀头了,不管他怎么求老庄主,老庄主就是不救少爷。 这个世界不比前世的那个世界。云府似乎也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而她自己,又究竟是谁?她还是前世的那个云诗瑶吗?诗瑶有些不清楚。 但赵逸却去过成都的武侯祠,那生前辅助刘备的十四个武将,廖化位列第八,在黄忠之后。这种人能是庸才么? 王胜男被突然开门的邻居下了一跳,很明显火气已经被吓没了一大半。 随后挑选了两块不错的猪肉,做了一份五花肉,随后又随便抄了几份素菜。 使得周围这些鬼灵门弟子,一时间竟然拿董萱儿没有丝毫的办法。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沈慕之在谷河(求月票,求订阅!) 翌日,神都城 沈羡和长公主、薛芷画腾云架雾,向着安州方向行去。 至于神都城中早就因为沈羡的授课内容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人上疏驳斥沈羡对世家阀阅子弟的偏见,但很快又有一批支持沈羡的文臣,上疏陈辩。 如果不是庸庸碌碌,为何不去为百姓做几件实事? 只知谈玄论道,一味务虚名,好 平日里以儒雅著称,从不显山露水的,却在四年前背地里主导了追杀他的计划。 众人议论纷纷,几乎都是在说赢字号如今有多么庞大,而且对于赢字号,个个都是赞赏有加。 安冉不想和静安公主继续争下去,这件事已经很明显,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就是安冉和白澜之所为。 他也知道明军战力不弱,自己明着进攻乌海城肯定很成功,所以他才选择在夜间偷袭,而乌海城的亮光也给了他的骑兵以夜袭的条件。 朱厚照见此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有他这个皇帝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大明的火器的确如郭肇所言,比佛郎机已有所落后。 联想起失去的亲人和家,老太婆看不见的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泪花。 “呵呵,你的基因好,为了祖国下一代更加优秀,我得待在你身边,享受雨露,茁壮成长。”刘爽看似说得认真。 火化之后,会留下牙齿,大骨,手食指中节骨等等,乃修行之人纯真灵魂不灭象征。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并不是外来的,而是全都铭刻一样记在最深处,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仿佛连幼儿时代的记忆都有。 会议过后,山本元柳斎重国又亲切的招待了王吉,双方签订了一系列的条约,为今后的和平发展打下基础。 这会儿原本闹事儿的人已经都开始不闹腾了,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听他说,看样子都已经有人被他成功忽悠了进去,竟然都开始有人提问了,这让周大强非常的满意。 此时她们正恼火熊熊,若再刺激她们,恐怕她们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面前的灵魂此时已经不在是霍东的身影了,只见他听到辰阳的话之后,随后脸是一阵落寞。 调整到狙击模式,瞄准金雕的背部,两秒后,一道强光射穿了正在进食的金雕。 “这个家伙……我辛辛苦苦跑过来办正事,她却在里面吃喝玩乐?”八云紫光洁的额头上冒出来一个大大的“#”字,错失晚饭的她现在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呃,好吧。”张赫直冒冷汗,他哪是怕被别人吃了,倒是怕被范子萱给吃了。 他首先要面对的是在几个月之后举行的巫师大赛,因为这一次有人要要了他的性命。 恐怕……这件事情和刀剑神域主世界的扭曲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剑晨摇了摇头,千锋银枪回缩,他轻轻甩了甩枪头上那抹殷红的血液,在莫风寒惊怒目光注视下,七尺有余的银枪竟一缩再缩,成为剑晨手中一柄寒星闪耀的匕首。 他不敢大意,这些冲杀过来的人全是以前的师弟,他非常了解这些家伙的手段。 眼看着伊修巴尔的攻击越来越孱弱,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那黑袍的法师索性就直接停掉了攻击,竟然伸出手对着他勾了勾,挑衅之意非常明显。 十几分钟之后,一行人终于站到了一个硕大的牌匾下方,残缺不全的“宾馆”二字发出黄色的光。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虞青婵:除非她尽快突破丹霞境。 谷河县,沈宅 后宅之中—— 虞青婵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床榻上,少女换了一袭粉红衣裙,如瀑秀发梳成一个精美发髻,而那张堪称世间绝色的脸蛋儿,手中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籍。 就在这时,绿珠从外间跑将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小姐。” “怎么了?”虞青婵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 “还不错,日内瓦的天气挺好的,要不是国内还有不少事情,我还真希望约蒂姆先生去走走。”李方诚举起红酒杯笑着示意。 换言之,底层与中层的生活更加好了,希望更多了。而社会上层暂时没有巨大变化,毕竟这部分人本来就可以接触武术奇能。 唯一的办法,便是变强——强到仙、魔、邪祟三道都无法左右我的地步。 唐人贤的话同样惊起了一帮人。沈家的人无不觉得此人卑鄙无耻,赌资竟然不是他的。 “我已经不是机械生命体网络掌控者了。”艾琳皱了皱眉头之后说道。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N2说的话让林艾很想直接拿信义送她上路得了。 沈石不是仙,他是人。也就是说理论上说,哪怕世界没有了灵气,仙、神、魔当然是饿死的,饿死,沉睡的沉睡,而人依然是人。 玉贞公主是皇帝的铁杆拥护者,一有什么好东西就要献给她的皇兄的。 鸟巢四周的分布着一根根螺旋形木质束柱,束柱顶部各有一只火盆,火盆内部燃烧着终年不熄的金色光芒。 几个孩子尚没想到那么长远的事。在目前的他们心里,没有什么是不能维系的,都在七嘴八舌地展望未来。 当五霄正雷诀的主人精神力在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五霄正雷诀的仇恨会瞬间转移到这个干扰物的身上,也就是说攻击会瞬间由自己身上而转到蓬尾玄狐的身上。 半个月没有动作的林炎,双眼还在闭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接着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身体就直接坐在了地上,盘起双腿。 可如果是为了这株梅花而来,那就解释通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地面上流淌着是殷红的血液与淡黄色的粘稠液体,几乎是汇聚成河流,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至于那些残肢断骸就更不需要说了,饶然是苏阳,也是觉得恶心不已。 法力的存在,是基于精神力量与天地灵气的融合,在行法过程中,还包含了施法之人的所思所念。 谢天仇一死,她就知道宁家完了,周叶嘉也没事,她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可她不愿自己被胁迫,成为宁远航要挟沈默和妹妹的筹码。 宴会厅内的众人轰然一笑,要知道帝王绿,那可都是上亿的东西,寻常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碰见。 吴敏求不是官场中人,按说今天这样的场合,涉及许多机密之事,是不应该叫他参与的。 “哈哈,我怎么耍无赖了?这可是你自己来求我帮你解决的。”苏阳一脸无辜地道。 她的内心狂喊着,打从被装进麻袋,她就开始呼喊,可惜张佑一直没有出现,这让她不禁有些绝望。 君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自己主动的动手,将轮椅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屏风。 唐浩东把林雅岚和海如烟叫了过来,黑妹紧紧跟在海如烟身边,很是尽责,唐浩东看了她一眼,黑妹竟然有些扭怩。 ------------ 第二百章 沈羡:这是他为武祖之始!(求订阅!) 沈宅 沈羡这边厢则是在织云的服侍下,沐浴而罢,换了一身平日里所穿的武士长衫。 织云低头给沈羡系着腰带,感慨道:“没想到公子没多少时间,就位居宰辅了,瞧着跟做梦一样。” 沈羡笑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之上九万里,也是机缘巧合。” 他现在重回谷河县,最大的体会,就是同一地方,身 于是林冲也在聚集能量,他要阻止的攻击,两人之间的暗中交锋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发呆,我梦丝毫不知道要是这两个家伙一开打,空中基地绝对会成为废墟,到时候别说干掉莫奇安,他我梦都只能变身自保了。 白离收回羽扇,将羽扇放入怀中,墨色的凤眸半眯,望着那消失的黑色身影,薄薄的唇微抿。 所以说拥有此灵体之人即便是圣界一些高阶修士也是极其眼红的。 他什么时候打电话的,难道是我在吓那胖厨子的时候?这也太神了吧。 三名冲向张志平的草原修士,两名在奔跑过程中瞬间化为狼型,三丈高的魁梧身躯,流线型的身形,充满了力量和速度,仿佛瞬移一般瞬间便冲到了张志平身边,锋锐的双爪之上锋芒毕露,狠狠的便抓向了盛开的蓝莲花。 我和色列红莲就这样打打闹闹继续上路,而在我们的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窥探着我们。 