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主教 多年以后,每当暴风雪降临,西伦·德尔兰特总会回想在伦丁尼的那个美好午后,和煦的阳光和甜得发腻的红茶太妃糖让他昏昏欲睡。 那时的他刚刚被苏格兰场的倒霉警员们恭恭敬敬地“请”出去,在路边鲜花盛开的玻璃咖啡屋里点了份下午茶,用兜里最后几个银便士换来了大脑短暂的放空和安逸。 至于刚刚穿越就被警员抓起来这件事,顾均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他是受害者。 在略带痛楚的记忆里,他死于一场车祸,作为拉康派精神分析师的他刚刚完成一段咨询,但是那个大哥的XP实在太怪了,下班后开车回家时还在分析他的症候,导致一头冲下了悬崖。 当再度醒来时,他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在自己家里,和三位贵妇两位神甫开着私人晚宴,这种私人晚宴一般会带着暧昧的气息,何况还是六个人,而其中一个满脸怒容的贵妇则抄着染血的琉璃台灯,站在自己身后。 顾均一抹后脑勺,全是血。 然后附近苏格兰场的警员们就到了。 是一个侍从报案的,之前他满头是血地倒在桌子上长达半个小时。 “尊敬的德尔兰特神甫。”中年秃头的警司心疼地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无奈地问道,“我们已经提审佩恩夫人了,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求吗?但我要说经检查您其实没什么事,可能不太好要求赔偿……” 他已经调了档案,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神甫今天就要升职主教,前往北方教区任职了,不过去北方当主教肯定不如伦丁尼油水多,所以他才非常气愤,晚上约了朋友和情妇一起发泄。 但这种事……又涉及贵族隐私,又涉及教会的新主教,他哪边都不能得罪,万一闹起来了,第一个没的肯定是自己。 “没有要求。”西伦·德尔兰特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列车晚上七点就发车。” 秃头警司猛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草草地随便写了点“发生口角”之类的话,然后将顾均请出了苏格兰场的大门。 顾均在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又被玻璃咖啡屋门口灿烂的紫色鸢尾花所吸引,决定先整点薯条——于是在柜台那里点了太妃糖红茶和新出炉的炸薯条。 在一杯红茶的时间里,顾均借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缅怀了一下自己曾经二十多年的短暂人生,然后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如今的处境。 如今他的名字叫西伦·德尔兰特,是弥赛亚教会伦丁尼地区的格洛斯特堂区神父,也可以叫本堂神甫,这个职位对一个年轻人而言已经是极佳的了。 更何况,他还在伦丁尼——这个庞大帝国的首都和心脏。 不仅如此,西伦还有着一头漂亮的微卷黑色长发和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立体的英俊面庞,深受当地的贵妇小姐们喜爱,可能唯一的缺陷就是肩膀不够宽,没有什么安全感,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但这更让一些强势的女贵族恨不得包养这位年轻的神甫。 因此,在顾均穿越之前,西伦神甫是出了名的交际花,还有拿了贵妇们的金镑去养小男孩的劣迹。 但不管西伦神甫的行为有多恶劣,神依旧会原谅他,最好的证明就是—— 西伦随手打了个响指,虚空中便开始吟唱圣歌,仿佛有许多圣洁的小精灵在他耳边萦绕,洒落洁白的音符。 “神念……”西伦喃喃地看着自己指尖跃动的奇迹,体会着神意在自己周身流转的奇特韵律,一时无言。 抬起头,西伦看着充满着古典气息的石头建筑,在钟楼的顶端,巨大的蒸汽飞艇缓缓飘过,女王的皇家骑士们穿着厚重的金红色板甲,背负着机械双翼,拱卫着棕色的飞艇,从甲胄的缝隙里弥漫出淡红色的蒸汽。 面前的街道上,一位稀奇古怪的发明家坐着简陋的四轮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车轴的中央的蓝色魔法光球将源源不断的荧光注入蒸汽仓里带动着联动杆,驱动车轮旋转。 这里像极了十九世纪,但一切的迹象全都在表明,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崭新上身的西伦·德尔兰特神甫将最后一口茶喝完,用白色的丝绸餐巾擦了擦了嘴,然后起身,调整了一下领口处的白色罗马领,整理着脑海中破碎的记忆,最重要的是那些关于圣典的记忆——他必须装成是真正的神甫。 但就在这时,周遭的行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呼,西伦抬起头,在那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蒸汽轰鸣和机械摩擦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西伦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以作抵挡,但预料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只有大量的蒸汽水雾喷了他一脸。 悬浮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高达两米多的甲胄骑士,浑身覆盖着白金色的板甲,上面雕刻着古老复杂的金属花纹和弥赛亚十字,并用金色的金属作为装饰,宛如缠绕着荆棘藤蔓,大量的蒸汽从那些关节的缝隙中喷涌出来,巨大的白色机械羽翼在他身后舒展,精密的齿轮被包裹在半透明的纯白水晶中,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 他看了看西伦,然后伸手按了一下脖颈处的隐藏机关,打开了白金色的骑士面罩,露出了一幅年轻的英俊面孔。 男子灿烂地对西伦笑道:“好久不见啊西伦,听说你被抓进苏格兰场了?” 西伦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对应的信息:安东尼,神学院的学长,而他们的导师也是同一个人。 于是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庆幸和喜悦,然后挠了挠头,表达出尴尬的情绪:“别说了,一点小问题,倒是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 安东尼爽朗地笑道:“没事,是导师让我给你带些东西——他应该给你写过信了。” 说到“导师”,西伦的神色正了正,那位尊贵的先生是翡冷翠的枢机主教,若不是当年西伦在神学院的表现非常优异,也不会蒙受这位长辈的青睐,成为他的属灵弟子。 如今他能担任伦丁尼的教区神甫,也是托了他的关系。 而那封“导师来信”,正是让身体的原主人郁郁不振然后搞出那些事的原因。 西伦沉默了一下,有些低落地说:“是的,收到了。” “别难过。”安东尼拍了拍西伦的肩膀,“不就是调去斯佩塞当主教嘛,好歹升职了,30岁之前成为主教可是世间罕有的荣誉。” 他把背后的包裹塞到了西伦手中,那里面是独属于主教级的紫色衬衫、带有紫色配饰的黑色长袍、小圆帽、权戒和牧杖。 一般来说至少三十岁才能当上主教,五十岁才能当上枢机,西伦年纪轻轻便穿上了紫色,前途不可限量。 “可那里……”西伦欲言又止。 斯佩塞是北方小城,属于苦寒之地,没有平原也不靠近海港,唯一的优点是煤矿多,却也导致整个天空都布满了灰色的颗粒和尘霾。 在这样的地方当主教,哪里比得上在首都当神甫? 而且对于原主人而言,这意味着他要远离优美的街道、新潮的享受、美丽的女士,还有可爱的金镑。 看着西伦为难的脸色,安东尼暗暗叹了口气,想起临行前导师的嘱托,耐着性子哄道:“你也别怨导师,斯佩塞虽然苦寒了一点,但这个任命事关整个教廷的大计,而且在伦丁尼你头上有人管着,可去了北方,无尽的山脉和荒原都是你的辖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计?”西伦讶异。 “嗯……反正你去了也会知道,我稍微透露一些吧。”安东尼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围过来旁观的人群,用他那好听的男低音轻声吟唱道: “不管迟与早,诸位将会看见。” “大异变在发生。” “血和冷冻的恐怖、” “然后复仇。” “月就如此被天使引导。” “天就临近天秤座。” 当安东尼颂念这段诗时,似乎有什么神圣庄严的气息在身侧升起,连咖啡屋外的花朵都微微低垂,仿佛是什么命定之音一般。 西伦在脑海中搜索着这段话的出处,然后脱口而出:“《诸世纪》第五十六章?末日预言,诺查丹玛斯……那不是个骗子吗?” 安东尼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了西伦的嘴:“噤声!你怎么能这么说预言大师!” 西伦这才自知失言,自己用了穿越前的世界代入了这个世界。 他搜索西伦的记忆才发现,诺查丹玛斯已经活了四百年,甚至现在还身体安康,所有的预言都被证实,是个荣誉主教,广受尊敬。 于是他尴尬地笑道:“……愿主原谅我。” 然后又有些生涩地在胸口点了十字。 安东尼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学弟,将其归咎于太久没见了的原因,然后嘱咐道:“【北方圣座列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别错过了,不然导师会生气的。” “好,我知道了。”西伦点头道。 再度看了看眼前的学弟,确认他真的明白了之后,安东尼合上了面甲,在甲胄的侧面上微微一拍,背后的蒸汽背囊开始运转,大量精密的机械结构在蒸汽的推动下旋转,棕色的机械双翼展开,宛若钢铁天使一般,白金色的甲胄在蒸汽之中若隐若现。 周遭的群众纷纷跪下,向这位主的侍卫祈祷着。 在预热了五秒后,大量蒸汽喷出,灿烂的圣光流转于机械结构之上,甲胄上的神圣纹路绽放出古老庄严的星辉,安东尼一跃而起,飞入高空,然后迅速化为小小的黑点。 西伦目送着安东尼远去,拍了拍黑色神甫长袍上的水珠,然后在人流围过来之前匆匆离开。 ------------ 第二章 北方圣座号 西伦穿过布满黄绿色雾气、如同一碗粘稠豌豆汤的煤渣道路,回到了紧邻教堂的住宅。 屋内充满了生活气息——指到处乱丢的衣服、丝袜和凌乱的床铺,只有衣柜还算整洁,毕竟德尔兰特神甫在外人面前始终是个温和正直的好人。 勉强清理出一块能站的地方后,西伦换上了紫色衬衫和绣着紫色边的黑色长袍和披肩,在腰上系起紫色的丝绸绶带,戴上刻着拉丁文名言“Sub Cruce Vigilo(我在十字架下守望)”的权戒。 担任斯佩塞主教这件事,或许原主人不乐意,但西伦却非常乐意。 伦丁尼人多眼杂,还都是西伦认识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露馅。 北方虽然苦寒,却架不住他可以大展拳脚啊! 虽然他前世只是一个哲学系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自学去做临床精神分析师的文科狗,但一样幻想过带着地球的科技在异世界攀攀科技树、做一下震撼异界人的事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确认另一件事情—— 瞥到角落里猛然窜出来的大黑耗子,西伦当即手握胸口的十字架,快速颂念道:“你不可越过!”(约伯记 38:11) 西伦的身后浮现出点点金色的光雾,和模糊不清的微小图像,而那只耗子立刻撞到了某个透明的墙壁,猛然倒飞出去几厘米,然后晕倒在地上。 西伦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暖流,微笑着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因为自己不信神而失去施展神术的力量——不过原主人也不怎么信来着。 而后他又对着耗子说道:“耶和华拉法!” 这是来自《出埃及记》的咒语,含义是“耶和华是医治我的”。 几秒后,耗子抖了抖尾巴,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飞快地逃走了。 西伦满意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目前所掌握的神术一共八个,除了刚才能让伤势快速恢复的【圣疗】、创造透明墙壁的【止步】,还有【看护术】【驱魔术】【圣歌咏唱】【光芒】【痛苦抚慰】。 “似乎不是很强啊……”西伦思考了一下,但这不是自己的问题,记忆里连导师也没法做到一人成军,教会主要倚仗的力量是特殊资源和符文机械技术。 像安东尼师兄身上穿的那种就是教会开发【神圣具甲】,这些骑士则被称为【钢铁天使】。 但可惜自己当年体测没过,走不了武职道路,只能去翡冷翠大学读神学专业——不过在一般的评价里,这绝对是比加入钢铁天使更有出息的道路,因为枢机主教打不过钢铁天使,却能命令钢铁天使。 腕表上的时间已经转至晚上六点,太阳逐渐坠向温廷顿河,云霞和收帆的货船都在催促自己快些行动,于是西伦推着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箱,匆匆登上了门口的公共马车。 身体的原主人早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黄铜皮革的行李箱里装了他的银行信用证、存折存单和一些现金,以及各个季节的衣服,还有一盒梳洗套装。 车马交织的碎石道路上,一袭主教长袍让路人纷纷侧目,在西伦上马车时,里面的人们还为“如此尊贵的大人”会坐公共马车而诧异。 因为一层车厢已经坐满了,西伦手脚并用地爬到上面,一位女士想离开车厢为主教大人让座,但被西伦断然拒绝,然后气喘吁吁地抱着箱子在马车的顶上吹风。 身旁穿着粗糙棕色衬衫的工人想说点什么,但涨红着脸说了半天也说不上话,反倒是西伦和他攀谈了起来,询问他住在哪里,工资多少,工厂环境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孩子之类的。 远方的落日金辉撒在温廷顿河和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上,无数烟囱如同巨大的管风琴,演奏着繁荣帝国的赞美诗,飞空艇拉出博览会的广告,巨大的蒸汽齿轮结构上,议院里灯火通明……西伦还挺想体验一下这个世界里最繁华城市的风情的。 但火车已经在铁轨上轰鸣,属于教会的白色列车通往北方的荒野,骑士焦急地踱步,等待着新任主教的到来。 “以后再来看看吧。”西伦心说。 但他绝不会意识到,这一幕会在他和许多人的心里成为永恒,那是昔日帝国最后的剪影,是回不去的黄金年代,是未来的千年里人们永远缅怀却永远无法触及的回忆。 ----------------- 北方圣座号列车匍匐在黑色的铁轨上,如同白色的尘世巨蟒,它的蒸汽中夹杂着点点红色,那代表着教会独属的珍贵燃料【红水银】。 一位身披白色板甲的骑士站在车厢外,一会儿看看腕表,一会儿看看地铁站里的时钟。 “还有最后五分钟。”他说,敲了敲身旁列车车长的车窗,“到时间我们就走。” “不等主教先生了吗?”车长有些犹豫。 “不等。”骑士冷漠地说道。 “好吧。”车长隔着透明的玻璃耸了耸肩。 骑士看了眼车站的时钟,再度调了调腕表的指针,上满了刚刚上紧的发条,确保每秒都完全一致,他的脚步也和秒针一致,甚至每一步都精准地跨越两片地砖的缝隙。 “出——” “——等等!” 西伦满头大汗地从人流中挤了出来,推着硕大的棕色行李箱,快走几步来到火车前。 “您迟到了,德尔兰特先生。”骑士露出不愉的表情,“是在某个情妇床上拖延了吗?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您的风评让我们大丢脸面……” “抱歉——我是说抱歉。”西伦不好意思地笑笑,拍了拍骑士的肩膀。 骑士的表情一僵,神情放松了不少,他第一次见到主教向一位卫队长道歉,可据说这位德尔兰特主教是出了名的高傲,看不起下人。 西伦把行李放到车厢里,看着骑士精准的步伐,连握住车门把手都要握在两个焊接点的正中间。 “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骑士先生。”他微笑着说,看了看车站的时钟,“不用担心,这辆列车到斯佩塞会往东跨过0.025°经度,刚好提前6秒。” ------------ 第三章 雪国 “奥博,奥博·尼尔森。”骑士冷漠地说道,“现任斯佩塞教区护卫队队长。” “原来如此,幸会幸会。”西伦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原来是同僚,以后多多关照。” 骑士不太适应这位主教的热情表达,更不适应那种平等的姿态,同僚?哪有一个高品圣职者会喊护卫队长同僚?他只能板着脸,像个木偶一样被西伦握着手摇来摇去。 寒暄了一会儿后,西伦笑着问道:“我的车厢在哪里?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奥博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任务,说道:“这三节车厢都是您专属的,这里是会客厅,往前是卧室,往后是餐厅,另外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署。” 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文件,西伦看了几眼,大致是确认书之类的,于是他用漂亮的花体字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烧了一勺火漆,盖上权戒的印章。 骑士将其收起,然后说道:“这趟列车是开往斯佩塞的专列,后面还坐着斯佩塞修道院的新院长、三位本堂神甫,以及符文师、工程师等,护卫队在二号车厢,如果遇到危险您可以直接按铃呼唤我们。” 西伦看到旁边的铜制拉绳,点了点头。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奥博微微欠身。 “跟我说说斯佩塞吧。”西伦说道。 “抱歉大人,我也是刚刚上任,我是南部人。”奥博面无表情地说。 西伦看出他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于是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去吧。” 奥博的身影消失在车厢尽头,西伦却开始思索。 主教是新的,护卫队是新的,修道院长也是新的,还带了三个新神甫……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大换血?斯佩塞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兄说的那个末日预言……又意味着什么? 他起身翻了翻,却偶然间找到了这趟列车的货运单。 和奥博说的一样,前面几节列车是乘客车厢,但后面却挂了整整十二节货车,其中包括三节车厢整整二百吨红水银,另外八节也是各类稀有材料,以及一车厢的冬衣。 但现在明明是夏季,距离秋天还有一个月。 “血和冷冻的恐怖……”西伦喃喃念着,“是说冬季吗?今年冬季,还是明年?血又是什么?”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但困意却缓缓袭来。 刚穿越不久他就受到了精神刺激,而后又是忙碌了大半天,随着夜幕降临,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于是摸到卧室车厢,略作洗漱就躺在了床上。 夜里,梦境反复侵扰他的大脑,他在自己家里反复死去,杀人者浮现出西伦自己的面庞,天秤座上有彗星降落,却是某个情妇的胸脯。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黑眼圈醒来,不断叹气。 作为精神分析师,他自然了解梦境,从弗洛伊德的角度来说是被压抑的本我欲望,从拉康的角度来说则是无意识语言的符号化表达。 那些混乱的梦境,很可能意味着“西伦”的旧人格成为了他的无意识,带着曾经属于西伦的欲望、记忆和思想影响着自己,只有当无意识状态下理智审查机制放松,才会出来冒个头。 还没等他继续思考,门铃就响了,是三位新任本堂神甫从后面的车厢过来见他。 斯佩塞主教区包含了43座教堂,每个教堂都由本堂神甫负责,也就是说这三人是他的新下属。 他刚刚上任斯佩塞主教,没有丝毫势力,因此这三人必须拉拢,于是西伦给自己来了发【圣疗】,稍微提起了些精神,微笑着打开门,邀请他们一同吃早餐。 半个小时后,奥博从车厢前方走来,告知还有半个小时就会抵达斯佩塞。 西伦点点头,用白色的餐巾擦了嘴,温和地对面前三个老神甫笑笑:“好的,那我们——” 他刚想说些告别词,然后在抵达前再做些功课,却忽然瞥到列车玻璃窗的边角上,白色的冰晶开始迅速蔓延。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抬起头。 今天的天空格外阴沉,似乎夏季已经结束,秋天忧郁的气息包裹了这个世界,而在那灰霾的云层之间,一个冰蓝色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那里。 “主教大人?”几位神甫不明所以地看着西伦,那个年轻主教的眼里流露出震惊和不解的神色,凝望着窗外。 但他们已经不用看向窗外了,因为冰晶爬满了半面玻璃,仅仅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气温骤然降到如冬日般寒冷,只穿着单薄长袍的他们浑身发抖。 而后,世界陷入寂静,那轰鸣的锅炉、摩擦旋转的齿轮、摇动的连杆、铁轨的震动全都消失了,仿佛那寒冷攥住了钢铁的心脏,让其窒息。 下一刻,钢铁传来撕裂的哀鸣,整辆列车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这条白色的钢铁巨蟒如同被托尔砸中头颅的耶梦加得,发出临死前的嚎叫,黄铜被巨力扭曲、锅炉在压力下爆裂、铁轨根根崩断。 窗外不知在那个瞬间暗了下来,成为了白色的地狱,雪花和冰晶如同凝固的、亿万冰晶组成的海啸铺天盖地地涌向这个世界。 西伦下意识地蹲下抱头,但整辆列车却在扭曲声中飞出铁轨,他像宇航员一样失重飞了起来,室内的一切也都漂浮了起来。 就在这个刹那,奥博的脸上闪过坚毅的神色,浑身肌肉爆发出璀璨的金色,而后一个飞扑,在浮空的短短的瞬间抱住了西伦。 他没有说话,板着脸,一步跨出了三格半木地板缝隙的距离,非常不精准,但他抱得很精准。 下一刻,北方圣座号如同死亡坠落的巨兽,在新落雪的原野上犁出惨烈的黑色沟渠,车厢玻璃轰然炸裂,无数碎片伴随着漫天锋利的雪花涌进扭曲的钢制车厢,吞噬着生命。 钢骨穿透了刚上满发条的腕表,将时间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护卫队长死死抱着西伦,在巨蟒的腹中沉寂,寒流快速将他的鲜血冻结,白色的积雪如死神的披肩拥抱着人类的残躯。 ------------ 第四章 救援 西伦从刺骨的寒冷中醒来,四肢仿佛不受控制般,麻木而迟钝,紧贴地面的手传来一阵阵钝痛,几次试图抬起来都失败了。 修长的睫毛上结满了冰晶,刚一睁眼就有融化的冰水流入眼睛,单薄的主教长袍下尽是冻结的血。 一根钢骨穿透了奥博的手腕,刺伤他的侧腹,然后再度穿透了奥博的胸口。 那个看他不顺眼的护卫队长已经停止了心跳,只有尸体的余温还在守护着自己,西伦不知道他那一扑是因为什么,是习惯,是忠诚,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保护神在人间的意志? 但他已经不能回答了。 西伦张开嘴,用沙哑的口吻虚弱地念道:“耶和华……拉法。” 神念的热流浮现,金色的圣光在他背后展开光幕,而后汇聚成光流包裹他全身。 身体机能被完美调动,没有丝毫浪费的热量和错误的细胞运转,伤口处快速愈合,他也逐渐恢复了力气,只是一阵阵饥饿感传来,脂肪也消退下去了不少。 “呃……”西伦努力撑起身子,匍匐在地上,一步步爬出落满积雪的残破车厢。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于是从里面掏出了干燥的冬衣。 权戒发出微弱的闪光,长袍上的血迹和雪水纷纷落下,而后他在外面套上了一件乌尔斯特大衣。 此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减弱了,视野可及的大地上已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不知多少夏季的生命死在了这片寒冷之下。 北方圣座号像一条被斩成数段的蛇,带着沉重的伤痕,一段红水银列车还不知什么原因爆燃,熊熊大火烧穿天际,就像传说中的所多玛和蛾摩拉一样。 西伦撑着虚弱的身体,靠在自己的牧杖上,前往那燃着大火的地方。 这里实在太寒冷了,只有火附近才可能有生还者。 路过餐车的时候,西伦拿了几块被冻住的肉和蔬菜直接生吃下去,并且包裹了几个面包放在怀里捂热。 【圣疗】不是虚空来的治疗能量,而是用“神念”的意志去命令身体,超频调动身体,因此每次疗伤都需要消耗热量,此时西伦早已饥肠辘辘。 至于捂热的那几个面包,是给可能的伤者的。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大火旁边,此时红水银已经渐渐燃尽,火势在风雪中逐渐缩小,露出下方焦黑的土地和钢铁。 西伦咳嗽着,尽力咏唱道:“圣哉!圣哉!圣哉!万军之耶和华!” 七个小天使浮现,带着鲜花、光环和喇叭,到处唱着赞颂的圣歌,这是神术【圣歌咏唱】,一般用在弥撒仪式上,除了唱歌没什么作用。 但它们还有一个小特性——会自动飞到附近随机某个人的肩膀上停歇,在那人的耳边歌唱。 七个小天使在附近环绕一圈,纷纷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西伦跟着它们的脚步,搜寻着,抬起一根根钢架,清扫一片片积雪,但可惜大多数人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们要么被冻死,要么就是在列车的事故中丧命。 忽然,在红水银大火的不远处,一片积雪中,西伦发现了一个还有心跳的人形,那是一个留着大胡子、一头中长半白头发的中年男性,应该是要去斯佩塞的符文工匠。 西伦高唱【圣疗】稳住他的生命,然后将他从雪堆里扒拉出来,把车厢里找来的棉衣包裹住他,放到避风的钢板下。 他就这样不停地找着,翻出一具具尸体,也找到了三两个活人。 忽然,远处的废墟里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德尔兰特主教,麻烦给我来次圣疗。” 声音幸好没有被风雪吹散,西伦连忙跑过去,找到了第一个还有意识的幸存者。 一发【圣疗】下去,她的声音明显好受了些:“谢谢,这些钢板把我困住了……你会【止步】吗?” “当然。”西伦说道。 “我抬起它的时候麻烦用止步挡一下。”她说,于是将面前困住她的扭曲钢板缓缓抬起,等到出现一个适合她出来的口子后,西伦一个【止步】将下落的钢板挡住。 钢板在纯透明的墙上颤抖着,西伦勉力维持,看到女人出来后,整个钢架轰然倒塌。 “谢谢。”她和西伦握了握手,“斯佩塞女修道院院长,玛蒂尔德。” 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但白色的修女头巾和宽大的修女袍遮住了她所有特点,只有一双棕色的眼睛让人难忘。 西伦看到她单薄的黑色的修女服已经残破不堪,连忙把冬衣递给了她:“真是糟透了。” “意料之内。”玛蒂尔德悲伤地看了一眼被西伦挖出来的尸体,“但来得太早了,本以为最早会是今年冬天。” 西伦诧异地抓住玛蒂尔德:“你们早就知道了?” 玛蒂尔德也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主教级的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啊,我这种荣誉头衔的都知道了。” 修道院长不是圣职人员,但依然非常尊贵,一般可以等同于主教,且不受教会管辖。 西伦摸了摸脑后:“我今天才成为主教。” “好吧。”玛蒂尔德笑了笑,“祝我们年轻的主教先生一切顺利……两年前诺查丹玛斯先生就预言过了毁灭性的极寒灾难,因此教会和各国早就在各地修建避难所,我们去的斯佩塞就是其中一个。” “这样……”西伦点了点头,其实这主要是原主人的锅,修建避难所这种超大工程即使被勒令隐藏,也肯定瞒不过人,但原主人日夜沉溺于温柔乡,连弥撒都不怎么做,也根本不管外界的情况。 他们虽然聊着,但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停下,玛蒂尔德也在帮着到处搜索着幸存者——她的力气意外地大,而且身手矫健。 这让西伦有些摸不着头脑,女修道院长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职位,大多数院长来自中上阶层或贵族家庭,因为加入修院通常需要缴纳一笔可观的“嫁妆”,而且院长需要良好的教育背景、管理能力和社交能力,还需要深厚的神学知识。 一般来说,这种直接任命的女修道院长就算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是埋在书堆里的苦修士。 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了玛蒂尔德的加入,救援行动进展得更为顺利了。 当最后一个人被救出后,西伦再度为他吟唱【圣疗】。 但这一次,他背后的光雾却不再是模糊的雾气,而是显现出两幅小小的画面。 一副是他在温廷顿教堂里做弥撒——那是他过去四年里任职的地方,只不过画面有些模糊不清。 另一副则是在风雪和破碎的钢架下,一个瘦弱的教士从积雪下挖出幸存者。 两幅画如同漂浮不定的光雾般悬浮在西伦身后,宛如教堂顶上的油画,又如同天国的图景。 当这两幅画面出现的瞬间,【圣疗】的光芒猛然迸发,璀璨的金色光芒凝如雾气,弥漫穿行在目标的血肉之间,在伤口和被冻得青黑之处都流连成气旋。 玛蒂尔德看着他,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圣迹啊……” ------------ 第五章 症候 玛蒂尔德这一声感叹,西伦自然也听到了,属于这个名词的知识也从记忆中涌入大脑。 “神念”是施展神术的要素,神念越多,能施展的神术次数和时间也越多,神念的多少则取决于自身的虔诚和信徒的数量。 但“圣迹”则是另一个维度,不属于“神”,而属于凡人的“圣”。 最基础的神术是不太能干涉现实的,例如【光芒】,就是召唤一团光,煤气灯都比它亮。 【圣疗】也不是凭空治疗,只是加速伤口的自然恢复。 距离干涉现实、操控物质、创造能量、凭空造物等能力差得很远。 而“圣迹”,则是通过对教义的躬行,创造那些圣者的事迹,通过一次次的善举和圣事、救助贫民来获得自己的“圣迹”。 例如圣马丁和穷人分享披风、圣方济各亲吻麻风病人、圣伊丽莎白将城堡里的食物分享给穷人。 西伦的第一幅圣迹是【温廷顿布道】,长达四年的布道让他积累了半幅模模糊糊的圣迹,也让他获得了第一个干涉现实的神术【止步】。 第二幅圣迹则是【风雪援救】,刚才他不顾自身状态,冒着风险救出所有生还者的行为,竟直接超过了此前四年的漫长时间,凝结成了一副完整的圣迹。 “这是圣迹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新的圣迹凝聚呢。”玛蒂尔德在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来,精致的面庞在风雪中显得苍白,几缕橘红色的发丝从白色的头巾下露出来,如同燃烧的火焰。 “我也没想到。”西伦点点头,在和平年代,的确很少出现圣迹,“不过你也参与了救援,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理论上应该会被摊薄圣迹……” 玛蒂尔德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我也是被救助者吧。” “这样么?”西伦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一旁的生还者们的情况已经开始恶化,一些状态还好的醒了过来,却只是迷茫和绝望。 “我记得第十一节车里有防冻油和手炉,帮我拿些过来吧。”西伦对玛蒂尔德说道,她是这里状态最好的人了。 “行。”玛蒂尔德应道,然后四处找了找,忽然眼前一亮,“哈,找到了!” 只见她不知从哪搬出了一个雪橇,然后扯着绳子,背着雪橇去找十一节车厢去了。 西伦收回了目光,展开金色的光雾,注意力集中在第二幅圣迹之上。 他毕业于教会的最高学府翡冷翠大学神学系,脑子里记下了数百个神术,但碍于他不怎么信神,而且目前连一个信徒都没有,能施展的极其有限。 但每一幅圣迹,都会提供一个独特的神术。 他静静感受着圣迹的图像,在冥冥之中建立起和“神”的联系。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似乎圣迹是一种劳动,而这种劳动作为能动的桥梁,架设在了他和教会的符号秩序之间,触及到了由无数信徒构建起来的那个大他者。 虽然在西伦的理解里,那种东西纯属虚构出来的,却意外地给予了他启示和力量。 “我来要把火丢在地上,倘若已经着起来,不也是我所愿意的吗?”(路加福音12:49) 【圣火术】熊熊燃烧,是寒冬中的烈火,在信念烧尽之前,永不熄灭。 圣火在幸存者之间熊熊燃烧,给予他们温暖,而西伦则去和玛蒂尔德一起拉雪橇。 北方圣座号虽然倒了,但只有三个车厢严重受损,其余的货物都还在,可惜他们没法都带走,只能挑选一些急用的带上。 回到避风的钢板下时,一个刚刚醒来的卫兵嚎啕大哭起来,抱着一旁的尸体久久不肯放开。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一些的男子,嘴唇上长起了细密的胡须。 “他是你的谁?”西伦蹲下身,轻轻拍打着卫兵的肩膀。 “我的哥哥。”他的嗓音沙哑又痛苦,但看到西伦大衣里面紫黑色的长袍,还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人。” “节哀。”西伦只能如此说道。 “大人,他没救了吗?”卫兵用难以言喻的痛苦眼神看着西伦,让这位没经历过死亡的分析师不由得偏离了视线,不忍看他的眼睛。 “大人,神抛弃我们了吗?” 小小的避风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仅剩的几个幸存者都看向了西伦。 他们或期待或痛苦地看着西伦,等待着他的回答。 西伦当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们只想要一句简单的“神没有抛弃你们”,这对这些遭遇重大痛苦、世界崩塌的人们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 即便他们可能知道这是安慰,即便他什么都不解释,也都够了。 他们只想要一个精神支柱,仅此而已。 可作为一个不信者,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师,他探寻的是“真实的欲望”,而不是给人提供精神支柱,宗教给予的弥合,就像拉康在《宗教的凯旋》中讽刺的那样,是对欲望的背叛。 “可如果说什么‘要靠我们自己’‘坚强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之类的废话的话……他们会失望吧。” 西伦感叹着。 不,或许会绝望吧,连主教都放弃神了,他们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倚仗呢? 掌握信仰者,必将承受万民信赖之重。 在他们期盼、并且逐渐变得失落的眼神中,西伦嚅嗫了许久,才露出一个勉强的假笑:“主没有抛弃你们。” 人们纷纷露出笑容,似乎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 不知怎么的,西伦想起了自己的许多患者。 有个患者有幽闭恐惧症,因为她从小就在亲族的规训和禁锢下长大,她不能表达自己的欲望,一切欲望都被“老话”“家规”所限制,她恐惧大他者将她吞噬,于是躯体化成为幽闭恐惧症,害怕一切狭窄阴暗的空间。 可一旦自己治好了幽闭恐惧症,她就要直面那不愿承受的真实痛苦了,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师,西伦也没法扭转她家里的封建理念,那才是一切的根源。 还有一个患者有绿帽癖,这是典型的男性癔症,刻意维持着失败,维持着自己的不满状态,向想象中的大他者质询,但他者不会回应,病因一般是想被看到但不被重视,被灌输“必须怎么怎么样才能被爱”的理念,以及记忆中的重大挫折。 可一旦自己治好了这个症状,他就要直面这一切的焦虑,去直面最不愿回想的场景,可能会导致更大的精神痛苦。 对心理健康功利主义而言,这些人都是不正常的,需要治疗的,因为他们有问题,不是合格的社会螺丝钉。 或许结论就是和自己和解、宽恕、走出来等鸡汤老话,然后配点艾司西酞普兰、氟西汀之类的药。 但对于精神分析师而言,“症候”反而是一种自救,它缝合了主体的裂痕和痛苦,一旦破除症状,可能反而使主体陷入更深的、无法解决的痛苦之中。 他看到这些痛苦的人——他们担心末日的影响,担心世界的毁灭,担心亲人的死去,为伤残感到痛苦,为渺茫的前途感到痛苦。 他们需要的不是“恢复正常”,而是一个“症候”。 一个能够缝合他们痛苦的、给他们解释的、支撑他们主体的东西。 信仰,是人类集体创造的最大症候。 自远古时代起,当先民们第一次被大自然的威力所震慑,当他们第一次在创伤性事件中感受到那无法被符号化的真实时,名为“信仰”的症候就出现了。 西伦微笑着站起身,手持如牧羊人般的牧杖:“神不仅没有抛弃你们,恰恰相反,这是神对你们的考验。” “——神命令教会在世界各地建立庇护所,而后寒冷将覆盖大地,只有真正的信仰者才能克服一切困难,抵达神许诺的方舟。” “这里距离斯佩塞还有20英里,在那里,教会已经率领信徒们建起庞大的庇护所,有温暖的锅炉和火焰,有避风的港湾和房屋,有储备的面包和牛奶。” “而我——新任斯佩塞主教,负责带领依然在外徘徊的羔羊,前往圣约之地。” 他手持牧杖,如同一位真正的牧者。 ------------ 第六章 雪地跋涉 幸存者加上西伦和玛蒂尔德,一共六人。 一位来自伦丁尼的符文工匠,一位木匠,以及两名卫兵。 木匠山姆的状态很差,他没了一条腿,因此只能被绑在雪橇上,玛蒂尔德用睡袋把他包裹了起来,腿部已经用圣疗止血过了。 他一声没吭,只有饱经风霜的脸上会偶尔流露出一丝从皱纹扭曲间表达的痛苦,仿佛和他的名字“山姆”一样,平庸又烂大街,却通常属于沉默忍受的人们。 当西伦亲手把他抱上雪橇时,他的眼里流露出了惶恐和受宠若惊的神色。 符文工匠艾尔德里奇在雪橇上打了三个符文石板,组成了一个稳定符文,神圣的记号散发着淡淡的神术微光,但需要西伦不定期地充能才能运转。 西伦留意到,他在清点雪橇物资时清点了两遍,还在旁边做了个小草稿,似乎是个很严谨的人。 “做得很好。”西伦夸奖了一声。 符文是教会特有的工艺,利用106个神圣符号进行排列组合,产生各种不可思议的效果,曾经参与十字军远征的那些钢铁巨兽也是符文和蒸汽工艺的融合产物。 不过现在条件苛刻,打个稳定符文让雪橇不会乱偏和翻车就够了。 但艾尔德里奇似乎并不在意西伦的夸奖,只是淡淡地说:“每隔二十分钟要进行一次充能,没有腕表的话雪橇里有一个,我拿来当备用的,我们差不多带了五天的食物和一些必要的工具装备,清单在这里,怎么分配?” 西伦接过那张纸,为工匠的理性和条理而惊讶,不过很快就平复了——符文工匠是最考验数学、逻辑、理性的职业之一,一个细微的错误都可以导致符文大厦的崩塌。 “平分就行。”西伦扫了两眼说道,“松露这种东西就别带了,只带肉和面包,事不宜迟,该出发了。” 艾尔德里奇面无表情,但绷紧的后背却在无人发觉的角落里稍稍松了一些。 风雪还在无情地吹拂过落满积雪的平原,列车的尸体匍匐在大地上,那泄露流淌的红水银宛如巨蟒的鲜血,几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在深达半米的雪中艰难跋涉,可放眼望去除了白色,什么也没有。 世界寂静得除了风雪,什么声音也没有,陌生得仿佛在某个异星之上,流亡者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孤独的深渊中跳动。 “哪来的这么多雪。”西伦叹了口气,他的体力本就不好,过深的积雪几乎要耗尽他的体力,“四大洋的水全都灌进来了吗?” 这话没有激起任何反应,水的三态变幻和水循环这种概念如今虽然已经提出了,但仅在贵族和知识分子之间流传。 玛蒂尔德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听说雪是神赐予的毯子呢,【你曾进入雪库,或见过雹仓吗?】” 西伦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是主日学校的简单教育里教的吧,你之前在里面当过老师吗?” 玛蒂尔德眼前一亮:“对啊对啊,里面的孩子都很可爱,也很乖,我是负责教《圣典》的,还会教孩子们唱《神子爱我我知道》,不过有几个老师我不喜欢,他们总是打孩子,等到我上课的时候孩子们就蔫蔫的。” “你是哪个修女会的?” “呃……”玛蒂尔德笑了笑,“你觉得呢?” 西伦抬头望天,和前面的艾尔德里奇换班,和玛蒂尔德一人一条绳子地拖着雪橇前进:“仁爱修女会吧,只有他们才会不看你的年龄把你抬成女修道院长。” 玛蒂尔德对着西伦眨了眨眼睛,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 此时他们才堪堪走出去二百多米,但已经花了半个小时,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不眠不休要走三天多。 西伦擦了擦溢出的汗水,但擦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根根冰凌。 木匠山姆忽然伸出手,努力地指着一个方向:“那……里……” 西伦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是一棵被积雪覆盖的柳树。 “怎么了?”他说。 “能帮忙摘点柳条吗?”山姆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第一次和这样的大人物说话,“我应该可以编一双雪地鞋。” 西伦眼前一亮,连忙去折了几段柳条,山姆的手灵巧地活动着,穿插、编织,而后将其制成了五双雪地鞋,那是一个四掌大小的柳条鞋面,上面有一个绳索,可以绑在鞋子上。 几人将其绑在脚上,这个巨大的鞋面所带来的阻力可以让他们不再陷入雪地中。 “真是帮了大忙了!”西伦伸出了手,本想拍拍山姆的肩膀,但他却抓住了自己的手,亲吻那枚黄金权戒。 西伦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微笑着在山姆头顶虚画了个十字。 “这是我应该做的。”山姆说。 “没有什么是应该做的。”西伦说,“你本可以默不作声,却利用自己的能力和技术为我们解决了困难,难道不是一种德行吗?‘凡你手所当做的事,要尽力去做’(传道书 9:10),难道不是一种圣迹吗?” “我……我……”这个老实木匠被西伦的一番言论震得目瞪口呆,双手颤抖地握紧了西伦的手,甚至没留意他把年轻主教白皙的手都捏得扭曲了。 西伦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去拉车,但这次不再是一脚深一脚浅了。 玛蒂尔德悄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说‘不可将善事行在人的面前,故意叫他们看见…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你父在暗中察看,必然报答你’之类的话。” “我觉得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西伦微笑着侧头,“你知道教宗在拉丁语里读【Papa】吗?既然教宗就是父,又将放牧羔羊的职责分给了我,那么就应该由我来报答这些行善的人,所谓‘不可将善事行在人的面前’‘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意思是告诉我们行善的人大多默默无闻非常隐蔽,要睁大眼睛仔细观察。” 玛蒂尔德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在曲解经文吧!我怎么记得教我们……的学生的时候说的是行善要默默无闻,神知道并且会报答你呢?” 西伦摊了摊手:“我是翡冷翠大学神学系第一名毕业的,还有宗座奖学金,我能骗你?最前沿的神学解释就是这么说的。” 玛蒂尔德想了半天,最后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西伦呲着牙笑,表示领受了。 ------------ 第七章 狼 有了雪地鞋后,几人的动作快上了不少,但那糟糕透顶的风雪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眨眼间便天昏地暗,那白茫茫的雪景也不见了,只有昏暗的世界里无尽的疯狂啸叫的风暴。 一盏黑铁玻璃煤油灯在雪橇扶手上挂着,不断地左右摇摆,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灯光,但它在风雪中撞击雪橇,发出可怕的碰撞声。 艾尔德里奇将它摘下来抱在怀里,防止那脆弱的玻璃破碎,西伦和玛蒂尔德将木匠山姆解下雪橇,六人一起蹲坐在雪橇边上。 这样的风雪已经没法行走了,每一步似乎都要被吹飞,他们只能在昏暗的世界里,守着一方小小的灯火和雪橇,围坐在一起。 西伦召唤出圣火,玛蒂尔德手握十字架,带领众人在黑暗中默默地祷告。 一时间世界仿佛只剩下呼啸的暴雪,但他们之间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雪橇上,酒精温度计显示的温度来到了-12℃,而在暴风雪环境下,体感温度直接来到了-20℃以下,还有持续下降的空间。 雪花呈现细小干燥的粉末状,飘进大衣遮掩的鼻子和口腔里,漫天飞舞的都是白茫茫的死神。 “嗷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狼嚎声。 六人猛地一惊,抬起头看着彼此布满冰凌和霜花的面庞。 这种天气怎么会有狼? 但他们无法忽视危险的可能性,纷纷站起身,从雪橇上抽出携带的盔甲和武器。 列车上有一节是专门运送这些的,不过为了减轻负重,他们只带了五人份的。 西伦将一些板甲胄绑在身上,那些水力一体锻打的甲片上铭刻着符文,由皮革制成的带扣系紧在身上,而后他抽出一柄双管霰弹枪握在手中,皮带上挂着一柄符文短剑和一盒霰弹。 这些装备过于沉重,导致即使穿着雪地鞋,都往下陷了不少。 他们警惕地看着四周,可漫天的黯淡白雪让能见度几乎不到一米。 狼嚎声只响起过那一声,而后就陷入了寂静,但没有人会大意,他们甚至觉得那些泛着绿油油眼睛的家伙们正潜伏在一米外的风雪中,正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或者疲惫,似乎这片暴雪中,每一处都是贪婪的猎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的精神在长时间的集中下逐渐涣散,西伦的口鼻旁布满白霜,却不敢去擦。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雪橇旁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啊!!!” 那是一个卫兵,名为凯尔的那个,他曾因失去哥哥而痛苦,一路上走来也全都郁郁不振,此刻却成为了突破口。 西伦快速吟唱出一个【止步】,同一时刻,另一个卫兵罗根一剑刺穿了那只通体雪白的狼。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剑斩去了那狼的头颅,然后揪住凯尔的领子。 他的脸上布满怒容,似乎在责备凯尔的分心,但只是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便蹲在地上为他包扎伤口。 西伦全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凯尔自从失去了哥哥后就魂不守舍,沉默寡言地不说一句话,让他做什么也只是沉默地去做。 罗根的剑几乎是和西伦同时抵达,说明他也早就在注意凯尔。 “这是个警惕的人,但似乎太压抑了……”这个念头在西伦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一连串的狼嚎声惊破。 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西伦快速为受伤的凯尔吟唱了圣疗,而后对准那个模糊的白影,猛然一枪! “呯!!”巨大的后坐力让第一次摸枪的西伦后退了一步,霰弹化作死亡的区域,在空中爆出大蓬血花! 其他人也奋战了起来,凯尔和罗根持剑和狼群搏斗,艾尔德里奇靠着他那壮硕的身材,身穿沉重的具甲直接无视了狼群的啃咬,手斧一下一个。 玛蒂尔德拿着一对左轮,虽然准头不够,但持枪换弹的姿态都非常熟练,眼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深色的修女长袍和白色头巾在风暴里猎猎作响,外罩的大衣沾满了狼群的鲜血,宛如一个小疯子。 几分钟后,地上倒下了十多余具狼的尸体,远方传来低沉的狼嚎,残存的狼便缓缓后退。 西伦松了口气。 野兽果然还是没法对配备盔甲武器的人类造成伤害,原始时代的人拿着长矛都能狩猎,何况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现代人。 “不太对劲。”艾尔德里奇蹲下身,皮手套伸进狼的腹部,弄得浑身都是黑红色的血液和生物组织。 西伦凑过去:“怎么了?” 那场景还挺恶心的,但玛蒂尔德也凑了过来,这让西伦有些意外。 “正常的狼不可能在这种天气下活动,而且阿尔比恩的狼早在五十年前就灭绝了。”艾尔德里奇说道,目光看向了山姆。 山姆连忙点头:“是的,其实七八十年前就看不到狼了,我长这么大也就听老人们描述过狼。” 艾尔德里奇又抓来几只狼:“卡尔丹白狼,罗萨森林狼……全是附近的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来自世界各个地方的狼种,却听从一只头狼的命令。” 西伦的脸色不太好看,不仅如此,他还看到那些狼的尸体上长出了冰晶,血液泛着微微的蓝光。 “它们被魔化了。”玛蒂尔德说。 西伦点了点头,“魔化”是指物质在高能量环境下的变异,一般来说法师塔、圣地等高魔环境下的动物都会被魔化。 他曾在翡冷翠待过四年,那座城市时刻弥漫着神圣的气息,还能把马变成独角兽,把翠鸟变成小精灵,这也是一种魔化,只不过是经过人为调控的、精准的魔化。 “从风雪降临到现在……才一天吧。”西伦喃喃自语,“虽然只有一点异变,但也没听说过这么短时间的魔化。” 想靠能量场魔化野兽,全都要数十年的水磨工夫,翡冷翠里的独角兽群是教廷数百年来的积累,可眼前的狼仅仅一天就身上长出冰晶、血液变色,并且可以在暴风雪里活动。 “这片风雪,应该是一个巨大的魔力场。”艾尔德里奇面色凝重,“现在还不知道它多大,如果能覆盖全世界……那我不能理解到底是谁创造的它,或许只有……” 西伦明白他想说“神”,但说出来恐怕渎神,所以没有说完。 “必须尽快去斯佩塞。”西伦把几个尸体上的冰晶放到雪橇上,“这些事情到那边再研究。” ------------ 第八章 临时营地 狼群走后,风雪略微平息了些,他们收好盔甲,重新上路,但武器还带在身边。 西伦将那杆双管霰弹枪塞在大衣里面,防止可能出现的危险。 受伤的卫兵凯尔此时正低着头缀在队伍后面,喊他做事也会做,但总是一副低落的样子,仿佛某个跟着队伍的游魂。 某次拉雪橇换班之后,西伦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小面包。 它被圣火术烤得软软的,散发出香味,只有外层被风雪冻硬。 “不饿。”他说。 西伦把面包片丢入自己的嘴里:“怎么样,自虐很享乐吧?” 凯尔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眼里还闪动着些许怒火。 “不吃东西,故意低着头,故意一瘸一拐,看到狼扑向你也故意慢半拍,刻意给自己创造痛楚……会感到愉快吧?夹杂在痛苦里的享乐。”西伦嚼着面包说道。 凯尔的脸有点涨红,他很想反驳,不,不是的,是我太痛苦了,哥哥死在我面前,我为什么还活着,只有那些痛苦才能让我好过一点,只有刻意惩罚自己才能缓解我的愧疚。 可藏在那行为的最深处,是否有享乐呢? “没有人愿意承受纯粹的痛苦,让你乐于不断重复的痛苦,都是享乐的痛苦。”西伦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觉得你哥哥的影子还在看着你?刻意表演体现在肢体上的痛苦和愧疚,啊——多好的弟弟啊,多深厚的兄弟情谊啊,我痛苦得要死掉了,都来看着我——会有隐秘的快乐吧?” 凯尔浑身颤抖,仿佛最幽暗的秘密被人无情地揭穿,骤然间无地自容。 可西伦将口袋里的十字架解下,放在他手中。 “你哥哥一直在看着你,但他在你的身旁,不在你的身后。”他微笑着说,“每个人都患有症候,这不是什么问题,试着和它共存——甚至成为支撑你意义的东西吧。” 凯尔讷讷难言:“西伦主教……” 西伦拍了拍他的手:“觉得悲伤的时候,握紧十字架吧,神一直与你们同在。” 凯尔默默地握住十字架,仿佛握住了一方安静的天地。 在那里,哥哥的灵魂微笑地为自己引路,神在天上看着自己,赐予自己祝福。 只是那个神,似乎和西伦主教很像。 “休息一下吧,已经晚上了。”西伦说道。 列车遇灾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多,但此刻已是晚上九点,经过十一个小时的跋涉,他们行进了12英里。 按照这个速度的话,明天晚上之前应该能赶到斯佩塞。 他们清理出一段铁轨——他们全靠铁轨在大雪中确定方向——然后在上面搭建帐篷。 他们把雪橇卡在铁轨上,然后把木桩卡在雪橇中央预设好的凹槽上,作为中央支柱撑起一块较大的厚帆布。 四个角用铁钉钉住,然后用积雪压住,一个简易的尖顶金字塔形帐篷就建好了。 六个人全都睡在中央的雪橇上,物资则放在四个边角的狭窄空间里。 【圣火术】燃起,室内逐渐变得温暖,更方便的是这种神圣之火不会产生燃烧的副产品。 玛蒂尔德掏出物资里的铁锅,把雪水、土豆、肉干全丢进去煮,没有任何调料,但幸亏肉是咸肉,不会太淡。 铁锅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橘红色的火焰在狭窄的室内燃烧,风雪在帐篷外嘶嚎,此刻那难得的静谧让人感到安心,甚至想流下泪。 大家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坐着,突如其来的末日和灾难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平静的一刻。 不一会儿,那锅大乱炖就煮好了,玛蒂尔德把面包掰碎了丢进去,吸满了土豆肉汤的汤汁,这让西伦想起了羊肉泡馍,顿感浑身热了起来。 他低头闭眼,然后牵起身旁山姆和玛蒂尔德的手,于是六人全都牵起手,围坐在锅边,一齐低头闭眼。 西伦低沉地开口:“我们在天上的父,再次为我们预备这每日的饮食,求你洁净这食物,使它成为我们身心的滋养,也求你记念那些此时仍在饥饿中的人们,以圣名祈求。” 于是所有人一同说道:“阿门。” 他们松开手,但彼此的内心却似乎更近了一步,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因一场灾难、一场行军、一顿饭和一次祷告而连接在了一起。 西伦至今都不知道有些人来自哪里,但此刻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 汤匙和咀嚼的声音传来,人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帐篷外的风雪还在怒吼,但却已奈何不了这小小的微光。 乱炖汤对西伦而言实在一般,就连刚穿越的时候那家咖啡店里的薯条都比这个好吃,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有一锅热汤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餐后收拾了一下,他们便在雪橇上睡了,山姆被放在最中间,其余人睡在旁边,但雪橇的位置还是太小,于是西伦裹着一堆棉衣睡到下面的铁轨上去了。 但刚躺下没过一会儿,山姆传来低低的一声痛苦呻吟,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玛蒂尔德也睡到铁轨上了。 “怎么了?”西伦撑着睡眼问道。 “翻身的时候压到他的伤口了。”玛蒂尔德钻到睡袋里,“我就在他的断腿旁边,上面太挤了。” “哦。”西伦闭上了眼。 玛蒂尔德看着他重新闭上的眼睛,修长的黑色睫毛微微颤动,小声问道:“你们翡冷翠大学毕业的都像你这样吗?” “你说哪方面?” 她看着西伦的眼睛,笑了一声:“很怯懦呢。” “怯懦吗?”西伦睁开了眼,讶异地看着她。 “是啊,明明是刚认识的人,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们的灵魂,不想让任何人痛苦。”她看着西伦蓝色的瞳孔,里面倒映出自己橘红色的长发,“这样的话,怎么做大事呢?” “我从没想过做什么大事。”西伦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可你是主教。”她轻声说,“你会有很多信徒,会管理甚至统治很多人,你前往斯佩塞,就是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和命运的。” “……” “你知道那个故事吧——神让亚伯拉罕把自己的儿子以撒献祭给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让神滚蛋。”西伦瓮声瓮气地说,整个人闷在睡袋里。 玛蒂尔德笑了一声,然后帐篷里陷入了寂静。 ------------ 第九章 方舟 第二天清晨,他们再度出发。 风雪和昨日没什么区别,但酒精温度计显示气温已经来到了-15℃,比昨天低了三度。 “希望不会持续冷下去……”西伦在心中祈祷。 作为路标的铁轨被积雪埋了半米深,这让他们的前进速度持续变慢——他们必须先确定铁轨的延伸方向才能继续前进。 幸运的是,走了四英里后,一个村庄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前方。 人们都松了口气,玛蒂尔德兴奋地拖着雪橇往前飞奔,西伦也快走了几步。 那是一座常见的北方风格村庄,暗灰色砂岩砌成的屋舍和茅草屋顶随意地铺设在土地上,厚厚的积雪掩盖了门扉,甚至压垮了好几家的屋顶。 村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西伦拉开了一扇虚掩的门扉,而后一具被彻底冻结的尸体便猛然砸到他身上,惊恐的面容和青黑色的脸砸在西伦的脖子上。 他吓得忘记了惊叫,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而那具僵硬的村民尸体刚好落在他怀里。 “怎么了?”艾尔德里奇听到声音走来,西伦强行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死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尸体,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夏季麻布衬衫,浑身被冻得青黑。 他曾努力地爬到门边,试图离开家,但在抓门的那一刹那便被直接冻死了,浑身僵硬得如同冰块。 西伦将尸体放在地上,并且在他胸口画了十字。 “这边的也死了。”凯尔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这个屡次目睹死亡的小伙子眼神呆呆地坐在地上,紧握那个西伦送的十字架,似乎只有这个东西才能给他带来一丝丝的安全感。 西伦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玛蒂尔德已经跑到了最前面,这个姑娘一直是个行动派,从发色上推测估计是西方的希伯尼亚人,他们的发色多为红色,威士忌酿得很棒。 “人数不对。”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死者比房屋都少,而且所有的门都是开的,说明有不少村民没有冻死,只是离开了这里。” 其余人都认可了这个结论,罗根还在旁边发现了一些雪地上的脚印和车辙。 一行人继续走了一段路,听到风里传来了一些声响。 “我不……” “你必须……” “来不及……” 他们精神一振,纷纷加快速度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风雪中逐渐浮现出一片黑影,伴随着嘈杂的人声,似乎还在互相骂着。 “我的牛死了!就因为你拦着我!早点出发早就到斯佩塞了!” “抱歉,如果再闹下去,连你也会死在路上。” “你赔我的牛!” “就是说啊,鸡也不让带就算了,牛也不带怎么活啊……” “我养的鹅啊!” 一群村民们围着一个年轻的士兵不断谩骂和指责着。 人群里,抱着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取暖,形影相吊的小孩子牵着手,驼背的老人倒在男人背上,还有一个牵着死牛的老头正在怒骂士兵。 那里大概有四十多人,眼神或愤怒或迷茫,但更多的是恐惧和焦急。 “你们在干什么?”西伦手持牧杖,身后唱着圣歌的小天使浮现,舒缓的音乐在虚空中响起,人们的目光纷纷看去。 “主啊!”人们纷纷跪下,作祈祷状,只有那个年轻的士兵还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我是斯佩塞教区主教。”西伦看向那个士兵,“怎么回事。” 士兵右手拳击胸口,敬了个军礼:“主教先生,我奉斯佩塞总督之命来这里引领村民前往避难。” “这样。”西伦环顾四周,“你不让他们带着牛,是吗?” 士兵有些尴尬:“我们没办法带着牲畜走这么远,这是上头的命令,只能去人。” 西伦点点头:“那斯佩塞城里有各类牲畜吗?” “当然有,先生,而且其实更近一些的村庄是可以带牲口的,只是这里距离斯佩塞四英里……” 西伦点了点头,然后对村民们说道:“你们看到了——末日已经来到,如经中所预告的那般,难道不曾听过那句话吗?‘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斯佩塞是在神的预言下设立的方舟,但除了信人,牲畜不得随意进入,否则岂不是占了信徒的位置?你们又要让哪个神的子民在风雪中受冻呢?” 话音刚落,跪着的村民们纷纷哭喊着说道:“发发慈悲吧,主教大人,宽恕我呀!您说的话像神的话一样,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愿意竭尽所能地赎罪,请带领我们吧!” 面对那跪满一地的民众,西伦沉默不语,但一股触目惊心的不适和警惕感涌上心头。 原来,自己手握的是如此的权力吗? 他想起玛蒂尔德的话,他是主教,既然拿起了牧杖,就是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和命运的。 他一句话便可以让民众大哭,他甚至只要出现就能让人们下跪,那种夹杂着愚昧的全无保留的信赖,让西伦倍感压力。 “起来吧。”他说,“现在,一起去斯佩塞。” 那个年轻的士兵看着西伦,一股恐怖的情绪萦绕不去。 自己费劲说了半天的事情,主教一句话就搞定了,这就是神权吗? 西伦将雪橇上多余的冬衣和食物分给了人们,并且让他们把较重的随身物品都放在雪橇上,然后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轮流拉雪橇。 于是,这支五十人的队伍便向着斯佩塞一路走去。 路上,西伦向士兵询问了一些有关那座城市的事情。 士兵也是刚去斯佩塞不久,原先是雷恩·霍夫曼的近卫,这位帝国将军在两个月前被女王任命为斯佩塞总督,是当地的一把手。 往前几百年,主教还是一地豪强,甚至可以通过竞选成为皇帝,但现在不行了,至少在阿尔比恩帝国内,一地主教的实权远远比不过一地总督。 而且更重要的是,就士兵所说,雷恩手里有一支七十多人的卫队,而斯佩塞的二百多民兵也在他手里。 教会也给他配了卫队,但可惜的是,只剩下了罗根和凯尔两人。 ------------ 第十章 斯佩塞城 看哪,我今日使你成为坚城、铁柱、铜墙。 ——《耶利米书》 ----------------- 斯佩塞曾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小城,距离最近的海岸线十英里,没赶上大航海时代的浪潮,也没有广阔的平原带来繁荣的农业。 特产是牧草和煤矿,但在大规模开采煤矿建立工厂后,牧草也衰颓了。 路上,伤势好了些的山姆和西伦说起了斯佩塞,絮絮叨叨地说着它曾经漫山遍野的牛羊、耐寒的黑麦草和白三叶草、煤矿井里的工人和覆盖天际的烟雾。 他是斯佩塞人,此前因为饥荒流浪到南方,然后定居下来,干起了木匠活,因为和北方圣座号的列车长认识,所以偷偷捎带了他一程。 他一边说着记忆中的斯佩塞,一旁的那个年轻士兵还在不断看他,欲言又止。 终于,暴君般的风雪在某一时刻忽然减弱,庞大的黑色阴影在近处浮现,漫天飞雪胡乱地在黑色的钢铁上碰撞,而后颓然落地,无力地凝望着雪地上唯一的异端。 那巍峨的城墙和建筑展现在众人面前,山姆揉了半天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记忆里的斯佩塞。 深灰色的巨大花岗岩块砌成二十米高的厚重倾斜岩墙,宛如不可逾越的天堑,一些黄铜管道和装饰品分布其上,一盏盏闪耀着炽烈光芒的白色汽灯如同星辰般点缀在城墙中段,巨大的钢铁闸门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 这或许是近代最后一座高墙要塞——早在上个世纪,火炮的运用就已经让新修的城堡变成了土坡矮墙的棱堡,便于交叉火力和贯穿射击,但建造斯佩塞避难所的设计师们,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于是他们按照“大就是好厚就是美”的风格,建造了一个放大版的棱堡,保留了棱堡的斜坡,也筑起了巨大的高墙。 此时许许多多的周边村民也在大门附近,他们穿着破旧的冬衣,牵着自己的牲畜,如难民般聚集在门口。 四个卫兵站在门口检查来往的村民,但进度很慢,导致门口挤了不少人。 西伦挤在人堆里,因为大衣遮住了他紫黑色的主教长袍,手里的牧杖其实和牧羊人的手杖没什么区别,因此也没人认出他的身份。 “不准挤!不准挤!都要检查过才能进去!”卫兵高声喊道。 “求求您,老爷求您发发慈悲……孩子太小要冻死了……”一个妇女跪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去后面排队!不准偷偷进城!”卫兵踹了她一脚。 经过检查和筛选后才能入城无可厚非,但西伦却分明看到,一个牵着两头猪一头牛的农夫偷偷塞给卫兵一枚银便士,就直接进了城,而其他人则要接受磨磨蹭蹭的检查和盘问。 西伦沉下了脸,如今天色渐暗,外面的温度已经来到了零下18℃,体感温度估计有零下三十几度,许多平民甚至没有一件塞满棉花或者羊毛的冬衣,破口都是用麻布缝缝补补的。 他抓起雪橇,拉着它就往里面走。 “那谁!站住!接受检查!”卫兵立马呵斥道。 西伦停下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镑,递给卫兵。 金色的光芒下,卫兵满脸的震惊和贪婪,向它伸出手去。 “啊!!!!” 但当他碰到金镑的一瞬间,就猛地惨叫出声,那枚金镑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滚烫,而西伦直接将其按在他手心里。 卫兵捂着右手跪下,那掌心之中,一个烙上去的伊丽莎白女王的头像赫然可见,外面还有一圈圆环。 “站住!”另外三名卫兵惊闻突变,立马掏出三杆步枪对准了西伦。 西伦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捂着手的卫兵:“神的贿赂,你也要收吗?” 牧杖插在雪地之中,圣火熊熊燃烧,那金镑落在雪地上,立即发出“嗤”的一声,滚烫的黄金消融了周遭的积雪。 “你……”卫兵还想说些什么,但西伦却已背对他们。 “受冻的人们啊!”他高声道,“随我进城!” 三杆枪抵在他背后,却无一人敢开枪,西伦转过身,径直走入城内,凯尔和罗根立马跑过来护在两侧,艾尔德里奇和玛蒂尔德拉着雪橇紧随其后,身后的人们轰然跟随。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枪口,怕吗?当然是怕的,尽管西伦暗中低声念了【止步】的咒语,但他也不清楚那透明的墙壁能不能挡住子弹。 可既然拥有了超凡之力,那便要做些凡人不敢做之事,否则超凡又有什么意义,欺压他人吗? 前世作为精神分析师,他见识过太多的病例,抑郁、焦虑、癔症……有的在工作中被抽干了生命的欲望,有的在封建残余中被规训成强迫症和恐惧症。 他或许能治好一例、两例、三例,可那资本结构和封建余孽却在结构性地生产这些病人! 每当病人痛苦地发问“我到底要怎样xxx才能满意”时,那对社会大他者的控诉都让西伦感到深深的无力,那不是病人的问题,是社会的问题,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一遍遍地努力让患者和他的症候共存。 如今他终于有了力量——尽管并不多,但他选择践行自己曾经被压抑的欲望—— 解决掉病根,就不会有病人了。 人群如河流般涌入门中,深色的破烂衣服汇聚成黑色的洪流,金色的圣光在前方闪耀,高举的牧杖指引着羊群。 玛蒂尔德微笑地看着他,在她的视角里,西伦背在身后的那只左手不断颤抖,可他右手却稳得像磐石,她以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去吧,不要怕。” ----------------- “是么?没死啊。”男人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 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即使坐着也身姿挺拔如橡木,银灰色的头发向后梳去,露出沧桑又布满伤痕的脸庞,深深凹陷的眼窝里蓄满了阴影。 他身穿一袭黑色的军装,配着金色的肩章、配剑、腰带和勋章,一条深红色的绶带斜跨他的上半身,一枚王冠的标志显示了他的身份。 那是女王亲命的斯佩塞总督,帝国将军。 雷恩·霍夫曼。 ------------ 第十一章 主教堂 “是,他刚到斯佩塞,我们的人在门口被他打了。” 雷恩嗤笑一声:“被一个牧师打了还好意思哭诉?让他把贪来的钱都上交,然后去领二十军棍,去吧。” 传令兵在一旁冷汗直流。 “我什么都知道。”雷恩摩挲着右手,那里被截肢到手肘,只有一个旋转着齿轮和雷霆光辉的机械义手在那里,“我只是没有管罢了。” “……是。” “不过那个主教刚来就搞出这种事,和资料不符啊。”雷恩拿着一袋文件,皱起了眉头,那上面的信息分别说这就是个草包,伦丁尼的米虫,最擅长的事就是用看似博学的脑子和英俊的脸庞和贵妇们上床。 传令兵低着头,一言不发。 “真的打了吗?伤了哪里?”雷恩发问。 “……他把一枚烧红的金镑塞到奥利弗手里,烙伤了他。”传令兵汗如雨下。 雷恩笑了:“还挺有创意,不是吗?” 传令兵不敢回答。 “那些带着牲畜的难民还在教堂吧?” “在……在的。” “让人盯一下。” “是。” “另外,那个叫不管是叫俄利芬还是奥列多的——让他滚去煤矿坑工作。” “是……是!” “去吧。” “是!” 雷恩打开打火机的金属外壳,搓动打火轮,火苗照亮了一方阴影,点燃了他新抽出的一根雪茄。 很快,办公室里便充满了烟雾。 —————— 西伦带着难民走入城内,但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完全不熟悉这里,也不知道应该把人带到哪里去。 他脚下踩着黑色的钢板和木板,蒸汽的热量让地面的积雪无法堆积,面前是一座座铁灰色的兵营和瞭望塔,耀眼的煤气灯在建筑顶部闪耀,如同灯塔般,却在风雪中显得忽明忽暗。 这里甚至没有一个路标。 正当西伦尴尬地思考着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啊!主教大人,我主保佑,您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老神甫,短短的银发梳向两侧,戴着一顶黑色的羊毛扁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圆眼镜。 他一路小跑走到西伦身前,然后拉着他的手,亲吻他的权戒。 西伦还有些不适应,打了个寒战。 “啊——我是锡林教堂的本堂神甫约瑟夫。”他说道,“我从两个月前就在这里等您了,北方圣座号一直没到,我只能一直为您祷告……仁慈的主啊!感谢万能的主,把您送回我身边,路上一定辛苦了吧?我在家煮了红酒炖牛肉,用的是菲波尔产区的,如果您不嫌弃……” “等等等等——”西伦打住了他的话,“先带我去我的主教座堂。” 约瑟夫讪讪一笑,站起身:“啊,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带路。” 路上,约瑟夫还偶尔转过头,拿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自己,把西伦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锡林教堂他有印象,其实离斯佩塞不算近,也就是说两个月前约瑟夫神甫就抛弃了自己的堂区,来到斯佩塞等着自己。 可他是前天才接到主教的任命,但这件事约瑟夫不知道,他只能确定斯佩塞既然建了主教座堂,那么肯定有一位主教。 看穿了这些谄媚的把戏后,西伦也没有点破,毕竟约瑟夫是目前唯一一个城内的教会势力成员,还是要体谅他情绪的。 路上,西伦欣赏着这座宏伟的城市,顺便问道:“这两天情况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约瑟夫便愁眉苦脸地叹了起来:“能怎么样?斯佩塞本就没建好,上周工程师还说按计划冬天来之前可以收工,结果昨天一早就被冻死在外面了……城里这两天兵荒马乱的,霍夫曼总督是个有能力的,迅速压了下来然后命令收拢附近的平民提供庇护,但借机控制了城里所有的民兵和工程师机械师……。” 西伦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苦,逐渐勾勒出斯佩塞的面貌。 按照教会和帝国的猜想,“灾难”最早应该是在今年冬天,所以各大避难所必须在冬日到来之前完工。 但寒灾在夏末的时候就骤然爆发,世界瞬间降温至-10℃以下,斯佩塞的建设也陷入了停滞,无数人死去,城内一片混乱。 总督雷恩·霍夫曼以铁腕手段,调动自己的卫兵队,镇压了城内的骚乱,同时以“紧急情况”为理由征调了所有民兵,一方面控制了工程师、机械师、文员等高级知识分子,另一方面收拢附近平民稳定人心。 这无疑是好事,否则任由混乱蔓延下去的话,人们还要承受更大的危险。 但在执行的同时,造成了不少伤亡事件,雷恩趁机独揽斯佩塞的大权,也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他不仅无视教会的权利,还让那些带牲畜的村民全都暂住大教堂内,说什么‘可能携带有疾病必须集中观察监控’,不给他们分配房子……”约瑟夫哭丧着脸说,“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有别的空间来放置那些牲畜和村民吗?”西伦问。 “当然有啊!”约瑟夫提高了声音,“斯佩塞深入地下七十米,足足18层,十一个分区,哪里不能放人,非得放到大教堂,分明就是在侮辱您!” 西伦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很快他们便穿过地表的房屋和堡垒,来到了大教堂面前。 那是一座灰白色的罗曼式教堂——难怪西伦一直没看到教堂的尖顶,因为它低矮却恢弘,如同一只匍匐的岩石巨兽,浑身由粗壮的圆拱和柱墩子支撑,没有哥特式的繁复,只有复古的庄重,明明是新建的大教堂,却如从中世纪走来,经历了岁月和战火而不倒的庄严要塞。 目前最流行的教堂其实是哥特式的,也就是常见的尖塔高耸、用飞券和修长的立柱支撑,但设计师们考虑到斯佩塞可能要面对未知的敌人和寒冷的风暴,因此采用了更古老的设计。 罗曼式教堂是哥特式的前身,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厚重,墙壁由足足两米厚的花岗岩砌成,甚至可以当做城墙来用。 推开教堂的厚实橡木大门,西伦走入了自己的座堂。 但他没有看到宏伟的壁画和天顶装饰,也没有看到自己的主教圣座,更没有看到唱诗班、神职人员和迎接自己的人。 只有满地牛粪马粪猪粪,鸡鸭鹅在地上到处乱窜,人们惶恐地领着自己的牲畜,坐在空荡而冰冷的教堂内。 ------------ 第十二章 篝火 约瑟夫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他没想到这里能这么脏乱,他浑身僵硬,不知怎么解释,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后主教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我……”他还想做什么解释,但西伦的右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力道很大。 他眼看着主教走上前,脱掉外面的棕色毛呢大衣,只留下一件紫黑色的长袍,单薄的肩膀显得那么瘦弱,仿佛在寒冬里弱不禁风。 教堂空旷的室内冰冷无比,虽然躲避了风雪,但依然冻得人瑟瑟发抖。 西伦一抽鼻子,只觉得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要钻入他的骨髓之中,可身旁的人们大多也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教堂里的人们在西伦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但当这个年轻人脱掉大衣,露出主教的服饰后,他们的眼神中骤然流露出依赖和惊喜的神色。 但仅仅是一瞬间后,他们的眼神就变得惭愧、尴尬和恐惧。 因为教堂早已布满粪便。 一个农夫努力想抓住他的鹅,不让这些暴躁的家伙在主教面前乱窜,但他的鹅似乎并不听他的话。 玛蒂尔德等一群人跟在西伦身后,那四十多位村民也涌了进来,茫然地看着这混乱的教堂。 西伦四下看了看,然后猛然抽出艾尔德里奇腰间的手斧,斩断了教堂木长椅的椅背。 “咔嚓——”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拱廊和穹顶之间,人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西伦。 “主……主教大人?”约瑟夫的声音颤抖着,茫然地看着他。 西伦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这里有多冷你们看不到吗?!把椅子全拆了,烧火!” 这道命令让身旁的人都愣了好一会儿,几秒后才转过弯来。 “可是……”凯尔提着配剑,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劈了教堂的椅子,那是多大的亵渎? 西伦又一斧子劈在椅子上:“教堂是为人设立的,不是人为教堂设立的。” 话音落下,周围人再也没有了质疑——主教都自己先动手了,还能说什么呢?干呗! 于是他们三三两两地行动了起来,村民们还是不敢砍,但跟着西伦一路跋涉而来的伙伴们却没有那么多规矩,分分钟便拆了两三张椅子。 木匠山姆虽然站不起来,但却精通这方面的事情,他让艾尔德里奇把椅子搬到他旁边,稍微拆卸几个钉子就把一张椅子肢解了。 教堂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拆椅子的声音不断响起,以及偶尔几声鸡鸣。 期间,西伦小声地让约瑟夫找些纸笔出来。 拆完椅子后,西伦将其分为了六个火堆,沿着教堂的中轴线左右排列。 堆火堆的时候,一个男孩忽然站起来说:“主教大人!” 他的家长猛地抓住他,捂住他的嘴,但西伦已经听到了,于是走过去:“怎么了?让他说。” 抓住男孩的农夫只能松开手。 在西伦鼓励的眼神中,男孩忐忑地小声说道:“主教大人,地上有很多粪便……牛粪和马粪烧火很好的,但是猪粪不太行……” 西伦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我知道了。” 他高声喊道:“所有人,去收集牛粪和马粪,不认识什么动物拉的就问问旁边的农民。”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蹲下身,温和地看着男孩:“你很勇敢,也很聪明,以后想当什么?” 男孩呆呆愣愣地看着西伦。 没有问过他“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农民长大了就是农民,贵族长大了就是贵族,世袭罔替,如是而已。 当西伦问他的时候,他陷入了迷茫,仿佛听不懂这几个单词组合起来的意思。 “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西伦重复了一遍,问得更详细了一些。 男孩涨红了脸,他的脑子里涌现出马粪、牛粪、黑麦、猪、鸡蛋、秋天,但就是冒不出来一个“工作”。 他的家长紧张地在一旁看着,恨不得敲儿子一个脑瓜崩,周围的人们也在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着。 终于,在男孩快窒息的时候,他看着西伦,说道:“我……我想当神父。” 西伦笑了,周围的人们也笑了。 但他们笑的不是一个内容。 西伦把手伸向脖子后面,然后拆下了一枚纯金的领扣。 那是罗马领常用的配件,负责把白色罗马领的交叉处在后面固定好。 “这个送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用上它。”西伦将其放在男孩手里,然后在他的额上画了十字。 人们陷入了寂静。 而后,约瑟夫匆匆忙忙地从侧门跑过来,手里拿着墨水瓶、羽毛笔和一叠纸。 西伦将其拿来,然后走到一个农夫面前问道:“叫什么名字?” “大人……我叫尼科……” “来自哪里?” “西边的索贝克村……” “有带牲畜吗?指给我看。” “有的有的,一头牛和两只鸡,但是鸡死了一只……在这里大人。” 西伦在纸上快速地书写,然后说:“我明白了,去最靠近门口的火堆,把牛拴在柱子上,鸡的脚绑起来放在旁边。” 他在纸上迅速地书写:“尼科,索贝克人,棕色短发,蓝眼睛,穿灰色衬衫和黑色连裤背心,黑色布靴,有一头牛两只鸡,一只死亡,牛为母,浅黄,右耳下方豁口,蹄白,背部平直,鸡白色,在牛身下。” “可是大人……”尼科看不懂西伦在写什么,“万一我的牛丢了……” “都给你记录好了。”西伦摇了摇手上的纸,“确保不会认错你们的财产,大门由我的士兵看守,不会有人带着你的东西逃走,我以神的名义起誓。” “这样……”尼科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主教都保证了,还是一咬牙,依依不舍地松开牛绳,走到篝火边上。 记录了三个之后,西伦把纸笔分给了玛蒂尔德、艾尔德里奇和约瑟夫:“照我这样子写,没问题吧?” “主教大人真是细心啊!”约瑟夫第一个叫了起来,拍着脑袋喊,“这样就能避免很多纠纷了!” 西伦懒得理这个演技派老头,看向了另外两人。 玛蒂尔德举手:“怎么把握牲畜的特点?我不太会。” 西伦点点头:“很好的问题,我给你们找几个村民当助手。” ------------ 第十三章 圣劳伦斯 “有没有擅长放牧的,能熟练辨别牲畜特点的?来到我面前!”西伦高声喊道。 人们骚动了一番,没有动静。 西伦再喊了一遍,人群发出细微的交谈声。 西伦再次强调:“我需要一些牧民帮助我,有人愿意吗?” 终于,一个妇人站了出来:“我……可以试试吗?” 西伦有些讶异。 她显得局促不安,一双手在肮脏的裙摆上揉搓:“我……我曾放过一段时间的羊,也用牛耕地过。” “当然可以,勇敢的女士。”西伦欣然答应,“到我身边来吧,还需要两位。” 忽然,人群里有人大喊:“她是女巫!” 人们骚动起来,另外还有人大喊:“她是寡妇!害死了她丈夫!” “她不嫁人,天天躲在家里钻研巫术!” “她丈夫留下的牛羊都被她当成了巫术的材料!” 西伦皱了皱眉,那个农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 “神说,要有光。”西伦手持牧杖,一个耀眼的圣光球落在农妇的身上,让她感觉暖洋洋的。 人们安静了下来。 “神的教堂里,没有女巫。”西伦冷冷地说。 骚动的人们安静了下来,说话的几个人努力往人群背后躲去,但西伦已经记住了他们的样子,在心里记了一笔,这几个人不算初犯了。 之后他又问了几遍,上来了一对夫妻,都是牧羊人。 于是他们三人分别被指派去帮助玛蒂尔德等人,四支羽毛笔在教堂的穹顶壁画下快速记录书写着。 完成记录的人快步走到点燃的火堆边上,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他们脱下靴子,露出被冻得青紫色的脚趾,臭味和血腥味在教堂里蔓延,痛苦的呻吟和哭声弥漫开来。 那燃烧的篝火似乎象征着告一段落的颠沛流离,但他们的家没了,家人也没了,财产所剩无几,带来的牲畜家禽也死了不少,有些人的脚被冻成烂肉,眼看着只能锯掉了。 此前他们不敢哭,巨大的压力让这些麻木的人服从着命令,但当火焰燃起时,放开的心防带着泪水决堤而出。 西伦不辞辛苦地走在各个篝火之间,不断施展“圣疗”,直到神念耗尽。 玛蒂尔德站在旁边,眼里满是犹豫和纠结。 精疲力尽的西伦瘫坐在篝火旁边,说道:“还有几个冻伤的,我实在没力气了,你帮帮忙吧?” 玛蒂尔德走到那几个哀嚎着揉着失去痛觉的脚的伤者身旁。 看到修女走来,他们仿佛找到了希望,连忙走过去跪下:“求求您救救我们,看在神的份上,救救我们……” 玛蒂尔德低下头,叹了口气。 她举起十字架,似乎是认命般地念道:“耶和华……拉法。” 刹那间,教堂内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在她背后展开,浮现出一些模糊不清的画卷,似乎是无数人头攒动,也似乎是喝彩和斗殴,但看不太清。 面前的一个伤者的脚部快速恢复,他开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但对一个冻伤坏死的人来说,感受到痛苦,说明还有救。 玛蒂尔德呆呆地看着那人,但也只是呆了一瞬,然后转过头,跟西伦比了个大拇指。 西伦微微一笑,收起了刚刚握在手里的十字架:“不愧是女修道院长,第一幅圣迹快要凝聚了。” 玛蒂尔德快速治好了剩下的几人,一股神念耗尽的透支困意袭来,她昏昏沉沉地坐在西伦旁边,看到西伦正在整理刚刚记录的村民信息。 “你不困吗?”她问。 “我再看一会儿。”西伦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这些……很重要吗?”玛蒂尔德看着那些纸张,眼睛困得渐渐合拢,“不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认错财产吗……” 西伦笑了笑,抬起头。 六个篝火的烟雾熏黑了大教堂精美的壁画的雪白的墙壁,那真是无比亵渎的事情,穹顶上的“圣母升天图”和“末日审判图”全都被烟熏得看不清楚,那些艺术巨匠们的作品再也没有被后人瞻仰的机会了。 不过比起艺术界的损失,西伦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命更加重要,如果这些大师知道自己的画作需要为上百条人命让步的话,想必也会赞同的吧。 “一百七十六人。”西伦轻声说道,“来自各个地方,将信仰寄托于我,将性命交付于我。” 玛蒂尔德已经沉沉睡去,靠在他的肩膀上,西伦也睡眼朦胧,头顶上那幅“圣劳伦斯论财富”在烟雾中闪烁。 “你听说过那个故事吗?”西伦轻轻地讲述,“传说劳伦斯负责周济穷人和管理教会财产——我觉得这就是二次分配作用,但当时的皇帝命令劳伦斯交出所有的财宝。” “劳伦斯说请给他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他带着教会供养的穷人、病人、残疾人和孤儿,对皇帝说,这就是教会的最大的财富。” 此时玛蒂尔德已经睡着了,只发出微弱的哼唧声,似乎在回应着他。 “人的思考创造了知识和学术,人的劳动创造了城市和机械,人的构想创造了教会和国家,有人就还有希望,没了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教会是什么?是钢铁天使骑士团,还是翡冷翠和枢机团?可如果一个信仰教会的人都没有了,守着一堆钢铁壳子,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卫兵队只剩下两人,民兵受雷恩控制,知识分子、人民和物资都在他手里。”西伦呢喃着,“可只要有这一百七十六人,我就能在这里立足,教会就还有支柱。” “撑起教会的,是信徒,就像修建教堂的,是人民。” 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忽然看到一封信从玛蒂尔德的怀里掉出,上面是枢机团的火漆印。 “经审慎考察并见证其虔诚、德行与才能,枢机团确认玛蒂尔德·德·克莱蒙女士出身高贵,信仰坚定,于修道生活中恪守圣本笃规诫,且具卓越之管理智慧。故在此神圣之年(主历1901年),依教会法典与传统,特委任其担任斯佩赛女修道院院长一职,掌理该院属灵与世俗事务……” 西伦愣了一下,然后将其塞回玛蒂尔德的怀里。 ------------ 第十四章 新一天 “他是这样做的吗?”雷恩把雪茄按灭在银制烟灰缸里。 “是的总督大人,我们的探子混在人群里目睹了全过程。”士兵说道。 “他拆了大教堂的椅子给人们烤火,把黄金领扣送给了提出建议的男孩,让女人站出来负责帮他记录信徒信息和财富,否决了对女巫的指控,还治好了人们的冻伤……” “现在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他的忠实信徒了。” 雷恩笑了笑,那笑声让士兵打了个寒战。 “很可笑不是吗?”雷恩点了根新的雪茄,“我们稳定了局势,我们收拢难民,我们提供食物、住所和庇护,我们做了那么多,却只能得到人们的怨望,可那些神棍只需要喊喊主的名号就能让人民痛哭流涕、甘愿奉献。” “他做了什么?唱几句祷告?大教堂里的人们不会记得是我们把他们接入城内,只会记得那个十字架下的小丑的谎言。” “太可笑了,不是吗?”雷恩直接掐灭了刚点的雪茄。 “总……总督……” “我记得,他带了个符文工匠来?” “呃是的,我看看……”士兵快速翻阅起了文件,“艾尔德里奇·凯茵,翡冷翠人,曾获群山勋章,三级符文大师,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在伦丁尼隐居,最近被调往斯佩赛任符文部总工程师。” 雷恩勾起左手手指,用粗大的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在烟雾缭绕的室内沉默。 许久后,他说:“让施耐德去和那个神棍聊聊,我们可以做出一些让步,但符文师必须在我们手里。” “是。” —————— 阳光透过大教堂彩色的玻璃花窗,洒下如梦般的碎金,各色流光照在人们憔悴的面容上,也照在西伦忙碌的身影上。 他一早就醒来了,自从穿越到这里后,他没睡好过一次觉,记忆、死亡、末日、寒冷……无数的灾难向他涌来。 人们依赖他而感到慰藉,可他只有一人。 他从教堂的小门离开,昨日的阴云已经散去不少,露出温和的太阳,光线照在厚厚的积雪之上,折射出希望的色彩,似乎一切已经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可那枚冰蓝色的“月亮”依然挂在天边,太阳的光芒没有丝毫温度,身旁的温度计显示温度已经降至零下二十度。 西伦叹了口气,给自己上了一发圣疗。 根据他这两天的研究,【圣疗】的作用不仅仅是治疗伤口,而是“试图将人的状态调整至最佳”,因此困倦、疲惫和熬夜后遗症也算是圣疗的治疗对象。 他昨天在冰冷的地上睡了五个小时就起床了,浑身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但【圣疗】之后不说立马精神抖擞,但也马马虎虎了。 至于施展神术的消耗,根据西伦这几天的估算,他全部的神念可以施展十四次圣疗,而一次【圣疗】消耗的神念休息三个小时就能完全回满。 而且自从昨天新增一百七十六个信徒之后,他明显感受到无论是总量还是恢复速度,都变得更快了。 “都穿越了还是离不开冰美式啊……”西伦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看到两名卫兵也已经起来了,后面跟着弯腰驼背鬼鬼祟祟的约瑟夫。 “大人。”罗根板着脸说道,“约瑟夫神父说要见您。” “明白了。”西伦温和地点点头,“我正要去找你。” 约瑟夫神甫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种兼有谄媚、哭丧、愧疚的神色,抓着西伦的手说:“主教大人,以天父的名义,您实话告诉我,您是什么时候收到主教任命的?” “三天前。”西伦玩味地看着他。 约瑟夫神甫的脸上露出那种复杂的神色,然后低下头在胸口画着十字:“愿您原谅我——我看到他们在建斯佩塞大教堂,就想在这里等着新主教,混个脸熟,我抛弃了我的堂区,我以为您……” 西伦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昨天应该就意识到了吧?你发现我对这里完全不熟悉,应该是临时上任的,但你没有说,因为你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约瑟夫汗如雨下。 “如果我是个只顾自己享乐的混账主教,那么你不需要道歉,我大概率会原谅你的投机行为,因为你是只好狗。但是你看到我照顾平民,看到我关怀穷人,所以你猜我肯定会对你抛弃堂区的行为感到厌恶,所以你来忏悔。”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看在天父的份上……” “我读过所有的教会经典,但里面没有一条告诉我天父会赦免你这样的行为。”西伦抽出手来,那只右手被约瑟夫抓得黏黏腻腻,全都是汗。 约瑟夫的神情惶恐,但西伦的背后却缓缓竖起汗毛,他明白这样的小人,或许会对上级谄媚,但被逼到墙角时,会比别人更加怨毒。 不过西伦找他聊天,也不是把他逼入墙角的。 “但你可以将功补过。”西伦说道,“向我、向神证明你的虔诚和忏悔,用你的行动。” 约瑟夫松了一口气,露出了那个常见的谄媚笑容,布满皱纹的脸扭曲在一起。 西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暗自叹气。 他看到的是一个戴着假面的人,一个假面和自己融为一体的人。 没有人天生就是谄媚的姿态,何况是这么低姿态的谄媚,想必是经历过什么精神创伤。 “约瑟夫司铎。”西伦用了这个更加正式的名词,“你不用担心,无论你此前经历过什么,我可以保证,为我工作绝对比为某些混账工作要好得多。” 约瑟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但他的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插入肉中。 “你又怎么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样的事!”他在心里愤怒地咆哮,可脸上却依然维持着那僵硬而扭曲的笑容。 西伦没有继续说下去,人的想法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他转而问道:“向我介绍一下这里吧。” 约瑟夫深呼吸了几口气:“如您所愿。” ------------ 第十五章 圣露西亚严冬大教堂 “这座教堂的全名为,圣露西亚严冬大教堂。” 约瑟夫神甫带着西伦来到了教堂正面,石头上刻着一行古文字:“献给光明之圣露西亚,带领我们走过严冬。” 教堂一般遵循献给一位神祇、一个教义、或一位圣徒的传统,例如他的座堂就是献给圣徒——圣露西亚的。 这是一位古老的圣徒,相关的典籍已经语焉不详,但因为圣露西亚节在冬至节附近,所以被人们赋予了“熬过寒冬、期待春天和光明”的寓意。 西伦点了点头。 约瑟夫继续说道:“它位于斯佩塞第零层——也就是地表层的中央附近。” 顺着约瑟夫手指的方向,西伦看到了一旁的建筑群。 钢铁和巨木铺成的地面之上,大量蒸汽管道往城市的中央汇聚——或者说它们本就是从这里辐射出去的。 黄铜的蒸汽管道穿过教堂、穿过广场、穿过堡垒和民居,最终在在一个巨大的倾斜孔洞中失去了身形。 斯佩塞城的中央,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深洞! 它直径大约五十米,外侧是一圈向内倾斜的圆环状钢板,再往外则是核心圈——或者说斯佩塞的一环建筑群。 “这是烟囱。”约瑟夫说。 他本想在西伦脸上看到些许震惊,但他失败了,西伦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哦”。 对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而言,这玩意并不罕见,他平时上下班的时候都能路过两个火电站的冷凝塔,虽然作用不一样,但观感上来看差不多。 西伦环顾“烟囱”的四周,四条大路将整个斯佩塞零层分为了四个扇形。 南方是圣露西亚主教堂,北方是总督的【守护者高塔】,二者遥相呼应,彼此对峙。 西伦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约瑟夫继续介绍道:“教堂地表的附属建筑只有门口的【布道广场】,背后的【墓园】,还有神职人员的居住区——斯佩塞在设计时就不太注重地表层。” 西伦带着他和两个护卫绕着教堂转了大半圈。 如他所说,正门口是一片广场,可以进行公开布道或者弥撒,后方有一大片花园,其中预留了一小片位置作为墓地,花园旁边是几栋小楼。 “您的屋子是这里——跟我来。”约瑟夫恭恭敬敬地说道。 昨晚他就试图让西伦睡到屋子里去,但他拒绝了,在末日降临的时刻,和信徒们在一起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了。 屋子是非典型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属于安妮女王风格建筑的变体,有点借鉴了罗马式,白色的大理石构成了整个建筑的主体,大门外是四根雪白的大理石柱,内部黑白相间,由大理石和深色木料构成。 在西伦看来,有点类似穿越前旅游时看过的亚特兰大的“天鹅屋”,但窗户更小,外墙的雕花更少,柱墩子非常厚实,和圣露西亚主教堂一脉相承。 它共有两层,屋内贴满了昂贵的毛皮,黄铜的蒸汽供暖管道穿过它的地板,似乎设计师希望在最严寒的冬日里,它也能保持温暖。 它的侧面是一些神职人员的住宅,不远处的四层灰色小楼则是宿舍,供仆人居住。 西伦看了看那令人称奇的绝妙设计,眼底流露出一些欣喜,但很快便被自己努力压了下去。 约瑟夫密切关注着主教的行为,看到西伦的手无意识地拂过一台异国送来的精妙的镶金珐琅钟表时,露出了一抹微笑。 穿过建筑的中庭,在卧室旁边,西伦看到了一个专门的电梯厅——或者说升降梯厅,因为它完全由齿轮和钢铁结构组成。 为了让其和周遭的建筑风格融合在一起,设计师似乎做了不少努力,白色的油漆、金色的神圣徽记、雕有装饰性花纹的齿轮、围绕在雕塑附近的管道……让它完全摆脱了机械结构带来的工业风,彰显着繁复和神圣。 约瑟夫在一旁微微躬身:“这是您的专属升降梯,钥匙是您的权戒,可以直达任何一层。” 西伦好奇地走上前去,看到升降梯上的权戒孔洞。 斯佩塞教区的权戒是一枚镶嵌着巨大蓝宝石的纯金无名指戒指,宝石除了常规的切面,上面还刻有葡萄、麦穗和十字架的图案,象征着圣餐,内环则是拉丁文名言“我在十字架下守望”。 权戒本身就是一件特殊道具,据说内部刻有无数细小的符文,作为主教独一无二的身份认证标准。 西伦将其插入了升降梯上的孔洞,那里发出“咔”的一声,而后那些蒸汽管道震动起来,轻轻的气体流动声包裹着白金色漆面的升降梯,天使雕塑的双眼亮起。 他按下了写有“-1”的按钮,于是升降梯猛地坠落。 ----------------- 守护者要塞的升降梯抵达中层,一个留着中长头发的络腮胡男人走了出来。 “艾尔德里奇大师。” 身穿黑色翻领大衣、白色衬衫和黑色领带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微微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认识一下,施耐德,宣传部部长,总督顾问,感谢您接受我的邀请。” 他友好地伸出手,艾尔德里奇也同他握手。 “茶还是咖啡?”他问道。 “咖啡,谢谢。” “啊——那太好了,您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一套虹吸壶?”施耐德满脸笑容地打开橱柜,展示自己的那套玻璃器皿。 那是一套类似实验器材的东西——铁架、两个大号的玻璃器皿、酒精灯和过滤器。 黄铜装饰了它的连接口,铁架上细细雕琢出帝国曾经流行的鸢尾纹,一个小的黄铜齿轮结构让铁架可以自由控制高低。 施耐德如艺术般地煮起了咖啡,这种虹吸壶是前两年才普及开来的时髦玩意,让贵族们感觉自己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实验,那种煮咖啡的感官体验无与伦比。 “您来自翡冷翠吧——那里的咖啡技巧可是一绝,但现在可联系不上翡冷翠,不如评价一下我的手艺?”二十分钟后,施耐德将热腾腾的咖啡倒入两个带有东方色彩的瓷杯中。 艾尔德里奇微微品尝了一口。 “香气浮于表面,过度的烘焙摧毁了它所有的内涵,而且没有做最后的容器降温,过烫的咖啡就端给客人品尝,真急躁啊。” 施耐德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 第十六章 十字军往事 “多谢您的指教。”施耐德坐在实木书桌的另一边,灯光照在他的侧脸,“您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身边总是环绕着赞同的声音,因此总是会受到蒙蔽。” 艾尔德里奇没有说话。 “生活就像咖啡一样,明明是那么苦的东西,却非要强忍着喝下去,喝多了却咂摸出一点香味,可那还是骗人的,苦就是苦,不能因为你上了瘾,就说它不苦。”施耐德喝了一口自己煮的咖啡,皱了皱鼻子。 “您抛弃符文大师的名头,抛弃翡冷翠的生活,独自跑到伦丁尼隐居四十年,为什么又来斯佩塞了呢?” 施耐德双手合十,看着艾尔德里奇乱糟糟的头发,这个曾经的天才符文师早已生出银发,在那粗犷的头顶上肆意扩张。 “您躲了那么多年,可依然在教会的名单上,您逃不掉,隐居也不过是幻觉,只要教会需要,一纸调令就能让您告别原来的生活,前往寒冷的北方。” 施耐德看着艾尔德里奇低垂的头颅,嘴角隐隐勾了起来,但被双手挡住,除了自己和上帝,无人知道。 “您跟在那个年轻的主教身后,为他做这做那,陪他跋涉雪原,像以前一样听从教会的命令,可如果您想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那当年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在翡冷翠享受生活不好吗?” “看啊!他根本没把你当成符文大师,他让你睡在冰冷的教堂大厅里——是,他也一样睡在那里,可他今天去欣赏他的豪宅了,可你呢?他完全忘了你。” “他恐怕完全不在意你吧,教会一个命令就东奔西跑的狗,他看不起也是很正常的吧。” 艾尔德里奇握紧了拳头,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加入我们吧,先生。”施耐德看着他。 艾尔德里奇冷笑一声:“凭什么?” 施耐德死死地盯着他:“就凭我们不是第四次东征的刽子手。” 符文大师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施耐德收起了目光,优雅地笑了笑,打开手边的文件,念道:“弥赛亚教会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彻底覆灭了群山王国,矮人世代的财富充实了教会的金库,矮人们世代相传的符文技术也成为了教会的【神圣符文】……” “……您是那次事件的亲历者吧,群山勋章啊……只有在符文技术上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工匠才能获得。” 艾尔德里奇的喉咙里发出了“赫赫”的声音:“够了,不要再提了。” 但是施耐德并没有停下来:“他们杀光了投降的矮人,将这个种族连同矮人的神直接从世界上抹去了……连人类矮人混血的半身人也受到了歧视和迫害……您在伦丁尼设立过半身人流浪收留所,对吧?您在同情他们。” “我说够了!” “不够!先生!您憎恨教会的暴行!杀戮和灭绝!您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您四十年不为教会服务,您拒绝合作!” 艾尔德里奇愤怒地起身,转身走入大门,然后重重地摔门而去。 外面的门卫面面相觑,走进来用眼神询问施耐德是否要拦下人,但他只是微笑着摇头。 啊——愤怒,迷人的愤怒,当触及心灵禁区时的下意识反击。 斯佩塞档案库里的资料少得可怜,但好在猜得八九不离十。 总督的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施耐德点燃了雪茄——这是跟总督学的,总督很乐意看到他的属下模仿他——吐出了一团烟雾。 “没有钢铁天使骑士团,没有红水银,没有符文……背负着累累血债,教会还剩下多少东西呢?” ----------------- “这些都无关紧要。”西伦·德尔兰特坐在地下住所的椅子上,打断了滔滔不绝介绍其奢侈布置和精美设计的约瑟夫。 神甫立即恭恭敬敬地垂首,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西伦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住所这种东西认识一下就行,以后这些奢侈品都不用介绍了,直接带我去圣库吧。” 约瑟夫点了点头:“明白,圣库就在地下十八层,请随我来。” 西伦站起身,然后跟在他身后,走向升降梯。 主教的待遇确实不错,地下3-6层属于居住区,越往下越好,而在寸土寸金的地下六层,他有整整三百平米的巨大住宅空间,和对面的总督一模一样。 但他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约瑟夫提到的【圣库】,那是教会的宝库,将许多物资都存在了那里,原本北方圣座号列车运的物资也是要送入圣库的,可惜在路上翻了。 白金色的升降梯一路往下,西伦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居住区,地下3层最矮,地下六层最高,象征着权力和阶级。 地下七层是控制区,巨大的差分机在这里运转,控制着整座城市,在层层钢板之下,精密的齿轮和数字在西伦看不到的地方运转着、计算着。 再往下就是锅炉、工业区、牧业区和农业区,噪音和热量充斥其中,复杂得令西伦头晕眼花的齿轮机械结构暴露在火红的光线下。 但核心的十二台蒸汽机还没有启动,它们如同十二个巨大的钢铁心脏,在这个复杂精密的躯体中沉默着。 穿行在斯佩塞的地下时,西伦总有种在某个钢铁怪兽身体中探险的感觉。 最后,他穿过了较为寒冷的水库区,来到了地下十八层。 这里是庇护所的仓库,位于水层的下方,寒冷充斥着这里,却可以让一些农产品和肉类保鲜。 士兵们戴着斯佩塞总督的袖章,站在各个入口和通道旁边,即使小偷能从这里偷走东西,也不可能越过他们的巡查和阻拦。 西伦平静地往前走,而后,两个士兵拦住了他。 “等一下,主教大人。” 约瑟夫的面皮颤抖了一下,而西伦皱了皱眉头,走到他们面前。 “怎么了?”西伦平静地问道。 “非常抱歉,这里属于总督管辖的区域,您不能再前进了。” 约瑟夫大喊:“这里什么时候归总督管了?难道圣库已经是总督的东西了吗?” 士兵们冷着脸:“圣库自然是教会的财产,但这条通道目前属于总督的管辖区,我们需要确保无关人等不会接近附近的黄金仓库。” “你们……你们在质疑神职人员的品德!”约瑟夫恼火地喊道。 士兵们看了看他圆鼓鼓的肚子和腰围,一言不发。 ------------ 第十七章 我宽恕你 一小队士兵站在西伦和约瑟夫面前,他们身穿黑红色的翻领大衣制服,肩章、袖章和腰带都闪闪发亮,腰间鼓鼓囊囊地揣着弹药,手里端着木柄的金属步枪。 那是后装式金属定装步枪,枪膛已经锁闭,只要按下扳机,撞针就会撞击子弹的底火,金属子弹会快速脱离线膛枪管,然后射入人体。 约瑟夫的神情僵硬,不想露怯的意识勉强遮蔽了恐惧,让他愤怒的表情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固化在脸上,但谁都能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士兵们的脸上露出了傲然的神色,当人们察觉到对方的虚弱后,就会乘势而上。 西伦上前一步,平静地看着为首的那个小队长:“你信仰神吗?” 士兵毫不示弱地看着西伦:“我信,但我会优先服从命令。” 他比西伦高一个头,壮硕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让黑色的大衣显得虎背熊腰,低头看西伦时很有压迫感,他上前一步,让自己俯视这个家伙。 “当然,你选择服从命令。”西伦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在你眼里教会和帝国是两个对立的势力,作为士兵,你靠力量和忠诚吃饭,如果帝国有需要,你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帝国那一方,所以你选择听从雷恩的命令,让我想想那会是什么——守住仓库区,如果教会的人想去圣库,你就告诉他通道属于总督管辖,不允许通过,你或许会质疑命令的合理性,但你只是守住通道,而不是直接阻止我去圣库,你无需承担‘封锁圣库’的罪责,对吗?” 士兵的气势弱了一些,努力昂着头,用一米九多的身高俯瞰西伦:“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西伦平静地看着他:“你服从的是谁的命令?神的还是魔鬼的?你问过发布命令的那人是谁了吗?你问过命令背后的意义了吗?你问过执行命令会造成的影响了吗?你可知道圣库里储存着上千人的冬衣和食物?你可知道雷恩让一百七十六个无辜平民在教堂的地板上受冻,只为了用粪便来玷污主的圣堂?你阻止的不是我,也不是教会的权力,而是和你一样活生生的人的生命,你难道听不到吗?在冰雪之上,在那里有人正在死去,有人正在绝望中挣扎,那里有永远见不到妻子的丈夫,有永远见不到儿女的父亲,也有永远见不到兄弟姐妹的人,神怜悯这一切,祂让天使去拯救那些受苦的人,可你却站在天国的门前说:这里是总督的辖区,请绕道地狱去人间吧,因为那里不归总督管辖,岂不是可笑吗?挡在天国门前的只有魔鬼,我可怜你,你尽管拦在这里吧!让自己的灵魂属于恶魔,轻易地放弃你在天国的位置吧!你这被人哄骗却不知罪的可怜人,你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将罪孽和责任都推给上级,然后就可以放肆心中的魔鬼,忽视那些痛苦的人民和受难的兄弟姐妹,啊!你是多么纯洁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在服从命令,你将自己的心灵和思考全都交给了上级,让自己那神赐的血肉成为一台无情的机器,无论你执行了多么卑劣的行为,都没有任何责任,因为你是服从命令的机器,我怒骂一台杀人机器,岂不是可笑吗?” 西伦的话语如同连珠般喷涌而出,越到后面就约快,他的脸上依然是那平静的神色,宛如审判的天使,但他的语气里尽是怒斥,仿佛在怒斥魔鬼的罪行。 小队长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身后的几个普通士兵恨不得直接跪下。 “当神子被施以鞭打和虐待之后,那些恶人要讲他送往髑髅地,但他已经虚弱得没法撑着背后的十字架走过去,于是恶人们让一旁的西门去背十字架,西门臣服于那恶毒的命令,把神子背去了髑髅地,他固然可以说:我只是在听从命令,可他不也成为了神子死亡的帮凶吗?是啊——你想成为杀人者手里的枪,当总督开枪时,有罪的是他,仅仅是一个物体的枪当然是无罪的,但你是枪吗?告诉我,信徒!你是武器吗?还是一个人?!” 小队长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既信了神,既受了洗,便在天国留了名,你是一个人,有着神赐的血肉和灵魂,生来就是要在世间成人的,为何要将自己贬低为武器呢?放弃思考和圣洁的灵魂,将自己的血肉交给他人,将自己的信念和意志绑定在某个被宣称得非常伟大的概念上,放弃思考,放弃生活,放弃做人!” “告诉我你的名字,士兵,那是你作为人的印记,是你在天国铭刻的符号,你不应该是某个士兵,你是神的子民,你有名字。” 小队长长舒一口气:“汉斯,汉斯·肯特。” “很好,汉斯。”西伦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尽管汉斯比他高不少,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觉得主教矮,他仿佛一个来自天国的使徒,眼神带着悲悯和爱,抚摸着走上歧途的人,“我为你祷告,我为你承担你的罪,要记住,你不是某个士兵,不是某个编号,不是某个庞大体系下微不足道的齿轮,更不是随意使用的武器,你是人,是你父母的孩子,是神的子民,是我的兄弟姐妹。” 那个高个的汉子痛哭流涕,他握着西伦的手,跪在地上。 “仁慈的主啊!天父啊!我有罪,我有罪……我在接受命令时就感到为难,但就像您所说的,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把武器、一件工具,我想我只是执行命令的士兵,我险些听从了魔鬼的指令,去阻拦一位天使的降临!我有父母,他们都是南方人,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在风雪下会不会受冻……可我担忧着自己的父母,却无视别人的父母受苦,我是魔鬼的帮凶,主教大人!宽恕我,原谅我!求您说说话,原谅我!” 西伦看着他流着泪,亲吻着权戒,慈悲地抚摸他的头发。 “我宽恕你。” 他说。 ------------ 第十八章 战争装甲 一整队士兵跪在西伦面前,七个人,小队长的泪水划过蓝宝石戒面,倒映出约瑟夫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旁观了全过程,然后在“嗯嗯说得真好”的感想中随着西伦的话语情绪波动,而在布道结束后,他才恍然惊觉:天父在上!他直接靠说就把雷恩的护卫说成自己的信徒了? 看着那五人忏悔的神情和看西伦时坚定的眼神,几乎是把他当作圣徒了,可这是雷恩的老部下,从南部带来的贴身近卫啊!本来就只有七十多人,一下子就被西伦诓走了十四分之一。 西伦在心中也暗暗叹了口气,他有自信说通这些士兵,但这五人如此虔诚的模样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能说信仰的力量在这个世界确实根深蒂固。 而且说到后面,他确实带上了一些个人情绪。 把责任归于上级,用“服从命令”来安慰自己,甘愿成为庞大机器中的一员,将自己化作齿轮和武器,批量性地生产死亡,在系统性的控制下成为魔鬼,这正是二战期间某些国家的作为。 它把杀戮和作恶视作中性的“命令”,甚至将其视作“通往伟大集体利益的必要之恶”,在对光辉未来的期待中,压抑了现在和过去,为暴行和侵略开释。 这种危险思潮的苗头,在斯佩赛一点都不能有! 西伦在心里暗暗发誓。 如果那个素未谋面的雷恩·霍夫曼想要的是这样的未来,那他必须要将这些迷途的羔羊一个个扭回正途。 说服了这一队士兵后,西伦再无阻拦,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另外两队士兵,但他们只是诧异地看着这批人,没说什么话。 终于,圣库的大门已然出现在面前。 不同于西伦想象的天国大门或者某些带有神圣装饰的门扉,它就是一扇钢铁闸门,在锻钢的甬道尽头,沉重地矗立在那里。 在大门上,一行字如此刻着:“不可让穷人冻毙于风雪”。 西伦看着它,沉默了一瞬,然后找到了那个放入权戒的孔洞。 他将权戒放入,引动神念,而后万丈圣光从中涌出。 锻钢门内发出齿轮和机械运转的声音,红色的液体如同血液般蔓延在锅炉管道之中,淡红色的蒸汽从门缝中喷出,仿佛某个远古的怪兽正在苏醒。 在轰鸣声中,闸门缓缓开启。 士兵们警惕地看着身后,无视了圣库内可能存在的财富,而是忠心耿耿地为西伦看守这里,刚刚忏悔成为虔诚信徒的他们,视钱财如粪土,心中唯有圣徒的安危和圣典上的教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金属架子,但全都是空的。 西伦一个人走了进去,越过半个空荡荡的圣库,终于看到了储存的物资。 厚羊毛大衣和灯芯绒长裤堆满了十个架子,约瑟夫在介绍的时候提到过这些东西——他看着这些物资被送来后存入圣库。 厚羊毛大衣是阿尔比恩的普通人常用的抗寒衣物,防风耐磨,甚至有一定的防水作用,在农村里甚至是代代相传的传家宝。而灯芯绒则是近十年新出现的布料,在耐寒方面很不错。 再往里则是十几个架子的木箱,西伦打开箱子,发现里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玻璃肉罐头,被放在减震的稻草中,一箱九个。 再往里,则什么都有——红酒、土豆、面粉、酵母、纸张、墨水……大多是生活用品。 一路走到尽头,就在西伦以为这里只有这些东西时,他看到了一堆黑布包裹的东西。 他掀开布,金灿灿的光芒充斥了他整个视线。 那是整整一堆金条和金币,放得整整齐齐,高度差不多到他胯间。 而在黄金之后,是神职人员的制服、护卫的盔甲武器等物品,只堆了两个货架。 本来还要运来更多的,但显然,那些东西已经和北方圣座号列车一起倒在雪原上了。 最后,西伦来到了圣库的最里面。 尽头只有一堵灰色的墙,似乎没有别的东西了,西伦转过身,思考着那一堆金子到底值多少钱。 但就在此刻,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出并不显眼的机关,钢板轰然震动,伴随着西伦震惊的目光,尽头的墙壁缓缓移开,一具他难以想象的东西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台高约两米多的铠甲——姑且这么描述,它由厚重的神秘合金铸就,金色的金属上散发着点点星辉,仿佛它自诞生起就融入了星空的光痕,外壳多呈弧形和拱形,类似骑兵的胸甲,是非常适合导力的结构,子弹打在上面也会跳弹偏转。它的关节处被完美的铠甲设计保护着,不会露出脆弱的连接点,又可以随意旋转。 在金色的铠甲上,黑色的藤蔓荆棘缠绕在每一个部位外,让它显得神圣而狰狞、威严中透露着恐怖,那黑色的荆棘在胸口汇聚成黑色的弥赛亚十字,猩红色的漆在心口绘出火雨的符号,宛如一位掌管着权与力的审判天使。 背后的钢板包裹着微型红水银锅炉,钢铁的羽翼收敛于背包槽位之中,但即使沉睡,也散发出不可置疑的伟力,仿佛那些神话中的神明,即使在冰冷的书页中,也仿佛能穿透时空和世界,施展血与火的权柄。 西伦愣愣地看着它,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曾经看过一些幻想漫画,但却没见过如此带有宗教色彩的、融合了美与力、庄严与暴力的铠甲,它明明是由精密的齿轮连杆打造,却宛如神赐的装甲。 “钢铁天使·战争装甲,β4型-主天使。”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西伦猛然转过身,看到了艾尔德里奇流露出复杂神色的面容。 “这是……”西伦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终于想起来师兄确实提过,他日常穿的那种属于“轻型装甲”,而如果面对战争,他们会有一套专属的重型装甲,但那些东西一般都作为秘密武器收藏在教会的宝库中,以西伦当时的层级无缘一见。 艾尔德里奇抚摸着那神话般的金属和甲胄,符文随着他的手一个个闪耀,但他的脸上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 第十九章 临床分析(上) 西伦看着艾尔德里奇的神情,心中一动。 从列车事故后,他第一次认识这位符文大师,但除了知道他很理性、做事有条理之外,什么都不了解。 他话很少,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惜字如金。 脸上总是带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哪怕在路上最累的时候也不过是皱皱眉。 他从不主动提到自己,西伦甚至还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在一般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内敛的人,很多人都不喜欢说话,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西伦而言,这意味着更多的隐情,一个人的沉默代表着许多的内涵,但他的信息还不够。 但面对那件装甲,他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情绪,欣赏、悲伤,或许还有些痛苦。 “你对它很熟悉。”西伦说。 艾尔德里奇没有说话,许久后才轻轻地说:“熟悉它的人不少,当它翱翔在空中时,每个在火中哀嚎的人都会很熟悉它。” 西伦快速地思考着,他将话题引向了艾尔德里奇,但他拒绝在对话中使自身“在场”,但又表达出了一种愤怒和控诉,它看似是在控诉钢铁天使,但实际上是在控诉背后的大他者,也就是教会。 但艾尔德里奇明明是教会的符文大师,这次来北方也是接受了调令…… 西伦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对精神分析师而言,沉默不仅仅是沉默本身,它背后潜藏着许多可能的原因,而结合艾尔德里奇的表现,它或许意味着对符号界的抗拒。 符号界,是由雅克·拉康提出的三界理论之一,也就是由语言、法律、规则、社会结构、文化象征和秩序的领域,对艾尔德里奇而言,那应该是教会的法则、伦理、命令和权力。 他通过“沉默”来和符号界的社会保持一种想象的距离,拒绝和它发生过多的接触,甚至在交谈中也努力使“自己”不在场,他拒绝将自己的主体性纳入符号界的秩序中。 或者简单来说,就是“我不想玩你的规则,但我无法拒绝,所以我保持沉默和疏离”。 “所以……他不是自愿来斯佩塞的,他被调来这里但他不愿意,或许源于教会的某次暴力行为……结合钢铁天使的话……战争?是了,他很可能反战,他拒绝制作战争机器……”西伦飞速思考着,大量思绪如同本能般翻涌。 艾尔德里奇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和一个回答就几乎彻底暴露了自己。 但西伦并不会表达出来,精神分析师对咨询者话语的分析,不是“我看透了你”的优越感,也不是“我理解你”的同情。 “翱翔于天际……和在火中哀嚎吗?”西伦重复了那段话里最具有画面感的两个短语,“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故意省略了“你在什么时候见过……”里的“你”,主语的省略和缺失会符合艾尔德里奇希望自身主体不在场的期望,不会触及到他敏感的心。 话语给了他一个场域,而不是一个咄咄逼人、试图进入他心灵的他者。 “什么时候……”艾尔德里奇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钢铁的装甲,“很多时候,每一次……那场战争,第四次东征,还有第五次东征,直到现在还……” 西伦快速地翻阅记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发生在五十年前,用十年的时光覆灭了矮人的群山王国,教会获得了符文技术。 第五次东征则发生在二十九年前,钢铁天使骑士团第一次登场,巨大的战争机器席卷世界,目标是更东方的辛多拉帝国,但那里早在百年前就是阿尔比恩帝国的殖民地。 骑士团打穿了十四个国度,在辛多拉原始的热带丛林中和阿尔比恩的火枪手交锋。 那是世界史上都赫赫有名的战争,也是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最强大的帝国阿尔比恩在陆地上大败亏输,却在星辉洋海战中击沉了教会九成的舰船,逼迫双方签订了和平协议。 那是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教会展示了老牌霸权的实力,而阿尔比恩帝国也在海战中证明了自己第一帝国的威权。 期间动用的蒸汽钢船、钢铁天使、蒸汽坦克、后装式定装子弹步枪等武器更是彰显了顶尖霸权的科技,成为后面二十年里各大军事院校经久不衰的研究目标。 两次战争期间,肯定有无数无辜者死亡,但艾尔德里奇的话语里有两处问题——一个是第四次东征时期钢铁天使还没有出现,另一个是“直到现在”。 第五次东征持续了三年,那钢铁天使翱翔天际、人们葬身火海的场景也就在那几年,就算期间有一些小战争,也不可能“直到现在”。 口误! 仿佛抓到老鼠尾巴一样,西伦暗暗露出了笑容,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精神分析师的角色。 口误不单纯是口误,而是暴露了咨询者内心的无意识,他作为符文大师,很可能是钢铁天使的设计者之一,或者目睹了第五次东征时的残酷杀戮,那场景便一直在他的潜意识和梦里挥之不去,萦绕着他。 那种痛苦和纠缠回溯性地去往了第四次东征,也就是钢铁天使诞生的时刻,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直到现在?”西伦打断了艾尔德里奇的话语。 他猛然惊觉:“不……就是在那三年里,但我……我……” 他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痛苦和挣扎,西伦从未经历过如此痛苦的病人,那种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但他绝不能表达出任何姿态,因为表情也是一种言说,甚至可以是一种表演。 在这一刻,艾尔德里奇把他当成了大他者——那个他眼中的符号秩序的人格化,他用肢体语言描述演出着自己的痛苦,试图让大他者回答。 西伦听到了他震耳欲聋的咆哮,那种质问和痛苦,但他必须扮演一个背景板。 旁边的约瑟夫和卫兵们听到响动,过来查看,但西伦用手势和眼神让他们离开并且保持安静。 西伦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艾尔德里奇,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迄今为止最棘手的病人。 ------------ 第二十章 临床分析(中) 沉默的咨询者是非常难搞的,像艾尔德里奇这样,哪怕说几句话都会触摸到创伤性主体的咨询者更加难搞,这意味着他不适合言说自己的情况,必须要西伦来旁侧敲击。 “你可以保持沉默。”西伦说,然后示意他坐在旁边的空货架上。 艾尔德里奇愣了一下,坐在货架上,他刚刚想言说的嘴忽然被堵上了。 那种感觉非常难受,他很少说话,施耐德找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讲述自己的故事,但当他想讲的时候,却被猛地堵上了。 那种禁令没有压抑他言说的欲望,反而进一步激起了他的反抗和愤怒,那种控诉的欲望空前高涨,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红色。 “四十二年前,我在群山王国。”他说,多年来的沉默和平静还是抑制住了怒意,“我是钢铁天使的设计师。” 西伦面无表情,反而打断了他的话:“设计师,还是设计师之一?” “呃……之一。”艾尔德里奇被迫解释了一下,刚刚在脑海里完整的思路也被打断,又沉默了几秒,用来整理被打乱的讲述逻辑。 “我们都是教会最杰出的工匠,我被带去读矮人的典籍,学习矮人的技术,目的是为了复刻符文技术,制造教会自己的……”他沉默了一下。 “我开始学习矮人语、翻译典籍、修改符文,我保留其结构,然后将其修改为【神圣符文】。” “我,还是我们?”西伦再度发问。 “……我们。”艾尔德里奇无奈地回应,“我负责了一部分内容。” 西伦没有回答。 从这几处口误上来看,艾尔德里奇对自己的成果十分骄傲,那是作为一个工匠的荣誉,他可能甚至受过教会的重大嘉奖,那时的他肯定是骄傲而得意的。 但承担一切荣光之人,也将承担一切荣光背后的责任。 钢铁天使在战争中的暴行是他厌恶甚至憎恨的,但他开头就说“我是钢铁天使的设计师”,他的骄傲让他无视了他人的贡献,但也骄傲地承担起了一切罪责。 西伦默默地分析着,听着艾尔德里奇的讲述。 “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拿到了群山勋章——教会只给三个人发了这枚勋章,在符文体系完善后,教会开始致力于战争机器的研发……” “你还记得是谁给你发的勋章,是谁下令研发战争机器吗?”西伦问道。 “呃……教宗颁发的勋章,命令是枢机团下的……”艾尔德里奇因西伦的打断而开始混乱,他无法通畅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而这就是西伦所需要的。 当咨询者讲述他自己时,一般用的是一套“经过思考和筛选美化的、充满理智的”说辞,那种说辞对分析师而言多半是废话,因为它充满了幻想和伪装。 就好比某个兄弟在你面前喝着酒痛哭流涕地说他悲惨的感情经历,结尾多半是被绿,但他基本不会提到自己的问题和行为,只会讲述对方的错误,以及强调自己的痛苦和伤痕。 这种话语就是典型的被主体意识修饰后的【虚言】,目的是在诉说对象面前树立起一个悲惨的、感情失败的自我,来获取对方的同情、关怀、理解,从而反向构建起自身——啊,他说得对,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伤害的痛苦的人。 但分析师绝不是这样一个铁哥们的形象,他必须通过打断、重复、强调来打乱对方的思路,使他的话语混乱,从而暴露出未经理性修饰的、真实的意识。 从艾尔德里奇在他面前流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的那一刻起,西伦就明白他想塑造一个愧疚、忏悔、痛苦的自我,但他绝不能让他得逞。 因为那只是一个用语言构建出来的想象中的自我。 艾尔德里奇终于想起了自己想说的话,继续说道:“我……我们研发了钢铁天使,那是我最杰出的作品,β1-炽天使就是我们设计的……后来我知道教会杀死了所有的矮人,在翻译后烧光了他们所有的典籍……” “有你印象深刻的画面吗?”西伦忽然插嘴。 “……很大的火,有骑士拖着矮人走到坑边上,十字架上挂满了矮人王冠……” 西伦暗自思考。 艾尔德里奇总是用【教会】这个名词,而不描绘具体的画面或者说具体的人,代表了他真正要控诉的是大他者,也就是整个教会体系。 在漫长的时光里,他或许忘掉了某些事是哪些人做的,但他依然记得教会对矮人的结构性迫害,因此语言中的迫害主体总是【教会】这个词,而不是某个人,或者某条命令。 “之后我就跑了,我去伦丁尼躲了起来,但之后第五次东征的消息传来,还有报纸上的钢铁天使屠杀照片……” 艾尔德里奇捂着脸,坐在空货架上,无声地哭泣和沉默。 西伦彻底明白了——这是一种双重崩塌。 首先是教会的威严和神圣的崩塌,艾尔德里奇再也不能从这个大他者那里获得“我是什么身份”“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的意义是什么”的锚点,反而收到了一个“刽子手”的、无法承受的指责。 