在有些事情上,关云山有着自己的道德观念与底线的坚持,现在见关宏达真的同意关晓军的损招后,他便出言阻止。 孙悟空一飞入凡间便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阴阳之气,及其熟悉却又道不出是原因。 额,就是那次喝醉了,师傅把她带回去的时候,她差点把师傅吃干抹净,现在想来都惭愧,那时候师傅被吓得不轻,所以以后才严令她喝酒。 而后,顾不得全身的疼痛感,爬上了桃花树,因为太高,怕自己掉下去,那双手紧紧抱着树干,不少地方都磨出了血迹。 墨逸辰若有所思,听到墨响言的话,心情更加沉重了。工作室出事?外债?这些事情,他不是已经让吴刚处理了吗。 赤山脸上的肌肉时而抽搐几下,表情有些尴尬,眼神却在告诉萧沐,我反正不会跟你畅谈人生。 因她们选择的出口,距离秘境入口并不远。中间只隔了几百米的距离,所以是可以看到入口处的情形的。 虽然医师们对云倾莹也很不屑,可是只要人有死,他们就得为其治疗,这是他们的工作。 高正义和局里汇报过了,她空出来一星期的假,工作也暂时给副手接替。 平乐侯府,云婳休息了一会儿,便悠悠转醒。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 青玥看着眼前一切,有些莫名。为何自己会看到这些,或者说会梦到这些? 柳贤儿转头一看,这声音怎么薄弱了,办事不利,便转身,拿出她那条粉色的绳子,往天空中一挥。 尽管后悔,现在想要参与进来,却也已经晚了,心中后悔的同时,也异常嫉妒郑东。 “记得回深海看看,那里才是鲛人真正的家。”千晚叹了一口气,她又怎么不知道洛思的想法。 “雯雯姐。”脸皮薄如乐灵,可不敢让朱雯说下去,一声叫喊,酥到骨子里。 “父亲,沈老师医术极为高明,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么,柳老爷子的病就是沈老师帮忙治好的,还有秦老的寿宴上,他也帮秦老调理了身体,这是我亲眼所见,沈老师针灸之后,秦老仿佛年轻了十岁!”楚洛云激动道。 ------------ 第二百零一章 沈羡:从明日起,戒……(求订阅,求月票!) 就在沈羡在家中和沈斌父子重逢,把酒言欢时,因为其返乡,整个安州掀起一场舆论的风暴。 几乎都在议论这位年轻的沈相公衣锦还乡一事。 谷河县,同福客栈 “沈小官人回来了。” “什么沈小官人,该改叫沈相公了。” “可不是,咱们谷河县也算出了一位宰相了。” “说起这位沈小官 “是!”所有护卫刀剑几乎是同时出了鞘,在夕阳余晖下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比起只会说大话的韩飞,韩冲的实力显然更胜一筹,朱啸微微一笑,挥动着拳头朝着韩冲就迎了上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不知道多幸福,嘿嘿……周辰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可是!大人!现在……”那军士已经听出了郭绚的意思,当即还想要再劝说,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郭绚突然摆起手,止住了他的说话。 赵中遥一看这情况,就赶紧操作起他面前的电脑,然后把一个让探测器掉头的指令发了出去。 “许壮士,汝南太守本是蔡阳,相信你也知道吧?”刘裕没有官印,自然拿不出来,因此他只好慢慢解释道。 而剑狂本身就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处其中,剑狂恐怕更难发现异常吧。 这边的战斗已经停止,然而迷雾的另一边,几米之外,卡卡西和再不斩的战斗还在进行着。战斗的影像被迷雾笼罩,声音却若隐若现地传来过来。 麦迪牙齿一咬,腹部用力,人就停在了半空中,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麦迪已经可以完成动作上的变化。 豺神侵入那人体内,那人顿时感觉心神被扰,神志不清,手持狼牙棒胡乱舞动,一棒便将距离最近的一名同伴脑袋给打烂了,被打中的那人白白的脑浆四溅、流了一地,场面很是惨烈。 钟离雪颜看不见月神,却知道他对于水的恐惧,此时见水面如此平静,再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淳于漓脸色不善,瞪了言福凝月一眼,言福凝月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 “娘娘,那奴婢要不要去请太医来?”安若无语,但还是周到的想着请个太医瞧瞧。只是,娘娘装病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跟这位“英雄”实在是八字犯冲。第一次见面,她是被人欺负得躺在地上的脏兮兮的傻子。这次见面,更是狼狈和丢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连茹晶带着孟瀚海下了车,见四个男人面对面站着闲聊,脸上带着好奇。 如果说前两次看片,他注意的是大气磅礴的剧情,及给人带来极大感官享受的画面,这一次他再点开预告片,注意力就是集中在那具有超强感染力的台词上面了。 林白妤松了口气。这就好,她很害怕自己离开后安吉拉会消失,安迪这个好哥哥会难过。 “是。”仙草一溜烟儿跑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她带着赖升返回正院。 宇智波祭闪回主战场,一个“地狱突刺”,就将来不及反应的神秘组织首领的身体刺穿。可怜他,还未发挥出应有的实力,便被宇智波祭一招杀死。 相较旁人,乔致自然是最先发现乐想的改变的人,以前……倒是不是说乐想懦弱,而是很多在他看来可以争取的东西,她为了省麻烦,却是宁愿吃亏也不肯占便宜的。 ------------ 第二百零二章 难道真为这几颗丹药? 沈宅,厅堂之中 晨曦明媚,照耀在庭院中,将一个身穿浅绯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官员的身影,投映在墙面的字画上,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 沈羡近前,拱手道:“见过父亲大人。” 沈斌微微颔首,问道:“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自沈羡成为宰辅之后,沈斌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 “还是家里舒 作为一名将军,他对自己的军队指挥官们还公开下达过更无耻的命令。 “好,那我们就走吧。不过去韩家之前,我却是要去华山一趟,救出杨兄弟的生母。”王昊说道。 但情报组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因为他们在拿起一件彩色配件芯片后,突然就被未知的机械生物攻击了,具体是什么机械生物,他们也没看清楚。 “听好了,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我乃郑宏。我爹是郑季,平阳公主府上县吏。”郑宏说道。 枪声响了起来,但不是雇佣兵对着生肖五人开枪,而是张一鸣扣动了扳机。 如此情形,吓得李暖年面容失色,惨白无血,要不是护卫押着,早就瘫软在地。 当时韩雪依竭力的想要挡住那条尾巴,可是那条尾巴的力道极大,顿时只见韩雪依整个身子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到了一棵树上那棵树横生的折了,那可想而知,力道是有多么的强大。 可福布斯爵士,即便贵为上将,也难改他俘虏的本质,并不能使得他在奥托面前昂首挺胸。 “因为寿元丹限售的原因,我等有幸只能拍得一颗,还想一人再买它十颗,请邓会长与天帝大人能通融通融。”孙望祖说道。 “怎么可能!七武和星空都被我们拉拢过来了。”安全猎杀说道。 言下之意,谁都可以听得出来。这躲在暗中之人,一定与天星院有着密切的关系。至于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她瞥了楚澜月一眼,发现楚澜月紧张的帕子,想必在心中纠结要不要跟恒王相认。 这接连的消息,让静副盟主以及新秩序联盟的盟主都是始料未及的。 忍住气息,用修长好看的手按住鱼,黏黏的,还滑,一时用力鱼就飞了出去,掉在他昂贵的皮鞋上。 赵永卓夫妻俩都穷惯了,现在虽然稍微富裕了一点,但还是很节俭,所以院里这些东西都没怎么丢,只要还能用的,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准备继续使用。 赵心一将整件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长结,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长结神通广大,深不可测,想要杀他怕是太难太难了。 再次呼吸到口气的李青大口的喘着气,有心想要说几句狠话,却看见徐长安那冰冷的眼神,吓得站起来,连王丽都不管,直接就跑了。 左羽诚瞪了一眼他们两个,被给我幸灾乐祸,等轮到你们两个我就火上浇油。 几人朝着向芊茉走过去,后者察觉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巴就被人给堵了上去。 说到最后,姜若彤的声音都带出了哭腔,眼睛瞬间湿润,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他……他就是‘魔眼剑神’孟秋!”荆霜见到老者的时候,惊的一双杏眼睁的溜圆,或许是她很惧怕孟秋,说话时竟然有些结巴。 “恩。”叶若汐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乖巧的跟在郑西源的身后,向着楼下走去。 “没有但是,不急,不急。”杨青山依然淡定的笑道,看了看饭馆落魄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 第二百零三章 李甜夏:羡哥哥,她真是足智多谋啊。 庆王妃,所在的庄园内—— 庆王妃正在轩阁中,落座在石凳上,而石桌上摆放着一架古筝,一旁的香薰小炉香气袅袅,散发出阵阵馥郁香气,让人沁人心脾。 丽人纤纤素手轻轻抚着古筝,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在金色晨曦的照耀下,白里透红,明媚如桃。 