其次是符号性罪责,是他设计的钢铁天使,那是他智慧、欲望、意义的现实体现,是他最骄傲的作品,而钢铁天使的行径却让他的整个存在,都因他的作品而被污染,那种割裂剥夺了他创造的欲望,他陷入了虚无之中。 当他看到钢铁天使时,眼神里的那种欣赏和悲伤是实在界的惊鸿一瞥,代表了他被创伤的记忆。 “原谅我,主教,我有罪。”他说道。 但西伦却忽然冷笑。 他们面对面的姿势宛如教会的【告解】,一般是由罪人讲述自己的罪,由神父来赦免,宽慰他。 但既然在艾尔德里奇心里,教会的神圣性早已倒塌,那他作为教会的代言人,又有什么立场来安慰他? 就好像死者跑到罪犯面前说,我被你杀了,我好痛苦,我有罪一样。 他不是在祈求宽恕,他是在用自己的痛苦,将教会的罪责钉在铁板上!他本人的痛苦、扭曲、忏悔,难道不就是教会罪行的铁证吗? 他将自己作为证物,放在大他者——教会体系面前。 看那!看呐!这就是你做的恶!这就是你干的! ------------ 第二十一章 临床分析(下) “很遗憾。”西伦冷冷地说,“我无权代表神,也无权代表教会,我无法宽恕你,也无法给你答案。” 艾尔德里奇猛地抬头,那双眼里尽是恨意。 故事讲完了,他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你要否认这些事吗?”他咬着牙说,“德尔兰特主教,我承认你是一个好教士,但教会并没有你想象的神圣和善良。” “我不否认教会的罪行。”西伦说,“我否认的是你对教会控诉的话语。” 艾尔德里奇愤怒地质问:“难道我说错了吗?” “从历史事实上看,并没有错,但对你而言,它有错。”西伦平静地看着他,“那么此时此刻,坐在我对面的,聆听我的告解的,是一份历史记录,还是艾尔德里奇?” “你……”艾尔德里奇无法理解。 “罪行已然发生了,它不可辩驳,但你愤怒地控诉教会、用你的一生、用你的一切行为表情和言语去表达,有用吗?你控诉的目标是一个你虚构的存在,你甚至无法在现实中找到目标,谁能代表你想控诉的教会?教宗?枢机团?还是一个你想象中的【教会】概念的集合体?” 艾尔德里奇安静了下来,他悲伤地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目标。 刚才他把西伦当成了教会的代言人,但西伦否定了这种幻想,而教宗?枢机团?且不说自己根本接触不到那些人,就算接触到了,骂了几句,又真的能完成夙愿吗? 又或者,骂几句算报仇了吗?还是杀掉教宗算报仇?还是摧毁教会算报仇?还是让他们禁止使用钢铁天使算报仇? 他这才发现,原来四十年来,他在痛苦中饱受折磨、幻想着自己的报复和教会的崩塌,却从没有一个能在现实中执行的纲领和目标。 因此他的愤怒仅限于想象,他想象出了一个名为【教会】的人格化集合体,然后在想象中向其控诉,也将自己困死在了这里。 “你把自己的一切意义都绑定在了教会身上,所以当它坍塌时,你的意义也坍塌了。”西伦说道。 “但你的意义并不从属于教会的意义,就像我的行为不能和教会的行为等同,我们首先是自己,才是某个身份。” “或者我说得更简单一些——在制造钢铁天使之前,你想造的是什么?当你研究那些符文时,你在想什么?” 艾尔德里奇愣愣地坐着,思考着。 他想起自己作为虔诚信徒的父母,想起自己前往宗座学院时父母期待的目光,想起上学时老师的肯定,想起神职人员的信赖,他在这些声音里构建了自己的世界观和理想,他想创造出更好的作品,展示神创造的世界有多美丽,或者让世界更像应许的时代一些。 他没有回答,但西伦知道,他已经想了很多。 西伦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一切罪孽已然发生,但教会也在末日中失去音讯,即使把你自己的痛苦作为罪证,你也没有法庭可以去控告,你其实早就知道谁对谁错了,对吧?但你缺乏的是意义,活下去的意义。” 艾尔德里奇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这四十年里,他几乎没有碰过符文,他痛恨着自己的作品和教会,但又不可否认——他热爱这项事业,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生命的意义。 “艾尔德里奇。”西伦走过去,握住了他的双手,认真地看着他。 “宽恕罪孽只是自欺欺人,重要的是,在无法挽回的罪行之后,你究竟是谁?你依然想要什么?” “历史都已经走入了书里,记载着宏伟的战争和胜者的辉煌,但无人会在意那些死者的哀嚎,可你记得,你记了整整四十年——而且还会记下去,你记得被用于战争的技术会造成多少伤害,你记得神圣的格言被背叛的倾塌,如果你忘记了,那它们可能真的就不复存在了,那些死在战火中的人、那些被屠杀的矮人。” “所以你不能忘记,你要一直记着它们,你听到历史中的那些呐喊了,对吗?那是属于失败者和被压迫者的呐喊,它们是无力的,但如果被【现在】的人听到了,并且凭着责任和信念将其认领,让那些已发生过的不再发生,那他们的呐喊就在现在——在你手里发出闪光。” “艾尔德里奇。”西伦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请你——继续痛苦下去,你的梦,你的记忆,你的恨和愧疚都不能淡去,我也绝不会宽恕你,你必须这样直到死去,这是你的责任,你要用你的技术创造地上的天国,宣誓你所认可的理念,然后死死地记住那些罪恶,确保你和我,都不会再犯。” “博蒙特与弗莱彻说过:流行过的风尚还会再度流行。人们犯过的罪孽也必将再犯,但只要有你在,就可以不再重演。” 艾尔德里奇从未想象过主教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但他的大脑仿佛受到了圣典中的“神启”了一般,这一刻,神圣的意义再度降临到他的体内。 他不是空洞的、教会的罪证,不是一面痛苦的镜子,用来映照出他者的罪恶,而是一个背负起沉痛历史的主体,他要靠自己的存在来杜绝罪案的再次发生。 他依然痛苦,依然记着教会的恶,但那一切扭结的欲望都在西伦的话语中被重塑,注入了新的生命和活力。 而他的痛苦依然是痛苦,但那痛苦却莫名成为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铁证。 他依然恨教会,但却使自己成为了防止罪恶再度发生的守门人。 西伦收回了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精神分析师是不用给咨询者注入新的意义的,只是剥开虚言和想象,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自己走出来。 但他同时也是主教,出于私心,他必须要确保这个符文大师站在自己这一边,不能彻底对教会失去信心,因此他援引了历史唯物主义,将痛苦扭转为对“过往无辜死者”的责任和认领。 责任是痛苦的,但也是支撑人欲望和前行的意义。 这是西伦第一次这么做,确实冒了很大的风险,但他必须留住艾尔德里奇。 “施耐德找过我。”艾尔德里奇忽然说。 “谁?”西伦茫然地问。 “宣传部长,雷恩的顾问。” “这样……他想把你拉到他那边去?” “是的,他们找到了我的档案,知道我恨教会。” 西伦笑了笑:“所以之前你过来,是想找我告别吗?” 艾尔德里奇也笑了:“是有这个打算,但你是一个好教士,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那我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吗?”西伦眨了眨眼。 “你简直不像个教徒。”艾尔德里奇笑道。 “这恐怕是你的最高评价了。” “是啊,最高评价。” ------------ 第二十二章 城下 西伦站起身,敲了敲钢铁天使的装甲:“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艾尔德里奇抚摸着它的黄铜铭牌:“主天使,负责管理其他天使,行使神的主权,战场上的天使中枢,红水银仓是一般天使的两倍,搭载灵魂谕令系统、圣律扩音阵列、晶体观测仪、圣血之翼、秩序权杖、箴言守卫系统……” 他的眼里闪烁着骄傲和哀伤:“它是指挥官,是战术中枢,本身的作战能力一般,但却是骑士团的核心。” “我知道斯佩塞教会的情况很差,外面还有魔化生物在活动,有一台钢铁天使在,至少别人动我们之前还会考虑考虑。”艾尔德里奇第一次用上了【我们】这个称呼,“只要你不拿它对准无辜者和平民,我不会干涉你。” 西伦点了点头,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确实需要武力。 “但你没有骑士,也没有红水银。”艾尔德里奇给了他当头一棒。 “呃……”西伦挠了挠头,想起来圣库里确实没看到红水银,“红水银这个先放放,骑士怎么说?” “你以为谁都能驾驭钢铁天使的?”艾尔德里奇笑笑,“全套重达一吨,锅炉运转时甲胄温度约70℃,相当于你被一个滚烫的一吨重的铁板包裹在里面,运动的时候每一次动作都有辅助加力,普通人光是穿着走路都会骨折和扭伤……御前骑士可以勉强穿上,只有传奇骑士才能灵活使用,而且还需要经过特别训练。” 西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个世界的近战职业统称为骑士,不管用剑用斧用枪,【骑士】在这里是一种尊称和名位,而非指代骑马的人。 骑士一般可以分为见习骑士、正选骑士、御前骑士和传奇骑士,像自己的两个护卫都是正选骑士,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奔跑速度、抗击打能力和恢复能力,还会施展一些小戏法,例如【止血术】【圣光之剑】之类的。 听说雷恩·霍夫曼就是一位传奇骑士,但是西伦肯定不能把钢铁天使给他。 “先……锁在这里吧。”西伦说道。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兄,那个二十七岁就成为传奇骑士的天才,钢铁天使的一员,如果能找到他的话……这套甲胄就有使用的人了。 看着逐渐合上的钢板,西伦有些遗憾地长叹一声。 忽然,正守在外面的小队长跑了进来,小声对西伦说道:“主教大人,刚刚总督的传令兵来过了,说城外有情况,我们正在遭到攻击,喊我们上去协防。” 西伦眉头一挑,目光扫过圣库中为数不多的甲胄和武器:“艾尔德里奇,给他们武装一下,我们去城墙。” “主教大人,我们……”士兵们犹犹豫豫地搓着手。 “你们现在是我的属下。”西伦说道。 ----------------- 二十分钟后,斯佩塞高耸的城墙上。 一队身穿制式白色全身甲的骑士走上城头,迅速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 他们头戴白羽装饰的骑士头盔,身披白金色板甲,圣洁的纹饰和符文一同构建出泛着微光的身躯,依稀可见灵活符文、防护符文、保暖符文、活力符文等各种符文阵列,和十字架一起组合成一个个复杂的嵌套纹章。 他们腰胯一柄白金十字长剑,一看就是由魔法合金锻造的——纯白色的剑刃可不是一般金属的颜色,腰的另一边则是弹药包,背上则背着一杆同样是白金色涂装的后装式步枪。 相比之下,虽然总督的士兵们也穿着硬朗帅气的黑色长风衣,戴着金灿灿的肩章和穗子装饰,但哪里比得过这些宛如天国骑士的家伙们呢? 骑士们一共七人,簇拥着中央的黑袍主教。 他一头中长的卷曲黑发,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平静和悲悯,手持端头弯曲的牧杖,一袭黑色镶紫边的长袍,那些紫色的边由拉丝后的魔法金属构成,不仅仅是作为主教的装饰,更缝入了一枚枚符文,同时具有保暖和防护的作用,能小幅度偏转子弹,还具有防止刀剑割伤的超强韧性。 里面穿的三层保暖棉衣让他的身形看起来稍微壮了一些,至少不是之前弱不禁风的样子,风衣里还挎着一杆短管霰弹枪。 他走到城墙边上,第一次看到了别人口中提到过无数次的总督—— 雷恩·霍夫曼。 西伦的注意力立即被他的机械右手吸引,而雷恩瞥了一眼七名骑士中的五个,露出了嫌恶的眼神。 “斯佩塞主教,西伦·德尔兰特。”西伦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但雷恩没有握手,也没有理他,只是转过头,根本懒得看西伦,凝望着城墙下。 西伦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尴尬,目光转向了城下。 那里此时已经化作了一片血腥的尸骸地,各式各样的动物倒毙在那里,被子弹击穿的身体流淌出鲜红的血液,然后瞬间被冰雪冻成红色的冰块,血腥味甚至都没有半点溢出,在这样的风雪中,只有死亡本身还在蔓延。 那下面有熊、鹿、老虎,甚至水獭、兔子和老鼠。 和之前他们遇到的狼一样,都是来自动物园的生物——不过老鼠应该是来自附近村子和城市的。 “身上的水晶比之前的更多了啊……”西伦喃喃自语道。 许多动物身上那冰蓝色的透明水晶已经布满了一条腿或者半个面部,预示着魔化程度的加深。 一小队士兵打开城门,拿着近战武器去城墙下清理那些小型动物,毕竟在老鼠身上浪费子弹还是有些不妥。 西伦看到一台四足站立的小型机甲走出城门,类似挖掘机的三面透明的舱室内坐着一个士兵,机甲一手焊着大刀,一手焊着曲柄机枪,弹链在侧面铁板的保护下连到背后的弹药箱,蒸汽锅炉则在头顶,正发出滚滚白雾和巨大的声音。 那是步行机甲,帝国的基本机械单位,只见它疯狂地砍着魔化的老鼠,那些疯狂的家伙们扑到机甲的足部,希望将它啃断。 但隐藏阀门转动,四足下的高速圆锯迅速旋转起来,将老鼠们全都切成了漫天血花。 西伦眼热地看着那台机甲,恨不得立即去找艾尔德里奇,钢铁天使开不动,这玩意总得给我整两台吧! ------------ 第二十三章 冰人 看到步行机甲大开杀戒的样子,城头上的士兵们纷纷挺起了胸膛,刚刚看到骑士们精良装备时的羡慕也没了,一股集体荣誉感油然而生。 下方的五位士兵和一台步行机甲清理完残余的魔化动物,正准备志得意满地回到城内,忽然,一个人大喊起来:“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几个士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白茫茫的风雪中,赫然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浮现,似乎还在缓缓靠近。 “是村民吗?”有人问。 “不知道,感觉不像……”另一个士兵咬着嘴唇,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个黑影站得太笔直了,瘦瘦高高的,却在那样的风雪中直直地站着行走,而且伴随着他的出现,白色的雪花瞬间飞舞了起来,漫天都变成了白色的幕布,肆意地被狂风吹入人的口鼻之中。 “前面的是谁!我数三声!不回应我就开枪了!”士兵大喊道。 城墙之上,风雪淹没了下面的声音。 雷恩皱了皱眉,那队士兵应该回来了,但他们似乎依然在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而这风雪诡异地增大,让他心头微跳。 “三!”士兵端起了枪,枪膛已经处于锁闭状态。 “二!”步行机甲抬起了左手上的曲柄转轮机枪,里面操控的士兵也感到了不对劲。 “一!”士兵咆哮道,枪口喷发出火焰。 第三声还没有数完,但一种莫名的压力逼迫他不得不行动,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按下了扳机。 步行机甲的曲柄转轮机枪开始喷发出火焰,一个连杆不断摇动着它的曲柄,六根枪管连续旋转,枪口的火焰几乎汇聚成一团! 无数金属以极快的速度喷发向那个风雪中的人影,理论上任何血肉之躯都会被撕碎,但它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进。 恐惧压倒了理智,士兵们咆哮着开火,城墙上的人虽然因为风雪的原因没有看到人影,但听到了枪声。 “观察兵,报告情况!”雷恩抓过了身旁的一个铜管传声筒,那个传声筒背后的金属管道一路连通到瞭望塔顶端。 “是的总督!我刚想汇报情况!魔力晶片显示那边全是高魔力反应!整片风雪都是!完全无法观测!恶灵晶片和异常晶片均无反应,报告完毕!” 雷恩沉着脸,高声喝道:“火力覆盖!” 士兵们纷纷掏出枪,有些则握住了射击孔上的大炮,城墙顶端伸出两排黑洞洞的炮口和机枪口。 下一刻,无数金属管子喷发出致命的烈焰!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和枪声中,火药的白雾和风雪猛烈地纠缠,烈火在寒冰中绽放,人类的工艺和智慧化作了最无情的武器,每秒钟都有数公斤的金属被狂暴地射向那片区域。 但下方的士兵们却惊恐地看到,一枚实心铁球炮弹明明直接命中了那个人影,可他却只是晃动了一下,停了几秒,便又开始行走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那可是32磅的重型要塞炮弹药! 城墙下的士兵们仓皇后退,试图退入门中,但城门沉默地矗立在那里,没有打开。 “禁止打开城门,继续射击!”雷恩冷漠地命令道。 西伦看了看下方白茫茫的一片,对身后的骑士们说道:“射击吧。” 于是七名骑士扛起背后的步枪,开始对着下方射击,加入火力覆盖之中。 在斯佩塞的这些火炮里,发射实心炮弹的滑膛炮是少数,只是为了应对一些特殊情况,大部分都是最先进的后装线膛炮,装配了圆柱锥头形开花弹,装药爆炸后外层的金属会化作无数锋利的高速刀片扩散开来,宛如死神的领域。 下方的炮火声连绵不断,哪怕有一个旅冲锋,此刻也该死绝了,但没有人敢放松。 忽然,城内的一座蓝色高塔闪耀出魔法的光辉,风雪在刹那间如同被什么巨大的鼓风机吹动,猛然向外排出大片白色的雪环,而斯佩塞境内的雪花则肃清一空。 那是法师! 西伦猛然回头,在那蓝色的高塔上,巨大的水晶泛着魔法的微光,是它驱散了风雪! 但随着风雪的散去,那人形终于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纯粹由冰构成的人形,深蓝色的寒冰如晶体般生长,但外表平滑,只有些许冰晶刺穿表面,脸上有简单的冰态五官,但非常简单,仿佛是小孩子用泥捏出来的。 而在他体内,无数子弹、弹片和炮弹被静滞在其中,冰晶包裹住那些金属,在其上继续生长,导致某些部位不太像人形。 炮火还在轰鸣,士兵们亲眼看到一枚60磅的锥头弹射入那冰人体内,但只是打得他一个趔趄,然后炮弹就在其中瞬间失去了动能。 冰晶迅速地包裹住了炮弹,在它的基础上继续生长。 那诡异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汗毛倒竖,雷恩阴沉着脸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 他看着下方,甚至没有看西伦的脸,却说道:“主教先生,你觉得这是恶魔吗?” “它并没有长着羊角和羊蹄,不是吗?”西伦耸了耸肩。 雷恩转过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那您认为什么样的是恶魔?” “危害到人民安危的。”西伦答道。 “那你觉得这家伙接下来会怎么做?”雷恩冷笑着问道,“冲进城门,扭断你的脖子,还是在你的诱导下痛哭流涕,亲吻你的戒指?” 旁边几个骑士听到这话,缩了缩脖子。 西伦眯起了眼:“我不知道,不过我看总督先生很有想法。” “没错。”雷恩掀开了那件黑色的将军大衣,它在空中飞舞如同黑色的鹰隼,露出了其下如钢铁铸就般的肌肉,他下面居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但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寒风里冒出白色的雾气! “我去会会它,主教先生,当你还在城头畏畏缩缩的时候,帝国的军人会拿起武器。”雷恩大步走到射击孔边上,军靴在外墙上猛地踏出,而后整个人如同子弹般射向冰人! ------------ 第二十四章 雷与火 西伦将手扒在了城墙边,凌冽的风吹得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他不得不承认雷恩·霍夫曼是个很有气概的人,如果他是个普通士兵他或许也会喜欢这样的长官,在确定枪械和火炮无法造成伤害后,他猛然冲向那冰人,像捕猎时俯冲的鹰。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拿着一把军刀,如同鹰的爪子。 从二十米高的城墙上高速下坠有多快? 仅仅是一瞬间,人们就看到那黑色的人影径直落入冰人身上。 一道湛蓝色的刀光伴随着漫天激起的落雪,白雾如蘑菇般升起,笼罩了他们二人。 怎么样了? 士兵们紧张地等待着。 数秒后,白雾渐渐散去,那军刀只剩下了半截,握在手里的半截闪烁着蓝色的电光,雷恩站在冰人背后,而那诡异的冰人已被直接腰斩。 军刀没有碰到它体内的金属炮弹,在高速接触的那一瞬间,雷恩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瞬间让刀避开了体内的金属,而后用扭曲的伤痕将其一刀两断。 不过冰人体内那极致的寒冰也让军刀脆化断裂,雷恩左臂上包裹着厚厚的寒霜。 “哈……”他吐出一口深蓝色的气体,而后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细密的雷霆,浑身关节发出爆裂般的声音,大股寒气被驱散了出去。 城墙上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尤其是被关在门外的那几个,更是恨不得直接抱住总督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关上城门只是为了确保斯佩塞的安全,但他从没关注过自己的安全,他把自己的士兵关在门外,却持刀冲入上了第一线。 西伦笑了笑:“有趣的家伙。” 但就在此刻,那冰人的半截身体忽然蠕动了一下,大量雪花被吸纳过来,仿佛这里就是风雪的漏斗,冰雪和风暴都从这里灌入另一个世界! 雷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白茫茫的风雪遮蔽了一切,法师塔的光晕黯淡,显然已经无法维系这个无风无雪的结界了。 那冰人的两截身体逐渐在风雪中融合,重新汇聚在一起,他的面部表情生动了起来,嘴巴也浮现了出来。 他微微张嘴,用凡人无法理解的话语说道:“◍ϟ∴∇……ÐƔ∞……ⴲⴻⵙⴼⵔ……” 那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又如同来自亘古的原始祭祀,仿佛青铜的编钟响起,神和火焰一同升入天空,世界在灾难下倾覆,疯子和预言家在狂舞。 “轰!!!”那刚刚凝聚的身体被猛地轰碎,雷恩的左手握成拳,恐怖的雷霆直接击碎了冰人的身体。 连那体内的子弹和炮弹都飞了出去,其中的一些打在了雷恩的肌肉上,却只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是碰到了另一块钢板。 冰人破碎为漫天冰晶,但它似乎还没有死,还在风雪中凝聚! 就在此刻,祷言在城墙上响起,金色的雾气展开成画,在那上面,第三幅画也几乎要凝聚而成,目前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篝火。 “我来要把火丢在地上,倘若已经着起来,不也是我所愿意的吗?” 金红色的圣火猛地燃起!在风雪中岿然不动,雷恩正要出拳的手停顿了一瞬,看向了城头上的西伦。 圣火搅乱了风雪的汇聚,噼里啪啦的电光也顺着风雪的汇聚口蔓延,在雷火交织之下,漫天风雪被轰然炸碎! 那个巨大的白色漏斗从底部开始节节崩溃,红色的火和蓝色的雷交错闪烁,而后它猛地坍塌,化作无尽的雪雾。 雷恩浑身散发出白色的蒸汽,宛如一台人形的蒸汽机,靠近他滚烫身体的雪都会在瞬间被汽化。 终于,那风雪不再凝聚,那诡异的冰人似乎也真的死去了。 雷恩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问题后双腿下蹲,猛地发力,跳上了二十米高的城头! 士兵们以热烈的掌声迎接他们的总督,西伦身后的骑士也在鼓掌,不过是为他喝彩的。 雷恩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很难想象经过那么激烈的战斗它还没坏——然后用一丝电光点燃了它。 “清扫队下去打扫战场,第四作战小队也下去,确保清除一切隐患,回收弹药金属,三天内,我要见到法师塔和参谋部的报告。” 他如此说道,一旁的亲兵走过来为他披上那件黑色的军服,然后他就叼着雪茄,走下了城墙的木制楼梯。 他没有理会西伦,仿佛刚才出手的是一个陌生人。 西伦撇了撇嘴,看到不远处有个士兵因为炸膛而炸伤了左手,于是一发【圣疗】落在他身上,伤口处的污秽和细菌如拂去雪花般落下,肉芽以可见的速度生长,那片伤口快速地结痂。 在第三幅圣迹凝聚一半的状态下,他的【圣疗】甚至带有了一定去污除菌的功效。 治疗完毕后,他也不管士兵是否回应、是否感激,带着自己的骑士们走下城墙。 —————— 在路上,他一直回想着那个诡异的冰人,它似乎和这片风雪有某种联系,来到时风雪更加剧烈,受伤时风雪也会修补他的躯体。 或许……和天上的月亮有关。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那轮无论什么时候都悬挂在同一个位置上的冰蓝色“月球”。 风雪再度狂舞,遮蔽了天空,西伦裹住长袍,快步穿过街道,推门走入了大教堂。 此时教堂里已经空旷了许多,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留在这里打扫卫生,将粪便和灰烬扫出去。 上午的时候,当西伦知道自己有部分居住区的所有权后,他就让玛蒂尔德帮忙安置这些平民,此时他们大多牵着牲畜离开。 看到西伦回来,几个留在此地打扫的妇女纷纷低头在胸口画十字,露出羞愧的神情,仿佛她们未经许可在这里工作是一件麻烦了别人的事情。 “你们怎么在这里打扫,不回家吗?”西伦问道。 一个身穿粗布裙子的妇女连忙解释道:“主教大人,我们是自愿留在这里的!玛蒂尔德女士给我们安排了家,但教堂这么脏实在不好意思……” 她们拿着抹布和刷子,桶里是融化的雪水混着肥皂液,显然非常熟练。 但西伦有些不忍,她们或许已经习惯了免费的劳动,但他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承受。 他拉过身旁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约瑟夫,然后对妇女们说道:“清扫完教堂后,每个人都有一便士的工钱,之后我会招聘负责清洁的女工,如果你们愿意,我会优先选择你们。” 她们纷纷表示惊讶:“主教大人!我们只是出于虔诚和感激来做这些事的,真的不需要工钱……” 但西伦拍着桌子说道:“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记住了!如果让我写一本圣典,那第一条就是它!” 妇女们纷纷应是,但西伦摩挲着手中的银便士,更多的想法一个个地在脑海中浮现。 ------------ 第二十五章 牧羊 巡视一遍教堂之后,西伦从小门离开,穿过落满积雪的枯萎花园,来到自己的二层小房子里。 “你们上楼休息吧,收拾一下,二楼你们住。”西伦对七位骑士说道,“约瑟夫带我去厨房。” “等一下主教大人……”凯尔惶恐地上前一步,“二楼是主卧啊,我们……” 西伦摆了摆手:“二楼太冷了,你们住上去帮我挡一挡,而且万一我有危险还能及时救援,要是觉得装修太豪华就把床和被褥搬下来两套,我住音乐厅。” 骑士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纷纷上楼整理东西。 约瑟夫看到他们都离开了,小声地在西伦耳边说道:“主教大人,别对下人太好了,舒适的生活会滋养他们的野心,饱餐的肉类会强健他们的暴力,欲望不会有满足的一天,如果他们过上了太好的生活,他们就会觊觎您的东西了。” 西伦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约瑟夫,把后者看得颤了一下,脸上的肥肉抖出油光。 “约瑟夫,我是从农村里出来的。” “是,主教大人。”他不停地擦着汗。 “你知道怎么养羊吗?” “不知道,主教大人,请您教我……” 西伦眯着眼,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我们会种植最优良的牧草,带领羊群轮牧吃草。在寒冷的冬天,我们会用芜菁、豆饼等救济怀孕的母羊和瘦弱的小羊。在产仔的时间里,我们需要日夜守护,帮助难产的母羊,确保羊羔能第一时间吃到初乳,还要为体弱的羊羔提供额外照料。” “您实在太勤劳了!”约瑟夫擦着汗奉承道。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为羊群提供药浴,驱除虱子和蜱虫,还要定期为羊群修剪蹄子,防止腐蹄病,还要记录配种、产羔、体重增长和疾病,做一本厚厚的册子。” “那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 “所以啊,约瑟夫,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约瑟夫咽了一口口水。 “羊实在是太麻烦了,我想能不能有这样一种牲口:吃得少,住得差,得了病自己能给自己治,能主动给我创造财富,能干活,效率高,少休息甚至不休息,脾气温顺。” “主教大人……” 不知什么时候,西伦的表情变得冷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他:“难道说你是神的牧羊人,就真的把同胞们当成羊了吗?就算是羊也要费尽心思地让他们吃得饱过得开心,为什么对人反而不能了呢?” 约瑟夫猛地跪下,痛哭流涕地大喊:“我错了!主教大人!我错了!求您宽恕我!” 西伦看到他这样子,实在不知道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演出来的,不过多半是后者。 “起来吧,像什么样子,以后不准跪了。”他把约瑟夫拉起来,甚至弯下腰替他拍了拍黑袍上的灰尘,这让约瑟夫差点蹦起来。 “主教大人!尽管我绝对服从您的命令,以后绝不会再跪了,但我对您的崇敬一如既往,即使只是站在旁边,也匍匐在您的光芒之下,您的命令就是我聆听的神谕……”他激动地红着脸说道,但西伦只是在地下室的厨房里翻箱倒柜,然后拿着一个土豆递给约瑟夫。 “呃……您这是什么意思?” “去帮我拿几个土豆,再搞点简单的肉——还有番茄和豌豆,该死这厨房里空空荡荡的。”西伦翻出一口锅来,左手拿着土豆,右手提着锅,嘴里还叼着一把镀锡钢板的锅铲。 “您……您要亲自烹饪?” “有什么问题吗?快去,刚刚不是还说神谕吗?这就是你执行神谕的速度?”西伦瞪了他一眼,“顺便去把玛蒂尔德、艾尔德里奇和山姆都叫来,然后在餐厅里等着吃就行。” 约瑟夫连滚带爬地跑出厨房,在转身的瞬间,那激动得通红的胖脸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确实戴着一张假面,那是在教会的权力体制中摸爬滚打多年混出来的假面。 “农村出身的吗……我也一样啊……”他喃喃自语着,西伦主教是牧羊人出身,他则是农民出身,他没有好看的外表,也没有出众的天赋,圈地运动后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财产,费尽心思成为了一个教会的司门员,负责看大门。 屈辱、折磨、误解、痛苦、谩骂……一个没上过神学院的、不识字的、看不懂圣典的失地农民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成为神甫? 生活教会了他唯一的法则,在他者的暴力侵凌下,他学会了谄媚和投机,学会了服从和当狗。 “德尔兰特主教……”他深吸一口气,“您是个好人,可您应该早几年遇到我,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我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奉献啊……” 他推开门,神父黑袍在凌冽的寒风里猎猎作响,而后义无反顾地走入风雪之中。 ----------------- 很快,餐厅里坐下了七个人,分别是玛蒂尔德、山姆、艾尔德里奇、约瑟夫、罗根、凯尔和那个刚刚加入的小队长法夫纳。 他们局促不安地坐在绣花的桌布旁边,约瑟夫默默地点燃了烛台。 在厨房下方,主教正兴致勃勃地做着菜,但那一般是厨娘的活,属于仆人的工作。 任何一个有教养、有身份的男人都不会在炉灶前工作,因为那烟雾会熏黑他们雪白的袖口,热气会烤软挺括的领子,厨房的味道会让他们身上的香水变得粗鄙和难闻。 但这是主教的命令,所以他们只能在那里等着,任何试图阻拦的人都被轰了出来。 玛蒂尔德发誓,这是她第一次被人从厨房里轰出来——那种地方还有人抢着进吗? 七个人板板正正地坐在桌子前,数着桌布上的花瓣,一遍又一遍,脚趾快抠破地板了。 只有玛蒂尔德比较随意,或许因为她是这里唯一和主教平级的人,她的眼睛扫过酒架上的藏酒,滴溜溜地打转。 二十分钟后,西伦摇响了厨房的拉环铃铛,七个人除了少了条腿的山姆以外,全都冲进狭窄的厨房里,抢着端盘子。 ------------ 第二十六章 晚餐 做完餐前祷告,在众人齐声的“阿门”后,西伦示意他们开始吃饭。 不过在戴上餐巾之前,西伦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赐给我们每日的饮食’,如果以后分发的圣餐都由我们自己亲手做的话,应该会更有意义吧?” 无人应答,但玛蒂尔德却眼前一亮:“挺好的啊,这样更能显得神职人员代行神的职责了!” 其他人也没有回答,这种想法对他们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所以西伦也只是随便说说,他笑了笑:“开个玩笑,吃吧。” 他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注视着面前的餐食。 肉沫土豆盏、奶油豌豆汤、惠灵顿牛排和牧羊人派,都是比较传统的菜式,其中土豆盏做了八个,另外三个菜都是大份的。 理论上按照富贵人家的格调,应该是土豆盏和奶油豌豆汤作为前菜,惠灵顿牛排是重磅主菜,牧羊人派显得有点冗余,应该换成另一种餐后甜品,而且应该通过摇铃传唤男仆,按顺序上菜,而不是一股脑端上来。 但西伦直接把四个菜全拿上桌,然后站起来拿着刀叉亲手给他们分肉。 土豆盏一人一个,豌豆汤则拿了八个碗一人分一碗,主菜由西伦切好,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用叉子取,另外还开了瓶葡萄酒,为每个人倒上。 每一个接过碗和盘子的人都显得惴惴不安,西伦看在眼里,微笑着结束了分食的工作,坐回主位。 “觉得我不合规矩吗?”他问。 人们不停地摇头。 “神子在人间传道时,也亲手掰饼、亲手分酒给追随者们享用,我觉得这是一种荣誉。”西伦高举酒杯。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这确实不合贵族的规矩,但算起最复古的圣典记载的内容,却十分吻合,于是他们欣然饮了下去。 玛蒂尔德切开了金灿灿的土豆盏,那是一个烤过的土豆碗,里面是肉沫、蘑菇和洋葱,一口下去,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土豆盏是阿尔比恩常见的食物,里面加肉沫也很常见,但那些肉沫的味道很不一样,混合着强烈的鲜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口感,油脂在其中发生了奇异的反应,鲜甜的复合味道带有某种异国情调,简直要冲破阿尔比恩人平淡的味觉体验! 西伦看着人们脸上的表情,心说总算震惊了异界人一次,没想到是用厨艺。 传统肉沫是用各种香料炖煮出来的,其风味程度完全依赖肯花多少钱购买香料,但他用的是煸炒,这个时代已经有铸铁锅了,他用黄油和香料煸香后下入牛肉碎,属于独特的东方厨技。 而且还加入了类似酱油的伍斯特郡酱汁,提供了比较少见的酱香风味。 奶油豌豆浓汤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西伦实在受不了那种炖得黄绿色的糊糊,于是分了一半出来,一份做成奶油豌豆泥,一份则在出锅前放入,保留了豌豆的翠绿色和颗粒口感,在色泽和外观上遥遥领先当下的豌豆汤。 惠灵顿牛排也做了一些改动,主要是外观上的,酥皮被按出了好看的棱形网格,还用蛋液将其烤得金灿灿的,宛如闪烁着圣光。 最后的牧羊人派则是最大的改动,这是一道传统的阿尔比恩田园食物,因为一般是利用剩菜做的,还被赋予了“节俭”的象征,但显然它不会好吃。 它不仅只依靠着食材的本味,更重要的是里面的肉沫还是羊肉,那种膻味如果未经处理,会让许多吃不惯的人反胃。 因此当其它菜都被吃光时才轮到它。 约瑟夫小心地用勺子勺了一块,下面是肉馅,上面是土豆泥,看起来和传统的一样,但那肉似乎不是肉沫,而是肉块,里面还混合了香菇、蒜和洋葱。 他将勺子塞入口中,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那土豆泥不是传统的样子,一口下去带着独特的香气和极度绵软的口感,仿佛一口咬在了云上,而下面的羊肉块则完全去除了腥味,和之前肉沫一样的奇特酱香味萦绕在嘴边,肉汁一口涌出,和外面略带粘牙感的浓郁汁水混合,是他闻所未闻的做法。 其余尝过的人纷纷把勺子伸入锅里,甚至还在暗恼为什么要把这道菜留到最后吃,肚子根本塞不下。 西伦笑了笑,那土豆泥是他过筛好几次的,还加入了芋泥、温牛奶和黄油,口感类似慕斯,而下面的羊肉则是传统的中式红烧做法,结尾还做了勾芡。 一顿狼吞虎咽后,西伦本来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每个人都在吃着,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捧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喘气,才有机会开口说话。 “本来想和你们在餐桌上谈些事情的,但似乎厨艺太好也是一种过错。”西伦笑着开口,人们也纷纷大笑起来。 “现在坐在这里的,我就默认你们是斯佩塞教会的核心成员了。”西伦严肃了起来,环顾他们。 凯尔、罗根和法夫纳三位士兵愣了一下,彼此看了看,山姆更是瞪大了眼睛,约瑟夫也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山姆。 但西伦似乎没有看到,继续说道:“如果有不愿意的,现在可以离席,我不会强迫你们,你们可以做彼得,也可以做底马,但不能做犹大(注一)。” 人们的屁股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寻思着怪不得又是分餐又是倒酒,原来是最后的晚餐。 一向第一个奉承的约瑟夫犹豫了一下,反倒是法夫纳第一个站出来说:“自从我知道雷恩命我做不义之事,视我为武器和工具,而主教指引解救了我之后,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信徒了。” 艾尔德里奇点了点头,他对西伦的布道能力深有体会,虽然他和法夫纳不尽相同,但同样是被西伦用言语从痛苦的循环和自我贬低中解救了出来。 “您视我为人,我便视您为圣,您视我为兄弟,我便视您为天父。”他说道。 西伦心想这不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吗? 于是他看向了约瑟夫,这个每次都第一个附和他的人,此刻却没有说话。 ———————— 注一:彼得曾是神子忠实的信徒,但在神子死后,面对士兵的询问三次说“我不认识神子”,之后幡然悔悟。(马太福音26:69-75) 底马也曾是神子的忠实信徒,但因为贪恋世界的繁华,抛弃神子离去了。(提摩太后书4:10) 这二者虽然背离了神子但没有背叛,而犹大为了三十个银币出卖了神子,属于背叛行为。 ------------ 第二十七章 约瑟夫(上) 约瑟夫缩在长袍里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理智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咆哮:“说啊!说啊!说你支持主教,不然呢!像你之前一样!哪怕以后想背叛也得在表面支持啊!” 但他张大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不会强迫你,约瑟夫。”西伦说道,“如果有人因为这个排挤你,可以告诉我。” “不……不是的……我……”他似哭似笑地回答,右手如癫痫般颤抖。 西伦眼神一凝,知道这是精神问题的躯体化,虽然不清楚约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旦涉及到现实的痛苦就不得不管了,于是他手握十字架高声念道——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马太福音 5:4) 这是【痛苦抚慰】,一般神父都能掌握的低级神术,光辉落在约瑟夫身上后,他似乎好了一些,但整个人依旧呆呆傻傻地杵在那里。 西伦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约瑟夫,你可以向我告解,在神的面前,不要隐瞒。” 他示意其他人退出去,于是艾尔德里奇扛着山姆跑到了二楼,六个人在房间里小声交谈了起来。 “十分钟。”艾尔德里奇小声说,从兜里摸索出了四枚便士。 “七分钟。”法夫纳掏出一枚金镑,金灿灿的黄金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五分钟。”凯尔也掏出了一枚金镑,然后想了想,又换成了五枚银便士。 山姆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几分钟?” “在赌约瑟夫被说服的时间。”法夫纳摊了摊手。 “呃?” “他能把石头都说成信徒。”艾尔德里奇肯定地说。 “三分钟,我赌三分钟。”玛蒂尔德咬着牙掏出一枚金镑。 “为什么?”法夫纳吓了一跳,“魔鬼都没这么快吧!” “魔鬼当然不行,但西伦可以。”玛蒂尔德说道。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敬……”天天板着脸的罗根无奈地提出抗议,“而且下面进行的是神圣的告解……” “那你赌吗?” “赌!”罗根立马掏出三枚便士,“五分钟。” 旁边的凯尔给了他一拳。 ----------------- 此时在餐厅里,约瑟夫勉强恢复了神智,他看着西伦,他看着那位年轻主教清澈的双眼,卷曲的黑发微微遮住眉毛,正关切地扶着他的肩膀,他的背后仿佛在闪着光,带着典籍里圣徒的光环。 “神啊。”他说。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然后在西伦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忽然——呯!!! 枪响声震颤小楼,人们发疯似地冲了下来,只看到西伦倒在餐桌上,黑色的主教长袍和白皙的手上浸透了鲜血,从腹部的枪伤上流出,而约瑟夫颤抖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左轮。 “我没事!”西伦强忍着剧痛大喊,“阻止他!” 人们这才发现约瑟夫已经拿着枪对准了自己的下巴,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玛蒂尔德猛地一脚踹在了他的手上。 伴随着骨裂声,约瑟夫痛苦地倒在地上,而后玛蒂尔德的【圣疗】亮起,西伦伤口的血逐渐减少。 “耶和华拉法。”西伦对自己又用了一次圣疗,然后看到正扑向约瑟夫、把他五花大绑的士兵们,说道:“把他扶起来就行。” 于是法夫纳和罗根押着他的双手,恨恨地看着他,西伦则在玛蒂尔德的搀扶下坐稳。 【圣疗】只能治愈外伤,可那枚子弹似乎还在自己的腹腔里,西伦忍着疼痛,看向约瑟夫。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约瑟夫难以面对西伦的眼睛,满脸通红地咆哮了起来,但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他那声音里尽是绝望。 “神不会放弃任何人。”西伦将手按在他头上,“我原谅你,看,它已经愈合了。” 泪水从约瑟夫的脸上喷涌而出,很难想象人会哭成那个样子,带着绝望的哀嚎,仿佛是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这是个疯子吧。”玛蒂尔德小声说,身旁的艾尔德里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西伦坚定地看着约瑟夫。 精神分析通常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他此前甚至做过长达一年的长程分析,期间患者会痛苦、会逃避、会一次次打电话来说“顾医生我不想来了”。 但在那时,他必须要坚定地拒绝:“不,你必须来,老时间,如果你不方便,我会去你家。” 因为在那个时候,支撑治疗进行下去的,只有分析师的执念。 他必须一次次否决患者的逃避,强迫他直面自己的痛苦,他要扮演大他者,强行介入患者的世界。 他按住约瑟夫的肩膀,用居高临下的视角冷冷地看着他:“作为我的病……信徒,你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开始告解,但什么时候结束,只能由我来定,明白了吗?” 约瑟夫第一次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西伦那冷漠的、俯视的、无情的视角,反而感到像是回到家一样的安全和舒适。 “我专门看过你的档案。”西伦说,“你曾是无地农民,从司门员一路做到神父。” 约瑟夫没有说话。 “不容易吧。”西伦说道。 泪水再度流出,约瑟夫浑身都在抽搐,肥胖的身体抖出脂肪的纹路,他已经用行动来回答了。 “你大概率是不识字的,只会念几句圣经的片段,所以你是后来学的,你或许会被人嘲笑、被侮辱、被谩骂、被排挤……但你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会了识字和写字,支撑你的,又是什么样的信念呢?” 西伦按着他的头,他的话语虽然温柔,但手上的力量却死死地按着他。 这并非因为他乐意,而是他知道约瑟夫喜欢,这是他的安全区,是他曾经习以为常的大他者的姿态。 这正是他最初的症结所在。 他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无论是失去土地,还是在教会的组织结构里摸爬滚打,创伤性的事件摧毁了他符号界的认知。 此后他将社会规则内化为一个残酷的大他者——这个他者只认可谄媚与服从,他坚信权力世界的运作规则就是互相践踏与迎合上级,这成为了他稳定的幻想框架。 甚至他肥胖的身体或许也是享乐的标志,但这种享乐并非常说的“快乐”,而是一种通过自我贬低获得的扭曲快感。 他完全服从于那个他想象中的“认可奉承的、暴力”的大他者,甚至让自己整个人都成为那个大他者欲望的目标,他无底线地做狗,甚至踩他的脸他也能笑着说“大人您踩得好”,因为他觉得大他者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他获得了“自我”。 是的,他的整个“自我”都由大他者的欲望构建而成,他的每一次奉承、每一次谄媚,看似是在迎合上级,实际上是在证明“我是谁”。 每一个上级都是大他者的代言人,而“我”是满足了大他者享乐的人,于是在大他者的目光中,他获得了“自我”的坐标。 ------------ 第二十八章 约瑟夫(下) “是什么在支撑你呢?”西伦看着他,“你贪污敛财、僭越权力……你期待着成为你想象中的那个权力个体,幻想着权力带来的享乐。” “在你曾经的理念里——所有权威本质上都是渴望被奉承的暴君。” 约瑟夫不敢看他,只是匍匐在他身下。 “然后我出现了。”西伦说。 约瑟夫颤抖了一下。 “我不同于你之前遇到的那些上级,我告诉你我不要求你的奉承,只要你的能力,我对你们一视同仁,我不要钱财也不要掌声——这摧毁了你过往数十年构建起来的认知。” “如果你不是狗,那你是谁?” 西伦凝视着他,他知道在约瑟夫的幻想里,那个大他者也像这样凝视着他,那是一个充满了暴力和渴望奉承的大他者,在他的凝视和欲望里,约瑟夫把自己的全部化作了他者的欲望。 举个例子就是,某人受到视频或者文章的影响,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够白,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够高,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有马甲线,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应该幼态,有时焦虑学历,有时焦虑外貌。 他把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都看做一个人格化、对象化的大他者,也就是【别人的看法】,那个挑剔的他者一会儿要求这个,一会儿要求那个,是个精神错乱的大他者。 而他把自己的身体视作大他者的欲望对象,为了满足那个精神错乱的大他者的欲望,不断地焦虑,不断地迎合那种目光。 约瑟夫是这种心态的极端化,他将自己的身体彻底化作了大他者欲望的对象,沉沦其中。 西伦的到来让他对大他者的幻想破碎了——原来那个暴力的大他者是假的,还有别的人,这固然很好,可是这样的话,他约瑟夫又是谁? 他整个人都是在那个欲望的目光里被建构出来的,如果那道目光本质上是虚假的,那他是谁?他的意义是什么?他为什么而活? 于是他举起了枪。 “你想枪杀的不是我,而是引发你符号界崩溃的原因。”西伦把他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受不了我这样看着你,因为那不是你想象中的大他者的凝视。” 约瑟夫躲开了他的视线,脸上早已哭得全是泪水和油脂。 “我是你的创伤,我的存在摧毁了你的幻想和意义,我只要还活着,你的人格危机就一直存在。”西伦强行扭过他的头。 “你无法承受重新经历一次主体性重构的痛苦,你企图用暴力填补意义崩塌后留下的深渊,只要我死了,一切都会回到那个对你来说安全的状态。” 约瑟夫没有回答,他像个木偶一样被士兵押着双手。 西伦看着他,神色复杂。 “约瑟夫·休斯司铎,前锡林教堂本堂神甫,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以你的直属上级、圣露西亚座堂主教的身份宣布,剥夺你的司铎头衔,转为圣露西亚主教堂司门员。” 他宣布道。 “正如我之前说的,我原谅你开的那一枪,但你此前做的恶需要弥补,我无权替人宽恕你。” 约瑟夫仿佛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股前所未有的释然弥散在他心头。 此前他用二十年换来的身份和地位烟消云散,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司门员,可那些罪孽和扭曲的记忆似乎也离他而去,他看着西伦真诚的目光,好像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如果二十年前,遇到的是这位主教的话……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吧? 可是没事啊,现在也不迟,还能重新来过,就当我第一天踏入教堂,第一天向神甫祈祷,那天国的光芒落在他的黑发上非常好看,十字架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主教就那样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抬起头,迎接他的不是“泥巴人”“外地佬”和“下人”的羞辱,也不是鞭子和脚,是光透过玻璃窗洒下的光晕,历代圣人和天使都在看着他,而天使们的面庞和年轻的主教重合,他是圣父,是圣子,也是圣灵。 “主教大人。”他说,“请您告诉我,我是什么,神是什么,您……又是什么?” 西伦轻轻拂过他的头顶,轻声说道:“我是公义和悲悯的他者,我奉神的教义告诉你,勤劳者可得果实,善良者可得救赎,凡是欺辱、虐待、伤害他人的、窃取他人劳动果实的,都将得到惩罚。” “至于你是什么……去劳动吧,去用你的手寻找你的意义,当你用你的力量去创造、去改变、去连接世界时,当你亲手感受到那种痛苦但又鲜活的创造力,你就会明白了。” 约瑟夫跪在地上,虔诚地用右手在胸口画了十字。 西伦终于闭上了眼,脱力倒在了餐桌上。 鲜血从侧腹涌出,在最后的余光里,他看到了玛蒂尔德焦急的脸。 ----------------- “女士,您要明白,这种情况最佳的办法就是不管,手术的话生还率可能低于20%。” 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 “不管会怎么样?” “呃……可能会有感染和脓肿、穿孔、肠梗阻、慢性疼痛之类的问题,但至少不会死。” “……” “啊,您醒了!”医生看到西伦的眼睛缓缓睁开。 西伦虚弱地看着周遭的环境,人们焦急地围了一圈。 “既然主教先生已经醒了,那么治疗应该由他本人决定。”医生说道,“您好,我是瑞亚医生,曾经是圣托马斯医院的外科医生。” “啊——圣托马斯医院,值得尊敬的名字,医生。”西伦艰难地向他点头,即使痛楚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也依然保持着对人的尊敬和礼貌。 圣托马斯医院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这是一家教会所属的医院,前身是修道院,在那个中世纪,基本只有修道院才会为平民和穷人治病。 “是的先生,我依然引以为荣。”瑞亚医生说道,“先不说这些,您的情况您明白了吗?” 西伦点点头:“明白,管的话大概率会死,不管的话有隐患,对吗?” “不止如此,先生。”瑞亚医生补充道,“因为您的伤口已经修复好了,我们还无法确定子弹的位置……我们需要做剖腹探查切口,然后在您的脏器里寻找子弹,这在整个外科手术史上都是极度危险的。” ------------ 第二十九章 枪伤 西伦的脸色一僵:“意思是像剖腹产一样,切开我的肚子找子弹吗?” 瑞亚医生刚想否认,因为剖腹产是一项极具争议和危险的、刚诞生不久的手术,孕妇死亡率高于80%,一般做了就代表着要保孩子杀母亲,这种非人道的手段一度引起社会的巨大反对。 但一想到剖腹取子弹死亡率也差不多是80%以上,瑞亚又不知道怎么辩解。 “……外科手术的事,怎么能叫剖腹产呢……”他无力地说着,但西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着瑞亚医生深棕色的长围裙,里面穿着自己的灰色衬衫,忽然问道:“你不穿白大褂吗?” “什么白大褂?”瑞亚愣了一下。 “呃……就是医生的服装,你现在穿的是工作服吗?” “是的先生,因为神色能很好地掩盖血迹和污渍。” 西伦看着那脏兮兮的深棕色围裙,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干涸的鲜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是……那患者怎么办?会感染的吧!” “主教先生,这二者并无关系。”瑞亚说道,“感染是因为瘴气,但医院里的气流循环很好,您无须担心。” “……”西伦沉默了一下,“所以你们手术之前不消毒也不洗手吗?” “先生,这无关紧要,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救治更多的人,我们无暇清洁自己,我们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国王,没有那么矫情。”瑞亚上来了些火气。 “我的意思是——”西伦试图说明白,“目前没有人提出‘感染是某种看不见的细小生物导致的’这个理论吗?” “您是说细菌理论?!” 西伦期待地点了点头。 “天父在上!您身为主教,居然会相信那种邪论!!”瑞亚医生爆发出尖锐爆鸣。 西伦没有回答,但瑞亚情绪非常激动。 “那种妄想的、愚昧的、无知的、幻觉的东西!如果感染是因为某些看不见的小恶魔的原因的话,站在这里不应该是医生,而是神甫!那些人需要驱除的不是所谓的‘微生物’,而是他们脑海中对魔鬼的幻觉!而且他们不是在进行严谨的医学研究,只是在试图推翻我们这些修道院医生的地位!” 他激动地说着,甚至一不小心按在了西伦的伤口处,西伦的表情立刻扭在了一起,然后那个激动的医生就被玛蒂尔德拎着领子提走了。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完全不像养尊处优的女修道院长……西伦一直对此感到疑惑,但没有机会问出口。 西伦摇了摇头,了解到瑞亚医生完全不接受细菌理论后,西伦也放弃了治疗的打算,这种外科手术的生还率实在低得可怕。 与其把希望寄托于医生,还不如指望自己提升神术水平,努力把自己治好。 伤口在左腹部,那套绣有符文的主教长袍还是救了他一命,因为枪口对准的是他的肺,如果肺部中弹,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西伦佯装无事地走下床,腹部依然会传来阵阵疼痛,但他拿起靠在床头的牧杖,撑在地上。 忽然,伴随着“噗通”一声,约瑟夫跪在了他面前。 他没有说什么,就是那样跪着,身上穿着司门员的白袍,头埋得低低的,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歉意的话语,但西伦能感受到,内疚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轻叹一声,右手轻抚在他头顶:“起来吧,我说过了,我宽恕你。” “但你要记得,我为你受难,你是承了恩的,你饮下了我的血,便要成为我的使徒,这是血作的誓约,必要持续到永恒。” 说罢,他拄着牧杖缓缓离开了,玛蒂尔德搀扶着他,士兵们担忧地跟在他身后,约瑟夫跪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 ----------------- 回到住宅后,西伦龇牙咧嘴地坐在音乐厅的温莎摇椅上。 温莎摇椅是当下最流行的家具——很少有一款家具能流行这么多年,随着工业的发展,低价的它走入了无数个中产阶级的家中,而且迎合了当下追求“舒适、安逸和休闲”的家庭理念。 几个厚厚的深绿色天鹅绒垫子垫在木摇椅上,显得温暖而柔软,西伦艰难地弯腰坐了上去,意外地还不错。 除了约瑟夫以外的六人全部在场,西伦双手交错,用略带虚弱的嗓音缓缓说道:“之前没安排完的事情,我继续说一下。” “斯佩塞的教会实力非常衰弱,各位在这种时刻依然愿意站在我身边,我深表感谢——以我个人的名义。” 几人纷纷表示推脱,但西伦却坚定地看着他们,说道:“这是你们应得的,连神子在初入圣城时遭到当地领袖的刁难时,都有信徒离开他,而你们却不离不弃,并非是我的德行和能力超越神子,而是你们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法夫纳心说这都不是信徒离开你,是你硬生生把敌人说成信徒啊! 西伦接着说道:“教会实力的衰弱,主要源于我们错失的两个月时间,雷恩早我们两个月入驻斯佩塞,而且借助天灾临时拿取了许多权柄。” “如今民兵在他手中,全要塞的军事力量和武器库存都在他手中,大部分工程师和机械师在他的控制中。” “不仅如此,他还暴力拿走了大部分区域的钥匙,用自己的士兵和亲信安插到各个重要岗位。” “斯佩塞分为十九层、十一个区域。” “其中0层地表层里,我们只掌控大教堂及附近区域,地下1层损管层不管,2层的生活区和3-6层的居住区里,90%的房屋和商铺都在他手中——这些本来都是主教和总督平分的。” “地下7层的差分机控制区和8-10层的锅炉区作为斯佩塞的核心,我们完全没法进入。” “地下11-12层的工业区我们拥有几条流水线的控制权,但因为锅炉不在我们手里,雷恩的属下拒绝为我们提供蒸汽动力。” “13层的畜牧业区和14-16层的农业区我们可以进入,但在分配环节完全无法插手,由雷恩的属下控制。” “17层的水库区我们也没法干涉,18层的仓库区只有圣库可以进。” 说完这些信息后,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教会的力量在这里已经衰弱至最低谷,几乎失去了对所有区域的控制权。 如果不是西伦拼命拉拢了一队士兵和一百七十多村民,教会就会变成一个只能管辖教堂区域的象征性存在,而且对教堂的管辖区也会被逐步蚕食。 ------------ 第三十章 福音之路(上) “另外一方面则是人员不足,北方圣座号列车的灾难,让我们失去了四十八位杰出的骑士、三位受人尊敬的神甫,以及许多神职人员。” 说到这里,西伦低头在胸口画着十字,轻声念“阿门”,众人也跟着他低头祈祷。 哀悼完毕后,西伦继续说道:“一个组织想要壮大,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人,如果没了人,再多的财富和权力也管不过来,如果人还在,那么到哪里都能重建。” “诸位在这里听我絮絮叨叨,也就意味着都是如今教会的核心成员了,按照惯例,我会授予你们圣职。”西伦笑笑。 在场除了玛蒂尔德这个和西伦平级的家伙以外,各自都生出了不少心思,山姆迷茫地看着旁人,艾尔德里奇显得有些无所谓,凯尔和法夫纳有些激动,而罗根依然板着一张死人脸。 “凯尔,罗根。”西伦说道。 “在!”凯尔兴奋地喊道。 他已经从丧兄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只是听说最近老是和无人的身旁激烈争吵或者聊天,手里紧握着西伦送的十字架。 “你们两人本就是我的护卫,也是随我跋涉雪原的人,现在授予你们六品执事的圣职,可穿白长袍,同时凯尔兼领亲卫队队长,罗根兼领圣辉骑士团团长。” “你们是否愿意蒙召接受这圣职?” 二人立刻跪在西伦面前:“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以一颗纯净的良心,忠心地履行这圣职的职责,以神的圣言和圣礼来建设这教会?”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在祷告和读经上尽心,在战斗和守护上尽力,努力承应并践行神的话语?” “我愿意。” 西伦闭上眼,将双手按在他们二人的肩上。 “既然如此,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我,斯佩塞教区、圣露西亚严冬座堂主教,西伦·德尔兰特,在诸贤和天父的见证下,授予你圣职。” 光照在他们身上,西伦微闭双眼。 教会的武职是比较混乱的,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一般只有“领多少多少军队”的实权,而没有圣职的名分,唯有其中的佼佼者才会兼领一个正式的圣职。 像凯尔和罗根这种某主教护卫队的一员,只能算底层的士兵,如今成为六品执事,一个兼领主教亲卫,一个兼领教会武装,属于一步登天。 当前教会使用的是【七品圣职制度】,包含了一品教宗、二品枢机主教、三品大主教、四品主教、五品司铎(俗称神甫或者神父)、六品执事、七品辅祭,和西伦印象里穿越前的不太一样,更像是早期中世纪职权的变体。 七品辅祭则包含了许多细小的职位,例如司门员、驱魔员、驱疫员、诵经员、司餐员等,统称【低品圣职】,在很多小教堂里,去义务劳动一段时间就会被授予。 而亲卫队顾名思义,一般只能由主教及以上的神职人员设立,用来保护自身的安危。 圣辉骑士团则一般是大主教的武装力量,按理说西伦无权建立,但反正都世界末日了,也没人来管他合不合规矩。 “服装我没法给你们定制,但圣库里有些执事制服,稍后我会为你们准备好。”西伦道。 二人喜滋滋地退下,然后西伦的目光看向了山姆。 “山姆。”他说。 只剩一条腿的木匠坐在椅子上,苦着脸说道:“主教大人,我还是算了吧,虽然我也想要圣职,说出去能摆摆威风,但你看我这样子——不识字,从小就在地里长大的,人也老了,还没了腿,实在不好意思担任圣职。” “我没打算让你担任圣职。”西伦微笑道。 “那……”山姆的脸上浮现出羞愧和失望的表情。 尽管这个淳朴的汉子嘴上拒绝了,但心里还是期待着一个被主教赐予的圣职。 “我打算成立一个【福音会】,属于民间团体,初始人员只有你和另外四个打扫教堂的妇女。” “啊?我……”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如果有人家里出了什么问题,比如家具坏了,你就去帮他们修一修,不要报酬,然后将一本《圣典》送给他们,然后节假日或者有空的时候,组织一下社区内的读经活动。” “哦?”玛蒂尔德忽然眼前一亮,凑了过来,“这个很有趣啊!” 西伦有些讶异,问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对啊。”玛蒂尔德连连点头,“我一直觉得社区里孕育着很强的力量,我曾在工人社区里看到他们团结互助、无偿提供帮助,甚至帮忙抚养孩子和组织教育,他们经常组织踢球,配合非常默契,在球场上像军人一样争斗,但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从来看不到这些,也无法深入其中。” 西伦震惊地看着这个姑娘,一时间以为她是穿越来的。 但思考一下又释然了,毕竟另一个世界里,伟人们也是差不多在同一时代发现的这份力量,并为其提供了纲领。 而且她一下子几乎把自己未来的计划都说穿了——天父在上,他本来只是想搞一搞读书小组,没打算提到军事化组织的! “咳,很好的想法,但我们要一步步来。”西伦说道,期待地看着玛蒂尔德,“你要来帮一把手吗?” 修道院长理论上和主教平级,虽然实权差了很多,但不受教会管辖,和西伦东奔西跑完全是给他面子,或许是因为一起在雪原跋涉过——西伦如此想道。 “好呀!”玛蒂尔德连连点头,“需要我干什么?” 她实在过于爽快,搞得西伦都有些不好意思,问道:“那你的修道院怎么办?” 玛蒂尔德摇了摇头:“斯佩塞没建完,修道院只打了个地基,根本没建,而且整个修道院就我一个人。” 西伦连忙表示安慰,但玛蒂尔德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无所谓啦,现在补建太麻烦了,还要让工人大雪天地在地上工作,你当我闲人一个就好。” “这样的话……你负责管理福音会如何?那边确实缺一个有足够地位和文法能力的人。”西伦挠着头说道,“我把运营经费给你,你负责使用,然后教他们识字和读圣典,如果成员遇到麻烦了就去解决一下,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怎么样?” ------------ 第三十一章 福音之路(下) “没问题。”玛蒂尔德点点头,“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我当然信任你。”西伦看着她。 这个姑娘力气很大,杀狼的时候一手一把左轮像个杀胚,对自己的修道院不闻不问,但却对自己的社区计划非常感兴趣……好像除了不像一个修道院长以外什么都好。 当然,不像个院长也挺好的,如果是那种古板的老嬷嬷站在他身边给他挑错的话,西伦无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然后,就是最后剩下的艾尔德里奇。 他对于官职没什么在意的,他身为三级符文大师本就位同神甫,而且人生的目标是符文和创造,而非权力。 “艾尔德里奇。”西伦看向他,郑重地说道,“我授予你五品【司符】职位,与司铎(神父)同级,负责统管斯佩塞教区一切符文事宜,并且有权建立【符文院】。” “我授予你五个六品【符文执事】名额,二十个七品【铸符员】名额,可以自由择人授予,从此符文师正式并入神职人员的行列,成为其中的一支。” 艾尔德里奇却第一个颤抖着喊了出来:“这不合规矩吧?” 所谓司符、符文院、符文执事、铸符员这些东西,全都是西伦现造的词,此前闻所未闻! 神职人员具有其神圣性,一般来说五品司铎及以上的神职人员都要经过层层考核和筛选,不仅要精通各大典籍,在学术上成绩卓越,还要高阶圣职人员写推荐信,还要投票选举,还要经过考察期。 主教确实可以授予五品圣职,但如果授予的是一个不合传统要求的人,也会遭到巨大的非议,可能自己的地位都不保。 西伦无所谓地说道:“翡冷翠管不到这里,我说的就是规矩。” “符文是教会的支柱,但地位却不高,没有完整的上升途径,全靠上层的施舍,我们必须将它完善。” “从此以后,想学习符文技术的人,可以申请进入【符文院】学习,毕业后根据成绩授予七品【铸符员】职位,此后可以一步步升至六品【符文执事】和五品【司符】,具体怎么考核评价由你来定,给我过目就行。” 艾尔德里奇久久没有回答,在场的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他作为翡冷翠的符文大师,太知道西伦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了。 ——那可是对圣职的改革!哪怕稍微动几个字都能让枢机们吵出狗脑来,如今却被他随便两句话定了下来,连章程都没有。 但他确实很想,教会有很多“位同”,位同司铎、位同执事,但位同只是位同,而不是真的神职人员。 西伦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但他觉得这完全是脱裤子放屁,教会知道有些人很重要,却不想让他们涉及权力,所以搞出了一大堆“位同xx”。 可在他看来,明明可以横向扩张嘛——搞符文的去符文部,搞机械的去机械部,传统的搞神学的继续把持权力,但也可以在枢机团里安插几个工人代表嘛。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的,至少在冬日灾难之前是不能说的。 “艾尔德里奇。”西伦看着他,“你——是否愿意蒙召接受这圣职?” 后者没有回答,似乎在犹豫。 凯尔、法夫纳和罗根三个武职的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接受圣职,明明之前第一个表忠心,而且职位上也没有亏待他。 艾尔德里奇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心里顿觉无奈:“那几个人根本没有搞清楚情况啊!接受这种自创的圣职,一旦未来教会追究起来完全是百口莫辩……会被当做共犯的吧!” 西伦那言语之下,问的分明是“愿不愿意向我个人效忠,而非教会”。 西伦感受到了他的为难,认真地说道:“你不是答应我,要监督教会和我,不能让符文技术成为制造战争和苦难的工具吗?如果你在教会里没有话语权,又怎么做到呢?唯有权力才能制衡权力。” 这话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艾尔德里奇认命般地跪下,表达了顺服和谦卑。 “是的,我愿意。” 西伦露出了笑脸:“你是否愿意以一颗纯净的良心,忠心地履行这圣职的职责,以神的圣言和圣礼来建设这教会?”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在祷告和读经上尽心,在创造和设计上尽力,努力承应并践行神的话语?” “我愿意。” 西伦将双手按在他的肩上。 “既如此,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我,斯佩塞教区、圣露西亚严冬座堂主教,西伦·德尔兰特,在诸贤和天父的见证下,授予你圣职。” 人们的掌声顿时传来,西伦终于松了口气。 一通拉帮结派之下,终于建起了基本的权责体系。 对组织来说,这就是一个“我可以干什么,我该干什么,我不能干什么,我的晋升之路是什么”的概念。 ----------------- “各自回去吧,玛蒂尔德留一下。”西伦吩咐道,其他人纷纷在胸口画了十字后散去。 玛蒂尔德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本想翘着腿,但发现不太雅观,于是又缩了回来,板板正正地坐好。 西伦笑了一下:“不用这么拘束,是我要感谢你。” 她摇了摇头:“主要这想法我挺喜欢的,平时也没什么事。” 西伦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西伦坐在摇椅上,玛蒂尔德坐在旁边的天鹅绒凳子上,默默地看着地面。 “要喝点什么吗?”西伦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不用。”她看着西伦,“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吧?直说就行,我不喜欢绕弯。” “之前是有的,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但现在觉得无所谓了。”西伦笑了笑。 “为什么?” “因为不再重要了。” “那什么比较重要?” “你的支持。”西伦说道。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交易吗?” “不可以。”西伦罕见地露出了狡黠的神色,“因为这是你喜欢的事业,所以你会去做,而不问你那个问题,是我的决定。” “所以我给你工作,还欠你一个人情?”玛蒂尔德瞪大了眼,“要脸吗?” 西伦笑了,酣畅大笑,然后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 第三十二章 牧者 玛蒂尔德离开了主教住宅,手里拿着一封信。 那是西伦给他的,上面写着“兹恳请斯佩塞女修道院院长玛蒂尔德·德·克莱蒙女士协助福音会工作,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女士,橘红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令人难忘……” 下面是西伦的个人签名和权戒的火漆印章。 “证明么……”她将这封信和委任书放在一起,走入风雪之中。 ———— 西伦坐在音乐厅里,安逸地摇着摇椅,还找了床毯子给自己盖上。 腹部的伤口依然在疼,不过坐在椅子上就会好很多。 他摇着摇椅,半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西伦忽然从熟睡中醒来,壁炉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四肢都冻得失去知觉,浑身僵硬。 “哎……”他念动祷言,金红色的圣火浮现,勉强动了动手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理论上这套住宅是有供暖的,但显然雷恩不太乐意,于是让锅炉区停止了供暖。 他用火钳拨了拨尽是灰烬的壁炉,里面的柴火已经燃烧殆尽,没什么经验的西伦胡乱拨了几下,扬起的飞灰却呛到了自己。 他把旁边铁架子里的柴火丢了进去,然后用圣火术点燃,橘红色的火焰顿时照亮了屋内,逐渐驱散寒意。 理论上他完全可以找一个仆人帮自己做,但他并不想剥削他人的劳动力,否则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布施和救济人们呢?至少在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而且神术这么方便,至少点火不用费劲地用火镰打火了——西伦如此说服自己。 温暖的光照亮了旁边的木桌和木椅,还有一架三角钢琴,西伦裹着一层毯子,挪了几步坐在窗边,透过结满霜花的窗户和挂着冰凌的屋檐看着外面。 此时斯佩塞早已安静了下来,黑色的钢铁要塞沉默着,如同在风雪中歇息的旅人,那庞大的要塞在此刻也显得有些虚弱,风雪席地幕天地落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拥抱成白色的坟墓,地下蒸汽机的噪音还在隐隐约约地传来,却宛如临死前的喘息。 维多利亚女王的时代要落幕了,翡冷翠也要落幕了,曾经繁荣和热闹的世界陷入死寂——这个想法猛然从西伦的心中浮现。 即使大人物们早早地预料到了末日的降临,但他们无力阻挡,世界不可抑制地陷入寂静,宛如数万年前的原始冰封森林,那时人类还没有崛起,生物在寒冬中期待着明天的降临,有着厚毛皮的野兽在冰原上游弋,眼里闪烁着饥饿的绿光。 世界该往何处去呢?我们这些残存的人们,又该做些什么? 从权力斗争中挣脱出来的西伦靠在窗边,数着落在窗台上的雪花,默然地思考着。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他裹着毯子,屋内只剩下他一人的呼吸声。 怎么只有自己的穿越这么惨啊,伦丁尼的繁华没体验到,匆匆忙忙地只是吃了一份薯条和太妃糖红茶而已,连炸鱼都没吃上……那间玻璃咖啡厅估计也在寒风中关闭了吧?那些来来往往的马车和人流还在吗?碎石小路和城市公园会堆满雪花吗? 金手指也没有,系统也没有,师父和师兄很厉害,可惜一个都不在,身份地位算是高配穿越,但基本上是光杆司令一个,哪怕想种个田攀个科技树,且不说自己一个文科狗什么都不懂,雷恩总督还在上面压着呢! 想着想着,西伦又生出了些许疲惫。 其实还是想愤怒的,可愤怒无济于事,该怨谁呢?让自己穿越的那个东西?可起码自己又活了一条命,也算不错了。 他思绪混乱地游离着,半梦半醒着,橙色的火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如梦一般的倒影,窗外的风呼啸着要将一切都摧毁,玻璃窗被一次次敲打着,仿佛白色恶魔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西伦睡着,动了动手指。 “咚咚,咚咚。” 风雪真是吵人啊,明天应该把窗户塞住。 “咚咚,咚咚。” 不对,好像是敲门声? 西伦猛地蹦了起来,他手握十字架,警惕地巡视周围。 “咚咚。” 敲门声弱了下去,但好像是从正门处传来的。 西伦连忙跑到前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裹着黑色毛毡的人,他们的脸上布满了冰霜的痕迹,西伦刚一开门,他们就虚弱地踉跄了一下 “你们……你们是……”西伦觉得有些面熟,但天太黑了,人脸上全是冰霜,一下没认出来。 “主教……大人……”女人指了指背后的一包柴火,然后跪倒在地上。 西伦认出了他们,那是亚历山大和阿米莉亚夫妻,之前在教堂里为记录员们分辨牲畜的特色,曾经是附近村庄的农民。 “快进来!怎么成这样了!”西伦连忙把他们拖进来,但自己也有些虚弱,于是只好丢了两个圣疗出去,顺便用圣火术温暖他们。 五分钟后,火炉上煮着热水,夫妻二人和西伦一起坐在壁炉旁暖手,壁炉边上是黑布包裹的一大袋劈好的木柴。 “我们……我们去问锅炉工为什么没有供暖,他们说是总督的命令,连主教大人那边都没有。”阿米莉亚搓着手说道,看着西伦略带怒意的面容,显得有些心虚和局促。 “然后我们就回家烧柴了,亚历山大在旁边劈柴,他说主教大人那边没有仆人,万一没柴烧就不好了……于是我们就带了一袋过来……” “但外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冷,我们披了毛毡出来,但马上就结冰了……夜里还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在外面找了很久才找到教堂……” 阿米莉亚解释着,连续打了好几个寒战。 她的丈夫沉默地坐在旁边,带着恳切的表情,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但唯有一双认真的眼睛带着浓厚的信仰,看着西伦。 “咕噜噜——”西伦拿下烧好的水壶,为他们泡了茶。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他们,只是眼里有些酸涩。 或许他的命运并不如许多书里那么顺遂,可总比眼前的这些人好多了,他们深夜冒着风雪为自己送柴,差点冻死在路边,只为担心自己没柴火用…… 可自己什么都没有付出过,仅仅是请他们帮过一个忙,甚至是自己欠他们的。 “喝吧,暖暖身子,下次别这样了,身体要紧。”西伦宽慰道。 “我们……”亚历山大显得有些紧张,看了看西伦的壁炉,又看了看存柴火的铁篮子,最后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一大包柴。 西伦露出笑容:“非常谢谢你们,看,我的柴火马上就要烧完了。” 他拍了拍存柴火的铁篮子,那里面的柴虽然不多,但也不能说少。 不过这么说了之后,亚历山大终于释然了一些。 西伦喝了口茶,看着信徒们淳朴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就是瞎矫情。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么走。 可总该让这些可爱的信徒们活下去,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西伦·德尔兰特必须知道,斯佩塞主教必须知道。 因为他是牧者,羊群可以失去方向,但他不行。 既已手握牧杖,那便要带领羊群抵达下一片草场。 ------------ 第三十三章 红水银(二合一) 第二天一早,西伦把亚历山大和阿米莉亚夫妇送了回去,思考着该如何建一条方便别人来访的道路。 住宅中的升降梯是自己专用的,只有权戒才能启动,别人想来就只能走大教堂的升降梯来到零层,然后穿过花园和小径来自己的住宅,必须要面对外面的风雪,能见度一低还有迷路的风险。 虽然在地下六层里还有一个家,但是西伦并不喜欢地下压抑的感觉,他更愿意看着窗外的风雪,仿佛这个世界并没有死去。 中午时分,骑士们带着山姆和艾尔德里奇再度来到家里,帮他整理屋子。 “能让这部升降梯变得所有人都能用吗?”西伦对着艾尔德里奇问道。 符文大师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用刻刀、扳手和螺丝钉敲敲打打了半天:“不行,权戒的锁定机关是和整个符文阵列交织的,想去掉的话只能整个拆除,然后做一套新的,需要很多材料。” “这样……”西伦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那有办法让信徒来拜访的时候少走点路吗?” 艾尔德里奇这才信心满满地说:“出门二十米的地方就有个旧升降梯井,原本是用来给墓地的,不过因为当时的机械师觉得有点恐怖,所以没建。” 这个时代的墓地一般都建在教堂旁边,西伦每天来回教堂和住宅,都要穿过花园和墓地。 “行,那就建在那边,到时候路上再建些路灯。”西伦说道,“你来设计,建造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 此时,骑士们已经把住宅内按照西伦的想法整理好了。 原来的音乐厅变成了客厅,放着沙发、温莎摇椅、壁炉和软绵绵的地毯,旁边还有一个小吧台,柜子里放着茶叶、咖啡豆和糖。 一层餐厅变成了卧室,主卧的床被搬了下来,只有一扇门通往客厅。 一楼原来的超大号客厅变成了骑士们的宿舍,后面则是西伦和骑士们共用的餐厅。 二楼则完全空了出来,西伦说另有他用。 山姆在旁边敲敲打打,做着木工手艺,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说是刚刚收的弟子。 门外挂上了一个会发光的招牌,上面写着【属灵栖居】,是西伦为自己的小屋取的名字,光源自于【圣光符文】,会让这几个词发出微弱的圣光,需要用神念充能。 艾尔德里奇用几个符文将其充能结构连接到屋内,西伦只需要每隔24小时,注入一点神念到屋内的那个长得像“◑”的符文内,就能维系它的光亮。 自从昨晚的事情之后,西伦便希望把自己的小屋改造成一个温馨的居所,每一个信徒在迷茫时都能在这里小住,获得属灵上的安宁,而且在来的路上不要经历太多风雪。 下午的时候,改造彻底完成,西伦亲自下厨,请他们吃了顿饭,一同做了祷告,然后留下艾尔德里奇。 他们对坐在客厅里,西伦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看到雷恩那边有一种单人驾驶的机甲,我们可以做出来类似的吗?” “步行机甲?”艾尔德里奇想了想,“雷恩用的应该是帝国军用款的吧?大概是百夫长,武器一般采用转轮式机枪、步枪或者剑盾。” “是的是的,那天我见到的用的是机枪和剑。”西伦连连点头。 “做不出来。”艾尔德里奇两手一摊,“那玩意跟符文一点关系都没有,纯靠机床车出来的钢铁怪物,您要的是机械师、工程师、锻造师和蒸汽机床,而不是一个符文师。” 西伦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落。 钢铁天使没开上,连步行机甲也没开上。 看着西伦唉声叹气的模样,艾尔德里奇笑了笑:“但我们不用模仿他们的造物,教会自己有自己的东西。” 他在旁边翻出纸笔,用铅笔随便素描了几下,便画出了一具钢铁造物,它甚至没有玻璃窗,而是通体由金属结构组成,左手是一面巨盾,右手是一柄长剑。 “不眠者,弥赛亚教会基础型步行机甲,用教会的【红水银反应炉】替代传统的蒸汽锅炉,空间占用降低80%,出力提高120%,还能在反应过程中稳定产出【神念】,供给给机甲的符文阵列,施展各类神术。” 西伦瞪大了眼睛。 “而且更重要的是,它不使用蒸汽锅炉,不使用枪械,不需要子弹,不需要复杂的机械结构,就只有金属和符文,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可以勉强造一台低配版的。” 西伦连忙抓住他的手:“真的可以?需要什么支持?” “需要红水银,和大量稀有金属。”艾尔德里奇微笑。 “……”西伦沉默了一下。 “我们得回到北方圣座号失事的地方,主教,那里有两节完好的红水银车厢,以及大量物资。” “看来你已经做好打算了。”西伦苦笑一声,“今天是来说服我的吗?” “是的。”艾尔德里奇点头,“既然您决定设立【符文院】,那么就必须有材料、金属、红水银供应。” “您应该已经见过了,符文尽管有着神奇的力量,但都需要【充能】,而红水银反应炉是唯一一种可以脱离神职人员提供充能的东西,只要红水银反应炉还在运转,符文就会永久闪耀。” “而且气温越来越低了,今天已经是-25℃,如果持续低下去,能在室外工作的就只有红水银反应炉了。” 西伦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 艾尔德里奇无奈地瞥了一眼这位理科废柴,耐心地解释了起来:“传统蒸汽机用的是水,它在低温下有三个缺点。” “其一是不用或者冷凝的时候容易结冰,其二是水的饱和蒸汽压对温度非常敏感,如果温度降低,它的压力会急剧降低,导致做功的力很低,以及内部真空,一旦气密性被破坏,就会直接导致系统瘫痪。” “其三是热力学效率低,根据卡诺循环原理,在室外的低温系统下,热源和冷源温度更加接近,热机效率会更低。” “但红水银是一种几乎完美的、不应存在于凡世的工质——沸点为50℃,冰点为-200℃,汽化后可以提供1-9MPa的高蒸气压,液态比热容低,绝热指数适中,具有化学惰性,不分解、不聚合、不反应,不腐蚀设备。” “更重要的是,它在汽化时会释放神念,供给给各个符文阵列,甚至可以催动【加热阵列】,自己给自己加热,连燃料都不需要了。” “因此红水银反应炉非常小,不需要燃料,只要一个初始热量将红水银舱加热到50℃,就能自动驱动加热阵列运转,因为比热容和沸点都比较低,一般来说启动只需要5-15秒。” “唯一的问题是红水银会随着反复沸腾和冷凝,逐渐释放出储存的神念,最后变成没有神念,且神奇性质完全消失的【白水银】。” 艾尔德里奇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用笔敲着纸面说道:“剩下的您应该知道,红水银的来源成谜,有人说是从翡冷翠地下挖出来的,有人说是从北方冰层下找到的,但无论如何,只有教宗和枢机团知道怎么获得红水银。” “各地教堂的大多数设备和军事实力都以来红水银来维系,而翡冷翠则通过红水银配额来控制各地教堂。” 西伦点了点头,这些他倒是知道,弥赛亚教会满世界传道还能维系统治的根本,就是红水银配额。 某地如果想开新教或者叛变,只要掐断红水银,立马就衰弱到了最低点。 “列车资源我当然想拿,但还有两个问题。”西伦身子前倾,“其一是我们怎么运回来,其二是如何安全地把红水银控制在我们手里?” 艾尔德里奇当即答道:“斯佩塞有蒸汽拖拉机,我询问过农业区管事,如果出价足够,可以卖给我们五台,我可以将其改造为更强的符文版本。” “至于如何确保红水银运来后不被夺走,那就是您的事情了。” 西伦陷入沉思,五台蒸汽拖拉机也只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还得想办法把两节一百多吨重的车厢穿过厚厚的积雪运到斯佩塞,而且之后也需要军事力量来保护它不落入总督手中。 “我知道了。”西伦说道,“我要先准备一段时间,就绪后会联系你。” 艾尔德里奇点点头,然后在西伦的陪同下离开了【属灵栖居】。 西伦的手捏在门框上,看着艾尔德里奇远去,心中思绪万千。 “我需要顾问,需要机械师、工程师,还需要士兵和军事实力……考试然后筛选吗?不,雷恩不会让我搞这么大阵仗的,必须暗中积蓄力量……” ----------------- 斯佩塞城北地标,【守护者高塔】二层,总督办公室。 施耐德穿过嘈杂的发令室,新的皮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敲打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权力的鼓点。 他一袭全新的切斯特菲尔德大衣,天鹅绒的领子,里面衬着海狸皮,是优雅绅士在冬日里的象征,黑色的马甲外,一根纯金的怀表链子坠在那里。 他摘下头上的黑色丝绸高顶礼帽,抱在手边,另一只手提着黑色的公文包。 沿途的人们看向这位优雅的绅士,纷纷向他行礼。 总督办公室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般叫做“画廊”,当然许多人暗中称呼它为“觐见廊”。 因为它由纯黑的大理石构成,金色的柱子和拱廊交错,两侧摆满了武器和雕塑,还有十个近卫队士兵分列两侧,穿着华丽的军礼服,手中握着带有刺刀的步枪,腰上挂着刺剑,站得笔直。 任何人走过这条长廊,气势都会被压低几分,因此人们讽刺它就像是觐见国王之前走的路。 但施耐德今天却并无畏惧,他轻快地大步走过长廊,对橡木大门前的男仆说道:“我来见总督。” “是的先生,请进,总督已经在等您了。”男仆敲了敲门,然后为他推开大门。 门内是一片硕大的办公室,除了最基础的书桌和书架,还有一个会客区,摆放着沙发、茶几和壁炉,墙边挂着好几套精致的武器和盔甲,另一个角上还有沙袋和健身器材。 十几根蒸汽管道经过这里,滚烫的蒸汽透过铸铁的暖气片,维持着室内适宜的温度,甚至还有几盆盆栽。 “啊——施耐德,我的好部长,希望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雷恩说道。 施耐德矜持地将公文包放在雷恩的办公桌上,将其中的文件取出:“是的,全斯佩塞的广播通道已经全部联通,您的声音可以轻易地通过黄铜管道,传达每一个居民的耳中。” “不仅如此,您的就职演说也已经在预热了,海报已经印制了一万份,确保每个居民在任何地点都能看到,相信那是一场震撼人心的演讲,钢铁总督将带领全体人民迎击寒冬,存活下去。” 雷恩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是的,施耐德,那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演讲,我们要将愚昧的信仰从人民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施耐德微笑着鞠躬:“我很期待那一天,总督大人。” 雷恩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几张黑白照片:“这是今天‘夜枭’发来的消息,这几人都换上了新的神职人员制服,应该是我们的主教大人开始用职位笼络人心了。” 施耐德看到了艾尔德里奇,露出一丝微笑:“那他做得似乎有些晚了。” “毕竟是只在伦丁尼混油水的小老鼠。”雷恩随手将其收了起来。 “但要我说……”施耐德犹豫了一下,“您似乎对他们过于宽容了,如今翡冷翠失去联系,斯佩塞教会没有红水银也没有机甲,很简单就能倾覆。” 旁边传来一声冷笑,那是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女性,她从刚才就坐在那里。 施耐德对她很熟悉——那是数据部长,地下七层的主事者,差分机数据中心首脑。 “你不这么想吗,希娜?”他傲慢地问道。 “鼻子翘起来了啊,施耐德。”她冷冷地说道,“消灭神职人员的肉体简单,可消灭人们心中的愚昧很难。” “正是如此,施耐德。”雷恩说道,温和地示意自己这位宣传部长不要激动,“我们固然可以杀死这些人,但那会激起人们的反抗,要知道这里99%都是信徒,其中不乏有人会为自己的信仰而复仇。” “而且现在灾难刚刚降临,人们惶恐不安,教会的存在也可以稍稍安抚他们,而我们只要限制教会的发展,剪除他们的羽翼和实权,将其变成我们控制之下的工具就够了。” “我要的不是破碎的斯佩塞,而是一个同心协力、抛弃愚昧、共同熬过寒冬的斯佩塞。” ------------ 第三十四章 消失的电 送走了艾尔德里奇后,西伦去了趟圣库,抱着一筐东西回来,还在屋子里敲敲打打又找了许多零碎玩意儿。 ——他要干一件大事。 在雷恩于城墙外轰出震世雷霆时,在艾尔德里奇讲述红水银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少的一件东西。 电! 煤炭是能源,红水银是工质也是能源,那么人类史上最革命性的能源——电能,居然在这个世界缺席了! 电作为驱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能源,具有无与伦比的清洁性和便利性。 它可以轻松转化为光能、机械能、热能、化学能等,可以储存,可以远距离传输,也没什么噪音,甚至统一了信号和能量,奠定了现代通信技术的基础。 但在这个世界里,就连路上的灯,也用的全是气压灯或者乙炔灯,如果需要极强的探照灯光源,一般用的是魔法或者符文灯。 理论上以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怎么都该有电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根本无人提起。 西伦检索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没有发现任何和电有关的内容。 他找了条毛毯,将其套在自己卷曲的黑发上一通乱揉。 在噼里啪啦的静电中,他成功获得了满头炸开的静电毛。 “很好,有静电。”西伦松了口气。 接着,他把一小块金箔薄片放在桌子上,然后用丝绸去摩擦琥珀梳子。 摩擦了足足五分钟,他信心满满地将其放在了金箔上面。 然后,金箔一动不动。 西伦以为自己看错了,换了几个姿势再试了试,但金箔像死狗一样瘫在桌子上,完全不想挪动。 那是一点点风就能吹起来的小薄片,理论上怎么都该被静电吸起来。 西伦有些急了,再度摩擦了一会儿,但依然没有效果。 “不是?”他趴在桌子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呢?” 前世“琥珀”的拉丁语单词是electric,威廉·吉尔伯特发现了摩擦琥珀后的静电现象,发明了新的单词Electricus——像琥珀一样。 最终在17世纪形成了electricity——电。 如果琥珀摩擦都没有发生静电,那在这个世界上,电的起源都可能会改变。 可明明刚才毛毯摩擦头,会有静电啊,难道是琥珀和丝绸这对组合在这个世界不起效? 他再度用毛毯摩擦了头发,然后把毛毯放到金箔旁边。 依旧毫无反应。 “难道是金箔的问题?”西伦挠了挠头。 于是他再度换成了铝箔,依然没有反应。 他深吸了口气,开始思考被丢掉很久的高中物理知识。 “如果早知道我会穿越到这种世界,我一定好好听电学课……”他痛苦地挠着头发,把中长的黑发卷成一团一团的。 最终,他还是从脑海里不常用的知识垃圾堆里翻出了一段记忆。 他从篮子里翻出几枚铜制先令,然后对着屋外的落水管一阵乱敲,敲下来一大段锌板。 从厨房里翻出食盐,然后把布浸在食盐水里。 铜,锌,盐布。 西伦看着它们,第一次无比虔诚地祈祷了起来。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我面前的这堆东西发电吧!!” 他把三种材料依次堆叠起来,组成一个串联的伏打电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触摸电堆,同时紧握十字架,口中祷言缓缓吟诵,做好一旦情况不对立即治疗自己的准备。 他只记得高中做实验的时候那个电堆摸起来有刺麻感,但忘记了是串联了几个,而且异界很可能情况不一样,万一直接把自己电死就完了。 然后,他的右手碰到了电堆。 没感觉。 西伦再碰了碰底部,一样没感觉,同时捏住上端和下端——还是没感觉。 他不信邪地再堆了五个原始电池上去,一摸还是没感觉。 最后他把材料全都用尽,叠了二十一个电池,一点感觉都没有。 靠近金箔,依然没有反应。 西伦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或许还有别的测电的方式,但他仅剩的物理知识已经耗尽了,而且他有种预感——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电的。 这个世界的蒸汽技术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连自己穿越前的世界都赶不上,这说明人们的智力是正常的,既然如此,就算没有发展出电力,也肯定能发现电的存在,可从没有人提起过。 甚至连静电,都被解释为一种“魔力干涉现象”。 但西伦的记忆里清楚地记录了,这个世界是有自然的雷电的,有一次下大雨他在翡冷翠的天台上发呆,一道巨大的雷电直接劈在旁边的铸铁十字架上,差点把他劈死。 而且为什么雷恩能使用雷电的力量? 混乱的信息充斥着西伦的脑海,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或者说某个幽灵,游荡在电学的边缘,它莫名其妙地吞吃掉那些重要的东西。 西伦敲着桌子,努力整理自己的想法和已知的信息。 “首先,电不可能不存在。”他喃喃自语着。 “如果电不存在,四大基本力都要少一个,而且静电现象和自然雷电确实存在。” “但在应用端,它似乎直接消失了。” “不……不对,雷恩运用的雷电也算是电吧?为什么他能运用?” 西伦苦恼地抓起了头发,思路好像又不对了。 如果排除了雷恩,那他可以暂时解释为:电在人类的运用端诡异失踪,只要人类产生运用电能的想法,它就会直接不起效。 但雷恩一刀一拳尽是雷电之力,却让西伦的这个假设直接不成立了。 “难道说是因为我运用的方式不对?”西伦皱着眉头想,“可我就记得这点实验啊……早知道高中就选理科了……” 他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把伏打电堆随手扫落,被静电电得炸毛的头发安安静静地落在桌子上,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金箔静悄悄地动了一下。 可当西伦撑着脸坐起来时,在他的目光里,金箔再度恢复了平静,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 ------------ 第三十五章 烟囱 “您好——请问是赛琳娜女士吗?”玛蒂尔德敲响了住宅区的一间房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一个女人的脸,她比玛蒂尔德矮了整整一个头,能看到女人头顶栗色夹杂着灰白色的卷发。 她警惕地看着玛蒂尔德,好像一头受伤的母鹿。 但看到来者是一位身穿修女服的年轻女性,而不是某个壮汉,她稍稍放松了一些,问道:“我是,你有什么事?” 玛蒂尔德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女修道院院长玛蒂尔德,代表福音会来给您送鸡蛋。” 她抬起右手,那里提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躺着在稻草里若隐若现的鸡蛋。 “妈妈,有谁来了吗?”一个弱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赛琳娜立刻露出了那种警惕的、母鹿般的神色。 “回去,艾瑟尔。”她严肃地说。 玛蒂尔德看到了那个女孩,她瘦瘦小小的,四肢和身躯宛如干涸的树枝,凸显得脑袋特别大,灰蓝色的眼睛遗传了母亲,深陷在眼窝里。 “耶和华拉法。”玛蒂尔德吟诵祷言,光芒落在了女孩身上。 她立刻站直了一些,那种暖洋洋的光和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很多地方都不再痛了,就是肚子有些饿。 “给你,小家伙。”玛蒂尔德笑着拿出一块黑面包,放在女孩手里。 赛琳娜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请进吧……长母(Mother Superior)。” 屋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平米,室内没有暖气也没有烧火,逼仄的钢铁结构组成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木板床、灶台和臭气熏天的便桶。 玛蒂尔德把四个鸡蛋放在灶台边的食物篮子里,想了想,又加了一个。 她坐在铺了几件衣服的床边,女孩艾瑟尔乖巧地爬上床,试图靠在玛蒂尔德身边。 “刚才很舒服,妈妈。”她对赛琳娜说道。 赛琳娜抚摸着女儿的脑袋,没有说话。 “这里就你们两个人住吗?”玛蒂尔德扫视了周围的环境。 “是的。”赛琳娜看着女儿的发丝,机械地来回揉动。 “她父亲呢?” “死了。” “怎么死的?” “挖煤。” “煤矿事故?还是什么?” “不知道,死了就是死了。” “有抚恤金吗?” “有的,一镑,拿去给杰克找工作了。” “杰克是谁?” “我儿子。” “他在哪?” “死了。” “也死了?怎么死的?” “爬进烟囱里死了。” “卡在里面了吗?” “听说是,反正死了。” “他几岁?” “九岁。” “有赔偿吗?” “没有。” “你们平时怎么生活的?” “我在纺织厂工作。” “工资多少?” “每周十先令,但现在已经没了。” “为什么?” “大雪下来后,那个纺织厂关了,这里的纺织厂不要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玛蒂尔德连忙安抚她。 但大量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夹杂着一些固体。 “耶和华拉法!!”玛蒂尔德连忙用圣疗帮她缓解,她一天只能施展五次圣疗,没想到刚推开第一家的门就用了两次。 “是织工咳吗?你工作多久了?”她焦急地看着赛琳娜满是鲜血的面容,苦难在这个女子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咳咳……没事……咳咳……大家都这样……咳咳……”她还在咳嗽着,“您居然……知道这个病啊……” “我……”玛蒂尔德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我知道的,矿井坍塌、矿气爆炸、在烟囱里卡住、烟囱扫工癌、织工咳、肺结核……” 她看着赛琳娜,她的肩膀早已驼了,皮肤呈现蜡黄色,左手的一截手指不翼而飞,肺里估计全是棉絮,和肺叶纤维纠缠在一起,永远也清不干净。 “难得……有长母知道这些啊……”赛琳娜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玛蒂尔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泪水不断地从那双棕色眼睛里涌出,无声地哭泣。 她很想帮忙,可她救不活这位母亲,她能让她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送来钱和吃的,可还有更多贫民都是如此,她又如何一个个帮过去呢?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她。 从那里走出来……做了那些事后,她以为自己强大了,至少别人会给她尊称了,可似乎还是那么无力。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世界好起来啊? “姐姐不哭。”艾瑟尔用她的头蹭了蹭玛蒂尔德,“给你娃娃。” 她把一个用木棍和破布编起来的小娃娃放在玛蒂尔德手里,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艾瑟尔的名字,还拼错了。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玛蒂尔德擦了擦眼泪,用略带鼻音的声音说道,“怎么给我了?” “这是哥哥送我的,他说这个叫黑衣侠,只要把它放在壁炉里,黑衣侠就会从烟囱钻进壁炉,帮我解决困难。”艾瑟尔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娃娃。 “但他在骗人,里面出来的只有哥哥,他穿着全是煤灰的黑衣服我也认得出来,我说黑衣侠好厉害他就会很开心,但是后来他卡在别人家的烟囱里了,就变成别人家的黑衣侠了。” 玛蒂尔德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那个树枝骨架的布娃娃身上全是烟囱里的煤灰,她仿佛能看到男孩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下妹妹的名字。 一笔一划,还有写错的字母。 但他已经死在别人家的烟囱里了,他的肩膀、髋骨和肋骨被狭窄的弯曲烟囱强行挤压、错位,他的伤口在煤灰中感染,他在脱水和脱力中死去,在浓烟中窒息,他发出微弱的呼喊,但无人回应。 当他死后,他的尸骨会落在某个富户的壁炉里,然后被女仆丢出去,丢在河里或者山里。 “还给你。”玛蒂尔德说,把娃娃放在艾瑟尔的手心里。 “因为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所以黑衣侠忙不过来,但我见过他,他说他记得有一个栗色头发灰蓝色眼睛的女孩。”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生命危险,把它放进壁炉里,黑衣侠就会从远方全力向你赶来,他会在屋顶上跳跃,一下能飞三十个屋顶,他有一双识别烟囱的眼睛,能准确找到小艾瑟尔的烟囱,他会从壁炉上落下,在火焰里把坏人都打飞,那时你记住一定要说黑衣侠好厉害,因为他最期待这个。” 艾瑟尔懵懂地接过娃娃,然后抬起头。 对玛蒂尔德露出了一个笑脸。 “嗯!” ------------ 第三十六章 慰问 玛蒂尔德终于告别了她们,她留下了十便士和一块黑面包,站在门外发呆。 无力感再度涌上心头,她治不好赛琳娜的织工咳,也救不活艾瑟尔的哥哥,一些金钱可以让她们的生活好上一些,但太多又会让她们被觊觎。 她看着自己,身上穿着尊贵的修道院长的修女袍,手上散发着圣光,却无法挽救一个普通的家庭。 忽然,升降梯的声音响起,主教专属的那部升降梯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西伦走到她旁边,看着她手里的篮子。 “好巧啊,你也带鸡蛋?” 玛蒂尔德看着他手里的另一篮鸡蛋,两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也来了?”玛蒂尔德问道,“这不是福音会的事情吗?” “我也是福音会的一员啊。”西伦微笑道,“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玛蒂尔德沉默了一会儿:“我救不了她们。” 她把那对母女的故事告诉了西伦,后者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你在努力救她们,不是吗?福音会就是为这个而建立的。” “我只是觉得……太无力了。”玛蒂尔德抬起头,和西伦并肩走在地下三层的居住区通道里,旁边偶尔会有一张雷恩的演讲海报。 “我曾经以为大人物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变得幸福,现在算是成了个大人物,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说道。 西伦和她一起漫步着,提着两篮鸡蛋:“没有什么改变是简单的,你所说的‘大人物’只是一个想象出来的上位者集合体,而真正的改动往往要触及规则的核心,少数几个背叛阶级的个体只能对着旧有的体系望洋兴叹。” “可以不要说得那么学术吗?”玛蒂尔德笑笑,“我不是你的病人——哦信徒,不过我觉得你看待信徒的姿态和医生看病人的很像。” 西伦看着她:“当然。” 其实看到玛蒂尔德落泪的那一瞬间西伦就明白了很多,一个真正的女修道院长是不会具有这么强的同理心的,她们往往是皓首穷经的苦修士或者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而一个能为别人的痛苦落泪的,往往也是自己经历过痛苦,而后在他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伤口的。 但正如他给玛蒂尔德写的那封信一样。 世界末日,翡冷翠失联,事到如今,谁叫玛蒂尔德·德·克莱蒙还重要吗?他只认识面前这个橘红色头发棕色眼睛的姑娘。 “你想要改变赛琳娜的悲剧,就要让纺织厂重视工人的健康,就要让工厂老板多发钱,但他肯定不同意,因为这要多花钱,而他的目标就是利润。” “但即使你把他绑在路灯上打,逼迫他多发工资、改造工厂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的利润少了,就会被别的更不把人当人的、能节约成本的公司挤到破产。” “所以你的目标其实是所有纺织厂,你要让所有纺织厂意识到虐待员工是不对的,让他们交出利润,让他们提高待遇。” “但那很难,因为你需要一个监督管理所有纺织厂的机构,需要惩罚那些试图压缩成本的纺织厂,需要有绝对的权力和广泛的影响范围,还要有大量和你齐心的监管者,确保他们和你是一路人,而不是吃着贿赂蒙骗你的人。” 听着听着,玛蒂尔德的眼神有些绝望:“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做到?” “不,我的意思是——”西伦认真地看着她,“你要做好流血的觉悟,你所理想的不是一个动动手指的事情,而是一个必须要抛弃一切、赌上一切、用你全部的热情、爱和生命,也难以做到的事情。” “会毫无意义地死去,是吗?” “是的,他们会把你当成路边的野狗一样。” “那在千百年后呢?” “或许会记得你?可那有什么意义呢,当你死的一瞬间,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玛蒂尔德笑了一声:“你已经想了这么多了啊……” 西伦一时无言。 他确实失言了,正常人不会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多,这么有条理。 他能说出来,说明早已打过无数遍腹稿了。 “你早就决定了吧?”她问。 “没有。”西伦摇头,“我是个胆小鬼,如果有选择,我想在伦丁尼继续当油水小偷,我喜欢路边的玻璃咖啡厅,喜欢红茶,喜欢整点薯条,每天只要做做弥撒就好了,大事情有伟人会去做,关我什么事呢?在黎明前,死的人最多了。” “那你还对我说这些。” “我只是在警告你。”西伦没有看她,“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远超身为神职人员该做的,应该问心无愧,没必要再深一步。” “真的吗?”玛蒂尔德看着他手里的那篮鸡蛋,“那你为什么也下来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西伦说,“理工科的事情我搞不明白,就只能搞点文科狗擅长的了。” 玛蒂尔德没懂他说的理工科和文科狗是什么意思,但前一句话听懂了。 她笑了出来:“照你这么说,大部分的大人物都不应该说话了。” “他们能少说点话的话,世界都会好很多。”西伦神色自若地说道。 玛蒂尔德看着他,露出一个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就像西伦也从来不追问她的身世,这种无言的默契静静地流淌在他们之间。 他们敲响了下一家的门。 白发苍苍的老人推开门,门外是笑容灿烂的主教和院长,一人提着一篮鸡蛋,胸口的十字架折射着微光。 “愿神保佑您的身体,先生,我们代表福音会来慰问生活。”西伦。 老人惶恐地打开门请他们进去,嘴里还暗自叨叨着:“这门里还没进来过这么大的家伙哩!” 放下四个鸡蛋后,他们和老人聊了会儿天,知道他有个儿子刚刚应聘上了煤矿矿工,正在地下九层工作。 那里是锅炉区的中段,四周岩壁上都是煤矿,挖出来的煤会被蒸汽传送带直接投入锅炉之中。 老人五十七岁,但已经满头白发、浑身褶皱不堪了,在这个年代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老人。 “哎,主教和院长一起来,活见鬼了,还以为死了上天国了呢……”老人当着他们的面自言自语起来,“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啊,老头子还等着主日去教堂排队领圣餐呢……” 西伦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会有的,会有的,都会有的,以后生活有什么不方便记得找福音会啊,我们这儿有木匠也有医生,每一层楼都有办公室。” “知道了知道了,记住啦。”老人连连点头,“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还是唱诗班的呢,记歌词老快了……” ------------ 第三十七章 苔丝 地下3-6层为生活区,越靠下越温暖,面积也越大,而且万一遭到攻击,更下方的居住区受到损伤的可能性更小。 虽然理论上越下层空气越浑浊,但庞大的空气循环系统随时为六层老爷们工作,反倒是住在三层的人们,一家几个人全都挤在20平米的小盒子里,空气浑浊得几乎令人窒息。 于是他们往往喜欢推开门,尽管这样隐私得不到保障,却可以享受较为清新的空气。 西伦和玛蒂尔德走在其中,密密麻麻的铁盒子呈环形,一环环地向中央汇聚,一些房门打开着,外面的铁栏杆上晒着衣服。 这一层可以容纳五万多人,目前还没有住满,但可以想见以后如果逐渐住满,会是怎样一幅拥挤肮脏的场景。 让西伦莫名联想到九龙城寨。 出于效率的考量,他和玛蒂尔德在共同访问了几户居民后分开,各自沿着环形走廊沿途慰问。 “让我看看……3-7-221室,苔丝女士……” 西伦看着手里的入住表,敲响了房门。 不过敲了几下都没人应,似乎是住户不在,西伦只能遗憾地离开。 但就在他转头时,却看到了那个如同受惊雀鸟的姑娘。 她浅棕色的头发被紧紧地扎在脑后,过于紧的发髻拉扯得她的眼角都有些变形,瘦弱的身体包裹在褪色的粗布裙子里,过大的靴子在她瘦骨嶙峋的脚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的眼睛是罕见的浅灰色,如同清晨雾蒙蒙的湖面,但此时尽是惊恐的神色。 西伦注意到,她白皙的双手上全是水泡,而苔丝则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敲门。 “你好,我是……” “不要过来!!!”她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周围的住户也听到了声音,一扇扇门打开,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男男女女们凑过来,其中几个最为壮硕的汉子走在最前面,同仇敌忾地扫视着可疑的目标。 西伦显得有些尴尬,一道圣疗落在女孩的手上,治愈她的水泡,拉了拉领口的白色罗马领。 “我是斯佩塞主教西伦·德尔兰特,我想这位女士有些激动了。”他解释道。 人们狐疑地扫视着西伦和苏菲,后者用惶恐不安的神情看着人群,然后猛然裹住衣服,飞奔进屋内,然后“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外面的人茫然无措。 “怎么回事?”人们纷纷问道。 西伦提起篮子说道:“我代表福音会前来慰问这里的住户,看看有没有困难,刚刚敲门里面没人,刚好遇到回来的苔丝。” 不少住户都是刚刚被西伦和玛蒂尔德送过鸡蛋的,于是出声应和。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几个老人说道,拉着人们散开。 但西伦面带犹豫地看着苏菲家紧闭的大门:“苔丝平时是做什么的?” “好像在畜牧区工作。”有人说。 “奶牛场?” “是的,奶牛场。” “那就是挤奶女工?” “大概吧。” “她是个乡下人。” “那就是挤奶女工。” “是的,挤奶女工。”人们肯定地说道。 西伦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乡下人就是挤奶女工?” 人群骚动了一下,然后有人回答道:“因为只有她们会干这个。” “为什么?”西伦追问。 人群的目光有些闪躲,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十几秒,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会得瘰疬。” “那是很可怕的病。”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 “是啊,脖子上会肿起一大块。” “像紫色的血球。” “还会烂掉,变成一个洞。” “太可怕了,说不定是被绞死的女巫。” “听说是的,那些人脖子都是烂掉的……” “还有肉和血流出来,听说晚上还有老鼠在里面做窝。” “真可怕……我以前的邻居得过。” 西伦在纸上写下这些病症,并且在后面写了一个“牛结核病?”的气泡。 他问道:“还有吗?” “会被牛踹伤。” “是啊,一蹄子下来半死不活的……” “得在大清早和傍晚挤奶,很冷,有冻疮。” “还会得风湿病。” “牛棚里太湿了,还会摔死人。” “凌晨四点就要挤奶,晚上八点才能结束!” “工资很低,有时候还不给工资……我以前做过几天,不知道斯佩塞是不是这样的……”一个中年女士说道。 “听说每天就一先令。”有人肯定地说。 “天呐,一先令?”周围的人传来吸气的声音。 “会发点食物,但基本没有工资。” “干奶期还会被辞退。”有人补充道。 西伦在纸上不断地写着,然后问道:“还有吗?” 人群陷入了寂静,似乎已经说完了。 但就在西伦准备离开时,一个年轻的姑娘忽然大喊:“会被农场主欺负!” 人们看着她,目光各不一致,有人眼里带着嫌弃,仿佛在看一双破鞋,有人眼里带着惊讶,诧异她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男工人也会干!”她咬着牙说,“奶牛场都离城市很远,没人管他们,也没有家人撑腰。” “非常有用的消息,女士。”西伦快步走过去,“你的名字?” “玛莎。” “感谢您,玛莎小姐,您是一位很有勇气的女士。”西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十字架,“愿意来教堂做一份义工吗?每次一便士的薪水。” 她看着西伦伸出的手,死死抓住:“我愿意。” 接过十字架后,她小声说:“苔丝可能被欺负了,救救她,我当时差点就自杀了。” “我会拯救所有人。”西伦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个悄悄话,一个秘密。 他站在苔丝的门口,轻轻地敲门:“苔丝,在吗?我是西伦主教,可以见见你吗?” 外面的人群散去了一些,但也仅仅是有紧急工作的,其余人都汇聚在门口,面带忧色地看着那扇门。 虽然有几个男人在听到这种事情后,第一反应是不守妇道或者破鞋,或者产生各种欲望场景的幻想,但在西伦引导的集体氛围下,也摈弃了这些念头,担忧地看着前方。 “苔丝,听我说,没有人会指责你,你是受害者,大家都很担心你。”西伦大声喊道,“我想为你做一次属灵关怀。” 人们纷纷诧异地看着西伦。 属灵关怀是一个常见的教会概念——在教会的思想里,人不仅是身体的存在,也是一个灵性存在。 当一个人面临疾病、痛苦、危机、临终或仅仅是对生命意义感到困惑时,其灵性层面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因此牧师会通过回应灵性需求、陪伴、聊天等方式,帮助人们寻找意义、重拾希望、慰藉内心,帮助需要帮助者度过艰难的岁月。 这是一种漫长的陪伴,需要牧师具有极大的耐心、同理心和宗教修养,而且通常都是由低级神职人员进行的。 身为主教,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做,因为他们的时间太宝贵了。 但屋内依然没有回应,似乎只能听到微弱的啜泣声。 西伦思考片刻,忽然问道:“谁家有厨房?借我一下,然后帮忙去3-1-226室联系福音会,要一大块带脂肪的西冷牛肉,还要牛油、面粉、黑胡椒粉、牛奶和盐,就说是西伦要的!” 那个房间是教会所属的屋子,目前已经被改造成了福音会的联络点,黄铜传声管道直连地下六层的福音会临时总部。 人们愣了一下,然后猛然热闹起来。 “我家的我家的!主教大人!” “走开,谁家没有厨房?我家!我家还有烤肉架!” “来我家的!我家就在旁边!” 西伦径直走入最近的厨房,五分钟后,福音会新招的成员气喘吁吁地把东西送了过来。 “来几个会做饭的,我们做周日烤肉配伦丁尼布丁!”西伦喊道。 人们发出欢呼声,工人社区简直爱透了这种集体活动,尤其是还有的吃,纷纷招朋引伴了起来,两个会做饭的厨娘挤到灶台前。 西伦打开壁炉看了看,然后直接一团圣火投入其中,在人们震惊的叫声里点燃了柴火。 周日烤肉配伦丁尼布丁是中产阶级的晚餐,之所以做这个,是因为它是西伦记忆里最香的菜肴。 几个厨娘开始在旁边制作伦丁尼布丁,西伦一边处理牛肉一边指导着。 混合面粉、牛奶,打了四个西伦带来的鸡蛋,然后用打蛋器打成奶油般的质感。 在这段时间里,西伦用海盐和胡椒粉包裹了一整块厚厚的牛肉,将其用烤肉叉插着,放在壁炉的火焰上,下面用油盘接住滴下来的牛油。 大约十几分钟后,滚烫的牛油滴了一盘,散发出迷人的、幸福的肉香,西伦端起那一盘牛油,直接倒入了一个浅边烤盘。 “现在,放!”他喊道,两个厨娘连忙将面糊倒入烤盘里,伴随着热油飞溅和“滋滋”的响声,蛋、奶、面粉、牛油的混合作用散发出一股带着小麦和甜味的芬芳。 门外围着的上百号人,不断发出“咕咕”的肚子叫声。 被牛肉初炸的面糊被放入了烤箱烘烤,逐渐膨胀成美丽的金黄色布丁,不过在西伦眼里,与其说是布丁,不如说类似于舒芙蕾。 很快,伦丁尼布丁被端了出来,满是肉汁的烤肉也放在烤盘里切好,旁边还放了几根罗勒摆盘,布丁烤盘里剩下的肉汁被反向倒入烤肉身上。 麦香、肉香、甜香……一股浓烈的融合香味仿佛实质性的幸福般蔓延,如同云朵和梦里的餐桌,好像幼年坐在餐桌边最温馨的家庭晚餐,或是每个周日的期待。 在大片咽口水的声音中,西伦将其端到了苔丝门口,顺手还用【止步】在自己身后做了隔离,确保香气只能往前弥漫。 “苔丝,大家为你做了饭。”他说。 ------------ 第三十八章 共济名册(二合一) “苔丝。”西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但隔着铁门,那朦胧的声音远没有香味来得深刻。 那香味仿佛是她梦中最喜欢的面包刚刚从烤箱里端出来,还有幼年唯一吃过的那顿肉,母亲和父亲微笑着坐在桌边,麦子在屋外摇曳,甜香和烤肉的温暖充盈全部的生命。 “咕噜。” 苔丝从木板床上爬起来,浓烈的香味让她怀疑是否已经在梦中死去,来到了天堂,可阴暗的室内不像天堂,只宛如地狱。 摸了摸脸上干涸的泪水,身上是皱皱巴巴的衣服,她再度闻了闻那个味道。 “咕噜。” 饿,好饿! 好饿!! 她凌晨四点就开始挤第一轮奶,晚上八点挤完第二轮才下工,但吃的东西只有一块黑面包和一杯最劣质的腥臭牛奶。 好饿!! 她瘦弱的手指抠住铁床栏,颤抖着爬起来,粗布裙子几乎要将她压垮。 指尖在铁上划过刺耳的声音,她慢慢往前走。 好香。 出于生命的本能,她步履蹒跚地来到了门前。 “吱呀——” 门被打开。 灿烂的光芒映入眼帘,黑袍黑发的年轻主教端着烤肉和布丁,那香味比她想象中任何美食都要浓郁,他的身后是三层的上百位住户,此时正面带担忧或者笑容地看着她。 “苔丝!”他们呼喊着她的名字,而她几乎要晕倒。 西伦一把扶住了她:“休息一下,这些都是给你的。” ----------------- 苔丝坐在走廊的铸铁地板上,狼吞虎咽地吃着,要不是西伦在旁边拦一下,他感觉这姑娘能把自己噎死。 泪水流在牛肉和布丁上,她一口口咬下去,仿佛在吃一个幻梦。 但她实在饿了太久了,哪怕拼尽全力也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西伦则分给了旁边的人们。 分了一百多份出去,每个人也就轮得到几根肉丝,但每个人都仿佛上了天国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聚众吸X现场。 饭后,都轮不到西伦说话,旁边的大爷大妈们就开始拉着苔丝聊家常。 “哎,发生了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说说嘛!” “对啊,你小姑娘一个,遇到问题就找人帮忙嘛!” “你家人呢?” “我们都是三层七区的,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在一群人的热情之下,苔丝苍白的面容也浮现了些许血色。 “我……我知道啦……”她小声地说道。 “就是……就是今天中午……我给牛奶罐子消毒,女主人抓住我的手塞到煮沸的消毒水里……说这样才能杀干净下人的肮脏……” 她手上布满烫伤和水泡的痕迹,狰狞的新老伤口纵横,哪怕被西伦治疗过,也只是治好了一些表层的伤口,让她好受了一些。 那些陈旧的伤痕,如同她悲惨的命运一般,在手臂上蔓延,挥之不去,也无法治愈。 “太过分了!!”一个中年妇女尖叫起来。 “呯!”一个汉子气愤地捶在了旁边的铁栏杆上,浑身肌肉颤抖着。 人们同仇敌忾起来,一个妇女在旁边牵住了苔丝的手,默默地垂泪。 苔丝犹豫了一下:“其实这已经习惯了……但是今天管理人对我……” 她没有说下去,眼眶再度红了,人们也陷入了沉默。 沉浸在同情和悲伤之中。 西伦小声地问了问旁边不认识的居民:“管理人是什么?” 不过此时人太挤了,大家都听到了这句话,一个年轻人愤慨地高声喊道:“就是工厂主!” “是的,就是老爷们。”另一个人说道。 “他们带了很多钱来这里,总督给了他们任命。” 西伦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分别管理什么岗位?” 这个问题让人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一些人零零散散地说“好像里奥老爷是管煤矿的”“听说开纺织厂的是马丁先生”这样的话。 西伦点点头,看向苔丝。 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说道:“别在挤奶场干了吧。” “那她能去哪?”有人反问。 “……纺织厂吗?”有人提出了意见。 “那边人满啦,而且纺织厂女工活不过一年。” “火柴厂?” “那边的东西全都有毒,听说只能活六个月。” “要不去农业区吧。” “地早就分完啦,没有霍普老爷的关系的话,根本拿不到地。” “……” “……” 人群陷入了沉默,好像没有一份工作是她可以做而且安全的。 忽然,有人说道:“总督好像没有给三层安排清洁工。” “嗯?”人们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下面的五层和六层是有清洁工的,定期清扫走廊上的垃圾并且擦洗,但上面两层并没有。 “我觉得——不如让苔丝小姐当我们七区的清洁工吧?由大家出钱雇佣她,每个人每月只要出半先令就够了。” “有道理!”不少人纷纷恍然,表达了支持。 有些贫穷的家庭不太愿意,提出了异议,然后有较为宽裕的家庭站出来说可以多承担一些。 但又有人出言阻止,说这样的话会有更多人不愿意出钱。 于是他们又讨论了二十多分钟,最终决定按照每人每周收入5便士为界限,低于5便士的人可以免于付清洁费。 至于低收入人群的名字,人们想了很多,但脑子里只有“下等人”或者“穷人”这样的贬义词,于是西伦终于派上了用场,取了【共济名册】这个词。 他全程几乎没有插一句话,只是坐在地上,黑色长袍蹭满了灰尘,微笑地看着这些人们。 他感到欣慰。 纵使是救世主,也不可能一个个人去救。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他们需要团结,需要反思,需要觉醒。 突破人与人之间的提防和界限,一起像这样没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起做着饭吃着东西,讨论着他们的未来和希望。 人们汇聚得越来越多,许多下工后的人也凑了过来,西伦听他们登记工资和职业、登记家庭组成、讨论选一个委员会、讨论如何帮助共济名册上的人。 甚至讨论要不要建一个足球队。 他默默地离开了,脸上带着笑容,因为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真好啊。 ----------------- 时间流逝,福音会的临时驻地里愈发忙碌。 这里是地下六层,有着上千套最豪华的住所,西伦的一千平地下避难所就位于这里,走廊上铺着鲜艳的地毯,旁边是各式各样的盆栽,华丽的白金色墙壁上用木板铺成温暖的挡板。 但他从来没来过这个家,只是交给了福音会,把它当成了办公室。 高档家具和享乐设施全都被挪到一旁,大厅里摆着五十几张桌子,三个接线员不停地接听着来自三个楼层的电话,三个记录员则在他们身后记录要求。 后面坐着的则是各个技术人员,他们招聘了几个会修管道和焊接的。 而就在西伦和玛蒂尔德探访住户时,福音会的铃声疯狂作响,三个新招聘的记录员不断记录地址和要求,其中大多数都是要求上门维修。 山姆收了五个徒弟,但这些小家伙们才刚刚开始上课,于是只能让自己的徒弟推着轮椅到处跑。 当然,要怪只能怪那两人,这两人四处分发福音会的小卡片,不少人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联系,地下三层的福音会联络室外排满了队伍。 走访了数十个住户之后,也不知外面的太阳落到哪儿了,西伦和玛蒂尔德在中央碰面,这里是升降梯井中心,一百台升降梯井矗立在这里,繁忙地运送着乘客。 “怎么样?”西伦打了声招呼。 玛蒂尔德显得有些低落,提着空空荡荡的篮子,走了过去:“还行,就是有些难过,有不少老人独居,年轻的男人们基本都在矿井里,畜牧区和农业区的工作都不要他们,女人们完全找不到工作,小男孩大多去维修蒸汽管道,在那些高温的管道里爬进爬出工作。” “我这里统计的也差不多。”西伦掏出厚厚的一叠纸,上面清晰地记载了他探访的九十二户人家的情况。 “你是真的喜欢做笔记。”玛蒂尔德看了他手上的纸一眼,赫然写着“人口结构”、“商业状况”、“财产关系”、“剥削状况”等看不懂的内容。 “这些都是重要的资料。”西伦说道,“别的不提,就说最简单的,统计出来最大的问题是妇女就业问题和煤矿工人安全问题,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下次弥撒时提出并且表达同情,人们就会觉得‘主教大人是站在我这边的’,加上本身就是信徒,马上就会归属于教会。” 玛蒂尔德笑了一声:“你会什么都不做吗?” 西伦也低下头,悄悄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在垂落的黑发下显得有些狡黠:“当然不会。” 玛蒂尔德看着墙上贴着的海报,在漫天冰蓝色的风雪中,黑色的钢铁总督巍然屹立,下面的四行字写着:“凛冬中不灭的意志/一同迎战风雪/葡月12日总督演讲/请于各喇叭口前聆听”。 “你这是作弊吧?”她说,“你慰问过的人,几乎不可能再站到总督那边了。” “不。”西伦摇了摇头,“首先我们和总督并不是敌对关系,不要强迫人们站队,我们是共同领导斯佩塞熬过严冬的伙伴,只是他不太喜欢我,所以我得适当反击。” “其次就是——我们来不及。” “斯佩塞目前一共三万多人,我一天见一百五十人就是极限了,但距离演讲只有四天。”西伦看了看竖井上巨大的机械钟,有一个满脸灰尘的小男孩正在那后面,用满是油污的扳手调整时间。 玛蒂尔德看着她:“那个演讲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我不能让人们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西伦说道,“人们没有别的信息来源,万一雷恩在广播里为我们罗织罪名或者说点坏话,都会变成真的,他掌握了唯一的媒体宣传途径。” “我尽量帮你。” “好。” “不是为了你。” 西伦笑了:“没必要加这一句。” “但你得给我钱。” “……多少?” “一万镑,我保证物有所值,你还有投资回报。”她说。 西伦看着她棕色宛如琥珀般的眼睛:“好。” 圣库里那堆黄金长宽约一米半,高约一米,看着不大,但足足有41吨,约合五百六十万镑,差不多是阿尔比恩帝国一年财政收入的4%。 可以说,目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对西伦而言都不是问题,但斯佩塞的市场就这么大,盲目投入货币可能会导致购买力下降,而且末日降临后,大部分交易都变成了以物易物,所以那堆金镑就这么放在那里,西伦平时用的都是银便士。 ----------------- 葡月8日,很寻常的一天。 如果灾难没有降临,这个月应该是葡萄收获和酿酒的季节,人们会把葡萄采摘下来堆在一起,让美丽的少女用脚将其踩破。 当然真实情况其实是村子里男男女女共同上阵,你也不知道喝到的是谁的脚踩出来的葡萄酒。 不过如今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 西伦和玛蒂尔德东奔西走,并于葡月九日举办了一次小型弥撒。 罗根、凯尔和法夫纳把属灵栖居旁边的那栋仆人住宅楼变成了练兵场,征召了二十名青壮男子日夜练兵,还在屋内挂起了【圣辉骑士团及德尔兰特亲卫队总部】这样长长的木板。 艾尔德里奇没有招收学徒,但买来了那五台拖拉机,每天都闷在租的车间里敲敲打打,看起来真的很想拿回那几列车厢了。 山姆在福音会里忙碌,一有空就教他的五个学徒,年老的身体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热情。 约瑟夫在教堂门口认认真真当起了司门员,每天早晨六点准时打开橡木大门的门锁,披着厚厚的白色风衣接待前来参观或者祈祷的信徒,然后在晚上十一点最后一个离开并且锁门。 风雪还在日渐增大,沉重的乌云再次遮蔽了太阳,气温降至零下二十五摄氏度,人们已经不期待明天会暖和起来,而需要经过地表的工作也成了人厌狗嫌的招聘。 ------------ 第三十九章 演讲 葡月12日,斯佩塞寻常的一天。 云层比往日更厚,明明是清晨,却只有微弱的光线落下,马上又被呼啸的风雪席卷而去,只留下空洞的光晕,圣露西亚大教堂的大门如常打开,身穿白袍的肥胖司门员在门口骂着糟糕的天气。 距离极寒降临已经过去八日了,除了前三天里附近避难的村民,再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阿尔比恩的飞空艇曾经只要一个小时就能横跨海峡,骄傲的蒸汽战舰把世界当成澡盆,蒸汽列车贯通帝国的四肢,女皇的骑士们纵横天际。 但八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仿佛伦丁尼——那个曾经世界最繁华的首都已经在风雪中陷入沉寂,再无一点声音。 人们已经渐渐不再期待帝国的救援,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秩序体系被残酷的现实直接摧毁,许多人为此落泪心碎,感到迷茫和无助。 他们曾是阿尔比恩帝国的国民,第一帝国的荣光自出生就笼罩在他们身上,无论在肮脏的贫民窟还是华贵的卧室,他们都坚信阿尔比恩坚不可摧,帝国的荣耀与他们同在。 但那些东西崩溃了,那些他们曾经以为坚硬的东西——秩序、法律、传统、国家……那些曾经被坚信的东西仿佛不堪一击。 他们需要新的支柱,新的力量,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们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什么是应该做的。 “人民其实不需要这些。”西伦坐在大教堂的主教座位上,微笑着说,“但至少在现在,他们还需要——就让我们听听总督先生的高见吧。” 人们安静地待在黄铜喇叭边上,挤在屋外的走廊里。 海报贴满了各地,演讲的预告也发了无数次,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刻缺席。 连各个工厂和矿井都在今天停工一天,管理者们大发慈悲地宣布人们可以享受一天带薪假,但暗中把大半总督发的补贴都塞进了兜里。 “斯佩塞的子民们,你们好,我是雷恩·霍夫曼,帝国总督。” 黄铜广播里传来嘈杂且失真的声音,沉稳的嗓音传入人们耳中。 “我奉女王、内阁、议院的命令,保护和治理斯佩塞的人民,并确保它稳定运行、人民安泰。” “当寒冬降临时,我第一时间启动蒸汽机,提供暖气,收拢居民,以最快的速度确保他们的安全,而后又让我的近卫队前往附近的四十六个村庄收拢引导村民,提供庇护,期间有两位英勇的士兵冻死在了路上,我为他们感到悲伤,却又自豪。” “目前斯佩塞已保护了三万五千零二十八人,全都安排了房屋,各个工作岗位也向全体居民开放。” “我自认为没有辜负女王的任命,没有辜负身为总督的职责。” “我们的煤炭矿井运行良好,每天提供的煤炭不仅能满足日常蒸汽机所需,还有大量盈余。” “我们的畜牧区成功保住了201匹马、178头牛、670只羊、22头猪、1804只鸡鸭鹅、330只狗,甚至还有两只老鼠。” “我们的农业区开始种植土豆、芜菁、燕麦、黑麦、卷心菜、甜菜、豌豆……甚至香菜。” “在斯佩塞各部长、各级管理者的领导下,我相信即使寒冬再持续十年、二十年,我们也有信心坚持下去,甚至活得幸福。” “但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帝国的消息却了无踪影,诡异的野兽冲击城墙……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安全。” “我们不禁要问——在这片严冬统治的世界里,还有什么值得信赖?还有什么值得追随?我们的未来在哪里?我们该往何处去?” “但在一百年前,这片大地还在畏惧着海峡与山脉、畏惧着洪水与山崩,可一百年后,我们的蒸汽和钢铁纵横世界,压服自然与天灾,我们高唱着进行曲,我们穿行在雨林和沙漠之间,我们无所畏惧!” “在二百年前,这里还被称作蛮夷,在四百年前,这里更是蛮荒之地,而如今的世界之城伦丁尼,在八百年前也只是一个小渔村。” “所以——我们会在这里铸造新的辉煌,我们重新发展,重新扩张,重新生活,或许百年后的后代,会为我们今日的史诗而歌颂落泪。” “或许你们会问——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做到吗?” “我的回答是——是的!我们可以!” “我们是阿尔比恩人,我们是海和风的孩子,是蒸汽和钢铁的皇帝,是智慧和财富的统治者!” “我看到我们的精英在差分机和打孔器旁昼夜劳碌,直到沉沉睡去,只有时间和纸张能证明他们的奋斗,记载他们的荣耀。” “我看到士兵终日在城墙上巡逻,冒着极度的低温和风雪,他们的脚大多冻到坏死,我听到他们在休息时发出压抑的哀嚎,但在扛起枪时又毫无怨言。” “我看到智慧的管理者用最先进的理念维系各个系统的运转,维持煤炭的供应、维持布料的生产、维持工厂的律动。” “我还看到勤劳的居民在各个岗位奉献自己的汗水,铸造斯佩塞的荣光。” “我为有你们这样的人们而骄傲!有你们在,我们无往不胜!” 骤然,欢呼声如同海洋般传遍了整个斯佩塞!人们兴奋地笑着,把帽子丢到天上! 口哨声、大笑声、脚步声……拥抱、跳跃、牵手! 是的,总督认可他们!总督看到了他们的努力! 在这一刻,即使刚刚看着亲人死去的人,也会抚摸着那微薄的抚恤金,感到荣耀和欣慰。 看到了吗?你的牺牲不是毫无价值的,总督看到了。 你的尸骨和血汗被铸入了斯佩塞的钢铁之中,成为这伟大存续的一部分。 那欢呼声如同天国般,仿佛要冲破屋顶、冲破城市、冲破风雪和阴云! “反响很好,总督大人。”施耐德微笑着,小声说道。 雷恩也露出了微笑,对他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所以,我的子民们,不妨好好想想——是什么造就了我们如今的荣耀和成就?” ------------ 第四十章 风雪无归 广播里寂静了一段时间,似乎在给人们思考的空间。 “是神吗?是信仰吗?是天使、是圣歌、是十字架,还是神子?” “不,是我们的意志和信念!是我们对生活的期待,是我们的力量!” “我们在餐桌前说,‘感谢神赐予我们日常的饮食’,可那些面包,那些豌豆,是从哪来的?又是谁给的?” 西伦走下了主教座位,阔步踏出教堂,约瑟夫虔诚地在门口低头。 “一定要去吗,主教?” “都已经下战书了啊。”西伦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当神棍呢?” 橡木大门打开,猛烈的风雪灌入室内,将空气都染上一层霜花,黑色的长袍和披肩猛地扬起,笼了满身白雪,紫色的绣边在风雪里若隐若现,黑发随风舞动。 西伦从口袋里掏出一对黑色的鹿皮手套,戴上后握住牧杖。 约瑟夫叹了口气:“您会死的,总督只是忌惮您对信徒的影响,而他正在扭转这一点,您现在过去,只是给他送上门。” “……而且他说的没错,日常的饮食本就不是神赐予的……”约瑟夫小声说道。 “——可那也不是他赐予的啊!”西伦的声音在风雪中震动,“那是人们亲手种出来的,经过所谓的【管理者】剥削和分配后,就变成雷恩赐予的了!” “什么管理者,明明就是曾经的工厂主换了个名字,在斯佩塞继续统治!” “约瑟夫,我问你,为什么教宗每年都要给穷人洗脚(注一),为什么圣马丁与穷人分享披风(注二)就得教会颂扬?我们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约瑟夫垂下眼睑:“受难的人那边。” “所以我必须去。” 声音逐渐远去,约瑟夫只能看到那一袭黑袍在风雪中翻涌,如同涌动的黑夜。 “主啊。”他感慨道,关上了身后橡木大门,第一次在清晨就锁上了教堂,已经消瘦些许的身体在雪地上艰难跋涉。 他敲响了骑士团的大门。 “罗根!凯尔!法夫纳!去喊人啊!” ----------------- “如今冰雪覆盖世界,说句不好听的,末世已经降临了,可没有圣典中所说的末日审判,也见不到教会所宣称的美好世界。” 黄铜广播里,雷恩还在说着。 “或者说,我们这些人之所以在这样绝望的冰雪下求生,就是因为被神宣判为罪人了呢?”雷恩毫无笑意地发出了一个笑声。 ——守护者高塔的门口,卫兵警惕地端起枪,远方的风雪里逐渐出现一个黑影。 黄铜广播里继续说着:“神没有降临,也没有审判,神存在吗?还是在考验我们?可如果神在考验我们,我——拒绝信仰这样的神!” ——西伦的胸口顶着两杆刺刀,但他无视了卫兵,径直往前走去,卫兵们的冷汗不断流下,不断地后退,不断地收枪,明明往前一捅就能结束眼前人的性命,却不敢用一分力。 他推开了守护者高塔的大门。 “因为他漠视生命,他摧毁文明,他吞噬希望,我们日夜祈祷,却无法让他满意,他降下灾难却没有只言片语,他高高在上,想让我们祈祷,想让我们忏悔,想让我们跪下!!” ——高塔内的人们纷纷站起,因为那个黑袍的身影带着屋外的漫天飞雪走入,龙行虎步。 “可我们做错了什么!” 咆哮声传遍了斯佩塞,人们感同身受地激动了起来,或者流下热泪。 “是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呜呜呜……我的家……” “牛死了……小麦也没带……” “才刚刚忙完播种,怎么就没了呢……” “神啊,为什么要带走我的肯?如果我有罪,为什么不惩罚我一个人……” “神啊……您抛弃了我们吗?” “……” “……” 无数的人哭泣着,怒骂着,唯有三层七区的人们,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忽然,黄铜广播里发出了一阵失真的摩擦声,随后一个好听的清澈男声响起。 “大家好,我是斯佩塞主教,你们可以叫我西伦。” 西伦…… 西伦…… 他的名字回荡在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眼前一亮。 而三层七区的局面们,更是兴奋地叫喊了起来! “现在是由我在向你们做最后的遗言,如果稍后我不幸魂归天国,请用火将我的尸骨化作灰烬。” 平静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而在另一边,守护者高塔的一层,广播厅内,足足三十杆枪对准了他。 雷恩看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就在五秒钟之前,这个人猛然推开广播厅的大门,外面那么多士兵居然没有拦住他,甚至无人敢开枪。 他走到另一侧,右手按在桌子上,在那个备用的广播处,说出了第一段话。 “我想,我们放出豪言的霍夫曼总督,应该不惧与我这个年轻人辩论吧?还是说您的演讲,其实完全经不起推敲,只是一种情绪煽动呢?” 雷恩看着他,尽管脸色难看,却依然用轻快的语调说道:“当然可以,请吧,主教先生,您本来就是演讲的嘉宾,为什么要说遗言那种词呢?” 此时,无数杆枪指着他,但雷恩说得仿佛两个人在友谊会谈一样——说不定待会儿还得拍个断背山。 西伦看着四周黑洞洞的枪口,面无表情。 他的左手不断地颤抖,所以只能用右手扶住桌子。 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枪指着过,但他只是怕,却没有恐惧。 “……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大不了再死一次,说不定能分配到一个无敌流的书里呢?”西伦如此调侃着自己。 他平稳地开口说道:“我旁听了您演讲的全部内容,您想表达的意思是,您为斯佩塞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目前避难所运行良好,并且希望人们抛弃虚假的神,跟随您开创新的生活,是吗?” 雷恩冷漠地说道:“我不是神,当然做不到完美,我只能保证我在灾难面前做到了人力所能及的最好,而您所宣称的全能的神,什么都没有做。” ----------------- 注一:仪式来源于耶稣在最后的晚餐前为门徒洗脚,并吩咐他们也要彼此洗脚,以作服侍的榜样。此后在每年的圣周四,教宗都会为穷人洗脚并且亲吻,诠释“权力即服务”的理念。 注二:圣马丁在还是一个普通罗马士兵时,在冬天看到了一个几乎要被冻僵的乞丐,周围无人理会,于是用剑将自己的军用披风斩为两半,将一半给了乞丐。 ------------ 第四十一章 宣读 西伦微笑:“人力所能及的最好吗?可我看到的是,您的士兵们在大门口虐待民众,恶意收税。您任命的管理者是原先的老爷们,换了个地方继续虐待他们手下的工人。” “五层六层的房屋空置,却让人们挤到三层的二十平米的小屋内居住,甚至因为有些人坚定地信仰神,而被切断了供暖。” 但雷恩面无表情,反倒流露出一丝不屑,手掌一拍桌面:“请他们过来吧。” 西伦皱了皱眉,感到一丝不安。 很快,门外的士兵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广播室。 一个是在门外阻拦西伦的奥利弗,一个是那天见过的苔丝。 西伦勃然变色。 雷恩欣赏着对方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问道:“您说的是这两位吧?” “奥利弗,曾经是我的近卫,正选骑士,在西门外恶意阻拦民众进入,乱收贿赂,已经杖责二十军棍后打为煤矿工人。”雷恩严肃地说道,“西伦主教,您能以神的名义回答我,这是您说的那个人吗?” 西伦看到了他手上的金镑烙印,那是他亲手做的惩罚。 他深吸一口气:“是的。” “那他已经收到了应得的惩罚。”雷恩说道 他再度转向了另一个人:“苔丝,住在地下三层七区的挤奶女工,控告奶场管理者泰勒爵士侵犯,及其夫人恶意用滚烫的消毒水烫伤她的双手。” 苔丝低着头,沉默地站在那里,她双手上的伤痕莫名好了,白皙柔嫩得像某个贵族家的大小姐。 西伦沉默地坐在那里,他看到奶场的管理者泰勒爵士穿着一袭晨礼服,走入广播厅。 “啊——先生们,女士们,日安,我是韦德·泰勒爵士,原谅我很难向你们完整地介绍这个古老姓氏的来源,因为当你们的祖先还在泥泞中耕作时,我的祖先已经在决定哪个郡更适合打猎了。” “说个笑话,前年有位平民出身的议员质疑我爵位的合法性,您猜怎么着?当皇家档案官抬出用古代语书写的原始册封令时,那位先生的曾祖父——抱歉,我总记不住这些新兴家族的谱系——据说还在北方的集市表演吞火把呢!” “四百年来……” “泰勒!”雷恩不满地敲了敲桌面。 “啊——抱歉总督阁下,原谅我的失礼,因为过于漫长的家族谱系,我总是需要花很长时间来使新朋友了解这个姓氏背负的沉重血脉责任——” “就是您吗?泰斯……还是苔瑟尔小姐?控告我——这样一位绅士觊觎您的身体吗?” 他倨傲地站在女孩面前,手杖在地上点出不满的声音,而女孩每次听到都会颤抖。 “够了,雷恩。”西伦的眼里已经浸透了怒火,“你正在二次伤害她。” “不,不够,主教先生。”泰勒扭过头,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正如每一个贵族从小训练的一样,“尽管我否决这样的指控,但出于贵族的素养,我依然要向这位女孩道歉——因为我们过于优秀的举止,往往会吸引这些农场姑娘的幻想。” 他温和地握住苔丝的双手:“哦孩子,我非常抱歉,如果你的梦中情人是像我这样高贵优雅的先生,那你可能要永久失望了,我和我的夫人感情良好,她是德伯家的优秀后裔,与我一样流淌着高贵的血统。” 他把一枚金镑塞入了苔丝手中,然后松开了那双被捏出淤青的、瘦弱的手。 苔丝在哭。 “够了,泰勒。”雷恩皱了皱眉头,“你下去吧,稍后再给这位姑娘赔偿十个月的工钱。” 西伦的脸色宛如屋外永恒的风雪,在这一刻,他无比希望神真的存在,或赐予他足够的力量:“告诉我,雷恩·霍夫曼,人民在你眼里意味着什么。” 雷恩冷哼一声:“意味着存续,意味着希望,意味着劳动和工作,意味着斯佩塞的基石。” 西伦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纸,宣读了起来。 “罗南,钢铁厂工人,在50℃的高温下工作,身上11处烫伤,4处溃烂,疝气,尘肺病,工作时间每天16小时,还有监工不断殴打和辱骂,工作餐仅为黑面包和土豆,周薪6先令。” “梅洛,洗衣妇,双手长期浸泡在强碱性的肥皂水和漂白水里,导致皮肤溃烂、关节炎和呼吸道疾病,脊椎弯曲,周薪仅为1先令。” “埃丝特,来到斯佩塞时还较为富裕,带着三头牛和十只鸡,想在这里购买土地,然后缴纳了3镑的咨询费,5镑的律师费,2镑的印花税,3镑的产权调查和抄录费,2镑的契约登记费,10镑的押金——居然要交十年的押金,以及每年一镑的高额地租。” “当时律师来问我什一税的缴纳额度,并且暗中提醒我她还有两只鸡没有卖掉,我免除了她的税,最终这位富裕的农民卖掉了所有的家产,还剩两只鸡,和一块缴纳了十年押金的微薄土地。” 西伦读了足足十一分钟,直到雷恩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教会调查了七百六十一户人家,除了住在地下五层和六层的权力阶层,没有一户人家过得幸福,也没有总督的人关心过他们。” “自从我……” “西伦主教。”雷恩沉沉地打断他,传奇骑士的压迫感让西伦几乎难以呼吸,“您大可以讲述斯佩塞的问题,怜悯他们的苦难,但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在末日面前我依然维持了他们曾经的日常生活,他们没有失去工作,也没有失去家庭。” “是啊,您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讽刺我,抨击我,可您有没有想过,只有不主政的人才是彻底的清白,因为你不用背负责任,所以您一身无垢,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你又能清白到哪里去呢?” “还是说只要您成为总督,您就可以直接让风雪停息,让人民富裕,让天国降临?!” 西伦憋红了脸,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传奇的压力下凝固,但他依然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至少我不会高居总督的宝座,却不亲眼看一眼百米之内的苦难。” “哪怕是一般黑的乌鸦,民众也更愿意相信与他们握过手的人,而不是坐在高塔上的人。” “他们想找我,只需要走过二十米洒满灯光的花园小径,而如果想找你,却要越过三十名卫兵把守的奢华走廊。” ------------ 第四十二章 铁铸的天使(上) 此时,围绕在各个广播前的人们显得非常茫然。 他们的确为总督的演说感到兴奋,但西伦列出的案例却深刻地引发了他们的共鸣。 那是他精心挑选的案例,基本上涵盖了大部分底层民众的职业,把他们所有的痛苦都描述了一遍,仿佛他亲手干过这些工作一般。 一些人开始哭泣,开始祈祷,但更多的人则是迷茫,如果总督说的是真的,那为何他们还在受苦呢? 这份痛苦,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许诺的未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要怎样才能到来? 西伦拄着牧杖,【止步】创造的透明屏障勉强阻拦了传奇骑士的威压,四幅圣迹在背后展开,除了风雪救援和温廷顿布道以外,都是模模糊糊的圣迹,一副上面是篝火,另一幅则是西伦自己坐在餐桌上。 “而且,总督口口声声说神不存在,说教会是骗子,可他自己却在模仿教会的举动。” “你宣称了辉煌的过去,强调了苦难的当下,许诺了光明的未来,这种观念不正是创世-堕落-救赎的教会理念吗?只不过套了一层总督的皮罢了。” “你通过引导人们对未来的幻想,压抑了‘此刻’的痛苦,并为你犯的错进行辩护,人们会在你的引导下通过透支对未来的期待,来抚慰真实存在的‘此刻’。” “你宣称未来会更好,并且强调是在你和你的机构领导下才能抵达那个目标,不就是【弥赛亚时刻】吗的重绘吗?唯有在弥赛亚(注一)再度降临时,才有不义者得到审判,义人升入天国,世界宛如乐园。” “在教会的口中,只有教会是【苦难的当下】和【美好的未来】之间唯一的中介,而在你的口中,总督机构才是当下和未来的唯一中介。” “狗x日的进步观念。”西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骂了一句,“那条让人们从苦难抵达幸福的道路,你绝不是唯一的引路人,而当下的苦难就是苦难,哪怕许诺的未来再好,也无法否定当前的痛苦。” “你盗用了教会的理念,裱糊了一个你的版本,试图蒙骗人们。” “你口口声声说教会如何如何,可也只是用神学内核抄了一个你的版本——你连盗版都没盗好,至少我免除了所有人的什一税,而你只会用未来的美好弥合当下的困境。” “你……” “轰!!” 一道暴烈的雷光闪过,劈开了【止步】,也直接炸烂了西伦面前的广播。 西伦狼狈地倒在地上,脸上却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雷恩掐断了自己的广播,大步走来,军靴在地上踏出巨大的鼓点,大理石崩碎,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西伦:“你很危险。” 他掐住西伦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如果你老老实实当一个主教,我会维护你的地位,然后你慢慢把权力让渡给我,我也会给你相应的尊重,至少不用像现在闹得这么难看。” “可你太喜欢显摆了,显摆你的学识,显摆你的能力,显摆你的存在,你一刻也不停歇。” “你听说过统战价值吗?一个人如果闹得太厉害,我会酌情安抚,但如果一个人存在时对我造成的伤害,超过了消灭你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超过了拉拢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我就会选择消灭你。” “现在杀了你,民众会恨我,会让我的计划延后数年,但那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包括你的存在,毕竟你也没在这里待几天过。” “可惜,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 雷恩的左手猛地用力,可下一刻,广播厅的一面墙轰然炸碎! 淡红色的蒸汽猛然弥漫整个房间,在那雾霭与雷霆之中,神圣的十字在荆棘之中浮现,机械的噪音如同古老的钟声,骑士的怒吼如同天国的降临! 金红色的羽翼微张,每一片羽翎都带着红水银,如同燃烧的鲜血,又如同神明的愤怒,纯金色的权杖挥出,锤头上红色的硕大宝石爆发出水银般浓烈的神念,轰向倒飞而出的雷恩! 钢铁天使·战争装甲,β4型-主天使,降临! ----------------- “你确定吗?” 三分钟前,艾尔德里奇面色铁青,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鲜血流了下来。 “我确定。”骑士古板的声音响起,他手持利剑,押着艾尔德里奇。 “我知道权戒在您这里——主教许诺了您可以随意支取里面的稀有材料,请打开圣库的大门吧。” “唉……”艾尔德里奇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骑士永恒不变的表情。 他极其不愿地将权戒按入了大门的锁孔中,沉重的锻钢大门缓缓打开。 “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他说。 “那现在有了。”骑士说道。 “红水银怎么办?”艾尔德里奇问。 “圣库和主教专属升降梯的动力系统是和主锅炉分开的吧?它用的是备用的红水银。”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剩最后半升,如果取出的话,连圣库的门都打不开了。” “半升够了。” “可你呢?你会死的!”艾尔德里奇愤怒地质问。 骑士笑了:“无所谓啊,在战争上夺走无辜生命的装甲,其实是为了守护教会而存在,您当年铸造它的时候,不就是抱着这样的梦想吗?” “疯子!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疯子!”艾尔德里奇骂骂咧咧地爬到装甲身后,检查管线。 “可是主教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是精神病人,只不过支撑我们的症候各不相同。”骑士抚摸着那神圣的甲胄,轻声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当时从列车失事的地方,一路走到斯佩塞吗?” “当然记得。”艾尔德里奇答道。 “你记得主教是怎么把你拖出来的吗?” “……不记得了,我昏迷了。” “可我还记得。”他说,“那个黑袍的身影非常单薄,风雪差点把他吹走,他用背撑起落下的车厢钢板,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倒下,他问我还能动吗,我虚弱得只能摇头,于是他扛着我的手,把我拖出残破的车厢,然后他倒在我的身边,安静得只剩下沉重的心跳和呼吸。” “那一路上,凯尔死了兄长,心不在焉;山姆断了腿,只能躺在雪橇上哼哼;玛蒂尔德是个心里有秘密的,生怕多做了事暴露;你在心里恨着主教,只肯打几个稳定符文,连减重都没打。” “那时候,我就在想——他只有我了。” “我紧盯着凯尔不让他犯浑,我监视着你和玛蒂尔德不要背叛他,我拉着雪橇走了最多的路,在那个住在铁轨上的晚上,我守了一整夜没有睡觉。” 红水银注入白金色的甲胄,遍布甲胄内的冷凝管道如同血管般,流淌着鲜艳的红色,反应炉开始嗡鸣,神秘的金属变得滚烫,而那沉睡的甲胄也如同一位苏醒的天使,在蒸汽的奏鸣曲中苏醒。 罗根缓缓走向甲胄,那高大厚重的盔甲向他敞开自己的内部结构,欢呼着、庆贺着,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和暴力而欢欣鼓舞。 古板的骑士走入铁处女般的滚烫金属空间,盔甲合拢,面罩落下,锁扣紧系,足足70℃的高温炽烤着他的躯体。 淡金色的符文逐个闪耀,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甲胄,宛若夜空中的金色星海。 最终,在一道刺目的白光里,罗根的视线变得无限远,他可以看到360°的无死角球形视野,十二个观测滤镜整齐地罗列在他的手边。 正选骑士的肌肉开始泛起红色,钢铁如同一个地狱牢笼般要将他融化,背后鲜红色液体翻涌出淡红色的雾气,精密的齿轮撬动着天国的权柄。 “在那个晚上,我一直在想——” “哪怕拼上性命,我也要把他送到斯佩塞!” 骑士声音在钢铁中轰鸣,红水银如同有生命般雀跃着,尘封的羽翼再度触摸天国,他一步迈出,在白色的尾迹中飞出圣库,而后穿过十八层升降梯井,飞离地表! 那是钢铁的君主,那是弥赛亚的骑士。 ----------------- 注一:弥赛亚,即受膏者、基督。弥赛亚时刻指他再度降临时,将彻底战胜邪恶,进行审判,完成救赎,是一个想象中的时代,预言中的美好未来。 ------------ 第四十三章 铁铸的天使(下) 雷光与钢铁猛然碰撞,白金色的骑士被蓝色的雷霆包裹,但背后羽翼轻轻一振,那雷电的牢笼便轰然破碎! 那是【圣血之翼】,一百二十片羽翼中流淌的是鲜红色的红水银,每一片都可以单独射出,用于补充别的钢铁天使的燃料。 但它还有另一种作用——红水银禁绝魔力,而一百二十片红水银羽翼恰好可以组成一个干涉阵列。 它轻轻扇动,雷光便四处溃散,骑士的力量也是一种魔力,只不过是将魔力锻入体内。 “罗根!!”西伦大喊着,眼里带着惶恐,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没有做好别人代他去死的准备。 他当然知道那里面是谁,在那天路上被狼群袭击时他就发觉了,那个古板的骑士比谁都认真,似乎要将一切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想为他做精神分析,可是他太忙了,他来不及。 但一次来不及,似乎就永远来不及了。 他再也没有悔恨的机会,因为那个正选骑士已经穿上了炽烈的甲胄,将自己的身躯在火中煅烧,点燃天国的怒火,而后将自己存在焚化为灰烬。 凡试图执掌天国权柄之人,必将承受烈焰的煎熬。 罗根没有回答他,沉重的权杖横扫而出,雷恩试图抵挡,却脸色剧变,而后在骨折声中倒退跃出,那权杖将四周坚硬的大理石和花岗岩全都轰得粉碎。 【秩序权杖】,主天使唯一的武器,它只是一根极其沉重的精金权杖,杖头是一枚神血结晶。 除去增幅神术的能力以外,它唯一的特点就是重,特别重,重到只有主天使能拿起它。 “轰!!!” 广播室几乎破碎,雷恩和主天使激战着,雷光和圣光交替闪烁,而旁边的三十几杆枪骤然开火!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子弹全都打在了主天使左手的盾牌上,其余的则被空中隐隐浮现的金色文字拦截。 【箴言守卫系统】,著名神术【箴言守护】的符文复刻版本,只要红水银翻滚涌动,神念就会激活盾牌上的符文阵列,阻拦一切高速飞行物,连炮弹都会被偏转。 雷恩冷着脸,抖了抖骨折的左手,那只手臂已经遍布伤痕,主天使的每一击都伴随着强大的神念和圣火,连靠近都会被高温空气炙烤,蒸汽和机械带来的庞大力量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 但蓝色的电浆从伤口中溢出,填补了那些伤痕,宛如湛蓝色的魔力纹路遍布他的手臂,显得威严而肃穆,而他的眼里也开始逸散出电光。 “主天使……”他狞笑着挥出一拳,和白金色的甲胄悍然对轰,然后被打得倒飞出去。 但钢铁天使的臂甲上却也出现了一道裂纹。 “罗根?正选骑士?用命来保护你的主教吗?”他再度起身,一拳挥出,矮身躲过了权杖,而后拳头带着浓烈的电光和雷霆,猛然轰在了右臂关节处! 强烈的震荡穿透甲胄,罗根的右臂彻底失去知觉,但他面无表情,一记膝撞将雷恩直接轰穿了天花板。 “咳咳!”雷恩跪在二层的地面上,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不愧是传奇骑士才能穿的甲胄啊,果然不能硬抗。” 罗根不断地切换着滤镜,魔力滤镜、热源滤镜、异端滤镜……而后权杖猛地穿透天花板! 轰!!! 二层的一段大理石倒塌,在尘土和碎片之中,雷恩带着电浆下坠,右手那机械义肢也开始律动——双拳一齐轰在了主天使的头盔上! 刺啦—— 暴烈的雷光射向四周,宛如雷霆的海洋,蓝紫色的闪电在一刹那吞噬了所有的光线,正选骑士以下的人尽数抽搐着倒地。 西伦双脚踩在地上,几道电光飞到他身上,他居然毫发无伤。 感受着脚下独特的鞋底触感——从发现雷恩的能力是雷电时,他每天都穿着绝缘的橡胶裹牛皮鞋! 虽然这玩意在面对强大电压时几乎没有作用,但如果只是逸散出来的低电压,防起来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耶和华拉法!”他颂念祷言,罗根身上那遍布浑身的烫伤恢复了些许。 浑身滚烫泛起水泡的皮肤在神念之下治愈,却又在高温钢铁下重新裂开,恢复和伤害把罗根的身体当做战场,疯狂地厮杀着,那种新生和毁灭的痛苦让这位面瘫骑士的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旁边的近卫队们发现了西伦,猛然对他开枪,但却都打在了【止步】的透明屏障上。 西伦躲在广播厅的桌椅后面,暗暗咬牙。 几轮神术释放之后,他的神念已经所剩无几,而罗根还在甲胄中忍受煎熬——他和雷恩的战斗依然未分胜负。 既然神念的广度基于信徒的数量,那么……试试吧! 他一个箭步冲到雷恩的那个广播面前,三发子弹擦着他的身体掠过。 他回忆着雷恩的动作,然后扳动了一个开关。 广播再度连通! 刺耳的战斗噪音瞬间传遍斯佩塞。 “信徒们!如果你们仍感到迷茫,如果你们为生活而痛苦——教堂永远矗立在那里,神永远等候着他苦难的子民!” 广播里传来西伦急促的声音。 两个骑士的步枪刺刀上燃起烈火,猛地向西伦刺来,但一团圣火却被西伦操控着飞到他们脸上,他们被迫捂着脸拍打火焰。 西伦一边说着话,一边抓住枪杆末端,而后一脚踹在骑士手腕上,直接将步枪夺了过来。 “现在是主日,上午八点。”他说。 “呯!”他扣动扳机,可惜,他根本没有准度,离瞄准的头颅差了好几米。 “圣光保佑我下次打中——哦不对,我是说今天该做主日弥撒了。” 他丢掉了步枪,因为他根本不会用这玩意,从主教的黑色长袍里拔出早就准备好的短管霰弹枪。 不过不是从上面拔出来的,而是原地跳了几下,让枪从长袍下掉出来。 “可惜我今天比较忙,约瑟夫,帮我主持一次弥撒吧——我授予你临时神甫的职位。” 西伦一发霰弹打出,面前的正选骑士浑身爆出大量血点,毕竟不是肉身扛子弹的御前骑士,在枪械面前依然虚弱。 “哈利路亚!” 他大喊道。 下一刻,雷光炸碎了黄铜的广播喇叭,雷恩沉着脸,而后被主天使一杖击飞。 西伦耸了耸肩,又是一枪轰出,把另一个试图靠近的骑士轰退。 约瑟夫裹着白色的长袍,在风雪中前往教堂,而在橡木大门外,已经有许多信徒沉默地聚集在这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 他一步步往前走。 面前的队伍一点点分开。 他走过信徒让出的道路,宛如被拱卫的神使,人们沉默地看着他,信仰化作沉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约瑟夫第一次觉得,信仰可以比他一身的肥肉更加沉重。 也比风雪更加沉重。 ------------ 第四十四章 圣伤 约瑟夫走入圣露西亚教堂。 在过往的二十年里,他每天都在梦到这一时刻——在一处主教座堂中主持弥撒。 可现实好像和他梦里的不太一样。 二层的管风琴无人演奏,但约瑟夫召唤出【圣歌咏唱】的小天使作为伴奏,开始进堂咏。 那是主日弥撒的第一个步骤,主持者会带领信徒在教堂内游行,唱着圣歌—— “上主是我的牧者,我实在一无所缺。”他手持十字架和烛台,带领着信徒队伍在教堂内游行。 “祂使我卧在青绿的草场,又领我走近幽静的水旁。” 认出是什么歌之后,人们开始跟着唱:“还使我的心灵得到舒畅。为了祂的名号,领我踏上了正义的坦途。” 约瑟夫浑身颤抖,他知道西伦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劫难,一旦西伦死去,那么代行弥撒的他绝无可能幸免。 他是西伦指定的代行者,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甚至有下任主教的法理。 他的双腿在打颤,手里的烛台明灭不定。 可是身后的信徒们高唱—— “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祢与我同在。” 于是他也颤颤巍巍地唱道—— “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祢与我同在。” “祢的牧杖和短棒,是我的安慰和守护。” 西伦再度用【圣疗】拉回了罗根的状态,但主天使已经开始虚弱,红水银反应炉发出无力的哀鸣,濒临极限的身体在高温中蒸腾。 雷恩浑身是伤口和鲜血,却依然在笑着,雷浆淌满全身,仿佛司掌雷霆的天神。 “在我对头面前,祢为我摆设了筵席;在我的头上傅油,使我的杯爵满溢。” 人们举起了一盏盏蜡烛,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橡木大门,加入了游行。 风雪中,那一盏盏烛光却岿然不动,宛如神明在上面驻留。 “在我一生岁月里,幸福与慈爱常随不离;我将住在上主的殿里,直至悠远的时日。” 轰——!!! 主天使第一次被雷恩击退,胸口的甲胄明显地凹陷了下去,罗根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意识已经濒临模糊。 西伦的神念已经几近干涸,多次止步、圣疗、圣火术之后,他虚弱地靠在书桌上,耳边是雷恩近卫军的脚步声,死神正在降临。 约瑟夫走到祭台前,低下头,划十字圣号并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万千烛火答道:“阿门。” 约瑟夫轻声说道:“愿天父的恩宠,神子的慈爱,圣神的共融与你们同在。” 信众们答道:“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这就是“进堂咏”和“致候词”了,约瑟夫对此早已烂熟于心。 接下来便是“忏悔礼”。 他捏紧了十字架,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主天使在一步步后退,雷恩狂暴的拳头如雷电之海般落下,罗根彻底失去了意识,仅靠着主天使的机械结构才能站着,浑身的皮肉都散发出被炙烤后的诡异肉香。 西伦狼狈地滚过大理石桌,躲过了几枪,但另一边的骑士们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墙上。 而后枪声响起,他的左肩被子弹贯穿,汩汩地流出鲜血。 约瑟夫低着头站在祭台前,看着台下无数的信众,沉默着。 他握着十字架,如同握着唯一的光,而后,沙哑的嗓音响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所有的罪孽已经向一个人忏悔过了……他惩罚了我的罪,也宽恕了我的罪……可他正陷入危机,死亡笼罩在主的牧羊人身上,可我只能看着,像无力的羔羊……” “主啊……如果他的劫难是因为替我承受了罪,那请您把所有的罪都归于我身上吧……不要让他死了……” 泪水从约瑟夫的脸上大滴大滴地涌出,落在祭台上,人们低下头,在烛光中祈祷。 轰!!! 伴随着浓烈的硝烟,一台滑膛炮猛然对着城内轰出了实弹,那以打不准闻名的滑膛炮,居然准确地轰在了雷恩的胸口! 传奇骑士被震飞了十多米,凝望着远方。 凯尔指挥着新入伍的士兵们继续搬运铁球弹药,旁边是倒了满地的民兵。 【精准射击】——这是正选骑士,凯尔·布莱恩的天赋能力。 他咧嘴一笑,对面前的姑娘比了个大拇指。 “去吧,这里有我。” 于是橘红色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圣母玛利亚从天国降临人间,只是她一手一柄银左轮。 “西伦!没死的话吱一声!” 她高喊着,双手同时开火。 呯!!! 沉重的烛台落在地上,约瑟夫无力地跪下。 “求祢垂怜……上主……求祢垂怜……” “求祢垂怜我们的牧羊人……求祢垂怜……” 西伦倒在墙角边,紫色的腰带已经散开,黑袍如幕铺在地上。 右胸口处,那被约瑟夫开枪打出的枪伤如火焰般灼痛,子弹在里面从未取出,可西伦感到它化作最滚烫的金属,炙烤着自己的伤口。 他轻轻抚摸那里,面前有一个雷恩的近卫刚刚换弹完毕,瞄准了他的头颅。 他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金色的血液。 “求祢垂怜……上主……求祢垂怜……”无数的声音汇聚成纯粹的神念,枯竭的身体再度焕发出新的生机。 “呯!” 那子弹飞向西伦的头颅,却被【止步】拦住。 近卫诧异地看着西伦,似乎不明白他从哪里来的神念。 西伦站了起来,右手撑着霰弹枪,左手捂着胸口的旧枪伤。 那是右肋处的伤口,当初被约瑟夫打伤,如今它流出金色的鲜血,嵌在肋骨上的子弹灼热如铁! “罗根!”他大喊着,几滴金色的血液被他洒向主天使。 下一刻,主天使胸口的十字架宛如复活般扭动,齿轮停摆了一瞬间,而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 玛蒂尔德一枪爆开了身旁近卫的头颅,看着颤颤巍巍站在地上的西伦,看着他手上金色的鲜血。 “圣伤?!!” 圣伤,特指神子在十字架上受难时,所承受的五处主要伤口,以及这些伤口奇迹般地出现在某些圣人身体上的情况。 它与神子的五伤位置对应,分别是双手和双脚的钉痕、右肋(右侧胸膛)被长矛刺穿的伤痕。 它通常是开放性伤口,不会自然愈合,也不会腐烂和感染,圣伤会带来痛苦,伤口处还会流出鲜血。 传说圣伤中流出的是神子的神血,具有各种神奇的作用—— 金色的鲜血渗进主天使的身躯内,一枚枚隐秘的符文闪耀,红水银发出愉快的沸腾声,仿佛它们的诞生就是为了那一天。 当神子的鲜血融入其中,人间的天国也睁开了一只眼。 罗根的灵在血中苏醒,肉体的痛苦和死亡已经离他远去,他自由地操纵着自己在人间的身体。 呯!——咔嚓! 权杖猛然落在雷恩的胸口,将这位传奇骑士的胸膛打凹下去一块,他惊疑不定地后退。 而在他的面前,主天使狰狞如恶魔,又威严如神明,鲜红色的雾气遮蔽了它的钢铁之躯,精金的齿轮在演奏天国的歌剧。 ------------ 第四十五章 善牧 艾尔德里奇坐在圣库里一根一根地抽着雪茄,凯尔再度用炮弹轰死了一个近卫士兵,玛蒂尔德给西伦吟诵了一道圣疗,左手扶着他,右手轰爆了一个骑士手里的步枪。 二号锅炉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法夫纳带着圣辉骑士团的新兵蛋子们涌入其中,用枪顶着一个正选骑士的脑袋。 “从现在起,这里由教会接管了。”他说道,而后手下的骑士们混乱地东跑西跑,好不容易控制了这个区域。 被枪指着的骑士在法夫纳的命令下丢掉了枪械和装备,还脱下了军服。 最后还剩一条内裤的他无奈地看着法夫纳:“肯特,看在以前是同僚的份上……” 法夫纳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他无奈地把内裤也脱了,在锅炉房的墙角边瑟瑟发抖。 法夫纳·肯特抬起头,面带忧色。 “希望主教那边……还好吧?” ----------------- 罗根似乎早已死去,唯有苏醒的主天使在和雷霆之中的总督激战,神圣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半升红水银所能提供的极限,可它还在战斗。 约瑟夫站在祭台前,进堂式的六个环节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圣道礼仪中的读经。 每次弥撒,主持者都要在这里为信徒们宣讲一部分的经义。 他双手捧着《若望福音》,轻声诵读—— “我是善牧:善牧为羊舍掉自己的性命。” ——他说,但手脚已经不再颤抖,唯有泪水在流下。 “佣工,因不是牧人,羊也不是他自己的,一看见狼来,便弃羊逃跑──狼就抓住羊,把羊赶散了。” 在乱成一团的斯佩塞城内,福音会总部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两个当过教堂清洁工的妇女扶着山姆坐在一团乱麻的屋内。 此前雇佣的那些人早已不知所踪,甚至连屋内的陈设都丢了几件,到处都是破碎的花瓶。 “因为他是佣工,对羊漠不关心。”约瑟夫说道。 “我是善牧,我认识我的羊,我的羊也认识我。” 西伦在玛蒂尔德的搀扶下,走向门外。 可他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主天使和雷恩的战场。 “算了吧。”西伦叹息,“就算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我的羊群在这里,我的骑士也在这里。” 玛蒂尔德撇了撇嘴:“你的玛利亚也在这里,叫声妈妈听听?” 西伦转过头,看着她在硝烟中脏兮兮的面容,唯有那棕色的眸子明媚如星。 “谢谢。”他笑着说。 空旷的教堂里,万千烛光之上,约瑟夫接着吟诵:“正如父认识我,我也认识父一样;我并且为羊舍掉我的性命。” 无数信众聆听着训导,昏暗的光透过教堂的花窗,风雪敲打着厚重的门扉。 西伦的圣疗一个个释放出来,试图拉回罗恩死去的身体,光雾在背后展开,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单薄的光雾中正在浮现出一个个金色的微弱光点。 如同盈满教堂的烛火。 “我还有别的羊,还不属于这一栈,我也该把他们引来,他们要听我的声音,这样,将只有一个羊群,一个牧人。” 约瑟夫说道,他看向远方,前往教堂的人擎起一束束火把,宛如一条火龙。 越来越多的居民逃离混乱的地下区,来到教堂寻求慰藉或是信息。 因为广播里里说过:教堂永远矗立在那里,神永远等候着他苦难的子民。 “父爱我,因为我舍掉我的性命,为再取回它来。”约瑟夫念道。 西伦看着罗根,他知道在甲胄之下,人躯正在死去,而天使正在复活。 “谁也不能夺去我的性命,而是我甘心情愿舍掉它;我有权舍掉它,我也有权再取回它来:这是我由我父所接受的命令。” 约瑟夫长舒一口气——他念完了经文。 在西伦的背后,无数烛光汇聚成金色的星空,光雾猛然一振,其中一副圣迹显化出具体的形象—— 黑袍的主教坐在餐桌上,左手捂住右胸的伤口,右手轻抚面前开枪的罪人,即使身受重伤,他也怜悯地安抚着罪恶的羔羊。 而在他们身后,白袍的罪人站在祭台之上,无数烛火和人形在教堂中带着幢幢之影,那朦胧的场面化作背景。 【福音之血】 西伦在刹那间明白了那幅圣迹的名字。 而他也掌握了那全新的神术,他高声吟唱起来—— “你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我与你同在!”(注一) 他颂念着,宛若天国的音韵,又如同虚无的律法,在他出言的这一刻成为天地间的至理,光点和光雾在他身后沸腾,三幅半圣迹宛若大师亲手涂抹的教堂壁画。 璀璨的圣光落在罗根的身上,他几乎要脱离尘世的魂魄在这一刻重新归入体内,身躯在烈火中修复,灵性辉煌如永恒。 【神术·神恩代偿】的唯一效果—— 每人一生中只能承受一次,以施展者的重伤为代价,豁免一次死亡! 刹那间,鲜血浸透了西伦的长袍,让黑色的袍子呈现出带着铁锈味的深邃,他的皮肤在高温下融化、撕裂,一次次沉重的撞击让他的骨骼开裂,他趴在玛蒂尔德身上,浑身如沸腾的熔岩。 “你没事吧!怎么回事?!”玛蒂尔德连忙扶着他躺下,连续两道圣疗落下,几乎掏空了她, “没事……”西伦笑了一声,只是有些勉强,“这就是他所承受的痛苦啊……” 他举起牧杖,圣疗反复落在自己和周围的友方身上,第三幅圣迹凝聚后,神术对现实的干涉更上一层,除了止血,甚至带有一定的生肌效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神念,也不知道约瑟夫主持的弥撒到底有多少人在听。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弥撒结束之前,他的神念永不枯竭! “以上,是《若望福音》10:11-18。”约瑟夫低沉地说道,声音在教堂的穹顶下萦绕,也在凄厉啸叫的寒风中回荡。 “这是神子的论述,他讲述了自己和信徒的关系,善牧和羊群的关系。” 这是弥撒的“讲道”部分,主持者要结合读经阐释教义。 但今天的讲道,注定不如往日。 “它意味着神子爱我们,面对狼群时,佣人可以走,但他不能走,因为我们是他的羊群,他爱我们,愿意为我们付出生命。” “是的——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我在教会当了二十年的神职人员,主持弥撒也有四年了,我听了无数遍这个故事。” 约瑟夫捧着烛台,握着十字架,阴暗的光落在他身后的管风琴琴键上,穿透漫天飞舞的尘埃,照在悲悯的泪水之上。 “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 “善牧正在为我们流血,因为他是善牧,狼来了必先咬他,魔鬼来了必先叫他的名。” 西伦靠在玛蒂尔德身上,看着不远处,被主天使打得浑身破碎的雷恩终于调转了目标,冲向自己。 “西伦!!!”咆哮声如雷霆万钧。 ----------------- 注一:出自《诗篇》23:4节,原文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文中祷言有修改。 ------------ 第四十六章 抉择 一拳轰碎足足三层【止步】,当直面传奇骑士时,西伦才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压力。 他吟诵祷言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对方的破坏速度,哪怕拥有无限的神念,也无法正面对敌。 当骑士来到传奇这一层次时,他的事迹在大陆上传扬,他的荣光和故事为人所知,他的足迹被无数人模仿。 如同【圣迹】一样,当骑士以自己的意志在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和烙印之后,他的意志就足以干涉现实。 他仅仅是虚空一握,电压便扼住了所有人的脖颈。 下一刻,主天使扇动的圣血之翼便将那电场破碎,可雷恩已然前冲,他放弃了和这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主天使决斗,而是准备直接了结西伦。 但那钢铁的天使居然诡异地灵活,重达一吨的躯体瞬间便来到了雷恩身侧,一杖挥出,雷恩无奈回避。 主天使白金色的装甲已经变成淡红色,蒸汽从各个关节处冒出,双肩双手垂下,头颅低下,看似已经力竭,却在每一个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极限速度。 雷恩叹了口气:“即使捡回一条命,你又能撑多久呢?以区区正选骑士的身份在我面前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主天使毫无反应,再度一杖挥出。 神血结晶的杖端绽放出数英尺长的光辉剑刃,赫然是正选骑士的神术【圣光剑锋】,但被增幅了不知道多少,连一个基础的武器附魔技能,都变成了可怖的光刃。 雷恩一个侧闪躲过了这一剑:“没用的,如果不是我愿意和你硬拼,你根本碰不到我。” 他反手一拳轰在了主天使的左臂甲上,在那里砸出了几道裂口,而后被主天使用盾牌的侧面直接削飞。 雷恩撞碎了两堵墙才停住,但他依然在笑:“看到了吗?如果不是我愿意,你哪怕在这里耗死也不可能打到我……我只是想毁掉它而已。” 在无数次对拼中,雷恩的躯体固然破碎不堪,可钢铁天使身上也出现了大量的裂痕。 对目前的教会而言,钢铁天使几乎是不可修复的,可传奇骑士只要不死都能自愈。 “钢铁天使确实凌驾于传奇骑士之上,可那前提是驾驶者也是个传奇。” “更可惜的是,这是主天使,而不是炽天使、座天使、力天使或者能天使。” 他活动活动筋骨,而后上跃躲过了光刃的横扫。 “你快死了。”他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天使的羽翼如刀般扫过,权杖抡起,但雷恩已乘着电光来到了百米之外,而后又猛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反正你也没多长时间好活了,你现在自杀,我可以确保你的主教活下来。” 钢铁天使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雷恩也停下了攻击,“不管我是否守约,你都会死,不如拿你仅剩一丝的命,赌我会遵守约定。” 钢铁天使回过头,最后凝望着西伦。 西伦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承受这一份抉择。 他没有立场要求罗根继续为他战斗,因为他已经付出了近乎两次生命。 但他也不想让罗根自杀,那对骑士而言是一种屈辱,何况是在敌人的逼迫之下。 巨大的痛苦瞬间包围了他,神恩代偿的伤害无法让他痛苦,雷恩的攻击也无法让他屈服,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承受这份选择。 可什么都不说,本就是一种逃避。 罗根转过了头,他做出了决定。 西伦的嘴微微张开,他想说些什么,斩钉截铁地说些什么,无论是好是坏,至少是一种坚定的选择,可他竟无言地张开嘴,看着钢铁天使破碎的头盔扭过去,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离开了他。 “我……” 他试图说点什么,可就在这一刹那,地动山摇! 地面震颤了起来,钢铁和石块不断落下,仿佛是地震的架势,斯佩塞整个构造都经历了严酷的考验。 罗根恰好从钢铁天使中脱离了出来,西伦猛地扑过去将他护住,雷恩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 屋外另一个房间里的黄铜管道传来扭曲的声音:“七号锅炉不明原因爆炸!六号和八号锅炉全都受损,四层楼全都着火了,伤亡难以统计!” 雷恩面色铁青。 斯佩塞共有12个锅炉,其中六个煤炭锅炉六个红水银锅炉,因为没有红水银,所以六个煤炭锅炉极其重要,损失任何一个都是不可饶恕的情况。 何况锅炉区位于斯佩塞的正中央,一旦发生爆炸,就将波及整个避难所! 但仅仅是三秒后,又一个声音响起。 “这里是畜牧区,听得到吗?这里是畜牧区!刚刚上面发生了爆炸——但那不是问题,有好多牲畜发狂了!背上长了冰晶!该死的他们正在屠杀我们的动物!!!” 雷恩站在那里,面沉如水,唯有赤裸的上身流淌着湛蓝色的电光。 最后,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面带惶恐:“总督大人!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冰人!比之前的更大!差不多有数千个!!” 雷恩叹了口气,而后一跃而起,离开了破破烂烂的守护者高塔。 西伦趴在罗根身上,徒劳地释放着圣疗。 雷恩高估了他的状态,此时这个曾经虽然古板但还算英俊的骑士早已不成人样,所有的毛发都被烤掉,衣物和皮肉焦糊成一团,再也无法分开,所有的骨骼和内脏都在钢铁天使那超高速的移动和加速度下破碎,连面庞都挤成了一堆肉糜。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人还能用“活着”来描述。 【神恩代偿】拉回了一次他的生命,而他的身体连续遭受了两次死亡,早已宛如破布袋子一般。 西伦沉默地坐在那里,机械地释放着一次又一次的圣疗,但远方的弥撒似乎已经结束,他的神念逐渐枯竭,而面前的骑士,完全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或者说无论他再怎么治疗一具尸体,也无法令其复活的。 地下还在震动,锅炉爆炸、牲畜魔化、冰人袭击……一切似乎都已经和西伦无关了,他只是看着自己的骑士,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什么都已经在沉默中说完了。 忽然,清脆的脚步声响起,西伦没有抬头,只看到一道蔚蓝色的裙摆掠过,一个老妇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惨呦……年轻的骑士,被雷恩骗啦,明明马上就要成为御前骑士了……” 西伦猛地抬起头。 ------------ 第四十七章 圣灵秘契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御前骑士?”西伦连续发问,抓住老妪的长袍,甚至顾不得仪态,就坐在地上抓着她的下摆。 “哎呀,很简单嘛,这小子就快成为御前骑士啦。”老妪露出一个满脸皱纹的微笑,“一旦成为御前骑士,在你的御前听召,那无论再严重的伤势都能慢慢恢复,哪怕肉身彻底死亡,也可以成为英灵。” “他距离御前骑士只差你的一个授命了,可惜啊……雷恩骗了他,他不想让这个骑士继续为你效命,他感到了威胁。” 老妪笑呵呵地说道:“可惜,真是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你的授命啦,只能在墓前追授了吧?以前也有这样年轻帅气的骑士想在我的御前效命,可惜那时候不懂得珍惜,真可惜呀……” 西伦的眼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他沉默了许久,问道:“你是谁?” “哦?我吗?”老妪又眯起了那双精明的眼睛,“萨曼莎·伊文斯,皇家法师,目前是斯佩塞的驻城法师,很荣幸见到您,德尔兰特主教。” 西伦看了她一眼,老妪银白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发髻,一袭闪烁着奥法辉光的蓝紫色华丽法袍,左手提着一个覆盖着白布的篮子,右手提着铁灯笼。 “那天清除风雪的就是你吗?我以为你是雷恩的人。”西伦说道,他的心情实在不好,说话也有些带刺。 “哦——只是帮帮他的忙罢了,毕竟那个家伙承诺过不乱动我的法师塔,我也会给他一些尊重,而且冰人是共同的外敌嘛,我总不能看着斯佩塞受灾。”萨曼莎眯着眼笑了起来。 “这样。”西伦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躺在地上的罗根。 “不过现在,我更看好你哦——毕竟能让这么好的骑士甘愿效忠的,应该和我当年一样美吧?”萨曼莎笑了起来。 西伦无视了她有些脱线和调侃的话语,视野里,萨曼莎的裙摆逐渐消失。 玛蒂尔德坐在他身旁,担忧地看着他,凯尔从外面走了进来,悲戚地看着地上的同伴。 他们曾是同一届的毕业生,一起在宗座骑士学院学习过,后来又一同被选入斯佩塞主教的护卫队中,还成为了唯二幸存的人。 四周陷入了寂静,雷恩已经离开了,不知道先去处理哪个危急,他的士兵们也全都走了,只留下破破烂烂的地板和墙面才能证明刚才的激战。 玛蒂尔德看着西伦,用力地咬着下唇,许久后,仿佛下定决心似地,用力地说:“我……有办法让你最后和他说一次话。” “你说什么?!”西伦猛地抓住了她,然后忽然惊醒,为自己过大的力量而道歉,“抱歉……我有点激动,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玛蒂尔德舔了舔嘴唇,咬了咬牙龈:“我圣迹的特殊神术……可以让你和人的灵魂交流,死后半小时内也生效。” 西伦看着她,他想祈求,但他忽然想到——如果那是简单释放的神术,那玛蒂尔德肯定早就用了。 “你……”西伦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玛蒂尔德扭过头,对凯尔喊道:“出去。” “好嘞好嘞。”凯尔连忙跑到门外,顺便还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旁,“走吧,哥哥,你也别看着人家了。” 玛蒂尔德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圣迹光雾展开在四周。 施展神术时可以刻意控制收缩圣迹,但需要消耗额外的心神,所以西伦一般不收起来,但玛蒂尔德……似乎从代表福音会慰问的某天起,就再也没有流露过圣迹了。 而如今,她站在废墟之中,金色的光芒在她背后蔓延,一副完整的画卷浮现。 背景是一个热闹的工人社区,人们的服装和拥挤肮脏的场景可以证明这一点,而一个女孩欢快地在其间玩耍……但画面里不止一个玛蒂尔德的形象,也不止一个工人社区。 那背景似乎是由末日前的某个工人社区,以及斯佩塞的居住区叠加拼凑起来的,里面有童年时期的玛蒂尔德、少女时期的玛蒂尔德、青年时期的玛蒂尔德、以及现在的玛蒂尔德。 她们活跃在各个角落,有时住在别社区里,有时提着东西拜访别人。 西伦心下默然。 原来如此……她一生至此的事情都凝聚成了一副圣迹,只要被人看到,她的身份也就直接曝光了。 没有修道院,没有神学院,也没有富裕的家庭。 而西伦也是第一次认识真正的玛蒂尔德—— 她是一个在工人社区里长大的女孩。 “所以你的名字是?”西伦问道。 “玛蒂尔德。”她说,“玛蒂尔德·卡特。” 卡特(Carter马车夫),一个普普通通的姓氏,祖上是地位低下的人,比起一听就是博纳西斯帝国贵族的“德·克莱蒙”不知道低到哪里去。 但西伦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很高兴认识你,玛蒂尔德。” “好了,这些都不重要。”玛蒂尔德手握十字架,“开始吧。” 她看着地上罗根残破的身躯,高声颂念道:“圣灵参透万事,就是神深奥的事也参透了,除了在人里头的灵,谁知道人的事?”(《哥林多前书》2:10-11) 神术·圣灵秘契! 它链接人与人之间的桥梁,架设灵与灵之间的对话,就如同在工人社区里,人们的灵魂、意志和热情熔铸为一体的样子,那是圣灵之间的秘语,是信赖和爱的纽带。 罗根身上散发出神圣的光辉,仿佛灵性从他身上透出,微弱的呢喃响起,西伦精神一振! “罗根。”他双手按在骑士的肩膀上,“我,西伦·德尔兰特,以斯佩塞主教的名义,封你为我的御前骑士!” 他急切地说道,可那呢喃声一顿,然后归于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伦茫然地看着玛蒂尔德,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但此刻,屋外的凯尔察觉到神术波动,猛地冲进来。 “不,主教大人,御前骑士不是这样册封的!”他大声喊道。 ------------ 第四十八章 册封 西伦扭过头,急切地看着他。 凯尔凑到跟前,沉声说道:“不是所有实力符合的骑士,受到册封就能成为御前骑士的。” “……很久以前,没有御前骑士这一说法,正选骑士要在磨练中找到自己的理想和挥剑的使命,而后走过传奇之路,践行自己的理想、宣传自己的名,当他的传说和美德传遍一个个国度,当他的名字能代表骑士的精神和意志,便会成为传奇。” “后来,十二骑士臣服于骑士王艾弗烈,认可了他的理想,并为他的理想而挥剑,成为了最早的御前骑士。” “御前骑士要真正认可赐封者,愿意为他献上生命,也愿为他的理想开拓前路。而赐封者也需要认可并且承担骑士的奉献,坚定地选择他,践行并且引领宣称的道路,不负骑士的信赖。” “这是最庄严肃穆的仪式,缔结神圣且交付一切的契约,一旦赐封者背叛了当初的目标,骑士便会失去一切力量,因为他的骑士之路从此刻起,便是为你而存在的。” 凯尔抚摸着罗根残破的身躯:“我相信他是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您的,可您……真的全心全意地愿意册封他吗?” 西伦沉默了。 玛蒂尔德不解且焦急地看着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他到底在搞什么。 难道他不是全心全意地愿意吗?可为什么? “他付出太多了。”西伦低声道,“他为我付出了两次生命,而我如今又要再命令他把生命交给我,命令他为我而战……我怎么忍心呢?我想救他,可不愿让他再为我而受苦了。” 三人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然,玛蒂尔德捏住了西伦的肩膀:“所以,你想让他就这样安息吗?” “我……”西伦没有看她的眼睛。 “他的牺牲让你觉得太过沉重,你担不起,所以如果他死掉的话,会让你觉得更好吗?”玛蒂尔德看着他,眼里带着平静和一丝哀伤。 她不懂精神分析,但她的目光第一次让西伦觉得难以承受。 或许他唯一无法分析的,只有他自己。 他拒绝玛蒂尔德那样尖锐的说法,但他又拒绝对自己进行精神分析。 “你是个怯懦的人啊。”她认真地看着西伦,没有一点指责的意思,“你只愿意付出,却担不起别人的付出,你仿佛爱着所有人,却不肯真正背负爱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的责任。” “你好像在逃避这个世界,一份只有你施恩的感情,你当然可以随时抽离,你就像降临人间的天使,没人可以让你亏欠,只有你在施恩,仿佛当你救赎这个世界后,你也会离开这里。” 玛蒂尔德看着他,眼神里涌动的情绪让西伦下意识地逃避。 我……在逃避这个世界吗? 他茫然地想着,可无论如何也不愿分析自己,仿佛一旦分析了,就要揭露自己最深的创伤,或者说自己的症候。 “主教大人。”凯尔看着西伦,听了玛蒂尔德的话后,他也明白过来了,愤怒地看着他,“你宁可让罗根去死,也不愿亏欠他一条命,命令他用全部的余生为你而战吗?” “如果他死了,你当然可以在墓前随意挥洒你的悲伤,随意宣扬你的哀痛,因为你知道你不再欠他的了!你不用偿还他的命,你不用再看他为你牺牲的眼睛!” 西伦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他好似认命般地坐着,一言不发。 忽然,面前的姑娘捧起了他的头,他只能看到一双棕色的眼睛翻涌着炽烈的情绪,而后一双带着硝烟和血味的柔软触碰了他干涩的嘴唇,牙齿被用力地撬开,他茫然地向后倒去,但那温热的身体依然跟随着他扑倒,然后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西伦茫然地没有反应,只感到被一股热烈的情感包裹着,橘红色的发丝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明白了吗?”玛蒂尔德将他压在身下,“这就是爱。” “这不是教会的普世之爱,而是特权的、唯一的、不理性的、宿命般的爱,我将你奉为我最高的准则,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裕都将无条件地追随。” “你拿不出别的东西来回应我的爱,金钱、权力、力量我都不想要,你唯一能给出的只有你的爱,你必须把我拔高到绝对重要的位置,而不是你羔羊中的一只。” 西伦愣愣地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玛蒂尔德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罗根边上。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没有别的东西来回应罗根的牺牲,那种悲壮的牺牲是非理性的、狂热的,他不需要你做任何报偿。”她说道。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你亏欠他,承认你要背负起他的选择和牺牲,承认你是他最重要的人,并以最热烈、最坚定的姿态,回应他。” “你永远也还不清他的牺牲。”玛蒂尔德如此说道,“可爱一个人的时候,每一次付出需要的都不是对方的偿还,而是爱啊。” 西伦坐在那里,泪水茫然地流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但莫名地就想流泪。 “你还有最后三十秒。”玛蒂尔德说道,她虚弱地躺在地上,身上散发着微薄的光辉。 西伦连滚带爬地起来,抓住了罗根的手。 无数心绪在他心中闪过,教会所说的“爱”不指代爱情,或者说包含了爱情,就像圣典里,每个使徒都深深地爱着神子,而神子也爱着他们所有人,连上十字架都是因为爱着世人。 但那是一种普世之爱,就如玛蒂尔德所说,那种爱是怯懦的,它拒绝亏欠别人,拒绝承担亲密关系带来的责任,拒绝用炽烈的、非理性的情绪冲破彬彬有礼和付出回报的枷锁。 西伦拥抱了他——拥抱了那具扭曲和焦糊的身体。 他感到的不再是感同身受、怜悯、他人的痛苦。 而是无与伦比的爱,是牺牲和喜悦,是无悔和安宁。 当罗根拥抱死亡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有的只有为爱而献身的喜悦。 “你是高兴的,对吗?”西伦在泪水中露出微笑,而罗根身上的灵则第一次雀跃了起来。 “你认为这是你的荣幸,你毫无悔意地走向死亡。”他轻声说道。 “但我还需要你,罗根,我需要你站起来再度为我挥剑,为我扫清前路的敌人,为我再度穿上那具甲胄,用钢铁与圣光宣扬我的道。” 光芒闪耀着、跃动着、兴奋地起舞。 “罗根,我命令你——跪下,接受我的册封,宣誓你的爱和忠诚,宣誓你愿成为我座下的骑士,宣誓你会守护并且践行我的理想,宣誓你的剑往后只为我而出鞘。” 于是光点从罗根的胸口飞出,圣灵在虚空中歌颂,玛蒂尔德力竭地昏迷倒地。 而那半透明的灵在西伦面前跪下。 “遵命,西伦主教。” 他如是说道。 “——我愿意。” ------------ 第四十九章 屋内的灯火 金色的灵缓缓归入罗根的身体,一个十字架的烙印缓缓地在他的胸口浮现,心脏虽然还未恢复跳动,但一种精神带来的“生”的气息已然显现。 御前骑士将理想、灵魂甚至生命的一部分都寄托于赐封者身上,只要赐封者存在且没有背叛当初的理想,骑士就将近乎永恒地存在,哪怕在躯体机能彻底坏死、身体丧失之后也能作为英灵存续。 不过罗根的身体显然还在尚能恢复的情况里,几十道圣疗起了不少效果,虽然无法挽救生命,起码把身体状态恢复了许多。 “带他去属灵栖居吧。”西伦对凯尔说道,“士兵也带过去,务必保护好他。” “是。”凯尔点头,抱起了罗根,感受着那扭曲的皮肉和如橡皮泥般破碎的骨骼,连心灵都在颤抖。 西伦则看了一眼昏迷的玛蒂尔德,将她背在背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喃喃自语着,又在地上找了件大衣裹在外面。 唇边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鲜血的余味,心脏剧烈的挣扎依然可以被清晰地想起,西伦依然难以确定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为了告诉他如何承担起那份牺牲,还是混杂了别的情绪? 他背着玛蒂尔德走出了守护者高塔被撞破的外墙,寒风倒灌入城,漫天白雪飘飞,只一刹那便让他的发梢布满霜花。 上千根散热管道铺满地表层的地下,为脚下的钢铁带来热量——原本这里是不怎么积雪的。 可如今,十几厘米的积雪和寒冰覆盖在其上,只有微薄的热量还依附着大地,锅炉的隆隆作响减弱了,目测十多级的大风席卷而至,几乎要将西伦单薄的身躯吹飞。 幸亏在册封之后,骑士一部分的力量被奉献到册封者身上,西伦的体力和身体强度都略微提高了一些,让他还能勉强支撑。 “主教大人,要帮忙吗?!”凯尔的声音在数米外传来,可西伦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用!!”他大声喊道,然后被灌入了一嘴的冰晶和雪花。 从这里到属灵栖居只有七百米,只要围着中央的烟囱外沿走就能到,不会迷路。 但他的心灵在迷路。 ——“爱一个人的时候,每一次付出需要的都不是对方的偿还,而是爱啊。” 玛蒂尔德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荡,她那时说的是罗根,罗根并不期待自己的偿还,他也无需偿还对方为自己付出的生命,唯一要给予他的,只有自己的爱和信赖。 但她自己呢? 在那最后的感叹之中,在那个吻之下,到底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放弃建设女修道院,还帮自己承担福音会的工作,一个和他平级的院长天天跟着他跑来跑去,自己去冒险还跑过来救他……她说因为她喜欢这些工作,可谁信呢? 她从来不要偿还……那要的是什么? 他知道很多理论,爱是自恋的投射、爱是幻觉、爱是对他者欲望的回应、爱是缺失的显现……他可以很好地分析别人的爱,他见识过无数病人和患者的爱,却无力分析自己的爱。 他想起当年上学时,一个教授曾在最后一节课时说道:“我们已经讲述了许多理论,例如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文明的缺憾,拉康的对象a、崇高的误认等,你们或许会带着一种理智和学术的优越感,认为爱已经成为被你们解析完毕的东西,一个能指链中的特殊能指……” “……但我要说,弗洛伊德在性关系上极度平淡,在小女儿出生后彻底停止了和妻子的性行为,后人分析可能具有性焦虑。拉康则性关系混乱,和自己已有丈夫的患者西尔维娅发展婚外情……我无意指责他们的选择——这种指责是在利用一个自己预设好的伦理结构去对他者施加暴力,而且所处的时代也不同。” “我想说的是,一个能分析爱的人,并不一定拥有让自己感到舒心的爱情,如果你们有一天坠入爱河,那我将恭喜你们——并且很遗憾为你们上过这些课程。” 那时西伦并不明白教授说的话,而是洋洋自得地利用刚学到的东西分析自己身边的案例,把所有朋友甚至父母的爱情都分析了一遍,带有一种俯视的快乐,仿佛是看遍人间疾苦的神明。 可当那个女孩压在自己身上,用炽烈的情感将自己包裹时,所有的语言都化作苍白,任何符号性的建构都宣告失败,那是理智和知识的白旗。 是火,是橘红色的火,是棕色的海啸。 或许也是教堂的灯火——啊,已经能看到教堂外墙了,符文的灯光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如同他剧烈的心跳。 那种令人窒息的侵入打碎了他的波澜不惊,打碎了他宛若神明的幻想,他从高台上跌落,坠入棕色的海洋,橘红色的火焰将他包围,硝烟和血腥味演奏着致爱丽丝。 那是一种暴力,将他从完满甚至自恋的自我中硬生生扯了出来,用爱欲将他包裹,他的认知、自我、体系、结构都被拆得七零八碎,他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人们会用“坠入”来形容爱情。 他不知道玛蒂尔德喜欢自己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哪一个瞬间动了心,但他放弃了这种符号性的建构,选择沉溺于感情和相拥的汪洋之中。 他在狂风和暴雪中背负他的女孩,心里燃烧着火。 当他刚刚背起玛蒂尔德时,他是迷茫的,当他走到一半时,已经彻底坠入。 而当他看到教堂墙壁上的符文灯光时,已然化作火焰,连圣火术都在一旁静默地燃烧。 如果他此刻分析自己,或许可以得到如下结论—— 最开始的迷茫是因为那个吻指代的东西模糊不清,被爱本身激起了他的疑惑:“我身上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爱?她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她想象中的我?或者,她爱的是爱情本身?” 之后的快乐是因为他在玛蒂尔德的目光和情感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爱人的目光宛若镜子,他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被渴望的”、“有魅力的”、“值得被爱”的自我,这是一种自恋性认同,他享受着这个被美化的形象,开始认可这个形象。 而坠入则是因为他无法再扮演大他者——那个降临人间的天使,他成为了玛蒂尔德的客体a——一个想象中的、只要得到了就能获得完满和幸福的东西——他感到自己仿佛就是他者生命中那个独一无二、能带来完整性的“珍宝”。 而当他看到教堂灯火的那个瞬间,真实的情感被符号界赋予象征和意义。 教堂的灯火本没有意义,但爱人的目光赋予了它的意义,许多年后西伦或许依然会想起这束灯火,他背着一个女孩走过风雪,然后看到了它。 他联想到了灯塔,联想到了火炬,联想到了信标,最终联想到了心脏和吻,还有左轮和光,无数破碎的象征如梦境般交织。 他不知道玛蒂尔德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爆发出那么强烈的情感却又瞬间收回,仿佛只是为了演示什么叫做爱而假装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当他走过这条路后,他发现他想回应。 对于那个最初的问题——“你爱我的什么?你为什么爱我?”——他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不是简单的“是的,我接受”。 而是一个积极的、创造性的陈述:“我的爱与你的爱相遇了。” 但他此刻完全无法进行分析。 因此他凝望着远方,教堂的符文闪烁着。 属灵栖居的窗户上,有暖色的光晕闪烁,透过风雪和寒冷,引领着远行人的方向。 于是他想到了火,想到了温暖的毛毯,想到了幸福,想到了安稳和生活,想到了爱。 他想道——我们以后可以住在一起,点着温暖的壁炉,坐在温莎摇椅上,隔壁的锅发出咕噜噜的幸福声响,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你发梢的香味弥漫在鼻尖。 于是爱有了具体的场景。 ------------ 第四十九章 城危 金色的灵缓缓归入罗根的身体,一个十字架的烙印缓缓地在他的胸口浮现,心脏虽然还未恢复跳动,但一种精神带来的“生”的气息已然显现。 御前骑士将理想、灵魂甚至生命的一部分都寄托于赐封者身上,只要赐封者存在且没有背叛当初的理想,骑士就将近乎永恒地存在,哪怕在躯体机能彻底坏死、身体丧失之后也能作为英灵存续。 不过罗根的身体显然还在尚能恢复的情况里,几十道圣疗起了不少效果,虽然无法挽救生命,起码把身体状态恢复了许多。 “带他去属灵栖居吧。”西伦对凯尔说道,“士兵也带过去,务必保护好他。” “是。”凯尔点头,抱起了罗根,感受着那扭曲的皮肉和如橡皮泥般破碎的骨骼,连心灵都在颤抖。 西伦则看了一眼昏迷的玛蒂尔德,将她背在背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喃喃自语着,又在地上找了件大衣裹在外面。 他背着玛蒂尔德走出了守护者高塔被撞破的外墙,寒风倒灌入城,漫天白雪飘飞,只一刹那便让他的发梢布满霜花。 上千根散热管道铺满地表层的地下,为脚下的钢铁带来热量——原本这里是不怎么积雪的。 可如今,十几厘米的积雪和寒冰覆盖在其上,只有微薄的热量还依附着大地,锅炉的隆隆作响减弱了,目测十多级的大风席卷而至,几乎要将西伦单薄的身躯吹飞。 幸亏在册封之后,骑士一部分的力量被奉献到册封者身上,西伦的体力和身体强度都略微提高了一些,让他还能勉强支撑。 “主教大人,要帮忙吗?!”凯尔的声音在数米外传来,可西伦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用!!”他大声喊道,然后被灌入了一嘴的冰晶和雪花。 从这里到属灵栖居只有七百米,只要围着中央的烟囱外沿走就能到,不会迷路。 ----------------- 雷恩·霍夫曼走上了城墙,他的左臂诡异地弯折,胸膛塌陷,头上流淌着血液,但电浆填补了所有的伤口,让他反而涌动着更为强大的力量,仿佛在他彻底倒下之前,他都只会无限变强。 面前的风雪变得极端狂躁,冰晶如刀般撞击在他的胸口,和电浆消泯,发出“滋滋”的声响。 “风清雪净。”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面前的风雪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挤”了出去,爆发出滔天雪幕。 浩浩荡荡的冰人显现在不远处,它们虽只有两米左右,只比正常人高一点,相比起高耸的斯佩塞城墙更是远远不如,但那恐怖的生命力却给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萨曼莎大师。”雷恩转过头,微微致意,“您怎么来了?” “外面都闹成一锅粥了,老身当然要下来看看。”她眯着眼笑道。 “哦?难道不是来救那个骑士的吗?”雷恩问道。 萨曼莎呵呵笑了两声:“只是路过,看不得这样的骑士被你骗到死罢了。” “你在指责我?”雷恩说道,连尊称都没了。 “怎么会呢?这么多年了你都是这个样子,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萨曼莎笑了笑,“第三军团的‘雷拳’将军。” 雷恩沉默了片刻:“往事不用再提了,不过我依然不认可当年帝国的的决定。” “所以你现在在斯佩塞,而不是伦丁尼。”萨曼莎面无表情。 “从我第一次参军时,我就明白一个道理。”雷恩跃下城头,身后跟着四十位近卫骑士,“如果某个存在选择和你敌对,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抹除!” 萨曼莎看着他如电光般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可他不一定是敌人啊……” 城下,耀眼的电光如同狂舞的银蛇,瞬间从雷恩的指缝中迸射而出,缠绕上他的手臂、躯干,下一秒,他迎着那些缓缓行走的冰人,将蓄满雷霆的拳头狠狠砸向脚下的大地! 轰——!!! 一道粗壮的雷柱以他为中心冲天而起,狂暴的电弧呈环形炸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大量冰人在高温下瞬间汽化,形成一片弥漫的白色浓雾。 没有【圣血之翼】的干涉后,他的雷霆几乎所向披靡! 漫天冰晶碎屑泼洒,在天光里折射出冷冽的光泽,而后迅速地汇聚。 风雪从平地升起,完全越过了萨曼莎的法术场,死去的冰人在冰雪中重塑,而大量冰晶如刀般向雷恩袭去! 一片片带着诡异魔力的冰晶化作仅为一个人而生的漩涡,在雷恩的身侧环绕,无论多少电光也只能炸碎部分冰晶,而后变为更小的冰雾。 理论上来说,传奇骑士的魔力会形成“威压”,类似传奇法师的“领域”,范围之内比自身更弱的魔力会被完全压制或者排斥,但那些冰晶却仿佛完全无视了他的威压,就这样环绕着他。 那漩涡显然是有魔力的,否则不可能击破传奇骑士的肉体防御——雷恩的肌肉甚至能硬抗12磅滑膛炮的正面轰击,却在这些冰晶下不断切出伤口。 近卫骑士们各自施展出天赋能力,在长枪和配剑上升起火焰或风暴,用巨力一次次切下冰人的头颅,或将他们轰飞。 而那些受伤的冰人一次次修复,死去的冰人一次次复活,连被轰成碎渣的冰人都能变成风雪萦绕攻击杀死他的人,甚至一点点在风雪中重塑。 恍惚间,雷恩发现它们似乎和风雪是一体的,它们是风雪的孩子,也是风雪的主宰。 轰!!!! 他再度轰出漫天雷光,炸碎了靠近的冰人,而他身侧的冰刃风暴愈发密集,让他如同一个血人,每一毫米的皮肤上都是细微的伤口。 冰雾甚至剥夺了空气,他逐渐窒息,冰雾和冰晶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雷电和冰雾在他的体内爆发激烈的冲突,口鼻之中尽是电光闪烁。 冰人们发出怒吼,咆哮着听不懂的话语。 不,不对。 雷恩好像能听懂了。 冰雾彻底吞噬他的感知和呼吸,他手握无尽雷电,狂怒地宣泄着痛苦和愤慨。 “血仇……新世界……”它们咆哮着。 “血仇……追杀……找到……” “还给……战争……痛苦……” 那些声音透过冰雾,似有还无地传入了雷恩的脑海中。 他感受到了愤怒,感受到了痛苦,感受到了永不宽恕的原初之仇,虽然他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都让开!!”他发出了狂怒的咆哮,骑士们纷纷结阵脱离后撤。 下一刻,蓝白色的太阳从地上升起了。 ----------------- 西伦点燃了壁炉,玛蒂尔德躺在一旁的床上安睡,凯尔推开门走了进来。 “都安置好了,大人。”他擦了把汗,拿起一旁的茶水就咕噜噜地往嘴里灌,然后烫得在地上乱跳。 “嗯。”西伦点点头,“城里情况怎么样?” “很糟,非常糟。”他急切地搓了搓手,“锅炉炸了一个,连带着旁边的几个也损毁了,工业与制造轮机、生命保障轮机、差分机轮机三个蒸汽轮机全部停摆,备用轮机正在顶替生命保障轮机的工作,但是已经造成了混乱,地下7-11层损坏严重,还有大火没有止住。” “畜牧区乱成一团,但民兵团和步行机甲已经过去了,应该能安定下来,但损失会非常大……” 西伦脸色难看:“我们的人呢?” “艾尔德里奇大师开着拖拉机去拖回钢铁天使了,法夫纳和圣辉骑士团被困在锅炉区,山姆不清楚,但福音会的人跑光了,约瑟夫在教堂里接待难民——越来越多的人都逃了过去,教堂快容不下了。” 西伦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看了看玛蒂尔德的睡颜,疲惫地站起身,把牧杖也递给了他:“亲卫队留在这里照顾伤者,你去找艾尔德里奇,让他把权戒给你,用我的专属升降梯去地下八层接法夫纳,如果锅炉区那边需要救灾人手,你们就留在那里帮一下,权戒和牧杖都在你手里,你代行我的意志,疏散人群,组织救难。” “那您呢,主教?” 西伦看向城头,那里早已炮声连天。 “我去前线。” ------------ 第五十章 霜巨人 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斯佩塞的建筑之上,蒸汽机的轰鸣宛若临死前的哀鸣,建筑的残骸和冰冷的地面昭示着它的衰弱。 蓝白色的雷电之阳落幕后,上千冰人化作冰雾升腾,围绕着雷恩不断盘旋,它们似乎从不死去,只是改变了形态。 几个近卫骑士试图上前救出总督,但却被冰刃的风暴切割出大量伤口,连武器都在瞬间损坏。 不止如此,一些最早被轰碎的冰人已经开始重新凝聚,在风雪中重塑身躯,逐渐出现在积雪之上。 绝望弥漫在每一个人心头——一种无法杀死的怪物应该如何打败? 西伦走上城头,刚好和萨曼莎错身而过。 这位年老的法师面色苍白,右手的提灯明明暗暗,显然是已经支撑不住。 她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人老了,见笑。” 西伦向她微微致意:“辛苦了,还有——罗根的事,谢谢。” 她无所谓地挥手:“举手之劳,老身先回法师塔主持仪式了,你……唉,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就消失在了台阶上。 西伦疑惑地走上城头,然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雷恩被包裹在狂烈的冰风暴之中,溢出的电光和鲜血将其染成青红色,城头上的士兵们紧张地看着前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主教大人!”一个年轻的士兵看到了西伦,却猛地跑过来单膝跪下,“请您救救总督!” 西伦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有人面带难堪,有人面带嫌恶,有人恍若未觉,也有人期待地看着他。 他看着城下布满血雾的风暴,沉默着。 他完全不想救雷恩,他知道那种人,哪怕自己救了他也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最多就是杀死自己之前不留痛苦,只要有机会,他就不可能放任自己和他分摊权力。 而且这绝对不算违背教义——耶洗别迫害神的先知,最后被从窗户扔下去摔死,尸体被野狗吃尽;西拿基立嘲笑和亵渎神,当夜神的使者就进入军营中,击杀十八万五千士兵。 报仇是圣典首肯的,甚至神看起来都很睚眦必报,敢伤害神职人员的,第二天火雨焚毁全斯佩塞都在许可范围之内。 弥赛亚教会绝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组织,连坐九族都说得浅了,曾经主大陆上的一个小国因为包庇杀死神甫的犯人,就被枢机团用祭礼神术【硫磺与火之礼】直接焚毁了首都。 他们只要高坐在翡冷翠的圣若望大教堂之中,神的愤怒就能传遍世界。 西伦凝望着远方的风雪,犹豫着,忽然,一簇冰晶从那道被法术隔离的雪墙之中伸了出来! 先是一大根冰晶,而后是一堵冰墙,寒冰内封存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体——但那都不重要,因为随着冰晶的伸入,一个完整的、带有长刺的手的形状出现。 它握住法术带来的雪墙,而后猛地一抓! 音爆声瞬间炸开了人们的耳膜,西伦痛苦地跪在地上,身后的法师塔发出一阵阵哀鸣,魔法水晶接连爆开! 雪墙明灭不定,但依然维持着,那巨大的冰手似乎有些遗憾,甩了甩被炸开一些冰晶的手掌,而后继续探入。 人们终于看到了——那是一个身高七八米的冰雪巨人,澄澈的蓝色冰块组成了它的身躯,而在它体内,大量炮弹、子弹、尸体和建筑碎片被静静地封存。 它缓缓地走来,每一步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带起大片雪雾。 “那是……那是……”一个士兵露出了可怖的表情,“那是圣约翰大教堂的尖顶!” “还有蒸汽锅炉!” “那些人……身上穿的是不是皇家海军的制服?” “不……新港……”一个士兵痛苦地捂住了脸。 斯佩塞东南方四十英里外,是帝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之一——新港,因第一艘发现新大陆的船从这里起航而得名,后来发展为第二皇家海军的海军基地,也是东部最繁忙的贸易港口。 圣约翰大教堂是那里的著名景点,那座高耸的哥特式教堂花了四十年才建好,运用了大量钢铁机械结构,在蒸汽机的运转下,圣象会旋转和升降,不同节日会切换不同的主题花窗和雕塑,全部由差分机自动控制,被誉为“新时代教堂典范”。 但此刻,大教堂的尖顶在冰霜巨人的胸膛中沉默,破碎的蒸汽锅炉静止在冰晶之中,身穿皇家海军制服的士兵们和一部分蒸汽船的炮管也被封存在其间。 “怎么会……皇家海军……”士兵们瞪大了眼睛,气势瞬间低落了下去。 皇家海军是阿尔比恩的荣耀,是纵横世界的利剑,在人们心里,纵使首都伦丁尼惨遭不幸,帝国的军队也绝对会存续,击败一切敌人,连接帝国的领土。 但如今,虽然不能确定第二皇家海军还在不在,但至少敌人还活着,还来到了斯佩塞。 西伦一样脸色难看,情绪有些低落。 冰巨人的出现意味着一件事——斯佩塞存在到现在可能只是因为幸运,因为敌人的主要战力都在攻击别的地方。 所以伦丁尼没有消息,所以帝国的军队杳无音信。 ——所以他们可能永远都等不到援助了。 在雷恩身侧漂浮的冰晶如同找到了主人一般,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洪流,纷纷围绕着冰巨人欢呼雀跃着。 巨人伸出手指一点,自己的身体缩小了一些,但那些死去的小号冰人却尽数复活,一个个落在地上。 雷恩身上流淌着红蓝相间的电浆,静静地跪在地上,如同一具雷电铸就的雕像。 西伦叹了口气,一道圣疗落在他身上。 大敌当前,还是先拉一把这里的顶级战力吧……毕竟雷恩只是想要自己的命,外面这群家伙却想要所有人的命。 但当圣疗的光芒落在雷恩身上时,他却猛然挥手驱散了那道光! 他缓缓起身,用带着浓烈电音的嗓音说道:“多管闲事!” 只见他径直跃起,浑身包裹着蓝色的雷电,右手高高举起,一道刺目的紫色电光化作短矛般的尖锐武器,任何人只要看到它的矛尖就会被刺伤目光,整个城下都化作一片巨大的电场,风雪在这一刻静止。 而后,猛然投下! ------------ 第五十一章 传奇 紫色的雷矛如同天罚般降临,强烈的电压扭曲了视线和空气,每一片细小的雪花都被灌入了雷电。 世界仿佛进入了慢动作,雷恩赤裸的手臂上,每一根肌肉都在爆发出至强的力量,充斥着暴力却又极致到优雅的美学,雷矛缓缓降落,宛若命定的裁决。 它先是从冰巨人的头部贯入,而后缓缓地刺穿了圣约翰大教堂的尖顶,熔化了冰封的炮弹和钢铁,剧烈的电压和高温在巨人的体内蒸腾出爆炸性的白雾,裂纹一点点浮现,在坚冰的嘶鸣和低语中颤栗。 天空在无声中震动,大地在恐怖的压力下崩裂,在那微妙的慢速之中,西伦却感到了一丝明悟。 他体内的神念雀跃着,仿佛找到了亲人一般。 那一矛……不再是魔法,而是神念! 那是毁灭的意志,是雷霆的权柄,在最锋锐的矛尖,一缕神念附着其上! 而后,紫色的裂痕绽放出最璀璨的白光,仿佛天地初开时的一道创口,所有人都短暂地失明了一秒,眼里只有那道紫白色的光。 轰——!!! 寒冰轰然炸碎,电光如灵活的蛇般紧随其上,不断将每个碎片都崩解、吞噬、消弭……仿佛活了一般,每一道雷霆都拥有了自我意识,而它们唯一的目标,就是将那些冰晶完全摧毁! 雷光遍布了半英里的场域,席卷了斯佩塞的城墙,人们纷纷趴下防止误伤,但依然被电得浑身颤抖。 而后,天地肃静。 再也没有了冰人,没有了冰晶,只有一个浑身都由电浆构成的人形默默静滞在半空中。 身旁一个年轻士兵喃喃地感慨:“第一次见总督大人把钢铁意志用到这个地步啊……” “钢铁意志?”西伦转过头。 那个士兵看了看西伦,考虑到双方好像是敌对关系,但是又想到自己还求他救总督来着……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总督的天赋能力是【掌控雷霆】,传奇能力是【钢铁意志】啦,谁都知道的……” 西伦点了点头。 见习骑士就能觉醒【天赋能力】,每个人都有其特殊性,就像凯尔的天赋能力是“精准射击”,不过“掌控雷霆”这种简单粗暴又强得离谱的天赋,真不知道是怎么给雷恩觉醒出来的。 另外,成为御前骑士时,会根据赐封者获得【御座能力】,成为传奇骑士时,会根据他的传说故事获得【传奇能力】。 钢铁意志是个常见的传奇能力,史上许多传奇骑士都获得过,效果非常简单——血条越短,蓝条越长,力量越强,在彻底死亡之前不会失去战斗能力。 也就是说没伤的雷恩是最弱的版本,伤到快死了的状态才是最强的时刻,除非彻底死亡,否则只会越打越强。 难怪还得把我的圣疗打散……西伦想了想,心里还是有点不满,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遇到抗拒治疗的医闹事件,要是放在穿越前起码得告他一状…… 忽然,雷恩停滞了数秒的身体从空中坠落,电光不断消散,只留下几乎破碎的身体。 他坠入雪中,扬起大片雪尘。 禁卫队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城去,还有几个人警惕地盯着西伦。 西伦摇了摇头,走下了城墙。 他不担心雷恩的死活,连御前骑士都不太容易死,传奇更是超级小强——只要剩下一点躯体就能慢慢恢复,肉体彻底毁灭了可以变成英灵,哪怕英灵也湮灭了,只要人们还在传唱他的故事和传奇,有朝一日就有希望从故事中复活。 不过伤成这样……起码会消停一段时间吧? ----------------- 地下八层的大火逐渐平息,在运输轮机的努力下,水库层的水被大量抽出,扑撒在起火点,再加上避难所中本就大量使用不易燃的钢铁,火势慢慢被控制。 凯尔独自坐着升降梯,抵达地下八层,这里是锅炉区的主入口,也是当时法夫纳进来的地方。 看到逐渐平息的火焰和到处忙碌修补的工人,凯尔暗暗松了口气。 法夫纳去占领的二号锅炉不是受灾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队长!凯尔队长!”远方传来呼喊声,喊队长的时候凯尔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喊他的名字才猛然看过去。 那是圣辉骑士团的新兵,连见习骑士都不是,只是从民众里招募的。 “怎么了?”他问道。 “副团长……副团长被钢架卡住了,快死了!” “啊?”凯尔一惊,吓得差点蹦起来,“怎么回事?快带我去!” 说罢他就赶紧往前跑,发现那个带路的新兵根本追不上自己后,凯尔直接抓起他的领子,拎着他让他指路。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两个繁忙的锅炉区,来到了较为完好的二号锅炉。 这里虽然受到了爆炸的伤害,但锅炉本身就是用特殊合金铸成的,因此没有损伤,只有路上的钢架走廊略微有些扭曲。 疑惑的凯尔一路往前飞奔,终于来到了二号锅炉的控制间——这是一座坚固的、合金铸造的小屋,人们可以在里面通过各种按钮和扳机控制锅炉。 一个钢架刚好砸在上面,因为控制间的主体合金太过坚硬,钢架扭曲地滑落在门口,刚好封死了门。 “呃……法夫纳在里面?”凯尔迷惑地问道。 新兵连连点头。 凯尔看着那硕大的钢架,这玩意新兵确实扛不动,但法夫纳一个正选骑士,怎么说也能挪动一下吧?就算扛不住,也不至于在里面死了吧? 新兵看着疑惑的凯尔,指了指侧面的窗户:“刚刚窗户被震碎,浓烟涌进去了。” 凯尔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猛地一想——也不对啊,正选骑士连憋气都能憋上半个小时,区区浓烟就能把人搞死了? 带着重重疑惑,他努力挪开了门口的钢架。 屋内浓烟滚滚,但已经好了许多,因为外面的火情已经止住了,浓烟如同无根之水,正在缓缓消散。 他四处摸索了一下,还真摸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法夫纳。 凯尔一用力,扛着他走了出来,然后将其丢在地上。 身上没有外伤,看起来还真是被浓雾闷晕的……凯尔丢了个【苏醒术】过去,这是教廷所属骑士的一些小神术,圣疗的超级削弱版,只能让人清醒清醒,相当于咖啡因或者一盆冷水,只是温和许多。 法夫纳缓缓清醒过来,然后看到了凯尔揣着手冷笑的模样。 亲卫队对圣辉骑士团的鄙视.jpg 作为主教手下唯二的两支武装力量,凯尔觉得有必要压一压对方的气焰。 然后法夫纳迷迷糊糊地猛坐了起来,一额头撞在了还在摆姿势的凯尔的下巴上。 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起,有人坐了起来,有人倒了下去。 ------------ 第五十二章 金丝雀 “你有病吧!”凯尔捂着下巴大喊道。 法夫纳敲了敲脑袋,还有些迷茫:“嗯?哦我出来了……谢谢啊。” 凯尔抓住下巴,用力一扭,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终于掰了回来,他站起来怒视法夫纳,然后看着他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他拉了一把法夫纳,将其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怎么回事,堂堂正选骑士被闷死在房间里?” 法夫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凯尔的脸。 “怎么?”他猛地后退半步,“虽然是救命之恩,但也没必要以身相许吧?” “……”法夫纳扶额,“是因为我的天赋能力。” “什么?” “我是说,会被闷死是因为我的天赋能力。” “哦哦我还以为你要提出不情之请呢,你那眼神奇奇怪怪的……”凯尔长舒了口气。 “……”法夫纳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活泼了,刚认识的时候明明是个闷葫芦啊? “啊……算了,我哥说不逗你了,你天赋能力是怎么回事?”凯尔看着一旁的空气撇了撇嘴,问道。 法夫纳狠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悄悄看了一眼旁边无人的空间。 “反正以后都要一起共事的……唉……我的天赋能力叫【金丝雀】。”他叹了口气。 凯尔的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被驯养起来的金丝雀吗?难道你和霍夫曼总督……” “不是!!!”法夫纳疯狂地挠着头发。 凯尔笑吟吟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法夫纳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情绪。 “你知道矿井里矿工们使用金丝雀的事情吗?” “不知道。”凯尔摇了摇头,示意他讲下去。 “矿井,尤其是煤矿,里面很有可能存在大量瓦斯,挖煤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把它们挖漏出来,就会顶替掉新鲜空气,导致窒息,甚至一旦出现明火就会直接爆炸。” 凯尔点了点头,煤矿的窒息和爆炸事件他也有所耳闻。 虽然工人伤亡被普遍视为一种不幸的正常事件,但大型的爆炸还是很容易被报纸报道。 “所以工人们一般会带一只金丝雀下去,金丝雀比人敏感,一旦遇到新鲜空气不足的情况,就会停止鸣叫、行为异常、站立不稳,如果继续下去甚至会直接死掉。” “金丝雀喜欢鸣叫,一旦它停止鸣叫,矿工们就知道——瓦斯浓度上升了,于是就会暂时撤离这里。” 凯尔犹豫着问道:“所以你的天赋能力……” “没错,名字叫金丝雀,能力是‘容易窒息’。”法夫纳看着他。 “……”凯尔沉默了几秒,“没有一点长处吗?” “唱歌好听算不算?我低音很棒。” “……” “人形金丝雀,适合下矿井当警报算不算?” “……” 凯尔的眼里带着怜悯的神色,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讲道理见习骑士时觉醒出这种天赋,差不多该直接放弃骑士道路了,居然还能坚持着练到正选骑士…… “我家里以前是做小贩生意的。”法夫纳轻声说,“在帝国北边,林中城附近,你知道吗?就是被七座森林包围的那个。” 凯尔没有回答他,他不认识那地方,老实说他也没上过地理课,对各个地名的认识仅限于别人嘴里听来的。 但法夫纳却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我十岁的时候,家里花了大价钱带我去做魔力测试,法师老爷说我只有一点点天赋,当法师肯定不行,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觉醒成为骑士。” “那天父亲很高兴,他让我赶着马车去城里买酒,但是路上和法师老爷的车厢交错,突出的魔法晶石把‘王后’——就是我家的马——拉出了一道血槽,整个马身都被撕裂了。” 他抬起头,靠在墙壁上:“没了马我们也干不成小贩生意了,父母开始吵架、砸东西、打架……家里每天都是这些事情,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最后有一天,父亲带着满身煤灰回来了,说在附近的矿井里找了份工作,还带回来一只金丝雀。” 凯尔不说话了,沉默地听着,揣着手臂和法夫纳并排靠在墙边。 “他说这是工头发的,每队一个,他是队长,他兴奋和炫耀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 “然后呢?”凯尔问道。 “然后他就死啦,和金丝雀一起死在了矿井里,矿层坍塌了,老爷想省钱,坑木用的木材都是被蛀透的,一大段矿层完全塌了,工人们把他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死了,口鼻里都是煤灰,金丝雀死在他的胸口,张着嘴,好像要唱歌一样。” “他才干了两天的活,工资也没拿到,母亲哭着骂他这辈子也就会干干小贩生意了,然后带着我改嫁给了村里的猎户,因为我在父亲死的时候就觉醒了,见习骑士要吃很多肉和粮食,家里供不起我,只有猎户家里又有肉又没老婆。” “村里的士绅说我可以去皇家骑士学院,神甫说可以给我写圣座骑士团训练营的推荐信,但后来征兵部的人说见习骑士服役可以拿五先令的周薪,我就去了。” 凯尔默默地听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在军队里干了很多年……我没什么主见,让我杀谁就杀谁,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给我一口饭就行,如果还能给家里寄点钱就更好了……后来雷恩要去斯佩塞当总督,军方寻思着给他再凑点护卫,于是把我派过去了,因为我是军队里天赋能力最没用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雷恩也知道,所以他把我派到圣库前,我能吓退主教最好,吓不退也无所谓,或者我被主教杀死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如果这样的话,他反倒有理由动主教了——他或许期待我死吧?” 凯尔在一旁沉默着,这一刻他真的很羡慕主教大人的口才,如果是他的话,可能马上就能开解法夫纳吧?可他只能站在这里沉默,当一个听众,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 第五十三章 二号锅炉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法夫纳看着走廊的天花板,对一旁的凯尔说道,“我父亲很早就走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这该死的金丝雀,我努力训练,爬到正选骑士,只是不想让他唯一留下的东西被埋没……可是这也只是我的幻想对吧?那个家伙早就死了,毫无尊严地死在了矿井里,他没有教导过我什么,也没有要求我什么……这金丝雀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诅咒。” “军队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服从命令不是因为天职,也不是因为我喜欢被命令,而是如果没人命令我的话,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起码在军队里……我是武器,是士兵,而不是某个无意义的游魂。” “所以那天……”凯尔皱着眉头开口。 “主教赋予了我新的意义。”他说,“我不在意我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他痛骂我时我心里没什么波澜,他说什么人们的哭喊人们的痛苦与我毫无关系,但他说我是人,是他的兄弟姐妹,是他的信徒,是神的选民。” “你明白吗,凯尔?有时候我觉得人就是需要一个身份,需要有人来告诉你你是谁。” “我不排斥被军队呼来喝去,也无所谓雷恩把我当成消耗品,但主教给了我更好的身份,所以我选择跟随他,我知道他心怀慈悲,所以我忏悔。” 凯尔久久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感叹一声:“这算是什么,小蝌蚪找爸爸吗?” 法夫纳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劣质卷烟,但没有打火机,于是骂骂咧咧地塞了回去。 “随你怎么想吧。”他说。 “为什么跟我说?”凯尔平静地问道,“不怕我跟主教说吗?” “他早就猜到七七八八了吧?他很敏锐,有时候我感觉他是神,否则怎么会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法夫纳笑了笑,“就像他肯定也了解你的情况,只是他有很多事要忙。” 凯尔沉默了一下。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他说,“主教有时候敏锐得令人心慌,而你不一样。” 凯尔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比较蠢吗?” “你和我差不多,而且能共情吧。”法夫纳叼着点不着的卷烟说道。 “我可没什么能和你共情的。”凯尔冷漠地说道,“我同情你的父亲,但我不会同情你。” 自从法夫纳说出成为兵器毫无悔意之后,他就失去了好脸色。 “你应该也很小就丧父了吧?我能看出你把你哥哥当成父亲了。”法夫纳转过头,看着凯尔,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同类的神情。 “是,我父亲很早就死了。”凯尔说道,“他死在了蓝色战争中。” “蓝色战争?哦你说荣光战争啊……” 法夫纳卡壳了一下,因为那是近代教会和阿尔比恩帝国最著名的战争。 “所以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凯尔扭头。 法夫纳看着凯尔转过去的背影,默默地找旁边的士兵借了个火,苦笑一声,面容在烟雾里逐渐模糊。 ----------------- 很快,西伦便下来和自己的两位军官汇合了,顺便带来了雷恩重伤的消息。 于是二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把斯佩塞闹翻天,把那些曾经落入总督控制的区域全部夺回来。 然后立刻就遭到了西伦的白眼。 雷恩虽然重伤昏迷,但他手下的近卫军还在,算上之前的死伤,差不多还剩二十多位御前骑士和二十多位正选骑士,另外民兵团里也有四十多位正选和见习,以及九十多个青壮士兵。 这些人此时正把守在各个要地,他们人手不足,所以能容忍教会小幅度地扩张势力范围,如果大张旗鼓地夺权,自己手下唯二的两个正选骑士还不够人家分呢。 “二号锅炉,是给生命保障轮机功能的吧?”西伦忽然问道。 法夫纳点头:“是的,一二号锅炉都是驱动生命保障轮机的,负责提供避难所的水循环、照明、新风系统、居住区供暖系统、畜牧和农业区的恒温系统、垃圾处理系统等,是最重要的轮机,不过二号锅炉是烧红水银的,所以只有一个正选骑士驻守。” 西伦点点头:“农业区有方便下手的目标吗?” 骑士们对视一眼,明白了西伦的目的。 生命保障轮机最直接干涉的就是畜牧区和农业区,但畜牧区的产出不算必需品,肉蛋奶之类的东西在斯佩塞完全可以算奢侈。 所以控制一部分农业区就能稳住基本盘——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站在西伦的角度上,雷恩还是不够狠,不然完全可以依靠他对物资的控制,强行推行物资票券,谁敢去教堂直接不发票,光靠圣库里那些粮食储备根本撑不住多久,最终他还是只能乖乖低头。 不过他还是稍微些讲道理的,根据上次辩(dou)论(ou)时了解到的信息来看,雷恩虽然放任管理者,但也重视平民的看法和生命。 ——就像19世纪最常见的贵族一样。 尽管这种“重视”隔着层层他者的谎言。 不过之前不用这种手段,可能是因为雷恩当时没觉得西伦有多大的威胁,他这次醒后可就不好说了,所以他必须立刻补上这个缺口。 “呃……九区的威廉农场是一个小贵族私营的,只有几个贵族家兵看守,现在城内这么混乱可能连看守都没有。”法夫纳想了想说道,“那个爵士选地时还是我带去的,很熟。” “多大?” “十英亩立体农场,在地下14层,可种植面积差不多九十英亩。” 西伦参观过农业区,每层层高约十米,刨除升降平台、通风、灌溉、气体循环、暖气管道等系统的架设空间,可种植空间约七米,其中层层叠叠矗立着十层立体农场,依靠灵活的蒸汽升降检索系统帮助农民抵达各层。 “他买的时候是什么价格?” “呃……十镑……”法夫纳挠了挠胡子。 西伦皱起眉,虽然他对土地行情不太了解,但也知道这个价格有些低了:“便宜了吧?” “免除了所有的额外费用,成本价的五折卖掉的,听说是走了某个官员的关系。”法夫纳说道。 “我给你二十镑把它买过来,如果对方不愿意就揍一顿,但揍完了别忘了付钱,明白了吗?” “明白!”法夫纳大声喊道——他敢保证,整个教会没有别人比他更懂干这个的了。 ------------ 第五十四章 西伦·德尔兰特 第二天稍晚一些的时候,玛蒂尔德醒了。 西伦正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报纸——地下七层控制区里一些没事情做的文化人搞出来的东西。 一听到旁边的响动,他连忙靠过去,玛蒂尔德微微睁开了眼。 “醒了?没事吧?感觉怎么样?”西伦凑了过去,拽着椅子挪了挪。 “没事,神念耗尽的力竭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玛蒂尔德努力撑着手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 “城里情况怎么样了?”她问。 “雷恩重伤昏迷,情况不明,封锁很严,之前的骚乱已经平息下来了,损失还在清点,我们趁机拿下了二号锅炉和一小片农业区。” 玛蒂尔德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因为刚睡醒还有些迷离。 “我说民众损伤。” 西伦难得地尴尬了一下:“伤亡由雷恩那边的人清点,我们没法插手,但我估计会超过百人。”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他们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和诡异的气氛。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和水。”西伦勉力打破沉默,从旁边拿了份烤香肠、面包片和茶水,端到床前。 玛蒂尔德透过暖色的光和窗户看着冷色调的窗外,望着那些飞雪出神,窗外的酒精温度计指向-30℃。 “福音会怎么样了?”她问。 “……招的人都跑了,东西也丢了不少,今天早上有一个跑掉的人来找我忏悔,还退回了抢走的东西。”西伦把吃的放在被子上。 “你宽恕了吗?” “宽恕了。”西伦说,“我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这话是哪本书里的?” “约翰福音。” “原来如此。”玛蒂尔德扭过头,对他笑了笑,西伦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些别的东西。 “其他人呢?”她问。 “今天法夫纳带队去追责了,看时间差不多完毕了。” “杀了他们吗?” “……不知道,我也在苦恼着呢。”西伦叹了口气,“杀了也不至于,判决的话我们也没有人手开设宗教法庭……你觉得把他们送去农业区劳改怎么样?” “很新奇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你定就行。”玛蒂尔德说。 然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狂风的尖啸和大雪敲打着窗棂。 “喜欢吗?”西伦忽然问。 “嗯?” “烤香肠——今早有市民给我带了十几根,填的燕麦比较少,还有鼠尾草和百里香。”西伦热情地推销着香肠,“面包片是全麦的,口感一般但是比较扛饿。” 玛蒂尔德看着他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 “你有过不少情妇吧?”她忽然说道。 西伦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第一反应是自己年纪轻轻哪来的情妇,然后脑海深处的记忆猛地冒出,他脸色一变。 他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然后藏到身后,血色从脸上褪去:“谁说的这事?” “不知道,一些流言吧,你便衣去生活区的酒馆里坐坐就能听到,还是比较热门的,听说已经有人在写《主教和二十八个情妇》了。” “……”西伦不知道怎么辩解,他猜到这应该是宣传部长施耐德干的,但身体的原主人确实干过。 他想掩饰过去,装作是谣言,毕竟这漫天大雪封锁了远方的消息,斯佩塞没人真正认识曾经的西伦·德尔兰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西伦·德尔兰特以前是什么样的?那都过去啦,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不信的话你自己去伦丁尼求证一下? 可他花费了太多时间,那几秒钟的沉默和下意识的身体反应彻底暴露了他,他很肯定玛蒂尔德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越是犹豫,就越是显得无力。 玛蒂尔德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西伦知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算正常,但也勉强能接受,只是大众的花边新闻而已。 但出于职业道德,他不想承认。 精神分析师在分析过程中会出现“移情”,患者可能会在无意识中把分析师当成自己的父母,投射依赖、爱恋、冷漠甚至愤恨,分析师会成为患者的白板,投射患者的情绪。 在这种类似催眠的过程中,患者很容易爱上分析师,譬如荣格、弗洛伊德、拉康都遭遇过这种情况,其中拉康做得比较浪荡,直接和有夫之妇的患者结婚了。 西伦也经历过几次,闹得他非常尴尬。 “我……”他低下头,黑发遮住眼神的光,如同无力的叹息,“……没做过。” 但那解释实在太过苍白,或者说如果心里没鬼,怎么会摆出这幅样子呢? 他很想解释,很想说自己之前只是在思考,变脸色只是这份指控太大。 我可以解释的,对吧?我是斯佩塞教会的领袖,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没有那么可信,但你也只能接受我的解释,因为你没有别的证据。 你只能猜测,隔着末日和冰雪猜测,猜测伦丁尼时的我是什么样的。 可他说不出口。 他不想承认,但也不想说谎。 “我先走了。”他说,“你好好养病。” 西伦从椅子上站起身,扯过衣架上黑色的大衣穿上,拉了拉衣领。 外面已是黄昏,大雪和云层遮蔽了许多光晕,他其实没地方可去,但他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呢?”玛蒂尔德叹了口气。 “这里没有枢机团,没有考核,没有审评,没人会因这点道德污点指责你,也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西伦沉默地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他不想回答,西伦·德尔兰特或许不在意,但他在意。 “我不在意。”他说,“这没什么,我该走了。” “去哪里?” “教堂,晚上总是有人来忏悔,我去告解室坐会儿。” 翻柜子的声音传来,西伦找到了自己的鹿皮手套。 “去吧。”她说,然后再度躺下,“多穿几件,天要黑了。” “我知道了。”西伦裹上了围巾,冒着大雪,推门而出。 属灵栖居通往教堂的路上已经架起了路灯杆子,但灯还没来得及装,一根根黑色的铁柱矗立在墓园旁边,如同昏暗的冥途。 玛蒂尔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微笑。 “真不像主教啊……西伦,为什么在意那种事呢?明明已经演得很像了啊……却在这种地方露馅。” “算了,反正我也演不好修道院长。” ------------ 第五十五章 玛蒂尔德·德·克莱蒙 西伦穿过空荡荡的教堂侧廊,路过精美的雕塑和壁画,走入忏悔室,把自己关了进去。 忏悔室很小,一道网格帘子分隔两侧,他的手边放着《赦罪经》,还有一盏小灯。 “别再冲动了。”他双手架在膝盖上,抱着头想,脑海里浮现出西伦·德尔兰特的记忆,“你今天装得一点也不像。” 可那些记忆依然盘旋在他脑海中,或许对西伦·德尔兰特来说没什么,但对他而言却难以接受。 安静的忏悔室内落针可闻,寂静包裹了他,西伦疲惫地闭上了眼。 忽然,远方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靴子敲打在教堂的地上,像水滴落在囚室的地面,像乌鸫惊破冷杉林的清晨。 吱呀—— 忏悔室的门推开了。 “我来忏悔,主教先生。”她说。 西伦透过带孔的网格帘子,看到了橘红色的长发。 他木然地看着忏悔者,面无表情。 “那就先祈祷吧。”他说。 “向谁祈祷呢?”她问。 “神。” “可这是一个亚伯拉罕和以撒的故事。”玛蒂尔德认真地道,“那天在营地里的晚上,你说会让神滚蛋。” 西伦沉默了片刻,他想起那天,初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晚上。 风雪很大,六个人挤在帐篷里,他们吃了一锅炖菜,一起做了祷告。 “这样么?”他轻声说道。 “那请你忏悔吧。” 他合上了《赦罪经》。 “我杀过人。”她说。 西伦没有反应,只是轻轻抚摸着崭新的书封,安静地听着。 “女修道院长,玛蒂尔德·德·克莱蒙,是我亲手杀死的。”她轻声说道。 “……”西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那天我在旅店里帮人搬行李——我从小力气就比男生还大,经常干这种活——玛蒂尔德女士住在旅馆的二楼,店长告诉我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士,即将要去北方管理修道院,救助那边的贫民,提供福音、治疗和安慰。” “去给她提水桶的时候,我在门外听到她和教会的使者在聊天——我偷偷听了一会儿。” “我听到她说‘斯佩塞?那个满是泥巴和穷鬼的地方?真是糟透了!’‘我希望那边的主教识相一些,储备的物资不是给狗吃的’‘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期调回南港?’” “后来在使者抱怨附近的税吏被杀案时,她还说‘我告诉你为什么那些该下地狱的家伙会做出这种事——因为肉,你们给他们吃了肉,肉会滋长体内的魔鬼,穷人没有美德的血统来抑制这种魔鬼,过于强壮的身体只会让他们萌生可怕的想法。’” “那个税吏是我父亲杀的,因为教会的什一税和强制性的赎罪券已让我们无法承担,公爵又加收了新税,说是要建新的钟楼,建好之后我们都会受益,因为没有工人会再错过上工时间了。” “他为此死在了狱中,但我们都觉得他是英雄。” “她那么说,我很生气。”她诚恳地说。 “我没上过几天学,只念过主日学校,你那天说什么海里的水变成雪、修女会什么的我都不懂——你那时应该就开始怀疑了吧?” “但我在工人社区长大,我目睹过叔叔阿姨们一个个死去,我们拼尽全力依然会被饿死,老爷们说因为我们懒,可我觉得不是。” “我十五岁的时候,主日学校里的修女姐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大卫王谋杀了忠心的将领,并霸占了他的妻子,先知没有直接指责他,而是讲了一个比喻:一个富户有许多羊群,却强取了穷人唯一心爱的小母羊羔来招待客人。”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在想:老爷们明明已经有很多钱了,为什么还要拿走我们唯一活命的那一份呢?” 玛蒂尔德问道。 “你知道,亚伯拉罕是爱着以撒的,他一直没有儿子,连信神的祈祷也是想要一个儿子——就像我天天祈祷能有钱一样,那些我拼命赚来的食物和钱,就是我的以撒。” “可如果神要你为他献上燔祭——要你的以撒,你会怎么做?” 西伦沉默着,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早就回答过了。 “我没有先知那么虔诚的信仰。”她轻声诉说。 “所以我很愤怒——我承认我冲动了,我的母亲在半年前就死于织工咳,父亲前两天才死于狱中——我回家拿上了左轮。” “我毫不在意我的下场,因为我是这场迫害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趁她不在拿走了她的行李,藏在旅馆的隔间里,又告诉她她的行李被人偷走了,但苏格兰场的警官已经逮住了嫌疑人,需要她去一趟。” “我认识那条路,去苏格兰场要经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小径。” “在路上,我问她‘为什么我们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教会,却依然没有幸福呢?’” “她说因为我们不守戒律,因为我们懒惰,因为我们粗俗,也没有智慧,如果我们捐得足够,或许可以在天国享受幸福。” “我问她‘天国真的幸福吗?你见过吗?’,她生气地用手杖砸我的头,说不准质疑神。” “我说既然如此,你肯定没见过吧?然后我就开枪了,我说我可以送你去见你的神。” “开枪真的很简单,她的脑袋爆开了,像甜瓜一样,我拿走了她的东西,看了任命书,回去提上她的行李箱,然后赶上了北方圣座号列车。” 她静静地看着西伦,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容,仿佛提不起劲,又仿佛藏着焚烧世界的烈火和无力的伤感。 寂静持续了数秒。 “所以,你要发誓改正吗?”他说,“要我为你指定补赎吗?” 补赎,是一项由神父指定的行为,例如祈祷、克己、善行,帮助忏悔者表达悔改并修复心灵。 “我不会改正。”她说。 “说服我吧,西伦,就像对别人做过的那样。”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隔着帘子,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只会为了缓解他人的痛苦,或是扭转错误的道路而进行治疗。”他说。 “这难道不是错误的道路吗?”她说,“我杀人了,杀死了一位修道院长。” 她的眼神毫无悔意,只有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刹那,西伦忽然想到了巴黎,想到了让·保罗·马拉,想到了雅克·鲁,最终想到了德法日夫人。 “非要明知故问吗?玛蒂尔德。”西伦说道。 “最先觉醒的工人因为缺乏理论性的指导,往往将自身的愤怒诉诸于纯粹的暴力,它或许被斥责为暴动和野蛮,血腥和狂热,但我不认为它是错的。” “而且我更相信,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走错。”他认真地看着玛蒂尔德的眼睛。 她笑了。 “这是我的意见,至于神的意见……你不是用出圣疗了么?”西伦说道。 神术的使用一般只能通过教会“授权”,通过【祭礼神术·天国之钥】配合【圣论·伯多禄首席权】对人进行授权,此后才可以施展神术。 但也有许多人因自身的善举而偶然获得了神术能力,甚至是神的赐福。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和穷人分享披风的圣马丁,这位普通的士兵在那件事之后获得了神术能力,此后更是一路传奇,封为圣徒。 玛蒂尔德毫无疑问没有授权,当她在施展圣疗时,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 但想象中的事情没有降临,她成功用出了圣疗,甚至凝聚了半幅圣迹。 那是神的许可。 “那你……会宽恕我吗?”玛蒂尔德问道。 西伦笑了笑。 “我宽恕你,也将引导你。”他说,“甜瓜射手小姐。” 这话一说,玛蒂尔德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真是糟糕的外号啊。” “如果你选择宽恕我的话——”西伦微笑,“我可以不叫这个外号。” “啊,价钱不是这么算的。”玛蒂尔德的手按在十字架上,“我本就打算宽恕你,主教先生。” “至于那个外号——” “我想我已经喜欢上它了。” ----------------- 葡月14日,夜。 属灵栖居的客厅,一众人员聚集在这里。 身穿甲胄的骑士警惕地把守在门外,目光如鹰隼般监视着门外的夜。 柴火在深沉的暮色中燃烧,投下诡异的明暗阴影,人们面目狰狞,围在桌子边,呢喃着古老的低语。 诡谲的纹路和神秘的咒印蠕动在黑暗的桌上,癫狂的面容伴随着血红的眼睛。 红色的心脏流淌出贪婪的鲜血,黑色的墨迹勾勒出三个膨胀增殖的邪恶圆形,末端留下一根柄,如同黑色的生命树,昭示着密教隐藏的符咒。 忽然,一个红色的心脏被丢在了桌上,鲜活地跳动着,压住了旁边三个黑色的邪恶符号。 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陡然瞪大了眼睛,在微弱的烛火和深邃的阴影下,恶毒的骑士发出庄严的宣告—— “将吃!” 人们静默了一瞬,只见那张红桃A压在了旁边三张黑色梅花上。 “凯尔你会不会玩!!!” 玛蒂尔德发出暴怒的吼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骑士直接一椅子翻倒在地上。 “我出的梅花A啊!都要吃了!!哪有将吃队友的!!!” “停停!停停!”西伦无奈地拉住他们,“不是来庆祝罗根苏醒的吗?怎么吵起来了……” 52张牌撒在桌子上,诡谲的纹路是画在桌面上的计分表,黯淡的柴火是因为罗根要睡觉,癫狂的面容是因为有人已经输了十镑了,血红的眼神是现在已经TMD凌晨一点了。 惠斯特牌,一种流行了快八十年的棋牌游戏,上到高级沙龙,下到贫民酒馆,到处都有这种牌。 这种游戏四个人才能玩,分成两人一队,每轮里,四个人都要出一张牌,牌最大的人吃掉所有的四张牌,赢得这“一墩”。 每局游戏都有一个主花色,同点数下,主花色的牌比非主花色的更大,而这局游戏的主花色刚好是红桃。 而凯尔刚刚的行为……类似于斗地主里农民上家农民刚出个对二准备表演了,下家农民直接出了套炸弹炸了。 玛蒂尔德紧握手里最后的一金镑,揪住凯尔的领子,怒目而视,后者只能尴尬地笑着表示投降。 西伦拉住玛蒂尔德把她按回椅子上,人们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刚才的牌。 罗根躺在不远处的客厅临时床上,嘴角挂着笑容。 ------------ 第五十六章 错过的剧本 “我记得,我们一开始是打算开会的。”西伦坐在桌子的一角,无奈地说道。 艾尔德里奇摊了摊手:“一时手痒而已。” 凯尔高举双手以示清白:“我没想玩啊!我是被拉着玩的!我才刚学会!” 玛蒂尔德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法夫纳默默地把桌上刚赢到的金镑藏到口袋里。 下午的时候罗根清醒了——他的心脏大脑等核心器官没什么问题,内脏的伤势已经修复完毕,只剩下碎掉的骨骼还需要慢慢长回来,西伦每天都会用一半的神念给他治疗。 于是教会的骨干们聚集过来庆祝,西伦想顺便开个会,但艾尔德里奇掏出一副惠斯特牌,建议先打几把热热手。 西伦会打,但是主教下场打牌的话没人敢赢他,所以他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约瑟夫为了表达自己的忏悔,也表示不想参与娱乐游戏,安静地站在一旁。 凯尔这种从小就在教会长大的根正苗红杜绝一切娱乐和恶习的骑士完全不会打,但可惜桌上三缺一,然后被强行拉着学了一阵子。 玛蒂尔德从小就从工人社区里学到了出神入化的打牌和出千技术,但奈何赖上了凯尔这个萌新队友,在一打三的残酷斗争中回回惜败。 “都一点了!”西伦扶额,“我就想聊聊重回列车失事地点的事情——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们明天就出发。” 艾尔德里奇第一个坐直了身体,好像刚才主动提出要打牌的不是他一样。 “现在雷恩重伤,没法干涉我们,是把那些物资运进来最好的时刻。”西伦沉声道,“我不知道他伤得多重,也不知道他多久能好,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艾尔德里奇。”西伦说道,“拖拉机都改装好了吗?” 艾尔德里奇轻松地把双手撑在桌子上:“都好了,一共五台,全是符文版本的,还都加装了小型红水银反应炉,等我们到那边之后,就能改成红水银动力了。” “很好。”西伦点头,“关于运送……我想知道车里的详细货物清单和预计重量,有人知道吗?” “呃……您不知道?”艾尔德里奇有些诧异。 西伦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下,解释道:“我才刚接到任命就要出发了,车里的清单我就随便看了两眼,第二天想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艾尔德里奇的眼神开始变得诡异,然后泛起了怜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您心态那么好呢……” “什么?”西伦茫然。 “咳咳!”凯尔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那些东西……”艾尔德里奇犹犹豫豫地半天没说出口,然后看向凯尔,“要不你先说吧,说卫队那边的事。” 凯尔瞪大了眼睛:“喂!凭什么我来说!主教问的明明是物资吧!和我们卫队有什么关系啊!” 艾尔德里奇扭过头:“先把最差的事情说了,之后就比较能接受了。” 西伦左看右看,愈发茫然了,于是直接点了凯尔:“那你先说说吧,怎么回事?” “呃……我……这个……”凯尔环顾四周,还扭头看了眼睡着的罗根,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就是……您的导师,阿戈斯蒂诺·德拉·帕斯,您记得吧?” 西伦点了点头。 “我们是他直接从伦丁尼的圣座骑士训练营调来的,动用了很大的人情。”凯尔小声说,“我们是‘圣卫班’,您理解成天才班就好了,是专门训练出来作为大主教卫队的。” 大主教属于三品圣职,虽然比不上枢机主教清贵,却是最大的封疆大吏,手里统管多个主教教区,甚至可以轻易地搅动一国风云。 在一百多年前,大主教甚至可以参选主大陆某些帝国的皇帝。 西伦瞪大了眼睛。 “等等……我记得卫队长奥博是个正选骑士?一个御前骑士都没有,可以当大主教的卫队吗?”他诧异地问道。 凯尔坐得板正:“因为御前骑士要对某人效忠啊,您难道用得惯对别的主教效忠的骑士吗?” 西伦沉默了一下,确实如此,如果某个骑士是对别的主教效忠的,就算他敢用,恐怕也不会当成心腹。 “但我们这一个班四十个人,其中一半都已经到了正选骑士的巅峰,只要有一个赐封者与我们相互认可,其中二十一人都能瞬间成为御前骑士。”凯尔小声说道。 西伦的手颤抖了一下。 “不仅如此,我们所有人的天赋能力都是被精挑细选过的。” “比如我的能力是【精准射击】,是枪炮组的成员。罗根的能力是【执着】,无论受到多大的伤害和痛苦都会强行完成当前的动作,就成为了攻坚组的组长。” “奥博队长更是有着百年难遇的天赋【生命链接】,能替人承担伤害,一旦成为御前骑士甚至传奇骑士,您就相当于共享了高阶骑士的生存能力,几乎不会死亡。” “为了应对可能的极寒末世,我们还有产生30℃恒温场域的【日冕】、发出强烈光芒和热量的【炽目】、可以点燃大多不可燃物的【燃烧】、随时随地召唤出一个小木屋的【庇护所】。” “甚至还有应对雷恩总督的专业人士——您导师特意写信给别的主教索要的人才——能力是【绝缘之手】,可以把触碰到的物体转变成绝缘体,免疫雷电、毒素,大幅度提高冷热抗性和皮肤韧性。” “呃……好像还有一个见习法师来着?