琴音袅袅,随着庭院中的池塘之水向外间漂浮,而池塘 当时甄远志的心里有许多种可能飘过,难不成自己被发现了?不对,如果真被发现在就不会这么客气的在单位里等他了,早就上来就把他按在地上了。 或许是一二再,再二三的被激怒,大二学生们竟然不顾阻拦在中间的保安,朝着大三男生们扑去。 他立刻就躺在地上,然后拉着一具僵硬的尸体压在自己的身上,这里这么黑,相信凶手应该不会仔细看的。 屋内的火势蔓延,可床上的两人还是如先前那般激烈的动作着,纠缠在一起,在这周边的火中显得犹为激情,犹如飞蛾扑火,基情无限。 苏影深深地凝视着两个孩子,正想着是不是将两个孩子劈晕,让绿痕和红波一人一个抱进去。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除非,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清幽状似很生气,瞪着眼睛,很可爱。 此话一出,锣鼓一敲,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谁不为他的足智多谋喝彩,李雪颜自然也不例外,不知不觉听的入迷,赞叹之际多少有些心疼,赫赫战功都是他用生命换来的,战神两个字,他当之无愧。 绝仙灵草常年经受罡风的洗礼,似乎它们也具有了一项特异功能,那就是在它们的周围始终都有罡风围绕,这些罡风在有外物入侵之时,绝对能对一个六鼎强者以下的人造成伤害。 “早……”戴着遮阳草帽的李菲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那晚,他垫着油灯,看着已经长到了自个儿腰身的我,眼中露出幽光。 数道激光束从装甲的各个部位激射而出,如同狂风暴雨般朝着猩红怪物倾泻而去。 所以纵然心中有千百般不舍,清风也还是没有过份挽留,并在两人相约离去的那一日,亲自送他们下山。 当李洛克体验了这一颗【不会睡的药】的效果后,那就会不得不相信她所说的。 林宏伟就算再浑蛋,也不会轻易把自己顶出去,毕竟泄洪这件事,林宏伟也在场,一旦出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陈家可是他们这个地方的第一世家,实力强大,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碰瓷的。 对!就是这样消气!堂堂一个霸道总裁老婆,跟一个怨种狗男人有啥好生气的是不? 陆宇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他眼前的这两人,要是任性起来,可是会让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林默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这些议论,让他也挺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同于二十一世纪,奥尔蓝可没有挖坟建墓的习惯风俗,也没有转世投胎之说。因此在这里,人死后都会统一焚烧,骨灰则用来堆肥。 “哈哈,好玩,让他吃屎,让他吃屎!旁边肖玲珑看着凌峰竟这么干,立马兴奋的大叫了起来,显得非常的开心。 凡是被黑洞所掠过的地方,都好像是覆盖在上面了一层没没有实质的网格薄膜。 “没错,我就是个医生,而且专治胸痛病。当下凌峰哪里还管那么多,先应付下来再说。 可以尽量避免一些麻烦或矛盾,但是,一旦触碰到底线,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怎能饶恕? 风雪太多,吹去月笙遥语气里的阴郁,于倩傻呆呆的迎合,不经意间瞥见她鬼畜的表情,到嘴边的话都被吓秃噜。 “别慌,安琪也有绝招没使出来呢!”凌峰微微一笑,心态是格外的好。 七叶玄灵草在这些灵草中看起来很是显眼,不多不少的七片叶子,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味。 要知道,王之凯旋就是精灵族的长老帮关关打造的,用的还都是母树的私藏。 咬了咬牙,东门皓轩忽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虽然说,他同样非常需要,这剩下地二十滴淬心神泉,可是,相比较高阶丹云神丹,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是!”反应过来的士兵赶忙向着大门的方向冲去,可两根黑色飞针的移动,带走了最前方六人的性命后,而后插在了墙面。 她认真的看着西泽说完的这番话,然后趁机将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季中赛决赛第二周, 巫瑾正式归队, 开始跟赛白月光训练赛。 巫瑾呼吸不畅, 打嗝时不受控制往上蹭一下, 像在男人掌心无意识讨好的猫,嗝完之后又可怜兮兮缩回。 除一些老古板,别的只觉奇葩,还有大呼过瘾!橙子下手并不重,只是这玩法。 夜千宠微微歪过脑袋,她大概,总算明白她这个新收的妹妹为什么忽然不远千里跑这儿来找她了。 男人在楼顶的棚屋下下移的躺椅着,望着漫天细细的雨丝儿,目光悠悠的又落在对面那栋高楼上。 王朗示意下面,乙元芕摘野菜回来,晚上或许能吃野菜面,或野菜麦饭。 虽然已经兴奋地一晚上没睡了,但是萧翊辰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满面春光,精神奕奕。 一个新人参加的第1个节目就能够有如此好的成绩,那是最能得到公司的重点培养的,所以他之后的资源多了起来,加上他的观众缘好,短短半年就直接升到了一线演员,萧氏集团赚的钱也多不胜数。 我比划着,向他表明我想回到岛岸,趁着暴雨还没来之前,将所有人都接过来。 我疑虑的正是如此,一个演员何至于花这么高的代价去买狼牙,恐怕中间也有她不愿启齿的缘故吧。 ------------ 第二百零四章 沈羡:这才哪到哪儿? 日落西山,彤彤晚霞似在西方天穹燃起火来,残阳恍若为谷河县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谷河波光粼粼,似铺就了一道红色锦缎。 沈羡则是离了庆王妃所在的庄园,身旁薛芷画相随左右,金色夕阳照耀在两人身上,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颇长。 “你想问我方才为何,答应了庆王妃?”沈羡问道。 庆王妃的那些小心思,他 獠牙从桑若的嘴角长出,狰狞的面相、额头的长角和腥红的眼睛,那张狰狞的脸围绕着咬中他的毒蛇扭曲着,仿佛在反咬住利昂那条变化成的毒蛇手。 满城当中,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凄凉一片,城市所有建筑几乎全部朝外倒塌,连成一片狼藉的废墟。 夙绫父亲死于四年前,那个时候夙绫不过虚岁六岁。若有个姑婆,四年没有出现,将来会出现吗? 看出了唐冰玉的紧张,周泽楷过去,直接搂住了唐冰玉的肩膀,微微侧头,嘴唇便接近了唐冰玉的左耳边。 墨鲤心情复杂,不是因为孟戚提到的事,而是发现孟戚始终留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神情的细微变化。 在我面前的是两三件破败的瓦房,虽然知道这里穷是真的,但真没想到,唐果家就住这样的房子里。 跟钟帅帅一番探讨之后,陈元才知道,道鬼双修,需要强悍到极致的「凡胎」,外加浩瀚无垠,亲和阴煞之气的「凡魂」,在这样的苛刻条件下,几乎没有人能入此道,自然也没什么经验可循。 赶来的神职人员随后拿着照明工具赶去前方查看,但也再无消息传来。 “青田君,我不是那人的对手,他的实力绝对在黑带五段之上!”郑铭志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望着那一双双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鬼眼,司马朝峰吞了口唾沫,意识已经一片混乱,周遭的手下更是吓得东倒西歪,瘫软在地,还拿什么去战? “我知道了,到了那里你跟爸好好说,不要让他生气!”景云昕看着顾若宇轻声嘱咐道。他知道顾若宇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姬四行没有想到韩子矶会这样大方,在这个关头都肯用那一处地方去换护心丹。千秋说护心丹能救无病免除痛苦,韩子矶这样做,也是为了无病。 人类一旦激怒天地自然,天神就会愤怒,就会降下奇灾大难,暴烈的狂风会卷起茫茫的黄沙,在天地间冲撞奔驰。 众人一听,可有些不明白了,云雪儿居然说自己时间不多了,她才多少岁呀?她如今正是青春洋溢的时候,居然时间不多了,这一下子真的吓得唐宛如等人花容失色了。 周围是安静的,但淡淡的药水味还是刺激她从昏沉中睁开了双眸。 我这才想起来,白天我跟过今天要跟贺正扬一块出去吃饭,只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褚总,今天难得见到了您太太,而且还欣赏了这么别出心裁的设计,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喝一杯可好?”走出自己的座位,华总扬扬手说道。 “你这样什么意思?”钟情不明白莫以辰的动作,嘴里好像还在念叨什么。 两方粉丝最开始还讲讲道理,到了后来就已经完全乱了,各种谩骂声不绝于耳。 进门莫以辰就发现钟情不对劲了,只是等着看她这又整什么幺蛾子呢。 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吧,既然都来了这里,那她是不是应该放下了? 片刻之后,罗天就是来到了那生命气息所在的区域前。他隔着前方的阵法和结构层,更加能够感受到细致一些的气息。 尤妮丝一惊,好在水蛇并没有飞出去多远,尾部还在身边,身体扭动之下,将尖刺给挡了回去。 听完郭馥玮的介绍,他看着跑过来的瞿丽颖,有意思,看样子的确漂亮,一身紧身的军装,衬托出她完美的身材。 湮儿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阵中,也是她的要求。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让她把今天在阵中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写下去,但她还是照做了。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要求,自己今天也会出现在阵中吗? 临近下班时间,雷枭随性的将领带松开抽出扔到一旁,解开两颗扣子好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锁骨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映入到林寒星眼里。 ????大家都露出了理解的微笑。接下来晨曦又给他们讲解了劈和砍的要领,然后带着大家一起操练起来,在他的指导下,那些特种兵们学的非常卖力,而且练习的非常整齐。 他刚一坐下来,就感觉自己的头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眉头头疼的毛病,可是现在就是头疼的厉害。 “这份烧烤给你们!”他把烧烤递过去,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异常好看。 白琉璃默默的搀扶着白玉堂远去,其实她的心中早就明白,罗天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在,会有这样的回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抱了一下便松开了,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的太明白,而友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妙。 贾诩先是把自己在洛阳为官时,对刘天浩的一些听闻逸事讲了出来,特别是说道刘天浩送到洛阳的那四十大车人头时,眼中更是异彩连连;然后,贾诩才感到纳闷,刘天浩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跳崖!”姜云渺嘴里只蹦出两个字,随后指挥大蜘蛛直接跳下了山崖。 伯爵面对如此情况,丝毫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从心里向外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挺不喜欢那种稀奇古怪的太阳神庙的,无论蜥蜴怪还是羽蛇神,还是石巨人,再加上他与那伯爵还有那个教宗的接触中的不适应,这都促使着他去做这件事。 ------------ 第二百零五章 薛芷画:他这是…又要突破了! 谷河县,县衙 沈羡讲着刀道奥妙,而下方的诸武者仰着头,面容怔怔,听得如痴如醉。 在谷河县这等小县城,何时有这等武道大宗师境,愿意耐着性子为武者讲授武道? 而且讲得如此深入浅出,明了清晰。 汪瑶枝烟视媚行的脸蛋儿,同样蒙起讶异。 在这位丽人眼中,那少年周身恍若蒙上了一层圣 但是这些问题,暂时是不会影响钱端横对大唐了解的,这里面又有一些事情是可以互相验证的。 北境蛮荒,人肤色普遍比这边的人要深很多,在上那边的人爱饮酒食肉,越看越像。 曹无伤细细一想就觉得这名斥候说得有道理,说不定自家大帅已经冲了出来,也说不定已经重创了这些人。 这封信上,把段慕辰的兵力部署,以及做法完完全全的全部写了下来。 方才他猛地一下,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冲到行永跟前,出其不意的一下了结了他。 白光转瞬即逝,血碗消失了,疗伤后刚欲躺回去睡觉,脑海中系统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她险些被原地送走。 当陈凡他们转世归来之时,三皇子还只是上位魔神巅峰,连神王的层次都还未突破呢。 江灵兮还以为他犯病了,下意识地想要瞪他一眼,随后发现他神态有异,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面对叶浅浅如此不管不顾的模样,叶母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下意识的看向了叶父。 这些人是从要冲城出来的,这是王宗翰刚刚被围的时候,让几人趁着没有被围死安静冲出去向要冲城派人营救。 “走吧,去看看这地脉。”回过神来后,刘宏带着两人朝着干涸的岩浆湖中央飞去。 “也好,既然不能在密林中交手,那就监视一下他们的行踪,看看有没有比较好的地方可以下手。”五浊说道。 而这些人也一直在猜想,关天海是如何知道叶冲。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军旅生涯上抹黑,都要救出这个籍籍无名的杀人犯。 只是叶冲还是不太清楚,那李家为何对玄火鉴如此重视。在玄火鉴上安装了定位装置不说,竟然还要派人夺回。 这名号一报,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原来是圣瓦龙丁家族的人,这也就难怪了。 江丰踏入绣春楼,花思仪便哗啦一下把门关上,咔嚓一声上了锁。 刚到出酒店,叶秋让王依依等下,独自走到外面,拨通了杜邦的电话。 “温室里是出不了强者的,我们必须学会放开,让这一代的年轻人,流点血吧……”老者目光幽幽,语气有些冷漠。 粉红色的房子里,王波、何晴子就坐在一侧,吴倩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好意思多说,她毕竟是有职业素养的,既然王波没有要求她做那种事,那她也不能主动去做。 夜凉如水,酒吧外的霓虹闪烁,一整天的忙碌和喧嚣之后,整座城市繁华而富有生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实话实说而已”,苏织状若无骨般慵懒的靠在沙发里,脂红眼尾微微上挑看向镜头。 裴彻常年不在家,随时有可能埋骨沙场,故而沈桑宁一日不敢松懈,严格要求长子,期盼他将来能撑起门楣。 与此同时,大阵外的王淼一指点出,将那名火炎鱼族铭纹境击杀。 “当然好吃了。福云楼不愧是京都第一酒楼,本姑娘可是斥了巨资吃这一顿。这份清炖蟹粉狮子头,味道极好,尝尝。”沈华锦用自己的筷子夹了狮子头放到他嘴边。 忽然间一片异常炽烈,异常璀璨,异常炫目的光芒迸发。无数柔和的光芒如同丝线般交织缠绕,或明或暗,起伏不定。 这個吊也只是拍几个镜头,不可能让两位演员一直都在湖面之上。 江云舒点头,亲自见过几个习武师父,选中了年约四旬、武功在几人中算是中下的温师父。 这要是将香江那边的武行或者是武指请来,不只是丢了孙梦飞自己的面子,甚至连整个内地武指行业都得脸上无光。 沙通天亡魂大冒,他深知自己即便再练三十年,也练不出如此刚柔随心的内力,当即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阿蒙的鞭腿看上去生猛有力,甚至都打出了呼呼的风声,但真正落到身上,她却发现一点也不疼,只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身体往远处推移。 不过现在魏瑾阳还是没有找到的,但是本来就是一个瘾君子,而且还从监狱逃出去的男人,就算是做出证词,也没有人相信吧? “哟!不错嘛,一个早就该死的人,竟然搞这么大阵仗,你这是在拿着妈妈说生意吗?”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井边田野脸色阴沉,他作为野战部队的军事主官向来看不起,地方部队的宪兵,在他们心中,地方部队那是三线部队都算不上。 以前军中不过千百来人,日日做饭还能变个花样。遇到敌方打不过就跑,一人抱起一个家当,也是跑的了得。 皇家的戏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看的,他生怕看着看着自己人就没了。 而他拥有九阶神皇境的修为,要杀一个少年神王,跟虐狗有区别。 “齐将军,营里今早捕捞到了好几尾海鱼,正是新鲜,且等稍后移步,我等一同品味一番?”郑忠有意和太孙身边的人拉近关系,这些日子像吃海鲜这样的事情,已经拉着幼军卫的人做过不少次了。 若是父亲单单知道自己今日在外遇刺也就罢了,毕竟亲儿子出点事,作为父亲总是要知道。但朱高炽现在连唐赛儿的名字都知道,就不得不让朱瞻基想想父亲的手段了。 盛怀锦陪着秦简来过这里无数次,但是,他没有正面见过秦简的外婆,因为,秦简不让他见外婆。 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水纹蕨显然也属蕨类植物,但是它却是依靠冰下湖环境独自演化出来的的一种蕨类。 ------------ 第二百零六章 九步踏出,武道通神!(求订阅!) 谷河县 下午时分,沈羡又讲了剑道的要义诀窍,而后晚霞漫天之时,这才在围观武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得搭就的高台。 如此,一连三天。 这一日,沈羡给下方的武者讲解身法。 “身法在战斗之中非常重要,可以说有些时候,甚至决定了双方的胜负。”沈羡朗声道。 下方诸武者闻言,脸上皆是 这个季节山场子掐套,木把们无论哪里来的,大多都回了家,也有很多将一年辛苦所得败光的,滞留在蒙江,靠打零工活命,而水场子正忙着放排,木材一批批的由此下水,经南流水去丹东,也有经北流市去吉林乌拉的。 陆云敏锐把握到季寥使出这招并不好受,此时放出乱箭,最有可能杀死对方,哪怕他也得送命。 既然几十年前就人有玩砍鲨战术,当然,那时没有大鲨鱼,只能叫砍张战术,为什么大家都说砍鲨战术是老尼尔森发明的呢? 下半场第三节,李卫让大本消耗了奥尼尔三分钟,然后再度派上大姚。 就在所有人都露出大喜之色的时候,屠辘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脸色骤然一变,连忙看向公孙雁。 龙夏见此,眼神之中,有着虚无的死寂,看着这些人,好似是在看着死人一般。 话音刚落,太后一巴掌拍在炕几上,乳母吓得一抖,惊惧的看着玉醐。 想要活命,燕英飙已经很认真的在扮演一个间接性会发病的精神病了,不对,应该是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导致心理上受到了难以修复的创伤。 