不过是临时加进来的,不太认识……” 西伦的手已经抖成筛子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导师给安排的那么大一个护卫队,那么大一个护卫队!怎么就没了!? “呃……其实就这样您导师还不满意,所以他给您安排的武力支撑其实是您的师兄安东尼,那架主天使就是留给他的——但是他还在进行钢铁天使指挥官岗位的考核,所以要一个月后的秋季才到。” 凯尔继续捅了他一刀。 “一旦通过后,他就会带着十二位钢铁天使来斯佩塞,所以留给他的是适合指挥的主天使,而不是其他擅长战斗的装甲——因为他真有一支钢铁天使小队。” 艾尔德里奇冷漠地补刀:“不仅如此,车上还有机械师、工程师、符文师、医生、作家、铁匠、皮革匠、维修师,用来确保你在斯佩塞不会因为任何领域缺人而被卡脖子。” “还有三位富有经验的老神甫,确保你哪怕想天天窝在家里和情妇滚床单,也有人替你做好每一场弥撒。” “哦对,三车红水银足够你挥霍一整年,这个量已经超过了教会通常的配额了,需要教宗亲自审批才行,应该也是您导师的人情。” “另外各种物资全都是超额配给,那些黄金您也看到了,是直接从伦丁尼的翡冷翠银行金库里调的,理论上那是斯佩塞分行的储备金,但银行家也死在列车里了……” 场面一度陷入了寂静。 “也就是说……”西伦用颤抖的声线看着他们。 “我本来可以带着一队专门配好的、可以应对极寒和总督的、天才班的御前骑士卫队耀武扬威,手下还有一队传奇骑士驾驶的主天使带着十二台钢铁天使,仓库里堆着用不完的物资和随便烧一年的红水银,各行各业都有专家,不想主持弥撒也有老神甫帮忙,啥事不干光划水摆烂就能把这个位置坐稳坐好……是这个意思吗?” “……” “……” 众人纷纷沉默,然后艾尔德里奇沉痛地点头:“是的,这就是您导师最初的安排。” 西伦猛地把头砸在了桌子上,然后又砸了两下。 “全都怪天气啦……”凯尔试图开解一下,主要是他怕主教抬起头给他一刀泄愤,“如果末日晚来一天都好……晚来一个月就更好了,有您的师兄在的话,绝对可以稳压雷恩一头。” 但那种开解根本没有用,西伦把头磕在桌子上,热泪盈眶。 所以说我的剧本本来真是无敌流对吧!到底是谁偷走了我的剧本,把我的剧本还回来啊!! 艾尔德里奇怜悯地看着西伦,心说原来主教不知道啊,之前看他天天和没事人一样,以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呢。 许久,西伦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目视着众人。 人们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悲愤过度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但西伦只是深呼吸,然后扯出一个笑容—— “也还好啦,如果一切都按导师的安排走的话……我们可能就不会那么靠近了,法夫纳也不会成为我的手下,对吧?”他温和地说。 众人点了点头,这倒确实,那场列车事故里他们算受益者,如果所有人都平安抵达,哪怕他们被任用,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升职那么快,手握那么大的权利。 法夫纳可能只是一个被西伦打脸甚至杀死的敌对士兵。 艾尔德里奇大概率阳奉阴违地工作,甚至被施耐德策反。 罗根和凯尔只是卫队里不起眼的一员,在钢铁天使的武力下黯淡无光。 约瑟夫可能第一天就被三位老神甫赶走了,哪有替西伦主持弥撒的机会。 “而我……可能也没有机会如此了解你们,如此在意普通人的幸福。”西伦认真地说道。 他的眼眶还在泛着微红,但却已经不再遗憾了——至少是在人们面前。 “我没有军队,没有知识分子,那些管理者和贵族也不会听我的,所以我必须拉拢人民,因为我只能拉拢他们了。” 西伦笑了笑:“所以我是被逼的啊,军队不跟我,中产不跟我,统治阶层也不跟我,如果谁都不跟我我就会被雷恩搞死,所以我只能去找底层——他们只需要四个鸡蛋和一句问候。” “但这样也很不错,不是么?如果没有那起事故,我不会了解赛琳娜和艾瑟尔的生活,不会了解苔丝的悲伤,也不会了解到那么多人的无助和痛苦,我只会在我的豪华居所内享受导师为我安排好的养猪生活。” 玛蒂尔德看着他,眼里熠熠生辉。 是啊,如果是那样的你,我们便会擦身而过,甚至生死相搏。 艾尔德里奇低下头,嘴角挂着微笑。 明明那么遗憾,却立刻稳定了下来,将灾难性的事件重述为和他们相遇的机会。 “领袖啊……”符文大师喃喃自语着。 “人们总是会对自己错过的路报以各种期待和遗憾。”西伦看着他们:“但这条路有你们陪着我,我想也没那么糟糕。” “我们会一步步开始,重建我们的一切,最初的教会不也是靠着几个人建起来的吗?” “我们会遇到许多挫折,会有人离开,有人倒下,连我也会失败,会痛苦。”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今天坐在这里,与你们相遇。” 他真诚地看着人们,眼里闪烁着光,仿佛在期待着他们的回应。 “我当然不会后悔。”玛蒂尔德微笑。 “如果不是您的话,我还在总督手里做最脏的活。”法夫纳低头。 “我会一直盯着您,防止您违背誓言的。”艾尔德里奇说道。 “您一直是我的救赎。”约瑟夫谦卑地站在一旁。 最后剩下了凯尔一人,他想了想,轻声问道:“我本就是您的护卫,保护您是我的天职,但我还想问一句——” “您想要将我们带向哪条路呢?想做一番怎样的事呢?” 话音落下,人们都期待地看着西伦。 是啊,领袖总该指引方向。 西伦深思了半晌,然后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想许诺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诱人的理想国,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 “我见过许多畅想,很多理论,也有很多人为它付出生命,它在地上升起过,却又难以持续。” “我不知道那千年之国(注一)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有人受苦了我们就要去拯救,有人生病了我们就要去治疗,有人悲痛了我们就要去安慰,哪里有邪恶我们就要去彰显主的正义,哪里有压迫我们就要去解救主的人民。” “如果把这些都做好的话,或许离那千年之国,也会近一些吧?” 西伦诚恳地问道,但无人可以回答。 “真是狡猾的答案啊……”凯尔微笑。 “但您没有骗我们,所以——我接受您选择的道路,如果某一天您对那个未来有了答案,我也会坚定地为那个理想而挥剑。” 他离开坐席,单膝跪下。 西伦恍然,将牧杖压在他的肩头。 “我接受你的效忠,我的骑士。” 这便是第二骑士的册封。 ----------------- 注一:“千年王国”起源于《启示录》第20章,提到撒旦要被封印一千年,信徒将会复活并和基督一同作王一千年,也就是“千禧年”,一般被认为是最幸福的国度和时代。闵采尔曾把这个概念解释为空想社会主义,并发动了大范围的农民起义和宗教改革。 ------------ 第五十七章 使徒 “现在,让我们默哀。”西伦低下头,“为列车事故中死去的同僚和好友。” 册封结束后,便是默哀。 为那起事故中死去的所有人。 于是他们低下头,哀悼着,在胸口画着十字。 “他们蒙主召唤,到天上去了,却并非享受至福的乐土。”西伦轻声说道。 “他们到天上去是要做事的,去驱散魔鬼,去阻拦风雪,去战斗,去呐喊。” “死去的人在天上行我们的事,活着的人在地上行我们的事,在那称为使命的事业中,我们从未分别。” “终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 “但我们也将在新世界重遇。” “阿门。” 众人同时说道:“阿门。” 之后,他们再度谈论了一些回收列车物资的安排和计划,时间逼近凌晨三点,迅速确定方案之后便宣告结束。 会议散后,西伦将他们一个个送出门,只有凯尔和罗根还在。 西伦兴奋地搓了搓手:“怎么样,御座能力是什么?” 御座能力是御前骑士的特殊技能,一般来说,一个赐封者麾下所有御前骑士的御座能力都是相同的,因此这关系到西伦未来所有麾下骑士的情况,不由得他不紧张。 教会历史上就有一位主教的御座能力是【非敌】,出自圣典名句“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求你的,就给他;有向你借贷的,不可推辞。” 效果也和句子描述的一样,能力发动时,挨打了还要别人继续打,别人要什么给什么。 这个离谱的御座能力直接导致那位具有军事天赋的主教转成文职,此后就在枢机团里当文书,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去。 罗根赐封完就昏迷了,到现在也只是勉强清醒,没什么力气说话,因此西伦盯着凯尔,眼神火热。 凯尔手中圣光闪烁,忽然,西伦的圣迹不由自主地张开! “这是……”西伦感受着那奇异的力量和感应,面露诧异。 他似乎……可以把一幅圣迹指派给凯尔? “御座能力【使徒】。”凯尔说道,“您可以将您的一幅圣迹临时授权给我,成为您的使徒。” 西伦思考了一下,一时没搞明白这能力是强是弱。 “先试一下。”他说道,然后选择了那幅【风雪救援】。 刹那间,金色的辉光充斥屋内,光雾笼罩了二人,一道和西伦长得一模一样的金色幻影从那圣迹中浮现,遥遥指向了凯尔。 骑士谦卑地低下头,右手抚在胸口,金色的辉光带着亿万星点落下,祈祷之声汇成恢弘的乐章,那些人们的传颂、行圣的意志、痛苦和感激、拯救与被拯救……伴随着如水般的光雾没入他的体内。 “以此谕告我的骑士,我所做的事,信我的人也要做,并且要做比这更大的事,因这是我所喜悦的。”(注一) 神念如桥梁般嫁接了二人,宏大的使命自西伦的口中降临,使徒便要在地上践行。 一枚十字架烙印在凯尔的背上。 “这便是……使徒?”凯尔捏了捏拳头,而后高声咏唱—— “愿行您的权于地上,愿播您的名于世间。” 圣火猛地燃起! 西伦只感到自己的神念瞬间少下去一块。 他看着凯尔兴奋的面庞,不忍心打断他的快乐。 这怎么花的是我的神念啊! 那天演讲之后,大量信徒涌入教堂,让他的神念总量扩充了数倍,至少不会来十几发圣疗就空了,但也经不起两个人烧啊!何况圣火术还是特别烧神念的能力。 但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教会所属的骑士用的是神念不是魔力,又不能通过信徒增长神念,只靠自己产出的那一点,是出了名的缺蓝。 如果只靠凯尔自己的神念,恐怕用个两三次就直接趴下了。 西伦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但刚刚宽裕一些的神念再度雪上加霜。 凯尔还在那边兴奋地尝试着圣火术,一会儿将其化作烈火冲向前方,一会儿将其缩成火苗落在指尖,对一个只能掌握普通小神术的教会骑士而言,这真是难得的体会。 “咳咳!”西伦咳嗽了两下,“你用的是我的神念。” “啊……哈哈……”凯尔尴尬地笑了两下,收回了圣火术。 西伦尝试了一下,也在自己手中燃起了一团圣火。 还好,【使徒】能力只是授权,而不是整个给予,他自己也能使用。 “行了,那圣火术的授权就暂时放在你这里了,我把【止步】也给你。”西伦说道。 而后再度发动【使徒】,将温廷顿布道也授权给了凯尔——御座能力·使徒是无论哪一方发动都可以的,但最终都要经过西伦的首肯。 作为拥有【精准射击】天赋的远程枪炮手,凯尔最需要的不是攻击性的圣火术,而是防御的【止步】,不过目前罗根还没醒,所以全都放在凯尔身上了。 凯尔兴奋地拉着西伦讨论了好久,时间慢慢走向三点半,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西伦好不容易说服了凯尔明天再说。 送走凯尔后,他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然后艰难地起身——还没洗漱呢。 西伦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到一楼的盥洗室,抄起马鬃牙刷开始刷牙。 这个年代的牙膏很奇特——居然是煤灰,这种微小的颗粒可以轻松地摩擦走牙齿上的污垢,而且水一洗就冲走了。 记忆里还有用樟脑、滑石粉、红酒、墨鱼骨粉、麒麟竭、紫檀、焦明矾等材料做出来的高级牙膏,呈现健康的、和牙龈颜色近似的粉红色,但显然不是现在的条件能用的。 而且西伦很怀疑这个配方里的樟脑和焦明矾到底健不健康。 胡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徘徊了一会儿,他打着哈欠走到卧室的床上躺下,用旋钮关掉了一旁气灯的煤油喷口,室内陷入黑暗。 狂风猛烈地敲打着窗棂,大雪在窗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对已经习惯了的西伦而言,反倒是一种助眠的白噪音。 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地表层的建筑愈发耐不住严寒,壁炉提供的温度已然显得微薄,他要裹上好几层棉被才能在夜里不被冻醒。 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响着,窗外的风还在尖啸,西伦逐渐进入了梦乡。 ----------------- 注一:原句为“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我所做的事,信我的人也要做,并且要做比这更大的事,因为我往父那里去。”(约翰福音 14:12),有改动。 ------------ 第五十八章 驾驭钢铁 “呯呯!” 玻璃被什么敲响的声音传来,西伦翻了个身。 “呯呯!” 窗户再度被敲响,西伦微微睁开了眼,只有一片漆黑,于是继续闭上了眼睛。 “呯呯!!” 声音急切了一些,西伦终于察觉到不对,于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睁开疼痛的双眼,结束了自己仅仅两个半小时的睡眠。 他看向窗外,一个浑身裹得和粽子一样的“雪人”正拿着一根杆子,敲打自己的窗户。 西伦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忽然想起来——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在外面? 于是他连忙穿上衣服,结果那雪人一看到他穿衣服更急了,指手画脚地喊着什么,搞得西伦一头雾水。 三十秒后,西伦裹着长袍和大衣推开门,一股猛烈的风雪瞬间涌了进来,刹那间从衣服的各个缝隙里钻进去,冰冷的雪花落在他忘戴围巾的脖子上,冻得他打了好几个激灵。 外面的天色依然很暗,只有路灯在漫天昏暗的风雪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黑沉沉的天空仿佛压了下来,将天地铸为铁笼。 西伦朝着“雪人”大喊:“怎么了?!” 雪人看着他大喊道:“没事!回去吧!有人给您点了早晨六点的敲窗服务!” 西伦这才想起来,昨晚和属下们约的是早上七点从斯佩塞出发,前往列车失事地点,可能是谁怕自己起不来,点了个敲窗服务。 这个时代的闹钟极贵,属于精密的机械奢侈品,而且还不能自由设定闹钟响的时间,想六点起只能专门买一个六点响的闹钟,如果改成七点起还得再买一个。 因此“敲窗人”才是真正普及的闹钟,这些辛苦的人们会在凌晨甚至深夜就起床,根据客户要求的叫醒时间,一个个去敲打他们的窗户。 “要进来坐坐吗?”西伦看着面前敲窗人裹成球状的模样以及球上的积雪,于心不忍地问道。 “不啦,还有下一家要去,已经浪费十几秒了。”敲窗人说道,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去了,只留下一个个深深的雪坑,和在黑暗的风雪中艰难行走的背影。 西伦凝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一道圣疗落在了敲窗人的身上。 那个雪人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给西伦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加快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西伦转过身,正要回家收拾东西。 忽然,两束强烈的光刺穿了夜幕,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巨大的钢铁怪物在风雪中现出了形状。 它最引人瞩目的主体是一个巨大的、铆接而成的钢铁车架,黑沉沉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和积雪,但锅炉附近只有融化的雪水和蒸腾起的丝丝白烟。 巨大的十字头滑块与活塞杆在精密加工的导轨上做着强有力的往复运动,润滑杆有节奏地滴下粘稠的油脂,落在炽热的部件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并散发出特有的金属与机油混合的气味。 一根短粗的烟囱从锅炉后部笔直竖起,此刻正向外喷吐着夹杂火星的浓密黑烟,三面玻璃窗的驾驶室旁,两把步枪被固定在那里。 艾尔德里奇打开车门,高声喊道:“主教大人,您的车!” 西伦看着那台极具工业张力和机械美感的拖拉机,居然第一次期待起种地了。 当然——这玩意绝不是造出来耕地的,这种夸张的改造和武器设施,应对的是一路上可能出现的危急情况。 西伦连忙回去收拾东西,然后爬上了这辆车。 当西伦挤进驾驶室后,艾尔德里奇站在他背后问道:“您会开吗?” 西伦遗憾地摇摇头。 艾尔德里奇指了指面前的那个巨大的铸铁轮缘的黄铜舵轮:“这是控制左转右转的。” 然后指了指左边两根竖直的、带有棘齿定位的黄铜杆:“这是油门和换挡杆。” 最后指了指面前脚下的巨大铁板:“这是离合。” 然后指了指座位:“现在,开吧。” 这不就是手动挡吗?西伦信心满满地坐了下去,作为手握C1驾照但没开过一天车的驾驶员,他宣布已经花费10秒钟彻底掌握这台车了。 他啪一脚踩在离合上,然后那铁板纹丝不动,只有自己的脚被震得生疼。 “呃……卡住了?”他问。 “哦那个有点重,要用力。”艾尔德里奇说。 于是西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也只能勉强踩下去一点点,最后甚至直接站起来在上面跳,抵着旁边的铁板把自己往下压,才终于踩了下去。 幸亏册封两个御前骑士后他的肉体力量稍微得到了增长,否则连离合都踩不动。 把换挡杆拉到前进,拖拉机的轰鸣陡然增大,后方舱室的锅炉员铲入了新的无烟煤,这个钢铁造物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西伦紧握油门,隔着手套感受那剧烈的钢铁心跳,脚下平台在不断震动,他甚至能感受到机器每一次功率输出的脉冲。 耳边回荡着锅炉低沉的轰鸣,蒸汽在管道中嘶嘶作响,活塞规律的撞击声、齿轮的咬合声和履带碾过冰雪的碎裂声不断撞击着他的耳膜。 热金属、燃烧的煤炭、挥发的润滑油、以及冰冷洁净的空气味道充斥着西伦的鼻腔,他看着前方刺破黑暗的灯柱和狂舞的雪花,仪表盘上玻璃罩后,指针在微弱的灯光下疯狂颤抖! 他仿佛在驯服一头狂野的巨兽! “出发!”艾尔德里奇宣布。 西伦看着逐渐加速的蒸汽拖拉机,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没开上钢铁天使,没开上步行机甲,开个拖拉机也不赖嘛! 握住油门的那一刻,他仿佛坐在铁王座之上。 但菲涅尔透镜聚焦的煤油聚焦灯炽烈的白光照到了建筑的墙壁——前面需要转弯。 西伦拉动那沉重的铸铁舵轮,却只有自己骨骼发出的“咔哒”一声。 “左转!!”艾尔德里奇大喊。 “我TM在左转了!”西伦瞪大了眼睛喊,站在座位前,浑身力气都趴在了舵轮上,疯狂地将它向左拉扯,腰身连带着手臂全都绷紧。 “要撞上了!!”艾尔德里奇猛地扑过去转舵轮,终于将它转动。 左轮从离合器上断开,通过前轮的转速差,这头钢铁巨物险而又险地从面前的墙壁上擦过,驶入了前方的宽广大路。 但那沉重舵轮的惯性极大,西伦根本没法停下它,于是直接被甩飞下面,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浑身震得剧痛。 “我说……”西伦揉着背部勉强站起来,“你在改装这玩意的时候,是按你自己的力气设计的吗?” ------------ 第五十九章 运输计划 五辆拖拉机从城里的各个地点开出,轰鸣声震碎了冰冷的清晨,屋檐下的冰凌和雪花纷纷落地,守望者高塔里望出些许警惕的目光。 要是放在以前,教会要么没法顺利离开,要么回来的时候家就没了。 但雷恩已然还在昏迷,于是骑士们纷纷收回了目光,任由他们折腾——反正别在城里夺权就行。 斯佩塞的钢铁闸门被内部的平衡重锤举起,巨大的铸铁配重块通过滑轮组与闸门相连,导轨上巨大的钢齿依次啮合,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一束束探照灯的光线刺破清晨的黑暗,黑色的巨兽静静地停在了花岗岩城墙外。 最后两辆车拖拽着硕大的带轮子的钢板,在雪地上缓缓放平。 西伦打开拖拉机沉重的侧门,跳下高达一米的驾驶舱。 这次行动,除了山姆和一部分骑士留守以外,几乎倾巢出动,连教堂门外都挂上了“弥撒暂时取消”的牌子,只有几个清洁工偶尔来定期打扫。 风雪呼啸而过,撞击在斯佩塞厚实的城墙之上,激起漫天干燥的雪粉,西伦裹着厚厚的黑色大衣,围巾和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说一下!”艾尔德里奇大吼,风雪扑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一共十人,车内两人一组,由主教、院长、约瑟夫和凯尔四位有神念的作为车长,驱动车内符文!第五辆车由我和法夫纳驾驶!”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忽明忽暗,人们凑在一起,努力地听着。 “车之间的交流用信号灯来进行!我加了三个简单的三色车顶灯!信号手册和驾驶手册都在这里,车长来拿一下!” 说罢,他把四本小册子递给人们。 “昨晚已经说过计划了,我再强调一遍——主教的车负责在最前方破雪,这是最重的任务,需要持续为符文注能;院长的车在后面用滚筒式扫雪器进行二次清理;凯尔的队伍负责进行路面检修,确保铁轨没有损坏;我和法夫纳负责拖列车;约瑟夫的队伍在最后断后——有问题吗!” 众人摇了摇头。 “出发!” 随着一声大吼,各组迅速前往自己的车辆,而天空似乎也明亮了一些。 ——太阳升起来了,穿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明明暗暗的光。 “主教大人!”年轻的金发骑士第一个窜上那台带有V形重型破雪犁的拖拉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西伦笑了笑,伸出手,被骑士一把拉上拖拉机:“是啊,亚瑟。” 亚瑟眼前一亮:“您知道我吗?” “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西伦微笑着说——昨晚艾尔德里奇就把人员名单给他了。 “为您效劳!”骑士兴奋地喊道,蓝色的眼睛如大海一般,金色的头发在风里飞扬,露出一个大男孩般的笑容。 西伦恍惚了一下,自从末日降临后,他就没有看过如此清澈阳光的笑容了。 于是他也笑了,拍了拍骑士的肩膀——尽管眼前这位连见习骑士都还不是。 “出发吧。”他说。 亚瑟双手握住舵轮上,浑身肌肉紧绷,用力踩下离合器,变速杆拉到启动档位,而后这个钢铁巨物如同苏醒般,缓缓地在深厚的积雪上犁出两道车辙。 西伦坐在驾驶舱后方的座椅上,翻看着操作说明书。 前方的驾驶员负责操控车辆移动,以及最前方的重型破雪犁,他负责信号灯、武器系统和锅炉。 拖拉机的加煤依靠一个手动传送带,西伦需要用一个手摇杆来拉动传送带,自己控制煤炭的多少,后座旁边有个玻璃窥视孔可以看到锅炉内的情况。 这对他来说都是非常新鲜的东西,精密的机械零件组成了蒸汽驱动的钢铁造物,他注视着烧得通红的锅炉,如同看着巨兽的心脏。 “这还是我第一次开蒸汽拖拉机!”亚瑟大喊道,在充斥着机械噪音的驾驶舱内,二人都需要喊着才能说话。 “不错嘛!”西伦笑着鼓励他,他们的车位于车队的第二,紧跟在艾尔德里奇的后方,风雪遮蔽了视野,他们只能靠着微弱闪烁的灯光辨识前车的方向。 “我爸以前干过这个!”他兴奋地喊道,“他之前在工厂里运钢的时候开过!” “他是炼钢工人吗?”西伦凑近了一些,问道。 “是工头!他干了二十三年,厂主给他升职啦,他那天穿了崭新的制服回来,抿着嘴挺着胸膛在家里绕了五圈,就等着我们开口问他呢!”亚瑟笑着说道,拉动舵轮稍微往左偏了偏。 “他现在怎么样了?”西伦问道。 “老死啦!”亚瑟骄傲地说道,“干了二十几年,五十七岁高龄死的,听说他死的时候厂主还很遗憾呢,说‘老赫斯要是多干几年就好了’。” 西伦愣了一下,品味了一阵那话语里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荣耀,点点头:“这样啊。” 亚瑟似乎打开了话篓子,兴奋地说着:“我哥也在那个厂里,工资还不错,我爸死后就是他在赚钱,还跟我说厂长很看好他,工头也很照顾他,工友们都很友善,再干几年就能再当上工头了,比爸还快上十几年呢!” “可惜他死在河里啦!警司说是自杀的,所有证据都很清晰,可他上周才说的那些话,怎么可能自杀呢?我妈去闹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回来跟我说不要学我哥那样阴沉沉的,开朗一点才能交到朋友!” 亚瑟大笑着,金发在通风口下的风里飞舞成金色的熔化的阳光,驾驶着疯狂震动的机械如同感受震动的鼓点。 “后来我妈不让我继续读教会学校了,我就去厂里继续当工人,那会儿可好啦,建斯佩塞城要大量的钢铁,每天工作都是满的,厂主还请我们吃肉——我还找了个未婚妻!” “工友本来不太喜欢我,但我妈说得对,开朗一些就能交到朋友,多笑笑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啦,可惜每次我问我爸我哥的事情,他们都不乐意说,好像比较介意在工作的时候讲死去的人,容易出事!” “不过倒也无所谓啦,那一年工作量很多,但钱也赚得很多,我还和克拉拉订婚了——我甚至买得起银戒指!” 亚瑟开朗阳光的笑容胜过天上那泛光的云层,西伦平静的神情泛起一丝波澜,看着这个大男孩,微笑着点头。 “听起来真不错,亚瑟。” ------------ 第六十章 强迫性神经症 一路上,亚瑟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很多话,从工厂里的事情到年迈的母亲,从他和克拉拉的相恋到斯佩塞的生活。 当他讲到“克拉拉是八区最好的女孩,邻居们都很赞赏她,她总是和人说她的未婚夫是主教亲卫队的成员,她真的很为我而骄傲”时,西伦忽然打断了他。 “天亮了一些。” 亚瑟明显愣了一下,艰难地从自己的思路里被打出来,抬头看到了天空。 天光已然落下,虽然云层尚未散去,但已经能勉强看到前方车辆的轮廓了。 “是的,主教大人,天亮了。” 西伦没有回答他,仿佛只是随便提了一句天气,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给锅炉加煤。 对话安静了下来,虽然蒸汽机的轰鸣和钢铁的摩擦声让车厢内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但对亚瑟来说,一切都显得过于安静。 “呃……我刚刚说到哪了?”他问道,右手搓着铸铁的舵轮外缘,显得有些焦虑,而西伦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小动作。 “克拉拉那里。” “哦好!我想起来了,啊……我是不是有些话多了?但当年在那个小酒馆里的时候,她穿着靛蓝色的羊毛长裙、别着鲜花的窄边软帽,棕色的辫子落在她的肩上,当她推开门,用黑色的系带皮鞋踩着酒馆的木板时,我肯定所有人都爱上了她!可只有我第一个上前邀请她一起坐坐……” 他继续说着,西伦没有再插话。 “常见的强迫性神经症……”西伦心想,“是主体性比较好的那种。” 它常见于男性身上,用大量的语言掩盖缺失和焦虑,一般在咨询的时候会用大量的废话填满他的治疗时间。 因为沉默和安静对他而言有别的含义,一旦他无法用语言来阻止无意识的涌出,他就无法必须直面那些被掩盖起来的痛苦,例如焦虑、虚无、缺失。 他经历过痛苦——毕竟只是个炼钢工人的家庭,但他的语言里无一不体现着他的欣喜和对现有秩序的维护,用大量的话语掩盖大他者(现有秩序)的缺失。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是特别痛苦或者影响生活,都不需要精神分析师的介入。 而且这对西伦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此时此地他自己就是大他者,他是教会的领袖,具有解释权和领导权,他是规则的制定者和监管者。 “不,等等……”西伦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开始思维滑坡了! 亚瑟还在开朗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但西伦已经听不进去了。 ——从功利角度来说,他根本不需要对强迫性神经症进行治疗,反而要让更多人的症状转变为强迫性神经症,他们对大他者的缺失(现有制度的不合理不完备)的掩盖,实际上就是在拥护自己的地位。 只要他牢牢占住这个位置,让自己成为所有人心中“知道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要往哪去、怎么解释世界”的人,他的权力就永远不会动摇。 恰好的是,精神分析师是一个非常了解如何扮演大他者的人。 而他已经在做了。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您在听吗?”亚瑟的疑问将他从思考中惊醒。 “我在听……不……不对!”西伦皱紧眉头。 可是当年我在当分析师时,明明在控诉社会对患者的批量制造…… “我没在听,亚瑟。”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想通了什么。 “啊……您?”亚瑟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或者说,我在不在听有什么关系吗?”西伦看着他,“重要的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你的。” “我不明白,主教大人。”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似乎在聆听神的代言人的训导。 “别那么在意我的看法,你不是在我的目光里生活的。”西伦说道。 这句话由一个分析师而言说出口是错误的,由一个主教说出口也是错误的,但当他说出口时,感到了一阵释然。 “我……”亚瑟茫然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他感到那个无所不在的目光正在离他远去,它不再看着自己、要求自己、命令自己,他不再有人撑着,只有虚无的自己在不断下坠。 西伦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他猜到了亚瑟的反应,他知道这句话会让他伤心,如果现在是一次咨询,病人下次肯定不会来了。 发泄过了,总是要回到应有的位置上来。 他知道自己无疑也是有精神问题的,但想要成为所有人眼里那个“应该知道”的领袖,总要牺牲一些东西。 “算了,当我没说过。”他站起身,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听我的命令。” “是!”刹那间,迷茫的神色从亚瑟的脸上消失了,他期待地看着西伦,期待他给自己下命令,期待那个全知的人告诉自己如何做事。 他蓝色的眼睛里有星光闪烁,金发混杂着机油搭在健壮的胸肌上,显得阳光而开朗。 “跟紧艾尔德里奇,我发信号问他们还有多久到。”他说。 “是!明白!”他高声喊道。 西伦的嘴角挂起微笑,他翻开信号说明,打出了两红一绿的灯光,表明“询问距离”。 前方的车辆似乎收到了信息,很快,三个绿灯闪烁了两次,一个绿灯闪烁了一次——七英里。 按照当前的车速,还有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西伦看了看车斗,煤炭还有大半,不过只要到了那边就能换成红水银了。 三车红水银够整个斯佩塞烧一整年,哪怕事故的时候炸了一车,也够他随意挥霍了。 但忽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如同被裹在云层里的雷声,带着沉闷的嗡鸣。 咚…… 它似乎近了一些,大地发出细微的震颤,艾尔德里奇下意识地拉到刹车,车轮发出一声仿佛被扼住喉咙的的嘶鸣,转速骤降,于是整个车队也都停在原地。 咚…… 雪尘微微扬起,那声音如雷如鼓,缓缓地在地上扩散。 铅灰色的云层翻涌,风雪呼啸而起,似乎在迎接着他们的统治者。 有什么东西,自远方而来了。 ------------ 第六十一章 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亚瑟面色沉重,才接受过几天骑士训练的他从未经历过战斗。 西伦没有回答,转头猛地拉起锅炉的进风口,失去氧气的火焰迅速熄灭,蒸汽机陷入安静,拖拉机黑色的钢铁轮廓静静地躺在积雪之中。 另外四辆车也迅速熄火,任由风雪将自己覆盖。 在雪地里仅仅2英里每小时的蒸汽拖拉机没法摆脱任何追逐,还不如关掉锅炉,安静隐蔽。 头顶涌动着令人压抑的铅灰,云层化作漩涡,在远方集结。 风成为了这里的主宰,低沉的呜咽声碾压过白色的旷野。 它卷着漫天冰粒敲打着拖拉机的钢铁骨架,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像是无数微小的恶灵敲打着铁铸的棺椁。 在令人发狂的寂静之中,亚瑟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嘿,我可以讲个笑话吗?” 没有人回应他,西伦把胸口的十字架放在他手中。 “待会儿如果感到害怕,就握紧它。” 亚瑟的手指捏得发白。 过渡性空间,唐纳德·温尼科特提出的理论,孩子需要用一条毯子或一个泰迪熊链接自己和外界,当他们面对不确定的恐怖现实时,这些东西是他们可以依靠的、确定的港湾。 用在成人身上也一样,西伦知道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寂静,他必须依靠什么来熬过去。 无论在什么样的恐惧之下,至少手中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十字架,是心智的庇佑和确定的事物,如同一个锚点。 震动愈发靠近,仿佛在那苍白的国度中唯有这一个声音,当它响起时,狂暴的大雪都将俯首,太阳为之黯淡。 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纷飞的白雪遮蔽了一切,车厢内的温度已经低至零下三十几度,冰冷的钢铁传来彻骨的霜冻,每个人都瑟缩在衣服里,在天地的伟力面前,他们还是太过渺小。 咚……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冰屑和积雪被碾压的声响,它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接近。 天光黯淡了下来,似乎被什么遮蔽,他们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可怕的家伙正在他们头顶,他庞大的身躯遮蔽了昏暗的光,眼里的恶意如有实质。 风雪也寂静了下来,如同台风眼之中,那诡异的宁静令人近乎发疯,亚瑟全身都裹在毛毡里,握在驾驶座的旁边,不断地发抖。 风停了下来,漫天冰晶也不再敲打车窗,数厘米的积雪将车内压得漆黑,黑暗之中,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西伦仿佛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古老寒冰和尘埃的气息,如同来自墓穴深处,或者更遥远的时代。 它不断地从密封不严的门缝处涌入,肃穆却又悲伤。 他仿佛做起了梦。 在梦里,先祖的血液洒满了世界,刻骨的血仇铭刻自世界诞生之初,放逐与永冻的冰寒相伴,死亡和战争的记忆在每一次太阳升起时沸腾。 真难过啊…… 他如此想道。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忽然,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唤,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闭上了眼,浑身冷得可怕。 “主教大人!醒醒!”那是亚瑟的声音,金发的骑士疯狂地摇晃他。 他很想睁开眼,但几乎难以做到,泪水在他眼前结成了冰,身体完全僵硬。 等等,他是不是喊得太大声了?那东西走了? 混乱的思绪在西伦脑海里翻滚,而后他感到煤炭重新燃起,蒸汽机的轰鸣充盈耳畔,火焰灼烧着钢铁,室内的温度上来了。 手脚恢复知觉,随着耳畔一声“耶和华拉法”,冻僵的血液终于开始有力地传至身体的各个角落。 门被打开,玛蒂尔德手握十字架,身后跟着所有人。 “我没事了。”西伦虚弱地笑了笑,“那家伙走了吗?” 门外的人们看了看他,确认没事后才说道:“走了二十分钟了,都在重启锅炉,亚瑟说你昏迷了。” 西伦沉默了一下:“没事,应该是气温太低了,我体质不太好。” 他没说那个梦境,梦里的记忆已经模糊,但那刻骨的悲伤和恨意却似乎依然徘徊在脑海中。 “真的没事吗?”凯尔有些不放心,看了看亚瑟,似乎在寻思着这个小子能不能保护好主教。 “没事。”西伦摇了摇头,“我们出发吗?” 他看向了艾尔德里奇,后者缓缓点头:“嗯,都到这儿了,总要试试。” “刚才的……是冰人吧?”他问。 人们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前几次冰人出现时都被拦在了城外,因此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冰人的存在。 只有上过城墙的凯尔思考一阵后说道:“不确定,车窗都被雪盖住了,没看到东西,只能听到脚步声。” “所以它的感知并不敏锐?”西伦问道。 凯尔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西伦点了点头:“行了,出发吧,往前走的时候小心点,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于是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车上,车队再次开始行动。 这一次,他们连车灯都没开,静默地行动着,车顶的积雪嘎吱嘎吱地响着,在锅炉的热度下化作冰水流下。 “主教,那边会有敌人吗?”亚瑟问道,他的嘴总是停不下来。 “谁知道呢。”西伦坐在后面出神,那个梦境的悲伤依然徘徊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仿佛在一个冬日的午后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醒来时昏暗的光线透过屋外的积雪照进来,老屋的灰尘在光下纤毫毕现,窗外传来遥远的孩童笑声,惆怅和疏离徘徊在他乱糟糟的发梢,似乎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冰人是什么?”亚瑟又问。 “不确定……希望不是冰人。”西伦叹了口气,“你就当是某种怪物吧,只是遇到过几次,我们不知道它从哪来,为什么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沟通,能不能杀死。” “怪物吗?我就听说过鹿首精的故事,不过从小就不太怕这种,所以大家讲怪物故事的时候总是会把我赶走,嫌我坏了气氛。”亚瑟笑着说道。 “这样吗?”西伦笑了笑,“那就靠你了,亚瑟。” “不负使命!!”他兴奋地喊了起来,手握在震动的换挡杆上,感受着钢铁的心跳。 ------------ 第六十二章 探险 四个小时后,车队逼近了列车事故的地点,沉重的列车犁开的地面已被大雪填满,唯有一些钢铁结构还矗立在地表,成为一个个隆起的雪丘。 锅炉的火力减弱至最低,微弱的火苗伴随着虚弱嘶喊的蒸汽,车队以最缓慢的速度前行。 忽然,车辆停了下来,法夫纳跳下车,在艾尔德里奇的指挥下往前走去。 “怎么回事?”亚瑟停下了车,好奇地看着他们。 不一会儿,三个红色的灯光闪起,代表着“危险”,然后是三个黄色灯光,代表着“下车”。 人们跳下车,聚集了过去,法夫纳面色凝重:“前面有许多巨大脚印,比之前更密集了,还有拖拽的痕迹。” 众人静默了一下。 凯尔试图提振一下士气:“可能他们只是路过呢?” “希望如此。”艾尔德里奇叹了口气,“理论上这大雪天的应该不会有人来管列车,唉……” “凯尔,你去前面看看吧。”西伦吩咐道,“小心一点。” 凯尔看着西伦,他实在有些担心,刚才主教还莫名其妙地昏迷,他作为亲卫队长,并不想离开他的身侧。 他对这份命令犹豫了几秒——这对他来说是很罕见的——然后对一旁说道:“哥哥,你留下来吧,保护好主教。” 说罢,他便转身没入了风雪。 ----------------- 大雪落下之后,大部分地标都消失了,他们也只能大致地来到失事地旁边,剩下的还得靠运气找。 凯尔循着地上的雪丘前进,在昏暗的暴雪中,地上的脚印愈发密集。 那些脚印大部分和他差不多大,但也有比他大好几倍的,有的和人脚相仿,但更多的只是一个椭圆形的印痕。 风雪遮蔽了他大部分的感知,巨大的脚印在他身侧密布,危险感疯狂涌来,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带着恶意,在那暗色的雪墙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择人而噬。 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吸进了不少雪片,但好歹平静了下来,握紧手中的步枪。 他是圣卫班射击第一,哪怕不用天赋能力辅助,也依然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要不是有个人的天赋是可以大范围进行子弹附魔的【光爆弹】,再加上第一个到达正选骑士巅峰,他肯定是枪炮组的组长。 “真怀念啊……雷纳德……”他开始怀念自己的组长了,虽然当年竞争了很久,但他不得不承认,当他的枪口爆发出炽热而耀眼的圣光爆弹,用光和审判的尖啸将敌人轰碎时,没有一个射手不会感到沉醉。 那真的爽爆了啊! 可惜他如今的枪管里只剩下了金属子弹,寥寥几个符文也不过是辅助子弹的出膛速度更大而已。 忽然,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很坚硬,但并不大。 他挪动了一下脚——那是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雪地里伸出来。 他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然后疯了似地往下挖,不顾双手的冰冷,疯狂地挖着积雪。 最终,他顺着冻成青黑色的手臂,看到了一个头颅。 “雷纳德……”他喃喃地说道,颤抖着坐倒在地上。 是了,因为他们带不走那么多尸体,也没法在冻得僵硬的土壤下掩埋,于是没有幸存下来的人都被放在这里。 已经到了啊……失事地点。 他抬头望去,风雪略微消退了一些,他清晰地看到一堵两米高的冰墙矗立在他面前。 ——这里已经不是无人之地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跃起数米,视线越过墙体。 那冰墙似乎只是单纯的冰墙,后面并没有陷阱和敌人。 于是他猛地抓住墙壁,灵活地翻了过去,像猫科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柔软的雪地上。 冰墙阻拦了风雪,里面安静了一些,能看到列车的残骸铺开,如同死去的巨蛇,蔓延到很远的地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冰人。 一个足有五六米高的家伙静静地坐在冰墙上,幽邃的冰寒自它身上弥漫出来,那简陋的、宛如小孩泥捏出来的面容却带有莫名的威严,即使在沉睡,也散发着恢弘的气息。 他面前正是那两节红水银车厢,身边还有一群小冰人环绕着他起舞,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古老的仪式。 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凯尔的到来,甚至还有小冰人爬上他的身体,用雪花为他的脸庞修修补补,似乎要将其塑造成某个样子。 凯尔悚然一惊,在原地静止不动——他已经离得足够近了,生怕任何响动惊扰了这些家伙。 他还注意到,在那两节红水银车厢附近,一个个奇异的符文被刻在那里,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符文,似乎有些类似教会的神圣符文,都是可以进行平面绘制的,可以拼成各种各样的圆环、方块等几何图形,构成新的内容,而不是简单地一行一行书写。 他缓缓地后退,直到触碰到冰墙。 他轻巧地一跃,毫无声音地跳起数米,暗暗松了口气,这些家伙不知道是靠什么感知的,似乎并不是很敏锐。 但就在他走神的这一瞬,他没控制好下落的地点,肩膀无意中撞到了冰墙外侧。 轻微的裂痕浮现,眼看着一大块冰就要落下! 在这个瞬间,一道透明的墙壁拦在了它的外沿,那是【止步】! 它完美地拦住了断裂的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凯尔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回走,感慨着真是好险。 但怒吼声从不远处传来,风雪瞬间变得残暴和疯狂,白色的天幕席卷世界,嘈杂的脚步声涌向他。 “妈的!”凯尔被吓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御前骑士的肉体力量让他可以在雪地上肆无忌惮地起跳。 他飞奔出去数百米,却发现那些冰人似乎并没有追他。 他疑惑地站在原地,然后看到那个庞然大物站了起来,一点点走向冰墙,而后一拳轰碎了【止步】的屏障。 然后,他们就像失去了目标似地,茫然地在周围巡视了好几圈,又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凯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们的感知……似乎只能感知神念! ------------ 第六十三章 神念 凯尔回到了车辆停靠的地方,瑟瑟发抖地跑到锅炉前开始暖手,顺便和哥哥打了声招呼。 众人早已焦急等待了许久,看到他从风雪中跑来,连忙上前问候。 “怎么样?”西伦问道,“我们刚刚听到了冰人的吼叫和风雪,大家都很着急,但又不敢乱动。” “没事没事。”凯尔灌了几口热水,“那儿被冰墙封住了,一个大冰人和几十个小冰人守在旁边,我走过去没被发现,用了次【止步】被发现了。” “他们可以感应神念?”玛蒂尔德立刻说道。 凯尔连连点头:“把止步打碎了就找不到我了,我猜他们可能没有视觉和听觉。” “呃……那我们不是可以随意干活了?能当着他们的面把红水银运走吗?”法夫纳问道。 艾尔德里奇立马白了他一眼:“那两车红水银里面的神念可是够斯佩塞烧大半年的。” 红水银的蒸发会逸散出大量神念,它本身似乎就是一个储存了神念的特殊介质。 “说实在的……我有些事好像想通了。”西伦靠在车身上烤着火说道。 “嗯?”人们看向了他。 “他们的感知依靠神念,对吧?” 众人点了点头。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葡月4日早晨那天,北方圣座号那么重的列车会被直接甩出轨道,飞出数百米,但我们附近的平房却没有事?” “为什么斯佩塞那样的大型避难所,第一时间没有冰人来袭,但我们附近的城市似乎都遭了难?” “新港大概率是被毁了,伦丁尼还不清楚,但如果我是女王,末日下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出部队向各地宣告帝国和首都的存在,稳定人心,维系国家——但至今都没有收到伦丁尼的消息。” “您是说……”艾尔德里奇恍然。 “各地情况不一样?”玛蒂尔德立马问道。 “没错,我估计这场灾难是有选择性地到来。”西伦说道,“它的选择很可能依靠的就是神念的密度。” “各大城市都有大量红水银,所以它们都受到了重点入侵,北方圣座号载着三车红水银,所以瞬间被甩出轨道遭到毁灭,但斯佩塞——斯佩塞没有红水银。” 人们陷入了沉默,的确,至少从目前的已知信息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也能解释过去的各种问题。 先是用强大的力量瞬间袭击了所有的高神念区域,而后冰人入侵降临。 列车这里明明一个活人都没有,却有一支数十位的冰人队伍驻守,似乎在他们眼里比斯佩塞还重要。 “所以其实我们遇到的两次冰人袭击……或许只是他们路过?”凯尔问道,“没有红水银的斯佩塞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一片空白?” “有这个可能性。”西伦点点头,“如果冰人的进攻只是那种程度的话,连雷恩都能打得过,帝国没道理打不过,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只是一些散兵游勇。” “唉……”艾尔德里奇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红水银运回去,反而还会让斯佩塞更加危险?” 人们没有回答,似乎默认了他的答案。 “啊哈哈……也就是猜测啦,要不我们先运回去?”亚瑟摸着后脑勺大笑道,“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没人理他,他们全都看着西伦。 在这种道德的抉择上,只有主教才有发言权。 西伦思考片刻,轻声开口道:“我记得,我们对战过两次冰人。” “第一次,冰人很脆弱,雷恩随手就打成粉末了,但一直不死,是我用圣火术帮助雷恩一起出手,才结束了它的复活。” “第二次,我没有出手,雷恩被打得濒死,哪怕炸碎冰人一万次也能复原,唯有最后带有神念的一矛,才彻底杀死了那个冰人。” 玛蒂尔德立刻问道:“所以,你的圣火术带有神念吗?” 西伦摊了摊手:“当然有,它烧的就是神念。” 人们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我觉得,假设冰人是一个有智慧的族群的话……发动战争时,肯定会优先攻击敌方对自己最有威胁的东西吧?”西伦说道。 “他们肯定有的。”凯尔肯定地说,“我看到他们在举行祭祀仪式,还有类似文字的符文。” “所以——”西伦的右手敲在了车身上,“它们大概率怕神念。” “红水银我们必须拿回去,它不仅是能源,甚至还会是武器,拿起武器或许会死,但丢掉武器,我们就只能祈祷了。” “而我,不想祈祷。” 所有人都肃穆地应声。 “把我们能打得最远的枪械拿来。”西伦说道。 众人挑挑拣拣,找了几款步枪,最后还是法夫纳尴尬地从背后掏出了一把奇特的步枪。 “这是六角步枪。”他说道,“用的子弹比较特殊,全城就几十发,打完就没了,所以才到我这……” 西伦看到了那个奇特的六边形枪口和六边形子弹,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完全没看懂。 倒是凯尔眼前发光,立马和法夫纳勾肩搭背了起来:“六角步枪?嘿我居然没发现!我之前狙击训练的时候只能用用卡斯特式步枪……好兄弟多借我玩玩啊。” “它能打多远?”西伦问道。 法夫纳刚想说,但凯尔抢先开口:“正常情况下一千八百米内可以抛物线击中目标,有我的天赋配合的话,两千五百米内可以打中。” 他捣鼓了一下这把枪:“而且这上面没符文,如果打几个助推符文上去的话能打到三千米也说不定……最好子弹上也打几个!” 艾尔德里奇白了他一眼:“做梦呢,现在没条件在这种枪械上打微型符文。” 凯尔耸了耸肩。 “够了,不用那么远,能打到冰人就行。”西伦眯着眼,问法夫纳要来了一盒子弹。 里面只有十发。 他把手伸入衣内,右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用力捏了一下,而后一滴金色的鲜血流下。 他没有红水银,但有圣血! 鲜血缓缓没入子弹盒,将里面所有的定装子弹包都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辉。 “凯尔。”他把子弹盒放在了骑士的手中,“干掉它。” 他高声喊道:“遵命!” ------------ 第六十四章 狙击 凯尔背着枪,绕过一个巨大的弧形来到远离车队的方向,虽然西伦没说,但他必须要确保万一行动失败,不能波及别人。 两千五百米只是夸夸其谈,因为那个前提是天气晴朗,如今平地都是七八级的大风,配上极低的能见度和随处可见的雪花冰晶,开着天赋一千五百米能打中都谢天谢地了。 大致估计了一下方位,凯尔来到了两千米的位置上。 “没有反应啊……”他看了看子弹盒,这里面的神念虽然不多,但也有可能吸引到冰人,他还不知道冰人对神念的感知是多远,量多量少有没有关系。 他警惕地靠近,一点一点。 短短的五百米,他仿佛走了一辈子,他努力地聆听着风雪后的声音,一旦冰人有异动,他会立刻后撤。 一千五百米。 没有声音。 他架起了枪口。 面前什么都看不到,法夫纳的这柄六角步枪也没有加装狙击手用的高倍数瞄准镜,保养得也不怎么样。 但他轻轻抚摸着枪身,如同爱抚自己的恋人,轻柔地掠过它的凸起和沟槽,感受着它的机械和构造。 “好姐姐,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有没有兴趣……和我干一件大事?”他微笑着问道。 枪械没有回答他,但凯尔能感受到她的震动,那明珠重新见光的兴奋。 他将击锤扳到半待发状态,掏出定装纸包,用身体挡住雪花,然后把预先称量好的黑火药倒进去。 六角步枪是前装式步枪,步骤非常繁琐,正在被后装式步枪慢慢淘汰,但它的精度和射程依然是最好的。 他把子弹按入枪口,然后取下了钢制通条,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我进来啦?” 然后,他便用娴熟的手法把子弹压到了最下面,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子弹卡入线膛的手感,那种舒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出呻吟。 当他第一次握住枪械、把子弹装入枪膛时,当那精美的机械结构爆发出令人心惊的杀伤力时,他便发誓要用把射击当成一生的爱好。 而后,安装雷汞火帽,扳动击锤——全待发状态。 他举枪瞄准,注视着前方。 能见度甚至不足三米,但他非常确定,自己的目标就在那里。 他闭上了眼。 感知在这一刻扩张、再扩张,他听到了风的嚣叫,听到了雪的飞舞,听到了冰晶的锋刃,听到了脚步声,听到了祈祷和祭祀,听到了敌人的呼吸。 ——他看到了。 刹那间,神念汇聚成一道无形的丝线,如同命运的丝弦与敌人相连。 仿佛天使为他指明了路线,上帝早已敲定了命运。 也是在那一刹那,冰人苏醒了。 那极致锋利的神念落在他身上,而他也感受到了凯尔的存在。 凯尔来不及恐惧,他径直扣动了扳机! 击锤狠狠地撞在了火帽上,高压气体推动特制的六角形弹丸高速旋转飞出,洒落点点金色的光点。 那金色的弹药刺穿风雪、刺穿寒冰、刺穿路过的一切,更是在愈发疯狂的雪中高歌! 凯尔面色狰狞,仿佛耗尽了一切,他看着那颗子弹掠过天际和命运。 而后——命中! 铅弹落在五米高冰人的身体上,在相遇的瞬间猛地燃起火焰,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它就像火焰的结晶一般疯狂钻入冰人的身体。 金色的血仿佛看到了生死大敌,在激烈的厮杀中疯狂对冲,铅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载体,它的使命就是把圣血送达这里! 冰人发出痛苦的哀嚎,晃晃悠悠地在地上东倒西歪,一道清晰的子弹痕迹在他体内显现,无法痊愈。 十几秒后,金色的血逐渐耗尽,白色的蒸汽越来越少,火焰熄灭了。 但凯尔已经装填好了第二发。 呯!!! 子弹再度出膛,冰人的头顶立刻出现了一个燃烧着的大洞。 呯!!! 这次是胸口! 脖子! 腹部! 胯下! 凯尔不断地装填,不断地开枪,他不知道冰人的弱点是什么,只能不断地猜。 一枪,两枪,三枪! 他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原本这种高干扰的长程狙击是非常消耗神念的,以他的神念几枪就会干涸,但这一次他却发现,他似乎怎么挥霍都用不完。 只有西伦在远方感受着不断被借走的神念,感叹着希望凯尔那边一切顺利。 这是他们没有测出来的【使徒】隐藏效果——不止是御座能力,任何技能都可以借调赐封者的神念。 呯!!! 一枪猛地打在了冰人的躯干上,它轰然倒地,跪在地上,似乎已经重伤。 凯尔咬着纸包,把里面的黑火药倒进去,通条猛地一插,将子弹顶到最里面。 再来一枪! 但风里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音,冰晶呼啸着涌来,还伴随着古老的咒语,如同恶毒的诅咒。 凯尔紧咬牙关,扣下了扳机。 枪口焰喷吐而出,烧穿了面前猛然出现的小冰人,金色的子弹在穿过它头颅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将它杀死,而后跨越了一千五百米,精准地落在那个庞然大物的身上。 咔嚓! 枪管被拦腰斩断,一个冰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浮现,右手如同锋刃,直接切断了六角步枪。 “妈的!”凯尔愤怒地骂道,“这是我刚谈上的!” 圣火术猛然浮现,烧得冰人发出痛苦的哀嚎,浑身冰晶都在消散、融化,化作漫天白汽。 他从腰间拔出了配剑,冷然注视着面前越来越多的小冰人。 “给我的枪陪葬吧,傻鸟!”他发出了最后的宣告。 ----------------- “跟我的炮说去吧!”德拉·帕斯夫人握着布满圣徽的操作杆,黑色的宫廷裙裾扬起,硕大的棕色风镜下是兴奋的神色。 注有大量红水银的白金锥头弹被要塞炮发射而出,猛地轰入墙外那个十多米高的冰巨人体内。 轰——!!! 根本不需要延时引线,当红水银隔着钢铁感受到冰人的力量时,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怒火! 那是天国的怒火,古老的仇怨,以及灭族的愤恨! 无尽的火焰化作红莲,红色的蒸汽在空中炸为灭绝的花火。 仅剩半个身子的冰巨人缓缓倒下,别的要塞炮还想补刀,但它已经不见了。 空中那无形的魔法场早已覆盖了此地,一旦冰人身受重伤,便会撤入后方恢复修整。 德拉·帕斯夫人叹了口气,拍亮了面前的金色水晶:“喂喂喂?这里是57号炮塔,霜巨人·雅恩莎撒重伤。” “知道了。”那边传来疲惫的声音,“这已经是她第444次重伤了。” 德拉·帕斯夫人没有回应,继续把身旁沉重的白金炮弹塞入要塞炮内。 ——这是翡冷翠之围的第11天。 ------------ 第六十五章 神圣终晤 翡冷翠,弥赛亚教会圣城,宗座所在地。 千城之城、朝圣之城、艺术之城、救赎之城、幸福之城、终极之城。 如今,巨大的金色护盾摇摇欲坠,无数的炮声震耳欲聋,数以千计的霜巨人围困了这里。 枢机主教阿戈斯蒂诺·德拉·帕斯走上炮塔,裹着厚厚的红色羊毛披肩,眼窝深深地凹陷,原本半白的头发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惨白色,面容无比苍老。 他提着一篮子食物,坐在德拉·帕斯夫人的身旁,默默地拿出自己的那份,吃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忍:“怎么来我这儿了。” “轮班结束了。”他说。 红色的长袍在地上擦拭火药的黑灰,脏兮兮的手拿着面包往嘴里塞,但咬了很久也咬不动。 天气实在太冷了。 “你会累死的。”她说,“多休息会儿吧,枢机团不是也挺体谅你的?” 阿戈斯蒂诺的手指僵硬了一阵,才从满是痰液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单词:“年轻人的敬老……不是我可以休息的理由。” 德拉·帕斯夫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看着准镜里的霜巨人,再度开炮。 震耳欲聋的炮声撼动炮塔,面包从老人的手里滑落,但他又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黑火药。 “洁净了吧。”他说。 于是那面包再度干净,而后他细细咀嚼,一点点咬下去,艰难地吞咽。 金色的水晶亮起,传来嘈杂的打孔器和齿轮摩擦声:“第四控制台消息,57号炮塔过热,修整25分钟。” 简单的命令之后,通讯被迅速关闭,仿佛急急忙忙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翡冷翠只有三个差分机,却要控制上千个炮台、128个锅炉、一百多个钢铁天使基地,以及大量城内设施。 人们现在开始缅怀先代教宗的坚持了——是他非要引入差分机的,当时枢机团死活不通过,他偷偷摸摸地买了三台,如今却在精准地控制着翡冷翠的防御体系。 德拉·帕斯夫人终于喘了口气,揉了揉因为搬运重型炮弹而酸痛的肩背,坐下吃饭。 篮子里有烤好的香肠和土豆泥,以及几片白面包,玻璃瓶里有一点红酒。 她看了看阿戈斯蒂诺——他的手里只有面包。 “城里不缺吃的吧?”她问。 “……缺肉,肉类都要供给你们这些前线的作战人员。”阿戈斯蒂诺缓缓说道。 德拉·帕斯夫人没有客气,拿着香肠就啃,狼吞虎咽地解决完了一餐。 “枢机团那边怎么样?”她问。 “能怎么样?还是老样……”年老的枢机平静地说道,“轮流值守大护盾,每个人都耗尽了精力,昨天夜里莱昂纳多死了,弗朗西斯差点没醒过来,连用了一百多次圣疗才好一些……” “没别的办法了吗?”德拉·帕斯夫人有些难过,“我们前线也只是强撑着,魔力场一直笼罩在这里,霜巨人只要受伤就会立即消失……除了第三天杀死了一位【拥名者】以外,根本没有战果。” 阿戈斯蒂诺冻裂的嘴唇嚅嗫了一下。 “听说……宗座准备安息主怀了。”他说。 德拉·帕斯夫人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庇护二世不是刚刚当选吗?英诺增爵七世刚刚蒙主恩召三个月……” “为了神圣终晤。” 他说。 二人都沉默了,无与伦比的压力落在他们肩头。 弥赛亚教会虽然敬奉信仰神,但几乎没有人可以直接和神建立联系,许多所谓“得到了神启”的人最终都被证明只是幻觉和吹牛。 但唯有一个例外。 教宗作为天国钥匙的持有者、圣伯多禄的继承者、代神牧民的领袖,他本人就代表着与主最近的距离,也是死后必然荣归天国的人。 而他一生中离神最近的时刻,就是临死前的时刻。 天使降临在他的身侧,主的恩宠注视着他的灵魂,在那一刻,他的灵会直接和神建立联系。 在这最后的弥留时刻,他可以向主提出三个问题,而后将答案流传于人世间。 这便是【神圣终晤】。 一场神圣的、弥留的、最终的会晤。 三个月前,教宗英诺增爵七世和诺查丹玛斯密聊四天四夜,之后不惜违背圣典的教诲,选择自杀。 这位发动了第四次和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彻底覆灭了群山王国、摧毁了矮人的一切血统和神殿、创造了红水银反应炉、钢铁天使骑士团、神圣符文体系、和阿尔比恩帝国大战一场后又签订合作协议、引入差分机和大量先进机械、致力于推动教会机械化、疯狂发展武装力量、将弥赛亚教会扩张到史上威权和统治范围极点的“战争教宗”。 在获月1日,召集了最后一次枢机会议,而后在宗座上垂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向神询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末日会在何时降临?” 答案依旧是那首预言诗——大异变在发生,血和冷冻的恐怖、然后复仇。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末日不可避免,那我们应该如何存活?” 这个答案等待了很久。 最后英诺增爵七世的嘴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三个字——第七约。 这个答案让会场发出了巨大的震动,在短暂的不可置信后,枢机们不停地说着话。 弥赛亚教会的史上记载了六次神和人的约定,分别是伊甸之约、挪亚之约、亚伯拉罕之约、摩西之约、大卫之约,以及最后的新约。 这是一个渐进式启示的过程,从创始之初开始,到拣选一个家族、建立一个民族、确立一个王朝,最终则是包容一切信靠祂的人的新约。 每一个约都建立在前一个约的基础上,共同指向神最终的救赎计划。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第七约”,那或许就是圣典中的预言时代——弥赛亚再度降临,让罪人得审判,善人得报偿,地上建起幸福的千年王国,所有人都得到最终的救赎。 于是,在所有人都激动难明的目光中,英诺增爵七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立约者,是谁? 此刻,他身上的光已然黯淡,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出,似乎神的庇佑中断,彻底离开。 他苍老的面容浮现出难言的微笑。 “奔赴北方的年轻主教。” 而后,他断了气。 ------------ 第六十六章 黑色的山猫 “他在说谎。”阿戈斯蒂诺说道,咽下了最后一点面包屑。 “最后一问时,他身上的神眷已经结束了,神厌恶他的行径,但他就是要说。” “我们争了一辈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奔赴北方的年轻主教还有谁呢?”阿戈斯蒂诺冷笑一声,“安德烈亚·罗马诺,他最钟爱的私生子,二十四岁的教区主教,带着一队钢铁天使,驻守阿尔比恩北方最大的格拉斯要塞避难所,都调过去一整年了。” 德拉·帕斯夫人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好孩子。” “是啊,好孩子,除了有些傲气和考试考不过西伦以外,没什么缺点。”阿戈斯蒂诺微笑,“可惜我看英诺增爵不爽,所以非要拆他的台。” “所以你把西伦也送去北方了。” “是啊。”阿戈斯蒂诺点了点头,“还给他配了圣卫班和不少物资,可惜安东尼没来得及赶过去……但奥博那小子不错,成为御前骑士之后应该能勉强穿上主天使。” “真是老顽固。”德拉·帕斯夫人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他想为安德烈亚造势,你非要插一手。” 阿戈斯蒂诺耸了耸肩:“没办法,老人的权利就是这样用的,如果他们不同意,年纪最大的枢机主教就会当场被气死在会议厅里,没人想承担这个责任。” 德拉·帕斯夫人看着他。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开始感到释然,开始感应到天国的召唤,他开始开自己年龄的玩笑。 “西伦能做好的。”她说,眼里带着慈爱的笑意。 “你倒是认可他。”阿戈斯蒂诺瞥了他一眼,“那小子在伦丁尼干的好事可是人尽皆知。” “可他是个好孩子,不是吗?只是太自卑了。”德拉·帕斯夫人微笑道,“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个酗酒家暴还丢了工作的牧羊人,母亲是个被人说闲话的清洁女工,他疯狂地学习,装作优雅的样子,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和家里不一样。” “他想通过上流社会的女人来证明自己的尊贵,想通过她们的爱来体现自己的成功,在女人的眼里看到一个成功的自己,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种手段毫无意义,他只是在自卑。” 阿戈斯蒂诺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皱纹都紧紧地拧在一起。 而后,他沙哑地说道:“……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翡冷翠的样子,穿着打补丁的黑袍,像只瘦弱又警惕的小山猫,米勒神甫说他用所有的虔诚担保,西伦是个好孩子,他在神学上的天赋无与伦比,他只是需要教育。” “我认识米勒,那个老顽固,很难想象他会如此强烈地推荐一个人。” “但我不喜欢西伦,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说。 “他就像小时候的英诺增爵一样讨嫌,像个不合群的刺猬,眼里藏着火焰和野兽,拼了命地往上爬,一旦掌握权力,就要让世界陷入火海。” “当他拿着米勒的推荐信来问我能不能当他的属灵导师时,我差点没忍住把他轰出门去——他甚至不懂掩饰眼里的权力欲。” “他走出门的时候,我知道他在恨我,那种恶劣的小东西——我太懂他了,我施恩他不会感激,我拒绝他反而会恨我。” 德拉·帕斯夫人微笑:“可你后来还是答应了。” 阿戈斯蒂诺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浑浊的浓痰:“谁叫他会考试呢?不知道这个小东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安德烈亚学疯了都考不过他,我讨厌西伦,但更讨厌英诺增爵,小野兽还是没有大野兽令人烦躁,所以我收了他,我要我的学生压他一头。” 德拉·帕斯夫人笑着,她知道自己的老伴就是喜欢嘴硬,明明后来那么喜欢西伦。 她还记得那天翡冷翠大学的辩论赛西伦拿了第一,把安德烈亚当场说到昏厥,阿戈斯蒂诺笑得和孩子一样,成天在英诺增爵七世身边转悠。 后来神学院里的一些学生骂西伦是马丁·路德,因为只有魔鬼才那么会辩论,阿戈斯蒂诺把他们架在木头架子上差点抽死。 毕业的时候,他知道西伦申请伦丁尼的堂区就是为了权力和财富,但他在屋里生了三天的闷气之后,还是签字批准了。 他知道西伦不会感恩,知道他只是那个孩子往上爬的工具,但他还是答应了。 西伦在伦丁尼肆意和贵妇们调情,在贵族家里出入,甚至用蹩脚的手段卷入许多权力斗争之中,那些莽撞的代价大多都是阿戈斯蒂诺偷偷压了下来。 甚至连最后调到斯佩塞也是如此。 他嘴上说着要让这个小恶魔尝尝苦寒北地的滋味,可谁家惩罚人是带着一个圣卫班、一队钢铁天使、几十个各界人才和那么多黄金、红水银和物资的呢? 是谁动用权力让他二十七岁就成为了主教,还在末日前送他去避难所的? 嘴里嚷嚷着“我给我学生的不能比英诺增爵给的少”,实际上脸上的关切谁都能看到。 “他是个很悲伤的孩子啊。”德拉·帕斯夫人微笑着说。 她想起了西伦第一次来家里拜访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时,震惊地说了一句“好帅的奶奶”。 从此她就喜欢上这个学生了,经常做松饼给他吃,阿戈斯蒂诺生气要打他时,也是她在一旁拉住,并眨眼示意西伦快跑。 “他想往上爬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想成为大人物,他总觉得只要成为了大人物就可以不再自卑,可以被上流社会认可。”德拉·帕斯夫人轻声说道。 “他和英诺增爵七世不一样,英诺增爵渴望火是因为他自己就是火,他生来就是要点燃世界的。可西伦渴望火是因为他从冰里走出来,他实在太冷了,他疯狂地想要火焰来温暖自己,哪怕烧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阿戈斯蒂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气。 忽然,炮台上的机械计时器响了,德拉·帕斯夫人站起身,拉下那副拉风的棕色风镜,握住震动的炮管拉杆。 翡冷翠之围的第12天,开始了。 ------------ 第六十七章 燃火之剑(二合一) 风雪依然肆虐在这片大地上,那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咆哮着的白呼啸着穿过被积雪堆平的原野,用翻滚的雪沫吞没远处的地平线。 天空与大地混沌地搅在一起,仿佛世界又回到了古老的神话时代,人类和神都还没有从世界上诞生,唯有无尽的自然伟力。 旧日的国度已然降临,弥漫世界的极寒构成魔力的网络,吞噬着一切。 拖拉机的锅炉旁,亚瑟已经把自己的故事又说了一遍,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前后矛盾。 这是一个很好的精神分析切入点,语言的不一致往往昭示着背后的隐喻,但西伦没有心情。 凯尔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刚刚冰人还发出过恐怖的咆哮,远远地传来,震动风雪。 所幸自己体内的神念一直在被消耗,所以凯尔应该还在战斗。 他们只能祈祷,在风雪中祈祷。 “你说我隔壁吗?听说住的是个叫鲍勃的,在畜牧区当搬运工,被压断了脊椎,躺在床上动不了也没人管,每天都散发出恶臭……”亚瑟还在说着,已经从讲自己的故事变成讲别人的了。 玛蒂尔德立马询问了鲍勃的住址后立马掏出本子记下,并严肃地告诉亚瑟,以后知道这种事情要立刻跟福音会说。 她顺着话头说起了工人社区的故事,说必须人们互帮互助,联系在一起才有力量,她亲眼看到有人击毙了公爵派出的税吏,但公爵只敢处决杀手,却不敢对整个社区动手,也不敢再摊派苛捐杂税。 西伦瞥了她一眼,她没说那个人就是她父亲。 他们聊着聊着,忽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那是悲伤,是痛苦,是愤怒,是血。 冥冥之中,从某个不远的方向传来。 他听到了神话的悲鸣,和生命的终结。 ——是那个冰人,凯尔命中的冰人。 西伦眉头微皱,他诧异地发现,当自己的血被打入冰人的体内时,他居然能感受到那冰人的生命力。 他的血液在冰人的体内战斗,在冰晶和霜冻中爆发出火焰,将敌人的身体作为战场厮杀。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缕冰人的记忆,找到了他的名字。 霜巨人·希密尔。 而那些小冰人……战利品?人?眷族? 等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形容词……战利品? 他无暇思考这些,因为凯尔的枪停下了,他似乎陷入了别的苦战,而霜巨人并没有死去。 他能感受到,那个巨物跪在地上,喘息着、虚弱着,寒冰从他体内溢出,那圣血造成的伤口无法治愈,痛苦令他感到愤怒。 “我得过去补一刀。”他说。 人们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西伦的语气轻松却又坚定:“那巨人快死了,凯尔被拖住了,我必须去一趟。” “主教大人!”亚瑟嘴快,第一个喊道,“那太危险了!” 法夫纳也说道:“要不您再用圣血为子弹附魔一次?我去干掉它。” 西伦摇了摇头:“没有圣血了。” 圣伤的流血现象他目前还没搞清楚,教会的记录里,一般是在宗教节日、礼拜日(指礼拜的日子)、星期五的下午(神子受难的时间)会流血,但也有随机流血甚至血流不断的情况。 至少对他自己而言,是每周日的晚上六点流出一滴——那是约瑟夫枪击他的时间点。 圣血会留在圣伤之中,但是一挤就出来,且会伴随剧烈的疼痛。 西伦再次说道:“想伤害到霜巨人只能用神念,这里只有我有攻击性的神术。” 人们沉默了一阵,无奈地点头。 那些可以通过学习来独立释放的神术一般被归类为【独立神术】,只要通过授权,然后简单学习并且拥有信徒就可以使用,但一般比较弱小,例如【圣歌咏唱】【光芒】以及没有圣迹加持下的【圣疗】。 强大的攻击性神术全都在【祭礼神术】和【圣迹神术】之中。 前者需要多位神职人员配合,并且依托教堂、信徒、圣物、圣体、仪式等施展,例如焚毁城市的【硫磺与火之雨】,后者例如【圣火术】。 众人无法辩驳,但也不能由着西伦去,于是除了因为体型原因不擅行动的约瑟夫留守车队以外,集体跟着西伦一起前往,只在路上插一些木板,来防止找不到回来的路。 雪地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白雪在霜巨人的悲鸣中怒啸,仿佛在斥责对王的伤害,无尽的冰雪自苍穹的王座上降下,渺小的人们衔枚疾走。 西伦裹着厚厚的黑色大衣,手里提着骑士配剑,腰间揣着霰弹枪,用体温确保枪油不结冰, 看起来不像个主教,倒像个刺客,斜着身体抵御风雪,如同赴一场盛宴。 三公里的路程,他们跋涉了数个小时。 近了。 他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气息,神念与冰雪碰撞后发出诡异的焦糊味,那蒸腾而起的白汽带有腐朽和恶心的味道,就像埋藏了许久的腐烂尸体,烤过后发出作呕的恶臭。 他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过,说臭味是人类基因对危险物品的避险,对臭味感到厌恶并远离的个体避免了中毒和感染,拥有更高的生存和繁衍几率,因此存活率下来。 而他从未嗅到过这么臭的东西。 仿佛不只是人类的基因在厌恶他们,连世界也在厌恶他们。 ——那是极端危险的东西。 他看到宏伟的巨人自风雪之中浮现,看到永冻的霜寒上凝结着不灭的魔法,看到跪地的巨人发出痛苦的喘息。 他身上布满了长长的弹痕,圣血灼烧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冰蓝色半透明的身体上,尽是苍白色的伤, 北方圣座号静静地躺在地上,如同死去的钢铁巨蛇,在那一瞬间,西伦想起了雷神索尔和耶梦加得。 或许当传说中的诸神黄昏时,那被砸碎了头颅的尘世巨蟒、中庭之蛇就是如此倒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可以环绕世界,但它已经死了,索尔跪在旁边不断地喘息,蛇毒已经深入他的心脏,他在遗憾和悲伤中流逝着生命,无可匹敌的神终有一日会迎来自己的命定之劫。 巨蟒和巨人对坐着,在苍茫的雪原之上,如同神话里的图景,或是庄严肃穆的死亡。 它应该出现在某个古老文明的遗迹和壁画上。 西伦一步步上前,接下来的路,只能他自己走。 霜巨人没有别的感知——或者说目前还没有,西伦能冥冥中感知到,那巨人只是最弱的姿态,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天气还不够冷,世界也还不够虚弱。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东西”的目光没有投射到这里。 “所以灵感点得太高了有好有坏啊。”西伦喃喃自语道,他已然站在巨大的霜巨人面前。 恐怖的气息几乎要将他压垮,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那仿佛来自万古幽邃的冰寒充斥着他的大脑,似乎它家伙仅仅是存在就散发出那种神明般的威势,仅仅是靠近就耗尽了他的理智和力气。 他战斗的次数并不多,无论是自己还是身体的原主人都没什么战斗的经验,何况是面对这种神话生物。 “坏处是容易过不了San Check,刚刚在车上差点死了……但好歹能多拿点消息。”西伦提起长剑,“不过话说回来,我又不是民俗学者考古学家,应该不会当团灭发动机?” 他不停地说着话,功效和亚瑟的如出一辙,不间断的话语可以压抑窒息的空白,延宕恐惧的降临。 ——用已知的符号来填充自己的脑海,防止可怖的真实入侵脆弱的理智,并且试图用已知的话语来玩笑式地解释那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打算杀人,杀的就是这样的神话巨人。 幸运的是,这家伙是个聋子和瞎子,他面对着巨人,却和刺杀差不多。 “喂,大家伙!”他手握长剑,摆出一个非常不标准的起手式。 剑身燃起金红色的火焰,圣火术前所未有地疯狂燃烧,锋锐符文、流血符文、沉重符文、切割符文……伴随着神念的注入,符文依次被点亮,这柄由教会生产的制式骑士佩剑,爆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艾吉奥·奥迪托雷向您问好!” 他向斜上方斩出,五米多高冰巨人跪下时也不过三米多,那低垂的头颅如同待摘的果实一般。 剑刃如热刀切入黄油般,冒出“滋滋”的响声,长剑自火焰中煅烧出神圣的荣光,毫无阻碍地划过冰结的脖颈。 斩首! “ⴲⴻ⨳Ꝓⴼ!!!” 希密尔爆发出震天的吼叫,不是从任意一个发声器官发出的,而是直接通过魔力场的震动和共鸣! 西伦面色一白,显然自己是猜错了,头颅并非他的弱点! 但此刻,他下意识地挥剑、挥剑、再挥剑! 濒死的预感让他的直觉敏锐到极点,大脑在无意识中运转。 剑刃舞出如新手般的轨迹,但并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古典剑术,敌人打过来只要躲开就好了,剑只要砍到人就好了。 希密尔愤怒地用双手攻击着,哪怕西伦的手加上剑也没有他的臂展长,寒冰凝结的拳头很轻易地就能轰在西伦的身上。 可他却灵活地躲避着,实在躲不过去的就用剑刃强挡,在那燃火的剑上,希密尔仅仅是碰到就会咆哮起来。 两名御前骑士的册封让他的肉体力量得到了全方位的增长,虽然力气依然比不过那些浑身肌肉的壮汉,但各项数值非常平均,甚至当他跳起来时,连自己都感到诧异。 燃火长剑刺入冰人的身体,他猛然跃起,剑刃跟着他狠狠地划开胸膛,黑色的大衣在半空中旋转,露出里面棕色的内衬,如同一只灵活的山猫! “⨳ꝒȢꜾ!!!” 希密尔双手疯狂挥舞,无数冰刺自体内长出,想把这个围着自己发疯的家伙赶走。 西伦躲开了袭来的手臂,却无法预判猛然突出的冰刺,腹部和双手都被扎破,鲜红的血液流下,但他的神色毫无波动。 那种极度冷静的无意识状态抹消了他一切的反应,痛苦似乎早已无所谓,他依然能感受到“痛”这个事实,但大脑不会对此产生任何行动。 他一切的思想和动作,都为了杀死眼前这个目标而服务。 他带着剑凌空翻跃至希密尔身后,剑刃从肩膀上一路往下,将他的上半身几乎斩半! 长满冰刺的脚踹来,他侧身闪避,但又是一手挥来,足足两米多长的手臂宛如一根满是倒刺的狼牙棒。 西伦猛然向后倒去,冰刺尖端自他的脸上划过,撕开胸口的大衣,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槽,鼻子中段更是被直接切开,鲜血泼洒在极寒的世界里,而后迅速冰冻。 呯!呯!呯! 近处传来枪响,玛蒂尔德双手左轮轮流开枪,以非常有节奏的方式逼得希密尔不断后退。 呯!! 艾尔德里奇也端着步枪开始射击,熟练地拉栓。 法夫纳如幽灵般来到另一侧,手起剑落,但很遗憾的是,剑刃只崩掉了希密尔身上的几片薄薄的冰屑,在没有圣火术的情况下,那身体坚硬得可怕。 “耶和华拉法!”玛蒂尔德高喊一声,光芒落在西伦身上。 但她手中没有十字架也没有牧杖,只有两把左轮,还在换弹,唯有枪的握把上绘了十字架。 西伦思考了一秒要不要给自己的枪上也画个十字架……然后悍然从左往右,抬剑斩断了它的手臂! 那在空中飞起的手臂却依然在动,它乘着风暴想再度打在西伦身上。 但圣火术早已拦在它的必经之路上,炽烈的圣火包裹住了整根手臂,而后将其化作漫天爆开的蒸汽! 格挡、踏步、格挡、下蹲。 他用最外行的动作做着最简单的行动。 冰人脚上的冰刺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大腿,下蹲的西伦无法闪避,那冰凌刺穿他的血肉,将他绊倒。 但就在这一刻,从下往上——抬剑一斩。 那剑刃衔接上了肩膀至腰部的创伤,带着炽烈的金红色火焰,猛然将其斩成两半! ------------ 第六十八章 拥名者 希密尔轰然倒地,两半身躯在地上爬行,但无论如何也合不到一起去。 他发出难明的呼喊,身上被圣火灼烧过的伤口变成窒息的白色,但西伦只是拿着剑。 他看着那垂死的霜巨人,悲伤的共感充斥着他的感知,那宛若人类的姿态和情绪让他升起了怜悯的情绪。 右半边的身体缓缓地爬到西伦脚边,衰弱的手臂上冰刺断裂落下,伸向西伦,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西伦双手握剑,竖直地朝下,火焰在悲戚的风雪中静默燃烧。 他犹豫了一瞬间。 “愿父赦免你的债,也赦免我的。”他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而后,剑刃刺落! 圣火自伤口处弥漫向整个希密尔的残躯,凄惨的痛嚎响起,整个魔力场都震动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在云层之上,那冰蓝色的球体闪烁了一下。 它把目光投射向阿尔比恩的北方,那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几乎没有什么神念反应,除了那几个红水银罐子。 在那里,一个【拥名者】——虽然是最弱最胆小的的拥名者——濒临死亡。 霜巨人·希密尔。 他胆小怕事,不愿参战,力量也极弱,但至少也是一位拥名者,是留痕过的巨人。 于是,一道无形的冰虹跨越时空的阻拦,跨过金色、绿色和黑色的防御墙,落在了那里,北方圣座号的旁边。 天空寂静了一瞬,仿佛什么东西降临了。 危急的预感疯狂增加,如同遇到天敌般,或是面对巍峨的台风和海啸,每个人都仿佛在无尽的渺小中感受到了无法抵抗的伟力。 于是火焰以极快的速度消退,很快便缩回到了剑尖,西伦只感到氧气在快速减少——他在逐渐窒息! 他面色发红,露出痛苦的神情。 下一刻,疯狂的云层在天际汇聚!砧状云之下,混沌的涡旋飞速形成,蓝紫色的雷暴在其中隐隐酝酿,那浩瀚的云海自万里之外汇入,狂暴的气压肆虐大地。 连空气都带着电离,人们的毛发炸起,凝固如同铸铁的压力包裹住西伦,而后将所有人震开。 那风雪似乎开始发怒,天穹降下灾厄,冰色的球体猛然投射了更多的寒意。 恐怖的震怒让西伦感到世界都在崩塌,无数战鼓在他耳畔敲响,而后耳膜破碎,鲜红的血液从两侧流淌下来。 它在愤怒,在为西伦试图彻底杀死一位霜巨人而愤怒。 西伦涨红了脸,努力让剑刃刺入,但那长剑被巨力不断挤出希密尔的身体。 他宽松的多层羊毛衣物都被挤在了一起,整个人如同被装进密封袋里一般,不断地向内挤压、收缩,肺部在缩起的一瞬间就再也没法张开,没有任何空气可供吸入。 大脑开始缺氧,意识开始模糊,但他的双手还在用力,最后一丝火种附在剑身之上。 外面的人们想救他,但空气硬得如同岩石,哪怕刀砍枪击,也无法撼动分毫。 “怎么回事!”玛蒂尔德大吼,橘色的头发在风里飞舞,但只能看着漫天云层疯狂汇聚。 凯尔自远方回来——一个拥有圣火术的御前骑士想解决那些小冰人并不难,它们战斗能力不强,只是打不死比较难缠。 “发生什么了!”他慌张地跑来,他在解决掉最后一个冰人后,便看到天上那恐怖的云层,于是一路往漩涡正下方跑。 但他没有得到答复,只能看到西伦持剑下刺的姿态。 剑刃被彻底排出希密尔的身体,连那被圣火灼烧后的身体也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修复,他的两半身体汇聚在了一起,缓缓站起。 他似乎比之前更高了,面容也精细了一些,似乎能看到大胡子的冰雕模样。 呯!! 凯尔开枪了,他把六边形的子弹填入了普通的步枪,虽然气密性不好,但也能打出去。 可圣血子弹只飞行了数米就停下了,只是堪堪进入那道气压铁壁。 一切都完了。 人们绝望地想道。 为什么会这样?雷恩之前杀死那个巨人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凯尔疯狂地想着。 西伦被缓缓提上空中,他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只有那无形的封锁维持着他的姿势。 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只能祈祷。 亚瑟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凯尔用颤抖的手拂过子弹盒子,约瑟夫扯住自己的罗马领,似乎感到难以呼吸。 希密尔抬起了手。 面前的敌人已然被禁锢在半空中,只要抬手,就可以复仇。 他愤怒地注视着西伦,注视着这个差点要彻底杀死他的渺小人类。 身躯在伟大的力量下重新复原,而他的怒火自瞳孔喷涌而出。 杀了你!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祢的国降临,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人们静默祈祷。 在这最后的时刻,在最无力的时刻,他们只剩下了祈祷。 现实总是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不讲道理的方式摧毁人类的生活,例如一道雷霆、一个台风、一场大旱或洪水。 当实在界以这种野蛮的方式随意地摧毁人类建立的秩序和认知体系,用难以承受的痛苦去冲击人的精神。 他们只能祈祷。 “愿祢保护我们的牧者,愿祢拯救他的生命。” 但玛蒂尔德四处张望着,她从小就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甚至算不上信徒,当她的父母和邻里的叔叔阿姨们被什一税和赎罪券逼得快疯掉时,她便没有了信仰。 她看向远方,试图找到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然后她看到了那两列红水银车厢。 而在更遥远的天空中,在那恍若灭世的雷暴之中,越来越多的金色光芒开始闪耀。 它似乎带着一种虚弱的质感,却所到之处尽数寂静。 西伦已然失去意识,窒息令他昏迷,每一根肋骨都在被挤压,每一丝空气都已被剥夺——可那并非是什么强大的能力,那只是愤怒而已。 单纯的愤怒,便已让他彻底失去抵抗。 他的脑海中仅剩下涌现的无意识,无数记忆和梦境倒错、缝合、喷涌、切换…… ------------ 第六十九章 水银之血 就像压着胸口时做梦,窒息般的一切拆碎了所有的美好幻想,只留下死亡的预感和黑暗的痕迹。 但在那个最为可怕的梦中,他感受到了温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希密尔的动作如同凝固。 有光覆盖了他的身体。 它涌动着恢弘的力量,如同一万个天使高唱着圣歌,又如同一万个太阳同时升起。 它穿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存在于先验的场域,成为那个世界成立的保证。 它似乎将要降临,以最伟大、最光辉的形象,在地上昭示自己的法度。 它失踪了太久太久,但它必须要降临。 而后,西伦听到了什么声音,在梦里若有若无。 “不想让我降临吗?” 一个声音诧异地在西伦的脑海中响起。 他分明在西伦的脑海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抗拒,那个受苦的牧羊人,那个为了他而战的牧羊人,居然在反对他的降临? 为什么? 而后,西伦脑海中无数的念头、记忆和思维轰然炸开,如同敞开的书页般任由他翻页。 不知过去了多久,千分之一秒亦或是一千年,那个声音看完了他所有的思绪和回忆,传来一声浅笑。 “不靠神仙皇帝吗?——信徒相信有神,且像有神一样去生活;无神论者相信神不存在,却像有神一样去生活;不可知论者不相信有神,却像神可能存在一样去生活;而你承认有神,却非要像没有神一样做事。” “唔……真是思想丰富的牧人啊。” “那就让我看看吧,看看你所坚信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艾尔德里奇!红水银车厢怎么打开?!” 在狂暴的风和雷电里,玛蒂尔德疯狂地大吼道。 艾尔德里奇从祷告中回过神,迷茫地想了一秒:“车尾部阀门……等等,你想干什么?!” “让巨人燃烧。”她说,转过头抓住凯尔的肩膀,“跟我来!” 人们茫然却又顺从地听从了她的安排,在这种时刻,他们需要一个主心骨。 当信仰即将破碎时,唯一一个不信者反倒成为了支柱。 玛蒂尔德找到了那个最大的阀门,但它已经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了。 她对此毫不意外,只是对凯尔吩咐道:“圣火术。” “哦哦好!”凯尔连忙答应,一团圣火在其上燃起,他已彻底慌了神,只要能救下主教一切都好,甚至把火焰放在了阀门把手上直接烧。 冰雪迅速融化,阀门开始变得温热直至滚烫。 玛蒂尔德的双手猛然穿过圣火,死死地抓在了阀门之上! “喂!!”凯尔连忙撤掉了圣火术,但他知道那上面是滚烫的钢铁! 她的双手冒出“滋滋”的声音,化作水汽的雪水从上面蒸腾而起,看得凯尔胆战心惊。 可她绝非养尊处优的小姐,那双有力的手上尽是苦难和不幸留下的老茧,大量老旧的伤痕是贫穷的烙印。 她曾被工厂的机械和熔铁弄伤无数次,也曾被老爷们的手杖和鞭子打得遍体鳞伤,曾睡在稻草上仰望星空,自幼便在贫困里辗转过无数的工作,谋求几个便士的薪水。 “耶和华拉法!”她大声喊道,血肉在疯狂地愈合,也在疯狂地烧焦,甚至新长的肉芽都和钢铁粘在了一起。 “开啊!!!” 被冰冻之后又烧得滚烫的脆弱阀门猛然崩裂,连带着扯下一大块钢板——那节车厢的闸门轰然打开! 赤红的水银涌了出来,如同鲜血一般。 那些沉重的液体自伤口处涌入玛蒂尔德的双手,她站在水银之间。 凯尔瞪大了眼睛:“等等……不!玛蒂尔德!出来!” 但她没有回答。 红水银在感应到霜巨人的瞬间就暴躁了起来,沸腾出鲜红的蒸汽。 它原本是不可燃的东西,它具有化学惰性,几乎不会和任何物质反应,但在这一刻,它点燃了自己的全部! 燃烧! 一节车厢的六十七吨红水银暴躁地升入天际,如同绽开的红莲业火般扩张、再扩张! 那疯狂的火焰包裹了希密尔,也包裹了西伦,空气的封锁在一瞬间解除,凯尔瞬间突入其中,抱住了西伦,瞬间将其带出火场。 那道光无奈地散去了,仿佛从未来过一样,又仿佛败给了自己的牧人,带着遗憾和欣慰。 在宛若末世的雷暴和风雪中,人们站在一起,看着那火焰的风暴和怒号冲入云霄,染红了云层的腹面,如同扬起的战旗。 天空宛如凝结着铁青色的冰川,而在那内部永寂的黑暗中,肆虐的风暴和冰雪要将裁决和怒火降在忤逆者身上。 滔天火海如翻涌的赤色浪潮,带着不加掩饰的暴力和怒火,撕扯着云层底部,企图将那片冻结的威严烧穿。 而云墙则以整个天际的酷寒向下碾压,那是凝固了无数年的积累,似乎高高在上,且永无止境。 在那极寒与极热的交织之所,已经看不到玛蒂尔德的身影了。 人们悲怆地凝望着那里。 西伦在凯尔的【苏醒术】下醒来,疯狂咳嗽着,给自己连丢了两个圣疗。 “发生什么了?”他问道。 凯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小声地说:“玛蒂尔德……” “看!” 他还没说完,亚瑟忽然大喊了起来。 只见那滔天大火之中,在那赤红的光焰之中,在那翻涌的浪潮之中,黑袍的修女死死地扼住了霜巨人的脖子! 黑色的长袍在火焰中如同飞舞的灰烬之蝶,橘红色的长发同样被点燃,她如同从火中诞生的死亡,倒映出烈焰的暴戾和沸腾! 她绝不是那种大喊着牺牲然后送命的人,当她拧开车厢的阀门时,就没想过去死——不仅不打算死,甚至打算杀了那家伙! 她不知何时从红水银中跃起,踩在霜巨人的肩头,而在她身后,一幅新的圣迹冉冉升起。 那上面绘着冰雪与火焰的碰撞,赤色的烈焰自下而上席卷大地,永冻的冰雪自上而下覆压苍穹。 在那不屈的火焰之中,宛若黑色游隼般的修女死死地掐住了霜巨人的脖颈,红水银绽开华美的焰火。 【圣迹·忤逆者之火】! 绝不屈从于任何压迫,也不向神明低头,当她带着滔天的红水银点燃尘世大火时,她不仅仅是不怕死亡,而是根本没有想到死亡。 西伦愣愣地看着她,而后泛起一丝微笑。 那种视死如归的暴力让他想起了许多,当人们感受到压迫和自己的力量时,他们会用暴力打碎枷锁,他们不知道要建起一个什么样的新世界,也没有理论指导,他们只知道现在很痛苦,所以他们反抗。 他们会流下很多的血,自己的血、别人的血,会杀很多人,有罪的人、无罪的人、以及自己。 鲜血会流满历史的废墟,留待后人褒贬置词。 如果不是这场极寒的末日,他相信玛蒂尔德会是她那个工人社区最好的领袖。 金色的圣迹在她身后狂舞,如同扭曲的龙,她左手插入霜巨人的脖子,右手则高高举起。 赤红色的血液在她的血管中流淌,沉重的脉搏和剧烈的心跳震碎烈焰的纠缠,浑身的液体都蒸腾起白色的雾气,在火焰的世界里,唯有她在闪耀。 神术·水银之血! 顺着伤口涌入体内的红水银不再是灾厄,而是化作身体的力量,随着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脉搏、每一次呼吸,大量沉重的红水银在血管中欢腾、肆虐! 她的右手狠狠地插入了希密尔刚刚长好的头颅。 而后——绽放! 无数细密的红水银丝线自她的手掌毛孔中炸开,如同命运编织的死亡之毯。 【水银之血】是极其罕见的增强体魄的神术,浑身血液都被替换为沉重粘稠的红水银,心脏力量同比增强了无数倍,才能泵动这些“鲜血”,浑身的肉体素质也得到了增强。 在教会的记录里,这种神术也只出现过一例,可惜考试不考那位前辈的生平,所以西伦没记。 霜巨人的整个头颅都被注入了红水银,烈火燃烧之下,令人想起了地狱骑士之类的东西。 但似乎还差一点——即使在滔天烈火与红水银之中,它依然在坚持,冰蓝色的光芒和虹桥自天外而来,死死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西伦推开凯尔的搀扶。 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而后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右手提着怀里的那柄霰弹枪。 三幅半圣迹依次张开—— 其余的全都没有变化,唯有【风雪救援】多了些什么。 主场景已然是风雪和失事的列车,单薄的身影从废墟里拉出一具具幸存者的身体。 但在那旁边,一具被斩首的霜巨人尸体跪在地上,燃着圣火的骑士配剑插在一旁。 故地重游,居然赋予了它新的意义。 不止是拯救,还有守护。 如果说圣火术代表着风雪之中的温暖,那斩下巨人的头颅则寓意着火焰的暴烈和愤怒。 右手的霰弹枪从枪口开始点燃烈火,一点点蔓延,直到金红色的圣火点燃了它的全部。 枪身开始熔化,枪托开始燃烧,圣火蔓延至西伦的右手手腕,但他只能感受到一丝炽热。 而后,它快速地熔化为了混杂的铁水,火焰由金红转化为纯粹的赤红,在那赤红色的烈火之中,逐渐重铸为金红色的十字长剑! ——如同无数壁画和玻璃花窗里,天使基路伯手中拿着的那柄一样。 西伦的脸上渗出汗珠,这是他自弥撒后第一次感到如此吃力。 神念在快速被抽取,仿佛黑洞般撕扯吞噬着他的力量,虚弱感如海潮般涌来,而后化作剑尖处最恐怖的火焰。 他轻声颂念:“于是安设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 那是伊甸园的守门之剑,是生命树的守护之剑。 圣火术·基路伯之剑! 他所有的神念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但哪怕是这样,似乎也只是填满了基路伯之剑浩如烟海的饥饿的一小部分。 它非常不满意地燃烧着火焰,喷吐出一阵黑烟。 那是封锁伊甸的力量,是第二天使·智天使的权柄,绝非如今的西伦可以掌握的东西。 理论上这也不是他如今可以获得的力量。 那是与霜巨人相同位格的东西,是他斩下巨人头颅的报偿。 巨大的能量凝聚的右手上,西伦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虚弱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做不出别的动作,只能往前猛地刺出! 于是宏伟的火焰自手中涌出,炽烈的红光照亮了半片天幕,四面的锋刃以实质化的神念贯穿风雪,天国的审判落入人间! 希密尔发出绝望的怒吼,他感知到了那恐怖的力量,但玛蒂尔德死死地扼住他的头颅,红水银自头颅往下蔓延,神念的大火早已将他包裹。 他一步也不能动。 于是下一刻,红光划破天空,人们只能看见赤红色的火焰横亘天际,如同神话里伊甸园的大门。 巨大的神念剑身直接贯穿了希密尔的胸膛,熊熊燃烧的天火迅速爬满了那冰霜的身躯。 希密尔甚至没能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就已被火焰完全吞噬。 在恐怖的高温白汽和爆炸声中,庞大的身躯近乎瞬间缩小,而后消失不见。 玛蒂尔德从半空中跃下,黑袍在火焰中化作红色的碎片之蝶,长发已被烧成了参差不齐的模样,脸上沾满了灰烬。 天际传来最后一声愤怒的雷霆,风雪终于散去,而红水银的大火也逐渐消退。 ——在那末日来临之后,这是第三位死去的拥名者。 而在远方,一群仓皇的难民们抬起头,看到了那燃起的火和散去的雷云,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方向。 ------------ 第七十章 吩咐(感谢爱的战士王尔德的盟主) “希娜女士。”男仆恭恭敬敬地低头。 “嗯,总督醒了吗?” “一小时前醒了,奥斯瓦尔德勋爵刚刚离开,现在施耐德在里面。” 希娜皱了皱眉头:“施耐德怎么天天来总督这里?” 男仆明智地没有回答。 “勋爵为什么来?” “听说是来探望的。” “我说他从哪得来的消息?” “不知道,女士。” “施耐德呢?” “总督找他来的。” “还找了别人吗?” “待会儿黑斯廷斯公爵要来。” “黑斯廷斯公爵?他不是在伦丁尼吗?他什么时候来的?那边有消息了?”希娜急促了起来。 “不知道,只是听说从雪地里跋涉来的。” “从哪个城市来?带来多少人?” “不清楚,女士。” “开门。”她说。 男仆敲了几下门,然后恭恭敬敬地为她打开。 这里并不是守护者高塔——那地方还没修好,因此总督在地下六层的避难所屋内养伤。 近卫队的一半都守在门口,这是极罕见的总督需要他们的武力的时刻,因此没人想离开,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仿佛每个人都暗怀凶器,试图刺杀柔弱的总督。 他们所要的仅仅是之后提起时,可以看似微不足道地说一句“那几天总督昏迷时,我一直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口”。 当希娜推门进去后,就看到雷恩躺在床上,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正在和一旁的施耐德聊着天。 “哦!我们的冰山小姐来了。”施耐德笑着说道,那轻浮的样子让希娜皱起眉头。 雷恩转过头看着她,面色严肃:“是事故统计出来了吗?” “是的。”她提着一份公文包,抽出文件递给雷恩。 “畜牧区动乱是因为牲畜魔化,当时有63只牲畜身上长出冰晶,肆意攻击周遭的东西。” “锅炉爆炸成因难以确定,但帕拉大师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蒸汽轮机内部长出了某种奇怪的阻碍物,导致扇叶崩解,高压高温蒸汽瞬间爆发,四十八个叶轮飞出去撞坏了隔壁的锅炉。” 雷恩看着那十几页的报告,面色凝重。 “和冰人有关吗?”他问。 希娜点了点头:“萨曼莎大师说,极寒和风雪是另一种魔法框架正在入侵这个世界,试图将我们世界的规则变成那个世界的,而当冰人来到时,那个框架的威力会大幅上升,仿佛冰人就是魔力的聚焦点。” “动物的魔化可能不仅仅是我们曾经理解的那种魔化——如此迅速的魔化不像是用魔力改变生物的形态,而是直接把我们的生物同化为他们的。” “至于诡异的障碍物……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没法提出猜想。” 雷恩的右手无意识地敲着床沿:“我要的是办法,不是解释。” 希娜低下了头。 “没有预防的办法吗?” “……很抱歉。”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后,雷恩又问道:“维修工作呢?” “……其余都没问题,但是蒸汽轮机……”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多的了。” 蒸汽轮机是人类文明迄今为止在蒸汽上最伟大的发明,早期的蒸汽机热效率只有5%,但蒸汽轮机可以超过40%。 而代价则是它的精度和材料要求堪称地狱,必须使用大量耐热耐压的魔法合金制作,而且加工精度往往是微米级,是由阿尔比恩帝国工厂内大量法师联合制作的,寻常工匠根本没法制造。 斯佩塞共有六个蒸汽轮机,分别是生命保障轮机、计算轮机、工业轮机、防御轮机、运输轮机和备用轮机,分别对应六个燃煤锅炉和六个红水银锅炉。 一般只需要燃煤和红水银二选一,但如果都启动的话,就会进入超限状态。 “所以说,我们不能再犯一次错了,对吗?”雷恩问道。 “……是的,备用轮机已经顶替了彻底损坏的工业轮机,但如果再来一次,斯佩塞必将有一块功能彻底瘫痪。”希娜低头说道。 雷恩没有说话,唯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三个人的呼吸声。 “教会那边什么情况?”他忽然问道。 沉默了好久的施耐德立马插嘴:“德尔兰特主教昨天一早就带着绝大多数的人离开了,开了五辆拖拉机,应该是要去北方圣座号的残骸。” 雷恩一阵冷笑:“也算反应不慢了,毕竟我昏迷的机会可不多。” 他想起了女王陛下的亲笔信——当教会确定了来的是西伦后,帝国第一时间就让奥法信鸽给他送来了消息,甚至带着列车的到站信息和基本配置。 表面上说让他“迎接教会代表”,实际上意思是什么谁都清楚。 毕竟二十年前和教会打的【荣光战争】,正是女王陛下的夺国之战。 当查理十七世和教会勾结、试图在阿尔比恩帝国复辟教会的各项权利时,是当时年仅二十一岁的维多利亚公主举起旗帜,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将伪王赶下王座。 虽然后来迫于教会和主大陆联军的压力,签署了停战协议,但女王的确守住了阿尔比恩帝国的独立性。 没有人比女王陛下更警惕弥赛亚教会。 “要拦截他们吗?”施耐德兴致盎然地说,“他们唯一的御前骑士还在养伤,我们的探子已经在门外等候了,随时可以暗中干掉他,并且确保哪怕变成英灵了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一旦截获他们的红水银,教会将彻底失去力量,我们空置的六个红水银锅炉也可以……” “施耐德。”雷恩淡淡地说,“——我们的探子?” 施耐德如遭雷殛。 “我不记得我授权给宣传部门调动探子的权力。”他看着施耐德。 “……总督大人。”他感到那股传奇的压迫力缓缓将自己扼住,他的脸涨红,“非常抱歉!……是汉斯部长跟我提到的!我想邀功所以这么说的!非常……抱歉……” 压迫力松了下来,施耐德疯狂地咳嗽、干呕,然后挂着难看的笑脸。 “没有下次,施耐德。” “非常……感谢您。”他说。 雷恩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在那封信里,他知道教会的阵容有多豪华,简直和格拉斯要塞那边差不多,但来的只有那大猫小猫三两只。 那个年轻的主教几乎是纯靠个人能力把那些各怀鬼胎的下属牢牢凝聚在一起,吸引了信徒,甚至拐走了自己的士兵。 而当他遇难时,他的个人魅力甚至可以让所有手下为他赴死。 至少作为一个将军而言,他尊重这样的对手。 “如果你不是教会的……来给我当参谋多好啊……”他暗自感叹着,可惜,已经身为主教的西伦必然不会委身为自己工作。 忽然,门被敲响了,雷恩高喊一声“进来”。 镀金橡木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晨礼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年近五十,身材却依旧挺拔如一棵耐寒的橡树,纽扣孔里一丝不苟地别着一朵新鲜的白色康乃馨,他的脸上带着特有的冷峻——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嘴唇,以及一双锐利的灰眸,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姑娘。 阿尔杰农·德弗雷尔,黑斯廷斯公爵,真正血统悠久的贵族。 雷恩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很高兴看到你没死,阿尔杰农。” “那我很遗憾看到你还活着,雷恩。”他说道,只是扫了一眼施耐德,后者就连忙干笑着站起来给他让出座位。 他坐在雷恩的床边,不过希娜则更关注他背后拘谨站着的金发女孩,她抓着珍珠手包,如同一只受惊的云雀。 “新港没了。”他说。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和低落了起来,但公爵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抱歉,只是用较为急促的、不同于贵族常用的慢条斯理的语调快速说着。 “第二皇家海军全军覆没。”公爵说道,“三位传奇骑士、两位大法师和主教全部战死。” 雷恩的手握紧又放下:“有多少敌人?” “上千冰人,其中有四十二个体型巨大的霜巨人。” “火炮、枪械、冷兵器……所有的武器都没有用,魔法略微能起效一些,但无法杀死他们,后来我们发现神念可以彻底击杀霜巨人,但已经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魔法场覆盖了那里,受伤的霜巨人会被瞬间转移到后方,法师的力量也被压制。” 雷恩想到了他和冰人的两次对决。 “只有神念可以彻底杀死霜巨人?”他问。 “是的。”公爵点头,“我们的传奇骑士和法师将其轰碎了无数次,可每次都能重新复活,只有一次主教介入的战斗,中断了它的再生。” 雷恩想到了自己那最后的一矛,如同天罚般的力量——他的确可以自己击杀霜巨人。 但他没有说,而是点了点头,示意公爵继续。 “四天前,我们纠集最后的残兵,把红水银注入炮弹,强行轰开一个缺口,然后逃了出来。” “卡尔主教和两位大法师断后,拖住了霜巨人——他们似乎只能感应神念和魔力,对走过去的我们熟视无睹。” “离新港最近的避难所就是斯佩塞——如你所见,幸好没有在风雪里迷路。” “只有你们和卫兵吗?”雷恩问道。 “还有几千难民,不过死伤太多了,行动速度非常慢,所以我先过来。”公爵说道,“他们大概在东南方向,可以派队伍去找他们。” 雷恩点了点头:“所以说,目前已知的消息就是——那些家伙分为常人大小的冰人,以及体型巨大的霜巨人,只能感应到神念和魔力,除了神念都不可能杀死他们,另外还有所谓的‘魔法场’,可以干扰法师,以及帮助受伤的霜巨人快速转移?” “不仅如此。”公爵说道,“我曾听卡尔主教提到,霜巨人里有称为【拥名者】的个体,似乎更加强大——你知道的,不管是预言还是避难所项目都是由弥赛亚教会牵头的,他们可能从很早之前就在研究这些东西了。” 雷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且……我有一个……有些大胆的猜测。”黑斯廷斯公爵缓缓地说道,“雷恩,你现在依然反感教会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知道的,奇利亚森林战役。” “那么——你听说过约顿海姆吗?” 雷恩挑了挑眉:“没有。” 公爵缓缓地说道:“我家的书房里曾放有各地神话的书籍,其中就有一本记载了北方蛮子的神话,他们说世界分为【九界】,在很早之前,有一个叫霜巨人的种族住在约顿海姆,和住在阿斯加德的阿萨神族打得不可开交。” “后来在一场末日的战争中,他们同归于尽,最后残存的几个神明创造了新的世界。” 雷恩不置可否:“如果只是因为‘冰霜巨人’这种东西就认定你那本神话的真实性的话,我觉得还不够。” “不仅如此——”他继续说道,“在那本神话里,世界是由霜巨人始祖尤弥尔的鲜血塑造的,阿萨神族杀死了那位巨人,创造了世界。” “你想说……红水银?”雷恩抬起头。 “不错。”公爵打了个响指,“一种充满了神念的、不应存在于世的物质。” “可如果这么说的话,世界上的一草一木甚至泥土石头都应该是红水银。” “谁知道呢,或许教会掌握了溯回的手段?” 雷恩摇了摇头。 公爵被迫抛出了撒手锏:“你和冰人战斗过吗?有感受到他们那种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吗?那种带有滔天血仇的情绪。” 雷恩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个问题。 “如果是我们的神杀死了他们的始祖,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有人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也会想杀他们全家的。” “你说……我们的神?” 公爵露出了一个微笑:“在那本神话中,末日之战后活下来的神一共有六个。” “光明神巴德尔,黑暗神霍德尔,森林之神维达尔,精灵之神瓦利,力量与勇气之神曼尼与摩迪。” 雷恩没有说话。 “明白了吗?”他问。 世界上只有三个种族,人类精灵和矮人,其中精灵王庭信仰精灵神,而德鲁伊信仰森林神,人类只信仰唯一的“神”,可圣典中也提到了撒旦。 雷恩眯起了眼睛:“可是阿尔杰农,说到底也是先有世上的诸多信仰,才有的神话记录,在我看来,这只是北方蛮子们的狂妄和自大,他们试图把世上所有的神明都换个名字,归入自己的神系。” “那就看你怎么想了。”公爵平静地说道,“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雷恩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带来了我们急需的情报。” “举手之劳。”公爵带着威严说道。 “我会在居住区给你安排一间房子——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我们这次仓皇离开,什么都没带。”公爵这时才流露出一丝疲惫和痛苦。 传统贵族的高贵无非源自财富、城堡、土地和人脉,可如今末日降临,土地和城堡自然是没了,人脉也大多断绝,纵使曾经整个议会都是他的朋友也无济于事。 而他匆忙逃离,连财富也没带多少。 雷恩流露出一丝怜悯:“只要你在,相信德弗雷尔不会就此衰落。” 公爵摇了摇头,疲惫地站起身,似乎刚才说的那些情报已经耗尽了这位满头银发的中年人所有的力气,他撑着自己的威严抵达这里就是为了传递信息,当他完成了使命、想起自己的处境时,便瞬间苍老了下去。 “先不打扰了,总督大人。”他说。 雷恩叹了口气:“施耐德,送送他们吧,对了——塞西莉亚小姐还不太熟悉这里,带着她逛逛吧。” 施耐德眼前一亮,他早就看到了公爵身后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浅珍珠灰色天鹅绒制成的长外套,颜色柔和得像冬日清晨凝结在窗玻璃上的霜花,高高的立领镶着一圈幼细的白色银狐毛,似乎下意识地想将半张脸都埋进那圈柔软蓬松的绒毛里,更为她增添了几分胆怯的可爱。 那柔软灿烂的金发简单地盘在脑后,戴着一顶小巧的珍珠灰色羊绒软帽,别着一簇铃兰模样的白色缎带花。 当她不得不抬起眼时,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总是飞快地抬起,又更快地垂下,如同受惊的云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染着从室外带来的、融化的雪花形成的水滴,让她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她紧紧跟在父亲身侧,一言不发,纤细的手指偶尔会极度轻微地拽一下公爵深色外套的后摆,旋即又像意识到失礼般迅速松开,显得非常不安。 那位公爵家的小姐可以说美丽到了每一个人男人都会注意到她的程度,施耐德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瞥她,可碍于礼貌强行忍住了。 “是!总督!”他骄傲地领命,如同一只竖起尾羽的雄鸡。 但黑斯廷斯公爵流露出一丝不悦:“抱歉,塞西莉亚不喜欢和陌生男子接触,如果你的部下希望的话,请你作为中间人正式向我提出引荐,并递上得体的邀请函,这样初次会面之后——如果我的女儿有意,他们才可以在公开场合跳一支舞,或是在公园、剧院里得体地交谈几句。” 雷恩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但很快就被不满和冷漠盖过。 他离开贵族圈子太久了——或者说从来就没进去过,他早就忘了贵族那些复杂的交往流程。 不过一个落魄的公爵,还需要自己的庇护才能在斯佩塞生活,居然当众驳自己的面子,这让雷恩非常不满。 于是他也没多说什么,冷冷地道:“好吧,请离开吧。” 黑斯廷斯公爵脸色一僵,带着皱纹的面庞浮现出些许怒意,而后带着塞西莉亚快步离开了这里。 重重地关上橡木大门后,雷恩叹了口气。 施耐德没有说话,错过了认识塞西莉亚小姐的机会让他非常恼火,但现在绝不是吹枕边风的好时机,他非常了解如何挑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况现在总督和黑斯廷斯公爵已经有了嫌隙。 他只需要作为一个站在总督这边的、“客观中立”的顾问,偶尔对总督面带惊讶地说两句“公爵居然这样看您”就足够了。 一个没有了土地、城堡、财富和人脉的公爵,再显赫的血统也是没用的。 只要雷恩彻底断绝了和他的友谊,那他们只能沦为被随意摆弄的玩具。 “关于黑斯廷斯公爵带来的信息——霜巨人的那部分,公开到近卫队里。”雷恩说道。 “是!”施耐德点头。 “至于教会那边……不要阻拦他们,我们或许要借助一下他们的力量了。”他说。 施耐德瞪大了眼睛,希娜也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眉梢。 “总督大人!”她有些不满,“您答应过我,要抹去教会的愚信,拥抱计算和理性的,这样子我们的数学班怎么推行?” “你可以推行,说不定他还会让手下去学习。”雷恩说道,“他的导师虽然是阿戈斯蒂诺,但他是英诺增爵派的。” 希娜挑了挑眉。 英诺增爵派是教会里的异端,纯靠上代教宗的个人威严才建立起来,主张“圣灵之路就是理性之路”“解释世界的构成让我们更加靠近神”“机械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神如何创造这个世界”“谁能解释神创造世界的蓝图,谁就更能得到神的青睐”。 它帮助教会将威权扩张到了史上的极点,但那个派系里不乏迎合教宗的趋炎附势之辈,而且对理性和力量的过度追求,反而让教会日渐忘记对穷人救赎的传统。 “好吧,那他应该不会阻拦。”她耸了耸肩。 施耐德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说道:“趁您昏迷的时候,他们还夺走了二号锅炉和农业九区……” “近卫队呢?” “……他们更愿意守在您的门口。” 雷恩面色沉重:“行了,这件事不用你管了。” “是!”施耐德连忙表示忠心。 场面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极其凝重。 许久,雷恩才说道:“几件事,你记一下。” “是!” “第一件事,在各区设置总督信箱,允许居民投信举报,定期去收信,所有信件直接送到我案头。” “……”施耐德咬咬牙,用力地点头,“是!” “第二件事,钢铁总督的宣传继续维持,教会那边再会蛊惑人心,危急时刻还是要我出手,教会没法在末日时提供武力保障,人们依然需要一个强硬的支柱。” “你多宣传这两次冰人入侵的事情——消息可以公开。” “是!”这一次施耐德答应得非常爽快。 “第三件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施耐德,“告知所有管理者,如果再有出现无故虐待平民的事情发生,我会亲手摘下他们的头颅,明白吗?” 在雷恩淡漠的眼神中,施耐德连想都没想就大声喊道:“明白!” 在那种经历过无数战争和死亡的眼神里,他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的余地。 “好了,出去吧。”他说,“我困了。” “愿您早日康复,总督大人。”希娜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施耐德则关切地问了许多,然后把床头柜上的茶重新泡了一杯,反复确认总督没事后才施施然离开。 关上门后,他还小声地对男仆说道:“总督喜欢白毫,记得要用大量热水快速冲泡,然后滤出茶叶,但是晚上别让总督喝茶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对了——擦洗身体的时候避开右边躯干,但是要保持通风,防止瘴气郁结在伤口里,你要多进去看看,确认新风系统在工作。” “明白,施耐德部长。”男仆说道,然后看到他塞过来的一小块黄金,瞪大了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总督问起来的话,我会告诉他是谁吩咐的。” “很好。”施耐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还要这样说——‘施耐德部长特意吩咐我不要告诉总督,但我认为我不应该居功’。” “明白明白。”男仆连忙点头。 之后,屋外和屋内都陷入了寂静。 雷恩微闭着眼,身旁,一个黑色斗篷的人影显现了出来。 “你怎么看。”他闭着眼,平静地问道。 幽暗得如同空谷回音般的嗓音响起:“希娜还是老样子,不好说话但也不会隐瞒,施耐德油嘴滑舌的——他干的事你也知道。” “嗯。”雷恩应了一声。 他早就知道施耐德和许多管理者都有联系,但他秉持的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军队里的人渣和疯子更多,但他们比正常人更能战斗。 所谓用人,就如用武器一般,只要不割伤自己,那便是好用就行。 “我已经让施耐德去通知那些管理者了,你从七天后开始全面收集他们的情报,还敢继续做的直接挂在绞刑架上。” “会不会太激进?”人影犹豫了一下,“连末日之前的工厂主也不会这么关心自己的工人,一下子让他们改的话……” “可弥赛亚教会在做。”雷恩说道,“既然我已经消灭不了他们了,就只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人影叹了口气:“其实也是可以消灭的,只是你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先是想通过演讲获得人们的拥护,没有后遗症地完美解决掉他们,之后察觉到了危险又想强行肉体消灭。” “主教没什么自保能力,我只要潜行过去给他一枪就结束了。” “……”雷恩沉默了很久。 “很诱人的想法,或许之前我会答应吧。”他说,“但现在……就当是那道圣疗的报酬好了。” “不是被你打散了嘛。”人影撇了撇嘴。 “可那至少证明了他——”雷恩顿了顿,“要么是会治疗敌人的傻子,要么是没把我当成敌人。” “可那是大敌当前,他不治疗你,还能指望自己干掉冰人?” 雷恩面带缅怀的神色:“十九年前科尔侯爵把我丢在奇利亚森林时,如果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人影不说话了,他知道那是雷恩最痛苦的回忆。 他率领的第四步兵团在奇利亚森林和保王党的军队血战,而身后的科尔侯爵因为和雷恩上级的矛盾,选择见死不救。 最后第四步兵团一千人全员战死,他靠着钢铁意志逃了出来,此后就变得愈发偏执和无情。 “……明白了。”人影叹了口气。 “去吧,做好你的事情,另外在教会招募士兵的时候,安插几个你的手下。”雷恩吩咐道。 “知道了,还用你教?”人影不满地说,“反倒是你,以后被教会绑在火刑架上的时候,可别怨我没给过你建议。”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我终有一天会死,但杀死我的不会是他。” ------------ 第七十一章 沙龙(上) 地下六层的豪华居住区内,一座屋子已被改造成优雅的贵族沙龙。 所有者奥古雷斯伯爵骄傲地宣称——因其对斯佩塞做出的杰出贡献,他获得了第二间住宅,令他们免于在地下二层生活区的沙龙里忍受和贫穷与粗俗比邻的厄运。 高傲的先生和小姐们聚集在这里,举止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松弛与轻蔑,他们的姿态仿佛全部出自同一本名为《胜利者的身体语言》的手册。 沙龙中央的长桌上摆着银质果盘与精致的蛋糕塔,盘边镶嵌的家族徽记看起来十分古老,却不过是去年从伦丁尼工匠铺里定制的新货。 有人向来宾展示新购置的商铺、股息证明或工业区的利润,这些冰冷的纸张和银器,比任何祖先肖像都更能证明身份的可靠。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布拉德斯通夫人咏叹道,“旧贵族终于随着他们被冰封的古堡和田地落下帷幕,而我们——站在了时代的中央。” 人们报以轻描淡写的微笑和矜持的掌声。 这里聚集的是斯佩塞几乎所有的管理者,他们全都有着贵族头衔,可没有一个人能追溯到五十年前——包括那位曾在广播里骄傲讲述自己家族历史的韦德·泰勒爵士。 荣光战争之后,旧贵族伴随着伪王查理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而随着末日降临,他们赖以维系自己高贵生活的人脉、血系、土地全都离他们而去。 “末日之前——”奥古雷斯伯爵微笑着端着酒杯,“某位伯爵还骄傲地向我炫耀,每当夏天到来,他就为到底要去自己十二座庄园的哪一座度假而苦恼,提到议院里有三分之二的议员都能和他追溯到先辈的关系。” “可现在呢?那天他警告我不要在斯佩塞建太多工厂,因为机器的烟尘会污染这里的空气。” “我回他:‘伯爵大人,空气属于上帝,可斯佩塞的财富,却已经属于我们了。’” 众人爆发出近乎胜利的鼓掌声! 但也有人发出抱怨的声音:“我听说前两天有人在一区工厂门口抗议,说他们的孩子饿得只能在垃圾场里翻找麦粒。” 布拉德斯通夫人捂着手感叹道:“天哪!若他们把时间花在计算账目和寻找投资人上,而不是去翻找垃圾,也许现在坐在沙发上的就是他们了!” 众人再次笑作一团。 这时候,老布莱克勋爵端着雪莉酒,带着故作睿智的神情说:“别责怪他们。他们可怜的脑袋里没装过会计账簿,也不会读商业合同——他们不知道,工业是上帝的新福音,而工厂是我们的教堂。” “那工人是信徒吗?”有人打趣。 “不,他们是献祭的羊。”勋爵慢条斯理地回答,引来零星的轻笑与几声假装谴责的“哦,真过分”。 大厅另一侧,钢琴旁的年轻小姐海伦娜用手帕掩嘴轻笑:“我听说兰开斯特家族还坚持每晚祷告,希望神祇保佑他们的姓氏继续尊贵下去。” “兰开斯特?听说德雷克·兰开斯特去教堂祷告的时候,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全烧给贫民啦!” 人们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仿佛看到了那个百年家族继承人的窘状。 “话说——”奥古雷斯伯爵举杯,“教会的情况如何了?” “昨天早上出门了,动静挺大的。”有人说道。 “听说之前发生了列车事故,大概是回去拿物资去了。”布拉德斯通夫人说道,他们之前还被要求提前在火车站附近迎接教会的人,可惜却等到了极寒末日。 “总督还在昏迷,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离开的机会了。”布莱克勋爵缓缓说道,活像一个战略家。 奥古雷斯伯爵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韦德·泰勒,发现他只是默默地一个人喝酒,便收回了目光。 “教会最近的动作很不对。”他说道。 大多数听说过的人们纷纷点头,另外一小部分人则好奇地听着伯爵的讲述。 “德尔兰特主教在广播里大肆夸赞平民,却从未提过我们这些默默付出、支撑着斯佩塞的人,他收买人心,哄骗信徒,甚至夺走了威廉爵士的土地。” 人们看向了威廉·霍华德,看见了他铁青的脸色。 “是的!那个残暴的家伙!”威廉愤怒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他派骑士来逼迫我交易,说我用十镑买的土地,二十镑买走已经很划算了,可那个愚蠢的家伙从未想过我花出去的人情是无价的!让他滚去见上帝吧!” 人们义愤填膺了起来,几位女士拿着手帕落泪。 “不仅如此。”奥古雷斯伯爵沉重地说,“那个女修道院长——他的帮凶,正在工业十三区筹建新的纺织厂,并且号称要用最新的通风系统和防护,开出高工资,并为员工配备口罩,并且提供受伤赔偿。” “天啊!”有人大喊起来,正是开设纺织厂的,“她疯了吗!那根本不赚钱!” “可以阻止她吗?”另一个开纺织厂的管理者忧心忡忡地问道。 “很遗憾。”奥古雷斯伯爵悲痛地说道,“卖给她土地的是兰开斯特侯爵,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人们沉默了。 有人继续提议:“或许可以多收她一些手续费?” 布拉德斯通夫人立刻计算了起来,带着丝绸黑色长手套的手在小型的黄铜计算筒上拨弄着。 “她带着一万镑。”奥古雷斯伯爵说道,“她不缺钱。” “她哪里来的钱?”布拉德斯通夫人的动作僵住了,难以置信地问道。 “翡冷翠银行斯佩塞分行的储备金。”伯爵说道。 “……太残忍了。”布莱克勋爵缓缓地说道,“为了财富,残忍地谋杀了一位受人尊敬的银行家。” 人们纷纷点头,好像已经认可了布莱克勋爵的推测。 那个开纺织厂的人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那些有钱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辛苦工作的人放在眼里!我们的努力好像一个笑话,辛苦维持的规则被她用钱随意打破……这下工人全跑她那里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猛地喝了一口酒,怒气上头,忽然指责起了身旁的人们:“等着吧!你们现在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工人们喜欢上了她提供的待遇,他们会天天罢工、天天闹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赚钱!” ------------ 第七十二章 沙龙(下) “他醉了。”奥古雷斯伯爵平静地说道,扶着那人的肩膀,“大家都在想办法帮你,明白吗?” 那人颤抖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 “女士们,先生们!”伯爵肃穆地喊道,“教会对我们的敌意已经昭然若揭,我们只能选择反击!就像二十年前那样,我们——必将获得胜利!” 人们欢呼鼓掌起来,为有这样一位优秀的领导者而欣喜。 “那我们的维多利亚女王是谁?”有人问道,“雷恩·霍夫曼吗?” “正是如此。”奥古雷斯伯爵说道。 “呃……可是……”有人忽然插嘴,“刚刚接到施耐德的消息,说总督打算暂缓对教会的排挤,反而要求我们善待工人……” 会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上帝啊!”威廉爵士大喊,“今天是什么日子?竟使你这样欺骗我们?” “是真的。”布拉德斯通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极其珍贵的魔法怀表,“我也收到了。” 人们沉默了一瞬。 “这真是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老布莱克勋爵喃喃自语。 “不——不用担心。”依然是奥古雷斯伯爵站了出来,“我会给施耐德施加压力,别忘了,福音会的事他至今都没敢跟总督说。” 人们终于舒缓了一些。 作为宣传部长,在平民之中的宣传力度甚至没有福音会大,这是极其严重的失职,搞得他至今都不敢大声说话。 “那总督的态度怎么办?”威廉爵士忧虑地问道,“万一他决定和教会联手呢?” “不会的,他离不开我们。”有人说道,不少人都点了点头。 雷恩只有借他们的手才能管理好斯佩塞,否则靠他那些大字不识的士兵,怎么治理这么大的城市? 所以当末日来临时,他第一时间就是把他们和那些高级知识分子保护得好好的。 “不仅如此——”奥古雷斯伯爵微笑,“他或许会放松对教会的压制,但他绝不会和教会合作。” “为什么呢?”有人立刻问道。 伯爵露出一丝微笑,每当他说话时,总要有人像这样问出“为什么”才让他方便说下去。 “因为他是‘雷拳’啊。”伯爵微微抿了口红酒。 “当年荣光战争的时候,他就是女王麾下最勇敢的战将,百年唯一的【掌控雷霆】天赋第一次脱离了教会的魔爪,为了正义而战,将那些腐朽的旧贵族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可惜奇利亚森林战役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伯爵浮现出缅怀的神色:“啊……那是在一个秋天,我当时还是科尔侯爵手下的一个参谋,我们把保王党的一支军队逼入了绝境,霍夫曼试图抢夺功劳,于是带领他的第四步兵团深入了奇利亚森林。” “那支军队仅剩五百多的残兵撤入森林,他带着第四步兵团一千人追杀,加上他这个拥有雷霆天赋的御前骑士,本应非常顺利的。” “可惜,残兵里有一位神甫。” “他召集了躲在森林里的老鼠们——那些藏在森林、地洞、树叶帐篷下的人形老鼠,还有难民和附近的村民,他只靠一个十字架就博得了他们的忠诚。” “他说神最爱的儿子——查理十七世正在遭受磨难,恐怖的蓝旗军队焚毁了阿尔比恩的沃土,他们要为国王和神而战。” “于是那些连衣服都没有的老鼠们纷纷冲向了第四步兵团,他们从林子里出现、从灌木丛里出现、从地里出现、从树上出现……他们用木棒、牙齿和手打人,把人杀死后残忍地抠出眼珠和肠子。” “哪怕面对炮火他们也毫不畏惧,他们在火枪和火炮面前就地跪下,拿着十字架祈祷,如果不被打死就说明上帝保佑着他们,于是他们嗷嗷叫着冲向阵地。” “那是最可怕的战争——我已经经历了许多次,可雷恩是第一次经历。” “后来,他战败了,一个人杀了出来,浑身是血,刚到军营就倒下了,差点死掉。” 奥古雷斯伯爵咏唱了起来:“从此以后,他每次做梦都会梦到那天,梦到恶魔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里爬起,梦到十字架下的人如同疯子,梦到教会是如何蛊惑人们的,梦到区区一个神甫就能拉起庞大的军队。” “啊!那是他最深的噩梦,永远萦绕在他那悲伤的脑海里!他的战友、他的士兵、他的一切都碎在了那片森林里!” “无法逃离!无法苏醒!无法遗忘!” “雷恩·霍夫曼死在了那里,在十九年前就死在了奇利亚森林里!最后杀出来的不过是一个恶魔而已,一个手握雷霆、摒弃感情的恶魔,他誓要把教会这颗毒瘤从阿尔比恩摘出去!” “他甚至无数次和女王闹矛盾,最终在女王签订那份和约之后,他愤而出走,抛弃了第三军团将军的身份和即将授予他的爵位头衔。” 人们恍然大悟,大部分人其实都没有听过这个故事,毕竟那是雷恩最不想回忆起的往事,除了战役的亲历者,一般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他可以放缓对教会的压制,但绝不会和教会合作。”奥古雷斯伯爵带着矜持的微笑说着,“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余生都在为了这个理想而奔波。” “他独居那么多年,女王多次请他都不愿重新回到军队,但这次请他当总督却答应了,为什么?” 奥古雷斯伯爵问道,而人们也逐渐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因为将军不能在无军令的情况下摧毁教堂,但总督却可以默默地铲除教会的影响力。” “可是——”老布莱克勋爵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他仅仅是无视教会,或者轻微地打压教会,只要他不和教会敌对,我们就会受到损失——他可不会替我们向教会讨回农业区,也不会替我们封了玛蒂尔德的纺织厂。” “放心吧。”奥古雷斯伯爵露出了神秘而又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他会做的。” “就像维多利亚女王一样,他们总以为是自己在管理国家。” “可实际上——一切都属于我们。” ------------ 第七十三章 难民 连天的大火终于熄灭,积雪都被烧出了大块的空白,露出焦黑的土地。 蒸汽拖拉机的灯闪烁起来,人们正奋力地把物资搬上板车。 轨道已经被清理出一块,一辆普通的带轮板车被放在轨道上。 那是一个普通的、由双层钢板焊成的板车,下面带着十对轮子,夹层之间被艾尔德里奇铸上了不少减重、稳定和缓震符文。 火车自带的轮子肯定不能用了,连车厢都被诡异的力量扭成一段一段的钢铁,只有里面的物资还勉强能抢救出来一些。 红水银车厢因其充沛的神念,没受到末日降临瞬间的影响,但可惜目前只剩下一辆。 用拖拉机上的滑轮组和绞盘配合人力拖拽,人们终于把那最后的红水银送上了板车。 另外几节车厢里是冬衣、武器装备、食物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工具,其中食物和杂物车厢在大火中受损严重。 “六角步枪、曲柄转轮机枪、卡斯特步枪……哦还有教会的圣裁七型!”凯尔兴奋地拂过那些枪械,虽然在雪地里被封冻了十二天,但只要小心解冻,重新保养一遍上上枪油,还是可以用的。 他喜滋滋地抽出一柄教会的步枪,那东西用的不是火药而是红水银,原理类似气枪。 红水银在50℃时就会沸腾并且爆发出高压气体,因此只需要一滴液体,就能推动子弹爆发出惊人的射速。 “凯尔!别愣着!来搬东西!”玛蒂尔德大喊着,她此刻浑身蒸腾起白汽,红水银在血管内流淌,单人就能扛起四大箱冬衣。 “来了!”他连忙放下枪应道。 工作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板车被彻底装满,符文阵列在神念的作用下发出莹莹微光,五辆拖拉机也已就位,甚至全都注入了红水银。 不得不说红水银反应炉确实比传统的燃煤好上不少,没有喷吐的浓烟,启动关闭都非常快,控制能量只需要调节气阀就行。 而且拖拉机上所有的符文全都亮了起来,一时间如同夜色下闪烁的萤火虫。 车头上的V形重型破雪犁可以简单地清扫掉铁轨上的积雪,剩下的积雪则由后面车辆的滚筒式扫雪器进行二次清扫,然后三号车负责细节清扫障碍,同时防止铁轨断裂和脆弱的问题。 在后视镜里,艾尔德里奇打出了三绿灯的“启动”的信号,表达他们已经完成挂载,可以启动。 但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远方的光。 有火把的光,有煤气灯的光,还有神术的光。 有人在那里! 在这样的雪天里,不是难民就是别的探索队,或许是被那场大火和雷暴吸引过来的。 在文明遭到重创的现在,西伦没法指望别人全都心怀善意,但他们的车和物资都在这里,一时半会也没法走远。 于是他打开了车门,右手牧杖中【神术·光芒】闪耀出璀璨的光线——在三幅圣迹的加持下,连这个最基础的独立神术都已不再一般。 另外几人也迅速下车,手持枪械,严阵以待。 仿佛是找到了灯塔一般,那些火把向这里缓缓涌来,此时太阳已经几乎落山,借着最后一点穿过云层的光,西伦看到了人。 很多人。 他们如同黑色的鼠群,又如同仓皇的候鸟,身上裹着衣服、被子、地毯、窗帘、布片等一切可以保温的东西,身后拖着箱子或是二轮车。 每个人的脸上都凝结着挥之不去的冰晶和雪花,极寒如死神般行走在他们之间,残酷地收割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为数不多的几人举着火把,期待地眺望着远方。 他们的距离近了。 “亚瑟,鸣枪。”西伦忽然说道。 “啊!是!”亚瑟连忙扣动扳机,朝天上开了一枪。 巨大的枪响让人们悚然一惊,不少人下意识地蹲下,几个婴儿的哭声响起。 “我们没有恶意!”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听着!我们!是新港的难民!前面的人!我们没有恶意!” 那个人的手中闪烁着神术的光芒。 西伦高声喊道:“你单独上前来!” 人影犹豫了一下,在风雪中缓缓走来。 他裹着一身厚厚的大衣,戴着黑色的毛绒小帽,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他边走边喊道:“我是圣约翰大教堂的神甫格林!新港已经没了!我带着难民们逃到这里迷路了!” 他终于艰难地来到了西伦面前,被数杆枪指着,冻得满是伤口和裂纹的脸上带着诚恳的神色。 他的嘴唇和脸颊如同开裂的大地,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在那略显年轻的面容上纵横,但没有血流出来,因为哪怕是伤口也已被冻住,霜花和冰凌爬满了面部。 西伦放松了一些:“我是斯佩塞教区主教西伦·德尔兰特,新港发生什么了?” 格林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和后怕的神色:“霜巨人攻破了那里,第二皇家海军都没了,我身后……就是新港最后的人了,主教和大法师为我们断后,这才逃了出来。” “出发前主教让我们往西北走,去找最近的避难所斯佩塞,但我们迷路了……黑斯廷斯公爵带着他的护卫队先行离开,说找到了就喊人来接我们……” 西伦看了看他的身后,几千个平民沉默地站在那里,流露出一种被苦难彻底打倒的、麻木和畏惧的神采。 “有证据吗?”他问。 “有的有的!”格林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属的戒指,“这是卡尔主教的权戒。” 西伦看了看——那是一枚合金为底、镶有蓝宝石的戒指,上面刻着船锚和齿轮,背后是铭文“你行走,海必不漫过你”。 “你们有多少人?”他问,随手把权戒塞回了格林手里。 格林愣了一下,忙不迭地将其放回口袋:“三千零五十二人,主教大人。” “你在他们之中的威望怎么样?” “呃……还可以吧?毕竟这一路都是我带着他们走的。” “去把伤病的、走不动路的带出来。”西伦说道。 ------------ 第七十四章 赈济 西伦吩咐着把刚才装车的食物和冬衣都卸下来一些,在板车上腾出些许的空位,然后转身加入到难民安置中去。 格林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那三千多人一片混乱,当他想把一位躺在地上的老人带出去时,遭到了身边壮年人的反对,甚至连吃了好几拳,头破血流地在原地摇摇晃晃。 凯尔和几名骑士手持枪械,守着几箱搬下来的物资。 西伦看到一身伤的格林,叹了口气,一道圣疗丢出。 他本来想把不方便行走的人送上板车,然后把物资里的食物和冬衣分一些出去。 只是他怕有些人为了坐车而装病,反而抢了真正走不了路的人的位置,因此最好是有个有权威的人,在不解释的情况下把所有伤病者选出来。 毕竟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选这些走不了路的人出来,更大的概率是要抛弃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坐车。 这样等西伦把他们运上车后,另外的人再想装病坐车也来不及了。 可惜格林的威望远远不足,那个壮汉还以为他要丢掉自己的母亲,气得差点把他打死。 “过来。”西伦一把抓住格林将其扯出了人堆,“你还有人手吗?” “啊?”他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西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带着难民跑了这么久,连几个心腹都没发展出来吗? “你去后面待着吧,和他们一起搬东西。”他说道。 此时后面已经把物资搬下来不少,分成十堆。 西伦高声喊道:“有没有骑士、法师和神职人员!站到火车旁边来!” 他的声音被风雪吞没了许多,于是骑士们也加入进来大喊传令。 十几分钟后,差不多二十多人来到了火车前,大部分是见习骑士,以及一个见习法师和两个七品诵经员。 “每两人去一个物资堆前站好。”西伦吩咐道,“等下我会让难民过来排队领东西,一人发一件冬衣和一份食物,明白吗?” “明白!”他们应声道,语气里带着刚刚掌握权力的兴奋和激动。 “这件事安安稳稳地做完了,等到斯佩塞的时候,我都会给你们职位,可以来当我的辅祭、法师顾问和骑士团成员,但如果我看到你们有多发或者漏发——”他提起右手的霰弹枪,“我会立马崩了你们,明白吗?” “明白!”他们凛然地答道。 “其他人——”西伦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手下,“去喊他们来排队,然后维持队形。” 但实际的操作比想象中的更难。 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没有很强的排队和秩序理念,甚至连交流都充满了困难。 西伦是标准的翡冷翠神学院式发音,带着蹩脚的伦丁尼腔,但这里是北方,是阿尔比恩相对野蛮苦寒的北方,人们凶悍且浑浊的北方口音让他实在很难理解。 他几乎花了半个小时才让一些人搞懂排队领东西的意思,结果几个机灵的人连排了好几次,还把那几个负责发东西的愣头青骗了过去。 他只好临时打补丁,让领完东西的人去另一边等着。 结果刚安排好那边的事情,这边又传出了“会给没冬衣的人发冬衣”的谣言,导致许多人脱掉了外套,在大雪天里穿着单衣差点冻死,就为了多拿一件冬衣。 西伦好不容易才说明白每个人都有,却已经冻死了好几个。 有人为了多拿几件衣服,扯掉了自己全家身上的冬衣,结果老人和妻子双双冻死,死前僵硬的手腕还抓着他的腿。 西伦板着脸将其拖了出来,那个汉子还想反抗,却被西伦举着枪,一枪崩碎了胸口。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滚烫的鲜血带着白汽溅在他身上,也撒在十字架上,他浑身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强行忍住不适,再度高喊道:“所有人都有衣服和食物!谁再试图谋害他人的,就是这个下场!” 鲜血和死亡让场面肃然安静了一会儿,一些人眼里刚刚亮起的光迅速回归了麻木。 赈灾还在继续,远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零零散散的枪声——那是遇到了闹事的人。 在决定赈灾之前,西伦觉得自己的方案已经设想得很好了——十个队伍,一个个人发过去,甚至为了防止人们哄抢物资,还留了冗余,不管你缺不缺食物和衣服都发一份。 但当他真正实践时才发现,一切都比想象中的复杂。 在发完衣服等待着的区域里,发生了好几起暴力抢夺食物和冬衣的事件,镇压之后又变成了诱骗和私下交易。 有人威胁“把东西给我,否则以后看我怎么炮制你”,也有暗中约定卖身来换取食物的。 由于他们发的食物种类很多,其中肉类和面包都硬得咬不动,只有蔬菜可以吃,因此人们忙着交换,又造成了许多问题和压迫。 在排队的区域,则发生了盗窃、东西丢失等问题,许多人怕去得晚东西发完了,急急忙忙地去排队,没带自己的手推车,一回来发现东西全没了。 而后就是伤残者的问题,西伦吩咐发物资的人,看到有不能行动的人就单独拉出来站到另一个区域,导致一些丈夫和妻子、父母和孩子分离,哭声和打骂声传遍了雪地。 而且那些真正需要食物和冬衣、行动不便的人反而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最身强力壮的人排在了最前面。 队末传来了哭嚎的声音,一个男子跪在地上说他母亲被冻死了,好多人都在前面插队,他们实在赶不上。 西伦想让队伍保持不变,分发点转移到队尾,但前面也不仅仅只有强壮的人,还有许多抱着孩子的母亲和瘦弱的难民,这对他们而言不公平,于是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下达命令。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们才完成了大部分的赈灾任务,一百多名完全走不了路的和重伤员被安置在板车上,人们临时搭了一些木头架子,把伤员塞在里面,活像太平间的尸体抽屉。 但这样至少比在雪地里跋涉要好得多。 死者超过了六十人,其中二十八人因为闹事被当场击毙,另外都是冻死或者死于斗殴的。 西伦浑身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每一根神经都在大喊着劳累,疲惫地靠在拖拉机旁边。 玛蒂尔德走了过来,脸上也带着难掩的倦色,但还是笑了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糟糕。”西伦连看都没有看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点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但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她问。 “普世的爱果然还是一种幻觉啊。”西伦感叹着,“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开枪打死那个人的时候,我恨不得再杀他一次。” “你做得很对。”玛蒂尔德说道,靠着拖拉机,然后一点点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她也快三天没休息了,从前天清晨离开斯佩塞开始,一直忙碌地工作到现在。 但一道圣疗落在她身上,瞬间驱散了倦意。 她苦笑着站起来:“你活像个严酷的监工。” “可是监工也在干活啊。”西伦叹了口气,圣疗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先回斯佩塞,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吧。” “你的圣疗是不是效果加强了?”玛蒂尔德问道,因为她感觉自己连续熬夜产生的困意几乎消失了,在以前可是好几道圣疗都做不到的。 西伦点了点头,四幅完整的圣迹在背后展开。 ------------ 三江感言及上架预告 人生第一次写三江感言啊,非常激动(搓手)。 周日下午就会上三江,然后下周三(10月29日)正式上架,届时希望多多支持! 能走到这一步,首先是要感谢各位读者,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真的非常感谢。 新书期数据全靠追读,所以说是大家把书捧起来的一点没错。 然后感谢编辑蓬莱,从上一本书捞我开始,就一直给了我很多帮助,之前停更的几年里也一直给我发消息。 这次开书走的是他的内投,之后也一直关注我的情况,帮我要了很多章推,给了推荐,以及提出意见。 非常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我的女友,我是一个很容易受影响的人,总想讨好所有人,一旦被否定就会非常焦虑非常痛苦,在之前比较艰难的几天里,是她一直安慰我,并且帮我走出心理困境。 最后小小地感谢一下自己,我只是做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 好了,最重要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分为两个部分,分别是“个人自述”“宗教问题”“小说和现实中精神分析的区别”“彩蛋”四个部分。 因为考虑到有读者可能会对部分内容不感兴趣,所以做了个简单的目录。 ----------------- 首先是个人自述,其实我觉得作者和作品还是不要结合得太紧密比较好,但是因为写的内容的问题,或许有人会比较好奇我是不是信徒、是不是科班出身之类的。 首先我不是任何宗教的教徒,但对宗教抱有好奇和研究的态度,对宗教史和哲学内涵也有一定的兴趣,开篇就写小男孩其实是为了撇清我的宗教立场,地狱笑话出来基本上应该没人怀疑我是教徒了。 然后我也不是学哲学或者精神分析的,全都出于兴趣和自学,要说网哲也没错,但不在网上和人辩经。 拉康派精神分析之前完全是看书自学,看拉康的原文看不懂就去看齐泽克,齐泽克也看不懂就找了本张一兵的书,终于能看懂了,看懂了之后又去看齐泽克,然后再回到拉康,期间也看了一些弗洛伊德的书,最近报了个日常精神病的研讨班,不过也才上到第二节课。 把精神分析融入小说里的想法,是我两个月前看《黎明医生》的时候诞生的,我觉得既然医学可以写,那我把精神分析写进去应该可以被读者接受。 我自己的专业是商业管理,目前还在上大学,写到现在完全没有用到专业知识的机会(悲)。 然后我是一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上一本书用的是中哲和物理学天文学,这一本书就完全是西哲加宗教,下一本书或许我还能整出些别的活。 ----------------- 然后是宗教问题,宗教知识方面我是个半吊子,但我也不是走纯宗教路子的。 本书宗教理念核心可以归纳为三本书《历史哲学论纲》《恐惧与战栗》《木偶与侏儒:基督教的倒错核心》。 这三本全都不是正经的神学作品,两本左翼加神学,一本算是神学但作者本人是存在主义的先驱。 其它就不再多说了,毕竟故事才开始没多久,我会尽量将这些东西通过故事呈现出来。 ----------------- 然后是小说和现实中精神分析的区别。 这个比较重要,因为小说里的情况和现实中的精神分析差别还是比较大的,主要是由于剧情需要、时代背景和人物立场。 如果读者完全以我的作品来评价现实中的精神分析,会造成许多误解,因此在这里进行说明。 其一,书里做分析都比较快,可能几段话就结束了,但现实中的精神分析一般都是长程,经常长达好几年。 因为艺术化的需要,大部分情况下我会把精神分析的时间压缩,但保留比较精华的一部分,并且后面会写几段长程的。 其二,现实中的精神分析不会像主角这样提供一个“缝合点”——例如信仰、忠诚等,这种做法其实类似现代心理学,属于下乘和离经叛道的。 一般来说,一段精神分析的结束会以“承担欲望的责任”或者“穿越基本幻想”或者“与症状达成一致”为终结,并且要做到“分析师完全退场”。 前面三段我就不多赘述了,书里也会以各种案例来说明(例如艾尔德里奇是承担欲望的责任,约瑟夫是穿越幻想和强制性重构符号秩序),但主角出于身为主教的个人立场,并不会按照正常的精神分析来结束。 他会让咨询者看清楚自己的症结和创伤,但也会用信仰和忠诚去为他提供缝合或者说解释,他分析结束后不会退场,而是继续站住大他者的位置,领导人们追随他。 这种做法是违背现代精神分析伦理的,不过在19世纪末日背景下,这种做法只能说有些功利,而且我觉得是作为一个爽点出现的。 另外,这种做法会大幅加快精神分析的过程,正常来说人们还要痛苦很久才能彻底完成分析,但西伦却是直接提供了新的“他者话语”。 其三,心理医生和精神分析师很不一样。 心理医生一般毕业于医科学校,会使用药物治疗,言谈是其次,而且由于太平洋那头某大国的影响,在治疗时越来越偏向配药,通过药物调节激素,控制情绪。 精神分析师则更靠近哲学,是纯粹的话疗,只使用言语来治疗,拉康派一般通过“言在”了解患者的意识、过去、语言、欲望、幻想,解开患者的问题。 另外精神分析也有派别,我目前只相对了解拉康和弗洛伊德两个派别。 ----------------- 最后是彩蛋,算是一些有趣的事吧。 其实我之前没打算写这本书,因为涉及的专业知识太多,我没什么自信,于是写了本网游文练练笔过渡一下,结果内投被编辑打回了——那本书的主角叫于连。 本来主角应该有小提琴和管风琴技能的,但我买了小提琴之后学了一个小时就彻底落灰,管风琴也找不到中文的教学,西伦遗憾痛失两项技能。 之前没看过闵采尔,看到有读者提到,所以恶补了一下,才有的千年王国那一段。 CK3溥天之下DLC要发了,但目前白天上课晚上写书,应该是没空玩了(悲)。 最后——西泽尔什么时候从瓦莲京娜的车上下来? ------------ 第七十五章 折光为刃 西伦的第三幅圣迹自那天拆了教堂的椅子点燃篝火起就成型了一半,但在此后一直毫无寸进。 它的模样是一团篝火,但其核心内涵却是“把神圣的仪式用品用来抚慰人们的困苦”,“即使违背圣典的教诲,却没有违背救助苦难的本心”。 此刻他的背后,四幅完整的圣迹展开,而新出现的第三幅赫然是一座空荡荡的教堂和一堆大型篝火,上千人聚集在篝火旁,身上穿着温暖的衣服,手里捧着食物。 西伦坐在他们之间,十字架上却染着鲜血。 他把教堂的椅子砍了给人们取暖,把教会的物资发给难民熬过寒冬,为了维持秩序惩罚恶人,还违背了不可杀人的教诲,未经宗教法庭的审判,就亲自处死了一个人。 可以说把几大重罪都做了个遍,却救下了更多的生命。 而且更加黑色幽默的是,世界或者神明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将其化作了一幅完整的圣迹。 这圣迹属于是放到翡冷翠里都能被神学家们辩上几十年,成为原教旨主义、保守派、革新派等各个派别骂上无数个来回的论题,创造无数篇毕业论文,多年以后还要名留书册的那种。 圣迹·牧羊人篝火! “神术是什么?”玛蒂尔德问道。 “有光吗?”西伦反问。 玛蒂尔德立马点亮了【光芒】,这是她最近刚学会的神术。 却见西伦轻轻点了一下那团光芒,它波动了一下,如同倒影般闪烁。 而后,他的手指微微一动,那光便被直接甩了出去——拉长为一道细细的光痕,像金色的流星掠过天际,以极快的速度落在雪地上,将雪地刺出一个不大但极深的洞。 “折光为刃。”西伦说道,“不需要咒语,直接就能使用——可以把光作为光刃射出,光线越强杀伤力就越大,速度快到没有人能反应过来,不过杀伤方面还比不过子弹。” 这道圣迹神术完美地继承了圣迹的离经叛道,先是不需要咒语进行背书,然后那“把神圣的光当做杀戮的锋刃”的概念就非常实用主义。 “好灵活啊!”玛蒂尔德惊叹了一声,“只要有光就能用,速度很快,只要打得准,甚至可以用来刺杀吧?” 西伦想了一下还真是,不需要沉重的狙击枪、没有声音、速度极快,只需要自己点亮【光芒】然后手指拨动一下就行,杀伤力不足不是问题,人体有许多脆弱却又致命的地方。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这么快就联想到这些的,他第一反应只是“多了个战斗能力”。 “大概吧?”西伦含糊其辞。 “下次我教你人体哪些地方比较脆弱,只要打中,几道光线就能让人彻底失去战斗力。”玛蒂尔德说道,眼里带着些许的羡慕。 “你从哪学来的?”西伦问道。 “多打架就懂了。”她笑了笑,“我们那儿可没有茶话会和缝纫书,小时候父母都在厂里工作,我们就在泥地里打滚,没人管你是男生女生,打不过人就只能哭,偶尔打得过人就是兄弟,打得过所有人就是孩子王——还能当足球队的队长。” 西伦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所以你是孩子王吗?” “是啊。”她理所当然地点头,“没人打得过我,我天天带着孩子们巡视社区,不过可惜是的,我父亲入狱后我想带着他们劫狱,但没人愿意跟着我。” 她显得有些低落:“所以我很生气,我觉得他们只是觉得跟着我很威风所以当我的小弟的,当我真的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没人愿意站出来,所以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一点不舍都没有,跳上北方圣座号的时候我猜我大概率会被识破然后死掉,但已经无所谓了。” 西伦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在翡冷翠上学的时候听人说过,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巴士底的监狱,关押着所有反对它的人,有一天人们怒不可遏,就举起枪掀翻了那里,后来成为了一个伟大的事件,许多人都会纪念它。” “真好啊。”她说,“如果我也在那个队伍里就好了。” “现在没有机会了。”西伦笑笑,“但如果有一天巴士底在我们的城市里再度矗立的话,我会陪你劫狱的——说不准还会顺便拆了它。” “我相信你会的。”她站起身,走向自己的蒸汽拖拉机,“——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 五辆巨大的拖拉机排列在铁轨上,闪烁着符文的光芒,沉重的板车压得铁轨嘎吱作响。 不远处,人们裹着自己新拿到的冬衣,用身体的温度捂热那些食物,感激地看着那些沉重机械里的人。 格林和刚刚选出来的二十多人一起组成了基础的管理小组,负责引领人们顺利抵达斯佩塞。 后方,艾尔德里奇的车灯再次闪出三绿的光芒,示意可以开始行动。 重型破雪犁挤开面前的积雪,滚筒式扫雪器清扫着残雪。 在更后方,凯尔和另一位骑士则小心检查着铁轨的情况,一旦遇到断裂或者障碍物,就立马下车维修或者更换。 铁轨的情况并不乐观,在被积雪埋了十几天后,钢铁结构更加脆弱,后面的板车更是近百吨重的庞然大物,每开一步都让钢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不安的断裂声。 进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慢,凯尔他们被迫不断地下去维修,连最后方的车里也下来了几个人,相比起来,难民的前进速度都比他们快得多。 格林刚想过来问要不要帮忙,却看到难民队伍里,好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走了出来,还有一些胡子花白的壮年甚至老人。 在凯尔诧异的目光里,青壮的汉子扛起了钢材,几个有经验的铁匠或者钢铁厂工人则看着铁轨指指点点。 几个妇女也来到车旁边,询问高温的红水银反应炉上能不能烤东西,征得了同意后,便在那里把面包和罐头简单加热一下,送到工地旁边。 难民们彻底接管了铁轨维修的事务,凯尔也干脆地做起了纯粹苦力的活。 老工人和干过设计师的难民们聚在一起讨论,身上裹着印着弥赛亚十字的冬季大衣。 在苍茫雪原和永冻的风雪之中,红水银的大火熄灭了,但新的火燃了起来。 ------------ 第七十六章 司门 清晨,机械的轰鸣击碎了斯佩塞的宁静,板车停在了城外的火车站里。 城墙上的探照灯猛地照亮了城门口,在那里,数千难民聚集着、眺望着、期待着。 士兵们连忙用传声筒询问总督的意见,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反复询问了两次“几千人”,然后给出了“可以开门”的答复。 士兵们有些诧异,然后老老实实地打开了大门。 本来还有几人按捺不住,想问能不能去城门口检查收入城费的,但看到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绣着弥赛亚十字,还是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雷恩在结束通话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对方运气太好。 在听到黑斯廷斯公爵说起难民的事情之后,他就派出了一支近卫小队去附近搜索人的踪迹,也着手准备用热汤和柴火迎接他们。 可惜,西伦先一步找到了他们。 艾尔德里奇等人带着板车走货运通道,一路把东西送往圣库,西伦则和格林在一起,带着难民们进入教堂。 大批难民进城的消息瞒不住人,值守的士兵、扫雪的工人、早晨的敲窗人、管道工人很快就通过各个渠道将消息扩散开去。 听到风声的管理者们正在派人赶来的路上——斯佩塞设计出来是能容纳八万人的,因此各个岗位都有些缺人。 至于他们虐待工人的情况,则完全是出于习惯,而且这个时代大多数管理者都认为,给底层更好的生活环境只会助长他们的懒惰、暴力和不满。 不过西伦直接把人们带进教堂,然后把大门一关,约瑟夫面带肃穆地守在门口,背后还背着刚刚从列车里抢救出来的“圣裁七型”。 教堂里的椅子已经补齐了,在西伦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山姆带着几个学徒加班加点地制作了一批木头长椅。 斯佩塞非常缺木头——这是城里为数不多缺乏的东西,因此许多平民趁着没工作的时候出城砍树,然后用雪橇拉回来。 仔细看椅子上的木头,还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名字,那都是参与砍树和制作的平民的名字,山姆非常细心地将其全部刻了上去。 难民们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一些坐不下的则挤在地板上。 格林行走在人们之间安慰着难民,维持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主教正在筹备安置你们的物资,请稍作等待”。 由于一路来建立的恩德和威信,难民们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有些亲人还在板车上的,一直询问他们会被送到哪里,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西伦则在侧廊焦急地等待着。 雷恩没有预料到这批难民,但他也没有预料到。 红水银重新注入圣库的反应炉,大门轰然打开,物资归入圣库之后,人们迅速去各个岗位就位,整个教会构架飞速运转起来。 玛蒂尔德走入地下六层的福音会总部,所有人都一凛,似乎这位院长有些不一样了,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威势,皮肤下有鲜红的东西在涌动。 “所有闲置的人,带着柴火和锅去大教堂就位,我们需要给三千个难民做饭!” “喂?艾尔德里奇,这里是福音会,把还没见习的骑士都调过去搬东西,我们手里的住房还够吗?两千一百间?够了够了,钥匙全都带去大教堂,再把食物带上……日用品?不用,晚点我们挨家挨户发。” 凯尔则和另外几名骑士带着那一百多伤患去地表的医院,他已经提前通知过了,数位医生在那里严阵以待。 黑斯廷斯公爵听到了消息,匆匆忙忙地前往大教堂,却被约瑟夫拦在了门外。 “让开,司门员。”他不满地说道,话语中带着久握权柄的不怒自威。 “很抱歉。”约瑟夫谦卑地说道,“主教在里面进行重要的弥撒,无关人等不可进入,当里面结束后,我会通知您。” 若是曾经的他在这里,就算不答应,恐怕也会尽量安抚和讨好公爵,防止被牵扯到两位大人物之间的矛盾中。 但他现在却垂首站着,语气谦卑,态度温和,却坚定得一动不动。 黑斯廷斯公爵眯起了眼睛。 “这里面都是我的领民。”他说,“我有权确认他们是否安好。” “这里面只有主的羔羊。”约瑟夫说道,在胸口画了十字。 “听着,司门员——”公爵加重了语气,“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想确认我的领民情况如何。” 约瑟夫摇了摇头:“您的领地已经没了,在教堂之下,我们所有人都是神的领民。” 黑斯廷斯公爵深吸一口:“或许他们不认我这个领主,但我依然要为他们负责。” 约瑟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您是信徒吗?” “我是。” “您的信仰虔诚吗?”他又问。 “非常虔诚。”他说,“我每年都会捐数千镑给教会。” “我指的不是这些。”约瑟夫摇了摇头,“您认为您和教会对人民的管辖权,哪一个更优先?” 黑斯廷斯公爵沉默了一会儿:“至少现在,我认可教会的优先管辖权。” 约瑟夫点了点头。 “若您抱着一颗对神崇敬的心,那便请以一个信徒的身份进去吧。”他说,“只有您一人。” 身后跟着的护卫面露怒意,但黑斯廷斯公爵拦住了他们:“我和我女儿,可以吗?” 约瑟夫看了一眼旁边的塞西莉亚:“可以,我想对一位年轻的小姐来说,这会成为她一次重大的人生阅历。” 不久后,几位管理者的使者抵达了这里,径直走向门去,却看到约瑟夫根本没有开门的意思,他们的鼻子都碰到橡木了,都没有半点动作。 “喂!开门!”他们大喊道。 “抱歉,主教在里面举行弥撒,目前拒绝外人入内。”他谦卑地说道。 “我是泰勒爵士/奥古雷斯伯爵/霍华德爵士的使者!”一群人乌央乌央地报出了自己的主人。 “抱歉,目前不接待外人。”约瑟夫重复道。 “听着司门员,我们奉尊贵的先生和女士们的命令来这里,为那些难民提供一份好工作,你拦着我们,日后主教怪罪你来,你承担得起吗?”有人说道。 “那你们是信徒吗?”他问。 那些人纷纷点头。 “你们的信仰虔诚吗?”他又问道。 人们再度点头,不管虔不虔诚,先进去再说。 约瑟夫拉动保险,举起步枪:“或许你们不知道,我曾经向主教开了一枪,后来那枪伤就变成了圣伤。” 人们面带惊恐地后退。 约瑟夫露出一个谦卑的微笑:“如果你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就让我打一枪吧——让神来决定你们的命运。” ------------ 第七十七章 册子 大教堂的侧廊里,西伦终于等到了第一队人马。 福音会的妇女儿童们扛着柴火、锅碗和各种食材抵达了这里,后面还有几个没事干的接线员记录员推着食物推车。 “主教,都到齐了!”领头的妇女说道,“足够三千人吃一顿了,我们去哪里做饭?” “辛苦了,玛丽。”西伦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那天记录牲畜特点时第一个站出来的牧羊女,当时还有人说她是女巫,“就在中殿大厅里做饭吧,让他们都看到。” 玛丽显然没有预料到主教记得自己的名字,眼里瞬间爆发出激动的光:“是!” 随后,教堂大厅内便就地点燃了营火,架起架子开始炖菜。 昨天虽然给难民们发了食物,但充其量也只是冰冷的一餐,雪地跋涉本就消耗体力,他们已经连续饿了好几天了。 在热腾腾的炖菜炖肉面前,每个人都以最虔诚的姿态祈祷着:“我们在天上的父,感谢赐予我们日常的饮食……” 吃的到位后,时间就不那么赶了,人们在教堂内暂时安歇了下来,甚至希望多待一会儿多吃几顿。 十多分钟后,还不到见习的骑士们押运着一车钥匙过来。 亚瑟擦了擦满头的大汗:“主教,两千一百把钥匙都在这里了,其中两千把地下三层的,七十把四层,三十把五层的。” “辛苦了。”西伦说道,看着不断渗出汗珠的骑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居住区越往下越豪华,地下三层的只是20平米的钢铁小屋,地下四层就到了四十平,地下五层是九十平,而地下六层则各有各的设计和大小。 而且越往下,公共面积就越大,地下三层只有狭窄的走廊,而地下六层甚至还有马球场。 亚瑟感激地接过手帕,然后飞快地说道:“院长在带着剩下的人收拾日用品,准备等难民们都入住后挨个分发并且了解家庭情况,凯尔队长刚刚到医院,那边人手有些急缺,希望您方便的话待会儿过去一下。” “知道了。”西伦点了点头。 但正当他准备走入大殿时,匆忙的脚步声忽然从远方响起,西伦转过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着浆洗得泛白的连衣裙的女孩向自己跑来。 “苔丝?”他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她不停地喘着气,然后把手里的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西伦:“我……我们之前花了好几天写了这些东西……听福音会说有新的难民过来,所以赶紧把它给您……” 西伦翻了翻那本小册子,脸上惊讶的神色更盛了。 第一页上面就写着——斯兰卡兄弟火柴厂。 下面列举了一大堆的条目,例如“会得火柴厂下巴”,旁边还用小字标注了“下巴溃烂发光,非常臭,吃不了饭”等细节。 还有“空气很差,会咳嗽”“容易爆炸(目前还没有)(前年林中城那边有爆炸,我作证)”“工作的时候只能站着”“不要求体力,女人和孩子也可以做(但工资很低)”“不会随便开除人,什么季节都要工人”“工资太低”等等。 往后翻过去,几乎罗列了斯佩塞所有的岗位! “这是你们做的?”西伦问道。 “是昆特先生起的头,然后我们去各个住宅区收集意见。”她有些腼腆地说,“我只是跑了几家而已,不过现在大家都在工作,只有我有空,所以就让我带过来了。”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了!”西伦欣喜地说道,甚至拥抱了她一下。 这份文件对难民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虽然各个岗位都差不多,但至少不会被骗进某些待遇太差的工厂,而且还能通过这种工人评价反向逼迫管理者们整改。 唯一的问题是,一旦使用它,那些尖锐的矛盾或许会被弥合一些,工人们又觉得日子能过下去了。 “那我……我先回去了?”苔丝满脸通红,显得有些局促。 “好的,路上小心——你还在七区当清洁工吗?”西伦问道。 “是的!周薪有十先令!”说起这个,苔丝兴奋了一些。 “那听起来不错,记得别老弯腰,少用冷水,供暖马上就会来——去忙吧。”西伦说道。 苔丝的身影渐渐走远,他看着手里的小册子默然无声。 他对许多管理者的所作所为痛恨已久,他知道只要放任他们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有一天矛盾会被引爆,到时候自己只要振臂一呼,这些人都要滚下去。 可那样的代价是,工人们包括这批难民,还要继续忍受那些非人的虐待和严酷的环境,而他要坐视不理,眼看着局势加速,坠入战火的深渊。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我果然还是没有牺牲别人的魄力吧。”他喃喃自语,“那种‘当下苦一苦,造福未来’的话,我还是说不出来啊,我又有什么权力来决定让谁去牺牲呢?” 他脑子里装着圣典的全部经文和经典解读,可没有哪句赋予了他牺牲他人的权力。 面对面前的苦难——就好比快要饿死的饥民敲响了他的门扉,他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哪怕这种救助很可能反而为不合理的制度续命。 “就当是……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吧。”西伦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地,将册子揣在怀里。 然后,大步走出了教堂。 殿内挤满了人,炖菜的香味传遍了这里,烟熏火燎的营火正在向最后几幅油画提出拷问。 黑斯廷斯公爵带着女儿坐在中殿的最末尾,看着混乱的人群,眉头紧紧皱起:“这还是教堂吗?” 圣露西亚大教堂的设计无疑是非常完美的,拱廊和穹顶让人们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最前方的圣坛所吸引,硕大的玻璃花窗投下圣洁的图景,可那些黑烟和挤在一起的人群彻底摧毁了这一切。 “可是父亲。”塞西莉亚忽然说道,“他们没有争抢吃的,也没有打架,也没有踩伤别人。” ------------ 第七十八章 教堂演讲 公爵一愣,再度观察起了那些人群,发现的确如此。 他曾经救济过贫民很多次,也经常带着自己的妻女参与这种活动,认为这能培养她们的品德和爱心。 不过每次赈济时,不管吃的够不够,都会发生大规模的混乱,死人的情况都常有发生。 一般来说,这会被归于平民们天生“粗暴”“文盲”“野蛮”,而且不服管教、好吃懒做。 正当公爵思考着原因的时候,塞西莉亚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一个身穿紫边黑袍的主教走上了圣坛。 自从来到斯佩塞后,除了总督,他听到最多的消息就是这位主教——不是教会,而是主教这个人,在民间似乎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 据说总督的士兵看到他时,忽然看到了他背后浮现出神的影子,于是当即宣布了顺服,成为教会的一员。 据说有一家人得了绝症,但主教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全家人的病就都好了。 还据说当总督想污蔑教会时,主教在广播里痛斥了他,然后召唤了天使降临,把总督打昏了过去——守护者高塔可还没修好呢,物证都有了。 虽然贵族们提起他时都各执一词,但民间的传言可以说越传越离谱。 公爵下意识地打量起了他。 黑色的卷发,浅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较小的骨架——是标准的西部人的外貌,也是在阿尔比恩这块土地上最古老民族的样子。 像伦丁尼那边的南部人大多是混血儿,金发比例很高,身高也更高,北方则红发比例高一些,相对更加粗犷。 至少第一印象看起来,似乎不像传言中的那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难民们也看到了西伦,于是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有些人的眼里闪过胆怯和惶恐的神色,似乎在害怕他们把教堂弄成这样主教会生气。 但西伦只是召唤出【圣歌咏唱】的小天使,给自己打了个光,然后平静地开口说道:“不用担心,在主的教堂里,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忍受挨饿,任何人的苦难都是对主荣光的玷污,你们可以继续吃,但请尽量保持安静。” 于是人们放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走到大锅前领取自己的一碗,然后坐在空地上,看着圣坛上的主教。 “首先——我为新港的毁灭而感到悲伤,又一处我们生存的土地被那些怪物占领,许多人死在了这场战争中,我们都失去了许多。” 人们的声音更轻了,悲伤逐渐开始弥漫,他们开始怀念起过往,开始为死者流泪。 曾经死亡的威胁和逃亡的忙碌充满了他们的生活,而当他们安顿下来后,悲伤终于有了涌出来的空余——甚至更加浓烈。 “愿他们的灵魂都得以升入天国,在那里永享主的荣光。” 于是大多数人们都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在胸口画了十字架后,稀稀落落地说着“阿门”,意为“确实的”或者“诚心祈愿”。 “然后——容许我祝贺你们,逃离了死亡和风雪,暂时躲开了怪物的踪迹,在主的殿堂内齐聚,享用温暖的食物,得到了一丝喘息。” “目前教会还缺不少人,我们需要诵经员、司门员、司餐员,以及负责清洁、维修、烹饪和干杂物的人员,教会的骑士团也还没满员,我已经把所有需要招募的岗位和待遇列出,稍后会挂在我身后的板子上,可以自行浏览——看不懂字的,格林神甫会为你们讲解。” 他向格林眨了一下眼睛。 格林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任务,但很荣幸地领命了,为教会招募人员可是很大的职权,主教既然肯把这项工作交给自己——即使只是讲解——也已经表达了足够的信任 人们兴奋了一些,开始小声交谈了起来。 在教会工作工资一般不高,但日常的饮食是有保证的,也不会像在工厂或者矿井里一样,虽然赚得多但没命花。 西伦继续说道:“教会大概会提供一百多个岗位,其余人如果想赚钱,就只能去各个工厂或者农场,待遇和条件和别的地方差不多。” “并且,我很高兴地告诉各位,你们的前辈们——那些已经在斯佩塞工作一段时间并且非常热心的人们,为你们总结了一份各个岗位待遇和评价的汇总。” 西伦高举那本简陋的小册子:“上面记载了所有岗位的情况,全都来源于别的工人的评价,我看了一遍,做得非常不错,虽然不是每一个评价都非常贴切,但足够你们用来参考了。” 人们骚动了一下,但反响不大,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同,只是高兴自己可以不用踩坑了。 信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重要的事,初来乍到的他们很容易被骗进某个黑心工厂,当察觉到不对时,或许已经付出了健康甚至生命的代价。 而后座的黑斯廷斯公爵则更加惊疑不定:“北极晨星报?他公开宣扬这种东西?” 《北极晨星报》是末日前一个知名的在野党报纸,经常刊登某某工厂虐待工人、某某地方掀起罢工,但经常引起官方的不满。 教会对其保持沉默,态度暧昧,但从未有高阶教士公开支持过它。 而在圣坛之上,西伦还在说着:“我希望你们在斯佩塞感受到的是安宁和幸福,而不是进入另一个地狱,我希望在这样的灾难之下,我们团结在一起,变得更加有力,而不是被各个击破,对邻舍的苦难视而不见。” “你们的前辈写出了这样的册子,是希望你们不再忍受和他们一样的苦难,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教会的支持下组建了【福音会】,如果你们遇到了任何问题——不管是家具坏了、吃不上饭、供暖不足、孩子没人带还是被拖欠工资,都可以向福音会汇报,会有人来帮你解决问题。” “联系地点是地下三层的3-1-226室,地下四层的4-1-002室,地下五层的5-2-083室,记不住不要紧,每一层的墙上都会贴有联系地点。” “另外,福音会只是一个民间机构,任何人在接受了帮助后,如果也想帮助别人,都可以去里面挂个名,用你的技巧、能力和资源去帮助别人。” “如果遇到的并非生活上的问题,而是精神上的,可以来教堂旁边的属灵栖居找我,从侧门穿过花园就行,我随时等候你们的来访。” ------------ 第七十九章 生活区 自从走入教堂,黑斯廷斯公爵的脸色就从未舒展过。 赈济灾民、抨击工厂、倡导互帮互助……这些东西很多人都做过,连他自己也做过两件。 许多贵族都乐于在这些事情上展现自己的仁慈,也有很多人总是为底层的处境而悲伤,用锋利的言辞揭露黑暗的现实。 这很正常。 但他能感到西伦在做不一样的事,那不是贵族一时兴起的施恩,也不是教会对穷人的庇护,而是某种……更有力量、更有组织的东西。 他披着教会的皮在做这些事,教会只是他的一个掩护,公爵已经年过五十,他很清楚西伦做的事和以往的都不一样,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了危险。 圣坛上,西伦已经完成了演讲,开始分发住宅钥匙,一家人一把。 人们充满感激地接过钥匙,许多人都反复向西伦确认要不要自己花钱,或者要不要义务工作去换。 他已经彻底收拢了这批人心,至少从今天起,这三千多人无论是不是信徒,都会记着他的恩情。 不仅如此,他们的生活一旦出现问题,肯定会联系福音会,他们往后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脱离教会,西伦的形象会不断地在他们脑海中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 其实想做到这些很简单,只要一直站在他们那边,一直为他们着想,一直为他们说话就可以了。 可如今,唯有圣坛上的那个人可以做到,连难民自己之间都还有矛盾,谈不上全心全意地为他人做事。 “父亲。”塞西莉亚扯了扯公爵的袖子,“我想见他一面,可以吗?” 黑斯廷斯公爵苦笑一声,心说人家屁股完全不坐在我们这边,怎么还要羊入虎口? 他作为传统贵族,不像新兴贵族那样手握工厂和股票,喝着人血踩着尸骨走上来,但明里暗里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只是因为他的家族在很早以前赢过,所以可以保持文明的胜利者姿态。 但面对女儿,公爵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耐心,他低下头问道:“为什么?” 塞西莉亚看着远方西伦模糊不清的面容,理所当然地说道:“一个引领大家互相帮助的人,想必是个很好的人吧?” 公爵开始后悔让女儿看那么多启蒙运动的书了——这种想法只会出现在童话书里和那些启蒙运动的学者书里,已知女儿早就不看童话书十几年了,那么只能是书架上那些伏尔泰、卢梭等人的作品。 这些作品在贵族沙龙中一度非常流行,当年女儿看的时候他也非常骄傲,因为她显得非常像一位富有学识的、有教养的、安静且美丽的公爵小姐。 只是现在,他只想当年为什么没有把书架上不利于孩子成长的书全都丢掉。 “可是……”他犹豫了一会儿,但当他看到女儿那继承了她母亲的紫罗兰色眼睛,忽然败下了阵来。 “好吧,我去询问一下——但不确定有没有机会。”他叹了口气。 ----------------- 但黑斯廷斯公爵并没有找到西伦,他在后廊找了半天,只能从格林嘴里得到“主教去医院了”的消息。 在安置完难民后,西伦根本没有停歇,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这已经是他不眠不休的第三天了,在路上的时候,连圣疗都有些撑不住,走着走着就晕得一个趔趄。 而且神术还不能乱用,医院里还有一百多位难民在等着治疗,可他目前的神念仅够使用十几次。 医院位于地表层,从教堂出去往西北走就到了,但此时外面的温度已经来到了-35℃,而且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风,当建筑之间的穿堂寒风带着雪花吹过时,那种刺骨的寒意几乎能让人看见天国。 于是西伦坐升降梯来到了地下二层生活区,穿过路旁一排排的商店,准备从这里前往医院的升降梯。 生活区是斯佩塞最大的区域,位于地下一层损管层之下,穿过层层钢铁、水泥砂浆和铁丝网,便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开阔广场,以及围绕着广场的一条条繁荣街道。 它比地表层还要庞大,一直延伸到城墙的数十米之外,并在边缘处留了许多闸门,有地道一路通往数百米外。 一旦斯佩塞遭到了无法抵御的攻击,人们至少可以从这里逃到远处。 西伦很少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平时太忙了,但许多人都和他提过,玛蒂尔德似乎还来过这里的酒馆。 街上显得冷冷清清的,大部分的人都在工厂和农场里,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着,看过去都是各个公司的图标。 “霍金斯父子”“伦丁尼茶与咖啡公司”“节俭便士杂货铺”“西奥兄弟家具”……它们全都属于某个管理者,商品从自己的农场或者工厂里生产出来后,便摆在了自家柜台上。 这里几乎找不到平民甚至中产开设的商店,这很好理解——斯佩塞是个和外界断绝的小市场,钱和物资的流通仅限于内部,想在这里开店就要有商品,而商品只能来自于城内。 但城内几乎所有的商品都被管理者们把控着,他们既有工厂也有商铺,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出售,只需要把生产的商品运到楼上就行,不需要别的商家代为出售,在中间多赚一道。 平民如果想在这里购买商铺,那么在他开设之前就会被以各种费用为理由极尽盘剥,最终倾家荡产。 稍有地位和学识的中产如果想开店,那些稀奇古怪的费用可能会少一点,但他绝对没法进货商品——除非他能混进那个管理者的小圈子沙龙里。 可如果他能混进去,那他也就算不上中产了。 总之,在上游生产者垄断把控物资的情况下,整个斯佩塞的商业也是被垄断的,只有被他们许可的人才能拿到商品,然后在城内开店,而利润最终也会落入他们手里。 那些需要各类商品的店铺,诸如酒馆、杂货铺、生活用品店等,则都是由各家集资开设的。 西伦穿过冷清的街区,思考了一下商业的问题——他手里还有不少店铺的所有权。 不过很快,他便走过了船锚大街,经过中央广场,然后来到了“生命之梯”。 升降梯没有名字,但这是直通医院的升降梯,因此被人们冠以这个雅称。 ------------ 第八十章 手术 乘着升降梯往上,明媚亮堂的光逐渐落在眼前。 地上的大理石亮得能反射出人影,屋顶高高的,冰冷的风灌入屋内,让人精神一振。 自从上次被那个瘴气学说的医生吓了一跳之后,西伦也有简略地翻找过资料。 这个时代的医院正处于老西医到现代医学的转变之中——微生物理论虽然被提出,但接受的人很少,想发展到医学界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缓慢传播。 目前对感染、化脓、传染等情况的解释还是老套的“瘴气理论”,认为这些都是“瘴气”造成的。 这种高层窄廊的设计就是瘴气理论的具象化——人们认为通风是驱散瘴气的最好办法,因此医院必须建在地表层,哪怕外面零下三十几度,也依然要开一条窗缝。 西伦从温暖的生活区上来,一时间差点没被冻掉魂。 裹着大衣哆哆嗦嗦了一阵子后才好一些,然后看到医院大厅里甚至没有值班的医生或者护士。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护士推着一车带血的剪刀和钳子快速冲过来,差点撞到西伦。 “抱歉!”护士大喊道,然后直接消失在了走廊某处,也不知道进了哪个房间。 西伦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走入了一间病房。 屋内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他手持带血的骨锯,高声喊道:“严重冻伤!需要手术!护士!护士呢!七号病床截肢!” 床上躺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女人,她裸露的左腿显然已经满是青黑色,肿胀得极大,表明还有血泡。 病床旁边放着微冷的水和毛巾,医生努力地让她的双腿缓慢回温,但还是晚了一步,左腿已经彻底坏死。 护士显然都非常繁忙,过了很久才有人跑过来:“十五分钟后手术室有空位!” 医生显得有些焦虑,小声嘟囔了一阵:“行吧,你先把她搬过去,我去看看八号床的。”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西伦。 “呃……主教?”他显得有些诧异,“您需要帮忙吗?” “哦不,我是来看看有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西伦说道。 医生眼里流露出几分放松:“当然,那太多了——您去手术室等着吧,我想那边会需要您的。” 而后他转过头,看到护士毛手毛脚搬运伤员的样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心点!不要伤到病人!” “啊!我明白!非常抱歉!”护士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扶稳。 西伦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时代还没有经历过南丁格尔的护士改革,因此在这里工作的护士全都是没经历过技能培训的人,干的工作也比较粗糙,老护士会比较有经验,但新护士只是来打工的底层女性。 “需要我帮忙吗?”西伦问道。 护士偷偷看了一眼医生,然后飞快地点头:“如果您方便的话。” 西伦帮忙把病人抬到可移动的病床上,如今他的力量虽然不强,但也不像曾经那么羸弱,至少赶得上平均水平了。 护士飞快地把病床拉出去,顺便给西伦指路。 “抱歉让您看笑话了。”她小声说道,“今天的工作很多,我太累了。” “辛苦了。”西伦微笑,“你们在干一件很伟大的事业。” 护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主教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她只是第二天上工的护士而已,“伟大”一词似乎离她很遥远。 “拯救生命本就是一项伟大的工作。”西伦微笑道,“生命是主赐予的礼物,而你们拯救了无数份这样的礼物,你应该感到自豪。” 护士涨红了脸,连病床都推得摇摇晃晃的。 有一个瞬间,她的心脏跳得无限快,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西伦此时在想着要不要建一个护士学校,毕竟受过专业培训的护士还是很有必要的,或许可以顺便推行一下无菌化操作…… 自从瘴气事件之后,他就一直在头痛这个事情。 虽然往前数几百年,所有的医生都是修道士,但如今医生和教会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这些有着教授或者贵族头衔的医生们完全不受教会影响,哪怕在教会所属的医院里,也只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关系。 他公然支持微生物理论,很有可能引起医院的强烈反对,而他自己目前的权力也还不稳,不可能强行推行。 二人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思,很快就抵达了手术室。 这里和西伦想象中的手术室非常不一样,当跟着护士走入时,他还以为来到了什么大型剧场。 这是一处巨大的圆形场地,顶上是玻璃天窗,蒸汽管道路过那里,使其积雪融化。 周围一圈则是阶梯式的座位,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坐在那里,观摩着面前的场景,仿佛在看一场演出或者歌剧。 圆形剧场中央则是一张小小的木质手术台——此时这台截肢手术已经接近尾声,满地都是鲜血和骨屑,医生奋力地用骨锯锯断了最后一点骨头连接处,大口地喘着粗气。 鲜血洒在他的衣服上,还顺着手术台的导流槽落入地下的桶里,宛如屠宰场一般。 最后,他松开了止血带,处理了几处依然在流血的血管,然后把皮瓣缝合至断骨上。 刹那间,无数掌声从阶梯座位上响起,观摩的医学生为这场完美的艺术和演出致敬。 西伦有些不习惯这种公开演出的手术,但还是走了过去,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啊,当然,如果能治疗一下他的腿部就好了,会好得快一些。” 西伦吟诵祷言,【圣疗】落在了患者身上,细小的伤口一点点复原,而那皮瓣也缓缓地自动合拢,原本需要几个月才能长好的东西,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 “太神奇了!”几位医学生小声说道,“我记得以前去教堂接受过治疗,那个神父一道圣疗下来,连手指上的小破口都没好……” 另外一人小声说道:“主教肯定厉害一点的嘛,你小声点,小心冈特教授发火……” 不过手术台上还是出了些意外,圣疗不仅治愈了患者的身体,还把麻醉中的患者也唤醒了。 体内有毒的氯仿被圣疗彻底驱除,而后苏醒的患者顿时感受到了一阵仿佛发自灵魂的剧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瞬间响彻手术室。 西伦尴尬地再补上了一道【痛苦抚慰】,这才把患者安抚了下去。 不过这个小插曲过后,原本有些不满的冈特医生也多出了几分笑容,小声地对西伦开玩笑说:“如果您来医院干活,我们估计都没饭吃了。” 西伦还在心疼那位患者,暗中记得下次要先用痛苦抚慰,再圣疗愈合加唤醒,因此对冈特的话不置可否。 ------------ 第八十一章 大他者的崩塌 那天晚上,西伦一直忙到精疲力竭才离开医院,也顺便认识了几位医生和护士。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一头栽倒在床上,然后进入了梦乡。 那一天晚上雪下得很大,蒸汽机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嗡鸣,难民们穿过狭窄的铸铁走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新家的大门。 拖家带口的农民思考着如何在这狭窄的屋子里分配五个人的床位,疲惫的钢铁厂工人靴子都没脱就倒在床上鼾声震天,孩子们在温暖的室内泛起了困意,母亲们看着空空荡荡没有半点食物的屋子发愁,想到妻子还在医院的丈夫彻夜未眠,有亲人离开的家庭传来隐隐的哭声。 博物学家把一个装有植物压板和化石的木盒小心翼翼地藏在床下,占卜师在临睡前用三张牌阵为自己揭示预兆,见习法师坐在床前怀念着毅然断后的导师,小贩把一个手推车的物资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好。 格林不知道自己该睡在哪里,于是在忏悔室里沉沉入眠;玛蒂尔德趴在福音会的桌子上,手边是一袋又一袋还没装好的生活物资;艾尔德里奇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将红水银注入黄铜子弹内;凯尔搬了个小板凳,和已经苏醒的罗根聊到很晚。 苔丝还在回味着那个拥抱的温暖,裹着被子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教堂祷告;赛琳娜依然在整夜整夜的咳嗽,肺部组织带着血液流淌在手里;威廉·霍华德爵士在大发雷霆,打碎了昂贵的东方瓷器;黑斯廷斯公爵第一次觉得三百多平的房子都显得有些太大了,冷静的寂静包裹着他的心脏。 夜幕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和痛苦,喜悦或幸福。 但无论如何,第二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 “这太阳真的升起来了吗?”西伦揉着微微发疼的眼睛,看到床边的发条时钟走到了早晨九点。 外面的天空依然黑黢黢的,风雪敲打着门窗,室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壁炉没有点火,暖气熏得他更加困了,反复确认了今天只是周六后,他再度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还好不是礼拜日,不然现在信徒已经在教堂里茫然地等他一个小时了。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糟糕了……”他嘟囔了一句,现在只是夏末初秋,按理来说日照时间很长,但日光已经无力穿透厚厚的云层,连那个冰蓝色的月亮也已经几天没见过了。 末日对人们的冲击并不仅仅是生活和文明的毁灭,更是精神上的崩塌。 现在大家还在努力应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处理一团乱麻的生活,没空多想,但西伦相信,很快他们就会开始思考和反思,去质疑神和这场灾难到底是什么联系。 如果把这场灾难解释为“神造成的”,是“末日审判已经到来”,那么神的权威性不会被动摇,但那就太悲伤了,也不利于对抗霜巨人。 人们会认为自己是神的弃民,霜巨人是神派来灭世的使者,西伦将再也无法团结起他们的力量,抵御外敌。 那么另一种解释——神也无力阻止霜巨人的入侵,如今的情况已经是神在极力维持的最好情况——则更是直接动摇了神的地位。 这种解释随便一想就能想到,西伦知道肯定有很多人都在这么想,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 人们会怀疑——神为什么这么对我们?神为什么不阻止灾难?为什么不消灭怪物?难道神也有做不到的吗?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泛起了一些焦虑,坐了起来,穿着居家棉衣去客厅里煮了点咖啡。 “咕噜咕噜”的声音弥漫在温暖的室内,咖啡的特殊香气让他的精神舒缓了一些。 这种焦虑在那个“神”降临的瞬间曾升到顶点,因为他第一次确认了——神确实存在,而且确实无力。 大他者不存在,或者大他者有缺失,是每个精神分析师都知道的事情,但它不能以这样的姿态崩溃在所有人面前。 【信仰】有其必要的功能——当人们想忏悔改正时,会说上帝原谅我;当人们遇到危险时,会说上帝保护我;当人们在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和焦虑时,会说上帝保佑我;当人们犯错的时候,会说是恶魔引诱了我。 每当人们面对不理解的、危险的东西——例如原始时代看到恐怖的雷电、火焰,古代看到地震、洪水,现代遇到未知、重大挫折、焦虑时,都会试图寻找一个【解释】,也就是把未知的恐怖通过一个解释纳入自己的符号体系内。 信仰就是这样一个万能解释,如果在克苏鲁的世界观里,那它就是一个理智的屏障,把一切不可名状的、难以承受的、无法解释的恐怖解释为“这是神做的”。 ——可现在,这样的支柱正在濒临崩塌。 只要人们开始思考,开始怀疑,他们就会发现那个恐怖的真相——神并不万能,神也很虚弱,神死不死倒是无所谓,可如果神没了,谁来替人们把恐怖和未知符号化呢? 又该让谁来给予末日中的人们安慰和信仰呢? 西伦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法官,曾经有这样一部光辉的、完美的法典,它宣称自己无所不能,宣称只要人们遵守它就可以让世界更加美好,但它自己不能说话,所以聘请了许多大法官,用一生的精力和汗水去维护它、诠释它,西伦也是其中的一位。 可有一天,当面对外界的威胁时,这部法典不再完美、不再光鲜了,它暴露出了其虚弱和无能为力的一面——如同幻想一样,当外界的真实触碰到人的幻想时,幻想的谵妄和荒诞之处才会显现。 作为大法官,西伦知道真实的情况,却只能一遍遍地当起了裱糊匠,去维护那法典的光辉和完美,就像给尸体穿上一件件新衣服,让它看起来还活着一样。 但它早就已经死了,尸臭已经弥漫了出来,绿色的尸油流满了圣坛,主教面色如常地宣读圣典的教义,人们也对死掉的东西恍然未觉——这简直是一个恐怖故事。 或许只有哪天尸体再也无法支撑,腐烂的气体充盈它的身躯,巨人观炸开裹尸布的束缚,腥臭的血肉落在他们肩头,才能让他们明白——啊,上帝死了。 或许那个真实存在的“神”没有死,但人们心里那个全知全能、替他们承担责任、为他们解释世界的神已经死了。 ------------ 第八十二章 从圣父到圣子 当神宣布了失能后,所有的压力就来到了神职人员身上。 但更糟糕的是,西伦没法和任何人说。 他所有的属下都是虔诚的信徒,玛蒂尔德或许不是,但她更像一个先锋和战士,而非能和他讨论这些东西的人。 如果和她说这些的话,或许她的答案会是“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先来两枪”吧。 西伦想到这里,笑了两下,然后把煮好的咖啡透过滤网,倒入瓷杯里。 首先,神的形象不能崩溃——至少不能任由它瞬间崩溃,无论是为了信徒们的精神状况还是自己的领导权考虑,神都必须存续下去。 一旦大他者的崩溃成为一个公开的事实,那么“焦虑”“不安全感”“慌张”还是好的。 更进一步的,可能会出现自责、抑郁和虚无——“灾难发生是我信仰不虔诚导致的”“我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世界才能好起来?我的价值是什么?”“世界本就是虚无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也有可能出现激进化和仪式化——通过一种强迫症式的复杂仪式,试图重新构建秩序,试图找到自己的安全感,试图重新唤回大他者。 这种行为一般会转变为极端狂热的教派,通过严厉的自我惩罚和迫害“罪人”,试图重新取悦神,修复大他者的完满。 当然还会出现真正的精神病——会有人声称他接到了“真正的神谕”,极寒本身是神的一种净化,而他则是新世界的引路人,他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妄想系统,来重新赋予这个世界以秩序。 随便想想就能想到有多少种复杂的症状,一想到这个西伦就开始头痛。 那天他对疑似神的家伙说的“计划”其实是假的,他根本没有计划,甚至没怎么想到办法,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一旦神降临,那么人们就会更加狂热,而这种狂热在日后他们发现神的虚弱和力所不能时,会付出无数倍的代价。 那种代价是他承受不起的。 不过现在,在引导了那么多难民之后,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还真从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他要在事情抵达最糟糕的程度之前,一步步地把神送入墓地,然后让自己一步步承接起神的职责。 就像圣典中从“圣父”到“圣子”的转变。 “圣父”不能一直和人说话,否则就会失去神秘性和幻想的空间,所以他慢慢成为了一个全知全能的背景板,就像小说里空洞的设定,或者所谓天道。 而“圣子”是他的代言人,在人间做事,在人间解释,他的存在表面上的为了裱糊圣父的存在,却在裱糊的过程中逐渐也成为了神——不是因为他的力量有多强,而是他在裱糊的过程中承担起了神的职能。 在经典教义三位一体中,圣子就是神,而从他成为神的那一天起,“圣父”就彻底走下了舞台中央,只留下那个亦人亦神的“圣子”在圣典上绽放光芒。 神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人在面对恐惧时的灯塔,是人在面对焦虑时的依靠,是人在面对未知时的已知,神为一切的存在提供解释,为人的欲望提供动力,撑起一个安定的符号体系。 那个位置不是强的人可以坐,而是愿意坐上去的人才能坐,当有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时他就会被人奉为神明,就像圣子所做的一样。 想到这一点,西伦顿时觉得轻松了一些。 虽然理论还不是很完善,但至少有了行动的方向。 ——只是希望不要坐出痔疮来就好。 他罕见地有心情打趣起自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不出所料地把眉头皱成一团。 这玩意就是一团焦苦、浑浊的咖啡汤,比起之前喝的那种现代咖啡差远了,可惜茶叶目前属于不可再生的东西,只能把这些囤着的受潮咖啡拿出来喝两口。 不过还没等他享受这个难得宁静的上午,传音筒的铃铛就响了。 西伦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他的客厅里有二十多个传音筒管道,平时全都被一个丝绸软木活动隔板挡住,确保声音不会尴尬地外泄。 但每个传音筒旁边都有一个由钢丝牵动的铃铛,类似仆人铃,铃铛响说明有人呼叫自己,他如果要接,就去对应的传音筒旁边打开阀门就行。 这一次,响起的是大教堂的铃铛。 “这里是西伦,请说。”他打开了阀门。 “主教阁下,我是约瑟夫。”对面传来了失真的金属声音,“明天是主日弥撒,想问一下要做哪些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增添人手?” 西伦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思考片刻后说道:“就按照常规的弥撒筹备吧——仪式和经文我重新规划一遍,大概下午会给你,人手的话……昨天有多少人申报教会的职位?” “两千八百人。”约瑟夫说道。 西伦差点晕过去:“也就是说,除了在医院的那一百多人以外,几乎所有难民都申报了?” “是的,主教阁下。”约瑟夫语气平静,但西伦总感觉他藏着一丝笑意,“您似乎小瞧了您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西伦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样,所有不带品级的职位,就是清洁工、维修师、敲钟人、守墓人这些,你和格林决定就行,你们全都同意的就采纳,如果人数不够,就把只有一人同意的名单交给我。” “骑士团和亲卫队那边的人选让凯尔和罗格去负责,我会亲自跟他们说,你把名单给他们就行。” “所有带圣品的职位……呃有多少人申请了这些职位?” 约瑟夫卡壳了一下:“抱歉主教……我没统计这个,不过大概超过了一千人。” 西伦叹了口气:“那你和格林也先筛选一次,只要有一个人同意的,就把名单送到我这里。” “是,主教。”约瑟夫答道,“对了还有件事,您没有给格林安排房间。” 西伦猛然一愣:“对哦!呃……去给他在主教公署那边安排一个房间。” 主教公署是位于属灵栖居西侧的小楼,里面设有许多办公室和神职人员的宿舍,约瑟夫就一直住在里面。 “是,主教。”约瑟夫,“就是这些事了。” “再见,约瑟夫,我一个小时后抵达公署。”西伦说道,“愿主与你同在。” 约瑟夫轻声说道:“愿您与我同在。” ------------ 第八十三章 秘书 主教公署是教堂建筑群里第二大的建筑,整体呈庄严肃穆的样子,有巨大的立面和石砌拱门,风格和罗曼式的圣露西亚大教堂融合得很好。 和属灵栖居那种私人住宅不一样,公署内包含办公室、宗教法庭、会议室、仓库、档案馆等公用建筑,后面还有一栋神职人员的住宅楼。 不过西伦没怎么去过那里,刚来的时候整个教会也就七个人,没有任何文件需要处理,而且它的装修过于凸显恢弘和庄重,给人的心理压力比较大。 如今,大量的文件堆在办公室里,厚厚一迭纸上全是申报者的个人信息,格林和约瑟夫在纸堆后面飞速阅读着。 “我们需要一台差分机!”格林抱怨道。 “那可不容易。”约瑟夫戴起了一副小圆眼镜,眯着眼看面前的文件,“杰伊·奥斯汀,前新港马车夫,申请担任马夫、信使、驿差、门卫、车夫、礼仪执事、书记员、厨师……该死的他把所有职位都申请了一遍!” “我们有马吗?”格林问道。 “没有——或许可以去畜牧区买点,但斯佩塞没有用马的地方,走路和升降梯足够了。” “那就门卫和信使。” “门卫人满了——我们已经把一百多个人都放到门卫候选里了。” “毕竟不用什么技巧……信使应该可以胜任。” “我很怀疑他跑得快不快。” “但他应该很识得路。” 他们不断地讨论着,一张一张信息表被归类和统计,而格林的速度远超约瑟夫。 他的思维极富逻辑性,年轻的大脑表现出卓越的性能,到后来已经不再讨论了,而是格林直接在文件上批下自己的看法,然后堆到约瑟夫那边。 “我是真老了。”约瑟夫揉着眼睛说道,二十年的摸爬滚打已经让曾经的那个农民成为老态龙钟的样子,尽管还差一年才五十岁,却能感受到身体各个机能的衰退。 “那倒没有,您这个年纪还能把事情干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格林安慰了几句,虽然他的圣品比约瑟夫高,但作为新人,还是对主教的心腹抱有尊敬,“我从小就在数据和文件前工作的。” “你不是神学院出来的?”约瑟夫问道。 “不是,我爸是差分机的数据分析员,我从小跟着他看数据。”他拿起最后一小迭文件,“后来在当地的教堂里给神甫当抄写员,然后升任秘书。” “后来圣约翰大教堂作为教宗派的第一座新式教堂,引入了差分机和打字机,听说我会捣鼓这些,神甫就把我推荐上去了,当了主教的私人秘书。” 约瑟夫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不常见的升迁方式。 主教的私人秘书一般都有一个司铎(神父)的圣品,但没有神术授权,属于私臣的荣誉性质头衔。 但这个职位只有和主教非常亲密的人才能拿到,一般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培养,像格林这种靠着差分机和打字机技能的可以说非常少见。 “我看完了。”格林把一迭文件全都放在了约瑟夫案头,年老的司门员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 “那你现在干什么去?”约瑟夫问道。 “看书。”格林掏出一本《尼各马可伦理学》,靠在黑檀木桌子上看了起来。 约瑟夫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想起了当年那个努力学习文字和教典的自己:“真是闲不下来啊。” “每一分钟都非常重要。”他认真地说。 —— 西伦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手边是堆满羊皮卷和书籍的巨大书架,背后的窗子高耸而狭窄,彩色玻璃将正午黯淡的阳光打碎成柔和的红与蓝。 主教座位被深红天鹅绒包覆,扶手被抛光得发亮,散发出木头的馨香,对面设有一张简朴的木椅,供访客或秘书使用——那是距离权威最近、却永远稍显不安的位置。 但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布局,刚坐下几分钟,就已经在思考怎么改造一番了。 或许是继承了作为分析师的习惯,他特别喜欢在温暖安详的室内,坐在摇椅上和访客谈话,而不是隔着冰冷的办公桌,看下属局促不安的神态。 明天是主日弥撒,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但却是他第一次亲自主持弥撒。 而且出于他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许多仪式都要变一变。 “进堂咏要改,亲吻祭台不太行……”他用羽毛笔吸饱了墨水,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书信》《福音》的内容不按照标准章程来了,讲道的话……” “登场仪式要震撼一点……让凯尔穿主天使去吧?他现在穿十几分钟应该不成问题……骑士团亲卫队都要去,但必须和信众说明这是用来保护他们的……” 他写了好几张纸的稿子,然后将其在圣火中点燃焚尽——这些东西可不能留下,万一以后发生什么事了都是自己的罪证。 毕竟他要做的是堪称历史上最渎神的行为——把神送下神坛。 圣典里记载的最可怕的行径也不过是捣毁祭坛、不允许祭拜神、强迫改信。 只能说古人的想象力还是太有限了。 许久之后,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格林抱着一摞纸走了进来。 “主教阁下,这是申请者的信息,我们已经评审完了。” “放下吧,辛苦了。”西伦说道,看向这个圣约翰大教堂的神甫。 他有一头漂亮的浅棕色卷发,虽然年纪还不大,但鼻梁高挺,眉眼深陷,是常见的南部人外貌,可以看出他在努力模仿一个传统的南部人——优雅、克制、绅士,但却有种模仿大人的稚嫩感。 “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西伦拿起一迭纸,忽然问道。 “啊,我吗?”格林腼腆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想法,主教安排就好。” “你之前在圣约翰大教堂是做什么的?”西伦把选中的名单放在自己的右手边。 “主教秘书之一,负责打字机和差分机。” “当过抄写员吗?” “当过,我上过文法课。” “如果我要给教宗、主教和神父写信,受文者尊称是什么?” “致我们至圣的主人、致可敬的兄弟、致我们在弥赛亚内蒙爱的。” “你最喜欢的圣典句子是什么?”西伦转动了一下羽毛笔。 “无论做什么,都要从心里做,像是给主做的,不是给人做的。” 西伦的笔停顿了一下,气氛凝滞了一秒。 格林感觉某种焦虑和不安从安静里涌了出来。 我说错话了?他不安地想道。 ------------ 第八十四章 新贵族 所幸的是,西伦没有继续维持那寂静,而是继续提问,仿佛刚才的沉默只是一个幻觉。 “你怎么理解《耶利米书》中‘我知道我向你们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灾祸的意念,要叫你们末后有指望’这句话?”他问。 格林想了想,答道:“这说明主是仁慈的,祂向我们怀揣的念头是赐福,而非降祸,如果面对灾难却怨愤主的话,便失了虔诚,曲解祂的意思。” 西伦停顿了一下,看不出喜怒。 “你怎么看亚里士多德?” “他启发我思考,主教阁下。” “你怎么看待理性?” “理性是主赐予我们最珍贵的光芒,让我们得以靠近主。” “你最敬仰哪位圣徒?” “圣嘉禄,主教阁下。” 西伦笑了笑,放下笔,看着面前那位不断吞咽口水、非常紧张的神甫。 “算你过关了,格林神甫。”他说道,“在我这里做秘书吧。” “是,主教阁下!”格林长舒了口气。 “你的办公室在我隔壁,宿舍……约瑟夫应该给你安排好了?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没有,主教阁下。” 西伦点了点头:“你先去隔壁等一会儿,我会把各个岗位的人选给你,然后你写任命书。” “是!”他兴奋地领命出去了。 西伦倒没有他那么兴奋,看着厚厚一堆文件,在手边写写算算。 维持一座主教座堂和主教公署价格不菲,从现在起,他要开始支付大量的人员工资和物资开支。 这笔钱他有印象,翡冷翠的卷宗里提到过,一般主教的年支出会在一千二百镑到两千五百镑之间。 他的属下并不算精简,最多就是某些毫无意义的仆人岗位——私人厨娘、私人车夫、园丁、私人女仆男仆等没有招聘,其余的一个没少。 再加上福音会的岗位、农业区的岗位,一年下来开支应该会超过三千镑。 虽然说以他的黄金储备,哪怕没有收入也能支撑很久,但这不利于城内的经济,如果产出没有得到增加,贸然投入货币很容易造成通货膨胀。 二百多年前,主大陆上的一个国家从东方运回了大量黄金白银,但主大陆的生产总值没有提升多少,直接导致了一个世纪的价格革命。 既然不能贸然把储备金投入市场,那就得收钱了。 “好吧其实我就是想收钱。”西伦笑了一声,在年薪表下写了“什一税”三个字。 他免除了居民的什一税,但这不意味着他乐意当冤大头——这笔钱该从别的地方收回来。 最理想的目标,当然是管理者们。 此刻在沙龙里聊着天的新贵族们并不知道主教已经把魔爪伸向了他们,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当回事,因为他们早就提前开始了阻击计划。 “不能让他们的农业区开起来。”老布莱克勋爵有力地说道,似乎在为之前所有的讨论拍板。 “非俱乐部成员不能插手斯佩塞市场——这是我们一起定下的规定!除非那个主教愿意加入我们,甚至只要表达善意就可以,我们已经非常让步了!”他拍着桌子说道,“但看看他干了什么?他根本不屑和我们交涉!” 奥古雷斯伯爵表达了支持:“没错,我们能限制他的地方不多,但教堂不管怎么样总是要用酒和饼的,不然难道要让人喝煤油、吃煤炭吗?农业是他的命脉,如果这一点都被他握在手里,我们就没有谈判的权力了。” 人们纷纷点头。 他们并没有完全与教会为敌的打算,但出于经商的习惯,他们会找到对方的弱点,然后拿来谈判。 农业区的运营就是一个很好的博弈点,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获取某些利益,以及对方的让步。 “首先,我们应该先展现一些小小的实力。”奥古雷斯伯爵说道。 人们露出了矜持又带着某种不言自明的微笑。 “但总督说……最近吃的有些不够,让我们加大产出。”管理农业区的一位男爵说道,“这么做会激怒他吧?” 另一位土豆田的管理者也苦着脸点了点头:“外部农业区因为霜巨人的威胁完全没法建了,内部农业区当初设计的理想情况是可以养活四万人,但【恒温灌溉系统】没有建好,机械的土壤管理虽然有做,但是那是差分机控制的,控制中心说没拿到土壤管理的编程卡带……再加上……” 他还想说他们这些人过于奢靡了,当初计算作物产出完全是按照人均饿不死来计算的,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奥古雷斯伯爵非常不悦地皱了皱眉,就算产出量不够,完全可以之后单独和自己说,现在拿出来打断自己的演讲,还有一点贵族的礼仪吗? 他顿了顿手杖,四周安静了下来。 “九区只有十英亩的地,如果我们——整个斯佩塞的管理者俱乐部——连这十英亩的地都管不好,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聚集在这里吗?!”他厉声质问道。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总督那边不用管,我会给他交代的。”伯爵喘了口气,用严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我看你们是享福太久了,已经忘了我们是怎么站起来的了。” “沃特男爵,三十年前你恐怕还在地里刨吃的吧?布拉德斯通夫人,四十年前你的家族又在哪呢?霍华德爵士,你还记得你三十年前在战争里失去一根手指、哭着鼻子喊要回家的样子吗?” 他环顾四周,说破了每个人的痛楚。 他们是新贵族,是工厂和股票里站起来的新兴阶级,所谓的爵位不过是附庸风雅和买来的世系。 “我们不是那些腐烂的、无能的旧贵族!我们生来就没有资源、没有人脉、没有一切!如果说他们是天生的狮子,我们就是狼、是鬣狗、是秃鹫!我们从血和火里站起,我们都是靠杀人走到今天的!我们杀死了那些旧日的统治者,才有了今天!” “谁还记得荣光战争?谁还记得他们的反扑?谁还记得查理十七世的嘴脸?只要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就会把我们吃掉!所以我们必须时刻有力,必须时刻握住武器!” 他用冷酷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众人,凝重的气氛第一次充斥着这处欢歌慢语的沙龙。 他拿起银质餐刀,狠狠地划开面前盘子里的牛排。 “这个世界就是一场你死我亡的厮杀,如果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如果我们放下了武器,别人就会捡起武器。” “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和平,只有激烈的战争和平静的战争,如今的和平是因为上一次我们赢了,而我们一旦输了,下场——便是断头台上的查理十七。”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留声机放着《威风凛凛进行曲》。 “传出消息去,农业九区有某种特殊的传染病,目前还在观察和诊断,所有去那边工作过的工人,将在其他岗位上概不录用,也拒绝他们购买任何东西,前往任何公共场所。” 伯爵如此说道。 ------------ 第八十五章 进堂礼 第二天,清晨七点。 阴云之上散射着微弱的天光,却完全无力穿透铅黑色的云层,厚重如铁般的天幕压在斯佩塞的上空,仿佛能听到它们挤压发出的沉重声音。 风雪比之昨天稍稍安息了一些,似乎也知道今天是礼拜日,积雪只是堆积在教堂的第五级台阶上,没有再向内蔓延。 约瑟夫起了个大早,将门口的雪堪堪扫净,原本是需要撒盐的,可惜斯佩塞的盐也不是那么充足。 从六点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居民举着火把来到教堂门口,如同深夜里的星火,一点一点地覆盖冰雪的墓地。 他们穿过枯萎的花园小径,穿过清晨无人的墓地,穿过正在维修的守护者高塔,穿过城中央的巨大废气口,穿过钢铁和机械,穿过打瞌睡的士兵和整个霜冻的早晨。 他们披着深色的毛毡,有的人甚至裹着自家的地毯,如同一群沉默的黑羊,缓缓地聚集在教堂的门外。 他们大多是新港的难民,还有福音会的成员,但也有不少只是虔诚的居民。 昨晚刚刚上任的司门员面对这种情况显得有些茫然无措,不停地看向约瑟夫。 但约瑟夫只是默默地清扫门口的冰,顺手转动旋钮,把教堂门口的符文灯调得更亮了一些。 自从红水银恢复供应,教堂都变得光彩了起来——到处闪耀的符文灯、会切换颜色的高强度玻璃花窗、随季节变换的雕像装饰,以及足够的温暖蒸汽管道。 约瑟夫简略地看了一下人群,然后小声地和第一排的人说道:“汉斯今天没有来?山姆和约翰也是……我说三层二区的那个山姆……” 那人小声地说道:“今天农业区加班,说是吃的不太够,以后农业区都没有礼拜日了。” 另一边有人说:“至少农闲的时候不用他干活,每天都能来。” 那人叹了口气:“可农闲的时候养不活自己啊,还得去别的地方工作……” “还不如去冰原上冻死……”有人嘀嘀咕咕地说着。 约瑟夫走过人群,和每一个人亲切地交谈着,似乎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谁没来、谁来了,看得身后那个握着扫帚的新司门员目瞪口呆。 等到临近早上八点时,约瑟夫终于回到了门口,看着那个机械式扫雪的年轻人,温和地说道:“司门员可不仅仅是开关门就够了,像这种弥撒还没开始的时候,你需要和他们多聊天,让他们感受到温暖,让他们的灵做好接受引导的准备,让他们感到回归主怀的温暖。” “你还要记住那些常来的信徒的名字和样貌,如果没来就要问问他的情况,有困难的话就去告诉福音会,让他们上门帮助一下,万一出事了也好第一时间发现。如果只是因为个人情况不想来,那如果他知道你每天早上都在等他、问他有没有来,那他下次也会继续来的。” “我们负责的是教堂的门扉,是信徒走入主教殿堂的第一扇门,也是主教和信徒之间重要的媒介,主教把教堂的钥匙交给我们,把关门和开门的重任交给我们,是让我们引导羔羊、阻拦恶狼的,如果你做得好,那整场弥撒都将因你而荣耀,如果你把狼放了进来,那主教也将蒙受污点。” 年轻的司门员呆呆地看着约瑟夫,紧紧捏着小扫帚:“是……是这样吗?” 上帝保佑,他一直以为只要开关门就好了! “是这样的。”约瑟夫带着温和的笑意,“前辈怎么会骗你呢?” —— 时间来到了早晨七点五十。 忽然,教堂的大门被彻底打开,两列身穿白长衣的辅祭走了出来,分两列肃然而立。 他们全都是新招聘的七品圣职,包括诵经员、驱魔员、司餐员等等。 里面黑色的长袍的保暖羊毛内衬保住了温度,最外面则是一条宽袖的白色长衣,垂落至膝盖,显得典雅大方。 格林作为唯一的神甫,除了白长衣,腰间还系着白色的“圣索”,象征着贞洁与节制的德行,手上系着一条长条布带——“手带”,象征着善行与喜乐的报酬。 最后则是脖子上一条鲜明的绿色“圣带”,它是一条长长的布带,自然地挂在脖子上,垂落到地面。 之所以用绿色,是因为今天属于非节日的常规主日弥撒,一般选用最常见的绿色,象征生命、繁荣和发展,若是在别的节日里,则会使用白、金、黑、紫、红、玫瑰等颜色。 辅祭们拿着香炉、烛台等,安静地列在门口,风雪静静地落在他们的肩膀和眉宇间,也安静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远方亮起了光。 耀眼的光。 那光自从闪耀起,便毫无动摇、越来越近,风雪也为之寂静,仿佛世间只有那道光在闪耀。 整齐的脚步声率先在雪地上响起,两列身披白金全身板甲的骑士如同神圣的天使般从风雪中显现,浑身甲胄散发出圣洁的色彩,他们手持一柄柄双手十字巨剑,虔诚地竖在胸前。 而后,他们也分列在辅祭之下,面向中央的道路,静静地等待着唯一的权柄的降临。 然后,他们便听到了机械和齿轮轻微的声音。 如同天使的私语,又仿佛是至圣的呢喃,安静地自雪中而来,一步一步,伴随着那璀璨的光芒,越来越近,就像天国的脚步。 淡红色的蒸汽渐渐浮现,缓缓充斥了队伍的末端。 铁铸的天使自那彼方行来,在雪地里留下了圣洁的足迹,薄雾和蒸汽的幕布里,狰狞的荆棘和十字在光芒中显现,齿轮和钢铁的交错如同最昂扬的奏鸣曲。 但那两米多的主天使依然无法遮掩另一个人的光芒,当他自雪和雾中显现神圣的面容时,所有人的心都在瞬间俯首。 他站在天使的手上,紧握着银柄的牧杖,璀璨而耀眼的光自他的杖端闪耀,照耀着黑暗幽冷的世界。 绿色的祭披在他肩上流泻出深邃森林般的色泽,布面厚重,细密的金线从领口延展成葡萄藤与麦穗的花纹。 祭披下的白长衣洁净无暇,边缘的镂空刺绣像静止的浪花,被袍下的法衣轻轻衬托。 而在他黑色的卷发之上,一顶威严的双尖顶主教冠冕赫然高耸,缎面泛着无比圣洁和尊贵的光泽,中央以是纯银镶嵌的弥赛亚十字,反射着金属的冷光。 冠后垂下两条窄带,镶金边的白色长带随风飞舞,在极寒的晨露中展翅,在钢铁甲胄的面前扬起,如同昭示着无尽的权柄与威仪。 在他的面前,近万名信徒默默地祈祷着,骑士和祭司们分列两侧,留出通往教堂宏伟正门的路。 在那一刻,他威严如君王。 ------------ 第八十六章 圣道礼 主天使缓缓行至门前,弯着腰,将西伦平稳地放在教堂门口,而后略微后退。 神父、辅祭、骑士和信徒们缓缓走上前,跟在他后面,唯有格林手持香炉的链子,在西伦身前为他引路。 在主教踏入教堂的一瞬间,管风琴骤然响起威严神圣的音乐!寒冷的风随着鼓风机吹入那万千音管之中,庞大的风琴奏出如天国般恢弘的交响! 那是从新港难民中找出来的管风琴乐师,这台庞大庄严的乐器终于有了它的主人。 在圣坛旁边,新组建的唱诗班磕磕绊绊地唱起了进堂咏—— 看哪,大司祭已来! 他在他一生的日子里蒙主喜悦。 因此,主以誓言立他。 使他在自己的子民中兴盛昌大。 他们唱得并不好,连整齐都做不到,男孩女孩们紧张地捏着新穿上的白衣,但在这最为庄严的时刻,无人提出质疑。 孩子们继续咏唱—— 祂以荣耀的衣服装饰他, 并在他的脚下赐下光辉的冠冕。 祂为他选择智慧的道路, 并将理解的灵赐给他。 祂高举他,使他在万民之前光耀。 祂使他圣洁,使他在信众中成为祝福! 在格林谦卑的引导下,西伦缓缓穿过一排排座椅,走向最高处的圣坛。 而在他身后,骑士在教堂墙边肃立,拱卫圣地的威仪,信徒和辅祭们跟在他身后,光临这神圣的教堂。 ——看哪,大司祭已来! 孩子们高声唱道。 他在他一生的日子里蒙主喜悦。 因此,主以誓言立他。 使他在自己的子民中兴盛昌大! 在唱诗班的歌颂之中,西伦终于来到了圣坛前。 按理来说,这时他应该摘下冠冕,谦卑地亲吻祭坛,表达自己也只不过是主面前最平凡卑微的羔羊。 但他并没有做。 他径直走上了祭坛,转过身,看着满堂落满积雪的人们,微微躬身。 而后,摘下了那顶象征着威仪和权力的主教冠。 他轻轻地、却郑重地说道:“我每逢想念你们,就感谢我的天主:我在一切祈祷中常为你们众人祈求。”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人们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但西伦没有多说,而是走向主教宝座,缓缓坐下。 于是满怀疑惑的人们也纷纷坐下,坐不下的则坐在一旁的地上——大教堂已经有了暖气,数条蒸汽管道通过花岗岩地面,让它不再冰冷。 而后,格林手捧《圣典》,侍立主教身旁,开始颂念经文。 这是“圣道仪式”,一般由司铎或者执事念经文,主教聆听。 “我每逢想念你们,就感谢我的天主:我在一切祈祷中常为你们众人祈求。” 格林轻声说道。 “因为你们从最初的一天直到现在,就协助了宣传福音的工作;我深信,在你们内开始了这美好工作的那位,必予以完成,直到弥赛亚的日子。” “我这样怀念你们众人——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们常在我的心内,不论我带锁链,或辩护或确证福音时,你们常参与我受的恩宠。” “我是怎样以弥赛亚的情怀爱你们众人!” “我所祈求的是:愿你们的爱德日渐增长,满渥真知识和各种识见。” 格林的声音在空荡的穹顶下回响,此时太阳的光还没有亮起,玻璃花窗黯淡如夜,但教堂内暖色的灯火却依次点亮,将这温暖的室内照彻如圣诞前夜,或是最温暖的家。 经历了一整晚不安和难眠的难民们与身旁的人紧紧相贴,在格林的诵读中感同身受,落下泪来。 福音会的人们也感激地低下头,仿佛看到主教在爱着自己。 这是西伦·德尔兰特主教第一次主持主日弥撒,也是最具有象征性的一次,就好比一个官员来到一地,要宣布自己的主政方针。 但这位一来就闹出了诸多大动静的主教,并没有选择让人驯服的经文,也没有选择凸显威仪的经文,而是昂然走上祭坛,却向人们低下了头,谦卑地聆听那段最温柔的圣典。 西伦向格林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圣典的教诲。 而后,他把冠冕放在一旁,站起身,开始讲道。 “亲爱的弟兄姐妹们,尤其是你们,我亲爱的农民、工人、住在地下三层、四层和五层的朋友们:愿平安与你们同在。” 人们发出了一阵骚动,后排摸黑前来观摩弥撒的黑斯廷斯公爵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因为他住在地下六层。 “今日我们相聚在这神圣的殿中,作为灾难到来后的第一次聚会。” “首先我要感谢新港的兄弟姊妹们,你们以莫大的勇气和毅力跨越漫长的雪原,来到了斯佩塞,你们——和那些先于你们牺牲的人们,都是真正的勇士,愿日后在天国得以再见。” “你们目睹了那场盛大的烈火,在神的指引下遇到了我,而后跨越了诸多磨难,还付出了自己的爱和力量,与我一同抵达了这里。” “你们是坚强的、勇敢的,但也有人在安顿之后,怀揣着虔诚和不安地问我:‘主教阁下,我们该如何度过灾难?主又在哪里?’” “这使我想起了经上说的话:‘从来没有人见过天主;若我们彼此相爱,天主就在我们内。’” “因此,我在你们之中看见了天主——我看见一位母亲的坚强,一位工人的劳动,一位病者的信望,一位农人的汗水。” “昨日晚餐时,我在桌旁祈祷:‘感谢主赐予我日常的饮食’,但我又想到了你们的汗水,那些面包和酒,难道不是你们劳动的成果吗?于是我越发肯定这个答案。” “所以我向你们致意,向天主致意。” “我感谢你们,因为你们我才会站在这里——若没有你们的劳动,天主便失却了行走的地方;若没有你们的信仰,我的讲道也只是空声。” “若有人问我:‘主教啊,我要如何才能使你欣喜,如何才能表达尊敬?’那我必然告诉他:‘凡为我们之间最贫弱的弟兄所做的,就是为我做的。你让他欣喜,便是让我欣喜,你让他感到尊重,便是让我感到尊重。’” “我祈求你们的喜乐,我祈求你们的爱,我祈求你们的健康,也祈求你们的荣耀。凡荣耀你们的,也必将荣耀我,凡荣耀我的,也必将荣耀你们,若我的袍服比你们的面容更受尊重,那我所穿的就不是祭披,而是骄傲的裹尸布。” “经上说:‘你们便是弥赛亚的身体,各自都是肢体。如果一个肢体受苦,所有的肢体都一同受苦;如果一个肢体受尊荣,所有的肢体都一同欢乐。’” “所以——当你们感受到痛苦时,请不要忍耐,因为那一样痛在我的身上;当你们感受到悲伤时,请放声哭泣,因为我会听到声音。” “当你们感到愤怒时,也请高声怒骂,因为我已举起刀兵。” “我们的骑士秣兵厉马,我们的天使手持利剑。” ------------ 第八十七章 主日晚餐(二合一) 接下来的几个流程,西伦没有搞出别的动静,让一些人松了口气。 分圣体圣血的时候他多发了些饼,不过人们也能理解,毕竟这种仪式的诞生就是因为早年大家没东西吃,所以分你点饼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现在人们又开始没东西吃,所以主教多发了点食物。 最后,格林高喊“弥撒礼成”,西伦站在圣坛中央,分别面朝前、左、右三个方向,降下“三重祝福”,象征着三位一体和对全世界的祝福。 全部仪式完成后,已是中午时分,屋外的阳光终于出来了一些,无力地洒向大地。 西伦脱下沉重的袍服,将其堆在一旁。 骑士们也在相互帮助下脱下了板甲,凯尔则早就从主天使里出来,坐在院子里让自己被烤得通红的皮肤冷却一下。 御前骑士已经基本具备了穿上主天使的资格,但无法很好地驾驭,一旦战斗时间过长,依然会伤害到身体。 西伦推开门,把最后一份“圣体”丢在他手里:“中午随便吃点吧,晚上来我家吃饭。” 这话说得太过日常,导致刚刚从神圣的仪式里还没回过神的凯尔愣了好一会儿。 “大家都来。”他说,然后就径直离去了。 —— 晚上,人们聚集在属灵栖居共进晚餐,除了上次的人以外,还多了一位格林。 他默默地坐在桌子的末尾,不和这批老前辈们争抢。 晚餐是冷火腿片和腌菜,以及早上弥撒时准备的酒和饼,算不上丰盛,但至少有肉。 简单做完餐前祷告后,西伦拿着刀叉,轻松地说道:“以后每个礼拜日的晚上,都来我这里吃顿饭吧。” 人们纷纷点头,但少数几人忽然领悟到了什么。 教会的组织成员大规模扩充之中,就该分出心腹和非心腹了,而成为心腹的标志应该就是这顿“主日晚餐”。 以后想知道一个人在教会地位如何,只要问一句“你去主教家里吃过饭吗”就行了。 人们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略咸的火腿片,配着饼和酒,仿佛吃的不是食物,而是认可和权力。 很快,等人们差不多填饱肚子之后,西伦放下了刀叉,前世他受够了开饭前领导讲一句又一句的话,所以这次充分吸取教训,确保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再开口。 咳嗽两声之后,他淡淡地说道:“约瑟夫升任六品执事,负责交流沟通各个部门,格林你等下写一个任命书出来。” 格林嘴里正塞着最后一片火腿,听到这话连忙咽下那块肉,大喊道:“是!” “内务方面目前就你们两个人,格林负责直接传达我的命令,以及数据的归纳。约瑟夫多接触各部门的同事,你做事经验比较丰富,把各部门统筹好。” “是,主教阁下。”二人纷纷点头,只不过约瑟夫看起来神情平淡,并没有因为这份任命而欣喜。 “军队那边——什么时候可以训练出第一个见习骑士?”他看向了三位军队的部下。 罗根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此时坐在西伦的左侧,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一个月之内吧。”凯尔想了想,“这个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觉醒天赋有时候就靠一个契机。” 西伦点了点头,他本来想发布些类似于“第一个培养出见习骑士的有奖励”之类的任务,但想了想,亲卫队和骑士团完全不一样,没必要在内外之间起争端。 就算要推动良性竞争,也应该是两个骑士团之间的竞争。 “农业区那边怎么样了?”他又问道。 说起这个,法夫纳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件事是他去处理的,起初他还非常高兴——因为教会里没有负责管资产的人,刚好农业区是他去买下来的,也就顺手交给他管理了,如果他能做好,说不定能靠经济和生产上的功劳反超上司罗根。 但很快问题就爆发了。 昨天莫名其妙传出一个传言——农业九区出现了古怪传染病,之前的威廉爵士就是因此卖掉它的,在彻底清除病源之前,任何在九区工作过的人都将在别的岗位永不录用。 这直接导致了原本九区招好的员工纷纷表示不来了。 因为农业区不是时刻都有工作的,大部分农民是在农忙时去工作,农闲时打零工。 如果他们被拒绝在别的岗位工作,许多人根本养不活家里人。 法夫纳努力表示会提高工资待遇,但农民们依然拒绝——嘴上说得再好,也不过是老爷们的许诺,万一哪天把他们开了,别的地方又不要他们,他们的生活又怎么办? 法夫纳老老实实地苦着脸把事情一说,然后等着主教回答。 场面一时非常寂静。 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个团队里似乎缺一个会搞经济的。 西伦也有些头痛,他肯定不会抛弃那些农民,因为教会目前就这一块资产,要是不管雇工的死活,教会的风评还要不要了? 但这个道理农民们不懂,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坐的位置不一样,背靠的东西也不一样,农民们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因此自然会选择风险最小的做法。 忽然,西伦问道:“之前福音会做调查的时候,我记得女性务工比例不高吧?” 人们愣了一下,倒是玛蒂尔德点了点头:“只有9%的女性在工作岗位上,主要是因为提供给她们的岗位不多、传统因素以及照顾孩子的压力。” “只有纺织厂、陶瓷厂、火柴厂等工厂会优先招收女工,因为她们温顺且手巧,要的工资也不高,但斯佩塞目前不需要这么多商品,提供的岗位非常少。” “另外清洁女工、挤奶女工、女仆的岗位也不多,竞争非常激烈。” “另外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新港难民中女性比例远高于男性,其中有许多独身女子找不到工作,无法养活自己。” 格林立马点头:“这个确实,因为我们离开逃离时都是让妇女儿童先走,而且路上的时候,似乎女性更加能长期耐寒一些——一开始她们确实更加怕冷,但一旦走很远的路,还是男人更加容易冻死一些。” 西伦也想起来了这个自己之前就记录下来的问题,连忙问道:“有多少女性失业?” “没来得及统计,我们的物资只发了一半。”玛蒂尔德说道,“但大致估计,全斯佩塞无业的独身女性大约有四千人以上。” 西伦点头:“农业区那边优先招这批人。” 这些人连生活都要靠福音会接济,那绝对是有工作就肯干,不会在意以后不能去别的岗位——有就不错了,还有挑的空间吗? “对了——不要透露我们选择的标准。”西伦说道。 “明白!”法夫纳连忙插嘴答应道,生怕这个差事被人抢了。 西伦看了看他,其实法夫纳不太适合去管那里,但是目前也没有别的合适人选,所以想了想,还是暂时由着他了。 “女性失业问题……各位怎么看?”他问道。 一处农业区最多也就招十几个农民,面对数千人的失业大军还是有些乏力。 “呃……”法夫纳连忙张嘴,试图挽回一点失利造成的坏印象,“要不办些舞会?让年轻男女们认识一下,婚后有丈夫工作就不会过不下去了……” 这下不仅仅是西伦,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了,带着看傻子的眼神。 “你把教会当成什么了?”格林有些不满地说道。 教会是把婚姻看得很神圣的,认为两个人的结合是神圣的“命中注定的结合”,是上帝所配的婚姻,传统点说就是天作之合,因此人们不能离婚,也不能多配偶,这种把人拉到一起瞎配的做法无疑是非常违反圣典精神的。 “刚刚不是说了,女士比男士多?独身女性是不可避免的。”凯尔第一次感觉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斯佩塞其实缺工人。”玛蒂尔德说道,“核心问题不是这部分人多出来了,也不是没有岗位,而是许多岗位不让女人进去。” “煤矿一直缺人,那难道还能让她们下矿吗?”法夫纳嘟囔着说道。 但没想到,主教却看向了自己。 “可以试试。”西伦说道,然后把目光投向了玛蒂尔德。 后者思考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和煤矿那边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招女性矿工,大不了少发点工资,但那边死亡率很高——福音会不可能把她们带去送死。” 场面安静片刻,而后西伦缓缓地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完全深入到矿洞里面的神职人员,为了不让矿主们反对,他必须自己也要是煤矿工人,不仅要工作,也要照顾我们的工人。” 此话一出,人们却更加震惊了,他们刚才想的也不过是和矿主协商改善福利,或者和福音会一样,定期探望就行了,但主教居然想让神职人员跟着一起下矿当工友? 玛蒂尔德也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没跟上西伦的思路。 “我想专门设立一个神职人员的分支。”西伦笑了笑道,“是之前给艾尔德里奇设置符文院的时候就有的想法。” “我们这些人虽然靠着福音会接触了许多底层工人,但本质上还是祭司,日常工作是举行各类仪式和管理教会。” “所以我想专门从工人里面提拔起来一批神职人员,他们不负责教堂事务,而是在各个工厂里,和底层同工同劳,他们有神职人员的编制、神术授权和微薄的工资,但要承担起关爱工友的职责,并且定期向教会反馈情况,以及在工人之间传播福音。” “我想叫他们——黑袍神官,而我们这些主持弥撒和管理事务的则是白袍神官。” 心腹们无奈地看着西伦,心说主教的奇思妙想又来了,他这是不把教会的结构折腾得面目全非不肯罢休,符文师引入神职人员体系就算了,这下工人们也能进来,甚至还专门分了个“黑袍神官”出去,和他们这些现在叫“白袍神官”的同一等级。 格林更是瞪大了眼睛,第一个喊出了声:“这……这不符合规矩吧!” 第一次见识到主教离经叛道的外地神甫发出尖锐爆鸣。 “啊——这只是一个小想法而已,别那么激动。”西伦微笑着说道。 格林这才松了口气,露出尴尬的微笑:“我说呢……” 但熟悉西伦的人都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他们知道主教想做的事肯定是要做的,只不过这次动静实在太大了点,所以先透点口风出来。 “主教阁下。”法夫纳忽然说道,面色严肃,“我想调去矿井,负责这件事。” “嗯?”西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周围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为什么?”西伦问道。 他本来就打算随口一说,给他们点心理准备的,却没想到法夫纳主动请缨。 这倒是完全没料到的情况。 “我的天赋【金丝雀】很适合干这个。”他看着西伦的眼睛,“这个理由可以吗?” 他的理由当然不是这个,谁乐意放弃骑士团副团长和农业区管理的位置下矿井呢?但他在军队里干过,在雷恩手底下干过,他太清楚应该怎么讨上面欢心了。 当主教透露出这个意图的时候,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肯定不是筹划着劝谏阻止他的人,而是他一个眼神示意就立马跟上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管农业区的料,以后只要有合适的人选,他肯定就会被拿走实权。而在骑士团里,他也不可能超过已经是御前骑士、还有救驾之功的罗根。 不仅如此,自己的战斗力比不上凯尔和罗根,现在甚至比不上玛蒂尔德,也就是主教刚到斯佩塞最无力的时候才有些作用,越到后面就会越无力。 无能的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法夫纳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一桌心腹里其实什么都弱,什么都没用,他在任何领域都比不过这些人,那他就只能去占住一个没人占的生态位。 主教身边,缺一个佞臣。 忠臣有罗根和凯尔,直臣有艾尔德里奇,能臣有玛蒂尔德和格林,但缺一个为主教一切想法开疆拓土、第一个扑上去的狗。 恰好的是——他最会干这个。 他不是教会的信徒,教会的传统在他这里一毛钱都不值,主教违背多少教义他都不在乎。 他在旧时代的军队里摸爬滚打过来,也在雷恩的手下干过最脏最累的活。 西伦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法夫纳的理由绝不止这些。 “你确定吗?”他说,“我目前手里没有【圣论·伯多禄首席权】,没法给你神术授权,你只有一个虚名。” “我确定。”法夫纳点头。 凯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想起了那天法夫纳靠在墙壁上对自己说的话。 约瑟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嗅到了某种非常类似的气息,某种已经被自己抛弃了的生存策略,于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默祷。 组织一大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心思,像资格最老的、一起穿越雪原的那些人还能稳如泰山,但法夫纳这样中途叛变进来的却已经开始着急了。 西伦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不知道心里浮现出怎样的想法,转过头问法夫纳:“那农业区谁来管?” 法夫纳指了指一旁沉默的老木匠:“我推荐山姆。” 毫无存在感的木匠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仿佛在用最诧异的目光问——怎么是我? “不要小看自己。”法夫纳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众人说道,“虽然说福音会是院长阁下管得最多,但山姆一直是最能和人打成一片的那个,也就是在我们这里比较拘谨,平时在福音会里一瓶啤酒下去,能和人侃上一整天!” 山姆老脸涨红,愤怒地把法夫纳的手拍掉。 “农业区其实不用怎么管,农民比我们更懂种地。”法夫纳说,“我们就像以前的地主,不需要教佃农种地,只要能和他们打成一片,遇到问题就找专业人员,就已经是最好的管理者了。” 西伦点了点头,认可了法夫纳的这番说法:“那山姆,就由你去管农业区,如果忙不过来的话,福音会让你的徒弟们多照顾一下。” “是的,主教大人!”山姆颤抖着手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七品辅祭的职位……就叫管理员吧。”西伦想起了雷恩设置的管理者,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法夫纳转任五品司铎(神父),从明天起,你和玛蒂尔德一起探讨失业者的问题——不单单是矿井,女性应该出现在所有岗位上,把家庭里的生产力解放出来。” “是!”法夫纳点头,心说猜对了,主教确实非常重视黑袍神官这个想法,第一次给出了司铎的职位。 “但这样会让有丈夫的女性也去工作吧?会不会让有些人不高兴,毕竟家里没人干活了……”山姆小声问到。 “不会的。”西伦平静地说道,“在这里可能不常见,但伦丁尼那边夫妻双职工家庭已经很多了,要么是妻子的工资全部上交,要么是妻子工资负责家庭日常开支,丈夫的工资负责烟和酒,丈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止呢?” “如果担心家里没人做饭没人搞卫生,那刚好可以用工资去聘请清洁工和厨娘,还增加了就业岗位。” “斯佩塞有一大半都是女性,不能让这批劳动力浪费在家里。” 山姆大部分没听懂,但既然主教这么严肃地说了,也就讷讷地点了头。 然后,西伦看向了法夫纳:“没有神术授权是个大问题,所以我会给你更多的药品支取权,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第一个给你授权。” 在他的设想里,黑袍神官应该是一个潜藏在工人之间,用神术治疗、用语言引领人们的职位,是他基层架构的关键要职。 可惜神术授权需要【祭礼神术·天国之钥】和【圣论·伯多禄首席权】,前者他有记忆,目前可以组织出来,但后者并不在斯佩塞——只有大主教才能持有这种东西。 “我明白。”法夫纳点头。 西伦认真地看着他:“法夫纳,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需要有人猜我的心思,不需要有人为我前驱,因为我自己就是火把,我会带着所有人往前。” “你也不用担心教会变大后你不再受用,我不会放弃每一只羔羊,也不会忘记你们每个人所做的一切。” 人们安静了一瞬。 “不是这样的,主教阁下。”法夫纳轻声说道,忽然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回去,回到一只金丝雀该去的地方。” ------------ 第八十八章 “科研中心” 晚餐结束后,是属于夜幕的时间。 西伦在厨房里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碟子,走出地下室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外传来遥远的哭声,透过结满霜凌的玻璃窗看出去,只能看到微弱的火把,和沉痛的祷告。 那是墓地的方向,有人在那里哭泣着安葬自己的亲人和爱人,牧师站在一旁,为逝者安息。 艾尔德里奇还没有离开,从属灵栖居的收藏柜里掏出一支雪茄,他知道西伦从来不抽这些东西,所以好货全都囤着,烟雾缭绕在窗前,如同那雪花自千年前就已经落在那里,哭声在白雾间缭绕,变得愈加清晰。 看到主教从厨房出来,他按灭了那支雪茄。 “艾尔德里奇?”西伦有些惊讶,但转瞬就变成了了然,“现在还没走,只是为了拿我的雪茄吗?” “当然是有别的事。”他笑了一下。 “刚才不方便说吗?” “也方便,不过东西还没做好,贸然公之于众的话或许有炫耀的嫌疑。”他把没抽完的雪茄小心包好,塞进裤兜里,这东西在现在可是绝对的奢侈品。 “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西伦微笑。 艾尔德里奇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仿佛在谈论着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当然。” —— 地下11层,工业区。 教会在这里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工厂,可以进行一些加工和冶炼。 破旧的铁棚遮住了两个工厂区,用最腐朽的结构挡住了窥探教会秘密的视线。 “这是之前施工留下来的废棚,五镑就全买下来了。”艾尔德里奇说道。 西伦好奇地看着这里,锈迹斑斑的废铁棚被铁丝扎在一起,门也只是一个切割出来的框,上面用铁丝绑了一块废铁板。 艾尔德里奇毫不费劲地就把那扇或许可以被称之为“门”的东西扯开,里面的学徒听到了声音,纷纷喊起了“老师”。 六个学徒站在机床和木桌后面,不远处也有一些工人和工匠正在冶炼金属。 在铸铁的地面上,西伦看到了无数金属块、齿轮、连杆、甲片、蒸汽机、活塞……它们零零散散地铺了满地,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头盔,像某种怪物的尸体,被肢解之后堆成的金属尸骸。 尽管他看不懂这些机械,却能从那些精密到极小或庞大的铸件面前感受到某种美感和力量,很难想象人类是如何用这些东西制造出恐怖的钢铁造物的,那些手握图纸和圆规的人仿佛造物主一般,加几个零件,倒一勺蒸汽,焊起一些钢铁,便让它席卷世界。 “圣裁六型。”艾尔德里奇抓起了一根被拆解的枪管,“我们拆了不少东西来学习教会的机械结构——我毕竟是搞符文的,锻造和机械的事情还是得他们来。” 他指了指站在熔炉前大骂学徒的白胡子老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锻造师尼古拉斯。”艾尔德里奇带着西伦来到了锻造炉旁边,“冶炼金属和锻造的活都是他负责。” 西伦看到了那位锻造师,不过他一米四都不到的身高着实让他有些惊讶,想起了侏儒病。 “嘿,小子!收起你无礼的目光!”尼古拉斯吹着胡子说道。 艾尔德里奇连忙说道:“尼古拉斯大师是半身人,有二分之一的矮人血统,大师,这位是主教。” “哼,我当然知道。”尼古拉斯冷哼了一声,没给好脸色,“隔着八百米我都能嗅到神职人员的臭味。” “很高兴见到您。”西伦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带着灿烂的笑容伸出手,“在这里工作如何?” 尼古拉斯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看了看艾尔德里奇,才勉勉强强地和西伦握了两下手:“很糟糕,缺工具缺机器缺原材料,要不是看在艾尔德里奇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艾尔德里奇小声说道:“我以前开过一家半身人的收容所,和半身人的关系都不错,自从群山王国覆灭之后,他们的日子过得都很糟糕。” 西伦点了点头,他不清楚这件事,但他也能猜到,这应该是艾尔德里奇的赎罪——为了教会的战争而赎罪。 而后,他又把西伦引荐给另一个人。 “泽洛·拉塞尔,我们的机械师兼工程师。”他说道。 那是一个一丝不苟的老绅士,银发梳在脑后,留着当下最流行的“海象胡”,两撮小胡子留在嘴唇上方,让西伦想起了尼采的经典肖像——不过这只是当下知识分子最爱的普遍性造型。 “很荣幸见到您,主教阁下。”泽洛微微躬身,在胸口画十字,“不过要说工程师的话,鄙人只敢在这里屈居第二。” 西伦也略作回礼,微笑着问道:“那第一是?” “就在您身旁。”泽洛非常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看向艾尔德里奇。 符文大师倒没有沾沾自喜,只是解释道:“符文设计一般都要和机械设计相结合,所以也略懂一些工程学设计。” “泽洛先生是自愿前来的,他对教会的机械设计很感兴趣,作为交换,他会留在这里工作。”艾尔德里奇说道。 “您出身于军队?”西伦和他握了手。 “哎呀,这都被看出来了吗?”泽洛微笑,“第五次十字军东征时,鄙人曾作为阿尔比恩远征军的一员出发,亲眼见识到了钢铁天使的统御力,因此很荣幸能在您的科研中心里做事。” 假使这个破破烂烂的棚子工地有半点像“科研中心”的样子,都不会显得泽洛的修辞水平如此之高,因此西伦只能略显尴尬地笑纳了这个称呼。 艾尔德里奇说道:“我们三人各带了六到八位学徒,然后还有十几名工人,一个食堂厨师和一个清洁工,目前这里就这些人。” 西伦点了点头,艾尔德里奇的工作做得确实不错,才一周多的时间就拉起了这个班子。 “接下来——”艾尔德里奇带着西伦走入了“研究中心”的中央,跨过熔炉和流水线,来到了真正藏着秘密的地方。 “请见证斯佩塞教会的第一台步行机甲。” ------------ 第八十九章 不眠者 一道巨大的黑色防雨布遮住了某个狰狞的轮廓,四周遍地的复杂机械结构和黯淡的符文无疑渲染了凝重威严的氛围,仿佛它是钢铁祭坛上被召唤出的恶魔,当那封印被揭开之后便要择人而噬。 西伦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仿佛那黑布之下藏着不应该被知道的东西,它的尖刺和棱角四面凸起,它宏伟的身高如同行走在地上的恶魔,主天使也就两米多,而它绝对超过了三米,那又该是什么样的机械暴君? 艾尔德里奇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抬手扯下了防雨布,同一时间,四个探照灯同时亮起,将祭台中央照亮如白昼! 在那令人浮想联翩的中央,西伦看到了一个…… 一个……一个长了六肢的拖拉机? 西伦非常肯定那就是自己曾经开过的拖拉机,但此时它已经被卸去了轮胎,下方的钢铁底盘下加装了四条粗壮的机械腿,驾驶舱两侧则多了两只丑陋的机械臂,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变化了。 西伦无言地看着它,只觉得它应该来自变形金刚片场,还是那种剧组没钱买不起别的车于是从废铁堆里掏了辆旧拖拉机改装成赛博坦星球的苦逼工人,出场就会被干掉的那种。 看到西伦古怪的神色,艾尔德里奇略微慌了一瞬:“虽然是拖拉机改装的,但它的数据很好啊!内置红水银反应炉,满状态可以持续工作超过300小时,最高500马力的出力,所有金属用的都是沉铁,看着锈迹斑斑主要是因为本身的特性,觉得不好看的话可以抛光一下打个蜡!” 西伦微笑了一下:“很棒的工作,继续介绍吧。” 他暗自感叹自己确实是被前世的幻想作品把阈值拉高了,看到这样的步行机甲第一反应是谁家拖拉机当变形金刚了,而不会感叹“我去好厉害的东西”。 艾尔德里奇这才放松了一点,继续说道:“我在之前改装拖拉机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五台大东西没别的用处,最适合以后拿来改造成步行机甲,还能节省很多钱。” 这话一出,西伦顿时感到了他勤俭持家的苦心,曾几何时这位符文大师还是钢铁天使的设计师之一,整个弥赛亚教会的资源都任他支取,他可以运用近乎无限的预算来肆意挥霍自己的才华,打造出横扫世界的装甲。 但现在在他手下,连造几台步行机甲也得抠抠搜搜地废物利用,那五台拖拉机怕是从被买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艾尔德里奇走到机甲之下,敲了敲它的机身。 “它的主结构用的是特殊合金【沉铁】,是尼古拉斯大师用普通铁矿和红水银铸造的,看起来像是长锈的废铁,实际上硬度和柔韧性都很棒,最重要的是隔热效果极佳,能隔离红水银反应炉的高温。” “我保留了它的玻璃窗,因为主天使那种从内透视外部的视角依托于特殊的符文【海姆达尔阵列】,它必须被雕刻在精金基板上,我才发现列车上没有这种材料,所以依然是三面观察窗——我在外面镀了一层【月石英】,一般的12磅炮都威胁不到它。” “下足的四肢都带有圆锯,防止敌人针对足部发动攻击,上臂设有五个关节,可以任意扭动,执行各种人类无法做到的战术和姿势。” 西伦点了点头,也开始欣赏起了这台暴力机器。 步行机甲和钢铁天使完全不一样,后者是外覆的甲胄,套在骑士身体上,算是板甲的超级进化版。但步行机甲则是驾驶员坐在驾驶舱的椅子里,用操作杆操控的。 因此步行机甲空有着巨大的身躯,在灵活性和武力上完全比不过钢铁天使,只能作为一个移动碉堡来使用,而不是一个无敌的超级骑士。 但它的优点是——对驾驶员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只要经过训练,就可以和开车一样开这东西了。 看着西伦兴奋的面容,艾尔德里奇施施然地说道:“这台机甲是由您曾经开过的拖拉机铸就的,我将其命名为【圣座一号】。” 西伦的满腔热血差点被艾尔德里奇堵回去。 且不说“圣座”这个词是专门给教宗用的,那种“拖拉机造的圣座一号”的莫名其妙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农民起义打完了之后,属下说大哥这是您骑过的小母驴,我们叫它皇帝一号,请您骑着它登基吧! “呃……这名字不好吗?”艾尔德里奇察觉了西伦的神态,有些遗憾地问道。 西伦犹豫了一会儿:“我记得你说它叫【不眠者】?” “是,它的原型就是弥赛亚教会的基础步行机甲不眠者。”艾尔德里奇点头。 “就叫熬夜一号吧。”西伦说道。 艾尔德里奇有些奇怪,“不眠者”用的是古大陆语,也是弥赛亚教会的官方文字,非常典雅高贵,“不眠者”象征着永不休眠的警惕和守护,是教会的第一道防线和最前线的战士。 但“熬夜”……好吧这个词组在民间确实比较常用,老农民们可能听不懂古大陆语的“不眠者”,但绝对听得懂“熬夜”,难道是主教想让它更亲民一些? 他不停地头脑风暴着,却没想到此时正欣赏着自己的第一台机甲的西伦,只是随便想了个喜欢的梗而已。 “它有武器吗?”西伦问道。 “啊?哦!有的!”艾尔德里奇这才从命名问题上回过神来,转动一旁的阀门,打开了旁边的铸铁大箱子,“近战武器【斩虎】,巨盾【铁御】,以及远程枪械【圣裁七型·机甲版】。” 在那里,几柄巨大的重剑插在架子上,那是比任何双手巨剑都要更有威慑力的东西,只有机械才能单手使用它。 旁边的巨盾闪耀着如玉般的暗金色光芒,但那不是金子,而是特殊合金【赫菲斯青铜】,是最廉价常见的魔法合金,一般用于大型机械和盾牌。 最后,则是放大版本的步枪。 它通体呈白色,有着优雅细长的枪身,如同一位芭蕾舞演员惊人的腿部弧线,金色的十字架圣徽烙印其上,写着祝圣的文字,它没有常用的扳机和握把,因为它在挂载时会直接卡入机甲手臂的凹槽上。 “在泽洛大师的帮助下,我们已经可以生产它了——教会最著名的步枪。”艾尔德里奇微笑着把那柄巨大的枪插入机甲的右臂,“红水银驱动,出膛速度超过音速,杀伤力极强,可自动连发,缺点是弹道和精度不稳定,音爆声没有隐蔽性。” “但步行机甲不需要那些东西——它只需要用最恐怖的武器、最有效的杀伤、最强硬的姿态杀进去就好了,音爆声只会成为它的协奏曲。” 艾尔德里奇优雅地行礼,介绍着自己杰出的作品。 他确实是一位纯粹的人,西伦能看到他眼里的光芒——他并没有因为这东西是拖拉机打造的就看不起它,似乎每一个机械都是他倾尽心血打造的孩子,无论他用的是精金秘银还是铁和青铜。 当他看向自己的作品时,那种自豪、骄傲和欣赏的眼神,西伦在恍惚间甚至能想象到,几十年前年轻的艾尔德里奇站在第一架钢铁天使面前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 第九十章 饥荒前兆(上) 深埋地下的豪宅内,气候暖得如同初春,甚至种有蕨类植物,农业部长杨森伯爵从雷恩的房间内走出来,匆匆瞥了一眼,感慨着这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蕨类了。 他刚刚汇报完农业区的情况,粮食产量很不理想,按照目前的消耗和产出比来看,等到两个月后的土豆收获期,会有一万人的粮食缺口。 虽然库存还能顶一会儿,但最迟今年年底,粮食危机就会彻底爆发。 原因有许多:各个管理者之间的竞争、不专业的农业经营、农业区设计本身的问题、未完工的机械、中高层的奢侈浪费、短缺的人手……随随便便都能列出一大堆,硬生生把一个额定养活四万人的农业区,搞得只能堪堪养两万人。 但这里面许多都是不能和总督讲的,倒不是他收了贿赂——尽管杨森伯爵本就是俱乐部的成员——而是他知道雷恩根本没法解决,或者只能用暴力去解决。 就像管理者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如果告诉给总督,并且让他感到“烦死了干脆全杀了完事”的话,那可能他们真的会被全杀了,但那样的代价则是农业区直接瘫痪,大量地产、契约、股份、归属权完全理不出来,还会进一步加剧总督和管理者的矛盾。 因此杨森只汇报了“部分机械程序未完工”“人手短缺”等客观技术问题,其余的一个没说。 而在他心里不愿承认的则是——他害怕总督,他和所有人一样害怕那个拥有传奇甚至顶尖传奇实力的总督。 一旦他打算大开杀戒,那么所有人都逃不掉,这种强大的个体是他们最为厌恶的东西,因为他完全不受控,随时拥有掀桌的能力。 因此必须把他关进秩序和职责的笼子里,就像他们曾经干过的一样。 —— 此时,山姆正推着轮椅,在农业九区考察种植情况。 一个比他还老几十岁的家伙跟在他旁边,领子上挂着福音会的标识,在他身旁指指点点。 “等下进去别太吃惊。”他小声说道。 山姆心说不就是种个田,又不是没见过,搞这么大惊小怪的,但当他迈进农业区的瞬间就瞪大了眼,说自己确实没见过世面。 巨大的层高让天花板都弥漫在蒸腾的蒸汽水雾之中,十层立体农业架矗立在各个角落,山姆只觉得自己是只趴在土下的蚯蚓,抬起头就能看到一层层的土壤和植物。 农民们脚下踩着蒸汽平台,在白雾蒸腾之下,快速地抵达各个高度,去照料那些正以最快速度成长的作物。 铸铁包裹的玻璃管像发光的血管,从某一道门后延伸而出,链接着每一层的空间,发出明亮的光芒。 一旁墙壁上的巨大机械面板里,清晰地用黄铜数字转盘显示出温度、湿度、亮度、各生长阶段时间,且会随时变化。 山姆还看到有一层的作物刚刚被收获掉,农夫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下方的机械就开始发出噪音和轰鸣——然后肥料均匀地涌出,土壤下的机械滚筒开始自动翻土。 各种管道和机械以一种目眩神迷的姿态布满了这片空间,简单的种植被人类的智慧开发到极致。 “这里的作物成熟耗时甚至不到正常的一半。”老人慢悠悠地介绍道,“导光管把光炉里的光引入各层,对植物而言几乎没有夜晚。肥料在畜牧区统一进行生产,人畜排泄物和一些垃圾都会集中在那里堆肥,并且自动分配。” “原本我们还要用温水和蒸汽管道来确保植物根部的恒温,可以再增产一些,但那个功能还没做完。” 山姆把手伸入土里翻了翻——根据他的经验而言,土质和湿度都非常完美。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极限的催熟会导致作物非常难吃,淀粉、糖分和口感风味都累积得不够。 他曾经尝试过用光和温度催熟的土豆,那简直是一个地狱——几乎没有甜味,只有生涩的味道,在锅里炖会直接散掉变成一团糊糊,而且含水量很高,感觉吃了一肚子的水而不是食物。 但他相信面前的老人也知道这件事,他是自己的朋友,也是农业二十二区的老人,因此没有多说。 毕竟在现在这个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没有挑口感的余地。 “全都是用这种办法种植的吗?”他问道。 “只有二十区不是,那边是专门供给老爷们的。”老人冷笑一声,“最近十九区听说也要变成长期种植了。” 山姆默默地点头。 “昨天他们开了个会,要加快农业区的发展,增加种植产出,开了半天得出的结果是不种别的菜了,全种土豆。”老人喋喋不休地骂道,“听说他们一致叫好,然后计算了一下多产出的作物,把十九区也划给他们自己了。” 山姆抬起头,看着浩浩荡荡的十层架子。 最上两层种的一般是黑麦、大麦和燕麦,那里通风最好,光照也不错。 下面则是苜宿草饲料层,再下面是整整三层土豆,然后是甜菜、豌豆、菠菜等蔬菜,最下面一层湿度最高,一般种水生蔬菜。 这是避难所最初的设计,兼顾了各种营养和需求。 “已经执行了吗?”山姆问道。 “我们那儿已经开始下令改种了。”老人叹了口气,“甚至让我们把没长出来的植物直接废弃掉,立即改种,因为上头要立竿见影的效果——机械辅助下土豆六周就能长一季。” “反对的声音不少吧?”山姆问道。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除了改种的时候大家有些心疼。” 山姆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这么大规模地种土豆会出事的吧!你还记得希伯尼亚的大饥荒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老人想从口袋里掏烟,却发现没有,于是愤怒地拍了拍背带裤的兜,“枯萎病和死亡可是那一代人的记忆啊。” “你没有阻止吗?”山姆有些焦急。 “我?我甚至参加不了会议,我只是听来的。”老人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经历过无数磨难的表情,“我只是一个退休的半吊子机械师兼农民罢了,想提意见也摸不到门槛,老爷们的命令只能服从。” “提意见的话……我记得前段时间设置了总督信箱?”山姆想起了之前听到的消息,“试过那个吗?” “你是说那个吗?”老人指了指一旁墙上离地五米高的不起眼的小铁盒。 山姆坐在轮椅上沉默了一下:“他们怎么把这东西挂上去的?” “老爷们不想让你说话的时候,总有用不完的办法。”老人摊了摊手。 ------------ 第九十一章 饥荒前兆(下) 山姆的表情非常沉重,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头上几层的位置上,雷恩的表情一样凝重。 他试图愤怒地把桌子上的雕塑砸下去,但想了想最近自己打坏的东西和正在维修的守护者高塔,还是勉强收回了手,忍得手背上遍布青筋,肌肉如巨龙般隆起。 原本额定养活四万人的农业区露出了巨大的亏空,说温控系统没有运行,是差分机部门那边不配合,还说教会强抢农业区,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还说要把畜牧区也改造成农业区,这样既不用种饲料,也能种更多的作物,结果和那边的管理者大吵了一架,草草了事。 雷恩好声好气地去问希娜温控系统是怎么回事,结果对方一问就炸,说什么“本来就有设计缺陷”“先让他们把数据整合弄好”“五区分割把她搞怕了”等等,然后给雷恩堵了回去。 然后他又去畜牧区调节矛盾,结果对方软硬不吃,哭诉自己为斯佩塞做了多少事,农业区的小人就是看不惯自己才出此下策,然后送了雷恩一条火腿,恭恭敬敬地把总督送去了农业区的地盘。 他满腔怒气地去问农业区的管理者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们在煮土豆吃,还问他要不要来一勺,结果他就吃到了此生吃过最难吃的土豆。 就好像一堆死掉的淀粉在嘴里攻击自己,雷恩这辈子都没想到能被土豆揍两拳。 好在他几十年前从军时吃过的苦还刻在他骨子里,才没有把这玩意吐出来。 农业区的地主们一人一口煮土豆,每个人都眼泪汪汪的,看得雷恩也有些怀疑,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疑惑的雷恩,管理者们纷纷趴在锅上大吐特吐,那眼泪还真不是装的,吃惯了沙龙里精致食物的他们,一口白水煮死土豆放进嘴里的时候就已经难吃得流眼泪了。 回到办公室后,他心乱如麻,只觉得整个斯佩塞都在崩塌,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食物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组织的根基,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城里会乱成什么样。 此前出去搜索新港难民的卫队还派斥候传来了消息,说他们没找到新港难民,但找到了西边一个小城镇的难民,差不多有一千人,请求后勤援助。 人越来越多了,可以想见日后还会不断增加。 雷恩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天赋能力不是掌握雷电而是掌握植物,这样至少也能多让一些人活下来。 他的余光暼过大理石书桌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封拆了封的信件,火漆印上是女王的肖像,反面则是骑马的女王。 他背都能背下来那封信——“兹委任前第三军团将军雷恩·霍夫曼为斯佩塞总督……”当时收到那封信时激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当场单膝跪在女王面前献上自己的忠诚,闹了几十年的矛盾,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可惜当时志得意满上任的他不会想到,自己未来会坐在桌边无力哀叹。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决定去和畜牧区好好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出些土地拿来种植作物,肉少吃一些没事,别饿死人就好。 但就在这时,传声筒里传来声音。 “总督阁下,施耐德阁下前来拜访。” 他不知道施耐德为什么这时候过来,但忽然传声筒里传来了第二次汇报:“总督阁下,主教也到了,希望与您谈一次话。” 雷恩沉默以对。 —— 西伦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蕨类盆栽,坐在雷恩的对面。 在他们身旁,施耐德捧着文件坐在最侧面,似乎有什么事想向总督汇报,但让他们先聊。 西伦觉得有些奇怪,当他到雷恩门口表示要见面时,男仆说他需要先汇报一下,于是去隔壁房间里用传声筒联系了一阵子,而后施耐德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说有要事要向总督汇报。 然后男仆在候客厅里联系了办公室内的雷恩,通报了两人的到来,诡异的是他先说施耐德到,然后再说主教也到了。 随后他便对两人说,一起进去吧。 西伦看了一眼在旁边没有丝毫破绽的施耐德,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雷恩,不知道他们在演什么戏码。 不过这都是小事,如果是雷恩刻意安排的话,反而证明他露怯了,毕竟以他的实力,本来无需这么在意自己的。 “你对霜巨人有多少了解?”西伦开门见山地问道。 雷恩挑了挑眉,刚准备好的开场词没说出口:“很多。” “从难民那里得到的消息?”西伦问道,丝毫不诧异。 雷恩没有说话,只当默认。 “听着,我不打算和你玩谁压谁一头气势的游戏。”西伦按住桌子,“我们需要交换信息,霜巨人很可能会在短期内进攻。” 雷恩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为什么?” “根据我的猜测,末日来临的那天,他们根据世界各地红水银的量分配了进攻的强度。”西伦快速说道,“神念是唯一能杀死他们的东西,红水银就带有大量神念,他们必须要先摧毁红水银。” 雷恩思考片刻,不露声色,但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 忽然,施耐德脸色一变,猛然问道:“所以你把那一车红水银带回城里,会吸引霜巨人对吗?” 西伦看了他一眼:“是。” 雷恩神色渐冷,恐怖的威压弥漫开来,仅仅是一瞬间,就变成了那只择人而噬的猛兽,正坐在石桌的另一边,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西伦:“所以,你给这里带来了灾难。” “不,我带来了武器。”西伦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了数枚黄铜子弹,上面还刻着教会的神圣符文。 “红水银子弹,内含五克红水银,一旦射入霜巨人体内就会自动燃烧,产生巨大的不可愈合的伤害,外刻绝热符文,防止温度过高导致的红水银沸腾。” 雷恩拿起了子弹,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按照你的猜想,斯佩塞本来不应该遭到攻击,所以你要生产你的武器,让我的士兵们去卖命吗?” 西伦冷笑一声:“如果不应该遭到攻击的话,那之前的两拨霜巨人又是怎么来的?不是主攻目标不代表永远不会被攻击,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那一车红水银丢掉,这样你就可以安稳地躲在避难所里等到天荒地老了。” 雷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枚子弹,在灯光下透出其中液体的阴影。 “你作为军人应该知道,当敌人让你放下武器时,最好的选择是拿起武器。”西伦说道。 雷恩放下子弹,看着西伦:“的确,想对抗霜巨人,就必须研究红水银,但主教阁下,你应该承认——红水银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你必需的战略物资,你会将其用在锅炉、机械、武器上,但只有一部分用在我们共同的敌人身上。” 西伦松了口气,这话意思就是要谈条件了,在抵御外敌这方面,双方贡献至少应该相同。 这件事他早有准备,只要雷恩肯谈就好说。 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 第九十二章 会谈 那文件上写满了各类条款,但雷恩仅仅是看了几眼就将其丢到一边,看他的动作本来似乎还想撕掉,但在关键时刻忍住了。 “红水银我需要三十吨,红水银武器的制作图纸我全要,差分机控制区不可能让给你们,它必须由一个势力完全控制,一旦命令出现分歧,避难所的运转会混乱。”雷恩随口说道。 “红水银最多给你们十吨,武器图纸你别想了,但武器会卖给你们,拆开分析我也拦不住。”西伦快速说道,“作为交换,我需要四块农业区和五块畜牧区,以及六号和十号红水银锅炉。” “二十吨,真打起霜巨人来主力军是我们,弹药消耗非常多,万一你中断供应怎么办?我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真中断供应的话,恐怕你就直接来抢了吧?”西伦笑了笑,“你是斯佩赛唯一的传奇,没人愿意把你逼到悬崖边。” “很高兴你有这样的见解。”雷恩说道,“所以其实红水银在哪边都一样,如果你拒绝提供,我会直接来抢。” “既然如此,十吨。”西伦微笑,“并且会额外卖给你十吨,以每千克二十镑的价格,我想你不会缺这笔钱。” 雷恩眯起了眼睛,他确实不缺这笔钱,斯佩赛所有的储备金和交易都被控制在他手里,哪怕这笔钱给了西伦,只要他想用出去,那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 但为什么非要加这个流程? 他看了一眼施耐德,后者也在思考,但感受到总督的目光之后,他立马目光如隼,问道:“那你必须保证,一旦斯佩赛遇到霜巨人入侵的情况,必须以这个价格不限量供应红水银。” 西伦立刻说道:“那我需要确保每一克红水银化作武器打入霜巨人的身体里,而不是被贵族们拿去挥霍。” “我可以保证。”雷恩说道。 “不,你不能。”西伦微笑,看向施耐德,“他或许能。” 施耐德警兆大生,汗毛乍起:“我怎么有能力保证这种东西!” 雷恩皱了皱眉头:“主教阁下,这是我的部下。” 西伦摊了摊手。 施耐德恶狠狠地看着西伦,深邃的眼窝里酝酿着风暴:“那我也需要你的保证,主教阁下,您应该保证不煽动那些乱民,动摇斯佩赛的稳定。” 西伦这下是真笑出声了:“如果给吃不起饭的人发鸡蛋也叫煽动的话,那你的稳定可真是摇摇欲坠啊。” 雷恩看了看他们二人,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什么鸡蛋?” 施耐德察觉到了危机,连忙解释道:“就是我有下属汇报说,教会经常接触那些对您怀恨在心的人,给他们发东西笼络人心,似乎要煽动乱民。” 雷恩的目光顿时危险了起来,他依然记得那天,区区一个神甫独自走进奇利亚森林,便拉起了一支大军,为了上帝而战的愚民们悍不畏死——他只见过两支可以迎着炮火顶着超过90%的战损冲锋的部队,一支是女王陛下的亲军,一支就是那些乱民。 那些人世世代代都被旧贵族奴役,被教会洗脑,有人说要杀了他们的君主,他们就会疯了似地捍卫国王,一旦神甫说上帝命令他们保卫国王,那他们就相信神的荣光在自己身上,他们刀枪不入——如果死了就说明不虔诚。 “施耐德阁下。”西伦用重音说道,“你知道村民们在入城的路上会被榨干最后一分钱财吗?你知道即使他们找到了工作,在发薪水之前也没钱买东西吗?你知道他们甚至还要为最基础的衣食住行而背上贷款,成为债务奴隶吗?” “如果我不去关心他们,不知道还要死掉多少人!如果几个鸡蛋都能算作煽动的话,说明他们平时真的吃不上。” 雷恩看向了施耐德,但后者居然也摆出了一副严肃的姿态:“原来如此吗?看来居住部门有些懈怠了啊。” 雷恩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待会儿喊民政部长过来一趟。”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西伦:“这是我御下不严的问题,但我希望等问题处理好后,你不要在斯佩赛恶意煽动民众,你应该很清楚,一旦内部发生动荡,必然会给霜巨人机会。”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几个幸存的避难所,但每少一个,我们的希望都会少一分,我不希望出现任何问题导致这座城陷落——这是我身为总督的职责,也是我愿意坐在这里和你谈的原因。” 他的话里半带着诚恳也半带着威胁,意思大概是如果西伦想不按规则来偷偷搞小动作,那他也只能不按规则来大开杀戒了。 总督这个职位对他而言,束缚更大于权力。 西伦露出一个难明的微笑:“放心,我和你的目标一样,都是让斯佩赛存续下去,并且让人们的生活越过越好。” “那么——”雷恩递给了施耐德一张纸,示意他写下书面条款,“如果出现让斯佩赛不稳定的因素,教会也有责任安抚和训导民众。” “当然可以。”西伦微笑,“新港的难民是我安置的,人们最绝望是时候是我安慰的,当他们有事需要帮助的时候都是教会出手,如果不是我,说不定只有他们活不下去抗议的时候管理者才会发现呢。” 雷恩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别有所指,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当他在讽刺自己麾下的管理者了。 不过这也正常,新贵族们打破了教会、国王、旧贵族对社会的三重掌控,象征着新兴的力量,教会这种老派势力不爽是很正常的,雷恩就当他发发牢骚,无能狂怒了。 至于西伦所说的赈济他也没放在心上,如果赈济有用的话,那过去数千年里教会早就让世界变成地上天国了。 他最尊敬的女王陛下曾经对他说过:“教会的赈济只是一种维持穷人永远贫穷和社会基本稳定的做法,他们不给穷人工作,只是让他们不饿死,让他们成为不会劳动的懒汉,唯有工厂主真正给了穷人舞台,让他们学会手艺,让他们得以立足,让他们享受新式生活,并且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将阿尔比恩建设为世界第一帝国,我们的道路是正义的道路,也是唯一可以让这个帝国富裕和强大的道路,在新时代的伟力面前,一切陈旧的东西都将被送上断头台。” ------------ 第九十三章 协议 西伦不知道雷恩在想些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或许也会表达赞同,工厂主和新贵族们确实在这一阶段扮演了非常进步的角色,用无数人的尸骨和哀嚎熬成了一道璀璨的文明之光。 他看着施耐德一条条把他们之前谈妥的内容记录下来,补充说道:“我会守规则,但你们也一样——在各个工厂农场竞争的时候不准越线。” 施耐德轻松地说道:“我明白,我们都是最守规矩的人,不会恶意竞争,都是公平地在市场里经营。” “不,我说的越线是不能杀人。”西伦说道。 施耐德卡壳了一下,擦着汗说道:“那是当然的……” 西伦完全不相信他们不会恶意竞争,根本没理那种废话,如果把底线定得太高,容易导致根本没有底线,那还不如把底线定到最低,把自己的底线摆出来—— 可以恶意竞争,我根本不怕,但如果你们敢杀我的人,那事情就不会按照你们的规则办了。 雷恩在一旁没有多言,似乎在想着什么,而后忽然说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免死的神术?” 西伦挑了挑眉,没想到雷恩还记得这个:“是,【神恩代偿】,每个人一生中只能被使用一次,以我重伤为代价拉回濒死的人,但本质上只是个超强的圣疗,能把人的状态往好的方向回拨一点,脱离死亡线,所以老死的没有效果,哪怕我吊住了他的命,他的器官也只会继续奔向衰亡的终点。” 雷恩的表情第一次柔和了下来:“我希望我的人濒死时,你可以救助一下,以及受伤的时候可以请神职人员治疗。” 西伦认真地看着他:“治疗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相信所有的神职人员都不会拒绝一位伤患者的恳求,这是我们的义务和道德,我不会拿它来交换东西。” 雷恩有些诧异,因为这是西伦唯一可以狮子大开口的地方,他再强也没法强迫神职人员治疗,也没法强迫西伦救自己的部下。 可他居然放弃了? “但出于我个人的请求。”西伦说道,“我希望把医院的管理权交给我,你只要把伤患者送进医院,都会有神职人员值班。” 雷恩思考了一下。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医院目前完全是亏本运营,医生护士的工资、地表建筑需要的超大量暖气、不断消耗的药品和器材,再加上根本付不起医药费的平民,他每周都得往医院里贴几百镑。 而且例如氯仿、乙醚、吗啡、铁剂等东西,斯佩赛虽然勉强可以制造,但因为管理者那边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生产规模很小,价格越来越贵。 把医院丢给西伦完全是丢出去一个包袱,何况他本就欠对方一个人情。 但雷恩还是想不明白西伦为什么点名要医院,虽然他语言里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反正教会和医院的职能有重迭,不如直接交给我”,可他敢肯定理由绝不是这个。 不过他的思考也只能到这里了,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西伦到底打算干什么,看了几眼施耐德,对方也面无表情,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他点下了头:“行,但医院的全部支出都要由你负责。” “当然。”西伦微笑。 施耐德写下了最后的条款,然后放在二人中间。 西伦拿起羽毛笔,用一手漂亮的花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象征着斯佩赛最严重的冲突告一段落,至少在霜巨人的威胁面前,他们表面上达成一致。 但他瞥了一眼施耐德,心中暗暗感叹。 雷恩似乎依然没有意识到管理者们的行动,太过坚定的站队蒙蔽了他的双眼——或者说他的手下都在联合起来蒙蔽他。 血腥的夺权厮杀以一纸文书宣告暂停,可真正的战争早已在暗地里打响。 他这样想着,忽然,门被敲响了,男仆的声音在传声筒里响起:“总督大人,第三小队已经回来了,带来的一千八百位难民暂时被安置在生活区的威士忌广场上,队长正在门外。” 雷恩看了看西伦:“请他进来吧。” 不过西伦并没有礼貌退走不听人家谈话的自觉,而是继续坐在那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搞得雷恩也没法直接逐客。 那位近卫军的队长看了一眼西伦,向雷恩投去询问的眼神,在看到总督微微点头后才说了起来。 “报告,我们未找到新港难民,但遇到了西边卡伦堡的难民,据他们所说,末日降临后卡伦堡伯爵收拢了附近的村民,给他们庇护所,但随后越来越冷,附近的野兽还魔化后进攻城堡,导致他们被迫离开那里。” “遇到他们的时候,还看到他们正在和魔化的野兽作战,我们杀死了野兽后,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所以暂且放弃了寻找新港难民,将他们带了回来。” 雷恩点了点头:“做得不错,卡伦堡伯爵呢?” “据说死在了刚出发的路上——他们遭遇了一大波魔化野兽的袭击,而且据他们所说,那些魔化野兽已经形成了新的生态圈,他们甚至找到了积雪下的巢穴,并且靠野兽的肉撑了过来。” 西伦有些好奇,“生态圈”可不是个常用的词,或许他们队伍里有一位生物学家? 雷恩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但和西伦不同的是,他看上了那些野兽的肉。 既然他们在雪地里会自行繁衍,那么原始的狩猎或许会弥补一些斯佩赛的食物短缺。 “你们先去休息。”雷恩吩咐道,然后打开传声筒,“给我喊托马斯过来,无论他在哪里,都给我在十分钟内赶到!” 队长走了出去,西伦也不方便在这里继续坐下去了,于是起身,低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那就不多打扰了。” 雷恩冷冷地说道:“这批难民你就别想了,我会安排的。” “那是自然。”西伦微笑,“愿他们在您的治下得到幸福和安稳。” “他们当然会。”雷恩说道。 不远处,离开总督住所的近卫军队长穿过升降梯,来到威士忌广场,和一位身穿切斯特菲尔德大衣的中年男人会面。 “我已经把情况都汇报给总督了,你们的安置稍后会有专人来安排。”他认真地说道。 “真是太感谢了。”中年男人抓住他的手,儒雅地微笑,那标准的姿态就像领导会面。 “职责所在而已。”队长没有接受那份感谢,“救助难民本就是我们的目的。” “不,我感谢的其实不是这个。”中年男人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队长摸不着头脑地离开了,将那奇奇怪怪的话当成了学问人高深莫测的言语。 他知道难民们喊他“教授”,据说曾经从新港出发,跟着船队做了世界环游航行,是个罕见的实践派学者,在卡伦堡伯爵死后就成为了难民们的临时领袖。 这里的学问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他想,如果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教授”的学生该多好?就算脑子笨学不到什么学问,学一学那种仪态也不错。 他想起了教授那种一丝不苟、典雅又高贵的姿态,流露出一丝艳羡。 ------------ 第九十四章 雾月 令人印象深刻的葡月很快过去,多年以后人们或许依然会回想起这个曾经葡萄挂满枝头的月份,在仿佛要绵延至世界尽头的严冬里,缅怀逝去的岁月。 但那已经是后话了,如今的人们已经庆祝过了雾月的降临,甚至在教会的主导下发明了“雪雾节”,多少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雪雾节定于雾月的第一天,在那时,中央的烟囱会喷出大量蒸汽,而后在零下40℃的气温里瞬间凝华,形成亿万悬浮的细小冰晶,人们从避难所里爬出来,在漫天冰晶下呵出白汽,而后也化作了冰雾。 在这一天,斯佩塞的街道上挂起彩色的灯串,教堂的管风琴声会响起一整个上午,人们会在街道上舞蹈,用最优雅和热烈的舞姿宣布他们永不封冻的热情。 还有人对着中央烟囱大声喊出愿望,期待着那蒸汽将美好的话语卷入天空,被漫天冰晶封存。 过完雪雾节后,总督和教会都发布了许多新的命令,似乎专门在节后攒了波大的,给人带来一种新气象的感觉。 首先是农业区和畜牧区的调整,大部分土地都改种了土豆,牧草的种植大幅度削减,畜牧区三成的空间都改成了农田,预计将供应四万人的食物需求。 然后总督成立了新的部门【警署】,取消了民兵编制,一些有潜力的新人划拨至自己的近卫军,差一些的则全都归入警署,负责全城的治安。 同时,由总督牵头、教会参与,在地表层建设了【外事部】,集中了一大批猎人、学者、无业者、耐寒者,负责去野外狩猎魔化生物,以及采集树木等材料。 当然最重要的是,【斯佩塞初等学校】成立,负责孩子们的初级教育,设立文法、数学、神学三门主课,以及缝纫、机械、历史、生物、农业、体能、护理七门选课。 课程时间全都设置在晚上六点之后,便于错开工作时间,所有6-14岁的孩子都强制入学,成年人可以旁听。 其中历史和神学教师都是西伦,数学教师是希娜,文法教师是施耐德,机械教师是泽洛,护理教师是医院里一位年轻的女护士,体能、农业、缝纫三门课都是总督安排的人,生物教师则由新难民中的一位生物学者担任。 听说那位学者曾在伦丁尼大学担任过比较解剖学、考古学和生物学教授,履历非常丰富,来这里教孩子算是屈才了。 此时,苔丝刚刚从学校门口走出来,捧着一本装帧劣质的《圣典》。 今天是雾月二十七日,难得的礼拜日,她上午参加完弥撒,下午打扫了一下七区的卫生,晚上就来上课了。 神学课在五分钟前刚刚下课,虽然许多人对这门课都不感兴趣,但由于主讲人是西伦,因此连教室外都站得满满当当。 刚刚那节课讲的是“创世纪”,在课程的最末尾提到了诺亚方舟,人们三两成群地议论着,思考斯佩塞是不是就是一个方舟。 苔丝并没有参与到那些讨论中,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赶回自己的屋子。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如今的她依然反感他人的触碰,一旦有人碰到她,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蹦起来躲开,因此很少有什么朋友,只是每天在七区打扫走廊。 回到居住区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微弱的玻璃灯管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走廊的路狭窄而阴暗。 虽然工业区可以大量制备煤油,但把它作为遍布斯佩塞的路灯还是有些奢侈了,因此在一些不那么必要的区域,会设置一个“蒸汽光炉”,在光炉里集中燃油照明,而后通过各种复杂的镜面和导光管把光线送往各个区域。 可似乎是因为不愿在这种地方浪费太多燃料,农业区昼夜明亮的导光管在居民区就变得十分黯淡,甚至有许多光管都损坏了,去找民政部的人完全没用,最后还是得找福音会派人来维修。 此时在回家的路上,两根光管坏了,透过破碎的玻璃管,依稀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线,如同被切成碎片的烛光。 靴子踩在铸铁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回响。 地上有些脏,似乎是什么人踩过室外的雪,又将其带了进来,融化的脏雪水流淌在地上,像黑色的血。 苔丝皱起了眉头,这应该是她的工作,但她已经太累了,她白天刚刚清扫了一遍,晚上是她看书的时间。 她往前走着,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或许是她很少这么晚回家,周遭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在去旁听课程之前,她晚上四点开始就会窝在家里,烤几片面包配清水吃下,然后在烛光下看书,狭窄的房间会显得非常有安全感,她靠在铸铁的墙壁角落里裹着被子,仿佛一切都伤不到她。 那时地下的锅炉烧得最旺,机械的轰鸣和噪音遮蔽了一切恐怖滋生的角落,可夜晚的蒸汽机就像巨兽微弱的哀鸣,或者屋外凄惨的猫叫,每一声都让苔丝有些害怕。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滋长出来。 忽然,黑暗不见了,一盏明亮的煤油灯照亮了她面前的道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温和地微微鞠躬。 “很高兴这个点还有人在,请问这里是三层八区吗?我有些迷路了。”他说道,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考究的语法和发音,能让任何人萌生好感和尊敬。 苔丝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看到男人那整齐的三件套和黑色大衣,以及一丝不苟的银发后,悄悄松了口气,这位先生看起来非常可靠,大概是某位差分机部门里的人。 “这里是七区,您走错了。”她小声说道,“每个区域的铭牌一般在墙上,刚走进来的时候会有。” “啊,感谢您!真是帮了大忙了。”男人微笑着说道,但又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头,“那边的灯坏了几个,什么都看不清。” 苔丝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最近灯坏得有点多,铭牌那里都坏有点过分了,您可以去找福音会报修一下。” “福音会?”男人问道,“那是什么,专门维修的吗?” 苔丝一听到这人不知道福音会,连忙积极地说道:“不是,是一个教会的民间组织,日常生活有问题都可以找他们,比民政部快多了。” “啊——原来是这样,感谢您,美丽的小姐。”他摘下礼帽,微微鞠躬,搞得苔丝非常拘谨,不知道怎么回礼,脸上泛起红晕。 “我刚刚来到斯佩塞不久,对这里不太了解。”他解释道。 苔丝想了想:“您是卡伦堡的难民吗?” 男人微笑:“是的,在下拉塞尔·弗罗斯特,你可以称呼我为‘教授’。” ------------ 第九十五章 眼睛 苔丝懵懵懂懂地和拉塞尔搭了几句话,然后就看到他礼貌地辞别,提着那盏煤油灯越走越远,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她缓步走到自己的门前,将钥匙插入锁孔,随着金属发出摩擦和滑动的声响,铁门被打开了。 她推门走入,然后连忙关上房门,用火镰点燃了蜡烛,双手撑在书桌前发呆。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居然跳得极快,手脚僵硬。 这完全不正常,就好像身体在报警。 烛火照亮了狭窄的室内,可她完全感受不到温暖和光亮,于是颤抖着拿着烛台,整个人缩到靠墙的床角,用布毯子裹在身上,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清晰起来一点。 拉塞尔教授非常温和,不过以他那样的地位,也会住在三层吗?还是说是来找朋友的? 等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拉塞尔教授手上的煤油灯很亮,完全可以照亮整段走廊,根本不可能看不到那写着七区的黄铜铭牌! 卡伦堡难民虽然是新来的,但怎么说也生活了一个月了,不可能不知道生活区的分区标识就在墙壁上。 所谓的灯管破损也是借口! 她甚至想起来,前两天福音会的人来维修的时候似乎抱怨过,这些灯管不应该坏得这么快。 说不定灯管的破损也是人为的? 她越想越害怕,捏住毯子的手指变得青白,骨节分明,整个人都钻进了毯子里。 对了……她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低着头,所以没看前面,但拉塞尔教授好像是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他是从哪来的?如果他点着煤油灯一路走来,自己肯定会看到光越来越近,而不是忽然出现。 无意识中翻涌着记忆,那些被她的大脑莫名遗忘的东西,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和错觉…… 是的,她看到了,她意识到了,但是她的大脑下意识地将那些东西过滤掉了,就像她不会记得晚上上课时的教室里有几扇窗户一样。 教授根本不是从远方慢慢走来的——他就在自己旁边的房间里! 当他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时,他假装成迷路的样子走出去,点亮了煤油灯,所以才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差点撞到她! 换言之,他根本不是想去三层八区,他的目标就是七区,他已经找到了! 一个寒战从苔丝的头顶一路蔓延到脚底,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他在找什么?那是谁的房间?他去做什么? 一个个巨大的黑色问题占据了苔丝所有的脑海,无数恐怖的思绪翻涌着。 她疯了似地抓着头发,最后猛然安静。 毯子下伸出一只苍白色的小手,抓住了烛台。 她静悄悄地从毯子里滑溜了出来,赤脚踩在微微带着暖意的地面上,端着烛台,一点点地靠近门口。 她必须去确认一下,她是七区唯一的清洁工,七区一切情况她都必须知道,万一发生意外和灾难,她也有义务警告大家——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那双干瘦的苍白双脚静悄悄地踩在地面上,和猫一样轻灵,脚掌先落地,然后慢慢地放下整个脚掌。 她走到了门边。 她咬着嘴唇犹豫再三,然后按住铸铁的门身,防止它发出摩擦的声音,缓缓地拉开一条缝隙。 外面黑暗如幕,没有光透进来。 她小心地从门缝向外看去。 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悄悄松了口气的瞬间,她忽然往上看了一眼——在自己斜上方有一只眼睛,就在门缝外闪烁! 她背后的汗毛猛然炸起,她疯狂地想关上门,但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进来,死死地拽住她! —— “这是第二起案件了吧?”雷恩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总督阁下。”民政部部长米尔顿爵士擦着汗说道。 “完全没有线索吗?”他显得有些不满,“就算是吃东西吃死了,也得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他把报告拍在桌子上,那上面赫然写着“三层七区一年轻男性死亡,死因不明”。 这是本周第二起案件,和上一起差不多,都是一个人独自死在家里,死前似乎吃了许多东西,疑似食物中毒。 原本民政部没有那么关心的,毕竟穷人没东西吃乱吃怪东西死了很正常,事情也全都发生在地下三层——那里甚至被人称呼为贫民窟。 不过现场有许多人曾经来过的痕迹,因此负责勘察的基层官员感觉有些不对,上报了好几次,甚至找到米尔顿爵士的家里,刚好尴尬地撞到了一团白花花的脂肪在女人身上拱来拱去的样子。 然后那位基层官员就被开除了,但事情已经闹出去了,于是米尔顿爵士百般无奈之下,随便找人写了个报告交给雷恩。 “呃……尸体已经交给医院了,但死者家属不太愿意,还在征求家属同意进行解剖。”米尔顿爵士擦了擦汗,“马上就会有结果的。”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解释。 “最近城内一切都在向好,你工作也要打起精神来,不能在这个时间段里捅出篓子!”他说道。 “是,是……”爵士连连点头。 看到这滚刀肉的模样,雷恩也失去了兴趣,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有消息了告诉我……算了这事和你没关系了,近卫军会接手,滚吧。” 米尔顿爵士面色一苦,近卫军那大部分都是雷恩从外地带来的士兵,其中不乏御前骑士,真要军管民闹起来的话他只能吃哑巴亏。 但现在显然自己理亏,上个月还被施耐德和总督一起骂了一顿,于是只能和受气包一样摇晃着那愈发肥沃的腰围,一步一荡地离开了这里。 雷恩看了那份报告两眼,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学校的教育试点上了,为了这事他可是和教会争论了好两周,最后才确定的教师人选。 而在另一边,刚刚送走了前来咨询的老农夫,西伦便接到了一通讯息。 传声筒那边,福音会的接线员语气古怪地说了一番话,然后西伦的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是说,有人给福音会成员传播不明宗教?” ------------ 第九十六章 妄想 “什么叫案件有线索了?什么叫群众举报非法传教?”雷恩握着传音筒,不知道简单的字母怎么能组成这么复杂的语句的。 此时米尔顿爵士刚刚出门,他也是前几分钟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成了一个重大案件来办,结果那边说已经有消息了? “人抓到了吗?”雷恩问道。 西伦语气古怪地说道:“抓到了,是被五个居民当场按住,然后扭送到教会的。” “……”雷恩沉默了一瞬,“你等着,我派人过去,你那边没有审讯专家吧?” “没有。”西伦无所谓地说道,然后对面摇铃结束了通话,一句寒暄也不说,事情讲完就结束。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他也已经习惯了雷恩的这种办事风格。 这个月是西伦最繁忙也是最安逸的一个月,跌宕起伏的葡月过去,随后而来的雾月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气息。 原本留给修道院的位置矗立起新的学校框架,许多没来得及建好的地方也在人们的努力下排上日程,发誓要顶着严冬把避难所彻底建好。 福音会的办事处里昼夜不间断地传来打字机的声音,虽然没能把手伸进差分机区域,但西伦还是靠着和希娜的扯皮,成功搞来了一台基础款的差分机,放在了福音会里,负责对各居民的需求进行辅助归档和记录。 这台基础款的功能非常单薄,只能进行多项式函数的运算和基础的加法计算,并且自动打印到纸上。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面临大量枯燥的计算时防止人为的出错。 但斯佩塞真正的那些大型差分机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了,它们有可以进行一切计算的【作坊】,物理储存数据和程序的【仓库】,读取和处理程序的【办公室】,以及通过打孔卡片进行输入和输出程序的端口。 可以说,除了在占地、反应速度、磨损、编程便利性方面的缺点,它已经和未来的电子计算机别无二致了。 利用提花织布机制造打孔卡片“编程语言”,喂给差分机的读取器,然后它就会根据卡片的指令调动一个个黄铜数字轮,给出需要的答案,甚至支持条件分支和循环。 这东西西伦觊觎已久,可惜希娜看管得非常严实,屡次提出要求都以失败告终。 不过光是基础款的差分机也已经可以帮到福音会许多了,逐渐扩张的影响力意味着越来越多的数据,和越来越大的计算需求。 格林这两天总是往福音会跑,去给他们调试差分机,并且开了个教学班,专门指导差分机使用。 不过据说他对新来不久的打字员露西小姐有意,上周还约她去生活区的菲尔德餐厅吃饭,并且用冰块雕了一支玫瑰送给她,因此那个教学班或许也别有用意。 想到格林,西伦立刻用传声筒联系了他,然后走入了教堂的侧廊。 居民区的几个汉子刚刚把人扭送到这里——他们不信任刚刚成立的警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送犯人,因此径直押送到教堂里,值班的执事连忙让他们把人送到侧廊。 “我来了。”西伦快步走了进来,沉稳的声音一出现,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下来,他的个人威望更上一层楼,仿佛任何事情只要有他在就有了主心骨。 西伦低头看去,那个“犯人”是个中年人的样子,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身上穿着粗呢的背带裤,一副工人打扮。 他一看到西伦出现,立即瞪大了眼睛,像要吃了他一般地喊叫起来:“骗子!骗子来了!他要欺骗所有人!” 但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汉子直接一拳揍了过去,把他的脸都打歪了一些,带血的牙齿掉在地上。 “你们是怎么遇到他的?”西伦问道,“再跟我说一遍。” “呃……是这样的……”几个汉子在西伦面前反而有些畏缩,互相看了好几眼才选出一个代表发言,“我们几个就在酒馆里打牌,这家伙忽然过来说要和我们玩几手,出千赢了我们好几局,然后说他智力超群,是进化过的眷族,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和他一样。” “然后我们就把他揍了!”另一个汉子喊道,嘴里显然带着酒气,“那模样太傲了,我和兄弟们都看不惯。” “我拉住了他们。”一个老工人说道,“他神神叨叨的我还以为是教会的人呢,就问了一下他,结果他说是什么‘雪原之家’的,还说留在这里的人都会死,然后我也揍了几拳。” 他裂开嘴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还带着血的拳头。 西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那个被押在地上的人。 他虽然跪在地上,但头骄傲地扬起,被打之后就没说过话了,但摆出了一副坚定不屈的姿态。 “进化的眷族,是指擅长出千吗?”西伦刻意做出一副轻佻的样子,用高高在上的俯视视角轻笑道。 那人脸上爆出一丝青筋,但是很快地消退了,似乎被他强行遏制住,表情转为了一种不屑于解释的姿态。 那种姿态很明显是心里放着某种优越感的理由,然后高傲地表达出来——他甚至故意把骄傲的表情演绎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看不起你们”。 偏执?妄想?西伦猜道,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就是不知道是神经症还是精神病,前者一般表现为拒绝承认大他者(现有秩序)的漏洞,疯狂地为它找补,维持自己的完整幻想;后者则一般表现为“我能听到神启,我就是唯一的代言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肚子里真的有货,有一套完整的、可实践的、有指导意义的思想的道路。 但那要先试试再说。 于是西伦微笑着蹲下,和他的脸齐平:“不是打算传教吗?这样,我给你个机会,试着说服我吧——只要说服了我,整个斯佩塞都不在话下。” 那人斜视着瞥了西伦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这种平等的态度给了他极大的满足和骄傲,但那个嘴角又被快速按下,用不屑和高傲的语气说道:“你们错过了唯一的机会,我不会再救你们了,你们会和这座城一起埋葬!” 西伦又笑了。 虽然那句话听起来傲慢又具有侵略性,让人恼火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那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式话语。 首先,他拒绝了西伦的“说服”邀请,因为“说服”这个词汇下隐藏的含义是——他必须承认语言是共同的、规则是共享的,而他不愿进入西伦所使用的那个普适性的符号体系。 这意味着他的语言并非是“对话”,而是“启示”,他不在符号体系内“使用语言”,而是被语言使用。 而后面几句话更是非常典型的妄想防御体系。 那句“你们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代表着他的推卸责任。 他忽然就把拒绝沟通、拒绝救赎的责任完全从自己身上卸下,并放在了他人和整个外部世界身上—— 是你们的“错过”导致了你们的毁灭,而不是我的“无能”或“真理的无效”,这完美地保护了他的妄想系统和核心身份不受现实检验的侵害。 后面的“我不会再救你们了,你们会和这座城一起埋葬”则是一个诅咒。 而诅咒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那是一种最后的防御机制,他选择用“诅咒”代替“对话”,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语言威胁到了他的幻想,于是他用这种诅咒来终结对话,以此来保护他的幻想结构。 这是精神病结构的患者……西伦其实没接待过这样的患者,因为到这个地步的话一般也不会来找分析师,早就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不过目前这也不是常规的医患关系,他手上疑似还有两条无辜的人命——三层十一区和七区两条人命,以及昨晚忽然失踪的苔丝。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但大概率有关联,毕竟福音会的网络和警署的眼线遍布整个城市,此前都是风平浪静,也只有这个神神秘秘的未知宗教忽然蹦了出来。 相比起医患,更像是审讯者和犯人。 于是西伦忽然神情肃穆,仿佛被刚刚那句话点破了关窍,大彻大悟。 忽然过去抓住了他的手,非常用力地握紧,眼神坚定得仿佛像是要去牺牲。 “还请先生救我!”他高声喊道,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眼角泛出泪光。 “你……”那人也愣住了,大脑一时间宕机。 但西伦更加热情地凑了过去:“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啊,我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大不了我给你治一治嘛!” 说完他还真的落下了一道圣疗,把他脸上的伤治得七七八八。 “哎你说我能不能戴罪立功?伟大的引路人啊,我们一般开展什么工作?第一步干什么?组织一个读书会?还是应该先去街上发传单?我们需要统一的制服吗?我们的口号是什么?跟随……呃你叫什么来着?反正跟随你,埋葬旧世界?你觉得这个口号怎么样?会不会不够有吸引力?内部怎么晋升呀?还有别人得到过神启吗?” 西伦热情地问道,一副积极分子的模样,但那人却越听越烦躁,表情逐渐扭曲,忽然甩开了西伦的手,大喊:“疯子!你放开我!!” 但他抬起头,却发现西伦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冰冷和略带笑意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些话完全没说过一样。 他一下子如坠冰窟。 “段位太低啦小家伙。”他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是刚刚被发展出来没多久吧?听了几句不知真假的神启,知道了某些所谓的秘密,就觉得自己是背负世界责任的救世主了,连实践步骤都没有,纯靠着幻想维持优越感,一旦幻想被威胁到就开始防御回避……你家大人知道吗?” 他感受着肩膀上轻柔的拍打,仿佛是父母对孩子那种略带怜爱的责骂,可越是这样,他就越发崩溃。 “不……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死!神啊……神啊……”他喃喃自语着,半是幻想半是诅咒,他疯狂地试图维系那个幻想,排斥着西伦的入侵。 他跪在地上发抖,浑身颤抖得如同癫痫,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自我幻想的坍塌直接导致了身体上的反馈,两旁压住他的汉子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几句话下去他就成这样了? 西伦忽然悄悄地绕到那人身后,用手势和眼神示意那两个汉子松开,然后亲自按住了他的肩膀,从他背后俯下身去。 “是的,他们都会死。”西伦小声地在他右耳旁说道,热气吹在他的耳道里,迷蒙得如同幻觉,“神与你同在,违背了神的启示的人都要死,他们会和这座城一起陪葬。” 他浑身紧绷了一瞬,然后颤抖微微平复:“是的……他们都要死,我听到了神……” “你就是神的先知,你听到了神。” “是的……我听到了……” 雷恩的审讯专家恰好从门外赶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西伦一身黑袍,趴在他背后,附在他耳边,带着慈爱的笑意,用最温柔的声线引领着崩溃的犯人。 他眨了眨眼,示意那位专家保持安静。 “那些嘲笑你、殴打你的人真可悲啊,庸庸碌碌地在世上行走,和瞎子一样,只有你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只有你独自背负使命。” “是的……是的!他们只是可悲的羔羊,他们永远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永远……永远……” “你要回去,告诉所有人,这座城已经不值得拯救了,要让神的怒火摧毁他们。” “是的,是的……他们不值得被拯救,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他们错过了我这样慈悲的牧羊人……” “回去……去那里……” “去那里……告诉大家……告诉教主……” “告诉教主这里的事情。” “告诉教主……告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就在说出口的前一瞬间,无数冰晶猛然从他体内迸发出来! 冰柱刺穿了他的身体,无数鲜血瞬间从满是破洞的身体上流淌出来,尖刺上挂着眼球、挂着内脏,刺穿了声带和舌头,刺穿了大脑。 华美的冰雕绽放出死亡的红色花束,以一种修长的雕塑般的姿态展现出那扭结的冰晶和死去的人体,破碎的器官和肉块仿佛是圣诞树上的礼物一样坠满枝头,带着诡异的美感。 ------------ 第九十七章 白水银 格林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来,比西伦吩咐的时间提早了几分钟,浑身都沾着雪花。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幕。 那纠缠扭结的冰树如同一件艺术品,每一个枝丫都在极度的压抑中绽放,鲜血是它华贵的外袍,头颅高悬在尖顶上,眼窝和颅骨都被刺穿,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神情。 “这是……”他后退了两步,但还是镇定了下来,走上前去扶住了旁边在原地呕吐的平民。 西伦没有说话,脸色凝重,然后拉起袖子,缓缓地伸出手,去触碰那棵“冰树”。 “主教阁下!”一旁值班的执事出声提醒,但西伦没有理会。 很不可思议,那冰是略带温热的,血液依然在上面缓缓地流淌,只是被凝固成如同凝胶般的样子。 神念在意志的操控下透体而出,身后四幅圣迹逐一显现,引得新加入教会不久的人们一阵惊呼。 那道灿金色还带着星点的光带简直闻所未闻! 神念无形无质,一般诞生于信仰的思想和意志之中,它看不见摸不着,也不能算作一种“能量”,所有人都可以产生神念,但只有通过咒语释放出【神术】,在现实世界中产生影响反馈,人们才能观察到它。 它更像是一种“命令”或者“媒介”。 最基础的圣疗就是命令目标的身体开始高速自愈,以最精准高效的姿态恢复至之前的完整状态。 而圣迹的被动效果则是加强神念对现实的干涉,从无形的“命令”逐渐变成有形的“号令”,能看到它的存在,察觉它的颜色,听到它的声音。 在四幅完整圣迹的加持下,居然赋予了神念完整的形体。 根据翡冷翠大学神学系的理论,【神念】是神的权柄,但也会诞生于圣洁的思想之中,因为人类是神的造物,当人类摈除邪念,信靠神的时候,他的思想也就无限接近于神,于是产生【神念】。 ——以上是西伦熟练背诵的课本段落,在他看来已经有了些因信称义的感觉,虽然这个世界的教会因为极强的控制力和实力,没有东西教会大分裂,也没有各式各样的新旧教会,但许多思想却都融入到了体系里。 根据历史课本,一百多年前这东西还不叫【神念】,而叫【信仰之力】,但在著名的法罗斯会议——枢机们激情互喷了十一个月之后——终于在文件里宣称这种力量名为神念,是神和人共有的力量,但神的神念无穷无尽,而人的神念仅能在信靠神时才能获得些许。 神念流淌在冰树之上,而那些冰块则如同日光下的白雪,纷纷消融。 西伦迅速收手了,留下一半作为样本。 格林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道:“主教阁下,发生什么了?” “出了点意外。”西伦遗憾地看了一眼那人的尸体,却忽然发现,那冰块在神念中溶解后,居然不是化作水,而是某种类似水的、更粘稠的东西。 它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在地上缓缓流淌。 西伦忽然蹲下,用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指拈了一点起来。 “白水银?”他诧异地说。 “什么?”格林也蹲下,戳了戳那堆东西。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西伦,后者点了点头。 他点燃白磷火柴,然后靠近那团东西。 那些液体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一丝波澜。 当它把火柴伸入液体中时,它瞬间熄灭了,连一点烟都没露出来,液面也没有发生什么波澜。 “应该是白水银。”格林说道,然后两人面面相觑。 白水银作为红水银彻底失去神念后产生的液体,是一种具有绝对惰性的东西,不会蒸发、不会燃烧、不会冻结、不会和任何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似乎失去了一切变化的欲望。 当红水银蒸汽释放了最后一丝神念后,就会变成漫天白水银露滴,落在反应炉下方的冷凝盒里,定期收集起来,可以作为隔离介质、润滑油或者冷却液。 但不管怎么说,它的运用范围还是比较小的,相比起塑造了伟大时代的红水银,白水银就像是某种卑微的废料,终日匍匐在机械之间,市场上的价格也非常低。 甚至有贵族用它填满棺材,浸泡遗体,常温下可以让尸体保存更长的时间,如果封存在冰棺里,则更是能长久不腐。 “这是……白水银变的?”格林指了指那棵冰树。 但从没有人能让白水银变成什么东西,它就像一个耗尽了一切的绵软液体,静静地瘫在那里,戳一下动一下,能升温也能降温,但不会发生反应,也不会相变。 西伦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疑点似乎越来越多了,那冰树大概是一种防止消息泄露的魔法,一旦个体试图说出秘密就会自动触发,但为什么会是冰?为什么会被神念融化,为什么会变成白水银? “你留在这里,维持场地,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西伦说道。 “是!”格林立即领命,组织起教堂的人手,拉起临时围栏,而西伦则转到通讯室,第一次拿起了连通法师塔的传声筒。 —— “是,这里是无霜高塔,您是……啊主教阁下,日安,我是学徒珀茜·费雪,您找导师吗?好的我会转达的,好的,是,我明白……” 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高塔之中,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一个蓬头垢面的银发老妇人从一大堆被子里钻了出来。 “珀茜!谁的消息!不是让雷恩不要上午找我吗!”她大喊道。 “是主教阁下!出大事了!”珀茜喊道,“他请你立刻去教堂一趟!” “哦!糟透了!”萨曼莎嘟囔了一声,滚回到自己的被子堆里,从里面勉强抽出了几条皱皱巴巴的衣服和裤子。 然后猛地一个飞扑,窜到了床的另一头,把凌乱堆积的床头柜上的茶杯拿起来,直接把水倒向窗外,看了一眼杯底的茶叶碎。 “唔……新月、蛤蟆、骆驼、河流……今天要穿棕色和白色,狮子座方位……”她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大堆,猛然打开膨胀的衣柜,却在巨大的动静里,被雪崩般倾塌的衣服堆直接埋在了下面。 “导师!他又喊你了!很急!”珀茜大喊道。 “别催!别催!”萨曼莎在衣服堆下面发出闷雷般的响声,“你问问他平时等情人梳妆要多久,像我这种一百六十岁的老人起码要花八倍的时间!” “导师!他说他带着样本来了!”珀茜大喊。 衣服堆下面的寂静非常大声。 “珀茜!打开魔法护盾!” ------------ 第九十八章 法师塔 “理论上,所有物体都服从魔法定律,但衣柜例外。” ——《收纳魔法导论(修订版)》萨曼莎·伊文斯著。 —— 西伦从没想过他会被法师塔关在门外,他手里捧着一段小小的冰晶枝丫,无奈地看着面前闪耀的魔力护盾。 整个城都被惊动了,卫兵们以为有敌人,纷纷来到法师塔附近,塔内的传声筒差点被守护者高塔打爆。 但高塔就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西伦观察了那道魔力护盾半天,思考了一阵这玩意是不是考验,是不是萨曼莎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需要自己破解或者证明才能入塔。 但回想起那天遇到的那位尊贵优雅的老妇人,摇了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大概只是因为自己来得太急了。 苔丝从前天晚上开始就失踪了,两个命案的调查也没什么线索,刚刚逮到的嫌犯更是直接化作诡异的冰树,让他不得不联想到霜巨人,在这冰天雪地的末日里,任何和冰雪有关的东西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现在手里唯一的信息就是那棵冰树,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两个体系就是神术和魔法,分别被【弥赛亚教会】和【七塔同盟】代表,这东西肯定不是神术,那就只能去问问法师了。 西伦在护盾外站了整整四个小时,然后就看到萨曼莎推开法师塔的大门,面带微笑地走来。 银发被梳成典雅的发髻,在脑后用金色的链子托住,一席浅棕色的长袍,如同古旧的羊皮纸般落下,绘有优美的金色花纹,白色的坎肩披在略微有些驼的肩膀上。 她依然是那么优雅高贵,如同在宫廷里任职了许多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搭配都仿佛是斟酌过上千遍。 “抱歉,让客人久等了。”她微笑着走来,撤掉了魔法护盾,亲自为西伦引路。 一道魔力波纹扫过,西伦身上的积雪尽数落下。 西伦打量了她一阵,然后就看到她靴子上别着一只皱巴巴的袜子,正挂在短靴的靴口上。 法师长袍左右摇曳,但似乎能从轮廓里看到里面正穿着条裤管肥大的棉裤。 萨曼莎的微笑像古典雕塑般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焊在她的脸上一样,但总觉得里面多了一丝尴尬的味道。 “没事,是我来得急了。”他说。 萨曼莎微笑了一下,微微弯腰:“请随我来吧,外面太冷了,我已经热好了壁炉,还煮了茶。” 西伦跟随她的脚步,走入了无霜高塔。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入法师塔,弥赛亚教会和七塔同盟的关系不好也不坏,但一般来说没什么交集。 中世纪的时候双方关系一度非常紧张过,但随着法师们纷纷走入各国皇室的宫廷,借助皇权的力量对抗教会,再加上中世纪晚期教会的衰落,双方逐渐变成了互不干涉的局面。 在走入门内的瞬间,一股由旧书页、羊皮纸、炖菜香气和若有若无的柴火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便钻入西伦的鼻腔,清扫了清冷的雪味,让人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面前暖色调的家具和炉火层层迭迭地排列,到处都放着东西——闪烁着微光的水晶球、晾晒中的草药束、画框里摆着奇怪表情的法师肖像、以及几张笔触稚嫩、显然是孩童所作的家庭魔法绘画。 没有一块墙壁和地板有空位,却出奇地整齐有序,就好像有一位耐心且极富艺术感的女士终日整理这些东西,把那些充盈整个法师塔的小玩意摆在最美观和实用的地方。 萨曼莎带他走到壁炉旁的沙发上,然后转身去倒茶。 西伦礼貌地接过茶杯,把那段冰晶递给她:“方便帮我研究一下这东西吗?非常重要……对了,封存隔离不要用白水银。” 萨曼莎小声地说了一个单词,然后一招手,那东西就飞了过来,悬浮在她手上。 “主教阁下亲自冒着大雪送过来的,想必确实很重要了。”她微笑着说道,“我去趟实验室,如果您着急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等着,有事就喊珀茜,塔内六层以下都可以随意走动。” 说着,她便扭动了一下壁炉上的锡兵玩偶,让它手中的配剑指向了一侧,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西伦看了过去,才发现一个三棱镜将窗缝的阳光折射成了一条七彩光带,而锡兵的剑可以指向不同的颜色。 另一旁,珀茜不知从哪个门后走了出来,关门的时候震得门上的干草药和扫帚一阵乱动,端来了一盘烤饼干。 “您好,我是无霜高塔的学徒珀茜。”她说道,好奇地打量着西伦,作为一个法师学徒,她很少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教会的高层。 “我知道,我们在传音筒里聊过了。”西伦微笑着说道,眨了眨眼,然后拿了块饼干塞到嘴里。 手法很不错,虽然由于材料是黑麦粉,没有那种如同融化黄油般的口感,但这种朴实的原料反而让西伦对这里多了点好感。 “您比想象中的更加温和。”她说道,然后看到了西伦身上被融化的积雪打湿的外套,“要脱外套吗?我可以帮您烘干一下。” “那就麻烦了。”西伦点点头,他进来的时候有些急,完全忘了外套还穿着。 在阿尔比恩的理念里,非常看重室内和室外的分别,在室内穿着外套、戴着帽子被视为粗鲁、不安或准备随时离开的表现,戴帽子和穿外套的动作则表示“我打算走了”。 珀茜接过外套,手持短魔杖,小声念了段咒语,上面的水迹瞬间消失,还冒起了一阵白雾蒸汽。 而后她念着“熨斗在哪熨斗在哪”,就开始在塔内跑来跑去,将这里翻得一团乱,似乎完全不在意收拾的问题。 水晶球在地上不停地滚动,毯子和被子被翻出来丢在地上,柴火插在鸟笼上,珀茜奋力地把一个个塞得很满的柜子抽开,把墙壁上的画框一个个震了下来,看得西伦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这座法师塔是珀茜负责收拾的,但目前看起来是自己猜错了,那难道是萨曼莎收拾的?一个那么年迈的老法师,在有学徒的情况下居然要自己收拾法师塔吗? “哈!找到了!”珀茜忽然兴奋地喊了起来,站在一个巨大的桃花心木衣柜面前跃跃欲试,仿佛在看着一个艰难的挑战。 只见她一跃而起,整个人都扒拉在衣柜凹陷的把手处,绷直了手臂,努力地拉开那个木门。 整个房子都在颤抖,仿佛那衣柜是某种法术的节点一样,烛火忽明忽暗,世界摇曳不定,西伦连忙站了起来,看着珀茜欲言又止。 忽然,随着一声巨大的“嘭”的声音,衣柜的木门轰然洞开,无数衣服像礼花一样炸开纷繁的色彩,瞬间布满了整块天空。 “整整齐齐!!” 萨曼莎的声音赫然响起,于是物品尽数归于原位,那些飞出的衣服和被子毯子也如同归巢般回到了衣柜,而后“呯”地一声关上了衣柜的大门。 她满脸尴尬地站在西伦面前:“抱歉,小女经常干这种事。” 西伦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是他从此以后对法师塔的印象可能会发生些许微妙的改变,然后好奇地扯开了话题:“珀茜是您的女儿吗?” “是的。”萨曼莎微笑着说,“只不过她正在跟我学魔法,怕她借着这个身份自傲,所以让她对外都称呼自己为学徒。” 西伦还是有些好奇,珀茜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但萨曼莎显然已经是个年迈的老人了,说是祖孙还行,但碍于礼节,并没有多问。 “如果我有一个能用魔法收拾屋子的母亲,我可能也会这么干。”西伦微笑着说道。 萨曼莎不禁露出了微笑:“或许吧——她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不让人省心。” 她扭头去找珀茜,但是没看到人,西伦也到处扫了一遍,没看到人。 “呃……她人呢?”萨曼莎愣了一下,然后二人同时听到了一个敲击木板的声音。 他们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被关上的衣柜。 ------------ 第九十九章 以太 珀茜最终从柜子里被放了出来,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萨曼莎则在一个西伦没注意的瞬间忽然消失,跑到实验室里去了。 西伦和珀茜聊了几句,但很快对方就失去了兴趣,反而更热衷于手里的故事书。 不过西伦也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比如她自幼就和母亲住在法师塔里,只是从这个塔搬到那个塔,母亲会把全塔的装修和家具用传送魔法完美转移到另一边,因此十九年前她刚刚出生时,她的家就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亲,反正没听母亲提过,而母亲同时扮演了父母的角色,将她抚养长大。 按理来说这样的家庭很容易产生一些精神上的问题,不过根据珀茜的描述,西伦能感受到萨曼莎是一位既温柔又严谨的女士,给了珀茜许多的爱和关心,也会引导她的法师之路。 不过在聊到这些之后,珀茜便全心全意地看起了故事书,再也没有分神回答西伦的问题,他只能自己坐着,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当天稍晚的时候,萨曼莎的身影出现在了壁炉的火焰之中,请他来一趟实验室。 珀茜这才放下书,带着西伦扭动锡兵的面向。 实验室位于法师塔不知道哪个夹层里,甚至不在塔内都有可能,至少透过浑浊的玻璃窗,西伦只能看到混乱的空海。 屋内的四面墙全是高高的架子,分类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矿石、结晶、精油和药品。 这里不像后世的实验室,也不像西伦刻板印象里的女巫魔药小屋,反倒有点像药房或者陈列室,摆放着不知从哪来的藏品。 西伦带来的那根冰柱被放置在银白色的金属桌中央,已经被拆解出了几份标本,有些浸泡在液体中,有些则被放置在法阵之上。 珀茜做了个鬼脸,然后在萨曼莎抄起扫帚之前就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萨曼莎无奈地对西伦笑笑:“希望她没有给你添麻烦。” “不,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西伦微笑着说道,“那份样本有结果了吗?” “有了,而且对我的实验很有帮助。”她一抬手,一张椅子便飞到了西伦身后。 “你的实验?” “是,你带来的那种冰晶,我之前就在研究了。”她从橡木架子上取出一瓶试管,里面悬浮着一颗微小的冰晶。 “这是魔化野兽体内的结晶,雷恩拜托我研究的。” 西伦想起了在来的路上,从狼群身体里掏出的那些结晶。 这居然是同一种东西吗? “所以……这是一种魔化现象?”他问道。 萨曼莎露出了难言的神情:“表面上可以这么说,但非常不一样……你对魔法和魔力了解多少?” “仅限于童话故事。”西伦说道。 教会虽然不禁止魔法研究,但还是比较忌讳的,至少学生如果偷偷研究神秘学和魔法的话容易导致不好的评价,所以西伦根本没有碰过魔法,一切都在为了成绩而努力。 “好吧……这几十年里你们对魔法研究得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居然都不知道了……”萨曼莎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从基础的开始说。” “魔力是一种充斥世间的、无法触碰和感知的东西,我们一般称其为【以太】,但从中世纪猎杀女巫开始,民间习惯将其称之为【魔女/恶魔的力量】,简称为魔力,也就成为了流传最广的说法。” “通常情况下,魔力可以随意地穿过任何物质,不受任何阻拦,甚至此时此刻您的体内也有魔力流过,但您感受不到。”萨曼莎微笑着说道。 西伦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能感受到神念的存在。 “但这是常规情况,有一些物质天然地具有‘阻碍魔力’的性质,例如胡桃木、水银、硫磺、盐、黄金、苦艾、芸香等等,有些是单纯地禁绝魔力通过,例如黄金和水银,也有的是偏转和影响魔力,也有的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干涉魔力,例如苦艾和芸香。” “等等。”西伦忽然问道,“所以你们并不是‘使用’魔力,而是利用一些不导魔的材料去引导魔力,迫使魔力显现?” “您理解得很快。”萨曼莎微笑着说道,“如果我曾经的学生们都能像您一样具有这样的领悟力,我或许就不会给出那么多不及格了。” 西伦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思考——这个世界的魔力居然是这种东西? “只有当魔力遇到这些物质时才会显露出它幽灵般的形体,许多广为流传的怪异事件——例如脚步声、鬼影、自燃、钢琴声等,往往都是因为周遭有这些材料。” “但这种凑巧的干涉还是有限的,如果您家里有一张胡桃木床,或许要放置上二三十年才能稳定产生些微的魔力异象,您可能会睡不好、失眠、噩梦,甚至看到床边有幽灵,听到床底下有响动。” “所以,从千年前起,我们就开始探索如何让魔力有序地、更强地显露形态,成为被人智所把握的东西,甚至成为我们手中的力量。” “但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我们只能使用经验,例如某个人发现把盐摆放成星月的图案可以汇聚魔力,他会写在自己的魔法书里,传给自己的弟子,或者带入坟墓。” “最重大的改变发生在近代,差不多三百年前。” “七塔同盟的创始人、无梦高塔的塔主阿纳托利大法师发现,当人在熏香的影响下,陷入某种特殊的半梦半醒之中,可以引发魔力的共鸣。” “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他们如垂死之人般活跃,最后的余烬被茫然的一瞥点燃,于是画布重归鲜活。’” “呃……这是什么意思?”西伦问道。 “不知道,迄今为止人们依然没有解读出来,而在那之后阿纳托利大法师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留下了许多错乱和怪异的画作、文本,然后在睡梦中辞世。” “那些文本和画作只有很少的部分可以识别,但仅仅是那些可识别的东西,便奠定了现代的魔法之基——咒语魔法,而更早的魔法则被称之为‘仪式魔法’。” ------------ 第一百章 原乐 “干净如新!”萨曼莎手持胡桃木手杖,随手一指西伦的身上,他便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脏污,哪怕是最微小的灰尘都凭空消失了。 它和神术有些类似,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这就是咒语魔法,只需要念出简短的咒语,就能完成魔法——一般单词还不会超过五个,比起复杂深奥的仪式魔法更加方便也更加强大。”萨曼莎微笑着说道。 “它和神术似乎很像。”西伦皱着眉头说道,“但……好像更加……绝对?神术是一种对世界的干涉,我记得【清洁术】是召唤风和水清洗目标身上的脏污,但魔法更类似于……呃……直接许愿?” “啊——您真是个天才!在焚世高塔学院里,这可是两节课的内容!”萨曼莎毫不掩饰眼里的欣喜。 “是的,您说的没错,这就是魔法的本质,或者说咒语魔法的本质,因为在阿纳托利大法师的笔记本里,人们看到的最骇人听闻的词组就是——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没错,心想事成,无视世界的法则,无视常理的逻辑,只要我愿意,就能做到。”萨曼莎微笑着说道。 “恕我直言……” “这不可能,对吧?”萨曼莎接过话。 西伦点了点头。 “是的,这不可能,但咒语魔法真实存在,法师们可以用近似于许愿的方式直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萨曼莎叹了口气,“例如【收纳魔法】就是我创造的,只要我想,就可以让整个法师塔瞬间变成我最喜欢的、最整洁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有些东西应该摆在哪里,但它就是会以我最喜欢的样子摆放好。” “我从来不怕找不到东西,因为当我需要它的时候,它一定会出现在我手边,但或许上次使用魔法收纳是在几天前。” “虽然我们没法做到一言灭世一言创世,但光是从这里泄露出的只言片语里就能窥见那个伟大繁荣的魔法世界——它实在是太诱人了,它就像黑色的屋子里破开的一个缺口,有光从那里照进来,虽然只能照亮一点点地方,但我们依然会幻想,幻想在孔洞的那边是一个怎样光明繁华的宴会,或是瑰丽神奇的花园。” “何况阿纳托利大法师还有很多文本没法识别,不少人都相信,只要我们理解了所有的文本,便能真正做到心想事成。” 西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许暂时只能归咎为这不科学但是很魔法。 不过反复思考后,他还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施法应该怎么做?直接想吗?” “您问到了关键。”萨曼莎微笑道,作为一个曾经的魔法老师,她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我很难向你描述应该怎么施法,因为这正是法师稀少的关键,作为老师只能启示,而不能指导。” “您应该听说过这句名言——【施法是一门艺术】?” “好像有印象。”西伦说道。 “这是另一位划时代的大法师说过的,他第一次把阿纳托利大法师晦涩的描述变成了一种更加说人话的表达。” “例如阿纳托利大法师说‘灵触及王冠之流,遂有光自内而生,心便自第七天球坠落’,他就说‘施法就像你写作时的灵光一闪,于是世界便呈现在你的手边’。” “每个人的施法方式都不一样,就像每个画家进入状态的方式也都各不相同,至少对我而言,施法意味着在我即将说出咒语的那一瞬,整个人都要陷入迷茫、几近昏睡、失去意识的状态,我体验到了完满的快乐和幸福,在那现实和梦境迷幻的分界点,我的嘴唇执行了我入迷前最后的命令。” “所以说,施法是一门艺术——艺术家创造的作品,而我们创造的是魔法。” “因此施法算是一种运气和天赋,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灵光一闪,可以进入那种状态,旧派的学者们甚至非常反对学校,认为真正的法师就应该在热烈的生活中获得启示。” “当然——实际情况是学徒们普遍通过酗酒、催眠、暴力、性、濒死体验来寻求那种灵感,导致七塔同盟的治安一度非常差劲,几乎成了黑产窝点。” 萨曼莎斜着眼说出这段话,西伦听得不由得汗颜。 不过这段对施法的描述倒是让他想起了许多事情。 弗洛伊德-拉康及其弟子曾逐步构建起一个重要的理论,那就是【原乐】、【快乐】和【享乐】。 其中【快乐】代表着最基础的、轻度且适量的愉悦。 【享乐】则是某种带有痛苦的“超限快感”,例如跑马拉松者跑过终点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欣快感、信徒在宗教中消解自身的神秘狂喜、超限的性、禁忌的爱恋、面对死亡,甚至熬夜刷视频的时候虽然很困很痛苦但莫名其妙就想继续刷也算,属于强迫重复。 【原乐】则是不可触碰的,仅存在于婴儿无意识状态中的、完满的快乐,原初的满足。放到东方思想里可以用“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来类比,是一种先验的完美状态。 当人们第一次有了意识、被迫进入符号秩序的领域时,就开始和【原乐】分离,在往后的人生里,人会不断地试图接近原乐。 例如“我只要和她在一起人生就圆满了”“我如果能做到那件事我就会幸福”“我如果成为世界首富那我肯定会无比幸福”,这种对“完满的幸福和喜乐”的幻想,就是对原乐的追寻。 人试图追寻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法表达的、只能被个人体验到的幸福和完满,并且在某些事物上看到它的投影,例如爱人最可爱的地方、他人的夸赞、成功的瞬间、大量的财富等等,并且为之不断奋斗。 萨曼莎描述中那种想象中的绝对的“心想事成”就类似于原乐,它或许永远无法达到,也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但它会吸引无数人前往,并且一生为之奋斗。 而施法瞬间的灵感体验则有些类似于享乐,它带有痛苦的、超限的、不真实的色彩。 就像人们会用宗教的苦修、性越界、创作的狂喜、自我毁灭、极端的政治或宗教狂热去尝试体验【原乐】一样,法师们也在通过这种痛苦享乐的方式去接触那个【心想事成】的原乐。 萨曼莎补充道:“每个人的施法过程都不一样,有很强的个人性,但大体上还是差不多的,所以法师们认为,当有一天我们能真正地触摸到那个最完美的状态,就能真正地心想事成,成为魔法最彻底的掌控者。” “我们用【生命树】来构建自己的体系,卡巴拉生命树上一共有十个源质、二十二条道路,古老的典籍上说,当我们经过十个源质,走到生命树的顶端,就能彻底摒除原罪,回归魔法的伊甸园。” “等等等等——”西伦诧异地看着她,“怎么扯到原罪和伊甸园了?” “您不知道吗?最早的神秘学者全是教士啊。”萨曼莎微笑着说道,“在千年前,贱民们在地里刨吃的,国王和贵族们都在打仗和醉生梦死,只有教会又有知识又有时间,最古老的魔法和仪式全都是教士们搞的,试图更加接近神明。” “法师们不断思考,以太既然能穿过我们,说明我们和以太是同质的东西,就像我们的手和脚,但为什么我们只能利用别的东西来感知和使用它?为什么我们可以在无意识中隐约看到那最原初的幸福、并引动魔力的共鸣,却像一个婴儿一样非常勉强地使用和靠近它?” 西伦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因为我们……本可以?” 萨曼莎打了个响指:“是的,我们本可以像手脚一样操控魔力,我们本可以永远停留在那完满的状态之中,让所有的魔力为我们起舞,可我们失却了这种能力。” “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我们被赶出了伊甸园,因为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罪,我们可以窥见魔力的世界,却难以靠近它,只能在尘世中远远地眺望。” “所以,我们要依靠伊甸园另一棵树——生命树上记载的图象,重新一步步回到伊甸园,回归我们的‘完人’状态。” “十个源质意味着十个阶层,阿纳托利大法师的阶层未知,因为他那时候还没有这种体系,但目前七塔同盟所有的塔主都是七阶及以上,我则是六阶法师,于十七年前从源质【美】出发,穿越隐士之路,抵达源质【仁慈】。” ------------ 第一百零一章 同化 “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到这东西的问题上了。”西伦指了指桌上的水晶。 “好吧……抱歉我以前在焚世高塔干教学的,说着说着就进入状态了。”萨曼莎微笑,“不过如果你着急的话,可以先派人去调查一下近期榛树材料在哪里出现过。” “榛树吗?”他问道,“最近的传声筒在哪?” “实验室里没有那种东西,不过我可以用别的办法。”她掏出一枚水晶,然后将其放在一个小型法阵中央,“打算说什么?” “调查一切有关榛树的信息,尽量保持秘密调查,极度紧急。”西伦说道。 萨曼莎点了点头,先用一些魔法粉末在水晶上摆出要说的话,然后又在法阵上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粉末和矿石,甚至还有一枚银先令。 “好了。”她说,“你秘书的桌子上会浮现这一行字,放心吧,这东西一般没人会用,很好查的。” 西伦苦笑一声:“希望如此吧,话说为什么会是榛树?” “简单来说,榛树皮对它有遏制作用,你之前描述的是‘平时潜藏在身体里,在某种状态下忽然增生’,但它正常情况下可不是这么温和的东西。” 萨曼莎随手拿来了一只兔子尸体,切开它的身体,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她把那枚冰晶从空中抛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伤口之中。 仅仅一瞬间,它便骤然增生,疯狂地随着血液蔓延,而后化作一道道冰刺,顺着血管和身体一路蔓延,直至刺穿了整个尸体。 场面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可以看到,它和血液有很强的相性,而且这绝不是魔化。”萨曼莎说。 “刚刚说到过,我们世界的魔法底色就是【心想事成】,魔化就是一种把生物转化为幻想生物的过程,它转化出来的生物形态符合我们的大众幻想”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兔子残躯:“这东西也是一种魔法产物,但不是我们世界的魔法产物。” “如果说【心想事成】是一种平和的、普世的魔法底色,那这个世界的魔法就完全是由战争和掠夺构成的。” “虽然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我觉得它的基底是【同化】——将一切事物转变为和他们的同类。” “同化……吗?”西伦思考着。 “是的,所以我说它看起来像魔化,但不是我们世界常规的幻想式魔化,而是掠夺和占有式的【同化】。” 西伦想起了那天他在霜巨人·希密尔身上感受到的记忆。 那些小冰人……人类?战利品?眷族? 所以他们并非本来就是冰人,而是被同化后的人类?是他们的战利品? 一抹难明的猜想自心头涌现。 所以,要么是别的世界也有人类,要么是……这场战争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萨曼莎又掏出了一片榛树皮:“榛树在神秘学里代表着智慧,不过民间经常用它来驱赶邪灵、负面能量和蛇,传说将榛树枝挂在门上或放在窗边,被认为可以保护家宅安宁。” 只见她用柏树皮包裹住了一颗冰晶,而后放置在另一只兔子的血肉上。 冰晶悄无声息地融化进了它的体内,并没有产生异变。 萨曼莎摊了摊手:“我只是随便试试来着,没想到真试出来了,或许民间的那些传闻并不是虚构的,它代表的邪灵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些东西。” 西伦深吸一口气。 同源的冰晶可以证明,那个古怪宗教和霜巨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一旦产生这个猜测,那么无数的问题便会随之而来。 他们和霜巨人建立了联系吗?还是仅仅是单方面的崇拜?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解霜巨人的?他们和霜巨人的眷族又是什么关系? “我得走了。”他缓缓起身,“感谢您的帮助,之后如果还有别的消息,麻烦直接联系我。” 萨曼莎也起身,将他送到高塔门口。 看着他的身影再度染上风雪,带着似乎永远都抚不平的眉梢,她忽然说道:“您不会后悔的。” “嗯?”西伦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说。”她微微一笑,“您为他们付出的每一份关心,都不会令你后悔的。” 西伦失笑:“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她笑着说,“我想起珀茜跟我说过,她小时候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我的情绪、我的言下之意、我的态度和关心她其实都能察觉到,孩子比父母想象的更加敏锐。” “可我从没有把他们当成我的孩子啊。”西伦微笑着挥手告别,“他们看起来弱小,只是因为不会拔出武器罢了,在那之前,我都会照顾他们的。” 萨曼莎看着主教的黑袍消失在远方,忽然感觉有雪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于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 “榛树吗?知道了。”留着胡子的大汉小声地说道,和面前的人在错身而过时略微停顿。 “小心,不要泄露给不确定忠诚的人。”对方小声说道。 “明白。”大汉和他错身而过,仿佛只是在巷子里遇到,然后若无其事地路过了。 咯咯作响的纺织机前,妇女们在漫天棉絮中传递信息;深不见底的矿洞里,浑身黝黑的矿工爬到工友的矿道中,把命令传达;畜牧区的奶工接过了纸条,打量着身旁为数不多的树木;水库区里,勇敢的男孩爬过漫水的管道,在潮湿的空地上聚集。 街道上、工厂里、酒馆里甚至检修通道和下水道里,人们默默地行走着、交流着,如同一张无形的网,默默地自斯佩塞城中蔓延。 就像深埋土壤中的菌丝,一点点交流、联合、行动,在无声处扩张。 生活区里的一家酒馆里,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入,小声交流着什么,赛琳娜女士坐在吧台后面,用棒针编织着围巾,她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编织物,越打越快。 “死狗酒馆”的招牌被人们来回路过掀起的风吹起,那是什么样的风啊!它不知从哪里吹起,吹过发烫的蒸汽管道,吹过冷清的街区,吹起煤灰和尘霾,吹起棉絮和木屑,吹过每个人的发梢,也吹到了赛琳娜女士的身边,把桌上的毛线球吹到了地上。 “妈妈,它掉了。”小艾瑟尔说道,捡起那个球。 赛琳娜女士看向了敞开的大门:“是啊,它要掉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密会 “他死了。” “是啊,死了。” “没事,不过是个普通的升格者……” “仅此而已。” “杀死他的人会付出代价。” “很快,所有人都会成为升格者。” “就快了……就快了……” “祂马上降临了……” “啊,白雾的故乡,白色的荒原……” 黑沉沉的屋内,人们裹着深色的披风或毛毡,汇聚在这里,烛火在房间的尽头燃烧,拉扯出深邃的阴影。 “奥利弗,不会有人来打扰吧?”有人问道,声音嘶哑如破烂的麻袋,每一个声音都从坚硬的冰晶中迸发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气。 “不会,门徒阁下。”他说道。 “隔壁的人呢?” “只有左边住着人,是个认不清人的老太婆,只是给了她几块面包就拉着我喊儿子。”奥列弗冷笑着说道。 “希望她不会来捣乱。” “如果不是年纪太大,这一批升格者就会带她了。” “好吧,如果首领已经观察过了。” “我保证,快开始吧。”他的眼里闪过贪婪的光。 这里是一个地下三层普通的居民房,狭窄的室内里站满了七个人,而在房屋尽头,在那铁架床上,用鲜血绘着一副古老复杂的仪式法阵,六根蜡烛环绕着它点燃,身披黑袍的人们口中念念有词。 冰晶化作的荆棘缠绕在床上,令其成为了一个可怖的牢笼,颠倒的十字架散落在地,排泄物被抹在上面,毒草和毒菇安静地躺在符文的数个节点上,一切都带着亵渎和诡异的气息。 而在那圆形的复杂符文阵之中,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被绑在那里,她的下巴因为被塞入过大的布团而脱臼,身上的刀伤还在流着血,鲜血流淌在铸铁的床架之上,浅灰色的眸子里流下泪水。 “倒十字,粪便,阴影,非处女,应该足够了。”有人说道。 “我想是的。” “真烦啊,每次都要做这样的仪式。” “是啊,在雪原上就不一样了。” “别抱怨了,这里的工作也是伟业的一部分。” “是啊,快点吧,别让我们的适格者等急了。” 在人们的微笑下,三个略显拘谨的黑袍人走上前去。 “今天,你会加入到我们之中。”第一个人唱道,缓缓地捧起放在一旁的桤木桩。 “今天,你会成为我们的一位。”第二个人唱道,接过那尖头木桩。 “今天,你将掀开世界的一角。”第三个人唱道,将其递给奥利弗。 “今天,你将迎来升格!”第四个人欣喜地说道,在一旁扇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了黑暗,只有隐约的女孩抽泣声,和奥利弗愈发粗重的呼吸。 桤木是尊贵的木头,如果用它完成亵渎仪式,便能屏蔽那些该死的干扰。 尤其是在斯佩塞这样的城市里,那些嗡鸣声更加恼人。 她还挺漂亮的,当时被一起喊去高塔的时候,我还喜欢过她一次。 什么都看不到了啊,可那浅灰色的眸子还亮着。 无数错乱的心绪自奥利弗心中涌现,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就像天马行空般游荡不定。 “奥利弗,你在等什么?”有人严肃地问道。 —— “我等你好久了啊!我的儿子啊!”老妇人大声叫喊了起来,而他面前那个年轻的男人则在自己的同僚面前一脸尴尬。 “好了好了,丽莎婆婆,我们已经来了。”年轻人无奈地拍打着老人的背,“你确定那群人就在隔壁吗?” 此时,骑士们已经静悄悄地抵达了这里,伤愈的罗根板着脸,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包围。 “我确定!是里昂那个骗子!”丽莎婆婆大叫了起来,“他说他是我儿子,给了我两块黑面包,但我儿子每次都给我带鸡蛋!” “丽莎婆婆,我就是里昂……”年轻人无奈地说,“您说的那位是奥利弗吗?” “哦?”丽莎婆婆狐疑地看了他一阵子,然后将信将疑地点头,“或许吧,你可不许骗老婆子。” “放心吧,我不会骗您的。”里昂认真地说道,拍了拍她的肩膀,“非常感谢您,您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 “嘿!”丽莎婆婆立马就来了兴致,“那当然了,我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女巫,没人能骗得了我!以前有个漂亮姑娘想用一金镑卖我一束花,我直接让她的头栽到土里去了!” “嗯嗯,对,您之后是不是还骑着魔法扫帚飞走了?”里昂看着外面,那里人影攒动,教会的骑士们已经基本就位了。 “谁说的?指定又是我的哪个老姐妹说的……我们现在已经开魔法蒸汽机啦!” “这样么?您是怎么开的?”里昂微笑着问道。 “是这样开的,大人。”一位骑士抢过了罗恩手里的细铁丝,随便两下就撬开了门锁。 “全体趴下,高于车轮的杀!”罗根猛地撞开门,大声喊道。 这句主教教给他的口号确实很有力量,一听就是个杀人狂。 门内,七个人茫然地看着身后,在那里身穿白金色板甲的骑士们鱼贯而入,罗根一拳直接把站着的人撂倒在地。 —— 西伦坐在属灵栖居的客厅里,看着面前三排传声筒,沉默着坐在躺椅上,等待着消息。 这次行动是总督和教会的联合行动,骑士团、近卫军、警署集体出动,十几位御前骑士参战,雷恩也在密切关注,并不需要他的个人战力。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着消息,等一个他期待的消息。 忽然,门被敲响了,门口值班的护卫小声说道:“主教大人,有一位预约了您的信徒来了。” 西伦这才一拍脑袋,他完全忘了自己今天有个病人,命案和失踪案占据了他全部的大脑。 “让他稍等……算了请他进来吧。”西伦想了想,考虑到现在是晚上五点半,他可能一下班就跑到自己这边来,不应该打击人们的热情,于是如此吩咐道。 属灵栖居自从开始接待信徒以来,真正来寻求安慰的不多,大部分还是人们提着自己做的土特产来感激西伦的付出,只有寥寥几个信徒会顺便提到自己的困难。 因此,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预约挂号的病人。 西伦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传声筒,站起身走到门口。 “初次见面,主教阁下。”那人满身飘落的雪花,点缀在黑色的翻领大衣外面。 他脱下黑色的丝绸高顶礼帽,优雅地躬身:“我是拉塞尔教授,在您的隔壁任教过。” ------------ 第一百零三章 初次会谈(二合一) “幸会,拉塞尔教授,请坐吧。”西伦说道。 拉塞尔把大衣和帽子放在衣架上,露出下面整洁的白色衬衫和马甲,领子被浆洗得笔挺,银质的袖扣上面画着皇家学会的徽章。 一个衣着考究的知识分子——西伦心想,稍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精神分析通常和左翼的联系非常紧密,但它在临床实践中却很难对非常底层的人民做分析。 因为它要通过言说来进行治疗,需要患者叙述自己,或者在分析师的引导下展开自由联想,这种言说的能力需要具有一定的知识水平。 此前西伦也和前来送东西和感恩的信徒们聊过,但他们往往不愿意言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去解释自己,甚至连掌握的词汇都不太够。 拉塞尔教授坐在了西伦对面的椅子上,西伦则点燃了一旁的壁炉。 温暖的火焰开始燃烧,暖色调的光摇曳着他们的身影,在教授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浓厚的阴影。 教授好奇地看着他,打量着这位著名的主教。 西伦平静地面带微笑,看着他。 患者往往会在首次咨询时把分析师当成“假定知道的主体”,也就是“你有那么多头衔,你是专业的,你应该会了解我”,这种心态是一个很好的启动燃料,否则就是“你肯定不知道,我没必要跟你说”。 正当西伦想说“请说说您想说的”,以此来开始今天的分析时。 拉塞尔忽然说道:“让我们开始吧。” 他坐在椅子上,背部虽然弯曲地靠着,但可以感受到肌肉是微微绷着的,他的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声音低沉地说出了这句话。 西伦心中一动,这倒是不常见的开篇,于是他一言不发,保持了沉默。 但这种沉默是一种积极的沉默,它迫使对方开始反思——“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来说,患者最开始面对分析师时大多持有一种倾诉、试探、求救的姿态,但拉塞尔的第一个词是“我们”,这意味着他在一开始就界定了角色与秩序,不允许模糊的象征关系。 而且这种“我来主导分析”的思想,也算是一种防御姿态——他需要抵御被动性,害怕陷入西伦的掌控。 于是他们沉默着,互相保持沉默,壁炉里的柴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拉塞尔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西伦继续保持了三秒的沉默,然后说道:“您说‘让我们开始吧’。” “呃……是的,我只是想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他说道。 他开始解释自己了,西伦心想。 “很好,继续说说您想说的。”他道。 拉塞尔做了一个呼吸,他开场的控制没有奏效,反倒是被对方的沉默逼出了些许的焦虑,但他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松弛地靠在椅背上。 “事情从我小时候开始。”他说,稍微拉了拉领口,“那是在二十多年前,我在南部的威灵特神学院攻读古典学。”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试图观察西伦对此的反应,但他并没有看到在后者的脸上露出任何神情。 于是他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一个还算有些家底的自耕农,经营着十几英亩果园,勉强供我上了大学,但他一直想让我停止学业回去继承他的果园。” 很干净的话,西伦心想。 完美的逻辑链条,平静的表达,正确的语法。 但这种冷静的表达往往压抑了情感和冲突,没有任何人在看待自己的过往时是不带有情感的,他既然使用了这样的措辞,说明这是他精心准备过的句子。 那么这里缺失的、被压抑的东西在哪里? “勉强?”西伦问道。 拉塞尔停顿了一下:“是的,他年收入不过25镑,但我一年的学费加寄宿费就要20镑,他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家底供我念书。” 依然是干净的漂亮话,西伦心想,遗憾地发现自己的这次打断以失败告终,咨询者依然在对自己用准备过的虚言。 “我们经常吵架,但每次他都会继续为我付学费,他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他爱我,他选择支持我的决定,即使那意味着他要过上最拮据的生活,甚至借贷。” “后来有一天他跟我说,既然我不回去继承那些田,他就都卖了,然后给了我一百镑,告诉我这就是我整个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他把手收了回来,放在面前交错。 “我很对不起他,但我太喜欢知识了,我热爱那些古代哲人的知识,也沉浸于圣典的教诲之中,我发誓要成为一个神甫甚至主教,到那时我就可以告诉他,我的坚持没有错。” 西伦心中一动,他对父亲的描述非常冷静,但提到了自己热爱知识,似乎是把对父亲的欲望(爱、恨、不满、依赖、抗拒)全都转译为了“高尚的知识追求”。 这是一种理智化防御,强迫自己只能享受思考,虽然拉塞尔没有明说,但西伦能猜到,他可能不喜欢父亲身为农夫的身份,厌恶管理果园,沾染泥土,终日劳作。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拉塞尔以更快的速度说道:“可是他死了,他卖掉果园时已经病入膏肓,彻底干不动了,但他没有告诉我,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悲伤,他把自己最深的伤口暴露了出来。 他的双手搁在双腿上,垂落并且交错,头颅低垂,似在哭泣,却又悄无声息。 西伦的大脑飞速运转。 等等……这不对劲! 按照他的叙述,这属于强迫性神经症,而且不是从父亲死亡开始的,而是一开始就有的。 在反对父亲的命令,拒绝继承果园的阶段,他拒绝父亲的法,却又无法否认自己就是继承的主体,于是他找到了上帝——一个更加崇高的父亲。 在看似摆脱了父亲,实际上更加忠于父之法。 那种父法的升华感是他的享乐,或者说在这个阶段——理性即防御,知识即享乐。 但到这里还是比较正常的,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也没有感受到痛苦,最多就是夹杂着愧疚和鄙夷。 那些自小镇和农村离家上学打拼的人,许多都有这样的症状,连西伦·德尔兰特的曾经也是如此。 但之后在父亲死亡时,症状进一步加重。 可那句“我再也没有机会了”绝不是单纯的愧疚和悲伤,而是带有命运感和罪的快感。 这句话虽然让他痛苦,但也让他在道德上占据高位,他以“受罚者”的身份维持自己的纯洁,他反复在内心重演“被惩罚”“没机会弥补”的情景,这让他永远处于一种“道德高潮”状态。 这是典型的强迫性神经症享乐的方式,是一种带有痛苦色彩,但不断强迫自己重复的、隐秘的快乐。 理论上,拉塞尔的症状在这一阶段显著加强,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生活,给他带来了痛苦和折磨,所以他想找自己倾诉,寻求帮助。 但西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如果患者原本对自己报以开放的姿态可能还能说得过去,但他刚来的时候明明是防御的态度。 自己还没说两句话,拉塞尔就忽然就以简要的态度说完了自己的情况和症结。 而且按照后面得出的结论,他其实应该进一步渲染父亲的付出,以此来加重自己的负罪感,并且在这种负罪感中得到道德的享乐。 他甚至应该在描述完父亲的付出后短暂沉默,以一种默哀的方式享受那种悲伤和愧疚。 这本来该是西伦最好的插嘴时间,打断他这种困住自己的逻辑链条。 但拉塞尔没有这么做——他直接说完了自己故事。 西伦疯狂思考之下,似乎只能得出一个难以理解的结论——这些话全都是他精心准备过的,无论带不带情绪,全都是虚言,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排练过这些对话。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以超过正常倾诉的速度,飞快地说完了他的情况。 可图什么呢?既然来找自己,不管是咨询还是寻求帮助,为什么要精心准备一个这样的语言骗局? 虽然强迫性神经症患者确实会在咨询之前做准备,但不会做到这种程度,他们会无意识地隐藏自己的问题,或者回避自己的责任,但不会主动地构建谎言,去欺骗分析师。 是的,欺骗,西伦非常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无论是他对父亲的感情,还是他对神学院的看法,他没有说自己的母亲,没有说自己的童年,没有说自己的老师、同学、工作、环境……他只是单纯地说了父亲的这个故事。 就像一部短篇,有起因经过结果,却唯独不像是一个人描绘自身时说的话。 他图什么呢? 另一边,拉塞尔看到西伦沉默地没有回答,皱起了眉头。 他早就听说过这位主教的名声,听说他的告解和开导非常厉害——这在斯佩塞里无人不知,所以才好奇地来看一看。 这是一个伦理和信仰冲突的故事,如果西伦安慰他“你的父亲必然会升入天国,你不要怪罪自己”,那他会就“我是因为去上神学院才和父亲起冲突的”“一个阻止孩子上神学院的不信者也能上天国吗”“你如何证明”来反驳西伦。 从而质疑他解释神意的权柄,质疑他在骗人,然后在争辩中否定整个教会体系。 当然,如果西伦安慰他“你应该回到田里,完成你父亲的愿望”,那他也会高兴地宣布他要成为一个不信者,并且放弃神学院中学到的一切去种地,他会用自己的行动向西伦证明,他身为一个主教,让一个神学院的高材生背叛了神,让一个“更有价值”的知识分子变成了农民。 无论他如何安慰自己,他都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反击,这本就是他为西伦挖下的陷阱。 但西伦根本没回答,或者说还没搞明白拉塞尔到底想干什么。 “主教阁下,如果您是这样面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信徒的话……我想一个木偶也能做到。”拉塞尔不满地说道,语气重了一些。 “自从我来到斯佩塞时,我就听说了您的名声,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很久了,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而不是对着一条只会沉默的金鱼说话。” “还是说您在模仿圣徒雕像?您觉得信徒们只要看着雕像,自己心里想想祈祷一下就能得到安慰吗?”他嘲弄地说道,手指不耐烦地摩挲着木制扶手。 “没有机会——没有机会干什么呢?”西伦忽然轻声问道。 “什么?”拉塞尔愣了一下。 “您最后说‘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做什么呢?”西伦平静地重复。 “……没有机会告诉他,我没有辜负他的付出。”拉塞尔说,神色中略带一丝哀悼。 “付出?”西伦问道。 “难道这还要我解释吗?”拉塞尔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的钱,他的劳动,他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想让他知道我没有辜负他,没有浪费那些东西,我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尽管是用另一种方式——不在果园里干活的方式。” 西伦沉默了。 拉塞尔稍稍平复自己的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名之火正在升腾,或许是因为西伦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他没有安慰自己,没有告解自己,反倒是不断地提问,不断地重复自己的话,这让他非常烦躁。 难道我是在考文法考试吗?难道我要每个词都解释清楚吗?你身为主教为什么不安慰痛苦的信徒? 而且,自从西伦避开了那个安慰的机会,转而继续提问之后,一切似乎都向着他难以控制的地方滑落。 他笑了笑,像是在自我安抚,压下去那股莫名的躁动:“这听起来很可笑吧?” 西伦轻轻摇头:“您说得很准确——‘价值’。” 壁炉火光在两人之间闪动,在墙上投射出黑色的阴影。 一瞬间,拉塞尔的语言似乎凝滞了,他面部的褶皱固定在了火焰的光里,手指的末端微微颤动。 他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信仰,而是交换。 这不是“伦理与信仰”的矛盾,而是“价值与偿还”的矛盾。 他微微张开嘴,话语却像痰一样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一个音节。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拉塞尔无声地呼吸了几下,手肘搭在扶手上,双手则在胸口交错合起。 “您很有趣。”他说。 “您会细细解剖我的每一个词,抓住我的漏洞,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称你为‘能看见灵魂的人’了。” 他优雅地坐在那里,虽然那种调整看起来有些勉强,但至少像个掌控一切的绅士。 西伦面无表情,但心中生出了些许警惕——他在试图重新掌控局面?他在反击?为什么? 这不应该是强迫性神经症,这是…… “但您是主教,”拉塞尔继续说道,语气平稳得近乎温柔。 “您本该安慰痛苦的信徒,可您偏要解剖他们,用词句把他们的话语拆成冰冷的符号与动机——我很好奇,西伦阁下,这是一种信仰的工作,还是窥视的癖好?” 西伦深吸一口气,怒火在他心中涌动,但被他熟练地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在反击,他在暗中指控自己——你在享受观察我。 这不是强迫性神经症,这是性倒错! 他冰冷的声音响起,缓缓地说道:“您说得很对,人确实会在窥视中得到快感。” 他停顿了一下,非常少见地没有用患者的词句返还回去,而是用毫无感情的、如同宣判般的语气断言:“正如有些人,在被看见时,也会得到快感。” 拉塞尔的动作凝固了,他像一具优雅的雕像一样坐在那里。 他真实的欲望被刺穿了一角,他的确不是来咨询的,而是来被看见的。 他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他假装弱者然后挑衅权威,用自己的智商去揭露体系的不完整,并且以此为乐。 但这种游戏并不是可以自娱自乐,而是一定要“被看见”的。 就像干出的惊天大盗一定要被媒体疯狂传播,反社会的疯子做的事也一定要让世人震惊,他们乐于在人们眼前进行演出,享受这种“被看到”。 如果他们的艺术没有被看到,那将毫无意义。 羞耻和恼怒在拉塞尔的脑海中沸腾,几乎要将他捅破,他不安地颤抖着,但西伦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拉塞尔教授。”西伦冰冷的声音响起,圣火在壁炉内燃烧,“时间到了,如果您还有需要,可以向我的秘书预约下一次咨询。” ------------ 第一百零四章 教徒 当拉塞尔教授离开后,西伦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回忆。 拉塞尔大概率是一个性倒错主体,强迫性神经症不会那样防御自己的分析,当他使咨询者话语里的不一致和隐藏欲望出现后,拉塞尔选择了恼火和反击,直接进行人身攻击。 这是一个性倒错,还是主体性很好的性倒错,他不是来咨询的,而是来炫耀自己的智慧以及玩弄权威的。 这种个案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因为一般这种人不会找来分析师。 不过考虑到拉塞尔生物学教授的身份,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似乎也说得通,毕竟关于物种起源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而教会显然站在了不那么光明的立场上。 可惜,他并没有说自己是怎么转投生物学的,西伦有些遗憾地想道。 不过拉塞尔莫名的挑衅只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当时的情绪。 ——他那时居然愤怒了。 分析师必须要在分析过程中保持冷静和理智,不同情,不安慰,不给建议。 因为分析师的目标是使患者真实的欲望和症结暴露出来,而不是给予弥合,所以他的个人情绪在分析时是必须要被摒弃的。 正常来说,他应该记录下自己的这些反应,例如“在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我感到愤怒”“他说了什么让我的情绪波动”,然后告诉督导,请求他帮自己分析。 督导往往是更具有经验的分析师,是对分析工作的再分析。 因为分析师也难免坠入移情,被患者诱导、感动、勾引、愤怒、认同,开始“想帮助”“想安慰”“想解释”,督导的作用就是让分析师看清楚他坠入了幻象。 通过这种反复的锤炼,锻炼分析师的能力。 可惜现在没有督导,他自己的一切问题只能让他自己来解决,但西伦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开始移情了。 他扮演了太久的主教,他会给信徒提出意见和安慰,而不是冷静地分析,虽然那是形势所迫,但无疑影响了他。 他开始想救人,想引领他人,并且在社会中实践。 当然,这没什么问题,拉康的女婿兼继承人米勒在年轻的时候也干过。 但彼时他有拉康本人作为督导,运动失败了也能往岳父家里一躲。 但西伦没有,主教和分析师的双重身份已经开始干涉他的工作。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提醒玛蒂尔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但如今他自己便已经成为了擎旗手。 “呼——”西伦长出了一口气,“所以如果我继续干下去的话……” 他还没开始天人纠缠,一旁的铃声忽然响了,他连忙跑过去接。 “是,对,我是西伦,有消息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那边传来罗根的声音:“五处线报窝点确证四处属实,已经全部捣毁,苔丝小姐重伤,和另外几位伤者一同送往医院了,另外我们发现了四具尸体……我们晚了一些。” 西伦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有拿到什么信息吗?” “逮捕的教徒都被警署提走了,物证也由他们保存,亚瑟现在是警署的一员,一旦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罗根说道,“不过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教徒里面有很多卡伦堡的难民。” “这样么?”西伦想了想,也没有妄下论断,“那你多关注警署那边的情况,如果还有情报,你亲自带队去看……对了,你认识拉塞尔教授吗?” “拉塞尔·弗罗斯特教授?”罗根问道,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知道,他提供了一份很重要的情报,就是苔丝小姐所在的那个窝点,不过丽莎婆婆的消息比他早十分钟。” 西伦思考片刻:“他本人的情况你了解吗?” “呃……不太了解,不过见过一次,看起来是个很儒雅的绅士。”罗根答道。 “你多……算了,你多留心这群教徒的状况就好,最近要你多忙一会儿了。”西伦说道,然后结束了通话。 转头他又摇响了秘书处的铃铛,结果格林先一步打过来。 “主教阁下,您找我?刚好我这里也有事。”年轻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你先说。” “是的,拉塞尔教授刚刚又预约了一次咨询,时间是后天上午。”他说。 “……”西伦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应该是好事吧,或许下一次就愿意敞开心扉了。 “你收集一下拉塞尔的信息,不要引起警惕。”西伦吩咐道。 “是,主教阁下,对了,您找我想说的是什么事?”格林记录之后问道。 “就是这件事。” —— “教主。”人们这样喊道。 “嗯,情况如何。” “四处地点都被发现了……起码有二十五位教徒被抓,不清楚死了多少,我们不敢靠近。” “苔丝呢?” “……重伤,隔壁的老人提前告密了。” “可惜了安排的一出好戏啊。”他叹了口气。 “教主……虽然血液够了,但是我们这次行动还是有些破绽的,卡伦堡的人太多了。”那人说道。 “那你觉得应该怪谁呢?”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喊道,“我是说福音会……” 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在抵达斯佩塞的第一天就开始发展信徒,但一个名为福音会的团体早就占据了这里,它盘踞在最底层的架构之中,以民间组织的名义行事,看起来只是简单地互相帮助,偶尔一起聚会念经,但却直接占据了他们的生态位。 就好像老鼠溜进了屋子里,试图偷点东西,却发现屋子里盘踞的全是猫,而那个声名在外的主教更是高踞宝座之上的大只山猫,在夜色中狩猎群鼠。 虽然他的风评一直是温文尔雅、慈悲心善的,但看到那庞大的地下网络,同样是干这个的教徒们只能感到骇人听闻。 传教的不顺导致了他们只能让自己人上,甚至用极端的手段绑架祭品。 “真是肮脏的手段啊。”教主感叹道,烛火照亮了这处小屋,面前是几个面带惊恐和泪水的人,他们被绑在地上,堵住嘴,满地都是发臭的尿液。 他看着那些毫不优雅的东西,脸上露出了极端厌恶的神情。 曾经在卡伦堡的时候,他还不需要做这些事情,祭品们会自己走上祭坛,穿着最好看的衣服,面带笑容,就像在北方的一些神话里,献祭给龙的少女。 她们梳着金色的发辫,穿着白色的长裙,赤着脚踩在雪地里,走上铺满鲜花的小船,安静地躺着,小船会飘至湖心,埋葬她们最美丽的时刻。 ------------ 第一百零五章 卫生巾 霜寒在地上凝结,隔离了那些腐臭肮脏的东西,手工定制的兔绒皮靴踩过干净的冰霜,越过那些瑟缩的人们。 在屋子的中央,是一个石头围出来的水潭,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复杂的线条,仿佛一团交错的巨大毛线。 但如果有一个工程师或者机械师在这里就能隐隐约约地察觉——这是斯佩塞蒸汽管道的立体图纸。 不仅如此,它详细得几乎完美。 几乎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图纸,连最初的设计师也不行,设计师团队只是做出了功能和主体管道的规划,而很多管道是后期根据要求和施工现场出现的问题临时修改的。 但现在,许多地方已经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真美啊……”他喃喃自语,“像一棵白蜡木。” 身边无人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门徒小声地说道:“这一轮献祭后,进度大概会提高8%,可惜警署那边不够暴力,如果他们在现场多杀点人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 教主点了点头:“下次做得更具有羞辱性一点,比如用血在墙上写字,或者直接把警长的老婆抓来献祭,创意——我需要创意。” 门徒在一旁不敢搭话。 忽然,房屋的门被敲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来了,情况怎么样?”他问道。 “很好,至少比你手下的那些废物好多了。”她说道,听声音赫然是个女声。 “他们只是进化得还不够完善。”教主温和地说着,带着怜爱和悲悯。 她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纺织业四人、农场三人、牧场两人全都愿意加入我们,并且答应暗中操控工人们。” “可信吗?” 她挑了挑眉:“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可信的,只有风险你能不能承担得起的问题,你还不明白吗?” “说说吧,有多少风险。”他转身,坐在屋内的天鹅绒椅子上,给了门徒一个手势。 于是那个门徒如获大赦,连忙拽着新鲜捕捉的祭品们,跑到了隔壁房间。 “农场区的管理者主要是对教会不满,他们被教会夺走了田地,而且在集体改行种土豆的情况下,他们坚持所有作物都种一些,赚走了一些属于他们的钱。” “牧场的管理者主要是对总督不满,他强行把一部分的牧场改成立体农田,导致一部分管理者失去了自己的产业,其他人也兔死狐悲。” “纺织业的四个人更加可笑。”她冷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福音会的玛蒂尔德买了家工厂,准备开一家固定工时九小时,配备新风系统和防护设施,开出高薪水的纺织厂,然后另外的四家纺织企业联合针对她。” “先是针对她的员工,传播传染病的谣言,拒绝在她那里工作过的员工在别的地方工作,但她找的全是独身失业女性,那些人本来就没工作,更不会在意之后能不能找到工作。” “失败之后又开始针对她的产品,宣称除了四家品牌的衣服以外,全都是用劣质布料和恶毒的染料制成的,非四家品牌的服装将不允许挂在商店里,甚至如果看到他们的工人穿那些衣服,就要直接扒了没收。” “你猜她怎么做的?”女人问道。 教主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或许是想起了某位分析师的言行,进行了一些蹩脚的模仿。 女人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说道:“她没有纺织衣服,她做的是卫生巾。” “你说什么?”教主愣了一下。 “卫生巾,末日前就有厂家生产过,但她是第一个大规模生产并且打广告的。”她说,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欣赏,“我现在就在用,非常舒服,也不容易侧漏,只能说还是女人懂女人。” 教主的表情微微僵硬,他想了半天,大概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它靠固定带固定,和吊袜带差不多,就是一个白色的长条状布带,里面填着吸水的垫料,外面的包裹层可以清洗,垫料是一次性的。”女人介绍道,“有钱的女人可以去她们那里购买价格高昂的医用纤维棉,没钱的女人也可以自己用碎布填充,因此各个阶层都很满意。” “听说她还打算研究弹性贴身内裤,方便将卫生巾直接压在身上,因为之前总有人向她抱怨固定带容易散,而且勒得很难受,如果真的被她研究出来了,我的日子应该也会舒服不少。” 女人翘着二郎腿侃侃而谈,教主忍无可忍:“好了,我们不是来说这个的。” 她摊了摊手:“好吧好吧,你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真的受够了往自己下面塞棉絮的日子,总之那四家纺织厂被玛蒂尔德打得措手不及,因此非常厌恶福音会,我们的事业也是因为福音会受阻的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敌人吗?但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推崇她。”教主说道。 “打败后抢过来也是一样的。”她轻声说道,“适者生存。” 教主点了点头:“适者生存。” “所以我说你的思路有问题。”女人又开始说了,似乎完全不在意面前教主的权威,“真正适者生存的是那些管理者,那些新贵族,他们从微末中厮杀上来,活不了就只能去死,唯有赢的人才有机会享受权力,他们比那些无知的小民们更能理解我们。” “……或许吧。”他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或许是这样,但你也无法完全理解我。” “你不能理解那些微末之民们有多想活着,多想变强,只要有一个孔洞他们就能疯狂地往里钻,只要有一座独木桥他们就疯狂地往上面挤。” “我们做这些事,不仅为了理解我们的人而做,也是为了所有人而做,我们不能抛弃任何一个群体,必须要让所有人共享我们的荣光。”他轻声说道,在阴影后隐藏了自己的神情。 “我是真的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在这片冰封的荒原里生活下去,不管他是富有还是贫穷,每个人都可以升格。” 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眼睛微笑着,带着微微的晶莹闪光。 “虽然世事总不如我所愿,但我真的——想救所有人。” ------------ 第一百零六章 迟到 地表层,圣露西亚医院。 在教会接手这家医院之后,它换上了全新的名字。 此时院内人来人往,医生和护士们全都套着白袍。 这还要多亏了西伦的努力,在把医院收归教会所有后,他就给所有医生发了一个名为驱疫员的七品圣职,定制了专门的长白衣。 这种衣服本来是在弥撒时神职人员穿的白袍,但西伦信誓旦旦地称——医生在医院里的每一刻都在与生命打交道,都在与神圣的上帝打交道,因此要全程穿着长白衣。 并且因为祭礼的衣服不能被玷污,因此每次手术后,如果沾染了血迹,都应该立即清洗。 医生们在无奈之下被迫集体穿上了长白衣,套在自己考究的西装外面。 护士的衣服则是普通的白色保暖外套,是斯佩塞初等学校护理班的学校制服,目前所有在职护士都在兼职上课,可以想见,护士也将慢慢地成为一个更加专业化的岗位。 不过对医院的改革也仅限于此,例如目前常用的氯仿和乙醚对人体有毒,西伦知道日后会变成更安全更无害的麻醉药,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主教阁下!”在西伦踏入医院的第一步时,就有人喊道。 金发的大男孩兴奋地向他挥手,亚瑟身穿蓝色的高领警服,在一众警员中间显得格外高大。 “你怎么在这里?”西伦打了声招呼。 他兴奋地搓了搓衣角:“有几个犯人被逮捕的时候激烈反抗了,下手就有点重,只好送过来治疗了,我们得看住门,防止他们醒来后闹事。” 西伦点了点头,他能看到屋内的病床里,几个陌生人被束缚带绑在床上,似乎受了不小的伤。 “在警署里怎么样?”他随口问道。 他挠着后脑勺笑了两声:“很不错,就是比在骑士团的时候闲很多,每天就坐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所以下午的时候都会带警员们去城外拉练。” 亚瑟在两周前觉醒了天赋【寂静感知】,成为了从西伦抵达斯佩塞以来,第一个觉醒天赋的骑士。 天赋效果是在越安静的环境下感知越敏锐,也不知道一个话痨是怎么觉醒这个能力的。 当时恰好遇上雷恩准备组建警署,于是代表教会带着另外十位新人加入警署,成为了一位警督。 蓝色的高领燕尾服内衬着毛绒内胆,配着亮闪闪的银色纽扣和徽章,显得格外英武。 纽扣上挂着警哨,腰间左侧是铁质警棍,右侧是一柄左轮,腰带的小皮革袋里还有十几发子弹。 “苔丝情况如何了?还有另外几位伤者也在这里吗?”西伦问道。 说起这个,亚瑟的面容微沉:“情况还行,但样子看起来可能不太好……您要过去吗?” “带我去。”他直接说道。 于是亚瑟和警员们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西伦前往了楼上的病房。 寒冷的风吹起高耸白窗边的帘子,在苍白的光线中飞舞,孤零零的铁架病床靠在墙边,浅棕色的头发撒在白色的枕头边缘。 西伦走了过去,把窗户用力拉上,锁紧,于是寒风只能在窗外呼啸,发出愤怒的摩擦声。 “告诉护士们,通风可以,但屋内别弄太冷了。”西伦说道,然后坐在苔丝床边。 她依然在昏睡,似乎麻药的效果还没过去,脸上看起来比上次见时多了些肉,但更加苍白。 被子只盖住了伤口较少的腿部,病号服下依然能看到一圈圈的绷带,几乎缠满了她的全身,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伤。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背部被木桩刺入,浑身布满刀伤,失血严重,幸好罗根团长第一时间为她止血,然后送来了医院。”亚瑟闷闷地说道。 “另外几个被抓走的人呢?” “其他人的情况比较……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去得晚了就被桤木贯穿心脏,完全救不活,去得早的话能直接救下,全都没有苔丝小姐这样浑身割伤的情况。” “所以她是特殊的?”西伦问道。 亚瑟想了半天,然后挠着后脑勺说道:“我不好说。” 西伦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从门外吹来的穿堂风吹起他的发梢,掠过低垂的睫毛,苍白的手带着骨节,放在床边,却又紧紧握起。 “后来我去看过她好几次。”他忽然说道,“她开心了很多,也渐渐胖了一些,虽然工作辛苦,却总是说自己很开心,每次我上课都会来,她以为躲在人堆后面我就看不到了,但实际上来的每一个学生我都能记得。” 亚瑟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空荡荡的病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天赋能力被迫让他听到了西伦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平静地坐着,身体里却仿佛擂起了战鼓。 “还有她隔壁那个年轻人,叫约翰的,一个很大众的名字,我也记得。”他轻声说道,“上次我就是在他家做的伦丁尼布丁和烤肉,他在矿场里干活,是个很努力的小伙子,就是脊椎有些毛病,因为常年窝在低矮的矿洞里。” “他们的生活已经很难了……我努力地去帮他们,希望他们能好过一些。” “我费尽心思也只是让他们不那么艰难,可毁掉他们只需要一次恶意。”西伦把手搭在苔丝冰凉的手上,亚瑟垂首站在一旁,察觉到主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个世界真的对他们充满了恶意,战争摧毁他们,天灾摧毁他们,工作摧毁他们,侥幸活下来的人也被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偶尔要他们的命。” “有时候我觉得,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每天做做弥撒,没事的时候窝在家里发呆,看看书,或者到处逛一逛,救人的事情靠神去做,如果神都不做的话,我又瞎忙活什么呢?” 亚瑟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有种预感,主教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自己应该听的。 “但每当我看到他们痛苦的面庞的时候,便总是想着,如果我不帮他们的话,就没人帮他们了。”他轻声说道,“我不想告诉他们忍受痛苦,死后会上天堂,也不想告诉他们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因为我也不确定,这些话就好像是空洞的安慰。” “正义或许不会缺席,但迟到的正义就不再是正义了。” “所以迟到的神也不能称之为神,当人祈祷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赶来,而是靠着神职人员安慰说他总有一天会来的话,我就不想再替他圆谎了,我必须行动起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亚瑟的肩膀:“人们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如果还有人要让他们活不下去,我们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既然去了警署,你就要知道你是为谁而战,你在保护谁,你不再属于教会,而是属于所有人,所有需要你保护的弱者。” ------------ 第一百零七章 督查 “每一处现场都有对教会元素的颠倒和亵渎,例如倒十字、排泄物、非处女等,但其他例如冰荆棘、符文、桤木等元素还不明确,我认为应该和反教会的元素分开来看。” “已知被绑架献祭的是四位女性,另外还有三位男性死者在之前死亡,原因不明。” 亚瑟把照片和物证袋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和台下的警督警员们说道。 警署的署长也坐在下面,抱着手臂听亚瑟发言。 “请看这份记录,是由教会的约瑟夫执事提供的,他有二十多年的教会任职经历,了解许多知识——这种亵渎仪式往往意味着反神念,自中世纪起,就常有黑魔法师或异教徒使用这种仪式隔绝神念的干涉。” “但当时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即将要和教会战斗,或者规避一些教会的侦查神术。” “而我们现在并没有这种神术,战斗也不依靠神职人员,谁都知道斯佩塞的主要武装力量是骑士们,因此这种仪式就很可疑了。” “亚瑟警督。”一位警督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只有你知道教会没有侦查神术,而他们不知道?如果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呢?” “的确,这也是一种可能。”亚瑟点了点头,“但覆盖全城的侦查神术需要至少三位主教联合施展祭礼神术——这一份消息由德尔兰特主教提供——如果他们对教会实力稍作了解,就不会担忧这种情况发生。”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神术的使用条件,于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绑架了四位女性进行献祭,并且让失踪案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较小。” “另外,如果他们举行亵渎仪式仅仅是为了防备可能的神术侦查,那这条线索就已经完结了,可如果是为了别的,那还有继续追查下去的价值。” “我认为,我们应该在每一个还能走下去的选项里继续推理,坚持不懈地调查,排除掉任何一种可能性,这是我们作为警员的职业素养。” 台下寂静无声,倒是老署长鼓起掌来:“很好,你让我想到了苏格兰场的一些年轻人——请继续。” —— 一个小时后,亚瑟离开了会议室,他的另一个警督朋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老狐狸!”他愤怒地骂道,“什么想到了年轻人,是想到了驴和替罪羊吧!” 一旁的雅各布警督无奈地安慰着他。 在刚刚的会上,亚瑟非常风光地展示了他的推理和诸多证据,除了西伦和约瑟夫给的信息,还有雷恩的、希娜的、艾尔德里奇和其他许多人的,看得出来他几乎跑遍了斯佩塞。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重要猜想——他们反的不是教会的侦查术,而是蒸腾红水银时产生的微量神念场域,自从第二锅炉开始蒸腾红水银时,整个斯佩塞就被逸散出的微弱神念笼罩了。 很少有仪式是需要完全禁绝神念的,黑魔法可能需要禁绝,但没有相关证据,而根据官方的消息,霜巨人也厌恶神念,因为神念可以杀死他们。 再加上人体内长出的冰刺、仪式内的冰荆棘,亚瑟猜测,这可能是一个和霜巨人相关的邪教组织。 