走到车间,只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人坐靠在椅子上,半截已经呈灰黑色的手帕盖在额头挡住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朱攸宁所说的这些,都是燕绥在信中开解她的话,她现在对这些话也颇为认同。 “你赶紧准备一下,王妃那边我来负责。”凌墨泽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能再留沐染霜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原本他还以为只是沐染霜不适合生孩子,没想到,连怀孩子对她的身体也有这么大的打击,这让他如何能放心? 卷动砂石的螺旋气劲撞在唐毅墨的气墙上,好似重锤擂在了大鼓上,震得鼓面抖了三抖、颤了三颤,反倒把鼓槌弹了回去。 “也好,今天的动静闹的够大了,还是低调收敛一点的好。”奶娘也赞同道。 说着,青石城主大手一挥,身后的巨大蛇影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中。 洪渊把鬼木指环戴在手指上,抬头看看外面的夜色,乔装打扮一番悄悄穿窗而出,往城内的怡红院而去。 “珍妃娘娘,三王爷,我家晨儿怎么可以做妾呢?”凌云栋厚着脸皮的说到。 他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阿鲁法教授,还有堆在大厅里满满当当的挖掘物。 当然也有人反对,临阵换将本就是大忌,何况袁帅镇守北方边缰十几年,使得北戎无法攻破金古城直取京城,一战的得失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还是继续由袁帅统兵不换将的好。 不知道她从哪里听到这种谣言,沐染霜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去纠正她。就让她这么以为,速战速决就好。 “里面传来了恐怖份子的笑声。”沙总,我们不能再等了,就算我们能等人质也等不了。 相善听这阿谀奉承的话,如同喝了一口蜂糖水,轻轻笑,再次拜谢。 ------------ 第二百零七章 长公主:这就是宰相的格局和胸襟…… 醉仙楼 沈羡落座在主位,下首则是裴仁静,另一侧则是王神策。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渐酣。 裴仁静笑道:“沈相,授武讲课一事应该也差不多了,下一步有何打算?” 沈羡放下酒盅,道:“趁着武者热情尚高,明日可趁势建立斩妖、靖祟两司,招募武道人手,使其为朝廷效力。” “如此也好。” 毕竟像是这样的旅游场景,有人在接头卖唱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拉格5是标准的昼间战斗机。黑夜出击,除了能得到地面雷达站地目标大概位置指示,其它同一战时最早的夜间战斗机没本质的分别,搜索装置就是肉眼!连个探照灯或闪光灯都没有。 “哼,只会逞口舌之利。”无面者似乎意识到了在言语上占不到便宜,于是便停止了争辩。 这一点降谷晓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比起强棒的名号,他更喜欢待在投手丘上。 只见老妪那截枯瘦的半截手臂之上,全部都是遍布着鳞次栉比的鱼鳞,在月光底下泛着银濛濛的光泽,里面还隐隐可以看到流淌出来的脓水,一股腐烂的气息在房间之内弥漫开来。 然后到了二模,试题又会突然变的十分简单,从而增加学生们的自信心。 老一辈的人或许对战争有所认识,也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物。但大多数的年轻一辈,或许此刻还在心中幻想着,自己可以在战争中立下不世功勋,然后名扬天下,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 只有历练人间,尝遍酸甜苦辣,体味人生百态,不断磨砺自身的心境,才能够增加道行,完善心境。 被动技能一,投射抵抗:降低来自箭矢和枪弹伤害的40%,与抗性乘法叠加。 和之前的攻击不同,这次瑟兰迪尔在的攻击在持续了数次之后,依然没有出现衰落的迹象,而且他的身体也没有在攻击结束后落回地面,反而是高高跃起到了空中。 王权将独立旅击沉航母的事汇报完后,严长官就呆坐在椅子上,傻傻地看着天花板。 这时,门外两个手下你看我、我看你,八卦又不敢议论,只能用眼神交流。 他点了点手上的笏板,对准舒姣,只见一道光在她身上扫过,只三秒就消失。 银狼王吃痛,怒吼一声,身上泛起一阵红光,攻击力和速度得到提高,迅扑过来照着拾玖的腰子就是一口撕咬技能。 从Pawn大腿级别的表现来看,这么喊有些倒反天罡,不过好在Pawn一门心思只想好好打比赛,对这些称呼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态度。 “哭什么哭,死老太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赶紧还钱!再不还钱,不要怪我们无礼了!”这边,齐老大三人咄咄紧逼。 昆仑老校长沉声回应,屈指一弹,一层绿色的朦胧光晕便落在姜尚宇身上,使得他的伤势肉眼可见的恢复着。 所以,在舒姣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在各大艺人娱乐公司的眼里,她比宋景云那三个艺人还要抢手。 岑明不明所以的靠近,便收获一个奖励——红唇落在他脸颊上,叫他唇角下意识上扬。 就像他在地牢放走舒姣一样,在这里他也没动手,而是试探的开始和这些“尸体”交流。 听到守卫的口气似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风无痕心里暗叹了一声,只好作罢。 ------------ 第二百零八章 那就依沈相之意 谷河县,沈宅 沈羡将玄阶上品的《游龙身法》和《天行身法》同样提升到了地阶下品程度,拢共花费了六万功德值。 而待整理剑法之时,他拢共修炼了《碎星剑法》、《青莲剑法》,这两门剑法皆是玄阶中品武技,平常倒是很少使用。 如果提升至地阶下品武技,则一门需要五万功德值,多少有些不划算。 不对,是让何悠悠感觉到熟悉,悠悠翻了翻宿主的记忆,看到她在现代的记忆,返现一个追求她的高富帅似乎就是这二货的。 但是华夏政府已经加入了TO,不管怎么说在明面上都必须尊重TO的规则,怎么可能干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 他曾经以观察员的身份经过新疆,从而见识了华夏人的作战方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楚浩有条不紊的发出各种各样的指令,整个发射准备过程顺利的有些令人吃惊。 微微上翘的嘴唇,带着一种不屑。因为个子高出很多,还总是俯视自己。每当这个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就会浮出浓浓的厌恶。 半个时辰后,棋局各方惊觉,固若金汤的大明宫,忽的燃起了硝烟,着银杏徽印服的兵力,不知何时闯入大明宫,亮出了声援王俭的旗帜,从宫城内发兵,里应外合,大有一举歼灭晋王之势。 四人从客厅喝到斯特兰齐的房间,又从斯特兰齐的房间喝到伊玛的房间。期间四人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厕所,厕间里的空木桶居然被装满了两个。 面对手下员工的热情欢迎,她只是微微点头,全副精神却都放在了身旁的那黑衣男子身上,神情也很恭敬。 慌乱中,南风随手一抓,抓到一瓶矿泉水,看也不看就往脸上倒,迫不及待要洗掉墨汁。 比福尔抱起双臂,用无奈的目光看向始作俑者。斯特兰齐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答说。 “它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才不会帮你呢。不信,你问它。”我对着鬼婴呶了呶嘴。 让左尘更为意外的是,以自己现在的手段,这出手之下竟然未曾拦截住那一道光芒,眼睁睁看着这东西消失在虚空深处,不知道前去了何方。 郝仁睡得正香,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他睁眼一看,已经太阳老高了。他先是一惊,以为上班迟到了,突然又想起今天是周日,顿时全身放松,又懒洋洋地躺下了。 随着星光闪烁能量起伏不定,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在虚空当中等待捕食。再往其他位置看去,他现四面都有着这种星云,四方便有四个巨兽。 这真心的微笑她渴望了太久,数千年的怨念终于有机会展示出来。 “这个…我可以动员一下我继母,让她说实话。”程逸飞好象下了决心。 但是此刻,黒木权杖就仿佛一根普通的拐杖,没有丝毫能量气息。 “怪不得我哪里觉得不对劲,你根本不是天命之子。”中年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杀意漫天。 正在与六祖以及众人互相交谈,便在交谈的途中,左尘与六祖对视一眼,似乎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同时转过了视线,看向乾坤界域之外……。 “好兄弟!大哥谢谢你!这下就陪我杀向皇宫吧!”吴敌豪气的说道。 因为她想要着急的给家里人看睡裙给她带来的可爱效果,于是没有照镜子就出来了,所以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 ------------ 第二百零九章 只怕,还不止! 宁阳县 沈羡和赵王杨攸行、范重、陈剑等人饮宴罢,已然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沈羡和范重、陈剑等人重新聚坐在一起商议。 “军中应设讲武堂,我最近将为军将讲授武道诸境关要,同时,指点军将武技,以提高军将战力。”沈羡对一旁的范重道。 范重沉吟道:“沈相,未知天后娘娘那边儿……是什么 爱心之神和希望之神陨落后,让整个神族产生了危机感,光明之神调动了所有主神共同抗敌。 而这个问题也正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万一日后联合起来,反倒被认为是威胁,直接当作敌对势力抹除掉了,那可就一起完蛋了,与其那样还不如撞大运那。 哪怕于谦好话歹话说了个遍,对方依然不为所动,到了最后更是直接动手,挥舞着兵器就把于谦连带着下人一起驱赶回去,并放出狠话,但有再敢试图逃离的,便视作图谋叛逆,格杀勿论。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山林之中,光是这人数,就足以震慑大部分野兽,更何况一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因此,众人没多久便是深入到了山林之中。 独远见此人身后中箭后心,生命垂危,臂力一提,就地救治,自丹田体内倒灌灵力单臂,双手按其天灵百会灌入此人丹田,先是保住此人性命半个时辰不死。少刻,臂力一提,夹入左臂,纵入有一处溪水清澈无比汪洋之处。 董剑这个时候要求公平,让藏在地底下的刘鼎天心里一惊,眼前这黑袍少年绝对不是什么脑子有问题的人,又精又狠,绝对是有所依仗的,他开始四处观察起来。 “卢大人莫怕,我是龙卫中人,乔装在贼人身边见机行事,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大人的性命。”江安义不打算告诉卢声远实情,假做是龙卫的身份。 青龙是想着回去后找到沈思雨几人,看看她们有没有办法能够确定云尘的下落。 秦明看着这一切也都没说什么,他现在并不想把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只想安安稳稳的把剩下的戏份拍完然后杀青。 血染半边天一脸的失魂落魄,公会被强制解散,他们对神域的攻城也宣告失败,当然,他的那些盟友公会其实还能继续攻城的,但是现在凌云都已经被强制解散了,盟友也就不能再称为盟友了。 这屋子里此刻应当只剩下了叶葵跟她那个同样心狠手辣的丫鬟。这种时候,难道她是要杀人不成? 这个时候,楚谦宁直接拿着她的手机走了过来,那面色看上去有几分焦急,看着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般。 事实,她连妖气都没有感觉到,当然,也不排除是那只妖怪的修为她高,所以她才感受不到。 热闹的气氛总是能感染人,君璃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大好起来,想了想,索性命晴雪拿出十两银子使人送去厨房,让准备一桌席面送来,打算让她屋里的人今晚上都好生乐和乐和。 秦桑更是霎时便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恨不得立刻便将其拔出来。 果然,那个男人在转过身后,完美的容颜,优雅的气息,还有因为白色的外套而增加的禁欲感,不是季眠是谁? 一句话,却是直接让原本也低头乖巧吃饭的盛若思猛然抬起头看向了她,那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 太子听到林宝淑来教诲他,而且是板着脸有板有眼的,不禁越发地生气起来。 ------------ 第二百一十章 沈羡:此人身怀大机密……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就是五天过去。 沈羡在左右监门卫设讲武堂,讲授武道功法,同时宣传忠君爱国之道,次日,据先前斩尸妖之功发放神兵,一时间军心大悦。 而赵王杨攸行也恋恋不舍地离开安州,返回神都城。 沈羡停下讲课,手中拿着一本道法,道:“仙道,真的非一日之功。” 这几天,他仙道修 神奈天这话就相当于在搞山头主义了,但现在的雾隐村中搞这一套的人多了去了,雨由利也没觉得神奈天说的有什么不对。 两辆马车周围非常热闹,另外一辆马车也推开车窗,开始攻击,两方人打的如胶似漆,谁也没有听到,看到地面正在微微地颤动。 灵光在它体内游弋、融合,最后化为一缕通透的细芒盘旋于它兽丹之内。 “不行的,梵音……”花未央坚持前行,每走一步都要耗尽许多力气,才走到洞口就喘个不停。 活见鬼,我敢保证我这是活见鬼,我站在那里,甚至一度不敢呼吸,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屁股,干的,应该可以确定,我裤子没透,刚才的所有感觉都是那个脏东西搞得鬼。 锦衣卫五人,在最后出场,五人拈弓搭箭,随着花荣的一声轻喝,五道寒光掠起,齐齐正中箭靶,看似并无不同。然而仔细望去,可见那五箭几乎都透穿了靶心,箭头从靶后穿出,力道之大,令人惊叹。 但是下午的时候,雷子的外号却被叫开了,不用合计,是李德胜那帮人搞得鬼,因为雷子长得较秀气,他们都叫他娘娘腔。 活塞认为孙卓做组织后卫的工作,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威胁,哪怕目前被湖人领先几分也丝毫没有担忧,因为科比对阵活塞的命中率他们很清楚,仅靠科比一人是打败不了他们的。 经过前几次的经验总结,林瑟瑟学会了识时务为俊杰的生存理念,乖乖的让他吻。反正都逃不脱魔爪,不如像他说的那样,把这一切变成一种享受好了。 “夫人,少爷生性纯良,如今两位姐姐都出嫁难免伤感。其实这也是好事,少爷这么善良,将来也会好好孝顺夫人的。 然而她师父因为完全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心情教徒弟,早早地把所有的教材都一股脑儿交给了她自习。 为了不让人怀疑,周慕谦背了一个黑色背包,里面放了一些方便面,面包和水。 顾叔给自己盛了一碗,刚端到嘴边,余光正好瞥见史明渴望的目光。 “师姐”张孝彦、苏雪妍不约而同地上前几步,颇为随意地跟薛华打招呼。 让方宏业先去沟通一下,跟洛水市那边相互交个底,这样拿下九龙山的把握就更大了些。 一时之间,两把明晃晃的长剑,外加一柄拂尘已然攻到了心止面前,心止连连闪避,险象环生。 只为了听这句话,他才想要喝到挂。可幸福也是短暂的,每次他伸手要去触碰她的时候,她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予一此人在外界有许多传闻,只是真实的消息却寥寥无几,故此众人皆知白家父子不和却无人知晓白予一已经同白祥生决裂,且如今已有了独当一面的实力。 听到老四说后面有追兵的时候,冷夫人也有一瞬的慌乱,捏紧手心她又镇定下来。 既然人晕了,惩罚自然也就算了,只希望她接下来别在犯到她的手上,不然她可不会留情。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此人当真敢杀他?! 长街之上,沈羡身后的左监门卫的旗幡,仍是随风晃动,猎猎作响,而观看着这一幕的安州州衙的官员,心头更是惊惧难言。 昔日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如今被那少年强势镇压,当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沈羡眸光微眯了几许,厉声道:“犯官崔旭,见到本相,还不跪下?” 崔旭面容涌起怒意,大喝道:“你……胆敢 按这么说,没几百上千枚金币,可能还真拿不下一把黑耀制武器。 先天鲲鹏俯冲杀来,化作精悍汉子,光着膀子,挥手间弥漫着可怕力量。 “卡尔,只要你让我和她聊一聊,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我立即同意你们海军的召集令。 三十年前,大魏拓跋珪自盛乐迁都平城,号称皇帝,改元天兴,并置司州、代尹,治代都平城。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杰、吏民三千家于代郡。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进行一系列大规模的首都建设。 “有稀罕能力?教我,教我。”一听到稀罕两个字,他就两眼放光,跟看到宝贝似的。 所以海军大将直接就来了,顺便还带着战桃丸,以及那些和平主义者一起来。 陆岑稍稍定了点儿心,因为他相信乌拉,就像她昨天虽然吃醋但是她还是相信他的,并没有过分的闹脾气。 他知道覃云不可能帮他拔出暗能经脉碎片,所以之后也没有烦扰她。 他也许还不明白去见尔朱荣意味着什么,但不仅同意了,而且还从思维上希望能像一个隐秘卫一样。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祝你们幸福。”乌拉淡淡的说完又对葛慧秀笑了下。 “一个多星期没见,他屁股还没治好,后背又开始痒了?”有人嬉笑着附和道。 南卿卿能够感觉出来,自己的亲哥哥在这里可能并不是那么地受欢迎。 就算那些宗门教派之中有原初之石,但宝刹域近在眼前,再加上他又杀死了金魂教的一个州主和一个殭神,麻烦已经惹大了,不可能再跑回去的。 秦七今天胃口极好,傅墨琛默默给她夹鱼,时不时搭配几根青菜。 沈魅穿着性感的吊带睡衣,她激动地举起手机,踩着拖鞋哒哒哒冲下来。 金家的奔雷剑气绞杀之势,威力极强,更何况还有两名武侯境主持剑阵,其威力更是不言而喻。 宋高阳随洛易上了一辆马车,宋家众人望着宋高阳背影,神色惶恐疑惑,更加慌惧无措。 庞通倒是依旧对自己的爹抱着无限的希望,和百姓们骂的有来有回。 这位厂长看了眼张之维,只见他歪着头,一张脸痞气十足,笑容怎么看怎么凶恶,哪像个好人? “我不会让许姨失望的。”苏乘羽握紧了拳头,极其郑重的说道。 凡驭看着自己面前的雕像,这里十分的残破,甚至比那些残破的古刹还要古老。 “月哥,我可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只见高飞与前段时间判若两人一样,一脸讨好的看着邢月。 “是不是同一种灵酒,马上就会揭晓,而且我敢保证,这次酿制的酒水会让你们回味无穷,欲罢不能。”昙萝阴恻恻地笑道,取来十只玉瓷酒杯,将其逐一倒满。 “也好,我陪你去一趟。”云瑶点点头,说着,然后扶着陆映泉朝外面走去。 一切宣布之后。众人散去。卓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出來。疑惑道:“倾月。这是怎么回事。”他拿出问天剑。摸着上面水蓝色的线条。很是疑惑。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莫名中竟然能对水属性元素有了一定的控制能力。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沈羡:……当真是安州不安。 安州,州衙后堂 沈羡听崔旭讲完先前经历,目光冷闪,心底盘算着仙遗洞天内的幽冥界景象。 