最后,署长带头鼓掌,然后命令他成为本案的督查,负责主导办理此案,并且调配给他额外的五位警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资金、武器、权限什么都没有,别的警督和警员也将不再插手此案,总督和主教问起来就说他们的任务也很多,要巡逻要搜查要值班,还要处理别的案子,这个案子问亚瑟就行了。 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斯佩塞根本没有别的案子,而这个案子的危险和困难程度极高,连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员都重伤了好几个。 再说了,就算把这个案子办完了,亚瑟还能升职吗?显然不能,他已经是警督了,再上一步就是署长,而署长的任命不靠能力,全靠总督和教会之间的博弈。 教会占据主导,就会任命亚瑟为署长,哪怕他没办成案子也会任命。但现在主导的是总督,所以亚瑟再努力也只能是警督,署长只能是总督的人。 反倒是他如果办不成,才会惹出大事来。 此前这桩案子属于烫手山芋,没有一个警督想干,署长自己也愁眉苦脸,因为他的地位也没法再升了,而如果办不成反而会丢这份工作。 对署长来说,随便丢给一个手下也不合适,因为雷恩也非常关注这起案件,要问肯定会来问他自己,他不可能说“我没管,我手下办的,办不成全怪他”。 但亚瑟来接管就不一样了,他是教会的人,署长完全可以说,因为案件涉及反教会的邪教因素,教会全面接管,他插手不了,雷恩就算生气,也只会去找教会询问。 说不定还能趁机把亚瑟给踢出去,毕竟在没有一个骑士的警署里,一位觉醒了的见习骑士还是比较令人生畏的,更可怕的是他还是教会的人。 “你不应该站出来的。”雅各布劝道,“或者你找个手下的警员上去说,别自己干,办得好了是你领导得好,办不好了就是警员个人行为。” 亚瑟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想那么多。” “唉……”雅各布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蒙特高地的人确实是这样的,我也是出来打拼好几年才稍微改善了一点……” 他和亚瑟都是北方蒙特高地的老乡,因此才成为朋友,那片高地距离斯佩塞不远,民风淳朴,有着不少蛮子血统,全都是金发壮汉。 “但我觉得我做得没错。”亚瑟固执地说道,“我们警署不就是为了保护民众而建立的吗?这么大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还要想着自己的地位斗来斗去不可笑吗?” 雅各布苦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啊,不就是一份工作嘛,干嘛给自己上价值,而且就算你想保护民众,也只有先保住自己的位置才能做事啊。” 亚瑟默然无言,脑海里依然回响着主教的声音,还有在骑士团的时候,罗根团长的教诲。 “可我领的工资不也是靠民众交的税发出来的吗?”亚瑟看着自己的好友说道,“我之所以拿这么高的薪水,是希望我做事的,是希望我保护民众的,而不是让我坐在办公室里发霉的。” 雅各布百般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位固执的朋友:“行行行,你思想高贵,那你去把这事办好吧,或许署长会专门表彰你,让我们都学习学习你的工作经验。” “真的吗?我会在表彰的时候专门感谢你的,雅各布。”亚瑟眨了眨眼睛,“我一个人可办不到。” “……我不干,吃力不讨好。”他直接回绝了。 “我接下来十周的周薪都给你。”亚瑟说。 雅各布大吃一惊:“你疯了!你非要干这事吗?!” “我一定得干。”他倔强地说。 “克拉拉怎么办?你们之后靠什么生活?”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我们还有一点积蓄,我还可以去教堂领圣餐,她是个好姑娘,她知道怎么熬过艰难的日子。” “……服了你了。”他哀叹一声。 “去生活区的黑街问问吧,尤其是死狗酒馆和辛西娅秘匣——你可以说是我介绍来的,但别跟警署的人说是我的主意。” 亚瑟眼前一亮:“谢谢!” “薪水你自己拿着吧,就算你能饿着,克拉拉也得有钱去买面霜,我可不想看到四区最美丽的姑娘满脸冻裂的伤口。”他转身走向长廊的另一侧,“另外——保重。” 亚瑟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露出了一抹笑容。 “知道了。” ------------ 第一百零八章 死狗酒馆 黑街是生活区北方的一条小街道,原名雾街,但由于供不起煤油的消耗,整条街都没亮灯,被人们称之为“黑街”。 所以当亚瑟在生活区到处询问“黑街黑街”的时候,没有人给他答案,倒有不少人警惕地看着他,然后悄悄隐匿了身形。 在问了一圈无果后,亚瑟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然后闭目沉寂。 寂静包裹了他,黑暗在周遭伺机而动,恐惧和不安笼罩了他。 他真的很讨厌安静,也很讨厌沉默,那种空无一旦出现,就几乎要将他折磨到疯狂,但可惜的是,他偏偏觉醒了这样的天赋。 罗根团长曾说,骑士的天赋往往源于他的性格、热爱和症结,也就是精神表达最为集中的地方。 但亚瑟非常倒霉,他的天赋和他的症结息息相关。 在寂静之中,他听到了声音,嗅到了味道,扭曲的几何结构在他的脑海中扩展,而后稳定成某种轮廓。 “节俭便士杂货铺一点都不节俭……它卖的猪肉越来越贵了!” “这可是东方来的茶叶……” “下午好,今天天气怎么样?” “别愣着!快把海报贴好!必须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推出的新家具!” 不对……不是这些……还有什么…… 感知再度扩张,以平面的形式延展,无数声音涌入他的脑海,极度的寂静和吵闹在他脑中交织,他死死地抱住大脑,满是肌肉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一便士一杯酒还嫌贵?那你去喝门口的狗尿吧,那个不要钱!” “看,是个半身人!” “辛西娅女士,我想看看我今天的运势……” “唔,蛤蟆腿……” 找到了! 亚瑟猛然收回能力,大口大口地趴在地上喘气,满脸冷汗,血色尽褪。 忽然,一个女孩绕过街角,来到了他的身边,似乎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您好……先生,请问需要帮忙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亚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您看上去……有些糟糕。”她小声地说道。 亚瑟靠在木墙上,笑了笑:“抱歉劳你费心了,小姐。” 但那个女孩忽然露出了一副玩味的表情:“不劳烦,不过如果你休息好了的话,请跟我来一趟吧。” 亚瑟心中警铃大作,悄悄地握住了腰间的枪:“什么意思?你是谁?” 她抹掉了那层楚楚可怜的伪装,微笑着弯腰:“您不是要找黑街吗?我是死狗酒馆的侍女。” —— “诶,你这人怎么一直握着枪啊,我只是想试探试探你而已。”女孩没趣地嘟着嘴,带着亚瑟前往黑街。 “你在大街上问东问西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了,我们那儿不欢迎警署的人,不过赛琳娜女士说你是教会的骑士,可以过去,所以就派我来接你了。” “我看你跑到角落里鬼鬼祟祟的很可疑啦,所以想看看你是不是好人。” 亚瑟无奈地问道:“所以你看出来我是好人了吗?” 她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没看出来,不过挺懂礼貌的,我勉强认可了。” 说着说着,他们便来到了黑街的入口。 生活区很大,黑街更是在最北边的边缘地区,旁边就是墙壁和泥土,连暖气到了这里都不再温暖,气温只有个位数。 密集的小楼紧紧地贴在一起,大多是三四层的建筑,密不透风地连在一起,只留出面前一条狭窄的阴暗街道,尽头还能听到犬吠声。 这里有煤油灯,但这东西也是要花钱的,一般是业主出钱请点灯人添油,可这条街的所有者也不知道是谁,反正从来没出钱维护过,只负责收租,租金非常低廉,业主们也大多贫困,没钱点灯。 走入黑街,黑暗逐渐包裹了二人,最后的灯光消逝在身后,越来越远。 亚瑟看到老掉牙的老头看守着一家杂货店,看到满脸胡子的壮汉坐在肉铺的后面,还看到几家没人的落魄店面。 走到中段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道烛光。 透过浑浊的玻璃窗,如同黑暗中的明灯。 热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犬吠和风吹动门扉的声音回荡,“死狗酒馆”的招牌挂在门外的铁杆子上,在风里来回摇摆,撞击着墙壁。 亚瑟咽了口唾沫,想起了一些恐怖故事里的黑暗酒馆,仿佛里面的人会吃着恶心的诡异食物,眼里泛出绿光,变成骷髅和僵尸,而进去的人类再也无法出来。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女孩拉着他,一脚踹开酒馆的大门。 她扯着嗓门大喊道:“警署的猎犬来啦!!!” 人们寂静了一瞬,看向亚瑟。 在这一瞬间,他冷汗直冒。 但寂静仅仅持续了一秒,而后,人们哄然大笑! 震动屋檐的笑声响彻整个酒馆,橡木的啤酒杯相互碰撞,一个人高喊道:“给教会的同志来一杯最烈的酒!我请!” 另一个人立马把他扯了下来:“滚你丫的,我请!” 女孩嘟嘟囔囔地把两个先令拍在柜台上:“我出了,给我们各来一杯!” 亚瑟还在发愣,便已经被热情的人们拽进了酒桌,东拉西扯地和他聊了起来。 “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苔丝小姐还好吗?” “哎,榛树的信息还是老子找到的!” “警署的工作累吗?” “骑士团什么时候才能再招人?我上次就差了一点,差了一点啊!” 人们热情地问他,而女孩也走了过来,把装着威士忌的陶杯拍在他的面前:“喝!喝完就是兄弟了!” 周围的人疯狂起哄,还有人大喊“祖拉你是不是看上这家伙了”,但立马被女孩爆踹一脚。 亚瑟看着面前的威士忌,冷笑一声。 论喝酒,蒙特高地的人还没怕过谁! 于是他在人们的喧闹声中,猛地一口灌下,喉结上下滚动,直接喝干了。 “好!”人们疯狂地鼓掌,另一边祖拉也一口喝下,把杯子拍在了桌子上。 亚瑟扯开蓝色燕尾服的高领,露出流淌着汗水的衬衫,在人群中大口喝酒,咀嚼着粗糙的面包,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苔丝小姐在医院里,主教去看过她了,你们想去可以但是别一起去,太吵了!” “警署吗?想干活就累,不想干活就不累。” “哎我也不知道骑士团什么时候再招人,你直接去问主教呗,教堂侧门出去二十米敲门就行。” “我敬你一杯!” “哈哈!看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还那么紧张,我们怎么会害教会的人!” 人们勾肩搭背地坐在亚瑟旁边,满脸通红又激动地说着话,几个汉子上头了还在旁边载歌载舞,亚瑟用力鼓掌,还怂恿他们穿上北地短裙跳舞。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有,于是就能看到几个大汉露着腿毛,穿着格子过膝裙,在酒馆里晃晃悠悠地跳舞,用粗壮的嗓音高唱北地剽悍的民谣。 亚瑟为自己进门前的那些恐怖幻想而忏悔,他委实不该把这些热情的人们想象成那种形象。 人们信任他,拥护他,帮助他,也保护他。 他似乎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了安全感,似乎自己只要戴着弥赛亚十字,在斯佩塞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得到人们的帮助。 他最安全的时候,便是处在人民之中的时候。 ------------ 第一百零九章 辛西娅秘匣 酒后,他勉强顶着醉意,大概说了一下目前的问题,不得不说北地人确实能喝,他和这群人喝了很久也还能维持理智思考。 “主要是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们举行的亵渎仪式,我想知道它是黑魔法还是单纯的祭祀,历史上有没有类似的仪式,需要一个比较了解这方面的学者。” “另一个就是卡伦堡难民,我们逮捕的犯人里七成都是那群人,我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然后就是还有没有疑点和其他的情报,一点点猜测都可以。”亚瑟说道,晃晃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炭笔。 人们议论了一番,最终全都看向了赛琳娜女士。 她坐在柜台后面,抬起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带有魔力般,在对视的瞬间便让亚瑟清醒了一些,他认真地看向那位女士,虽然不认识她,但知道她似乎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还在飞快地打着毛衣,边打边说:“我只是一个寡妇而已……仪式什么的我不清楚,你可以去黑街尽头问问辛西娅。” “至于卡伦堡难民,他们和我们不熟,听说福音会想往那边发展,却被拒绝了,他们有一个自己的组织,叫【难民共济会】,彼此相互帮助,联系得非常紧密,外人想进去也很难。” “如果你要调查他们的话,我给你几个人名——他们中最有威望的拉塞尔教授,最年长的狄克,带他们来到斯佩塞的近卫军队长杰拉德,以及卡伦堡伯爵的女儿,卡伦堡女伯爵莎娜。” 亚瑟除了一个拉塞尔教授一个都不认识,但记下了这些人名。 “疑点的话就太多了,这座城里每天都会发生许多事,在死狗酒馆里流传的只有其中的十分之一,福音会知道的也只有十分之一,主教大概知道三十分之一,总督只能知道百分之一。” “问问这里的人吧。”她如此说道,然后继续低下了头,认真地打着自己的毛衣。 随后,亚瑟便一个个地和人聊天,记满了半本笔记本。 其中大部分是谁家的狗失踪了、谁家的地板滴水、谁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噪音这种事情,一个个去追查的话非常麻烦,他人手不够,但也有比较靠谱的,例如有人提到那个未知教会向他传过教,提供了一些信息。 随后,他便告别了人们,离开了酒馆。 黑街的夜色再度将他笼罩,可他已经不再害怕,四周破烂店铺里,衣衫褴褛的人投来的目光也不再是贪婪和邪恶,而是对他身上十字架的尊重和爱戴。 这是西伦带领的教会和福音会持之以恒努力的结果,而身为教会的骑士,他也与有荣焉。 黑暗成为了他的伙伴,老鼠是他的同志,他行走在这里,却如同行走在天国。 他不再紧张和躲闪,而是大大咧咧地向着一旁的摊主笑着打招呼,摊主也咧着嘴,露出满口被化学物品腐蚀过的黑牙,虔诚地画着十字,对他笑着。 他有种强烈的想法,想把以后所有教会的新人都带去民众中间走一圈。 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真正理解他们的道德和理想。 想着想着,他终于走到了尽头。 黑色的金属墙壁拦在面前,再往外,便是地下了。 左侧空空荡荡,右侧则挂着一个紫色墨水书写的招牌——辛西娅秘匣。 店铺的旁边还停着一辆带有红色帘子的大篷车,颇有异域风情。 店门没有关,亚瑟在门口敲了敲,然后走了进去。 面前是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蜡烛、香薰、水晶球和卡牌,还有一些干草药和矿物,桌后面坐着一个女人,戴着紫色的面纱。 她皮肤略黑,和阿尔比恩人不同,但可以想象到在阳光下它会泛起金色的光芒,她的身段极美,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便能感受到那种带着性感和神秘的气息,诱惑着他探索。 “你好,我是亚瑟。”他勉强让自己摆脱那种不礼貌的幻想,“雅各布警督和赛琳娜女士推荐我过来,找你问些问题。” “请坐吧,客人。”她温柔地说道,声音柔和又成熟,飘飘荡荡地像香薰一样萦绕在狭窄的空间里,如同幻梦。 “我想问……”他刚一张口,忽然一根纤细的手指便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嘘——”她说,“来这里的人,只有寻求占卜的人,如果你想要答案,就占卜吧。” 亚瑟面露尴尬:“那占卜吧。” “你想问什么呢?人生?命运?爱情?事业?困境?”她温柔地说道,点燃了一旁的熏香,淡雅又迷人的味道随着袅袅的烟雾弥漫。 “……问一个困境吧,问我当下办的案子。” “可以,不过占卜只能测算与你自身相关的内容,我可以为你占卜你在这起案子里的身份和命运,却不能告诉你凶手是谁。”她微笑着说。 “……也行吧。”亚瑟无奈地点头。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身为教会的一员,总觉得这些东西的异教徒感太浓了。 辛西娅将一迭塔罗牌递给他:“请洗牌吧,然后默念你的问题。” 他看着那精美的硬纸卡背,闭上眼睛,随手将其打乱又聚拢。 “用左手将它分为三堆,然后每一堆里抽一张牌,从左到右放好。”辛西娅继续说道。 亚瑟照做,于是三张牌依次摆放完毕。 但她没有急着让他翻开卡牌,而是微笑着说道:“这是三张牌阵,象征着过去-现在-未来,预示着你在这起案子里的三个阶段。” “不过在翻开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亚瑟看了看她:“请说。”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亚瑟挠了挠头,他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因为他就是想破案,想用一切手段寻找线索。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想出什么,以他的知识水平想了半天也只能固执地回答:“我就是想知道。” 辛西娅微笑,轻轻点头:“一个很好的回答,现在,让我们揭开命运的面纱。” 她先翻开了一张代表【过去】的卡牌,那是逆位的【隐者】。 “你曾远离尘世的苦痛,只在灯光外观望——可命运不容旁观。”她轻声说道。 然后是代表【现在】的卡片,赫然是正位的【正义】。 “你拿起了利剑,你的心在燃烧。”她露出了微笑。 最后,在亚瑟逐渐急促的呼吸里,代表未来的卡牌被揭开。 ——披着盔甲的死神骑在白马之上,身后是倒下的国王与圣职者。 ------------ 第一百一十章 线性时间 两个小时后,凯尔率领的亲卫队悄悄地抵达了黑街。 亚瑟当然没有讳莫如深地隐藏占卜的结果,在他翻出那张【死神】的正位后,他告别了辛西娅,然后立马向西伦汇报了情况。 开玩笑,这里可是斯佩塞,主场优势不调动军队,难道还想自己单枪匹马搞个人探案? 况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他并不是什么神探,只是更愿意做事罢了。 于是西伦第一时间赶到,亲卫队把守在附近,防止主教出意外。 如今他已经成为不能出事的人了,到哪里都有卫兵跟随,凯尔警惕地把守在门外,手上的枪打开保险。 西伦看了看那极具异域风情的大篷车和门扉,敲了敲门,走入其中。 那个吉普赛女人坐在方桌后面,一动不动,熏香和柔和的光线照在她蜷曲的发丝上,黑发如同翻涌的黑河,落在金黑色的肌肤上。 仿佛千年前她就坐在这里了,一切都如同静滞的时光。 传说这个民族已经流浪了数千年,他们乘坐着大篷车漫游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和魔鬼做交易,会巫术和魔法,擅长占卜和预知未来,还会偷小孩和偷钱。 他们会带来各种神奇的玩意儿,会耍各种把戏,会举行令人惊呼的演出。 吉普赛的女人是极美的,她们有着柔软的身段和小麦色的皮肤,她们擅长音乐和舞蹈,当她们在阳光下跳起那热烈的舞蹈时,舞步如同旋转的碎金。 她对他微笑:“你来了。” 西伦挑眉:“你知道我会来?” “我期待你来。”她说。 “所以你是故意的?”西伦坐在她面前,“故意恐吓我的属下。” 她微微一笑:“或许吧,但一个残疾的占卜师想见到主教并不容易。” 西伦一愣,看到了桌下她那木制的义肢,和雷恩那种机械结构的右手义肢不同,这就是纯粹的木头雕出来的装饰品,几乎不能走路。 他沉默片刻:“好吧,那现在,你见到我了。” 辛西娅将牌递给他:“需要占卜一次吗?” 西伦接过塔罗牌,将其洗了一遍:“什么牌阵?还是三张?” 她的眼里浮现出好奇的目光:“没想到主教会懂这个。” 西伦将其洗成三堆,各抽一张将其放好:“上学那会儿玩过。” 他没说是在哪上学的时候,反正翡冷翠大学肯定是不允许的,但辛西娅也没有问。 蜡烛静悄悄地燃烧,她没有立即为西伦翻开卡牌,而是轻声说道:“你不喜欢它。” 他能看出西伦的动作里带着随意,虽然非常标准,但完全不在意,没有那种对命运、灵、占卜的神秘尊重。 “是,我不喜欢它,尤其是三张牌阵。”西伦点头,“我厌恶这种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观。” “可这就是教会立世的基础啊。”她轻声说道,“古代的哲人说世界是一种复归,已发生过的必然再发生,世界是一个永恒的循环,唯有弥赛亚教会宣称世界是线性的,从创世到堕落,从堕落到救赎,世界终将奔向应许的未来。” 西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种犄角旮旯里的占卜师能说出这种话。 “不,我说的不仅仅是线性时间观,还是那种过去决定论。”他说道,带着考量和探寻的语气。 “过去决定现在,意味着死了的在统治活着的,那些旧有的、统治的东西依然决定了世界的运转,世界像一个死人的国度,靠死人的话和死去的财富决定了鲜活的现在,就好像你十年苦读自然比不上他人三代积累,因为他的‘过去’比你强大。” “现在决定未来,意味着未来是虚无混沌的,但你当下的地位、智慧和积累可以决定你走向好还是不好,就像别人比你更有富有、更有权势、更强大,就意味着他的未来肯定会比你好,也就是‘比你有钱的人比你还努力’。” 辛西娅轻声说道:“这不对吗?” “它不存在对或不对。”西伦看着她的眼睛,“但这是一种谄媚的、无力的时间观。” “未来决定的是现在,当你相信那个辉煌的未来必然存在于那里,便会受它感召,向它走去,向它靠近,当你为某些事感到愤怒、感到不平、感到勇气与信仰的时候,便是那个未来在征召你,无论它多么荒谬,多么不可能,但当你相信时它便存在,因为信仰就是这么荒诞的东西,它必然诞生于不可能之中,但终将变为可能。” “现在决定的恰恰是过去,旧有的一切都是纸老虎,它们看似庞大,看似盘根错节,看似不可战胜,但那都是那种谄媚的时间观告诉你的,其实只要你举起武器,一切旧有的、死去的都会被你扫入坟墓,死人不能统治活人,它只能用死亡来恐吓你,但当你不畏惧它的时候,它也没有那么可怕。” 二人沉默了许久,然后,辛西娅轻笑了一声:“所以你坚信那个你所信仰的未来,并且坚决地将那些旧有的东西扫入坟墓。” “可以这么说。”西伦点头。 “那么——请翻开牌吧。”她说。 西伦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他翻开了代表【过去】的牌,上面骑着白马的死神收割着一切,那是正位的【死神】。 他停顿了一下。 接着,他掀起第二张牌。 年轻的王者站在华丽的战车上,驾驭着黑白双马。 那是正位的【战车】。 但西伦没有急着翻开第三张牌,而是看着辛西娅,许久,他笑了一下。 他把手放在第三张牌上。 “太阳正位。”他说。 手掌翻动之下,一轮灿烂的日冕跃然而出。 “你猜对了。”辛西娅微笑,“看来你也不相信命运。” 西伦撇了撇嘴:“看菜下碟不是占卜师最常用的手法吗?我都把我的理念说完了,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足够你换牌了。” 辛西娅面带微笑,手中微动,那些塔罗牌便以飞快的速度旋转、切换,面前的死神变成了隐者,又变成了世界,而他根本没看到她是怎么做的。 “干这一行的,多少懂点这些。”她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反倒好奇地看着西伦。 “——但你怎么能确定,这一切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她指了指西伦面前那张【太阳】。 西伦眉头一皱,赫然发现那是两张被粘在一起的牌,撕开上面那张【太阳】,露出的赫然是正位的【高塔】。 闪电击中白塔,王冠坠落,人从塔顶跌落。 这是一张少见的无论正逆都没有好结果的牌,正位代表着突变、巨大的失败、惨烈的死亡,也可以隐喻神的显现,再高傲的人也无法挑战神的威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命运 高塔巍峨矗立,王冠轰然落地,人们从塔上绝望地坠落,投向命定的死亡。 但西伦只是将其推到辛西娅面前。 “拒绝吗?”辛西娅问道。 西伦摇了摇头,“容我问一句,你说那句‘你怎么能确定,这一切不是命运的安排’,你认为是命运在借你的嘴说话,还是你的嘴在主动地说命运?你认为命运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你所幻想的?你认为每个人都有命运吗?每个人的命运之间有区别吗?不同的命运背后所预设的那个崇高他者相同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辛西娅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西伦微笑:“那让我来回答吧——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你说的那句话就是命运,可惜不是我的命运。” “我们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当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父母将我抱在怀里,我父亲说他一生贫困,所以我要赚大钱;我的母亲说她没考上好学校,所以我要考上重点学校;我的爷爷奶奶说我是家庭的希望,我要成为一个孝顺乖巧懂事的孩子,他们会不断地告诉我这些,成为我自能听懂话以来的背景音和唯一的使命,这就是我的命运。” 辛西娅忽然眼前一亮,那种“明亮”是真正意义上的明亮,西伦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棕色的瞳孔里闪烁出翠绿色的苍辉,耀眼又夺目。 “啊!就是这个!很棒的比喻!”她兴奋地说道,双手按在桌子上,“你是说,人类的命运是由他们的父母决定的吗?” 西伦被莫名其妙地打断,对辛西娅那热枕的眼神有些困惑,但还是解释道:“我只是举个例子,父母一般来说是影响最大的人,但其他亲戚、老师甚至书籍也都是一样的。” “被内化的‘他者声音’就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主体,你说的那句话是你的命运,但不是我的,如果我听了,它或许也会变成我的,但我没有听。” 辛西娅认真地听着,然后缓缓地说道:“所以你觉得命运存在,但它并不是神明,而是你的人生,你可能的未来,你走的路……你的选择?” 西伦把玩着那张【高塔】,完全没有把它当成一个厄难的诅咒。 “当然存在,毕竟都有这个词汇了,那它必然存在,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他摆弄着那张牌,语气轻快地说道。 “或许未来我会失败,然后我痛苦地说:‘这都是命’,并且深陷于失败和痛苦的强迫轮回之中,但那只是一种幻觉,是一种我承受不了痛苦,向外归因的幻想。它可以让我觉得好受一些——我是被命运迫害的被害者,我顾影自怜。” “主大陆那边曾有一个著名的作曲家,他失去了听觉,他认为这是命运的诅咒,却将其谱写为曲,演奏命运的交响,所以产生命运的幻想是很正常的事,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怎样与它相处,怎样想象人和命运的关系。” “至少对我而言,并非有一个崇高的所谓命运的东西凌然于我之上,而是我受谁的影响,我怎样思考,我选择什么样的路,于是我的无意识为我谱写了我的剧本,这个剧本便是我的命运,我是编剧,也是演员。” “或许多年以后有人评价我的一生,说这是命运,或者说历史必然性,但那只是回溯性地建构我的行动,认为我的行为也只是历史注定的一部分,但如果不是我做了这一切,他们也没有资格高坐着将其称之为命运。” 他将高塔丢还给辛西娅,语气斩钉截铁。 “真好啊。”辛西娅眯着眼,微笑地说道,“有那一瞬间,我也想为你鞍前马后,追随你前行。” 作为一个分析师或是哲学家,他这番论调无疑是不合格的,语气太过强烈,只有断言而没有讨论的余地,但作为一个领袖却非常优秀。 因为人们更想听的不是“关于这个论点在这个场域内或许可行,但在别的理论体系下还有商榷的余地”,而是“前路如此,我来开路”。 那种坚决的语气,天然带有号召众人的魅力。 “好了,说了这么多,该说说你了。”西伦将高塔归入卡堆内,“辛西娅,我在斯佩塞的档案里没有找到你,也没有这家店的资料,你就像一个影子,忽然地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我的部下汇报,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你……” 他双手放在桌子上,微微前倾:“你是谁?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想见我?” “一个兴趣使然的占卜师而已。”她微笑着说,“我听说了你的故事,猜想你或许有答案,于是请你前来。” “关于什么的答案?” “关于命运,未来和选择。” “为什么要知道它?” “因为使命。”她轻声说道,“我不能和你多说,但感谢你今天给了我这份答案,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份了……虽然不是他想要的,但我觉得这很好。” “你要记住它,并且在不远的将来,说给他听。” “他是谁?” “你会知道的。” “……好吧。”西伦笃定了面前的谜语人不会再和自己多说,于是转而问起了别的问题,“那关于我们目前头痛的那个案子,你有什么线索吗?为什么亚瑟的未来是死神?” 她缓缓地说道:“那个亵渎仪式来源于黑魔法《红龙书》,作用是隔绝神念和神明的目光,但冰荆棘、桤木和符文不在其中,那代表着另一个仪式,关于这些,你可以调查北方蛮族的文化风俗。” 西伦点了点头,但身体并没有放松:“红龙?你是说……” “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个冠冕在头上,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摔在地上。”辛西娅说道。 “它和恶魔有关?!”西伦心头一紧,作为枢机主教的属灵弟子,他知道恶魔并非人们的臆想,许多机要文件都记载过那些生物,甚至翡冷翠的建城选址也和它们有关。 “无关,只是一群小丑找到了那本书罢了。”辛西娅平静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建议你看看。” 西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辛西娅,脑海中无数记忆涌现。 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她是谁?吉普赛人……有哪位著名的吉普赛人吗? “至于死神……除了您以外,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死神。”她说道,眼神如同古井,“加油吧主教阁下,如果您命运是您笔下的历史,那么请为我们谱写辉煌和新生。” 西伦握紧了拳头:“是那个‘雪原之家’干的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说出了那句西伦熟知的话语:“月就如此被天使引导,天就临近天秤座。” 他心头一跳。 “主教阁下,去查一查诺查丹玛斯的人生轨迹吧,他说的天使,不是我们的天使。”她如此说道。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秋季的最后一日 诺查丹玛斯,医生,荣誉主教,上任教宗的好友,预言家。 这是这位四百岁高龄的活传奇广为人知的身份。 一般来说,即使在翡冷翠颐养天年,加上各种神术治疗和保养,人的极限年龄也不超过二百岁,因此他绝对是个例外。 传说他曾是落魄地四处流浪,然后无人问津地死在路边,但不久后又再度复活,宣称自己见到了上帝,并且获得了未来的预言。 他曾预言东方将有冰霜和寒冷降临,而后恐怖的长鞭将席卷西方,帮助教会提前做好了应对游牧民族的准备,并且在他精准的战争预言之下,打赢了中世纪晚期最关键的【天堂之战】。 年幼的英诺增爵七世听着天堂之战的故事长大,为教会的武力而深深沉醉,并且崇敬着诺查丹玛斯,在他成为教宗后,给予了他崇高的地位和足够的尊敬。 这是西伦所知道的故事版本,他并未见过这位活传奇,仅仅是在翡冷翠听到了一些风闻,以及学“教会古代史”的时候会提到他的名字。 这天恰好是礼拜日,晚餐的时候人们聚在一起,西伦便顺手把这个事情在餐桌上说出来让人们讨论。 桌尾的地方加了个位置,亚瑟坐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主日晚餐,还有些拘谨,话都说得比较少,只是坐在那里埋头苦吃。 “我见过他一次。”艾尔德里奇擦了擦嘴,“当时英诺增爵七世给我授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像个油画里走出来的老派教士,虽然年老但精神很好,感觉再活几百年也不是问题。” “还有呢?”西伦问道。 艾尔德里奇摇头:“只是简单地献上了祝福,和我聊了几句,没什么值得奇怪的点——或者说如果他有奇怪的地方,那教会里那群老人绝对能看出来。” 西伦沉默了一会儿,遗憾地承认了艾尔德里奇说得对。 枢机团那一个个都是活人成精的,他们看不出来的东西,别人也很难看出来。 “所以我们只能假设‘诺查丹玛斯其实是霜巨人的人’这种前提,才能继续推论。”西伦双手撑着脸。 格林举手:“这不太好吧?毕竟那只是个占卜师的胡言乱语……” 西伦没有说话。 “不管迟与早,诸位将会看见,大异变在发生,血和冷冻的恐怖、然后复仇。”这一段已经被证实了,说的就是霜巨人的降临。 “复仇”暂不清楚,或许是他们入侵的理由,也或许是别的东西,不过西伦确实从希密尔身上感到了那种仇恨的怒火。 后一句“月就如此被天使引导,天就临近天秤座”,“月”应该是指那个冰蓝色的月亮,也或许可以指代神秘、女性等元素,“天秤座”一般指代审判和公平,可以理解为“审判的日子临近”。 “天使”的意象曾经很不明确,但如果按照辛西娅的说法,那它可能不是教会的天使,而是霜巨人的使者,或许是诺查丹玛斯在自喻,又或许是指那个邪教团体? 可如果这句话意味着“冰蓝之月将被霜巨人的使者引导,审判的日子已经临近”的话,其实它已经发生过了——冰月降临,极寒毫无差别地抹杀着一切生命。 但既然辛西娅强调了这一句,说明它其实还没兑现,或者说即将兑现。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亚瑟认真地说道:“如果提到审判的话,那些被逮捕的教徒确实天天喊着‘你们都将被审判’‘不信者都要死’‘末日必将降临’之类的话。” “有问过具体指什么吗?”西伦问道。 “还在审讯,不过鉴于之前那个被冰刺‘封口’的先例,我们不敢逼得太紧。” 西伦点了点头:“那些犯人是很重要的线索,继续审讯就行……对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看向艾尔德里奇:“我记得我们有圣礼左轮?” 那是教会的制式左轮,六发弹仓,是非常常用的贴身武器。 “有的,当时从列车上抢救下来了五十把,都已经解冻保养完成,配套子弹也有在做。” “给亚瑟三十把。”西伦吩咐道,“那边的情况既然和霜巨人有关,就不得不小心了。” 艾尔德里奇点头:“这把先给你。” 说着,他便把自己的配枪塞给了亚瑟——他自己携带的也赫然是这种枪械。 在半自动手枪成熟之前,左轮一直是最好用的贴身自卫枪械,何况如今的世界里半自动手枪根本就没来得及诞生。 “回去加强一下那边的安保工作。”西伦再次强调,“这不是简单的邪教事件。” 亚瑟面色凝重地点头:“我明白。” 随后的晚餐上,人们讨论了一会儿,但最终也没有什么答案。 西伦只能嘱咐艾尔德里奇尽快多造些红水银武器,沉默者步行机甲也要扩张产能,反正有备无患,他们必须要做好面对战争的准备。 晚餐结束后,西伦把他们送到门口,然后单独拍了拍玛蒂尔德的肩膀。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刚刚也没怎么说话,但不是因为邪教和霜巨人,而是由于献血——水银之血神术让她的鲜血尽数变为了红水银,因此她每天都会抽取0.7盎司的血液。 甚至可以这样说——二号锅炉每天消耗的红水银里,三分之一都是玛蒂尔德的鲜血。 “别太累了。”他轻声说道。 “你也是啊。”玛蒂尔德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休息过了,别老滥用圣疗。” 西伦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道:“多事之秋。” 这话在阿尔比恩语里说出来的意思是“事情很多的秋天”,玛蒂尔德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这是我最忙的一个雾月了,而且……马上要冬天了。” 按照主历,九月葡月,十月雾月,十一月霜月,而今天已经是雾月的最后一天了,也是秋季的最后一天。 “是啊……要到冬天了。”西伦喃喃自语。 室外接近零下四十度的天气让他完全忘记了此时还不是冬天,人们似乎也逐渐失去了对四季的感知,熬过了很久的严冬,却想起来冬季其实并没有开始。 在秋季的最后一天里,窗外并没有下雪,世界一片洁白。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艾瑟尔 小艾瑟尔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餐结束后大约是五点半,她从死狗酒馆匆匆跑到学校里,上完了今天的神学课和生物课。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她和另一位女孩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没有下雪,也没有风,她们回家的时候也不会被冻得通红,反倒是满城银装素裹的寂静令人感到莫名的欣喜——那是一种面对安宁和白雪的欣喜,好像圣诞夜时看着窗外的积雪,倒映着灯光的暖意。 这是一个吉兆,她如此想道。 昨天的历史课上西伦刚刚讲了主历,告诉她们今天是主历1901年,以及每年分为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今天恰好是秋季的最后一天。 她略微扯开了脖子前的围巾,让热气散出去,劣质的毛料让她的皮肤感到很扎,不过此前还是保暖更重要。 今天的神学课已经讲到了亚伯拉罕,她听到了亚伯拉罕是如何信仰神、如何成为一个伟大的先知的。 不过课上有一个叫尼德的男孩对亚伯拉罕献祭以撒的那一段提出了质疑。 他先问“主教阁下,亚伯拉罕爱以撒吗?”,西伦回答“他比任何一个父亲都要爱自己的儿子,他为了这个儿子等待了很多时日。” 但他说如果亚伯拉罕爱以撒的话,就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祭坛上,至少他的父亲不会这么做,他的父亲非常爱他。 周围的人对这只特立独行的小黑山羊怒目而视,但西伦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能向他道歉,并且表示他会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日后再给他答案。 小艾瑟尔也有些不高兴,因为他让主教难堪了,虽然西伦本人不在意,但她会替西伦感到愤愤不平。 以撒最后也没有死嘛!既然天使把他救了下来,那还想这么多干什么? 她有些不高兴地想着,一个才十岁的小男孩有什么可得意的,非要在课堂上出风头。 第二节生物课很有意思,至少比神学课有意思——虽然她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她发誓永远忠于温柔帅气的德尔兰特主教,但拉塞尔教授带来的化石的确很有趣。 那是一些鱼类的化石,拉塞尔教授告诉他们古老的生物会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还让他们亲手触碰了那些化石,想象千万年前他们在海洋中游弋的样子。 他还告诉人们,这些化石是在高山之上找到的,无数年前那些山脉曾被水淹没过,或许是诺亚方舟和大洪水最有力的证明,于是人们开始畅想海洋和洪水覆盖世界的年代,鱼类在高山之上生存。 但在课堂的末尾时,气氛有些不太好,因为有一个差分机程序员问“如果高山都曾被海洋覆盖,世界上会有这么多水吗?” 拉塞尔教授指了指窗外越积越厚的雪说:“那为什么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它们又是从哪来的呢?” 人们陷入了沉默,情绪都有些低落。 西伦在教室里旁听了整节课,板块漂移说还没有人提出,但毕竟这是异世界,也不好说还有没有板块漂移。 不过拉塞尔的说法还是给了他很多启发,他以为这漫天的雪花的来源是海水,但此时海洋应该也濒临封冻……如果雪花一样是入侵的物质就说得通了,这么说的话,难道大洪水也是一次入侵? 不过这些仅仅是西伦一个人的猜想,其他人都沉浸在了拉塞尔带来的奇妙知识之中。 艾瑟尔也一直回忆着那些奇妙的化石,而且总觉得化石上的鱼不是自己经常吃的鱼。 回家的路非常冷清,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路上没什么人,穿过街道的时候黑色的铁质花园围栏和大理石柱子都在泛着寒意, 当她看向路旁的建筑时,狭窄的玻璃上似乎闪过一个人影。 看起来像她自己的影子,可她还是有些害怕。 夜色非常深沉,煤气灯在远方微弱地闪烁着,朦朦胧胧的雪尘笼罩着虚弱的光晕,她小小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凉意一点点爬上她的脊背,她感到了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她不敢往后看,裹紧了围巾,飞快地跑向了最近的升降梯。 幸好,教堂旁的路灯还在闪烁,符文日夜不休地运转着,提供了些许的慰藉。 属灵栖居的大门紧闭着,屋内没有灯火亮起,看起来主教还没回来。 灯光洒满的道路两旁是墓园,许多人都被葬在了这里,乌鸦无声地落下,黑色的眼珠转动,诡异地看着艾瑟尔,她猛地打了个寒战,连忙乘坐升降梯,前往了地下三层。 年老的墓园看守打了个哈欠,透过小木屋的窗子看了看外面,发现什么都没有。 “怪事……”他嘟囔了一声,然后继续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升降梯发出“咔咔”的声音,齿轮和机械的力量带动这架沉重的钢板,温暖和噪音逐渐包裹住艾瑟尔,她感到了熟悉的安全感。 至少在地下,在钢铁之间,没有什么敌人能打得进来。 她松了口气,不安的感觉逐渐消散,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推开门,她没有看到妈妈,不过赛琳娜天天在死狗酒馆待到凌晨才回家,他已经习惯了。 锁紧大门后,她熟练地烧了一壶水,顺带加热了一片面包,这便是晚餐了。 晚饭后她坐在床上,捧着那本《圣典》看着,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那上面复杂的文字她一大半都看不懂,坚持着看只是因为想得到主教的夸奖。 记得上周有个同学答出了主教的问题,他骄傲地说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看两章《圣典》,那一刻他骄傲得像只小公鸡,看得艾瑟尔非常嫉妒。 直到屋外响起十声钟鸣,蒸汽时钟敲响了晚上十点的告示,她终于把书丢在一旁,裹着被子躺下。 然后立刻进入了梦乡。 睡了不知多久,她感到床边有人,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迷迷糊糊地说:“妈妈,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过来摸摸她的头。 她哼唧了一声,滚到另一侧。 屋内寂静了数秒。 一股无形的恐惧渐渐爬上她的心头,不——不是妈妈,是谁? 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没有听到脚步声,刚刚是谁在那里?刚刚床边有人吗? 她紧闭着眼,假装熟睡,面朝墙壁缩着身体。 身后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绷紧了身体,一点一点。 难道是听错了?其实没有人?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丝眼睛,看着面前寂静的夜和墙壁。 然后一点点地转过身,悄悄地看自己的身后。 然后她看到了,看到了那白色的、空洞的双眼和嘴。 ------------ 请假条 遭遇了一些情感问题,很抱歉请假一天ORZ。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管道里的男孩 巴纳比在错综复杂的蒸汽管道里爬行,男孩瘦小的身躯非常适合这种管道作业,但代价是他浑身酸痛,膝盖上新缝的补丁又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和管道里的污物混杂在一起。 他摸了摸领子后面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黄金领扣,似乎感到了一丝宽慰。 今天机械师鲍勃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的疯,或许是昨晚他老婆没有把他的靴子 而且在刚刚的全力势能抵挡之下,仍被对方刺伤手臂,可见对方的实力并不弱于他,此时的南星雨已经把这次的暗杀者摆在了极高的危险层次上,不亚于生死危机。 一百年的时间是足够他恢复自己的实力了,再说一百年对于一个魔灭天来说并不是太长的时间,他神级的灵魂拥有无尽的生命,一百年只是弹指一挥之间。 皇室拍卖场,是属于皇室城池里各个名下最大的拍卖场,同时三大皇室也属于丹武大陆上最富有的掌权者。 可是对上苏鸣手中斩天刃,却感觉处于下风,立刻知道他不简单。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了这些光芒的作用,干扰,就是干扰,不断干扰他,干扰他的视线和神念,在这种情况下,仙道修行者根本无法判断敌人的位置。 叶天眉头微挑,还不错算是什么话,这种模糊的概念让他极为不适。 侬杷高斯似有所感的说道:“好了,就让他这样吧,勇士,看在你的表现下,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转身回头面对着朴长老。 洛夏觉得有必要和田武仔细谈一谈,毕竟他上次有过失败重伤的经历,这一次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信心,若是再次失败可能后果不堪设想。 “以什么为标准呢?”难得有了解异能的机会,王鹏是抓紧追问着。 鸡冠头听了嘿嘿淫笑了一声,走上前伸出手就来抓李添秀的头发。 贾千千干脆将车帘全部卷起,让云弦也坐进来,边闲聊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燕羞花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苍白的脸颊忽然浮上一抹嫣红,接着低下了头。 “不用叫了,整个府衙早就被我控制了。”面具男子一挥手,又有几个黑衣蒙面人进来,向贾知府等人扑来。 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周行嘴中所谓的排队原则,看来就是不让她给徐谦插队办业务。 我把衣服穿好,轻轻巧巧的下楼,越过厅堂,直奔大门而去。守门的太监睡的东倒西歪的,我有些好笑,还好,我这也没什么怕偷的东西,要不他们这样的上夜,什么都被偷走了。 这个阵法设置的很巧妙,他的阵眼根本不在地面,而是在空中,这也是为什么路飞这么放心的原因,即使是来了一个精通阵法的人物,可是这种阵眼在天上的阵法,他肯定是没有见过的。 柳亲亲死死的抓住眼前男人的手臂,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眼睛里只有深爱自己的寇明,害怕一松手寇明又会消失。 司墨沉牵着沈星烟离开,带她到了她喜欢的奶茶店里,给她买了一杯奶茶。 “不是……”易浅浅简单地向上官依依解释了一下她们遇到的情况。 沈星烟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就任由沈青把她拖着上了车。 姽丝点点头,琅邵从姽丝手中接过彼岸抱在怀里,冷溪则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用行李简单的搭了个帐篷,还好有火灵蛇盘在里面,这样大家也不会感到有多寒冷。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巴纳比 越过教堂洒满灯光的小路,属灵栖居的光透过玻璃,恒定的暖光等候着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西伦换了居家棉服,缩进被子里,关上了卧室的灯,不过客厅的灯一直亮着,以防晚上有人来找不到路。 但就在此刻,门被敲响了。 值班的卫兵去开门,然后便看到一个瘦小的女孩背着一个人,然后重重地摔倒在门前。 烟消云散,飞刀与光盾两两消失于无形之中,而寒秋的身形,则是再次被逼退。 但更多的因为无法抗拒的恐惧,让它们轻易地从骚动,变成了溃散。 “哼!区区米粒之珠,也敢与皓月争辉?你们两个都给我死来吧!”嗜血兽皇怒吼连连,双手同时高高举起。 “轰隆——”两股大力轰然对撞在了一处,南宫若离毕竟修为低微,硬撼神仙境界强者的一击,身体登时朝后疾退了数十丈,方才逐渐缓解了那股大力。 “别说了。”石彦制止住他们的胡说八道,担心的眼睛瞄了瞄旁边看茶棚的老汉,幸而这个老汉貌似聋哑人,他们才放下心来,把抽出半截的腰刀又收了回去。 除了美国区的玩家在不停的卖‘骚’之外,一些别的国家的玩家竟然也在支持詹姆士,声势呈现出一片倒的形势。好像杨阳和他的楚国已经弱到了足以令任何人都完虐的地步。 算上这两年的搜寻,特鲁斯在追剿第二性身上一共浪费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即便以银河系人类普遍二百岁的平均寿命来看,二十年也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了。 大军在距离南宫若离一方不过五六里的时候停了下来,探子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禀告了。 伸手抓住迫不及待的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的他,直直的抬头仰视着,可克制不住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怎么也看不清了他的俊脸。 不过其实罗凤猜的也算是比较靠近了,陈飞不是穿越的,可是他脑袋里那款游戏却是穿越而來的。 “我看冷森没有一起回来,火舞回到基地之后又召集人手就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我的追问下火舞才告诉我。陈飞,你这样做太莽撞了。”常坤接话说道。 上官飞并没有亲自察看信件的意思。也想借此表示自己对秦剑的信任。 “砰…”妖刀瞬间与两道被凝结成冰的刀气对在一起,两道被那名主事人的水帘术凝结成冰的刀气瞬间破碎开来,其一块冰冲开重重阻挡瞬间击在狐狸的身。 “哼,老娘跟你口中的冰云仙宫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言外之意就是关系大了去了,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傻x能猜到么。上官泠岚如此对自己说。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来回的充斥,一会温暖一会寒冷,这种感觉应该就是传说的冰火两重天吧。 还未等吴雨林回答吴易阳的话,刚才被关上的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吴雨林看着走进来的人,脸上难掩的喜悦,可是对方故意躲着他的眼神,传递给他不要搭理她的信息,让那种喜悦,转眼消失。 二支队的成员此刻早就对死亡麻木了,刚刚战斗的时候,看着身边倒下的兄弟还会痛喊几声,但看着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个没有遗憾的面容,他们渐渐了忘了死亡的恐惧,或许这才是一个男人理应的死法。 罗成召集五千精锐,到前方助战,从袁术的后面杀过去,惊的袁术再次奔逃。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后 “是为了研究这份来之不易的标本吗?”西伦看似随意地问道。 萨曼莎挑了挑眉:“老实说,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如果不保留的话,你要让他怎么在切除四肢的情况下生活下去呢?义肢吗?” 西伦沉默了一下。 机械义肢已经诞生二十多年了,但全都是高端货,以魔法水晶为能源驱动,无论是定做还是保养都 他虽然没有将魂骨融合到身体的骨骼当中,但祖龙神装也是潜藏在他的身体当中的,所以只要将祖龙神装召唤出来,应该能减轻一点压力,让他好受一点。 居住在距离广东比较近的老百姓,知道战争结束了,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这种恐怖的强者,在风灵学院也就院长一人可以对抗,怎么把他给惹出来了? 下一刻郭澉又将脑海中那些想法甩掉,他遇到过的敌人还没有像人民军这样的,之前的那些想法以后恐怕很难用上。 至于武魂殿学院的气势压迫什么的,反正走在最前面的戴沐白什么感觉都没有,而在他身后的奥斯卡等人,因为被戴沐白挡着,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当然,他的中千世界发生这样的变化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两个怪兽的尸体,只能说这两个怪兽成为了最后的那根稻草。 只能在幻想中的脑海里,她是戴着面具的,不过能够清楚的知道她的体温。 “我道洵帝国会根据情况而出兵,如果斗罗大陆要和我们日月大陆开战,我们自当会出兵助各位一臂之力,但是若斗罗大陆不开战,那我道洵帝国便不会参加这场战争。”道洵帝国的国王说道。 “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这句话,在现代社会,让多少求职人员痛不欲生,人生绝望。 难道视力和权力就那么重要吗?比不上一个心爱之人陪伴终生吗? 当它向我抓下来的那一刻,我直接就向旁边闪去,然后跟刚才咬那条土狗一样,直接咬向了它的脖子处。 用手机在网页上浏览了几个帖子,几乎全都是关于她和慕影辰的。 我们俩像两个贼似的窝在门边,一人戴一只耳机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没想到她也有这悲惨的爱情故事,那么,她待在丽江不愿意回来,也是这个原因吧? “新卫皇已非洛言莫属。”司空琰绯随口应了口,正要上车,身后皖太子急急追来。 照片里,她浅笑安然,两个马尾柔顺地垂在肩膀的两侧,而她的身后,那个她悄悄喜欢着的男生眉眼出尘,唇角微微上翘,哪怕在照片上也无法掩盖住他清冷的气质。 看到这样的选择,孙一凡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如今的版本中,虚空遁地兽确实是比较稳妥的打野。 好多警察都知道我的厉害,所以见我靠近了铁面的房间,他们也是一阵激动,更是连连开枪为我掩护。 就在心里默默的祝福他吧,希望他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了不要再犹犹豫豫的,干脆下手!不给任何人抢夺的机会!也再也不要碰到寒百陌这样强悍的情敌了。 其实孙一凡很清楚,舅妈暂时的妥协,也是因为孙一凡舅舅入狱这件事。 “你想我怎么安置你,离婚再娶你吗?你不是这么天真无邪吧!”胡青彦冷冷的嘲讽声,仿佛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怎么没有人回我的话,爸究竟是怎么摔伤的?”胡林宏更显愤怒,老爷子在家里摔头昏迷了,居然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全部都是饭桶吗。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伦丁尼的消息 地下七层,控制区。 差分机在不停地旋转,精密的齿轮一次次吻合,黄铜数字在蒸汽驱动下扭转,按照给定的函数和条件输出绝对正确的答案。 此时大部分职员已经下班了,只有监控室还在低效率地运转着。 这里是情报部长汉斯负责的部门,主要有三个功能区。 第一个区域负责监听各地隐藏的开放式传声 钦慕隔天去了工作室,一切像是又回到从前,她在办公室里认真的画图,欢欢楼上楼下的跑。 龙漪杳见好就收,皱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脸上也是慢慢的爬上了笑意,就像山花绽放的过程,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开来。 夏雨霏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紧紧的落在了苏月手上的订婚戒指上。 入冬之际的这个雪夜,是凤卿同夜倾昱分别的时候,待到两人再次相见,已是几月之后的事情了。 徐柔抬眼瞥了她一眼,“我来是我孝顺爷爷,至于气爷爷,我又没有使劲的往爷爷面前凑,爷爷生什么气。”她一点都不在意徐老爷子不待见自己的事情,可谓是直言不讳了。 可是,可是现在徐柔却是主动提起了这件事,难道,徐莲的眼睛猛的睁大,就是徐长云和江蓉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给我住手。”洪钟般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你是疯了不成。”韩老爷子看到那害怕的躲在韩佳琪身后的韩振辉的时候,怒气更是到达了一定的程度。 当然,在选择复制体育相关能力的时候,陈杰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是不过分的引起他人的怀疑。 “没有,没有,我的宝贝,母亲出去办事了!”童玉锦不停的抚摸自己的头,嘴唇在他们的头顶亲着,恨不得把他们揉到自己心里。 “那里话,佟某算是见识到了,真是后生可畏呀!”佟大水见她接了银子,心里一松,总算不欠人情了。 阵法,只对于一些修炼阵法一道的修者有用,而阵盘则不同。所谓阵盘,那是已经炼制好的阵法,即便丝毫不懂阵法之道的修者只要以元气激发便能发挥其强大的威力。 到白马城的众多弟子中大部分都是天级后期以上的高手,大渊深处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宗门长老不会那么急着给门下弟子发布支援令。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大渊出来的妖魔有达到天极圆满以上的境界。 宁夜左右看了看,见到不仅仅是自己,周围那些刚进来用餐的学生们,也同样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三双巨拳在加上三口本源之沙毫无顾忌的突破了圣兽狻猊那缭绕在周身上的紫色闪电,直接击在了本体上。 “他这样做不但得不到咱们的感谢,反而让咱们更家憎恨他,他简直就是拿咱们当傻瓜,竟然和曹吉祥合伙演戏,让咱们感激他,简直是卑鄙无耻。”郝长风气喘迂迂,还在强支气力。 寻常人这个时候已经会开口训斥了,但赫连不会,他们被主宰灌输了一些东西,这让他不至于在客人面前如此失态。 虽然龙行有着七鼎之力,但是那两名毒沙族的本源之沙也实在厉害!而且是二打一!此消彼长之下,龙行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们。 双方都在释放自己强大的灵气,面对应啸天的地级灵力威压,吕天明眉头微微一皱,如果不是他达到筋骨齐鸣的话,恐怕会站立不稳。 “你这是为什么呢?”唐新脸上不由得淡淡一笑的对青颜说道,内心还是非常开心的。 “是你冷少的效应才对。”秦雅滢无奈地笑笑,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盛大。 “伯父,我有很多话想要跟您和伯母说,您们让我进去,等我说完话,您们不用赶我走,我也会离开的。”荣琨只是想要跟邵父和邵母认个错。 他不想兰定疆那么笃定常歌是虚假的,故意来此找茬杀他们,潇浩云因二公主常韵,多少有点保障,他向身旁一名最强的修士使个眼色。 “还说没想,看你那神色就是在想”挣脱他怀抱,柳凤扑棱坐起来。 一阵阵疯狂吹来,地上黄沙翻滚,全都在李天宇身周的紫色能量防御罩前止步,不能近他的身周三米分毫。 大金乌心中一紧,五件法宝发出灿烂的光芒,随时都准备防御或者攻击,他不相信杨蛟轻易地撤了阵法,而且敢这样堂皇而之的出现在他面前。 “哈哈,老怪物,你听好了,若你不放人,本王便一直跟下去,你去那里,本王便去那里,反正本王也闲得无事。”蜥龙兽闻言立刻冷冷一笑。 “呵呵!阿弥陀佛?竟然念着我师兄的名讳!”道人轻笑一声,深邃的眼神盯着横练真人。 如果说方晴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试想看,谁会拿着这三种传说级别的东西,跑来暗算一个普通商人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实在不行,你吃颗安眠药。”秦雅滢只是不知道怎么帮他解决而已。 招标会的前两晚,唐白芷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正打算冲杯咖啡提提神,手机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他主修术,算是人族中最为常见的法修,这剑丸对他来说没有分批用处。 正在帮忙收拾祭台的宋盈盈抬眸看向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 原本报名侍从队是因为他太想进步了,但是没想到真进来以后虽然训练中痛苦的想死,但吃的伙食那是真的好。 然而本应四分五裂的真身伤口处泛起淡淡的毫光,撕裂的肉身突然开始愈合,伤口处的血肉迅速生长,肉芽相互勾连结合,金血覆盖伤口,一具四分五裂的身躯竟然在眨眼功夫愈合。 “师姐,这些材料,是你的了。”他献宝似的将一些在西北来说珍贵无比的材料收入储物袋,交给萧钰。 原来修为不行,对他们没有威胁,现在他突然爆出拥有堪比炼气七层的炼体修为,光论修为在班上仅次于林素心与李振生,这意味着有很大可能会分去一个精英班名额。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飞往天国 亚瑟独自回到了警署,点亮煤油灯。 晚上九点的警署没有一个人,黑黢黢的室内如同吞噬一切的虚无,安静得令人害怕。 寂静感知天赋瞬间被扩展到极致,但亚瑟立刻将其压制了下来——在寂静环境里极限扩张的天赋对他的神经而言是一场极大的挑战,就好比一个害怕安静的人,彻底沉入黑暗和虚无之中。 远方的 “将军若只是手中无人可用,备愿遣三弟翼德,来助将军。”刘备道。 随即的,男人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滑下,锁定我挨着我左身的挎包里,他那双深邃的碧眼闪烁出白光,瞅着我心弦绷得紧紧的。 巨大的余震爆裂声从天空中爆射而出,以肉眼无法查看的速度,一银绿一蓝红的两道气焰在不断地进行碰撞。 万元大阵绞杀的速度不会比十面埋伏慢,唯一的漏洞只在规律上。 随着叶轩的话语落下,变异荒狼王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嘴里吐出一颗庞大的能量球向着凯斯特袭击而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吧?”冷倾城依旧是一脸冰霜,冷冷开口。 “先带上他们,待寻到仙人草后再将他们带回休仙谷,交由师父来处置吧!”于铁点点头。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雅雯拿出成绩单在叶怀安面前晃来晃去,BH市中考试卷是不会发下来的,学生想知道成绩只能打电话问或者去学校拿成绩单。 林蹊是那些人中的翘楚,屈通感觉,不管是圣尊还是世尊,都愿意拿他或者关勇的命换她的命。 夏薇和其他几位老师都非常好奇魏罕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两人都一副保密的样子,让人心里直痒痒,索性不问了。 柳彬宇被妹子感染,握紧手里的瓶子,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重担,在这一刻也终于稍稍松了松,因为他明白,只要无有意外,以后,他定能走得更远的。 但这种情况之下,这一只雪妖竟然这般不知好歹,一心想要害人性命,也是让慧觉心头不免升起一丝怒意。 的确,如同林烨所料的那样,一个早上都平安无事,王校长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吞,根本没敢对林烨采取什么报复措施。 因石慧允了他数月闯荡江湖,白玉堂也不想回金华府或去陷空岛,想到路上结识的朋友展昭,便决定去常州探望一二。 挑选了最适合自己的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看着实在是年轻的很,镜子中的帅气男孩儿浑身充满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张扬。 周峰的态度很坚决,他已经过了叛逆期,正是大好的风华正茂,未来的周家,本是他可以大展拳脚的舞台,但是现在却似乎成为了他的葬身之地。 各种各样的问题,让网友们彻夜未眠,而做出这一切的顾湘君和周泽楷倒是淡定的很,一觉到天亮。 话说回来,坐在电脑面前,已经懵逼了的芳芳,知道这一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翻盘了。 “诸位弟兄,放心好了,我们只要找到了阴元星,后面,我们一定能找到邪神星域的。”洛诗说道,心道:希望邪神星域在阴阳双星所控制的一界之中。 “倒是没想到这一辈的人类这么胆大,居然敢先出手。”弗利萨作为反派中的首脑,在魔之大陆也是当之无愧的打魔王。 “你怎么——”陈梓熙抬眼与二爷相望,他身边的倪娃娃也是泣不成声地看着二爷。 当然了,有了浦原喜助提供的义骸,也是让阿散井恋次方便以人类的身份在现世行走。 沈飞扬的话一出口,不光是席慕寒震惊了,就连虞七七都震惊地看着自家爹地。 当张波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里的企业代表全都一阵叹气。 离开了丘鲁克的房间之后,刘天来到了路易斯的房间,毕竟路易斯在名义上是召唤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虽说个世界主题的语言是霓虹语,但是总归已经是异世界了,所以……刘天暂时是不打算在这个世界发坏的。 她只知道自己昨天吸了那么多粉末之后就一直在昏睡,直到今天早晨才醒来。 现在公安那边有不少可以称之为铁证的口供,哪怕她没有认罪,可公安也有办法把她一直把她关着。 对亲戚们来说,李邵锋说告他们诽谤这是沉重打脸,相当于撕破脸皮。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李欢在两人出去之后,还是展开了精神力搜索了一番——现在李欢的精神力已经没有那么强悍了,如果对方是有意隐藏的话,李欢必须主动仔细搜索。 转身上楼,刚走进制衣室,眼睛都还没看清楚里面就听到咣当一声。 她微弯着唇角,笑痕浅显的几乎看不见,但却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当天下午,黄家的亲戚和何老太太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儿媳以及于运来一家都会过来。至于在西部的大姑一家则在电话里说了,何宸风大姑前些天摔了一跤,腿还没养好,所以过不来,不过礼金已经给汇过来了。 “应该是,可能是工作上不太顺心。”于采蓝这么说,袁宝坤多少能理解。当初他自己开诊所的时候,就总是有人说他的水平不如他爸爸,他有多心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顾长卿的脚步顿住了,回头看向她,目光也是凶巴巴的。 庞呠本来想要逃来着,但是在石三婉挥手的时候,他根本就动不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国拯救 红雾自地下室内绽放,高纯度的红水银雾气弥漫在狭窄的室内,刹那间,惰性的红水银沸腾如火焰! 鲜红的烈火自虚空中燃起,附着在那血色尸体之上,将其完全点燃。 在亚瑟燃烧的瞳孔里,它就像一只浑身是火的鹰! 那东西哀嚎着鸣叫,四周都在发出凄厉的惨叫。 亚瑟拨动左轮,冷静地举起枪,对准自 宫无邪的关心让云子衿很是窝心,她乖乖放开手,让宫无邪把被子从她身上扯了下去。 这时,他正好飞过了那座从天而降的恢宏巨城,看清楚了地上那些庞大的生灵种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就在炸弹的火光消散之后,阿尔法身边的人咚咚咚的倒在地上,极低温他们的基因真的可以抵御。但无氧环境呢? 几人闻言点了点头,而李艳阳则是微微皱眉,下意识的,他看向了比伯,眉头紧锁。 数道身影闪电般的向石门内涌入,主殿内的一处通道中,一个身影突然闪烁两下,接着便是猛一踉跄。 “炎儿,我们走吧?”沐秋直接牵起了冷炎的手,感受到冷炎温暖的掌心,心中无缘满足,两人再次坐上传送阵到了沐以辰那里。 王总记下来之后连说谢谢,还祝秦副市长早日高升,他本以为这是一句讨喜的话,不料秦淼责怪道王总不要乱说话。 “杨浩”能感到刀芒上弥漫着的不凡的气息,安菲雪曾经用过比他手中更为凶猛的青锋,在狱门一剑就解决掉那只黑虎,那是真正的神品武器。 佛光,仙蕴,神术,万法皆在江东羽身上如水般流淌,他似成了宇中的一点,又似成了宇中一切。 “爸爸、妈妈,你们不是死了吗?”他们不是在末世来临之初就死了吗?沐秋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她伸手一抹,原来是流眼泪了。 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感觉上似乎足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不知道人间的现在是什么状态。 沧澜宗众人和镇岳宗长老们分坐两侧,宗主沈天鸿和沧澜使者寇江坐于中央主位。 言夏夏也看到了朋友圈,并且下意识地看向了穆冷,就看到自家哥哥脸色特难看地愣在了那里,冷然的眼眸中一片懊恼。 只是刚刚才听安琪儿提到他们两个和好了,结果一扭头,莫微羽就让他起草离婚协议,他才会觉得意外。 片刻后,秦皓便开始泛起了愁,因为看起来,眼前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听到唐栩栩的喝声,其中一名体型略显肥胖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转过头来,眼睛几乎眯成了两道细缝,满是色眯眯地将视线投落到了她的脸上。 这大概就是命运天意,赵宏终于还是和自己狭路相逢,在这场八进四的比斗当中,成功对上,看着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方云不由地握紧了自己的左手。 房门被轻轻关上,莫微羽直接被抵在了墙壁上,刚要开口,就被男人席卷了呼吸,薄唇覆了上来,灵活的舌长驱直入撬开了她的唇齿……熟悉的吻,熟悉的气息,裹着淡淡的烟草味,充斥着她的鼻息。 孟氏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连忙携了舒予的手,温声安慰她道:“苦了你们了……也是,在京城里安享太平,如何能够体会边民的苦痛,看清瓦剌的凶残呢? 夜宸昨晚是想要让苏家老人到他那边,只不过苏乐的父母婉拒了。 ------------ 第一百二十章 血源诅咒 红色的火焰自手中燃烧,蔓延出十字长剑的轮廓,实质化的神念燃起天国的奥秘,在他的背后,灿金色的光雾展开,一幅幅油画般的场景自纯金的光液中勾勒出形体。 正当中的那幅画中,黑袍的主教一剑斩下了希密尔的头颅。 冰铸的头颅轰然落地,白雪覆盖的列车在远方沉寂,唯有西伦手中的剑刃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和火 林轩转过身,漠琉璃长裙翩然,若天地间一抹精雕细琢的美玉,只一个冷淡的眸子就好似收了春花秋月,惊艳了锦绣山川。 “我咧个去,这什么鬼?”冯雪被亡者意志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在他有阴阳龙脉护住心神,总算没有因为这一下而得上什么可怕的病症。 “爱德华,听说你们恢复了!额,这个就是阿尔原本的样子吗?果然要比你高不少呢!”就在三人互相吹捧的时候,一个开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紧接着便看到穿着军装的男子走了过来。 “听你方才说误会,究竟是怎样的误会,才会让你们二人如此形同陌路。”齐宇恒虽然几次三番见到韩非旸一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昔封灵,可那昔封灵对待韩非旸的态度,却是冷漠非常,丝毫回应也没有。 首先他们是孤儿无牵无挂,其次醉鬼一看就是那种老好人,凯恩救了他们,对方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他,随便忽悠几句,就能成为最忠诚的仆人。 退一步说,顾正研究过朱利安法官的观点,他排斥的是新媒体会将未经证实的信息推送给大众,从而导致法庭无法做到绝对不公正,可不是无脑排斥新媒体。 “额…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凯恩才不信对方会专程跑来和他尬聊,其中必定有所图谋。 “昔师妹,或许是你多虑了。”洛林轩环顾四周,气息无异。看向昔封灵轻声而道。 廉价公寓灯火通明,凯恩走进与之截然相反的黑暗楼道,从一楼到六楼只有两盏灯泡是好的。 在这个时候的大院里出来的人,还趋向于野蛮生长,大多数嚣张外露,只有少数一帮人才会变得平和阴沉,做事很少张扬。这个特殊的时代里,人治大于法治。 在车子的颠簸中,关晓军看着路边景色,渐渐困意上涌,倒头睡去。 挪移符咒的本质是瞬间改换位置,但距离很短,而且限制极多,容易被结界阻拦。 这可是出乎了张牛角的预料的了,只是乱战什么的,出了这样的结果张牛角也无话可说。 关宏达提出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容易得罪人,如果是一般人听到关宏达这个银货两讫的建议,一般都会劝阻一番,担心得罪人不好收场。 本来就在苏格吩咐下“偷工减料”的魔法火焰网兜,瞬间被冰封千里所熄灭。巨龙感受到身体一轻,可它身上的红柱子依旧存在,体力也被榨干,根本动弹不得。 “为什么。”林冲只问了这句,接着一拳狠狠地打向了博罗的柔软的肚子。 所以一时间,月灵仙子也不敢擅自出手,生怕好心做了坏事,古剑一眼中露出一丝无奈,这种最为关键的时候不能出手,只能听天由命的寄托于他人之上,实在是令他不甘。 崔玉真想必正在厨房里替他熬粥,阳光照在窗户上,风很轻,今天想必是个很好的天气。 可是,正常情况下,就算对方不再进攻,想守住超级兵,其实也是非常困难的了,在绝大多数比赛中,一旦三路被迫,其实就标志着游戏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是我的战争 西伦坐在警署的椅子上,闭着眼,双手交错,静静地思考,也在等待着约瑟夫的回信。 他能做的基本做完了,到处乱跑也只不过是让属下更加找不到人。 不过比约瑟夫的消息更早到的,是另一个人。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军靴踩着严格的节奏落地,仿佛每一步都训练了无数次。 雷恩从远方走来,虽说是 夏梦幽再次找到我,已经知道她是拒绝的了,现在找我不会也是要说服我选择拒绝吧。果不其然,夏梦幽也在尝试着说服我选择拒绝。感觉她说得天花乱坠,我却实在看不进去,敷衍着说再想想,便草草地下了QQ。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刘阚等人在一个山坳中停下来。这里名叫圃田泽,周围有连绵的低矮山丘和茂密的树林。从这里向东南三百里,就是博浪沙所在。这巨汉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这个男人,竟然还真的敢和轩辕峰对着干,唐瑜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位牛人,竟然眨眼间就坑了轩辕峰两百万,而且还让轩辕峰说不出话来。 约瑟夫醒来之后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继续发展下去了,这里的东道主太热情了,他们有些承受不住。他向端木赐提出要求,希望可以立即进行谈判。 看着万一对凌鱼歌那自然的动作,二人之间是那么的和谐,胭脂心头微微一酸,什么时候,万一也能这样对自己呢? 苏舞雩低着头,忽然红了脸,像是轻白的雪上忽然开了一支梅花,一片明艳,只可惜没人得见。 感受着体内疯狂肆虐的真元,薛绍心如死灰,他已经感受到了体内经脉的寸寸断裂,就连丹田也被一道外来的真元彻底击碎,别说是如今的修真界,即便是在修真界最为鼎盛的时期,这种伤势也是几近无解的存在。 那血淋淋的人头,从城头上直落在城下。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好像泉水一样……虽然距离遥远,可屠耆却好像感觉着那一股子鲜血,喷溅在了他的脸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如纸。 这几天books可以说是让整个化工系的牲口们都极其嫉妒的风云人物了,而books这几天也是沉浸在很是幸福的气氛之中。 “人心都是贪婪的,没有人会去想什么什么国,什么奉献的,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黑袍道人阴测测的说着。 只是他们三人的修为和实力也太过差强人意,同门的散户不想搭理他们,幻地的鬼面又都是独行独往,因此他们三个只能一直在内部圈养区里厮混,同时带着十几名内门弟子打打边角料。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在地球的点点滴滴,不论以后走的多久,多远,地球永远都是他的家。而在地球认识的所有人,永远都是他的家人。 心中虽然着急,但我不听使唤的右手,还是伸在空中,轻轻的辗出了一个响指。 屋里的那名下位神吃惊的瞪大眼睛,那才那两条离火天蜈所散发的气息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穿金色龙袍者是一名气势威严的老者,他头戴金冕冠,身披宽敞金色腾龙皇袍,腰系龙首玉带,脚穿金边褐皮靴,是一位在世多年并且手握大权的皇者。 “吼!”而就在此刻,一道低沉的喝声响彻而起,破天也已经冲到了梦魇兽的身前,直接化作了泰坦战神,巨大的身体直接出现在了梦魇兽的身前,抡起手中的巨斧,对准了梦魇兽的脑‘门’,就狠狠的攻击过去。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恶灵附身 雷恩走后不久,格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似乎是一路从主教公署飞奔而来的,领口的白色罗马领插片都漏出来一截,发丝凌乱,沾满汗珠。 “主教阁下!”他双手按在膝盖上喘气,“我……我……” 西伦看着他,一时无言。 “我工作失误了……但我真的没有……我应该认真考察那条消息的……”他露出惶恐的神 还真奇怪,不知是谁在捉弄自己,陆枫向前面看了看,没什么熟识的。又转过头仔细望了望后面,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捂着嘴在痴痴地笑,手里还握着一个手机在拔打着什么。 可狄木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认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直到今天雷诺的到来。 也就那么七八米的样子,加之地上因为草地和雨水,以及三人作为杀手的最基本素质,摔下去也没有受多大的伤。 此刻,他哪里还顾念与张猛的亲戚关系,这件事,能保住自身,便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现在的状态,魔种和混沌珠会自动赋予他些许神威。 “这个你拿好。”雷诺拿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兽皮,丢给了马卡洛。 其实问不问这话都没有意义,因为就算他们那边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也肯定不会说出来,不然我们怎么会帮他们做事? “那就好!随时电话联系!”索伏龙点了点头说完之后直接上了车。 叶枫内心狂喜,一会儿的时间,自己的修为,竟然提升了一个大境界还多。 她甚至不怀疑,如果周易手里有扫把,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她给扫出去。 虽然干看了这么久也应该有点饿了的,可是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身为主人的部长和会长也在说着‘真是辛苦’‘你那边也是呢’并叹息着。 而远处,一千米之外的一个巷口当中,几名武者鬼鬼祟祟,紧盯着武道府门前唐易那边的情况。 相传,貂蝉之美,能够让浮云挡住月亮,让三界之人不再yy嫦娥。 “奸计?张大只听说过美人计,还真没听说什么美食计!”张大也是笑着回应到。 吴江灵和吉古丽都叫道好看的话语,我却在其中感觉到一种怪异。 一个种族几乎是很少只出现在大陆的某一处的,比如昆虫什么的,他们那一种族,怎么也得遍布整片大陆吧? 而他也就有些纳闷了,既然这货是那对夫妻的徒弟,怎么名字差不多呢,这不应该是一种忌讳吗? “琉星学长,就让我看看你心里面最深处的记忆吧。”不知从哪里出来的芽亚在琉星的身体上躺了下来说道。 这样一来,自然就不可能一次性地完成制作,必须反复进行修改,描边,不断完善。 张晨的房间也是个套房,张晨从吧台拿了两瓶水,递给陆心怡一瓶,示意陆心怡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 “可以,古武界有一些老妖婆缺个鼎炉,我带你去,她们一定会很满意的。”秦扬笑着说道。 眼下,播放的是时间倒退的场景,所以,换成现实,就是她起床,将被子撩到一边,然后穿上拖鞋,离开了房间。 看到周围的人掩嘴直笑的样子,金队长心中更加的恼火,全身的力量瞬间涌动,鞭腿如影随形,狠狠朝着叶子轩的膝盖砸去。 “我相信,只要努力,她能做到的,我一样也能做到。”良久,郑凯攥了攥拳头,目光坚定,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超级马里奥 在铁皮被送到之前,西伦迅速下达了多个命令。 全斯佩塞所有军事力量集体动员,安排好每支部队的巡逻位置,卡伦堡难民区戒严。 福音会开始挨家挨户地探访,并且告知今晚的情况,嘱咐一旦遇到问题,要尽快逃离并且向最近的巡逻士兵寻求帮助。 大部分机械暂时关停,在确保管道安全之前,供水和供暖设备也 他又岂会真看得上屈啬之流?屈啬绝不知道,这两天来,田畴已经暗中召见了几乎每一支军队的军官,说辞虽因人而异,却不外乎都是那一套。他对他们表示青睐,并且暗中许诺,忽悠他们愿意在战场上效力。 岩琦惠深受感动,这一刻她也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面前这个男人。 “没事,刚才起身拿东西,滑了一下,你先出去吧。”陆清漪说罢懊恼地闭上眼睛。 让凌亚楠陪他半年,那都是烟雾弹,真要是凌亚楠答应了,反而姜有为要苦恼了。 不过这仅仅是第二批探查部队而已,在他们守卫蛇谷的这三天时间里,外面来了近三十波探查部队。 那杀来的八阶神祇,同样是一头‘兽神’,应该是属于来袭的九阶主神‘兽神’的麾下八阶‘兽神’,此时显化神躯,如同一个比星辰还要庞大的巨兽,周身神光闪耀。 不得不说,刚刚阿凉的所有话在他听来都是生疏无比,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火海中挣扎连脸都看不到的身影,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熟悉。 “别闹,我只能出来一会,不能陪你太久。”袁瑞兰推攘着林云生。 当然,和天王星差不多,越是下潜,海水的压力就越大,温度也开始渐渐的升高。 原本徐苗是打算不去老宅的,毕竟豆腐坊那么忙,今日还正好赶上要给镇上的杂货铺出货,李铁跟李钟倒是劝了她,让她赶紧收拾一下过去点个卯。 见到老对手谢幕,方浪心里还真有几分奇妙的感受,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 后方跟上的罗杰并不停留,在空中掠过的时候,持剑的右手划出一道剑芒,将地上的那人拦腰斩断。前面还剩下的四人,见同伴一个照面就被打倒,不敢再一味逃跑,而是停下来准备反身迎敌。 一面说着,葛雷密的身侧,空间扭曲,一道人影缓缓走出,赫然就是卯之花烈。 此时此刻,在王都自然神殿的巨石顶上,罗兰德祭司,静静地看着皇家魔法塔前发生的一切。 “你是谁?”阳行望着那道黑影,冷冷问道。此刻的他依旧毫不示弱,双手虚握,金色元气随之变幻而出,背后那浩大金轮亦是金光万丈,一身龙袍随风而动,异常威武。 不说平定公孙瓒的过程中,田丰身为谋主,起了多大的作用,仅在官渡之战中,很多次建议都直击曹操方面的关键之处,要不是袁绍太坑,经常性的好谋无断、不会用人,说不定后面跟刘备、孙权争夺天下的对象都早已换人。 总算三人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性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就不再犹豫迟疑。 听到李天锋的话了,滕雪剑才彻底的放心下来,就是这个李天锋,才是自己真正熟识的李天锋,而且,从刚才那一刻,李天锋彻底将自己当做了朋友,那种生死患难的朋友。 今天是五月初十,兵演中经历的挫败、恐惧、以及最后的拼搏,都随着离开武川镇而成为过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黎明杀机 男人咳嗽着,捂着腹部走入屋内,倒在座位上。 可怖的伤口横亘在他的腰间,闪烁着难以磨灭的电光。 他靠在椅背上,头颅向后仰着,而后笑了几声。 “啊……不愧是这一代雷电权柄的掌控者,早知道这个怪物在斯佩塞,我就去格拉斯了。” 黑暗里,另一个人影浮现,语气嘲讽。 “格拉斯要塞可 壮观的景象就在此刻发生了,当清晨山谷中的第一缕阳关照射来时,突然身边的大地都随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一下子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就连旁边树上的鸟也不住的叫着,一时间热闹非凡。 此人的确是李公子,也就是李珍莎让萧焕所找的人,因为他的脸上有一个黑痦子,上面有六根弯曲的白毛。 程凌芝和窦清根本就没话说,点了菜之后她就自顾拿出手机玩了起来,完全没有和她说话的医院,窦清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也没有说话。 蓦地里,一声轰隆隆的剧响传来,就像是天幕上爆出的一记响雷。紧接着,四下里响起了厮杀声、惨叫声,其中更夹杂着不绝于耳、震耳发聩的兵器撞击声,犹如两军对垒那血肉横飞、白骨相枕的战场。 元始一下说道关键处,这也是所有人怀疑的事情,既然偷走了封神榜,修为还能承受众位圣人联手一击,他为何将封神榜藏在魔山,魔山为何又出现了封魔榜。 虽然,温登科并不想和游宝绸发生一些具体的什么故事,但是有问有答,态度和善却还是必须要做到的。 “因为爱,这是对爱做出的觉悟?”老爷子突然间有些不能理解了,丛慧芳是怎样心性的人他很清楚,那样的清高独立、强势又专权,如今竟然会为了一个自己得不到的男人生孩子,理由竟是那所谓的真爱? 原来那时候,他们也就是跟在大当家身后喝点汤,现在也能吃点肉了,收入翻了好几倍不止。 经过透镜的放大作用,平日里只能看个大概轮廓的槐树此刻竟然连树干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好。”我看见煤老板转身进入了房间,她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嘴角不住的上扬。她抿了抿嘴角,努力收敛脸上的笑意,这才转身跟着煤老板走进了房间里。 本白跳在虞姬的腿上窝着,倒是没嫌弃,不过依旧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莫名的,给他的危机感极强,强到一动会身死的那种,哪怕他同时面对孙家老祖,龙家龙天海,还有擎天宗老祖三位海洋境强者,他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可偏偏现在他却不敢动了。 “他自己承认了死者生前抓破了他的手。”她省略了自己和秦阳的过节,把他和晶晶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刘长河一向以严苛闻名,甚至有一个学生因为受不了他给的压力而转了专业,这样的人对吴子诺却从来没有半句苛责。 叶婉彤送沈慕熙和蔡淑仪出去的时侯,正好有一位员工抱着一堆堆的精油盒子进来,那人走的急匆匆的,而且那精油盒子摞的很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就那么撞进来,一下子就把沈慕熙撞的向旁边晃了晃。 反观是青龙帮和斧头帮,没一个是干干净净留了白的,全都是染了脏污。 整个宇宙如玻璃般破碎,露出了林凡的身影,只是此时林凡微低着头,额头有汗珠低落,大部分脸颊都深埋在长发之中。 这帮人正是林凡等人,因为不知道怎么隐藏身份,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姜雪生和杨逍,在出示内院的令牌后,很轻松的让两人拿出来八套执法部的制服。 在这样的寒冬之中,乔厉爵的做法就像是雪中送炭,温暖了温凉那颗心。 等罗本将足球发给王奇的时候,科林蒂安已经重组了防线,场面僵持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世界里一步腾云,竟然飞不起来了,还没飞出百米,就被扯了下去。 佛罗伦萨上下期望王奇能将足球送进对方的球门,从而牢牢的掌控赛场局势,取胜如愿以偿的胜利,拿到三分。 他要找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思考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神仙们放弃争夺霸权的想法,先安定了东国内部。 两个都是毋庸置疑的神医,不过在一定程度上慕容泽更倾向于华佗,之所以如此,就在于华佗所发明的麻沸散。 “臣一定记住陛下的吩咐,回头之后,提高弟兄们的粮饷。”向伯玉一阵肉疼,这一次恐怕又要大出血了。 两名银甲卫兵借着城门洞中镶嵌的月光石嘀嘀咕咕地交谈起来,几名黑甲卫兵也围了上来,一个个听得津津乐道。 他的身体不断凝实,流光大尊的气息却衰落了下去,“救我!”不愧是黑水宫中的正牌大尊,流光立刻发现不对,又感觉没有可能再次秒杀方纵了,朝着幻面大尊发出求救的声音。 “这可真是个好当地。”天禄风铃院首脑之子满意地拍拍肚子,横竖他身上的晶币多的很,怎样花也不会花光。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凝视深渊 男性,30-55岁之间,身高6英尺,身材适中,短胡子,南部口音。 这是雷恩给出的信息。 前面几项都符合拉塞尔教授的形象,短胡子和南部口音不符合。 但胡子是可以养可以作假的,至于口音……拉塞尔教授是阿尔比恩的东部口音,但上次见面时,他的那个故事里,他是南部一个果园主的孩子。 虽 铁风问话间,蒙天也从外面闪了进来,伸手封住了那伙计三处穴道,拖到了一旁。 为了达成同时这两个动作,项宁轩必须在几秒钟之内将所有能量倾泻出去,这是他的身体无法负荷的。 顾东玦颔首,他正有此意:“现在就去。”这次他不会再给她做手脚的机会。 我也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了,也跟着转头看着路旭东,等他做决断。 青衣男子听了答话,只觉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无不敬之处,但眼前这可恶的男子语气却没有半点“亵渎不得”的意思,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出手,便手握剑柄伫立当场,眼神不善的盯着两人。 一个招数中两次,使得符鬼心中的不爽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卧槽!!!”八云紫失声爆了一个粗口,瞬间发觉到的自己不对,连忙捂着嘴巴,迅速的离开了二班的走廊。 “什么?”张伟的眼睛不断地在罗元浩的脸上打量,最后又看了一眼顾飞,只见顾飞也满脸好奇地看着罗元浩。 婚礼还在继续,也容不得我分神去想这些,这件事便被我的思绪抛开来。 在咸阳战败后,雍州军队由崔冠的副手周成麟少将接手,也就是项宁轩话里的“他”。 周德清这话说得颇有点托孤的意味,唐晨眼眶突然有点热。平心而论,周德清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老人,甚至很好交朋友。但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就拿刚刚这架势来说,世间有几个商人及得上? 只有李尔觉得鱼卵好恶心,勉为其难的尝了一点点,可是,一股无比鲜美的味道瞬间就俘虏了他的味觉。 同一瞬间,走廊中的李尔停住了脚步,心生警惕的看向剧场的对面,但超视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然而她的实力终究还是不如对方,灵盾瞬间被击碎,将她的攻势完全压制。 如果是别的什么先进的技术和设备,林棋听了后也就算了,即使买贵了,也算是积累技术经验。 “真厉害,这样都能发现我。”被破坏隐形装置的红魔缓缓从空中降落下来。 叶子轩曲风猛的一变,双指急弹,一股股无形的劲气如同狂风暴雨般射了出去,瞬间在蛇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投缘和头圆,都有暗指和尚的意思。唐晨从来没有出家的念头,这老板却想占他便宜,唐晨不把他骂臭了都算仁慈了。 “不要一再逼我,能让你活下去,已经是对你的宽恕了。”新的上帝之手语气漠然的说道。 他能感觉到,这套剑法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套剑法都要强大,一旦学会,威力无穷。 连续乱砸之下,青云子的护身元气居然被聂枫用蛮力砸破掉了,丝丝的鲜血从青云子的头上流出,染红了青云子的俊脸,此时的青云子,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看见的风度? “咳咳!”教导主任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招呼陆林一声,就疾步离开。 凌烟见男子朝她扑过来,反手一旋,单腿扫向男子,同时手中出现一把雪白的剑,一声剑气过后,男子倒飞而回,砸在赛场之上。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二度分析 上午十点,机械时钟的指针还没抵达12,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拉塞尔教授依旧是一身考究的衣服,面带笑容,进屋后摘下帽子,微微行礼:“日安,西伦阁下,希望您没有被昨晚的喧闹打扰。” “希望你也是如此。”西伦坐在椅子上微笑,“毕竟昨晚你那片区域被戒严了。” “啊——很高兴您是如此在意我们, 顿时无一人敢说话,上官治多年来一直稳坐上官当家的位置可不是虚的,自然有他的手段。 只不过昨天的事情太多,秦峰也不确定倒是有没有时间,所以他原本是决定等今天空闲下来的时候在给江夏回个电话。 在庄逸进到这个遗迹里半个月后,他的体术能力就提升到17级了。而这时,庄逸也来到了,双系大师的传承之地。 接二连三的听到司律痕这样一直不停的重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流年有些不淡定了。 一众吃瓜友人面面相觑,唐夫人嘴角都抽了抽:我去,真有喜了呀? “刚才的音乐真的很好听,听到那么美妙的音乐,让我感到特别舒服。”洋洋故作轻松的说道。 温佳人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终于成为了一代玄尊,实现了玄界的统一。 “我知道神级的强大。可是,从我突破到双系19级后,就没有全力战斗过,我想看看我的极限到底有多强。”庄逸说着,全身都充满了战意。 看着秦峰将自己手中的那柄破剑准备收起来的时候,阮景峰忽然间叫住了秦峰。 可煜儿修炼的事情太过蹊跷,她怀疑有人在煜儿身上动了手脚。她那一点别扭的心思,在这等大事面前不值一提。 消息越传越烈,付清妤人还未到西边,这裴家与付家的恩怨一事,就已先传遍了东洲。 岑嘉安下意识享受闪躲些许,别过头,紧咬牙关,等待着这一巴掌落下。 焱淼淼躲在陆少阳身后,望着如潮一般逃窜离开的众多鬼怪,摇了摇头。 两人落在一处漆成纯黑的甲板上,身旁是一面年代久远,斑驳不清的装饰玻璃,周围幽邃的世界也变成了阳光明媚的天空与泛着咸腥气味的海面。 我真的不记得我听完公输忌的话后做了什么,我只恍惚记得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大概已经过了几天,几十天,或者几年? 合着这二姨娘院中人人都知道梁瑞天头上青青草原,唯独他自己不知道? 明明以为可以通过前世的经验帮助二十投的,结果居然是一条新的路。 很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再加上他手上的功法无法支撑他修炼到下一个更高境界,而且他想要的未来在哪里? 他哆嗦着点燃它,深吸一口,他对自己说,吸完这一支烟我一定会上去,可是这最后一支烟太多了,每每一支烟燃尽,他便会找借口一样说下一支,再下一支,以此类推。 就在龙天宇为跨过马背高兴的瞬间,因为左腿用力过猛,跨过时收不及,一腿子踢到了马肚子上。 六月底,钟南上任蓟州,秋香随行,嫡系的八百人马也于数日后到达。 黄衫见状也想跟上来,云影拉住了她,摇摇头。黄衫马上明白,徐正甫和吴天,要聊剑魔之事了。 “你先等等,我让人把他们给你请出来。”崔大正脸上笑嘻嘻的。 “不行,我还不能够就在这里结束,不然的话,安妮她……”想起皇宫中和自己同样体质的妹妹。卢克曾答应过她,绝对要帮她摆脱这种命运。。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躺椅 “你不懂,主教阁下。”他的表情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微笑,“我在北极体验到了最真实的自然律法,寒冷不会因为你是任何身份而停止它的杀戮,我们每个人只是苟延残喘被其甄选的羔羊,连适应者也未必可以存活,还要足够幸运。” “幸运?你想说的是被选中吧。”西伦冷笑,“你从不觉得这是你的幸运,而是因为你是特 结果经由大夫诊治之后,发现她丝毫没有问题,大夫说有问题的应当是韩三少爷时,韩夫人就闭了嘴,再未提起过此事。 脸上以及脖子上露出了些许被抽打的痕迹,应该是刚领了五十鞭子。 正当这几个幸存者感叹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树的时候,莉莉丝从天而降。 可是,现在褚行的体内的毒被完全清除了,道宗令再在他手上也没有任何的作用,道宗令其中强大的禁锢他根本就解不开,更别说要从中得到什么。 怕是五少爷以前在府中,一直过的是插科打诨、得过且过的日子,因此,怕被国公爷发现他其实是一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草包,所以才会如此绝望吧? 共有【骨弓】【灵狐簪】【兽神大人亲自制作的抓捕器】……仙灵翻到了月灵镯,瞅了一眼,见没有太大的特点,她又往下翻了一页。 无论第五波妖兽是不是这一次考验的最后一波,萧逸尘都不会再有任何余力去应对第六波乃至第七波的妖兽。 之前老头都是一脸迷茫,但在听到曲辕犁之事时,突然眼前一亮。 嬴政端坐在大殿之上的龙榻上,微眯着眼睛,看着众大臣的表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店里伙计想要上去帮忙解围,却被王离伸手拦住,并抱着肩膀,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只有直隶、河南、甘肃、山西、山东五省在袁世凯控制下除外,然后山西、山东、甘肃、青海、西藏、新疆部分地区宣布独立,但后被控制。 鬼医大人这是……所有的人、鬼、妖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岩。 是的,便如多少年前在天空竞技场的那一场战斗,毫无胜算,直至今日,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反倒是窝金和信长,血性一上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拉也拉不住,直接随着守门一族的成员冲入敌方阵型中,让守门一族的成员产生了极好的印象,觉得两人十分可靠。 简单点说,就是一旦要运用所有可能的方法,来达成战争的目的,纵深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指作战部队由边界至中心的可运动的纵向深度,战略纵深的意思就是可做战略性运动的地域空间。 ——靠,你的地盘想进便进,难道姑奶奶说不行你就不进来了吗? “成功了!”我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又从皮袋里拿出了一颗白色脑核,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闭上眼睛再次感受,这次这种提升的时间更短,仅仅持续了两份钟的时间,而增强的力量也很少了。 我一脸黯然,不知道这伤势几天能好,而我们对五级丧尸却还没有一丝头绪。 摩托车的马达声很大,担心声音惊动了丧尸我只好舍弃改为步行前进,爬上一个山坡,这个位置可以居高临下看清场上的情况。 “虽然我们早就知道秋的目标,可是没想到你们居然那么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张楚岚有些生气的说道。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渊之路 当拉塞尔教授离开后,西伦的表情冷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三两下把苹果啃完。 他并不喜欢吃苹果,不过在那时,这是他唯一能快速找到的手边的水果。 他当然不像拉塞尔教授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每一次反应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在确定为敌人后,他已下定决心要将其推入深渊。 但武力对 其他崽崽们有嗅到穿山甲精的气味,但不敢上前确认,直到此时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替善善伸张正义,一拥而上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我轻手轻脚的绕去后门,毫不留恋的走了。许是叶瑾喝醉了,并没有察觉到我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黑衣,黑裤,黑鞋,黑巾将头包成草帽那样大。 崽崽们再也忍不住了,不顾赵溪想的阻拦,冲过去连连出声抗议。 尹笙嘟囔着,一直不认为自己收留一个受伤没地方去的人有什么错。 特权:建立任务公告栏,佣兵团正副军团长,军师可以发布军团建设任务。驻地建设任务。 这样反而让陈平安很不自在,尤其现在还要准备药材,这些工作流程只有陈平安最熟练,最后他还是过去帮忙了。 孟梓期看到尹笙从楼里出来,挥着手,打断了赵雨童的话,跟赵雨童擦肩而过,向尹笙走了过去。 水沝淼看到对手要逃跑,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游玩对决模式,本来对于对手的实力还是有所忌惮,现在见此立刻放开手脚,全力追赶林云。 不过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实在饿的不行,端起粥,三下五初二的喝个精光,蓄养了下体力。 虽然不知道这些魔族身上到底有多少的元晶,但是元晶那浓郁的气息已经紫雷珠在宋云的‘胸’口处不断的震动。宋云有一种感觉,好像只要自己将这些元晶全部吸收了,自己就能够将自身的修为提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层次。 “宗教圣地与少数民族元素收集那一组吗?感觉你们任务都好轻松。”辛依咕哝道。 而在这贸易集散地的正中心有着一个闻名遐迩的拍卖场,罗肯拍卖场。 “扑通!”张华明忽然咚的一声跳入冰冷刺骨的寒潭中,任由寒潭里的寒气侵入他的体内。这些寒气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什么作用,就跟挠痒痒似得,还挺舒服。 来人共有十人,跟之前在魔雾森林里面遇到的杀手一样,都穿着统一的黑色斗篷,脸上还带着黑色面巾,根本就看不出来真正的面目。 灵儿善于察言观色,自然早就看出了南宫天澜的怒意。一脸无奈的,摸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波兰军队在重火力与苏联红军相差较大距离的情况下,不得不退出阵地,并转入到二线筑垒地域。 学校的大门十分气魄,圆拱形的智慧之门,门旁竖着两个大的白玉石狮子,这建筑风格也算是中西合璧吧。 不可能!昨天她还和母亲通过电话,母亲还好好的待在北京,一定是受人胁迫。 林涛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心情有些沉重罢了。他想不到这一家人在这样艰苦的环境是如何生活下来的。 港大毕业的赵若飞,学校成绩并不是很好,差点不能毕业。但之所以学业完成的很勉强,也是因为大学期间痴迷于电子游戏。雅达利2600平台的每一款销量百万以上的经典游戏,以及世界上主流的街机,他都玩过。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教伦理 黑街,那条生活区边缘的街道,穷人和下九流的聚集地。 自从上次见过辛西娅后,西伦也调查了一下那条街,但令人意外地没找到所有者。 生活区所有的店铺都有归属,基本上被管理者们掌控,但唯有那里,似乎是个无人打理的地方,于是穷人们一拥而入,在里面抱团取暖。 但这很不对劲,如果有这种无人所有的 “他?哼!一个兽奴,还能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吗?”一个黑人不削的说道。 我是好意,特来报与你们知晓危险,好教你走路时早晚间防备,你倒转赖在我身上了? 于是,趁着屋内人儿不注意,就偷偷解开白龙马的缰绳,随手破去观音此前强加在他身上的束缚禁制,而后似没事人一样溜达到茅房撒尿去了。 不待撞实,她就惨叫一声,紧跟全身一软,又出化了元神,脱真儿去,把个假尸首留在山路之下。 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刀疤脸不紧不慢的在数骑的陪同下朝明思远和蔺峰藏身处走来。 早餐过后,已经八点多了,唐毅欢和家人道别,因为要返回学院了!灵蝶抱着唐毅欢,很是不舍,唐毅欢笑着拍了拍灵蝶的玉背“等我放假回来,我天天陪着你!”唐毅欢笑着说道。 为什么要如此草率地用金钱来做决定?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掉钱眼儿里去了吗? “石窟里面……啥都没有!但可以看出人工凿的痕迹,十有八九就是这里了。”蔺峰挠挠头,眼神里有些不解。 欢都逸的内心感受到了满满的震颤,他满是不悦的瞪着杨天翔,大有对方再说话,自己就将他打死的冲动。 不仅是血城嘴角一抽,这位姐姐看起来甜美迷人,可这爽朗的性格,以后想沾化若草,没有点手段还不行。 夏风心想:难道是因为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的缘故?不然,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气非凡、又为人正直善良的原因吧? 幽暗的远处丛林中,一团微弱的光芒正飘荡着接近西洋。闪烁不定,如蒲公英般缓慢前行的光芒在密林中格外突兀。当光芒距离西洋剑不到一尺的距离时,便“忽”地消失了。 把戒指转动一下,当他恢复回人类的时候,燕如玉、谢杰他们几个已经来到了夏风的身边。 随着云天越来越近,那双头风雾豹似是毫无察觉,依然在那里低吼着喷吐着毒雾,任凭云天离他越来越近。 因为大阵的缘故,各门各派的人都被关在阵内,然而天望城还是很热闹的。 自从他知道账户有一千万之后,便没有再把金钱放在心上,也没有再费尽心思想着怎么赚钱。 老一辈的领袖失踪的失踪,闭关的闭关,到现在只剩下沈飞一人。 凤榕溪灵机一动,冲茗研挥挥手,继而贴在她耳边交代几句,茗研便含着窃笑叫停了马车。 自己和胖虎朝夕相处了五年,天神岛上的那些朋友和他相处了九十二年,这些感情怎么会轻易割舍,说断就断。 堕落主教将所有虚空能量全部集中到心脏,引发自爆后另外一边的蛛后之心肯定也无法幸免于难。 寒刃一笑,没有在说话,自己本来就是想逞逞口舌,哪里会去和张洛争。 此时的陈家大门敞开,任由他进去,就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洛有些诧异,这个苏幽苒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京城,又突然说要见自己。 ------------ 第一百三十章 争执 布拉德斯通夫人的演讲结束之后,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但马丁爵士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 作为斯佩塞纺织业的标杆,他平时并不说话,在这项古老且重要的行当里成为领军人物,本就代表着杰出的能力和地位。 “感谢布拉德斯通夫人的方案——这是一个很有创造力的提案。”他昂着头说道,“可俗话说,‘昨 真空本无法传声,然而此刻,每一个参战人员耳朵里,都响起了阵阵巨响。 话音落下,陆轩那只紧握着血刃的手掌闪电般朝前方抓出,这木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可陆轩的大手便直接将抓住了木苍的脖子,手掌一用力,瞬间便捏碎了木苍的咽喉,跟着便向后用力一抛。 所以,此刻他才会找上沐阳,并且询问破解封印的方法,因为,他知道那些封印实质上还是从原本的封印延伸出来的,而只要掌握了原本的封印,那么他也就可以轻易地找到共同处,到时候破解起封印将会效率许多。 巨兽身上的铠甲从巨兽身上脱离了下来,融入了巨大藤蔓的内部的神体中。 对于龙星宇的说话,雪妍神尊也没有怀疑,毕竟在这些方面,她的认知并不算太高,是以龙星宇能够拥有什么样的手段,她确实无法完全把握。 东子说:“你反应太慢了,人家早都已经藏起来了你才反应过来,你这反应速度,拿针扎你一下,估计要到明年你才能感觉到疼。”说完就将他给摁到了雪堆里,这样就能够隐蔽起来,免得被对方发现占了先机。 说着,楚金河从办公室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取出了一块玉佩。 “齐大白是我远侄子。我太老了,齐大白有出息,能烧水泥,后来在十三山也混了个不错的位子。”他被杨帆扶起来,两人缓缓往里边走去。后边的中军校尉、钱七夜脸色更加古怪了,竟然这都有熟人。 而黄权依靠着黑权帮的财力物力以及关系网,费尽心思弄出了一支如此强大的队伍,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这一变化让心情有所好转的白雪顿时怒火直燃,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古歌这只哥斯拉不知道被切成几段了。 凌侠用手指朝易世荣指了指,吓得易世荣连忙躲闪,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够凭借指力杀人的,而且还相隔这么远,担心凌侠会朝自己来一指,易世荣一边躲闪一边下令,让大家围攻凌侠二人。 虽然夏碑嘴上说到好听,可是明眼人全都能看出的出来,这所谓的弯线救国,其实就是投敌叛变,说白了吧,夏碑就是无限海洋岛国扶植的傀儡,利用夏碑的身份招揽那些汉奸叛贼。 就算是六七层,转化内气所需要的量,也可能直接抽干她的血肉,直接变成一具干尸。 “这朕倒是记得,当时是开元二十四年,那时候,惠妃还在人世……”说着,却是陡然想起了那是最宠爱的武惠妃,不禁悲从中来。 曹正既然来了他就拖住了不让走,而曹正因为害怕被白胜揭穿老底,就老老实实地留了下来,一边教白胜棍法一边套白胜的话。 无尽龙威散发而出,连光幕都阻挡不了,天空降下祥瑞之光,照射到那宛如真实存在的巨龙身上,像是帝王降临,悠扬的龙吟回荡,万民只觉震耳欲聋,身体颤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少有人能坚持下去的。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伯爵来访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西伦窝在躺椅上,传声筒被远远地拉过来,然后他拖着躺椅蛄蛹蛄蛹地摇晃到通讯墙边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 毯子里是完美的35℃,他一点也不想动。 “准备好了。”玛蒂尔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一百套全新的神职人员制服,还有符文院那边的定制款,另外艾尔德里奇那边的装备也 不过如果就这么被江渔渔调_戏得没话说,那赫连夜也不是赫连夜了。 都是骑兵,看到这些敌营的骑兵喂养的战马,每个东昌营的骑兵都气的牙齿痒痒,恨不得把那些俘虏全拖出来给斩了。 没错,来历不明的钱更像是一个炸弹,一旦你掉进漩涡,把这个“炸弹”绑在身上,就别想轻易脱身了。 它说完,那柄漆黑的剑缓缓飞到凌玄身前,凌玄伸手接了过来,但见剑身漆黑,浓浓的邪恶气息缠绕在剑身上,凌玄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厌恶感,真想甩手把刺剑扔掉。 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廖庸在家里也坐不稳了,他命人急急的备了车,赶到了左家。 灵犀扫了两人看似服气,实在不甘的表情一眼,嘴角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虽然唐宁与仗剑接触的不多,却知道仗剑有点怕魔楼。此时说话时,便故意学了魔楼的声音和语气。 四周无数天剑宗弟子闻言,纷纷而上,如狼似虎,曾念钰又忙闪身挡在凌玄身前,道:“住手!”那无数天剑宗弟子停了下来。 暴风雨的演技很传神,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口气很疑惑、很关心,气得风杨想几巴掌抽死那可恶的胖嘴脸。 凌澜又废了一番‘唇’舌,跟乔家的老两口约定好了明天一早就会去他们家接上二老去分局后,这才把电话挂断。 “还好,族长早有准备,前几年就已经提前安排了撤退事宜,否则家族要是一下子损失这么大,将来到了越国,我们短时间内也很难恢复家族的实力。”看到马洪山脸色不悦,下面一位长老连忙开口奉承了一句。 可他昏庸,老祖宗留下的大臣们不昏庸,暗中布局,将燕赤的军队前后夹击,一网打尽了。 他刚刚跟秦淮瑾进屋的时候都惊讶了,这屋里亮堂又干净,简直比城里的房子都好。 如果杨君雪有危险,这个身价亿万的男人毫无疑问,一定会冲上去挡住。 很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还顺手拉了拉裙摆,似乎是要尽量多遮住一点大腿。 “玉娜,我们去订设备吧,不然都被别人订了。”宁妤姗提醒道。 要知道他出售的可是三十多颗超越下品的灵藤种子,结果换成同样是下品的天雷种子,却只能换五颗。 因此,对他来说,躺在家里不来,并不比在办公室坐镇要舒服多少。 随后,姜念薇便避开了经脉的位置,将钉子取了出来,场面鲜血淋漓,姜思雨都不忍直视。 他早就想要解决掉这个麻烦的秦子谦,有了这份名单,于他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刘海的帝级剑技,传承自狂龙神帝。为了更好地领悟其中的意境,狂龙神帝的记忆,也是一起传承给了刘海。 等众人听完这段话,也感受到金光消失了,于是纷纷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月仙华和李芸倒是对眼前的场景很熟悉,可是第一次来永恒大学的方蔷和柳颜,却是对眼前呈现的景象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褐袍与白袍(二合一) 太阳早早地在云层后收敛了光芒,到晚上六点的时候,已经天黑两个小时了,黑色的夜幕掠过寂寥的雪原,掠过高挂十字架的楼顶,伴随着钟楼的声音降临。 神职人员们裹着厚大衣,坐着繁忙的升降梯上上下下,互相打着招呼,教堂门外,新上任的两位司门员守在门口,和同事们小声说话。 他们早早地接到了消息,今晚要 楚晴听侯牧云回沪市了,从公司回到了住处,见到侯牧云和司机一样一样的各种东西往房子里搬,看得有些傻眼。 制陶是华夏最伟大的工艺之一,陶瓷的英语名叫做neta,而华夏的英语名也因此而得名,可见陶瓷在华夏的重要性,华夏最最重要的一张名片。 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儿,调皮的李伟就和同学打过,一毛钱的锅底,输赢是每天零用钱而已,还被老师抓到过。 相反,虽然没有拜菩提祖师为师,但自己学艺的时候是住在方寸山。 这妮子太敏感,经不起撩拨,萌萌看着李伟哥哥,满脸羞愤之色,把粉色的连衣裙拉回肩膀上,咬了他一口。 我此前从未想过,一个青叶接触过的人、一个和灵异事件有关的人,就住在我家楼上,还住了好几年。 “怎么?我思考人生,戳中了你的笑点?”猪猪眯着眼看向忍不住笑意的大胡子。 “呃…这位兄弟,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方衍不明所以的问道。 只是一直从未出现过,也不知道隐藏在哪,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徒然出现了。 人现在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贸然将人复活,好像不是太合适。 所以,听到武松说冲进衙门就是“造反”,他们中的许多人的确是吓住了。 “这就是你心眼好,要是我,我都不去给它送丹药。上次咱们明明什么事都没干,却要白白被他讹了一枚兽灵丹,真是亏死。”王三牛道。 得到了暂住的允许,轩辕等人也不着急,将乾坤当铺放出,便做好了暂住的准备。出于安全起见,蛟龙族长还是派来了四只玉清境的蛟龙,守在当铺的不远处。对此,众人除了表示无奈之外,倒也没有更多的表示。 做好了这些安排,武松就全心投入公务中去。刚刚接任新禁军总指挥使,工作本来就千头万绪,何况现在马上就要出征去剿灭梁山土匪,大军出征,更有许多工作要做。 欣儿的脸上依旧是淡然、平静,但她的心底却是如同刀绞。且不说昆仑镜给欣儿的种种帮助,单说它是从轩辕那里来到自己身边的,欣儿此时就有一万个不愿意。 戴笠立即赶回重庆亲自给蒋介石汇报,同时,重庆八路军办事处的主要负责人,在接到情报后,面见蒋介石,陈述了暗杀汪精卫的厉害关系。 有东溟域的,也有西溟域的,甚至还有三两人来自北溟域无边波涛的无名海岛之上,这些人天南海北,平时皆是桀骜不驯的散修,此时附以尾翼,也只是便宜行事,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稍有不对就可能作鸟兽散。 所以那个时候卡露垃提出的是绝对不断,不折边,不卷刃的雾气。 一个多星期过去后,微软的市值已经凭空蒸发了几百亿美金,如今,旧话重提。 唐辕黑着脸拍了拍手,转身再看了一眼这个一片狼藉的山洞,收起门板刀踱步而出,走出山洞之后还回头又一发精神爆破把这山洞给炸塌了下来。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圣若瑟 法夫纳自从前往矿井后,沉寂了很久,公署里许多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犯错被流放了,居然跑到那么糟糕的地方去。 但西伦一直有在关注他,他的药品申请量也是全教会最多的。 如今的他有些佝偻,长期窝在狭窄矿道内的工作让他的腰背难以直起来,脸上带着经历过痛苦的麻木和平淡,眼神浑浊而迷茫,甚至在和他人目光 天皇一方的高手顿时皆是一愣,更加惊骇地停下了他们手中的动作,碎天绝手可是他们东瀛传说中才会有的无上武学,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天皇竟然练成了他们东瀛传说中才会有的无上武学。 乾坤卷轴明白苏暖为何会用上这疑问句,它号称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此前也从未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解惑过。 “行,我的公主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徐夜白宠溺的说道,眼神中都亮晶晶的。 “自己玩会,我去洗个澡。”见徐佐言安份了,叶凯成笑了笑,摸摸徐佐言的头,然后去了浴室。 托尼才刚刚脱离地面,还没飞高一米的时候,突然一个撞击直接撞在他的身上,噗的一下,一头扎进了地上。 彼得看着这个样子的梅,双眼红肿,他哭了很久。他没想到,丽兹才刚刚死掉没多久,他的最后一个亲人竟然再次遭遇到了这种情况。 “以我们两个的年纪,站在一起别人最多也就只会觉得你是我儿子,而不会觉得我是你孙子。”托尼•斯塔克调皮的说着。 其余的人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唯一的感觉就是又一波的震撼滚滚而来。但过了一会,他们心中就开始泛起各种心思了。 星炼双手合十,掌心光芒涌现,剑身所对准的方向,正是半伏在地上的清云。 狄龙将军得救之后,便将这龙蝎王、雷蝎王在这里统帅百万蝎妖之事告诉给了众师徒。得知这一重要情报之后,玄通六耳便将土地爷请了出来,这才查出了龙蝎王、雷蝎王的藏身之地。 “郭先生,您看大家伙都是那么想知道您和凌公主的关系所以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就算介意,我想凌公主也不介意的!”司仪就是司仪练过的就是练过的,嘴贱也是需要练的。 “应该的!应该的!”甄尧一边坐下,一边给糜竺一个迷人的微笑。糜竺脸色都有些不对了,也坐下了,垂头丧气的。 籍田礼,意思是皇帝在开春百姓耕耘时,亲自率领百官去模仿农民们牵引犁耙种田。这是皇帝专属的礼节,谁敢这样做,就是有篡位之心。历史上,割据荆州的刘表,就曾经那么做过。 左轮看完厚厚的一本后,感觉还是懵懵懂懂,就决定回到赤鹰看录像。 庄严说道,他也是从乌岭镇出来的,对于镇上的形势,比庄坚还要熟络。 要是换做是别人,被点名索要,又被冷遇,其心境早已有变。但荀攸却一直平常,这让刘范对这个原来历史轨迹上的曹操的谋主颇为好奇,毕竟是帮助曹操驱吕布、破袁绍的大谋士。 见到雷绾彤的神情,其他人怎能还不明白,尤其是云清更是心中一凛,不过一切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去判断、准备了。 不可否认,大圈是比青洪更不好对付,但也是最好对付的一个,就看是谁比谁更狠更阴更无耻?而这天下讲来讲去,不外乎一个利字和一个力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雪夜 在掌声之中,艾尔德里奇走上祭台,哪怕是不苟言笑的他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其实这一次颁奖西伦想考虑法夫纳的,但可惜艾尔德里奇除了没有他那么和基层紧密联系以外,在任何方面都要远超他,所以这第一次圣若瑟奖归他实至名归。 至于法夫纳,尽管西伦想通过给他颁奖来进一步强调自己的底层路线,但起码得在他 陈奥愕然,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曹义忍不住暗暗发笑,想不到陈奥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并非是假的,这人原来是一名降临者,不知为何,在那最终之战之中得到了神魔的魂力,所以化身东方大陆唯一神魔,若是他自封不死神,也没有什么不妥。”狩猎之神解释道。 鲁大学士出了养心殿,就回到了军机处。待了不久,太子就来了。 打仗当然是要死人的,但是,要看怎么个死法,这样毫无意义的牺牲,贾珉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清风见状便上前几步,主动跟胡八一打了声招呼,之所以不穿道袍,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身份证件。 清风听后点了点头,对几人的护道之心并不怀疑,在原剧情中钟发白可就是为了救几个警员,被那个三宅一生给害死的。 没错,屋里点着蜡烛,刚才他还觉得下人贴心,此刻看来,却是李妍点的。 因为后天就要出征了,长安公主的人马,已经在前几天就撤走了。此时野渡居偌大的院落,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他本以为,能钓到一位大主教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亲临这里的,竟然是堕星教派最强的那四人之一。 “就衣服漂亮么?”申婉儿含笑打断张佑,神情妩媚,略见娇羞。 眼眶有点发红,花春抱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吻得微微往后倾,反正他的双手有力地固定在她腰上,完全不用担心摔倒什么的问题。 现在的凡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对修士的态度可真是一点也不尊敬。 这些贵族们竟然瞒着自己去了地下城。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地下城存在。 黄袍中年领命而出,直接就冲着叶凡一拳砸来,强横的拳劲带动着一阵呼啸的风声,数丈之外的叶凡能明显感觉到这一拳所包含的力量。 现阶段的四张邀请函价值已经不下于七八十万破碎晶,就算他实力再强,恐怕也摆脱不了窥视者的跟踪埋伏。可他留下了最后一名敌对使徒,却完全可以将窥视者的注意力全部引开。 “精灵也是土豹子,好的礼服不在贵,在于合身!”西佛时而拉扯一下身上的马甲,嘀嘀咕咕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那些花背大虫可以进阶成妖修,是因为妾身把灵聚液气化,整个鼎中世界时常都有雾气。只要它们吸入灵聚液化的雾气,便可以提高修为,就算不用特意去修炼也行。”他看了一会后便讲道。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龙卷风越来越近。此时他们明显感觉到强烈的大风越来越重。 “万股长,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这王若愚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付科长吧,我们有过来的必要吗?”余惊鹊还是不太理解,你说这王若愚想要炫耀,你让他炫耀就完了呗。 林凡一口拒绝了,一方面,林凡并没有什么要让人服侍的习惯,还有一个原因便是。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使 西伦站起身,在屋里翻箱倒柜了一阵,然后找到了一个玻璃罐。 它扁扁胖胖的,用一个大软木塞塞住瓶口,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糖果。 它没有后来常见的包裹糖果的包装纸,各色晶莹的糖果就这样放在玻璃罐里,在灯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 平时总有许多人来送礼,有时候并不好拒绝,所以西伦也不知道自己家里到 这三背鳌龟体型巨大,名字上的三背指的正是它龟甲上的瀛洲、方壶和蓬莱这王座火山。这也解释了瀛洲火山为什么在倾倒之后又能重新屹立回原处,因为它根本就是三背鳌龟身体的一部分。 王建国等人,凡是看过秦少游的suv设计图的,都在心中稍稍的有些感慨,难道这大屁股的车子,以后真的会是潮流吗? 此时的一大爷默默看向何雨柱,此时的何雨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从一开始何雨柱对秦淮茹就有隐瞒之意,没想到最后居然真的出现了这种事。 墨莉会意,将手中的东西展现出来,众人一看正是八头巨蛇的至宝天丛云和九尾白狐的至宝天铃瞳。看来苍狼和墨莉二人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还是斩杀了八头巨蛇和九尾白狐。 “欣赏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挺不错!”池柠不死心,势必要把人引出去。 巫灵突然开口了,有些嫌弃地远离了旁边关押三个正常精灵的笼子。 也有人能够影响到物质的构成,将某些触碰到的东西,转变为其他类型的物质。 