吩咐人带崔旭下去歇息,自己举步出得厅堂,薛芷画近前,清澈熠熠的清眸中不无关切之色流露,问道:“你打算先行去探查一番?” 沈羡道:“应该去看上一看。” “不如从上清教方面调拨人手,这样也能更有 而刚刚牵着马到半山腰的花无过和东呈将领们全体仰头,望着还在不断爆炸的崖道倒抽冷气。 郁叔平之所以下定这样的决心,大部分根源还在郁骁这次被抢事件上。 往事重提,云三齐眸子黯然了下,虽然最后毫发无伤,但即将被阉割的阴影至今还心有余悸,那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是程雪歌厌恶他,所以派人那么做的。 床头华贵木椅中,男人不知在想什么,单手支撑侧脑,盯着前方桌椅未曾言语。 高修要比薛安都先到两天,毕竟已经好几年不见了,赵俊生为显示自己的重视,亲自到刺史府门外迎接,无论是先到的高修,还是后到的薛安都。 至于车牌号,对方也帮着挑了个不错的,其实花点钱可以弄个更好的,不过卜旭不挑,徐涛也就作罢了。 不过,刚刚夜南山不想被揍的时候,慕容剑羽揍得一股子的劲,现在想被多揍几下了,慕容剑羽反而停下来了,带着夜南山从空中落下来了。 “好,你慢点儿!”花木兰看着赵俊生骑马飞奔而去,忍不住在身后大叫。 恒夜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拉着乐羽,四处在与族人介绍乐羽。说他是恒胤的孩子,时隔二十多年终于回到了族里。 她用微信给陆翊臣回了个亲亲的表情,本来准备和他再聊几句,佣人上来敲门说是有客人来了。 “确实是没选择好,不过希望大家能在建立在跟这两个国家相接的边境城市内多点驻军,同时军队方面也做出一定准备。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应该在诸侯讨董之前就会发动。 就这样,岳飞和典韦走远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乌力终于把乌倩安葬好了走了过来。 同样是为人母为人祖母的,郑国公能为着柳氏过寿便入宫请旨,那温禄弦也是孝顺至极,可瞧瞧她府上的。 更让罗丘吐血的是,沈炎萧在胜利之后居然一点不带解释的,就这么以一个低等亡灵的形象赢了自己,让自己输的连老脸都丢光了,不得不卷铺盖走人,另谋他处。 然而即使摆平媒体,还有一厅的宾客。悠悠之口根本无法堵住。明天,乔家的这桩丑闻依旧会成为y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唔”水芊芊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容谨就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情感。 “他们对我们动了手脚,可是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嘉伟已经泣不成声,他很害怕,害怕这种让自己绝望的恐惧。 可是,这对于修而言,并没有带来任何的阻碍,他依旧深爱着她。 贪狼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后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面拿出了一张卷轴,撕开。 渐渐地,金时澈紧张了,他怕希夏会出意外,他怕希夏和路景生独处会出事情。 露出凝重之色,何湘再次向前走去,没有任何走进了绿色中,这里是一片绿洲,里面植被大多数都是干枯的,不过却在缓缓变绿,好似重获新生。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唐徽玉:两位道友生死相争,与我无关…… 随着灵光四泄,天地之间道道光芒直冲云霄,让人心神震撼,难以自持。 沈羡手中已经握紧了【武贞刀】,刀锋清冽如水。 沈羡和薛芷画两人进入其间,却见满目疮痍,血红的天穹和沙土笼罩了一片。 而聂槐则以铃铛影响了道则显化之后,手中一动,拉过被捆缚在柱子上的梁长老。 但见眼前团团阴气迷雾 如果每次养出的碧光灵鱼能达到一级通灵食材的水平,那凭空便可以多出两三倍的收益。这对于酒店行业来讲,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把大伯给几个字咬得很重,想提醒钱先诚,他们对钱串串,可没什么责任。 苏璇一愣,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换做是别的男人,早就急不可耐将她就地正法了。可林风却停手了? 再说,皇帝怀疑太子和张澜故意演戏,给他下套的,他现在已经上当了,只能用别的方法挽回,绝不可能食言而肥。 “没事的洛兄,这灵芝无所谓的。”林风也是在一旁劝道。对于这些东西,他本就不是很看重,要不要也没关系,对他来说,只要有配方就够了。 日后执掌狄家,以其温良、宽和品行,不说广大门楣,至少能坚守正义,影从良善,可保狄家安稳无虞。 这边的剧情总算告一段落,何夕跟随海陆曼一同离开了教堂,跟隐士对话后,何夕传出了独立场景,外面果不其然,是普隆德拉东边森林的地图。 叶紫阳,犹如一道银河里,闪烁的光舟,化作灵光点点,点缀千军之气。 多说无益的世界,林星辰还真就沉得下心,静静的等待逃出去的机会。 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同意临川下嫁给陈飞,或者不同意。很简单的选项,却令李世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一高的体育生全部集结在八班,所以每次体育赛事,八班总是强一些。 就说王教授,也算是中医之中出名的神医了,但是马寒却有种感觉,王教授距离顶尖的中医,还差得远。 然后,她有点说不出口,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向别人保证过什么。 仅仅用他自身的力量,连一分钟就没用,就把这些人全都打倒了。 “不不不,晴姐已经很累了,此时上场胜之不武。”郝国强连连摆手,将头摇成波浪鼓。 “跟我来吧。”居妈妈说完率先转身上楼,她很高兴能给儿子提供一点帮助。 而孟子雨欲说还休的眼神又让他无法当没瞧见,只好掩耳盗铃的想,如果你非死皮赖皮要和我滚床单,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啦。因而他才故作不在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 一位斗皇强者全力逃离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追上。更何况,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是重伤了。 安然面带着娇羞的笑容,一步步走向陆宸飞,把手搭在他伸出的大手上,站定在宣誓台前,证婚人,是陆宸飞最敬重的启蒙老师,身着一身中山装庄严而又肃穆,但此刻,他的脸上是笑容满满的。 林佳佳原本只是赌气睡觉,不想还真睡着了,一醒,发现时间已近七点。 在航路的尽头,就是游离于人类和异族阵营之外的世界,犯罪者和强者的天堂,混乱且无序的混乱之域。 而兀良合查显然就有这样的贵族品质,同时他也知道王参谋来跟他说的一番话,已经判决了他的生死,从他的亲卫不断的死去,从他这剩下的残兵败将开始失去方向以后,兀良合查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崩溃和瓦解了。 ------------ 第二百一十四章 沈羡:可谓惩恶扬善,功德无量! 幽冥地狱 唐徽玉手中的那株巽雷乌松树,落在幽冥之地的土壤里,不大一会儿,就可见枯枝生华,郁郁葱葱,雷光缠绕,似要将整个幽冥地狱的天捅破。 沈羡则是不动声色,接收着灵台中阴阳磨盘传来的讯息。 判官笔就在那红袍判官手中,不过,只是其中一支。 需要将十八支的判官笔夺出来,凝而为一, 但让他们有些尴尬的是,他们的术法与剑气,根本攻不破那座笼罩着码头的大阵,最多只能让它摇晃一下。 又名鬼村的寿熙村中仅存的几个村民听见集体冢中厉鬼已出,无不欣喜若狂,表现得都不像百八十岁的老人,更像是一个个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他们齐聚于墓碑前,看着上面刻的名字,痛哭流泪,但无不透露着释然。 秦意可也钻进了睡袋,不过临睡觉之前,她拿了一条厚实的毯子给陆天泽,让他披着。 不过这老僧很是低调,并没有因为辈分高而唯我独尊,反倒是在这古刹之中安度晚年,顺便看守新被镇压于此地的老魔头陈神符。 最后,他施展一招拖延计,终于带着八人回到了永夜大厦的住处。 温良等人还未回过神来,雷池便起起波涛,池水便朝四周汹涌起来,化成一片片雷光朝四周挥洒。 在王妃玄阴液的滋润之下,叶枫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无比的舒适,睡得十分香甜。 捏在别人的手心,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想辱就辱,自己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力,也许就算是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但一连几天,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于是他便开始借助这七彩之液,开启了疯狂修行之旅。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我又不能吃!你不是饿了吗?还不赶紧吃饭!”感受到了冷擎轩那炽热的视线,简晴宁抬头看向冷擎轩皱起了眉头,随即开口道。 “不会,因为我和上官傲是命中注定的,你不是我的。”诗敏微笑的说道。 这个事情看似简单,却是极难办,封君扬知晓陆骁是为了保护她而來,眼下她还府中,陆骁若是轻易就走了,他必然要起疑。 他是最平凡的人,拥有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他是最不平凡的人,与天斗、与命斗,指天咒地,封忆走肉,终为一代魔祖。。 穿过花园便到大殿,凌司夜一路皆无话,俊朗的眉宇间透着丝丝倦意。 要帮刘天楠对付李嚣,事实上也是在对付徐江华和青狼,蓝狼,紫狼三人。 “呜……”蔷薇并没有让流光担心多久,不适的晃动一下头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要是……还想不起来呢?”生不如死的反噬,他怎么舍得,他不会让她问起丝毫的。 唐梦点了点头,心里‘乱’着,沉默着,凌司夜挥了挥手示意宁洛退下去,轻轻揽过唐梦便往回走。 抬彩礼的人从宫门口一直排到大司马府们口,弄的夹道两旁的老百姓都纷纷围观,惊叹着大司马果然豪富,把妹妹嫁的这般风光。 其实在和安雅成亲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犹豫过,爱情的甜蜜和自身的前程,哪一个更重要? 控卡师想要掌握一张卡牌,必须经过大量练习,这些准毕业生,平日里大部分都练习的攻击和防御卡牌,飞行卡牌的难度太高,练习起来太过浪费时间,他们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掌握。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沈羡:或者说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板桥镇,雨水滂沱,天地苍茫,风雨如晦。 一时之间,雨珠千丝万线,垂挂如帘,遮蔽了视线。 幽冥地狱当中—— 沈羡连续穿行十四种地狱,一共收了十四支判官笔,立身虚空之中,冷目当中愈见睥睨。 身旁的薛芷画,神情已经麻木,只是将痴痴目光投向那紫袍少年。 而幽罗神教的圣女唐徽玉, 从传送阵的隔离空间出来,出现在一片山林之中,这里已经是神农架的深处了。 虽然平时任岩会骂一骂系统啥的,但那毕竟是他跟系统的私事,在遇到外人诋毁的时候,是需要一致对外的。只有好朋友才会骂骂咧咧地相处,因为他们根本分不开,这个道理,很多人却没弄懂。 摩托车的车速加速到一百四十码,当冲上坡时,任岩提起了车头。 独特冥想技能加持下,原本环绕在路卡利欧手上的蓝色光子血液变得更为耀眼。 不过市里面给与了很大的帮助,张汉虽然停职但薪水照付,而且抚养孩子的费用全部由市里面承担。并且浑南分局的同事们只要一有时间,就一定会抽空去帮张汉照顾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天爱。 古波在丹药殿里寻找起来,由于不知道雪冥蕴神丹的等级,只能从低往高寻找,而低级的丹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三国形成鼎力之势,互相牵制,谁也不能成为占便宜最多的那个,不然另外两个就联起手来揍他。 刚刚重逢的时候两人还开心的抱在一起叙旧,不过久了之后厌战就发现了不对,姐姐一直用手将自己锁着不让她去其他地方,就算作为姐妹这种亲密也很奇怪。 弗拉达利看到艾岚如此优异表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艾岚的强大超过自己预计,有点摆脱自己控制的感觉。 看见青木议长出现,连武等人迅速站起,对这位议长大人非常的尊敬。 云贤回想起连月儿将自己逼下马的紫云剑术,难怪自己以前不知道这个招式。原来是柳家毁灭的时候,才出现的。 越来越多,片刻之后,整个虚妄世界中都是飘飞的金属羽毛。苏林很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只剩下一颗金属头颅。 “有劳你了”说完夜叉接过木盒,将木盒递给身边的鬼王门弟子。 灰狼的四爪,简直如四柄刀锋,灰狼前爪偶而间划过地面,地面便是露出几道深深的裂痕。而那两根獠牙,足足有十来寸长,微微弯曲,犹如收割人命的镰刀一般,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见到师姐胜利,虽然在自己心里的预料之中,但是赵九歌还是忍不住扬起来了笑脸,朝着缚红绫做出了一个手势,惹得缚红绫淡淡一笑,这一笑倾城的模样顿时让那些男弟子们集体呆滞。 派把自己抛弃,如今落到这一步,还不是玄天剑门给逼迫的,现在自己这样,最先向自己下杀手的竟然是玄天剑门。 “你朋友?”一条隆望着那辆堪比自己六眼魔神的铃木隼低声问道。 鬼龙没有说话,眼中却也已经是雾光弥漫,他抬着手轻轻拍着战友的肩膀,两人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琳萱笑容一窒,意识到自己刚才套近乎的行动根本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凌祈一也不好骗。在“特警红颜”的写真照拍摄中,她曾经装出对枪械完全无感的样子,把凌祈也‘蒙’了一次,这回全部‘露’馅了。 当红莲号和车前子号两艘飞船亮相之后,真正吸引众人眼球的,还是车前子号。虽然它灰扑扑的外观并不怎么亮眼,但是它那多节式的外观,却很是罕见。 温婉一直保持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日三餐都是跟孩子一起吃的。往日不管多忙,晚上时间可能没有,但三餐是一定能见到的。 夏临也不确定,本身实力早已远超青云七变,再配合着蛮尊降世,加上兽神九变,至少……打不过应该跑的了吧。 “不过,是有条件的附庸,仅限于在船上的时候。”铜山铸道,古帆松了一口气,一位自己尊敬的人成为自己的附庸,实在是很有压力,如果仅仅是一个月的话,大概还能够接受。 “那我要分五成的股。”温婉立即狮子大开口。淳王不怕温婉开口,就怕温婉不开口。温婉一提这个条件,立即答应了。 太后顿时安心了许多,就算老臣们真有心为难,有皇帝顶着,又有石明伦从旁护持。想必也不会有碍了。她当初成全石明伦与姜融君。果然是好心有好报。 皇帝对老臣们的想法不以为然,只是出于敬重的目的。将他们劝回去了,但心情一点都没有好转。 只是可惜蒋氏迟迟未能将罗六公子的双胞胎姐姐菁姑娘送到清江王府中为侧妃而已,许多安排也因此不得不暂援下来。 青云有些扫兴,只得另找人去打听。其实如果她派人到街上多问问人,也未必问不出来,只是有些劳师动众了。她不打算用这个法子,反而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往乔致和家去。 大黑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石志龙两个已经冲进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就是不断传来惨叫。 然而,任巨鲸努力,一切腐蚀性液体,都被陈浩挡在了灵力罩外,甚至一丝气味,都没能挤进灵力罩。 “话说我现在已经有不少先进的座驾了,天上飞的有银河战舰,海里有航空母舰,地上行驶的有火星探测车……”萧飞得意的说道。 七星剑宗的掌门,还说萧飞一个十几岁的学生,当不起他这个一派宗主去请。而就是他这个宗主,被神乐千殇吓得躲进了私人会所。 杨雪也跟来了,她身穿金凤长裙,宛如一个公主,事实上也是公主。 “你知道吗,这对老棕熊是我多年前的冬天,从饿狼口里救下的。他们有了娃娃,在外面冬眠害怕有难,才回到这里的!可你倒好,装起饿狼来了!”苏武严厉地。 ------------ 第二百一十六章 看架势,上清掌教都要来? 判官殿外 唐徽玉和聂槐、梁长老,被道力涌起的鬼卒阻拦在外,手中各持法宝,斩杀不少鬼卒。 但鬼卒似源源不断,向三人围拢而去。 少顷,沈羡也从殿中出来,见到这一幕,目光冷闪几许,心神微动。 此刻,他已将这方残破幽冥洞天中的判官笔,尽数收入须弥袋中,只待凝聚一体,就可配合生死簿,筹 此时此刻,谢龙好似化身成为一名先天巅峰的武者,一举一动都呼应天地,蕴藏着莫可名状的力量。 就连司徒凌的身躯,也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跌跌撞撞,不由自主地飞撞过来。 陈铮只觉一股狂猛暴虐的气势茏罩住过来,掌劲中夹杂的精神异力不断冲击着他的意。 凌渡宇也想看看这天界的仙人,都是一个什么样子。自己在这里还没有怎么露面。 墨白的攻击可不是开玩笑的,强大的力量,再加上动用了曲径折跃的出其不意,空气中荡漾着扭曲空气的涟漪,弑魂之力仿佛灼烧着氧气,让人有种巨大的压迫感。 陆晓松被饥饿凑发呆中叫醒了过来。边上的两个姐姐家还没有人,只有自己出去找点吃的。他和陆布青搬过来,还没有准备做饭的米面什么的。 “等等!”周凡仔细体会墨白身上散发的那股淡淡的气息,如果不仔细感知,还真的难以察觉。 通天点了点头,老子分析的却是在理,只是冥河到底用鸿蒙紫气从巫族那换到了什么,不弄清楚这点,他们始终有些担心,但交易内容,恐怕只有十二巫祖和冥河知晓,一时之间,他们根本猜不出什么。 炽热的阳光,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战场上,杀气纵横,一片萧杀,如同寒冬临近,万物沉寂。二十里外,走兽奔突,飞禽高旋,却不敢造近一步。 尤其是在亲眼见识到了秦冥的实力之后,火刑长老也不会放弃拉拢他的机会。 和王花父亲一个年纪的工人,早已经退休了,王花带着沈妩和许茵过去的时候,人家正在家里含饴弄孙呢。 顾珩在湘城周家,找到了放在暗格里的手机,里面有十多年前姜老爷子发来的信息。 六辆‘敌方’坦克呈战斗队形一字排开,炮塔缓缓移动,黑洞洞充满压迫感的炮管,缓缓对准单枪匹马而来的老59。 当初,我们水泥厂民兵团找你们帮忙改装升级59式那会儿,你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所以一般都是师傅找徒弟,找到后千方百计的将徒弟留下来,以后传授自己的武学,期望其将其发扬光大。 只不过改了一些细节,比如他不是见色起意,而是为了救人真没办法才就范的。 他坐在角落里拿着薯条蘸着墨西哥辣酱玩邪教吃法,思考怎么杀掉肖美云比较合适。 费了好大劲儿才掰下来了10块骨骼,随后放入了口袋当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短短一会儿,军属就走干净,只留下当时窗口内负责打饭的战士。 是妓馆、青楼牌坊前豪华马车上身着锦缎衣袍、脑满肥肠的地主官绅、富家公子。 伊璇雅的眼光追随者蓝雨辰看去,要不是有了蓝雨辰,他们伊家现在也不会好起来,这一切都是蓝雨辰所给的。 一艘军用飞船缓缓地朝她靠近过来,当飞船接近到她身边10米外的时候,一道牵引光线将她笼罩在内,兰丁的身体顿时就朝飞船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