如果西游世界天道帮助鸿钧,他还真干不赢鸿钧,最多打个平手,然后掠夺一番生灵本源带着孙猴子就跑。 远方时不时的响起炮火声,李翰林爬在城墙的连接柱上,极目远眺。 “前面路口右转,我们绕几条路回去。”雷彪开口道,他的手拿着大哥大,刚刚的时候,已经想要给手下打呼机了,但是现在,又放松了下来。 印象中,王坚应该是一个身材比较瘦削的人,技术人员,但是因为坐过牢,而且为生活奔波,所以人也会长得比较愁苦、显老。 沉默不语的雷诺明月,看着吕瑶哭的如此伤心,心中也有一些感慨。 仙子的手中拿着的分明是白鹿剑,可是上面什么纹刻都没有,光滑洁净没有藻饰。 得了,自己挖的坑,里面就是一个粪坑也要闭着眼跳下去不是吗? 现在交给润耀,如果润耀真心能把这个东西做好,那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滕水闫此刻放眼望去,却是看到了那雪山上的确有一处很大的宅院。 一劳永逸不说,还有另外的收获!同样是人,而且自己是一个高材生,对方只是一个高中没有毕业的人,为什么对方就能这么的厉害? 这个公司,主要负责的就是酒。如今他这里,不注册公司已经是不行了。 本来油光靓丽的兰博基尼,现在整个车身就像在沙地里打磨了一下似的,全都是磨痕,凄惨无比。 店里面传出来阵阵难听的声音,沈炼皱了皱眉头,直接跑了过去。 临近十二点,太阳已经移动到了人们的头顶正上方,天气也是越发的炎热,干旱的地面上,一眼看去连空气都是扭曲着的。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琳达,虽然心眼受到了混沌气流的蒙蔽,但万千险境千锤百炼磨砺出的机敏本能却已经让她感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在施放出冰棱坠之后,梅林向侧方一个虎扑,狼狈地躲开了携带着狂暴力量的火焰之刃。 而孙飞这边的心情却没有那么轻松,只得在心中叫苦连天,但也只能接受这不公平的切磋了。 “登车,登车!”各连排主官还没说完,已经有参谋大声吆喝着,安排各连排登车了。 艾伯龙强撑着身子离开,而另一边沈炼已经追上了那些佣兵,此时他们正对着老三疯狂的攻击,压着他不敢露头,只能躲在掩体后面。 李秀宁听了李羽的话微微一怔,不过她经历近一个月战斗,自然不会放弃李羽给自己创造的大好机会,连忙屈指一点。 沈炼眨巴两下眼睛,李燕子不就是去买个电脑,怎么还会这样着急?难道真的除了什么事儿了? 或许是沈炼将青莲冥火拿的太紧了,两种火焰互相之间产生了摩擦,发出碰撞的声音,沈炼本以为这是正常的,谁知下一秒两种火焰突然产生剧烈的排斥,青莲冥火直接在掌心爆炸,而黑色的火焰也因为冲击差点熄灭。 元嘉帝的确不聪明,可是他再不聪明也知道,此时此刻皇陵被雷劈了对他只是有害无益。 “这显然是一起内外勾结的骗贷桉件,初步预估损失五千万人民币左右,中誊信这边已经计提了3000万人民币的特殊风险准备。”许茹说。 因为在飞机上半天滴水未进,现在咸恩静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吐无可吐了。 街上人都好奇。今天叶家设宴,不是谁都能去,偏谭娘子有这个面子,不过,早早回来了? 一个豪族里,不是讨好婆婆就够,除非婆婆有绝对权利。要不然,一些不起眼的人都不能漏掉。否则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亲手杀过人的谢乾玉自然分辨得出这是真的人血,那一瞬间他茫然了,状态介于正常和邪魔之间摇摆不定。 徐典呆呆的看着孟嘉欣,身体慢慢的软瘫到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当然,此时此刻身处一号基地办公室内的露露真身,说的是英语,而她的3D投影能用控卡语说话,是经过了电脑转换。 他们的大本营仍在雪域平原,他们自己做不了主,有什么行动都要请示头头。 在离约瑟夫不远处,还躺着三名身穿绿色连体数码迷彩服的人类男孩。 男人特意将自己拉风的皮大衣给换成了儒雅绅士的西装,伪装成所谓的双硕士学位的精英人士,扯出俊美邪气的笑容,等在了机场,一路上引来不少年年轻姑娘的尖叫声。 “晓鹏,你们还是分手吧。”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楚风开口说话了。 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若不是你的,纵使一时抢夺,也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忽视 清晨的时候,艾瑟尔从熟睡中醒来,身上裹着暖洋洋的毯子,她从未睡得这么安稳、这么沉、这么久,仿佛过去了数千年的岁月。 她来回张望,却没看到人。 一瞬间她有些慌神,但很快,地下室就传来了麦香味,西伦端着烤面包和半根烤香肠走出来,配上清水,将早餐放在她面前。 她一下子就安稳了下来,掀开毯 “我们云哥想让你去坐坐,你最好乖乖的配合。”一个男子看着被他们围堵在墙角的叶凯成,气焰嚣张的笑道,手转着棍子歪着头,一脸的痞气。 言下之意,自然是双方条件已经说好,要杀也只能艾木都拉动手,若其他人帮忙或者插手,他定然会反戈一击。 李承欢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往美好的画面,心中怅然道——胡一菲,你现在是否也在无限世界的某个角落呢? 而这时,持剑而立的教主却是口喷鲜血,显然刚才的时间神通施展的并不轻松,可即便如此,教主也未呈现任何虚弱之态。 “也就那样。”徐诗韵嘴角一扬,精致的脸上挂起了灿烂的笑意,只是这口气,徐佐言怎么听怎么不屑。徐诗韵说完就朝叶凯成他们走去了,徐佐言见了急忙也跟了过去。 这一句话,非但是点出了离家兄弟他们现在的痛处,当即就引起了不少激烈的反应。 还好是留在了肩膀上,要是在脖子上的话,也今天自己也不用回家了,要是被人看出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想说什么?”徐佐言狐疑的看着蔡国威,不知道他想干嘛?但也能感觉出这蔡国威的不怀好意。 菡芝仙也是感觉到了金光大手的可怕,幻化的巨人口中,立即传出了凄厉之音。 直播间内的观众也是甚为关注,经过这一战后,对面也会注意到了苏阳的老鼠的恐怖之处,想要再施展一次偷袭,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此时,王道远的神识探入自己肝脏深处,只见一个形状奇特的碧绿色光点,与肝脏完全融为一体。 旗子已经铺到距离对面关卡的一半多,估计明天就能与198的关卡接壤,世外桃源全体成员都在磨刀霍霍向猪羊。 刚要有所动作,关德卿却松开了手,咯咯娇笑着往前跑去,跑了两三步后又回头冲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卢筱筱听到斯凯特的话的也没和斯凯特客气,直接带着王教授他们继续吃绿豆糕和红豆糕。 他毕竟在救赎者最精锐的部队里待过,哪怕是个养马的,那也是特种部队里养马的,耳濡目染,亲历过救赎者内部很多政治斗争,一旦遇到类似的事情,不自觉的就得先权衡、判断、掂量一番。 单身狗们在煎熬中好不容易等到了电影结束,忙不迭地逃离而去。 周星星心忧于自己舔狗上位之路的坎坷,握住相师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道。 看着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林繁星撇了撇嘴,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过于虚荣虚伪。 育沛循着香气到了一个中年魔修的烧烤摊,刚要问怎么卖,就听得身后戏谑的调笑声刺穿耳膜。 看看地面上的惨状,听到杨昱微微的喘息声传来,看过去,杨昱满身血污面目狰狞,想想刚才他犹如恶魔般的疯狂,令剩余妖怪们心悸胆寒。 慕容潇用拇指不断揉着太阳穴。梦神、梦幻世界、指引者、任务,这一切都给了他太大的冲击,需要时间消化。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度会谈 “请进。”西伦面带微笑地说,将拉塞尔请入屋内。 但拉塞尔并没有坐在那张客人用的椅子上,而是坐在西伦常坐的温莎躺椅上。 兔毛毯子还随意地搭在上面,它一看就是主人常用的家具,可他就是那样坐上去了,然后观察着西伦的表情。 他很期待在这个人脸上看到错愕、愤怒或不满,但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 “裂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我看到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控制体内的天狼血咒”。 “我又不是没试过,我告诉你这些我都亲自尝过的,你看我现在,有没有比以前更年轻了,精力旺着呢”? “月…”,枭焰过来正好看到鄢子月掉了下去,飞身扑过来,只够到鄢子月的脚尖,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两个吸了进去。 “暗翼绝对不负大人所望。”暗翼恭敬的点点头,对于无常判官他还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铁先生和战狼稍稍迟愣一下,趁着这个机会,楚绍英转身就跑,王府的城墙还挡不住他。 陆承枫刚刚清理了一下身体,突然,客栈外边传来一声怒吼,恐怖的真气,让整座客栈的颤动了一下。 “感谢二位出手相助。”离之雪再次行礼道谢,这些少年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百闻不如一见,又或许,这只是他们所有本事中的冰山一角。 好在这个实验室只有柳依在,连一个助手都不存在,不然就若依这个吵闹的程度,搞不好要被当成废弃材料处理掉。 鄢子月看着裂天,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便:“裂在,我好久没回来康王府好好看看了,你陪我到处看看吧”。 而那些混混看李铭优这么勇猛,一拥而上全部跑过去围攻着李铭优,李铭优就算再厉害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 “在我们的主场,胜利肯定是属于我们的。”悉尼fc的主教练阿诺德是这么表示的。 可有些慌乱的席尔瓦忙中出错,踢球的力度有些不够,角度也不好,竟然被苏亚雷斯半路给断走了。 紫霄秘录对付别人还需要一点点的渗透打击,但是对付已经被裁决过的人,真的是不要太简单。 邪自生没有丝毫的犹豫,数柱香过后,一具具白骨骷髅化作骨头碎片掉在了黄沙里。 正是觉得施佳丽真是对他有好感,他才不敢再跟对方继续联系。前面才刚拒绝过对方的邀约,现在又去找对方。对方愿意帮忙解释清楚还好,不愿意的话,说不定反而会出大麻烦。 苏寒把左手食指又给伸了出来,可是还是在离匣子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收回了手。 夏洛特这才意识到夏普早就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从侧面了解到,自从水上都过后,他在瓦尔卡姆东部的名气已到达何等地步。 那云界之眼的位置飘忽不定,若不是邪自生吸收了一些云界之眼的气运和寿元,两者之间有了一定的联系,邪自生想要感应到它的位置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爹,他们说的是我吗?咱们刚从香港回来。”鬼皮蓉蓉轻盈优雅的蹲下身,搀扶起了黄长寿。 一道金光没入钵内,随后紫光一闪,邪自生从里面飞了出来,随后拿起穷鬼钵,便打算朝着一个方向飞走。 要说姬若冰没有吃相李子孝也认了,可是诸葛茜雪也这个样子确实让他大跌眼镜。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癫痫 拉塞尔无言以对,一瞬间他似乎真的以为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幻觉,是他一个人的臆想,他疯狂地希望西伦能承认,成为他幻想的担保人。 但体内的冰血流淌,他很快就安稳了下来。 力量是不会骗人的。 更何况,难道西伦说城内稳定就稳定吗?消息是他们放出去的,此时他的属下正在城内搅风搅雨,就算人们原 玄光护幕陡然间又矮了三尺,但是光华却是凝聚得仿若实体,几乎化为一圈青玉石墙。 南十字星神发出一声愤怒的鸣叫,身形化作数十米长的灰色长蛇朝天空飞去。 一个时辰左右,除了天霜战邪、天霜明和龙青尘之外,其他全部至尊天才都是盘膝坐下,修炼起来,似乎都有领悟。 “仙子,三位真人已经入魔,也不知道能否斩断阵法,还我离恨宫一个清净。”素雨仙子的旁边宫主担心。 “既然如此,那便进去看看吧。”心儿姑娘说话了,众人被引入帐篷之中,这里面古色古香,有数十个沉香木架,存放的都是一尺见方的木头,有些木头银光闪烁,有些木头雷光闪烁,有些木头炽热如火,有些木头通体炫白。 他在前面带路,领着龙青尘三人来到行星级传送大阵,让阵法师调整到残刀星的坐标。 云九姬心里纳闷了,朝珠公主与她素不相识,为何会指名道姓邀请她? 当然,也就记录下生活的样子,当然不可能花多少精力去搞,能火当然是好的,火不了也就算了。 堂堂皇室公主,却被欺负至此,除了她自己不争气外,不也说明了这些臣子的狂妄吗? “许妃仙子托我传一句音讯给你。”说完日游神结了几个手印,然后念叨了一句随后指向了霍向空,紧接着霍向空脑子里便多了一些信息。 好在他的货源主要还在俄罗斯,受到的影响也不大。只是,万道新心里打定了注意,回去之后还是要查查这些皮货的来历。 雪莉带来的贺礼也就是他们家族吞掉血与玫瑰九成以上产业给徐斌的第一拨回报,都是聪明人,便宜哪有那么容易捡的,别说徐斌还没有表现出对雪莉痴迷,就算是情迷于她,这么大的便宜雪莉家族也生受不起。 “二师兄!我的车票是几点的?”本来就气不是很顺的朱元海同志,听到胡大明同志的称呼,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凌月顺着记忆,来到了金姬蓝的西凤宫,她们从偏院翻墙而入,双脚轻轻的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这是真话,也绝对超出了杨少宗等人的预估,由此可见,营销天才的创意终究是非常有威力的。 沈寒落摸了摸自己的脸,拍着莫溪的肩膀说了一句:“谢了。”他知道如果今天尹若君不松口,那他以后的日子会比这几个巴掌更难受。 莫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局促不安的看着管鹏,身体僵硬的坐着。 “呵呵!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胡大明同志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所以他就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并且连忙脚底抹油。 阳云汉武功卓绝,自然察觉到上官碧霄身体在马背上晃动一下,正待开口询问,却见上官碧霄又若无其事坐稳在马背上,也就没再出言追问。 而这一动静,不仅吸引来一些周边人,近处的刀海宗弟子,还有一位刀海宗的长老。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治疗 病房里,医生对疯狂颤抖的拉塞尔束手无策,他们找不到任何病因。 他的身体理论上没问题,但就是会颤抖。 西伦关切地坐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最后医生没办法,告诉西伦斯佩塞没有常用治癫痫的溴化钾,阿片、吗啡和颠茄倒是有,不知道可不可以用。 西伦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吗?” 医生犹 也许有人认为慕容战神的脸和以前一样红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你知道你曾经住过的旅馆吗?”慕容战神见王点头,忍不住又用力拍了拍王的肩膀,好像他有尽可能狠狠地打在地下的倾向。 兄妹两人将屋里一箱箱磁带全都清点之后,发现只有一箱子磁带出问题时,这才放下心来。 就像现在,被军队的高手们一再的当做打倒的对象,关山虎心中难免生出一股火气,这才做出了当众挑衅的行为。 拉车的马一声惊嘶,人立而起,马车竟硬生生被他拉住了,再也没法子往前走半步。 张角随便下达的一个命令,已经让脑子灵活的张牛角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了。 然后还不等他们继续怀疑,对忽然,白灵山南方天空之中有一艘飞舟疾驰而来,浩浩荡荡的划破了天空,张志平的克隆替身,终于抵达白灵山了。 好不容易才在魏泰等人的帮助下摆脱这些热情的“粉丝”,李承乾直接来到孙思邈的办公室,躲着不敢出门。 前后也不过是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就算不是重创,两名黄巾力士这样彪悍的恢复表现,也是可见一般了。 看着沉默的步惊云,回想起这段时间内的所有事情,终于好一会之后想起前几个月天山传来的消息,说是有刺客刺杀雄霸被杀,且步惊云那时候刚刚好回到天下会修整。秦霜心中就微微有了一些猜测。 没办法,以前他也对李承乾的教训不以为然,他是谁?那可是连他老爹杜如晦都不害怕的主,你虽然是太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张凡想是否还有其他的办法?如果眼泪可以救人,那口水应该也可以救人吧?张凡有些不确定。 嗲能搭了手将人抬起来,指指后屋,众人又把病人送进后屋,他们在后屋低低说了几句,我把茶倒好端了出来,众人连声说谢后,各端了一杯。 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装了一下外设,观众们对他们不友好,解说们也对他们不友好,LCK联赛的战队们也对他们很不友好。 在意识空间之中,没有时间,所以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心理真的有些想念唐辛夷了,咦?对了,我不是又摩柯地藏经么?为什么不选择这个时候参悟? 也让输掉比赛但还没有回国的SKT战队在SSG战队的休息室后台陷入了沉思。 无极神殿的人,出手伤了队长,内心之中早就有了怒火,如今看到无极神殿之中,如此重要的人物,动了杀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因为明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又要求助理还是带点关系的好,什么熟人介绍的更好。 核心当之无愧的角色就是加里奥,他落地下来,RNG战队是瞬间溃败的。 “收集绿珠!”秦天戈一边催动火轮,一边对黄脸青年说道。这些天与飞虫厮杀,他们也意识到绿珠的价值。 ------------ 第一百四十章 积极的沉默 “所以我这两天一直泡在医院里。”瑞亚医生红着眼眶,“我没去她的葬礼,我真的……我不敢去,我没法接受……她前一天还在问我护理课毕业后是不是就能来医院工作了……她很喜欢我,她觉得有一个医生哥哥非常骄傲……” 西伦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的话,还是去一趟吧,我会亲自为你做祷告。” 瑞亚抽泣着,逐 所以李清在裴宽之后再选左相时就绝不让步,再过一段时间他还要去相州指挥最后的围剿之战,不能再让裴宽之事重演。 既然要发誓,自然得用真名,那个陆族圣者叫陆魂僵,好男性邪乎地名字。 昏黄的路灯下,周‘玉’的脸颊微微泛红,俏美可爱。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只让宋毅他们先唱,说是看他们的表现再做决定。 至德元年十二月,百官立宁王嫡重孙李逸为帝,改年号为大业,先帝李豫及前太子移葬兴平县,谧号为代宗。 走过来的人中,其中一个脸容英俊,身材修长的青年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看了元杰两人一眼,询问李海韵。 收了剑,元杰缓缓舒了口气,刚才挥剑的动作看似不大,对精神意志的考验却极大,需要全神贯注,将心神投入到剑法中去,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元杰却已经初步找到了练剑的感觉。 “东家还要扣我钱么?”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死死地捏住蓝布口袋,若再扣钱,她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孔杏儿也回味过来,正色道:“好胆,公主殿下乃是千岁殿下,万金之躯,你居然敢……”她后面却不知如何说了。 焦灼大地瞬间被骸骨的惨白所替代,死生之主屹立于苍白骨色扩散的原点,向着前方伸出手掌,于虚空之中抽出一把古旧而沉重的钥匙。 记得以前踢足球的时候,如果张含露在场边,我总是能够超常发挥。这恐怕是所有作哥哥的人在弟弟妹妹面前都有的表现。 “你找死还得拉个垫背的,陈雪莹,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陆昭立刻抬眼瞪她。 跟在他旁边的黑猫就是一抖,立刻明白了正确地打开方式,火速打开了录像。 说着他张开手把她手握在掌心,两枚戒指交织在一起,和它的设计一样。 说到这时,杨峰勒紧了马的缰绳,让马停下的瞬间, 抬头看向黄云。 如果再多说的话,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人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会不会来针对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东宫的演武场上,摆着成套的桌椅,桌子上还有瓜果和茶点,端得那叫一个享受。 看到郑继荣温老师很高兴,自从上一次他的仗义相助后,已经没有社团再敢来学校里胡作非为了,他对此一直很感谢郑继荣。当即邀请他去办公室喝几杯茶。 众人对沈青青的话,纷纷表示赞同,只有刘浮生,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那里笑而不语。 拓跋烨的刀尖戳着巴黒腰间的伤口,冰凉的刀尖触及肌肤,带着微微的刺痛感,巴黒剧烈的颤抖起来。 笑话,火都点好了,不让这狗崽子进来被火烧一烧,不是白忙活了? 趁着丫丫和老大往里看的功夫,假的苏染染已经退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里面走出开的真苏染染。 齐妍身上早已被各种残酷的刑拘用了一遍,秀美的面孔此时一片苍白,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还带着被抽过的血痕,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完成的肌肤了,在狱卒解开锁链的一刹那,她的身子一软,立刻瘫在了地上。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关怀 霜月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半,室外的温度稳定在了零下四十度。 还有十七天就是圣露西亚节了,由于斯佩塞主教座堂的主保人就是圣露西亚,因此这个节日被赋予了格外特殊的意义,甚至据说要和冬至节合并。 雷恩收到了无数封告发西伦的信件,周围的人无论是施耐德、希娜还是汉斯,亦或是所有他的属下,都在有意无 陆盼说不醉不归还真不是开玩笑,不多久,两人便将一打啤酒送入了肚并加多了一打,此时喝至半醺的陆盼放慢喝酒的节奏,开始打量起周边有无“猎物”。 “我不是学过了吗?”心劫中,自己抽到过这门功法,没想到现在又抽取到了一次。 “没错,这应该就是药王谷的那本”他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噗通噗通”两声。 听到这话,我心底忽的一个咯噔,心想完了,原来宋城一直不知道她在水云颂吗? 穿过了这成光幕后,就正式的进入到了位面广场内,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长长的街道。 我看着像大爷一样慵懒的半躺在沙发上的凌夜枫,正巧他这时也在看着我。 即使是上一次抽奖,虽然也是抽中了四个,但其中有一个是主神赠送的‘真理之眼’神通,而这一次可没有主神赠送。 忽然间我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民警不简单,至少他面对古羲时敢这般态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古羲与他起争执,立即就报上了两人的名字和年龄。 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生活方式,就会有不同的烦恼和不同的幸福。而瘦猴现在的幸福总是被他忽略了,而烦恼的是,比他更晚娶到老婆的新一团战士,肚子已经挺得老高。 街道上,两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慢慢前行。从他们的腰间的玉坠上,可以很容易的认出来这些年轻人是云海宗的弟子。 两兄弟立刻闭上嘴,身体不敢乱动,全身开始冒汗,如被雨水淋湿一般。 “你说退就退,都听你的。”高飞伸手捏了一下心莲的脸蛋,笑着说道。 一直盯着王艳秋半天的王佳斌嘴角偷偷撤出一抹弧度的坏笑,慵懒的翻了个身,呼呼的吹着口哨。 “大人,我们不是要阻止你,但是这位公子的灵魂损失极其严重,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他就要灵魂湮灭了。”那人说道。 西方大陆幕后的黑手虽然长久吞噬灵魂,但显然,他们连灵都算不上。 第二个再度出手,唰,又进了,再来第三个球,唰,还是进了。徐风每一次出手球迷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谁都知道要是他投不进的话他就被淘汰了,一旦有一次投不进徐风可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什么!?你,你妹妹?在在哪里?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顾知秋知道这件事情后,也是一惊,但并没阻止我,甚至想都没想就表示要帮我,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这也是爬的越高摔的越惨的原因,一旦在这个舞台上心态失衡了那就会永无止境地跌落下去。而且这个舞台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你慢慢找回自己,观众们每天来现场观看比赛不是不是为了等你的。 萧沐还是第一次见到陆青儿跳舞。觉得她像天宫里面的仙子一般。 看着儿子、儿媳离去之后,韩桂花再也按捺不住了,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审讯 医院里,彻底失语的拉塞尔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西伦试图让他写出来,结果他只能画出凌乱的线条。 “糟了,搞过头了。”西伦一拍脑袋。 这种情况在医学里叫“功能性神经障碍”,如果用精神分析的术语,可以说是用癔症的姿态表达倒错核心。 当主体溶解,语言崩溃,只剩下身体——一具颤抖、抽搐、无 在军团紧锣密鼓换装的同时,特区的其他方面也被影响,从而引发了一场席卷世界的变革。 PS:今明两天有应酬,更新时间不确定,更新数量尽量保证不变,先跟各位打声招呼。 这人正是瘦猴,身后跟着他的车子也了异常,一辆车加速和瘦猴并行起来,不过瘦猴可不会给他超,油门踩到底,车子再次保持领先。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佐影轩看着脸色稍显苍白的墨峰眼中带着几分的不解之色。 港口内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英国政府特意搭了一个栈桥,这样方剑雄可以直接从战舰上走下来。英国首相乔治,亲自从伦敦赶来。两人在临时下榻的酒店里进行单独会晤。因为方剑雄懂英语,两人甚至连翻译都省了。 也或许是这一次丁初然的岛国之行给了他太大刺激,不止在国外被高利贷人士拘役,追债,就连妹妹去了以后也差点闹出惊天的乱子,这种刺激,才刺激的他下决心戒赌的。 夜幕下的东京,同样炫目而奢华,千代田区一栋纯木式庭院里,耸立着一株株樱huā树,幽暗的灯光下,一道穿着木屐的身影缓步行走在木质的回廊里,面色阴晴不定。 少杰基金的艹盘手,按照张少杰的指示,中期看涨港元,短期逆向艹作的灵活思维,不断的进行高抛低吸的波段艹作。 “母亲?”听到这个称呼我心里顿时感觉很奇怪,林茜的母亲应该是就是林正和的妻子,怎么会单独住在这里?要知道林家并不缺少屋子。 丁初然彻底晕过去了,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甜甜的酣睡,何夕也是迷迷糊糊,勉强瞪着眼看向赵轩,说着稀里糊涂的醉话。而且还在持续向赵轩倒酒,要继续喝的样子。 叶枫这会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看自己的肉身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香大口大口的吃着夏元叫来的外卖,完全没有武林高手的感觉。 杨浩化为五爪的手臂锋利如刀,武震的心脏,咽喉等致命处划过,杨浩把整个身体都当做了武器,狂风暴雨的攻击尽数的向武震抡去。 贺金明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发现李艳阳正看着自己,他突然打了个激灵。 感受到众人齐齐注视,等待他发号施令的阵势,叶超便不由得意不已,挥手之间,便径直吩咐了起来。 李艳阳不知道秦淼的处境和措施,自顾自的疗伤,这天下课,他接到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只有几个字——苏河酒吧见。 面对石琼音的态度温和,但是非常坚定的拒绝,叶枫想了想,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 坤萱儿听到苏薇说完后,目光才收了回来,一分钟后,杨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表情,殇只是告诉他要走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遇见,只不过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叶枫没有用任何招数,单纯的有些极致,任何近身的兵器,别说留下伤口,在他坚硬无比的龙鳞上,甚至无法抵御那可怕的硬度。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信任 希娜,数据部长,控制区的主事者,雷恩信赖的左膀右臂。 西伦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是雪原小屋的副首领。 但考虑到她的性格,似乎也说得通,作为一个极度理性的人,她确实很有可能会支持拉塞尔的理论。 煤炭总有一天会烧光,红水银也终有一天会燃尽,末日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而避难所终有一天会支撑不下 皙白急急忙忙的给跪着的舒默穿上,此时自己早已经淋湿,凑合着穿上,何叔的墓前,现在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呸,一个不要脸的种族,也敢说高贵?本王的凤凰一族才叫高贵好吗……”斑斓鸟在一旁奚落,很是不屑。 谁知嘴巴刚刚松开,方百花蓦地头一伸,一口贝齿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几个警员忽然慌了,来这里的通常都是大人物,一个手指就可以将他们给碾碎。 “交易我还是要好好考虑的,现在不能给你答复,门在那边,慢走不送!”林微微抬手送客。 她瞬时身子剧颤,像发疯似的抓住床柱,因为双手被绑缚,她使力的时候,绳索勒得腕上通红肿胀,好似随时都能迸出血来。 她呆呆的任凭男人在她的口中肆意游走,搁在男人后背上的手,第一次主动的收紧。 他的吻太急,明明带着怒火,又吮又咬的,一点点的惩罚、一点点的折磨她。 想生气,可是对方是个傻子,你跟一个傻子怄气,结果还不是自己内伤? 她进浴室刷牙的时候,也看到了属于她的牙刷和牙膏。架子上,是给她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我叫真中合欢,从今天开始就要跟大家一起学习了,还请多多关照。”真中合欢的发言非常中肯,但还是引起了很多男生的兴奋,毕竟又转进一个转校生来,这可是一件大事。 “走你自己的道路吧!”莫卡鲁宾最终只能叹息着说道。同时,他的这句话也表明,他不会再为彼莫泰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彼莫泰亲自选择了自己的方向,让他自己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许会更好。 我看着画面中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截图,很明显,其中属于人族和巫族一方的人数越来越多,双方对峙的整体架势也从势均力敌变成了人族一方在人数上拥有绝对优势——武力上则不一定。 仍然盘踞在“中间”的红黑之气,在正前方汇聚成了一条巨大的黑狼,以及一头同样体积的粉红肥猪。 双方立时知道,对方并不是那般好愚弄的主,立时又换了一副面孔,好一个智多星,好一个笑面虎。 梁平与魔主早有默契一看便至来意,其实在魔主这里便有法子医治李三欲,不过却要李三欲入教才能救他。 桑锦月被惊了一下,说来说去这神庙内的神秘力量还有自己一份。 接着勾出的后腿又翻了过来,正面踢向饿狼的腹部,饿狼直接被踢飞撞击在枯树之上,枯树应声而倒,而饿狼只是挣扎了几下便又站了起来,在一旁待命。 “轰!”杜彦航刚刚想到这里,突然,下方传来了一声爆炸,杜彦航还没有反应过来,古夫林和乱红莲就冲向了中心,显然双方都做好了去抢夺圣杯的准备。 萧过从床上爬起,直接出了客栈來到了街上,此刻正是傍晚时分,街上依然是人來人往的,十分热闹,萧过不得不佩服万象圣宗的这个万象城,比天府的那座城市都热闹的多。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子 控制区的中央,是差分机运行的控制中心,操控蒸汽的供应,推动差分机运作。 大量仪表、指针和拉杆分布在这里,还没有任何标识,想在这里工作,不经过漫长的训练是做不到的。 听说拉塞尔要来,希娜略微有些紧张,里恩并没有消息传来,反倒是拉塞尔先来了……他来干什么?问责自己吗? 而后,她看到门被 顾夜咬牙,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救寒冰蛟龙的性命。 “怎么可能,天行怎么可能会败?”战神堂的人,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整整一夜,占北霆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盯盯的看着叶明明,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移开,只希望叶明明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就是自己。他想要听到叶明明亲口的告诉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先去上个厕所!”占颜儿微笑的说着,拿着自己的包包就去了厕所。 “你们当然不会承认那些传言是你们散播出去的。”兰云山冷哼了一声。 就这样,在眉儿的操持下,江楚寒在扬州终于有了新家,它的名字叫做扬州江府。 蓝灵儿也知道,此时东方骄阳必定是什么都不想说了。或许真的如洛炎所说,东方骄阳并没有那么爱他。 他该怎么办?他能去地狱救青青吗?可是,自己的手上连聚魂铃都没了,自己又怎么穿越到地狱去救她呢? “哼,跟你同归于尽,你太自负了。”周泰冷哼一声,鬼头刀将霍弋的身躯直接劈成了两半。 这一段宝宝皇上独宠皇后,这两个月压根就没翻过其它人的牌子,一心一意的要折腾一个新新皇子出来,如果真的有了,就是未来的十五阿哥。 看到KING的表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我基本还是能够想到她在想什么的。这些喜欢穿男装的家伙,思维的模式都是差不多。如果让她和巴泽特见面的话,一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知道了这种修炼的方法后,杨寒也不着急继续参悟了,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缩地成寸这种神通之术。 古老的玉符在震荡,一条条如同绸带子般的法则从上面垂落了下来,氤氲蒸腾,华光万道,更有仙光在一缕缕的跳动,神魔之威全面爆发,压抑的世界都一片灰暗了。 在修者眼中,只有私家村才叫村,那些公众村根本算不上村,只能算普通人的聚集地。 都敏泽后场踢出一记长传。香菊中学开始了反击。杨旭用御风术晃过两人后将球分边。他特意踢得远了一些心想以刘宇翔的速度应该能够追上。 易姨娘几步走出来,眼中有泪出来。“姨娘,”秋巧奔到了易姨娘的脚下跪了下来,痛哭起来。 只要将袁耀打下之后,江东与淮南就会连成一片,那时候,他的背面就是徐州兖州许都,他就与曹操能够正面相对了,孙策相信,只要他想要打淮南,袁耀一定会失败。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武尊又如何……真要打,凭借修仙者繁多的手段,打死你不成问题。 白色的雷霆,其内蕴含赤色电光……宛若最为暴虐的火山,随时便要喷发熊熊的熔浆,却又因为天地的压迫而不得不暂息火气。 “阿姨刚刚不是还说了,工作之后不可以任性。”未来严肃的说道,陪娜酱闹一闹没问题,但是态度问题必须要注意。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演习 控制区被暂时疏散了,虽然人们并不相信西伦的解释,也不相信尊敬的希娜女士会是邪教团体的副首领,但由于没有第二个声音,他们只能暂时听从教会的安排。 里恩那边也把供词写完了,根据他提供的名字,军队一个个地去抓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卡伦堡难民。 警署的监狱里根本关不下这么多人,于是都被临时关在了骑士 7、在乱箭中,英雄要是不想死,就决不会死;万一中了箭,那也是因为一旁有大恶人挟持其亲人导致英雄分心。 “她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会了,昨晚在酒吧还跳来着,引起轰动了呢。”程言得意洋洋。 然而,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悄然划过空间的黑球,在抵达云轩面前的时候,却是陡然消失不见,仿佛落石沉入湖面,没有造成一丁点的动静。 说完封闲又对身后的一众晚辈摆了摆手,身形一动眨眼便下了船去,自顾自的直往瑸舫那边去了。 众人逶迤南来,又走了近十天,已过衡州地界,来到一处叫高亭山的所在。此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百来英雄只得在这荒郊野外寻干燥地方过夜。 这,这,这他娘的,什么情况?我双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听这是柳雁雪的命令,柯流韵的气势登时便弱了一大截。毕竟自己拐走了人家的丈夫本就心中愧疚,人家做妻子的害怕丈夫在外遭遇困难派遣心腹同去,自己再有不情愿也不好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花青龙听到三胖子的询问,然后,又发现,大家目光如电,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花青龙一紧张,说话就结巴,而且,结巴的很厉害。 换好衣服后他才轻轻唤了声云秋梦的名字:“你转过身来吧,我好了。”云秋梦这才转过身向他走过去,坐到阮志南身边仔细地打量起心上人来。 “四哥,今天怎么就只有你跟着义父出来了,其他的哥哥们呢?”邓麟紧张地问,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许山口中的代价不知是指什么,此时面对许山,夜天寻忽然有种当年面对黑渊巨熊铁块头的感觉。如果没有自己,因尊主遗躯的事它会做出什么选择来? 吕布赶到宫门下,只见上方立有两人,一人紫金闪闪,皇袍飘飘。吕布有点傻眼了,刘协没死?怎么办?总不能当做将士们的面,吕布亲自卷袖子抄刀干掉他吧? 悟空话音一落,一圈灵力构成的涟漪向四周荡开,心魔誓言已成,钟衡低垂着眉头在他身后不语,手中出现一道隐晦红光。 “现在就走吗?”夜天寻略微犹豫,他才刚从五行山脉回来,不过既然确定了叛徒的存在,调查就只需暗地进行即可。留余雅在本部搜集情报,他本人还是有不少空闲时间的。 滕铮等待了半刻钟,远处又有一道流光飞纵而来,脸戴魔鬼面具,身穿天军至魂境标志的雪白铠甲。 以叶凌寒现在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掏出那一本少将的证明,绝对没有人敢找他麻烦,不过既然叶凌寒这么做了,那也就自然有他的道理和用意,她们俩也没有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交代了他两句就带着十个孩子们去玩了。 对战到了此时,仅剩下二十三人,而这二十三人实力虽然参差不齐,但差距不大,接下来对战无疑才是恶战、苦战,各门峰实力底蕴逐渐显露出来,缥缈和灵隐两峰都只剩下两人,除了紫竹三人,余下十六人便都是主峰弟子。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逃生之路 冰霜迅速地沿着管道蔓延,如同一片游走的水渍。 它飞速地穿行过一个个区域,旁听过那些混乱庞杂的声音,前往藏身之处。 整个斯佩塞的蒸汽管道如同人体的血管般密布在各个角落,让蒸汽动力维系着这具庞大躯体的运转。 但此时,它如同升格后的人一样,正在被冰寒侵蚀,而每一段嵌着冰晶的管道对希娜而言 这一刻,原本不少一脸犯困的炎黄交流会成员,在听到杨宁这句话后,立刻眼睛一亮。 “什么人?竟敢擅闯西武门禁地。”西武门人一眼看到了秦鸿他们,当即暴喝,发出警告。 一路马不停蹄的回到海市,草草吃了一些东西,众人也没有多休息,随后又赶往海边。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两个长老开始离散化,这个过程没有任何血腥可言,可目睹到这一幕的人,全部都呆愣住了。 遥遥凝望着城门入口立着的一块齐人高白色巨石,段辰眼眸凝起。 而古佛遗尸死后通灵,却被阴邪秽气感染,堕落成邪物。所以菩提舍利归位,与古佛遗尸的力量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但他的手法却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拧断了这生火男的脖子,让他脖子凝结成了寒冰,这摔在了地上,咔嚓一声,头颅就如同皮球一般滚飞了出去,身体也一动不动仿佛僵硬了一般。 尸阴宗的修炼离不开研究尸体,有些尸傀晋级的时候,更是会吞噬其他尸体,到时候必然没人会怀疑。 “真龙道果的品级,果然与我的血脉浓度有关。只是……唉!”段辰轻叹了口气。 诸天围观不乏圣人,看着秦鸿的威风,无不惊呼阵阵,这般手段,即便是祂们都有些心惊。 然而就当阎风甲找了个借口,打算推门离开,身后的魏庆丰声音传来。 虽说他们都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但若是能够两全其美,岂非更好? 好在自己支付了5400灵石,否则就刚刚那一下,云游子就被强行弹出副本了。 而她刚从医院出来,来到马路旁准备打车的时候,那辆巴博斯又出现了。 祝夏解锁手机,看了眼林嘉月发来的消息。报道还在继续,她暂时不能离开。 沈晏察觉到目光,微微抬眸准备看过去时,崔令窈已先一步移开目光,二人没有对上。 不管身上如何来说,所有人都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总而言之,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大家当然就不愿意再去做的更多了。 等电梯的缝隙里,祝夏摸出手机,打算回林嘉月的消息,屏幕忽而一黑,来了电话。 “什么猜测,这么神秘,还说得这么严重”?唐娜感到有些疑惑。可能是昨天太缺乏睡眠了,今天她的反应有些慢。 应铎俯身再插上香,所有人屏息静气地看着那几柱香,终于,香烧到中上段,都安然无恙。 在离开的时候,柳宗隐约的看到莫教授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柳宗知道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滋味肯定是生不如死。 赵风行也匆匆上前陪着笑脸,只是目光在叶妃和张芸芸之间犹疑不定,盼着自己不要压错宝。 翁老问着深夜打扰的宁捷。宁捷走进,透着一些缝隙,许米诺看到里面约莫二三十平方米的地方就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室,在冰室中间架着一块床板的位置,许米诺很容易的想到了冰棺。 “四爷,郡主。”赵嬷嬷走进去,看到郡主和四爷,走近后行了一礼。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要是被抓住了你就完了!”仇天恨看着兰千月眼中满是担忧。 “没有。”顾心也不想让何亮知道这些,可是何亮却把叶酸递给了顾心。 毕竟现在的多弗朗明哥还没有成长起来,霸王色霸气的等级比较低,武装色霸气,见闻色霸气也没有开发到高级,至于线线果实就更不用说,尚未成长起来,在这个时候,他急需一段时间安稳的发育,甚至飞速发育。 吃完了饭之后,众人也并没有急着回公寓,而是四处逛了逛……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异国他乡,现在回到了华夏,站在华夏的土地上,放眼望去身边都是华夏的同胞……这让林峰觉得特别亲切。 “真的是世界第一大剑豪,我还不确定呢,不过比斯塔说了一下,应该就是他没错了。”第十五番队队长佛萨沉声说到。 这一下把我给砸懵了,一包饼干就算使再大力也不会砸得我有多疼,可这突然被袭着实让我委屈不已,也愤怒不已。 虽说看这货不顺眼,但不管怎么说,木叶这两个月来,也的确给自己等人提供了便利。 听到这话,三名警察之中两名较为年轻者已经放下了心中大部分的怀疑。 林峰微微一怔,弱弱的问道:“你不会来了棒子国了吧?”林峰一边说,一边走向了那窗边,往下面一看,看到了楼下的一个倩影,顿时一阵的兴奋。 看来凭借刚才交谈的瞬间空挡,岩忍已经在大的下方暗中改变地势。 辉夜姬刚才主动借助力量,天却一口拒绝,因为他不想过分依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空气一寸寸地凝滞下来,刚刚掠过碧水的清风慢慢变凉,隐隐有结冰的趋势。 他与颜越缠斗一阵,奈何不得颜越,心底那股高傲之气不由涌上来了,“咕”一声兽吼,萧凌云变身成了一只仿若人鱼的水妖。 武大郎有些无语,他好不容易酝酿的悲伤情绪就这也被徽宗给破坏了。。 最终,林芷溪的实力稳定在神境后期,柳中美也得到了很多好处,伤势几乎恢复,而且,有了一定的提升。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名 水潭之下,那冰层散发着来自北极的冰寒,古老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让希娜想起了小时候听的撒旦故事,恶魔总是被贪婪的人们释放,于是世间陷入混乱。 “献给……你?”她怀疑地看着那冰面,“我可从没听他说过这些事。” 她说的“他”,自然指的是拉塞尔。 “你们执行的那些仪式,那些用死者的血 只是,她自然不敢说,是她下针太重,害死刺客的,她拿下刺客想要的只是那一颗毒药,不是希望刺客落在慕容桀的手中。 一声脆响,邹一昂的哭闹戛然而止,显然是挨了一个不轻的耳刮子。 而林萧的右手,一拳石化施展,实质化的力量如惊天石柱,虽然没有惊天的波动,但其中蕴涵着的力量,却强横无匹,带着同化之力。 来人赫然是紫煞圣君几个,他们埋伏在四周,一旦有人逃走,便立即诛杀,现在特地来汇报。 有了六爷这样的人物带队,龙飞和赤峰宇相信,这会比自己单独偷跑前往黑山谷,风险要降低很多。 目的也是为了摆脱青阳圣君的追击,毕竟他要是真的老老实实的跟着传送点传送,肯定是无法躲过青阳圣君的追击的,只有去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才能够躲避一个二转大圣人的追击。 不得不说,25级的食人魔对于现在的我们,收益实在是太少了,若不是数量的原因,我们或许根本就不会有部击杀的想法吧。 这一次,林萧似乎都感觉到,没有先前那般疼痛了,可能麻痹了一些,也可能,他的肉身越来越有耐力了。 这名青年,长相普通,不过身上,却散发着强大的二重武君气息。 至于东方神殿,原先还颇为担心,毕竟丑陋中年人再强,也只是一人。 红狐在网笼中无法躲藏,被一击击中,但它并没有放弃,反而是用身体带动着剑锋划破了网笼,从网笼里逃了出来,直扑顾夕瑶。 阙七只觉得此刻一切事情都变可以解释通了,昨日宴七那笑意不显的样子,本以为是疲惫,现在想来,大约是心里的原因。 黎东用他少许的正常感知感受了一阵才道:前辈,您的状况跟我所知的状况相同,我要依照那位前辈传授的感知振动法来和您体内躁动不安的感知共振,设法让您的感知平复下来,这震动可能有点大,请您多忍着点。 其他的人都不敢和吴老直接要什么,哪怕只是成为吴家的附庸他们也在所不惜。 幸好一直没人来征召他,他提心吊胆的等了一阵,戒严毫无征兆地解除,什么事也没发生,基地还是一片平静,更没人解释为什么戒严。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看看,我在你这里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罩着我。”李彤彤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 闻雨一锤定音,把手握成拳头,放在了男子的面前,男子颇为无奈地和她的拳头相撞了一下。 毒影不急不躁的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揪住千岚的头发,硬生生将他提了起来,提至在半空中。 此时是黄昏后,各大酒楼开始营业,熙熙攘攘的人流,并不比白日里少,反而越发多的聚集在天合城中。 至此一波之后,青龙松了一口气,因为皇子锐雯还有妖姬三人,似乎被打怕了,再也没在下路出现了。 马基见鸡腿想起了自己,也顾不上惊叹这只鹦鹉的语言天赋怎么这么妖孽了,狂喜的点了点头。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冲突 “地下六层二区爆发多起冲突,多位管理者受伤,还有护卫死亡,现在一些人在我们门口示威……” 约瑟夫站在西伦身旁,用平静的声线汇报道。 “示威?我不是说全城戒严吗?怎么还有人能走到我们门口?” 西伦坐在主教公署的办公桌后,手上不断签发着各种命令,反问道。 主教越来越有威严了……约 第一回合在伯纳乌球场的较量中,米尔沃尔2比1击败皇家马德里,米尔沃尔有一个进球优势,又有两个客场进球,张扬也有了足够的底气,和皇家马德里正面硬拼一场。 他倒抬起秋水长剑,飞沙走石掀起,随即横着一剑斩下,下一刻,天地色变,空气中爆响起一连串电弧,仿佛要将这虚空都切割开来。 当埃莫森不在布拉尼夫身边,其他球员就会过来补防,中场迪亚拉是其中之一,当靠近边路的时候,雷耶斯回来特殊照顾,就连前锋劳尔偶尔都客串一下,对布拉尼夫进行紧密盯防。 等到两人走远之后,一旁又显现出来夏洛特的身影。他看着远去的倩影,随后再次隐藏了身影,向着十一楼走去。 这套打法主要围绕中场三人组合,三人都必须是大局观强,组织进攻能力强、防守也不差的核心球员,之所以叫无核战术,是因为没有固定的核心,实际上,也可以称作是‘三核心’打法。 一个手上有东西的人才会害怕手上的东西消失,但是对于汉献帝而言,他屁股下面的位置虽然是他的,但是这个帝国早就不是他的了。 嬴舞黑发飘起,无形的气机蔓延开来,剑匣中剑光流转,在她的面前呈现扇形一一排列,下一刻,扇形飞剑齐刷刷落地,钉入了裴旻身后,形成剑阵。 曹冲面容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没有迈开长腿,他只是停在原地,眼神闪烁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情。 难度是一回事,耗费精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哈维的精神智力都远超常人,这才堪堪能持续不断的补全投影画面的特效细节,别说一般人,就算是一位绘画大师,看到这立体投影的全景构图估计都只能头皮发麻。 但对曹冲敌视的人身后的世家可就不清白了,有的人不仅蓄奴,更是蓄养了不好私兵。 一开口,属于男人沙哑的声音,却让苏伶歌原本微微沸腾的心,顿时如同被水浇熄了一般。 “先生,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这样更好一些。”经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 百家先祖,却是包括七杀剑君、不空梦君以及极意道君在内,尽数重伤,狼狈不已。 唯有笙箫默摇着扇子笑着,打从断念剑出现花千骨手中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不用比了,白子画收的弟子必定是花千骨。 为西门庆设计勾引潘金莲,并借自家作为二人的通^_^奸的场所,在武大郎捉奸被西门庆踢伤后,又设计杀害武大郎,最后被官府法办。 江滔看着妻子,这些日跟妻子在一起,似乎比新婚的时候还甜蜜。之前他不懂夫妻之间的相处,现在他也似乎懂了些,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太玄道:“放心吧!出不了大事!贫道早有安排!你先和向兄叙话吧!来得及!”说罢太玄将邪帝舍利递给鲁妙子。 朦胧乾坤、遮天蔽日、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此旗一展,一时间,无量黑色莲花坠落。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塞西莉亚 主教公署的会客厅里,西伦为二人泡了茶,示意他们坐在沙发上。 “抱歉,最近比较忙。”西伦淡淡地说道,点燃了壁炉的火焰,坐在一旁。 “可以理解。”黑斯廷斯公爵接过茶杯,好好地端详了一番,“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骨瓷了,就像被摘下的月光一般……它来自斯坦郡?” “不知道。”西伦说道,“只是随 这边易南浔自然知道他若是再继续呆在这里,怕是更容易露出破绽来,所以在看了两人一眼之后,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那短暂的定格之后,苏珊猛然一惊,似乎周围的灵素场又有了一次怪异的颤动,就如同之前她从黎墨手里夺过旗帜的那一瞬一样。 “你嫌弃我。”许香香有些失落的吐出几个字,低下眉眼,准备赤~裸着身体,逃出浴室,却被李坏死一把给抱住了。 “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夜倾城猛得皱紧眉头,声音冷洌而又决绝。现在和这个男人关系不清不楚,她夜倾城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回过头,他太累了,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第一次他生出了恐慌,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惶恐。 就在这暗香浮动间,竹楼后山的一处凉台上,有一张用竹子制作的床榻,周围围满了各色鲜花。 “真吵!”容浅拧了拧眉心,神色间有些不耐烦。然而脑海之中很多东西慢慢重叠起来,她微微闭眼,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顾阑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望着盛世低下来的头,一动也不动,一点也没有要从他怀里站起的意思。 “李总,我安排车送您?”专程接送李微笑的酒店服务员,早已经等候在李微笑的房间‘门’口,看到她出来,便轻声的询问了一句。 被门人看到如此一幕,寒子牛总归有些不爽,猛的站起,陆孤妄却硬生生倒翻在地,貌似死透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张太师与对面的护殿将军郑林东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嘴角牵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龙天威龙大少爷躺在床上,努力的做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实际上心中已经在大呼过瘾。 夜锋冷冷说着,乌云中雷电迅速汇聚,变作了一柄百丈长剑模样,剑尖处,赫然是永夜剑!百丈雷电长剑凝聚出来之后,夜锋探手成剑指装,猛地向下一划。 但转眼的功夫,水钧天就听见身边一身惨叫,在他右边的一个亡灵族战士头顶冒着金‘色’的炫光,却是被打倒在地,在他的身边,袁洪才收回了匕首。 紧接着,他双手连续在其上点弄,随后突然冲波纹中的那些鼓包一点。好几根光丝自锥子尖发出,迅速落在了其中几个夜锋来不及击破的鼓包出现处上。 但只是知道,只有一些稀有的技能才是能打断,普通技能是不可能的。 朝闻道,夕则死。若是有人问江流云他的祖师千罗仙君是怎么死,他一定会说:突然大悟,大悟之后一个时辰就死了。这是千罗门秘密。 心清,自有警兆现,修行之人在打坐入定之时,往往都能感应到关于自己和自己亲近人的危险。 照他这个度,根本不需要一刻钟,甚至连十分种都不需要,龙天威想到。 “天灵池!”柳天淡淡一笑,这种事情,谁都是知道,就不用什么多加隐瞒了。 ------------ 第一百五十章 新神 “在我这里问出上帝已死,你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呢?”西伦微笑着问道。 “我……”塞西莉亚回过神,有些后悔,一时的不满让她忘记了面前坐着的是主教,如果他愿意的话,靠这些问题宣判自己为异教徒都不是问题。 但似乎是因为西伦的态度并不恶劣,她鼓起了勇气,认真地反问:“可这句话确实非常厉害,不是吗? 杨雨雪挑挑眉,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便起身几步走到车辇内的第三个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罗辰眸子一凝,在他认出这体技的同时,特伦苏已经毫不犹豫的朝着木屋门口一枪打出。 在一片尖叫声中,曹国华张开双臂抬头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像只天使一样稳稳落入他怀里。 “除了摆开阵势和魔族真正来场决战,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牧心元帅反问道。 千冰就这么的让昭和在后面走着,即使是现在,昭和已经有一点儿的腿疼了,但是,她还是让他继续走下去了。 “最后一击吗?”云逸凝神以待,虽然这剑痴剑道造诣不如自己,真气修为却比自己更强,若是同时使出全力一击,他也没有百分百必胜的把握。 特伦苏扛着枪,目光四处扫动着,对于罗辰的紧张,他是理解不了。一般情况下来说,根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嘛。 哪怕是远远地听着服装领域飘来的一言半语,已经够让两位业外男士感到不适,所以詹姆斯和罗杰-劳伦斯持着各自的黑啤扎,一直走到一处很远的位置才继续话题。 先掀头发?你咋不……好吧你倒是叼上了一根烟,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掏出枪了? “救救”已经说不清楚话来的瓦克向着上方的飞舟伸出一双只剩下枯骨的右手,绝望地看着自己全身逐渐化作一个骷髅,最后眼睛一黑,落了下去。 而唐僧等人也不弱,虽然只有孙悟空一个是道祖之境,但孙悟空一个就可以阻挡几个同境界强者,甚至越级战斗。 现在,崂山老祖都还没有杀进黄金城,虽然也有一个很厉害的上品法宝崂山印,但要攻破黄金城,也就是白日做梦。 哪怕此时,克里斯蒂娜也是将无数资料给他背诵出来,现在各国国王和贵族的致意也算是结束了,收到的国礼不少,不过不时的会有各路商人跑来希望寻求合作计划。 失去的已经失去,就算复仇成功了,也回不来,只是一种自我救赎。 好像他那句“你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在我眼里,和只蝼蚁并无太大区别。”就是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实罢了。 夜神逸也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按着自己预想的发展顺利进行着,天知道用龙魂元气将基格尔德弄醒那需要消耗多大的量。 夏尘见许多多思维非常的活跃,而且还会举一反三,满意的点点头。 尚景星刚刚说完自己和陆蓝莲之间的事,喝了一口茶,结果吕清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弄得他一头雾水。 杨成如同一头猛虎,他永远都不知道躲避,只是疯狂地攻击,大开大合,勇往直前。气势滔天,恐怖之极。 说完,她转身离去,如此干脆,倒是让影墨蝶、吕清媚微微一愣。 直到屋子里亮了起来,顾世安抬起头时,才发现眼睛酸涩得厉害。睁得太久了。 大魏与蒙古交接的一处酒馆内,蒙古人讨论着胡和鲁到大魏去的事,顺便讨论了一番刺杀大魏皇后一事,但大多数的都是支持。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袍 鲜血自温暖的胸膛里渗入厚厚的冰雪之中,转瞬便消失无踪。 周遭一片混乱,教会的骑士们看着浑身是血的贵族和地上的尸体,一时也不敢靠近,生怕沾染上什么罪名。 西伦沉着脸走了下来,裹着厚厚的围巾,呼出大片白雾。 黑袍在屋外的狂风中猎猎作响,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项链在雪花中飞舞,黑色长靴踩在雪 傍晚,萧泽熙和谢南枫从主题公园回来,冲掉一身的汗,各自围了条浴巾。 忽的一下,赢无缺的骨箭被收了进去,鹤鸣的白鹤羽箭也一起进去。 但他还是忍住了,等问清楚了再动手,说不定还能够救更多的孩子。 “我说两位,这可是大道上,人来人往的,你们还是回去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些吧。”周鼎成回头笑道。 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这些任务两面出现的人,不是真实的人,可对于杀人来说,姜柯昊并没有太多的心理的障碍。 听到这里,我也兴致高涨,连忙拉安澜进到房间,坐到餐桌旁边,慢慢听他讲述。 “说点正经的,你说新来的那四百人咱们用得上吗?不管怎么说,家里也用不了这么多护卫吧。”周鼎成正色道。 萧泽熙知道她需要担负的是精确高强度的系统计算任务,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 此刻,曹操正在太守府之中独自思索日后之事,忽然听见有人来报。 这个丫头为了自己而死,如果真这么放弃他了,那自己又于心何安? 就像是这次,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齐天寿就又顿悟了一次,神通劫的威力之大比起正常的天劫丝毫不差,齐天寿能够单纯的以肉身硬抗半个轮次的天劫,其恐怖程度也不是一般天仙能够比肩的。 之前他所在的宗门虽然不是什么大宗,可是好歹也有一位地仙境修为的高手坐镇,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魔羅用自己獨有的陰深的眼神看著一個跪在面前的男子,驚訝的問道,他的聲音顯得陰深而恐懼,還帶有回聲。 那是一栋黝黑至极的城堡,外围上看不见里头透过来的一丝光芒。 现在的情况已经对他很不利,因为郑潇月,他的负面新闻越来越多,政敌也借机处处抹黑他,这对郑长东来说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郑长东忙于应对这些,其他的事一概顾不上。 李白没有走,他将酒葫芦上的绳子绕在指尖上,将酒葫芦贴在掌心里。 现如今还不如听船老大的,去船底等划桨,把船靠到岸边,这样大家兴许还有一线生路。 处理完飞星宗的事宜后,齐天寿这才想起来刚才和飞星宗修士对抗的一众人来。 吕长姁常年练武,谁有武力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见王昊身子单薄,摇了摇头,并不相信。 “走着瞧!”孙望祖冷哼道,也不理韩经纶,带着朱沙两家人马往系统商会里走。 还没等把话说出口,又被佐佐木一句简单的、带着疑惑的眼神看来的话给打断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你们的。”形势危机,丝丽这会儿也坚强起来。 更糟糕的是对方眼下还来了一个无法揣度深浅,疑似禁忌人物的恐怖存在帮手。 康氓昂被踢出去后意念还是控制着金元素球进攻的,他不进攻不行,阿迪娜的攻击也送上来了,还是不间断的无差别攻击,他要是不防备的话怕是要被阿迪娜给打成圆柱形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权戒与尘埃 “雷恩出手了。” “嗯,我看到了。”希娜微微松了口气,“那些暴民终于走了……这次多亏你了,施耐德。” “举手之劳。”他微微一笑,“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教团的副首领……不,现在是首领了。” 希娜露出一个情不自禁的笑容,但很快被压了回去:“说首领还为时尚早,拉塞尔到底是什么情况? “莫非是玄星剑已经认可了倪少,所以才会反抗其他人?”陈浩开口道。 马栓住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马老汉和马婶婶也都眼圈红了,他家的房子会不会也被烧错了? 揍人这个事情也是张卫雨和吕树他们早有预谋的,如今武卫军奇货可居,光是凭借五千多人斩杀一万多黑羽军便是大功一件,未来如果天帝论功行赏必然会有武卫军一席之地。 吕树乐呵呵的,不在局中,当然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能跟孙仲阳他们解释么?或者说,吕树有必要跟他们解释么?没必要。 为了收复这七个家伙,江萧可是亲自出手的,轻松压制着七怪一通暴打,他们便发誓臣服,江萧便安排他们在邓九公麾下领军作战。 对方赠予自己的那份图纸,作战机的超级消音系统,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与实践,终于成功了。此项成果,可谓在航空飞行历史中的重大里程碑,特别是在末世之后,直接扭转人类在空中作战的劣势。 这两棵大树上面如果挂着车管家和车路平的尸体,那么在路边如果不特意向里面看的话,还真的是不容易发现,但如果走进来,那么便很容易看到了,这说明车路平的妻子并没有说谎。 萧羽和穆里尼奥跟法布雷加斯见面谈了一下,经过了协商,最终决定给他三周假期,让他可以回西班牙渡假,顺便跟家人聚一聚,这名球员在世少赛之后就直接飞赴曼彻斯特,至今都还没有回过西班牙。 不好!七阶青柏木立马嗅出异常危险的气息,拔腿就想掉头闪避。可惜身高巨大的体形,根本无法在瞬间完成这个动作,错失躲开的最佳时机。 当时的铺子中央,摆了老大一堆清理过的布匹。有粗土布,也有从水上运过来的洋细布,按着花色品种堆起老高。 东方不败一身黑衣,却满头华发,五官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菱角分明,黑衣衬出他冰冷绝潋的气质。 他修长的食中二指翻转,玄阴剑气便硬生生地穿透了虚空,刹那之间,浩瀚无尽的杀意,青泓般倾泻而出,那湛蓝雷球骤然解体,化作一缕缕妖艳的蓝色火花,深蓝色的光辉,蓦地亮起,照彻四下,阴森而又绚美。 “是聂婉箩。是我的老婆。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宝贝。”这是乔能迄今为止说过的最肉麻的话,却是聂婉箩最需要的回答。 名为轮回的男子的脸上越发的苦笑起来,而这些人的言语竟然是在说道杀和那些青铜武修,如果叶梵天在此的话,肯定可以判断出来对方的身份。 这个称呼让叶梵天心中微动,再次的看着妖后,此时的对方美眸在闪烁出丝丝的泪光,朱唇微微的皱起,似乎是有话要说,这也让叶梵天已经对眼前的这个男子的身份有了一抹猜测。 可她一挥手,退出伞下,阻断乔能的前进。很多时候明知道不否认即是承认,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要个不一样的解释。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酒 死狗酒馆的门被推开了,老旧的木门摇晃着,门口的木牌和旧金属叮咣作响。 “一杯麦酒。”他说。 从今天起,拒绝令人清醒的茶和咖啡,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一下喝醉的感觉,放纵自己的精神和欲望。 但无人回应。 桌上已经积了一层灰,酒馆里空无一人,一些杂乱的东西东倒西歪,柜台前还有干涸的血迹 丽丽:也不要那么神经过敏嘛。学的时候认真学,玩的时候好好玩。只要你不走极端,就不会两极分化。 萧邕踏着之字往上行,距离岩顶越来越近。岩顶的人看到现有人员阻挡不了萧邕的上升趋势,又过来四人,使得拦截萧邕的人数达到十三人。 “有不能适应的就自己离开,我就当没来过。有离开的么?”孜燕声音略带严肃道。 天火:我的思想还未成熟,变化也是未尝不可。不过这次,我意已决。基本上可以敲定,将走格雷的路线。格雷说了,世界上还有许多吃不饱饭的人呢,我总不能把钱全都赚尽自己腰包,让别人去饿肚子食不果腹哀嚎吧。 蕙兰:老天的事谁能说得清楚,有备无患还是要遵循的。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古话不古,世代通用。你有啥证可办? 甚至于,就连几个自以为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保镖也都吓得面无人色,左顾右盼的他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黑白二蛇从王凌手中长剑螺旋而下,急速朝着五道混沌白火射去。 而徐良那一双仍可自由穿行于红光帷幕之中的剑虹双翼,则即刻翼形剑端尽展的挥斩向新一轮攻向己方的导弹攻势。 售票员:杨高其实也不错,老师们都很敬业。学生们低分进高分出,每年也考不少大学生。 直到车队开进罗山矿某个家属区再次停下的时候,兵们才嗅到异常的气氛。 “爸妈,你看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家,我们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呀?”刘春兰笑着说道。 头一次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似乎还不错。那她该怎么回报他们俩呢?得好好想想。 那时候在玄国的军营不敢哭,这会儿在这儿看到了久未谋面的哥哥,再加上惨死的长姐,云磬梦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抱着云献南,大声地哭着,发泄着。 轻咳声响起,司徒宇下意识转过头,然后,手掌停在半空,无比惊愕地愣住。 一肚子话想说的白扬,再看看白苏子那摸摸现在还平坦的肚子的样子,他一再沉默。 不过,许是新人想象力太过丰富,林浩的话语,在一些人的眼中,被曲解的不成模样。 想着往年的热闹,老人就露出了笑容,门牙缺的一块也随着笑容露了出来,平白失了威严的感觉。 但威风还没来得及逞完,便见一枚黑莲呼啸而来,不仅生生的将她逼退,还破开了洛杏妍轰击许久未曾洞穿的防御。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耳边呼啸的北风声,还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这些都是它经常看到人类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间美味,但吃的人多,应该不会错。 不过,往日里顾客盈门的渡假山庄,今天却冷清得很,因为今天已经有人包下了这里。 虽然她不关注娱乐圈,可是赵青萝还是知道封杀意味着什么。而恰好刚才岳听城也来找她,看到林苑来了就走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十六岁出门远行 西伦提着一个小玻璃瓶,在深夜的街道上晃来晃去。 玻璃瓶里装着小半瓶威士忌,那是酒商打包的酒之一,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拿的。 是时候离开了啊……他想。 其实昨天就想走的,但没想到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邪教成员,于是逗了他一下,顺便白嫖了一点酒。 或许他会生气吧……但如果希娜知道一镑二先 每次他一看到她,就一副精虫上脑,想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导致她以为他是个性一欲旺盛的急色鬼。 血轿咻的一下窜回轿子中,那东西急速滑来,化为一道血光冲进纸人里。 然而,屏住呼吸也没有用,那黑雾仿佛带着极强的腐蚀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蚀着御灵者体外的妖灵之铠或妖灵液甲。 “我就是夏烟雨,请问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只见夏烟雨回答道。 胡说八道之中,还得言之有物,不把人往沟里带,这其实还是挺考验吴召编故事的能力的。 不然,如此强大的零力爆发出来,肯定会引起整个世界的关注的。 他伸手从旁边的床头柜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头,拍摄了一张照片。 说完雯雯舒适地往后躺了躺,将头转向窗外,嘴里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当妖气浓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能凝结成妖云。这是凝丹大妖出没才有的景象。然而,在这片兽潮汹涌起来时,妖云便出现了。 祖龙只能算出邪君临在哪,并不能算出邪君临的名号,所以,便问了一下。 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让他强撑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摸了半天,才找到洗手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过去,洗手间里充斥着浓烈的酒精气。 正月初一死人是最忌讳的,根据规矩,但凡在这一天死的都不得发丧,不得办白豆腐喜,家中不得停留棺材。死尸需要穿戴好日常衣服躺在床上,俗称用被子包裹住,就当他是在睡觉。 “老婆?”我疑惑地望着后视镜中表情淡然的苏雪菲提出疑问,就算再怎样她也不可能忘记自己家的方向吧。 “生物波瞬间触底?我看看时间,居然持续了5秒钟?”阿朵这回惊讶了。 一来一回,经历了暮色森林环形山与绿龙的战斗以及祖尔格拉布的捕猎神之投影,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老公,睡了没?”洛晴软绵绵地身子总是不自觉地就滑到我身前。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糊弄两句?”我问他道:“就像你刚到深圳讨生活那样的,反正又不是没说过假话,你们自己都说算命的只说半句真。 琴嫂听说米佳生了,开心的连连在电话里恭喜他们,另外再听成越说要再请她过来,甚至没有问资薪的问题,直接一口就答应了。 卡扎克清楚的看到,自己身旁的恶魔都没有出现异常,也就是说,对方的力量只针对他。能在万军丛中精准的定位自己,并且还能如此轻松的压制住,对方的实力层次绝对达到了真神级别。 正如窦战龙所预料的,孙氏企业和夏东初同时采取了行动,一场暗机重重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 凌思的二模成绩出来了,好像县级名次进步了接近100名,这也是个很大的进步,不是还没到最后吗?只要是进步了,就还有机会。 “花陌爷爷,你认识他?”赫连灏虚弱的看着花陌,因为那个男人的手段,他并没有见过,现在他的伤口像是被火烧着一般的疼。 那不像是吻,更像是咬牙切齿发泄般的啃咬,粗鲁到近乎于暴力。 更有甚者,将丁昊取了一个绰号,叫做“丁老魔”,丁昊在埋骨之地的事迹,简直成为了一个传奇。 能找到这个玉牌已经实属不易,再想找到别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做梦。 随后急忙将这彼岸花放在心脏部位,渐渐的,这彼岸花从脚到头,化为了一道红色的光束,钻进了韩宴的心脏,修补着她的心脏。 “徒儿愚笨,徒儿不知。”封洛婵平着身子,往床榻里端动作细微的挪了挪,又被晏琯青揽过她的腰间给拽了回来。 就像他能轻而易举戳到他的死穴,可他关辰墨也能抓准他的死穴。 但最终的结果是。在各种幻觉之下,姐姐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夫,而弟弟最终杀死了自己的姐姐。 “等等,钟大哥你这样做会不会对龙须金里面的魔钥有影响?”燕赤风瞧见钟葵的举动,不禁忙出声提醒一句。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东方雨平渐渐冷静下来了。他决定,不管黑傀说什么,他只选择自己想听的去听。 他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一去无音,回来的时候,就扔下了四个字? 这些亮晶晶的镜像世界,其实从表面上看,和镜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镜像世界里面的东西,许多都是真实存在的。 东方雨平甚至在想,所谓的化龙池,只不过是里皮他们祖辈传下来的错误消息。所谓以讹传讹,不过如此。 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一场极有可能会被告发的虐待儿童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男孩和使徒 风雪忽然变得很大,手边的金属刀剑发出嗡鸣,强烈的风切变让白雪在视野中胡乱旋转,人们渐渐喘不过气,还嗅到了一股带着金属、草和刺鼻的味道。 塔楼的尖顶绽放出蓝白色的辉光,在暴雪中摇曳出惊悚的身影,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在颤抖,带着剧烈的电离。 “圣艾尔摩之火!”一个有过海员经验的守卫惊呼。 邪魔的话语一字不落的传进了罗平的耳中,使得罗平内心大震,他怎么也想不到,上方的魔云竟然真的是仙器所化,之前他就有些猜测,只是有些难以相信,想不到现在竟然得到了确认。 同时心里也感到郁闷,为何这些可恶的古鲁人,不等他进阶到真仙期,或者进阶到真神期之后,再来进犯地球人类?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很显然苏蕊要和龍结婚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那些媒体传播出去,苏蕊想要脱身也会无比艰难。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气结。猛地瞪向前方的怪物,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管他的拼一次吧。 若是她去劝贺兰婷,恐怕会彻底的将贺兰婷推向贺兰清远那一边。她自然不会做这种“损己为人”的事情,所以忽悠这方面她就交给了二人组:黎昕和宁儒熙。 索性这个茅厕很少人用,所以她蹲了半日,都没有人来上。开始觉得很臭,现在已经习惯了,鼻子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 那两道火链攻势凶猛,雪狼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被贺兰瑶废掉了双眼。 “大哥放心,这件事情交给弟弟就是!”甘沛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说道。 步入第二层,铁木云环顾四周。这一层其实和第一层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大的地方,不一样的是这层的墙壁竟然泛着金色光芒,仿佛是金子做的一样。 “刚才不是介绍了么?我妹妹呀,说是一定要跟你修习圣火术,那我自然不能拦着。”吾炬大嗓门,而且还是故意的,少年压低声音,他却毫不避讳,吾凤儿听闻,自然而然的转过身来,正巧与少年双目相对,各自惊了一跳。 一排排黑衣人下了车,手里统一的拿着手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颜城暼了一眼,接到容琅的电话招了招手,黑衣人便上前把人拷了起来。 “这混蛋居然想着杀人灭口!”鬼幽灵突然间幽幽的惊叫着爆出了一句,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刘爽。 “那么这位学姐,您的实力现在是什么级别?”青冰荷对着千何亦询问道。 席湛看着面前人的神情,鼻子里哼了哼,又是一个打容琅主意的人。 她相信,只要把他完全打趴下,让他彻底失去战斗力,那么他将任由她摆布。 男子耸了耸鼻子后,忽然一掌拍向柳飞,这一掌看似稀松平常,但却迅如闪电,携着狂暴之气,若被打中,柳飞即使不被毒死,也会骨骼碎裂而死。 “把他们统统的留下吧!”刘爽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的符咒,适时在蜂鸟的心中炸响。 “我觉得,他们应该已经超过我了。”司空旭摇了摇头,心中也升起一丝期盼。 这一条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般,眼前又变成了黑暗,有光点,然后黑暗,然后又变成了有光点,接着又是黑暗,不断的循环重复着。 再次看向窗外,兰梦爱眼神变的阴冷,虽然作为霸主的气息没有外泄,但是整个茶亭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让人喘不过气,似乎环境都在随她心情变化而变化。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适格者 “带他过来吧。”黑暗里有人说道。 “是。”于是有人恭敬地应诺。 很快,局促不安的巴纳比便跟着二人来到了这里。 这是地下六层的一间屋子,属于……不属于任何人,它理应是空着的,但它显然已经被雪原小屋的教徒们用了很久了。 在三千多平方英尺的屋内,站满了身披黑袍的教徒,中央则是浑身如 韩佳樱似是已经喝醉,压抑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安静的角落,她捶打着自己,痛苦的用语言无法表达,只能透过这激烈的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失望与绝望。 而就在我们拔‘腿’就跑之际,一阵‘轰隆’的爆炸声响起,‘乱’石纷飞,骇得我们东躲西避,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上。 阿纾素来不信邪,当真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前厅吵杂,她的叫声根本传不到那里,倒是吸引来了黎家的管家刘全。 “五哥双腿损坏已经很多年,也看了不少神医,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谢玉婷失落说道。 若是承认,那势必会得罪在座的几人。若是不承认,恐怕会牵扯出佗城的旧事,让他名声扫地。 二皇子抬头瞟了一眼司马惊鸿,他有点儿羡慕这个三皇弟,皇帝没有给司马惊鸿安排任何职务,只担着个王爷的头衔,这也让他凡事沾不到身,好事找不着,坏事也挨不到他。 他不明白,满头雾水,而她又烧的厉害,他权当她说胡话。命人叫了蓝子介过来。 解开浴巾,安泽一没有任何旖旎之色的上下看了一下,然后开始往他的伤口上抹上药膏。 她张着嘴就在他肩膀上咬了下去,血腥味充斥味蕾,那人动作却更加无所顾忌,撞的她魂飞魄散的松了口。 当年他和韩佳樱的事也有她的原因,虽然如果没有她,他们两个也未必会走到一起,但是那似乎对韩佳樱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何斌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事,任谁都看得出许雯对申屠浩龙的感情,可是他们谁都摸不准申屠浩龙是怎么想的。更何况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对于许雯,到底是同情更多一些,还是爱意更多一些。 “其实你的血脉,可能已经觉醒了一部分,不过我没有任何的觉察。”补天道。 叮叮叮。花极天连续三剑,将谢贰易手中的剑,斩下了三截,谢贰易手上,只剩下了短短的一点,比短剑还短,只有匕首长短,半尺左右。 “已经来不及了,我放手我怕你被她们的疯狂而踩踏。”他的担心没有错,因为现在那些迷妹就已经一起跑过来了。 “好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么,赶紧吃东西!”楚濛也是头疼,不就是断了颗牙么,怎么这模样,像是要哭了。 两只狗狗以为千水水要带它们出去可兴奋了,但是千水水根本没让它们出门,把它们关在别墅内,就在外面等着穆子瑜。 程容简坐着没动,时不时的掸掸手中的烟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总,您的电话打不通,顾董事长想请您回家一趟。”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差不多四十岁左右。 他是想找些话来说的。但见江光光一直都是沉默着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直觉觉得我需要这些东西,虽然眼下看着对整件事并没太大的影响,因为大家已经到了撒破脸的时候。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 玛蒂尔德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格林,手里拿着那封信。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一个小时前……放在主教公署的桌子上,凯尔队长说要给你看看。” “确定是他亲笔写的吗?” “应该没错。” “他人呢?” “从昨天中午起就没看见了……” 玛蒂尔德深吸一口气,捏住 极巨化宝可梦对着一栋建筑使用了极巨飞冲,银白色的龙卷风于城镇中肆虐,滔天巨响,似乎都传进了莉莉艾耳中。 橘政宗这位大家长更是直接放言说这三人迟早会被执行局的斩鬼人锁定,由天照命的利刃进行裁决。 “怎滴还不回来?”“那家伙难不成想私底下和你决斗?”诸如此类。 不过旋即想到对方三人都是三星境的强者,自己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完全愈合,白墨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对方问道。 除此之外,刘卫还在一些地方,挖掘了一些只能生长在阴煞之地的灵药。 身上穿着最为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队友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干净的气息。 刘卫告别了老人,出去后,走了半个时辰,便闻妖兽咆哮声与奔跑声。 “先回去吧……到时候我把所有的事情一起说一遍,”米诺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好奇惊讶的样子,耸了耸肩最后说道。 江云安身为绝对的工作狂,秉承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还干得比牛多”,整个公司上下他办公室里面的那盏灯永远是亮的最久的。 逛着逛着还准备潜入水下玩玩,虽然年老却有着一颗年轻人都追赶不上的心,甚至不带任何潜水器具就这么潜入水下。 吴凡悄然的打开大门,直接就开着奥迪朝着一字柔道馆那边去了。 薛定坤虽然吃惊了一下,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被别人认出来还是有一丝不喜,只是“哼”了一声,便收起了自己的气势。 云香冲着腊月使了个眼色,腊月便悄悄的退了下去。找人‘聊天’去了。 “我前两日才回去呢如今赶着要出一批货运往金陵的,我就先不回了等忙完了这些事,过两天我再回。”连泽笑道。 “哇,这丝梨蕊好棒。”蓝修谨一口吞下整个果肉,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那士兵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可是那眼睛里,还是透出一股子期盼。 纪全听了纪云的话才想起这个破玩意阵法是顶尖的仙人所布置,本来就一点忙就帮不上的纪全此刻更是急的团团转。 这种思想当然也有积极的一面,现在开疆拓土,有土地给那些没地的人,自然大家都乐于去当地主当自耕农的,只有空闲的时候才会愿意去工厂做做工。 想到这里,邹氏简直是佩服死自己了!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这件事情还是不能让周宏那个傻子知道,否则又多生事端。 他们没有约定,也不知道彼此死亡,估计在另一个世界见面也会觉得惊讶。 饭桌上,只见陆奇狼吞虎咽,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陆奇怎么会饿成这样,陆华也只是呆呆地看着陆奇,偶尔劝劝他慢点吃,别噎着。 直至几分钟后,这片海域内的东西被完全摧毁,龙卷才平息下来。 对于两年前那部大火的肉番,伊乐还是用心钻研过的,结论是:诚哥笑我日的少,我笑诚哥死的早。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约 “少女啊——啊不,少年啊——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吗?” “喂,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吗?” “可你记忆里明明说小时候最期待这个啊。” “闭嘴!”西伦在空无一人的雪原上大喊,试图驱逐这个偷看自己记忆的家伙。 “回避型吗?看来你更适合驾驶初号机……” “……你无不无 鸿仙度魔的消息一经流出,许多弟子原来不回家的理由全都变成了后悔的依据,后悔自己过年不该留院修习,回家与父母团圆,献献孝心才是该做的事情。 她看见南疏完好无损的出来,因为已经在拍摄,她没时间问自己助理化妆间里面发生了什么。 其中这种事情,圈子里面很常见,并不是说亚淳就没有了,只是相比于其他公司来说,亚淳好得多。 紫罗兰大酒店的金色贵宾厅别厅。在这间古典豪华装潢中透着高贵艺术气息的超大画室内,整齐有序得摆放着各种世界级的名画和杰出雕塑艺术品。 我妈的意思是让我也去做试管,毕竟我现在就有一侧输卵管,怀孕机率比正常人要低,还说什么要是早知道有这种技术,她老早就劝我嫂子去了,又说什么她听我嫂子讲,这种手术,越年轻的妈妈成功率就越高。 顾东玦用勺子搅了搅汤,莲藕排骨汤很香浓,他微微低头去喝汤,苏瑕看着他在氤氲后略显慵懒的模样,不由得联想起昨晚。 第一辈子的时候,傅希希唯一杀过的人,就是南疏,并且也不是亲自下的手。 从高空俯视整个面貌,虽然不是荒芜,但却有种非常的枯寂感,让人感觉苍凉无尽。 “唿唿唿…”殿六洞开,一队队黑衣圣卫涌进殿中,方毕双手一举,二人眼看就要再次陷进重围。 一百多回合后,水惜香被堵在了场地一角,境界十分被动,她一怒之下,连续打出几招狠厉的攻击,结果仍旧被商锐挡下。 无论是他的背景、手腕、曾作出的政绩,还是他作为上任元首心腹的特殊身份,都是他的绝对优势!一个堪称完美的政客,还有谁能比他更合适? “那你找到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帮你去见一次你的孩子对吗?”陈莎莎问道。 “而根据我们刚才对他们的血液测量,他们身体里都含有大量的吗啡成分,我怀疑他们是嗑药后,意识错乱,说了胡话。至于这阿斯顿-马丁应该是他们药磕多了,在路边停车后,被他们的仇家给砸了。 吃人肉是为了进化,那如果,有比人肉更易推动它们进化的东西呢? “是这个牛叔叔给了蔡家三十万现金才把我赎出来的……”大王赟马上把牛叔叔介绍给父母说。 “你!你!”三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脸憋的通红,最后竟是说不出话来。 “都介绍说是未婚夫了,有什么不能来的呢?”马到成却这样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显然,潜意识里,还是对这个常俊杰耿耿于怀。 在听到苏生做出的选择之后,黑袍老者顿时大笑了起来,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 要这么说,难道我爹妈真的就要死在里面了吗,忍不住,我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当然他其他两个天赋也不差,琦玉天赋升级到完全体,每一秒可以秒杀前一秒的自己。 现在质问她,她都是守口如瓶,如果不是这绑匪绑了她儿子,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不明来源的财产。 江澜这才明白,原来是大型疗伤现场,搞得他还以为误入什么不法大型派对了呢。 十八岁之前这个别墅里除了每隔几天就会回来一次的那位先生和管家外,就只有白天造访的家庭教师,这几个哪个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帮自己吃胡萝卜的样子。 就刚刚那一阵风一样的架势,夏知竹严重怀疑他们也追不上对方。 随着市场竞争的愈加激烈,企业间的竞争开始转向供应链之间的竞争。 “我?”燕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心里头是想去的,不过……他什么时候和九皇子关系这么好了? 短短十八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天过得顺利。走路摔残了腿,石头落下来砸破了相,每过一段时间,霉运便会变本加厉落在她身上。 在造梦师的剧组,就算是听导演讲戏,也是工作人员的一大日常了。 本来他退休了之后,就算担任这个组长,也算是再创辉煌,以后肯定是能安全落地的。 依梦的修为不过洞虚中期,实力一般、在九幽空明山中转悠了一个多月,倒是碰上了几次幽冥兽的袭击,可是以她的实力,能做到自保已经不错了,想要秒杀洞虚境的九幽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苏渊暂时放下了手头帮助青行灯综合各种知识归纳解析到源头的工作,微微叹了口气,禁忌果然没那么好达到,这么多年下来,队伍里成就禁忌的还是只有祂和桔梗,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差了点什么东西。 可是圣主的攻击可还没有结束,巨锤在砸散了凤凰火焰之后狠狠的落在了封印上。 刚刚的思绪还没有整理清楚,就这么被打断了,林修难免有点儿不爽。 就如同林羽的雷影三千身法,正是林羽别出心裁的融合了些许时空本源之力之后,才有现在这般速度的。假如林羽没有迈入时空本源之力的世界,是不可能施展出如此迅捷的身法的。 “极阳之体和极阴之体都是属于天生的,要找到这种人,比万中寻一还要难上百倍。”宋玄机摇了摇头说道。 “难不成现在的这些电视台,喜欢报道长的帅的人了?”苏明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不知道谁拖谁后退呢,你最好瞄准点,要是有破绽,我就先毙了你。”鲨鱼恶狠狠的说道。 耳朵是尖尖的,她畏惧的看着周围,看起来如同受了惊的鹌鹑一样。 首都郊区的私人医院里,邢乐躺在病床,右肩绑着绷带吊着手臂,他歪头看正在病房阳台上安排人大半夜的针对舆论反应发言的周惟川。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脚步声 “人类的未来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西伦无奈地笑着,“况且幸福本就是一个虚无的词汇,任何权力和话语都能重新定义它。” “这样么……”祂有些失落,“我以为你会有答案。” “说真的,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你做的?”西伦问,“把我拉过来立约?” 那个声音笑了:“我可不会干这样的事,你 “怎么样,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王勉向下俯视着不死族,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毕竟到了这里大家都因为手机没信号的事情没给家里报平安呢,两天下来说不定家里都急了所以得让他们去县城里跟家人说一声。 而狄安娜有这样的要求也不奇怪,政府在这件事情上只是充当一个帮手的角色,如果政府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狄安娜同意合作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毕竟有了政府的帮助,办事情会变得很有效率。 “怎么了?你可不能反悔!愿赌服输!”江大兴急了,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都要到嘴边了,可不能让它飞了。 和母亲一样被当成疯子软禁在角落里,或者被当成妖孽一把火烧成灰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黄牙仔谄媚道:“那还是大哥你教导有方。”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暮春的天气虽已不像早春那般乍暖还寒,但饭菜这般摆着不动,还是转眼便没了香气。 这种事最怕对比,虽然她一直说自己没什么野心,可是人气永远被对方压一头,心里会没什么想法?就算大肚的没有,可是在感情上就不是这样一会事了。 不过紧接着,楚羽突然又是微微一愣,因为下一秒的工夫,他居然是察觉到了一丝妖兽的气息,而且他可以肯定,那只妖兽就在这座学校的某个地方。 玄曦望着车外熟悉的景致,神色微微有些振奋,距离之前离开,已经足足过了两月有余,她开始有些想念自己的皇兄和母后了。 柳睿广哪里知道,委托者也想怼他,仅仅是找不到那么多词罢了。 德鲁负责殿后,枪声有点距离,如果是敌人的话,攻击的肯定是友军,但是行动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他们,身后还有一批人。 他摇了摇头,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多忍受一分都是痛苦,无奈之下周阳只能再次找系统兑换丹药。 “今天在这里我要申明一点,你我之间的恩怨别拉我爸妈下水。让我知道你敢做伤害我家人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她的视线定格在丁伦的脸上,冰冷异常。 “说,那个男人是谁!”龙司爵的眼神变得非常的可怕,就好像要吃人一般。 所以看见这条弹幕,楚安立即将在吃东西的沙猫嘴巴捂住,减少噪音,闭上双眸静静地聆听,四周的动静声响。 顾眠也没强求,也许她还有什么话想和他说,这种时候自己在反而不好。 随后,施醉醉再扔出合成照的原图,鼓励网友们发挥自己p图方面的潜能。 为什么现在会给自己打电话,难道要雇佣自己和美国人打一仗?余援军虽然不怕美国人,但是如果光明正大的和美国人作对,余援军还是做不出来的,至少说现在不是和美国人作对的时间。 除了当年山门弟子还有少部分的普通弟子,其余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青阳大比了,对其中的规则知根知底。 ------------ 第一百六十章 战鼓 从右往左输入那串密码,逃生通道的门打开了,西伦走入黑街,然后在那间依然亮着灯的店铺里看到了两人。 “萨曼莎?”西伦有些诧异,“你们果然认识。” 这条街都是她的产业,所以在这儿开店的人肯定经过了她的首肯,西伦早就想去问她关于辛西娅的事。 “西伦!救救珀茜!她被关在地下了!”萨曼莎立刻 软软的唇,带有迷人的香气,蓝向庭闭着眼都能想到路安宁蠢蠢的、呆呆的样子,不自觉得加大力度,反复研磨啃噬。 这次进攻的怪兽里,有四位A级怪兽领队,其中以一头巨大的火焰鸟为首,实力最为强悍。 毕竟纪苇苇喉咙的那个伤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件事情一开始被封锁掉了,而他问纪苇苇她也不肯回答。所以此刻薛丽丽一说出来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的将所有事情给联系在了一起。 梦长生知道,那必定就是兰若寺了,而这些凶煞之气也定是因为这些年来树妖作怪所杀的人过多而堆积形成,也不知这老妖到底害了多少人才让这些凶煞之气浓郁到这种层度。 众人等了较长一段时间,终于等到瓶子装满了,那些亚罗星人也收手了。 若是公主还未成婚便产子,这件事情若是宣扬出去,别说彩月颜面受损,皇室的威严也要土崩瓦解。 洛海清能够转身,她原本应该祝福,但是眼下也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做不到那般的潇洒,剩下的仅是一些遗憾,遗憾她没有好好的与他说过话,遗憾没有好好与他道别。 死亡剑气爆发,手中的长剑瞬间变成漆黑之色,剑芒暴涨,漆黑如墨,直取正下方的树妖。 “梦兄太谦虚了”李牧则是接话道,不过见梦长生神色平静谦虚,丝毫没有倨傲的样子,心底却是对梦长生更加高看几眼。 林栖同也是个警惕异常的人,久经官场多年,加上其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直清官,早就精的像狐狸一样,徐大虎和方无愧查暗中差官银贪污,查到了林栖同,虽然做的隐秘,但是林栖同这些时日却也是有一丝丝警觉。 “赶紧收拾一下。”叶妙城忙去推开了窗户,就连她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一进来都能感觉到这房间之中残留的浓浓的暧昧之意,好像曹嬷嬷那样的人一进来肯定是会穿帮的。她又去将香炉里面燃上了香。 “韶儿,你回来了。”梅氏的表情略显的尴尬,自从儿子将红鸢赤条条的扔出门口之外,闹了那么大的一个动静,她就赶来了,一直在这里等到了几乎天亮的时间。 她也看的出来叶倾城没有什么松懈,早上起来与她一起晨跑亦将太极拳开始传授给她。 屋内很安静,傍晚夕阳的余晖通过另一侧的阳台洒在整个客厅,看起来很是祥和。 “琳达,有时间出来一下么?我……想跟你聊聊。”迷茫的声音传来,让琳达也稍微的有点惊讶。 救世联盟的核心行星不是其他地方,正是原星际领主韩三德统治的堪萨斯星,当然,如今韩三德已经不是领主,他是救苦会大祭司手下的得力战将,十三战圣之一。 “来人,送秦大人出去。”萧允墨没心思挽留秦韶,马上唤了人前来送他走。 一干人起哄,乔安明只能赔着笑应付,身旁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地为他布置餐具,他笑着侧身,一抬头便见到从门口匆匆走进来的杜箬。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龙 “听着,玛蒂尔德。”雷恩试图稳住她,“斯佩塞有自己的法律,西伦也在维护这里的秩序和安稳,你这样做只能让这里更加混乱,施耐德的问题等外敌被打败了,我会亲自审判他……” “关我屁事。”玛蒂尔德双手拦截冰刺和雷霆,一脚踩住施耐德,他顿时肋骨断裂,在地上瞪大眼睛,疯狂挣扎。 死亡第一次如此逼近他 族长田祝思考了良久,首先开口,相对于其他二人来说,他的部落实力要更强一些,平时做事思考的也比较全面。 早在见到夜十一时,她悬空的心便安稳不少。直到夜十一轻声告诉她,兽丹已经有了,药南城正在炼药后,她才彻底安心下来,此时才有闲心好奇。 脑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修炼者在自己的脑海里修炼的时候还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关键是这样的惨重损失对于人类军团却没有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甚至连一点儿威胁都没有,哪怕是坚固的城墙也只留下了坑坑洼洼的伤害,根本没有出现想要崩塌的迹象,哪怕是野兽军团用自己的身躯切碰撞也无法撼动。 “如果他遭遇什么意外,我跟你同归于尽!”冰彤一边跑一边回头警告着苏钏。 现场的人都是暗暗后退,只因为万天磊已经是武者的程度,身上的气场很强大,让很多人都有些难以招架了。 杨雨似笑非笑的说着,戏谑地看着李旭复杂的脸色,还没说出完整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云越集越多,风越来越大,电光越来越亮,阴沉的气压如如天大的石磨缓缓碾压着这方天地,方圆百十里地的中心处,巨大飞禽的尖喙仍然张着,汹涌的黑光仿佛无穷无尽的喷射而来。 一路畅通无阻,守着城门的将领见了赫连昭皆尊敬有加,倒也方便了赫连昭打听温心远的去向。 向罡天看在眼中,已经是有所猜测。如果所料未错,能有这般气势出场的,怕是除了有着杀神之称的陆白起,应该是不会有第二人。 “这个目前还不一定,如果真是的话,那就比较麻烦了,近几年咱们国家的法师没落,这次估计很少有高手前来斗法的,而邪恶夜行者照目前的情况看,只专心与血尸的事情,也无暇顾及斗法的事情。”爷爷说完看着我。 “我不是说了吗?”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陈肖然慢慢抬起脸,看着雷浩。 香汗淋漓的尤姆趴在陈肖然怀里,食指在陈肖然胸膛上画着圈,蓝色的眸子失神地看着陈肖然的胸膛。 我端详着手里的轩璃剑,我能感受到,经过黑白两条巨龙以及龙珠的加持,轩璃剑比起以前来威力更加的强大,如果现在再跟俺锁魔链对砍的话,相信不用我使出全力,单凭轩璃剑的威力就能将那锁魔链斩断。 见状,血公子面色微沉,双手猛然握拳,引得周遭空气一阵爆响。 在挨了我一巴掌之后李潇翔忙是用手捂住了被打的半张脸,一脸惊恐的看着我,而这时我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他另外半张脸上。 伴随着陈肖然的声音落下,‘咕咕咕’一个异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现在的大阪机场,很是安静,因为已经到了晚上,基本没飞机现在降落了。 不过系统给了同天这样的装备,同天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装备上。 ------------ 第一百六十二章 锅炉区 升降梯井散发着幽深的寒意,冰层封冻了此地,天青色的冰雪倒映出一行人的身影。 除了雷恩的近卫军,教会的所有武装力量也抵达了此地,由于【不眠者】那种大型载具机甲不适合狭窄的环境,因此只有罗根穿着小一号的主天使,和凯尔一起带着六位见习骑士们前来。 “下去吧。”西伦说。 他右手按在冰层上, “什么?”陈奥惊道。他早已料到南宫骏把赵菱的身份秘密散布出去之后,必然会引起赵恒的疑心。但现在毕竟是战时,这种离间计本就常见,赵恒不会一点都不动脑子吧? 他一想到起淫合欢散之类的春药,便不寒而栗。陈奥岂能让乔九郎得手?想也不想便悄悄溜进了屋。 齐阳大惊失色,而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疼得他喘不上气来。他究竟做了什么?自责与悔恨紧接着占据了他的内心。 “好,今日就让本帝领教七大圣高招。”属于芒潮魔帝级的气势狂飙而出,遮天蔽日,将七圣山整个笼罩,天地法则在他的气势下变得混乱起来。 人类的医学科技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非常重大的突破,可未解的东西依旧太多太多,尤其人类的大脑。 可如果取消帮派,改成堂口,那么这个堂主就只是个职务而已,不再拥有那么大的权力了。这两人当然不可能同意。 “将来若是我和君绰有了儿子,定让其改姓云。”北冥雷最后这一把火,彻底让老人跳起来了。 陈奥一言不发,回到了县衙,径直进了二堂。前厅一众官吏面面相觑,不知道知县大人这么一大早出门,气呼呼地回来,到底所为何事。 北冥雷一个跨步就穿越千里之遥,来到孙悟空位于郊外的家门外,前面就是孙悟空的房子,北冥雷隐隐都能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光是闻到就让他食指大动。 如果这个时候让爹娘见到珏麟,爹娘肯定会认出珏麟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而且这样一来岂不是要破坏她的计划了? 见涂峰都同意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了,一个个都沉默下来了。 她是踏着月色星光而来,来的悄无声息。若不是这里是陈景的神域,绝对不可能发现她。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竟是没有人从河中看到别的妖灵,即使是翠屏山神也没有看出来除了大红虾与那山猴之外其他的几个都隐在何处。不过,泾河决堤处强烈的波动在她的眼中就如夜间的灯火。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有一道五彩穿云箭“轰”的炸裂,爆出五彩缤纷的烟花,绚丽之极。 这意味说什么,他们四个自然很清楚,要么眼前之人将成为永恒皇朝的驸马爷,要么成为刀下鬼。 “外域人,他们是一直非常难缠的人,虽然表面上我们是在合作,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绿袍人道。 楚风瞬间明白了严江天的如意算盘,但他并未点破,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喏!”殷氏一族一直保持着以军治家的风气,族长之位都是由精通军旅之事的人来担任,男丁则都是从五岁开始习武,成年后个个都是军中的沙场悍将。 若是薄寒城知道,肯定又要在意,他表面看着什么都不在意……然而,自从两人打开心结,真正在一起,她才算看到男人更多一面。 “难道那蛊虫是靖国侯世子夫人送给世子妃的?”赵妈妈猜测道。 但给药归给药,笑悠然也丝毫不觉得心疼,可她刚才怼了自己一句怎能就此作罢,正好趁机一并回敬给她,看到把秦玉兰气得直瞪眼,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 “我拷,情诗都不会写,你怎么考状元?!” 斐波叫道,不相信状元方不会写情诗。 二夫人现在虽然掌管着侯府,但是苏刘氏在侯府这些年,底子仍旧还在,多少老人都是她的人,这话既然放出去,少不得再添油加醋一番,如何是通过手段能够阻止的? “还好吧,不过到了每个地方都要入乡随俗嘛。”林格细想一下,自己现在已经会汉语、日语、德语、西班牙语,英语也勉强能交流,都可以去当翻译了。 中级组的六强中,包括了林怀月、裴炚、岳云飞、万紫龙、还有两人,一个叫白展翅、一个叫高阳夏,除了林怀月和裴炚,其他四人皆是筑基期九层。 “你们昨天不都是去了一个宾馆吗?”张扬问完以后,端起一杯水喝了起来。 “你太看得起我了吧。”张云飞嘴上调侃着,内心却是有点忐忑,莫非这廖青梦知道他的底细? 亚特和洛蒂分别转身从罗恩和卡米尔的手中接过了两枚金戒指放到了哈米什神甫手中捧着的圣经上。 雪锋顺手抓住并握紧,随后左脚上扬来了个“扎猛子”,是要戳吕燕左手关节。 叶鲲兴奋的抓着炎霜斩尊戟,格外满意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杆帅气到没有边际的长戟。 在公公眼里, 阿哥就是一个暴发户,浑身上下满身的铜臭味,除了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优点。 战斗一开始,射匮可汗便主动攻击,他命麾下大将阿史那孰率领万骑,直冲联军中军。又命大将阿史那巴不设、阿史那多分领两部,攻击联军两翼。 所谓有的千里追位符是一种可以直接追踪目标的特殊符篆,需要目标身上的东西,在一天之内都有效。 下了车,他深呼吸,山里面的空气洁净度高,氧气含量大,置身其中便令人心旷神怡。 这一刀斩出,整个地底空间都为之一暗,足有千丈的锋芒远远亮起,在劈砍之时,好似斩破了空间,劈开了天地,直接向着沈龙轩这里袭来。 忽然,路琪想起了什么,连忙拿出手机,又点开了那篇机器翻译后的新闻。 吴宇被吓得忍不住爆粗口,但是神色何其慌张,那光秃秃的脑袋现在全是汗水。 绳索解开了,李显赫的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然后大口的喘着气。 也就是在他抽刀出鞘的一瞬间,我的手环微微的震动了一下,同时伊也告诉我。先前检测到的同种类型的能量波来自与这把刀。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魂灵 上百人一起行动了起来,很快就耗尽了锅炉内的红水银。 圣库里还存有十吨左右,但它位于最下层,目前已经无法取用。 蒸汽弥漫上空,化作一阵阵冰雨落下,大片的冰层溶解,直到打通了居民区和生活区的封锁,人们分批撤离,哭喊着,沉默着。 凯尔带着见习骑士们,和格林会面。 “主教怎么说?”他 看台一角,人们已经开始给苍灵上人送鲜花高帽了,老上人更是在心里面激动的热泪盈眶。 荆堂全身都放松下来,体内霸道的七杀之力迅速涌入皮肤的每一处毛孔,开始不断地将灵气转化吸收。当灵气转化到一定程度时,不动如山的修炼方法开始在荆堂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张天赐此刻是兴奋的,因为在他的脑海里,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结构,胸膛那跳动缓慢却又十分有力的心脏,将浑身的热血挤压进血管并且运输到自己的全身,哪怕是最远的发根处都凝聚着澎湃的气血之力。 而林浩渊,也是默默的注视着夏雨薇,他背对着林杨,后者根本没法看到他眼中那抹深沉的思恋,用尽这世上所有的温柔也没法形容林浩渊此时眼神中的那份缱绻。 拉马尔面带不屑的说着,显然最近那些媒体无中生有的报道已经将他的耐心消耗光了,拉马尔再也不想在这些记者面前委曲求全了!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情,让拉马尔看透了这些记者的本质。 在主场拿到了一场胜利之后,纽约尼克斯将双方的总比分扳成了1:2,之前一直叫嚣着菲尼克斯太阳队将会在四场之内解决纽约尼克斯,为西部球队报仇的媒体记者也暂时闭上了嘴巴。 凯勒的话让aI的后背都一阵凉,以他对凯勒的了解,要是阿尔德里奇真的受伤了,凯勒真的很有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那是我们茶家唯一的一枚八级中等丹药。”说道黑铁丹,两名死囚的眼中立刻出现了愤怒之色。 这么多年来,k教练虽然一直都将大部分的精力倾注在了杜克大学的身上,没有和加内特等联盟巨星有过深入的接触,但是由于拉马尔的存在,k教练对联盟的那些超级内线的关注度却一点都没有降低。 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北辰傲就是神秘的战王,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多,完全掩藏不住。 武器本身不值这么恐怖的数值,只是大家都为了得到独一无二的名誉,‘战刃’的武器在自己手中,这是多么荣耀的事。 克里欧死死的看着作战车上的两名军火商:“这次生意是我老朋友安排的,难道他也背叛我了? 这声音竟然是太子诸葛溟的声音,绿萼公主听了,顿时脸露得意的笑容,“太子哥哥真好,害怕我们来迟了东西冷了,等我们来了才叫上菜,真好,对不?”她挽着乔语嫣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 可若是不拆开这信件,不将这事情给弄个明白,那如何能够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个误会呢? 两人的手都放在了上面,随之互看了一眼,就一起用力,也使用了一能,王杰的金属元素直接去包裹刀身。 那日鹏鸟发威之时,他放开了孙猴子、艾薇几人的异能,算是想救我们,也稍微念了旧情,还有,就算是为了天空之城的事情而来,也是两国开闸怒斩来使。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历史的幽灵 “……很荣幸再次见到您,我在每分每秒里都想向您道歉,我用没有根据的风言风语来评判您的道德,而您显然……”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西伦和他微微拥抱,“我欠你一条命。” 面前的四十多人肃然矗立,那曾经都是他的骑士,他们站在那里,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奥博站在他面前 丢下丹青家,交代了沐仇一些事情,毕竟是亲徒弟,以后这些事情免不了接触打理,自己便化了妆容动身去了苏明道。 “陆彦来了。”干妈见到陆彦,高兴的笑了,而凯琳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缠着陆彦了,只是淡然的一句打招呼而已。 那些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一点儿点儿出现,最后都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由于外围的巡逻兵数量,实在是有限,所以老九很容易,就能抓住空档,向着北方绕去。前进的同时,老九依然在为自己留着后路,沿路之上,他也挖了不少藏身之所。 因此这几位虽然很不满,但是也强行将自己心中的火气给收敛回来,冷哼一声互相瞪着眼。 这次因六丫之事,忙里偷闲,在封神的劫难中暂且脱身出来,与两三好友逍遥山林,喝到伶仃大醉,玩到意兴阑珊。 “陆彦怎么样了,他现在怎么样?”黛西醒来看到莎莉丝特在身旁,赶紧问道。 他们整个身子都被阳光笼罩在其中,除了皮肤被照的惨白之外,再没有什么异样了。 将手掌贴在蓝色巨石上,韩鸣精神力蔓延出去,在蓝色巨石上留下了有关于大量魔气的信息,就走了回来,静静的等待。 也许再次见到帝何,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她有对他动过心,但那时间很短暂,短暂到在她知道帝何心悦之人时瑶兮时,就再也没有了。 实际贺男晴就在旁边,梦星辰可以感受到与她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体内的鬼元力正在滋养她的魂魄,只是蓝晶晶无法见到而已。 第二日,欧阳爽竟然直接上门找她,看到司空晗的时候露出一种让雨韵毛骨悚然的贼笑,然后将她拽进寝室换衣服,翻了半天没找到满意的。 许多人面面相觑,但又碍于剑客之威,先前被妞妞父亲所指的那些人都惊恐的向前了一步。 娘俩说了一会儿话,一同用过了午饭,雪莲儿带着豆豆别了杜语嫣往家返。刚一出落霞庵的门,这主仆二人又你追我赶的“疯”上了。 他拉着她的手,偶尔说着几个笑话与她听,她听到稍微好笑些,都会扬起一个平淡又迷人的笑容,雪下得更大了,太阳也消失不见了,又是冷风呼啸。 作为一名武将,随时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岑璧有这个觉悟,他并不怕死。 司空寒少?她可不记得这武当号与他有什么接触。犹疑了几秒,还是同意了组队邀请。 “太傅,这可如何是好?”乌尔齐惴惴不安的,神色惊慌的望着高太傅。 而李笑天瞪着叶言的眼神几乎都要瞪出毒来,他辛辛苦苦找来了干将剑,就是打算在此次夺宝大会上,大出风头,可没想到,这干将剑才刚刚祭出,就被这个面具男子给夺手了,让他如何不恨。 “奉六长老之命,接梦星辰出塔!”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梦星辰看去,竟然是洪蒙,看样子外公派出的救兵终于到了,心中松了口气。 琼鼻粉耳樱桃嘴儿,柳眉拢烟,目含情。似玉生香,娉婷袅娜,自有一股风流婉转。胭脂色立领对襟窄袖衫子,配着一条豆绿百褶裙。裙裾上一丛蒲公英悄然盛放,银白雪亮的花絮,飘扬而上,散落在胭脂色的衫子上。 “当然会,我以前常跟着阿爸赶车的,早就学会了。”说着便扬一起一鞭,抽向了那头老牛。 “放心,要对你老公有信心!”海松故意挑挑眉毛,特别臭屁的说道。 听到这儿皇帝是彻底的无语了,也不再开口打断黄季云,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毕竟那无极洞可是邪恶的深渊,只要是进了那无极洞,必定会沾染邪恶之气,要是那有缘之人真的在无极洞,那么不就带表他们要去无极洞重新打开封印,找出那有缘之人吗?若是那样,那么心魔问世不就会提前吗? “我吃饼干了。”敲字敲的太慢,简繁不想耽误时间,撒了个慌。 PS:请亲们原谅,作者也很悲催,并不是故意断更,而是网路忙总是上不了起点……会补更的。 斜襟交领,针脚平滑密实,两颗包金蓝宝石纽扣,简洁而雅致,握在手中,便能感觉到温暖舒适。 突然,我想起自己遗落在她家院子的那盆衣服,糟糕,该不会打草惊蛇了吧。 越往深处走出现的蛇越多,走到最后除了地面上爬着蛇墙面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贴着,蛇的种类很多那些剧毒的眼镜蛇银环蛇都有,只是令人奇怪的事它们不会主动去攻击人就好像他们几个是空气一样。 那只金猴,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并没有离开,眸子里见自己醒来,还很欣喜。 林杰双手收回抱在胸前继续看电脑屏幕,一叶之秋和秋木苏两人的操作真的堪称神级,至少林杰觉得将自己置身于当中是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皇后,外面安静了没有?”早就醒过来的德武帝喝着米汤,问道。 他们就是皓月宗的内门弟子,负责记录报名考试的工作人员,简单来说,就是类似于发考号的人。 “天真!他们就很有可能利用你们这种思维,等着你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跑出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虽然这句话是假设的,但魏琛却好像说得叶修他们就会这样做一样。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七约 祂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露出笑意。 “或许吧……他是真的死了,肉体腐烂,灵魂湮灭,可你们依然还在传颂着他的事迹和语录,写在一本本《福音》上,尽管一次次被教会误导和解读,但终究不敢改动其中的字句,只敢在注解上百般暗示。” “每一次努力并非无用,你们用上千年的时光留下了幽灵,在历史的废墟里蛰伏 外面时空不过是两个月的人间日夜,可在这里面,每一个白天和黑夜都因为时间的被|强|迫|停伫,而被拉展的无限长。 “好强大的龙威!你应该是我龙族的先辈吧!”感受到这声音中的气息,暗黑魔龙不怒反喜道。 由于孙丰照和华绝被褚云飞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视觉,一时没看清来人的相貌和褚云飞具体的反应。还只当褚云飞正式进入了一见钟情的瞬间。 “都悠着点,别消耗太大,我们这次打的是持久战!”苏慕白提醒道。 面对孙丰照的问题,龙巴脸色的确更是不好看了几分。但它没有急着回答孙丰照的问题,而是一脸悲伤、落寞,还带着几分尴尬的低下了头。 华正茂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平顶岩上。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这就是因果报应,天命轮回。 大伙儿听到这句,轰然叫好,掌声久久不绝,泪水翻飞,豪情万丈。 她压根儿就没把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放在心上过,陆大夫人自然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只得无功而返,回国公府向老国公爷复命去。 不一会儿聂秀兰便走出来,急切地说:“他班主任说他有一天没来上学了。这是他的手机号,但愿他没换号码。”她递过去一张纸。 孙丰照看麒钺此时说话时的情形,好像对于海下生长中的“海侵金镶竹”很是满意和期待的神情。因为无论是麒钺麒麟兽型的一面,还是它妖化人鬼形的一面,都让孙丰照在听这番话时,充分体会着麒钺独特“喜悦”的味道。 等他再次“醒来”,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散落在地上的柴火和柴刀。 说完,他从现场勘查箱中取出一瓶深蓝色的喷雾罐,一边弯腰往前走,一边往地上喷喷雾。 余光瞥见南娴一行人,村长满是大汗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如释重负。 在原来的剧情中,“伏井出k”可是把赛罗差点杀了,如果不是希卡利突然来送外挂,赛罗就已经挂机。 傻婆慢半拍地抬起脑袋,神情痴傻眼神飘忽,呆呆地盯着南娴看了几秒后便又低下了头,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说着些什么。 了解了事情经过后,林夜以有事情为由,拒绝了杨震两人的宴请,杨震两人倒也没生气。 这份情报说重要也不是十分重要,但说不重要的话,也是有作用的。 如果有,务必请他说说,这样他以后也可以出去说,自己是有优点的。 赶来的众人听到陈陌与苏恩曦的对话,也是一阵无语,钓鱼执法属实被你玩明白了。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虽然大儿媳坚决反对,但是大儿子还是决定把孩子从医院带回家,并交给了梁初秋,收了对方一千块钱。 一头具有梭形的庞然生物翻滚着冲破层层地壳的束缚阻拦,倏然出现在大地之上。 李二陛下显然心情很好。那是,美人相伴,最爱的妻子也没啥事儿了,大热天的,也不用处理政事,一家人整个夏游,避避暑,乘乘凉,还有卫螭这苦工给做好冷饮,这种日子,哪能不开心。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长夜将尽 第五幅圣迹在背后展开,在那金色的画中,西伦背生双翼,手持牧杖,背对着未来,面朝着无数的生灵和幽灵,身后是一团光辉,以及光辉中的神明。 【圣迹·第七约】。 它并不附带神术,或者说没有任何一种神术能匹配这样的圣迹,它唯一给予的只有记号——立约的记号。 那熔金铸就的牧杖自圣伤中蔓延出来, “那行,陆总。我们先出去了。”市场部经理连忙拉着财务部经理退了出去,留给陆天泽和叶语二人空间。 这里是这片世界的最中心,以它贼界限划分,才有了东南西北四境 。这里,是天上之云居住的地方,是整片世界的圣地。 留仙宗只要敢反抗,他们就可以毫不留情的出手。到时候道山也不用查了,省下麻烦,直接杀了便可。 天河一号事故还原结束后,政府开始定罪,然而事情的复杂性让这个阶段难以持续下来,为此菲普洛斯社会有了一些骚动,甚至爆发游行。 等用完午膳才赶来的凤绾月等人出现,便看到这样一幕,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叶语面对着傅鹏程坐,所以傅鹏程进入餐厅叶语就发现了他的身影。 教室里的男同胞们这时候也是精虫上脑被吴翔一句话给点燃了,齐声声道了一句。 陆辉听到陆天泽的话顿时怔了怔,反应过来时被气的猛地咳嗽起来,外面的管家听到声音急忙冲进来扶住了陆辉。 他不会记错的,这个孩子一个月之前进面壁格时明明是一转的修为,一个月时间居然连升三级。 片刻之后,张楚风手中的椭圆形石头褪去碎屑,变成了一个混元的球体。 秦洛七在心中骂娘,这是装不认识呢!昨天你还差点射我一身呢,这会就不记得我了? 严老爷面色阴沉,在这件事其中,其实严老爷何尝不是个受害者。 无数只暗影噬魂蛛从地底钻出,露出凶残的目光朝着这些镇民爬去。 那原本在停放尸体的灵床脚下边,是摆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白蜡烛的。白蜡烛的火光摇摇曳曳,只可惜这些烛光位置偏下,我爷又是正对着尸体的脸,背对着烛光。因此这些光亮反而显得更加挡视线。 “哟,不错嘛,记得来挺清楚,换你问了,来吧。”高中生叶秋表示对方这次回答正确了,该对方提出问题了。 她不过是见这里太过凌乱,想要收拾一下,等墨濯渊回来能看得顺眼点,只是想刷点好感度,让墨濯渊不至于觉得她一点用都没有,就这么难吗? 十六个红点,金沙别墅中的红点竟然有十六个,珠宝大盗都已经把展会渗透成筛子了,简教官等人竟然还认为一切正常。 本来血量就很低了,你还主动去吃伤害,还往对面家里的方向走,这合理嘛? 蝴蝶听到“寝多一人”时羞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但继续听独孤珏讲婚姻之道,渐渐豁然开朗,繁杂不宁的心绪也终于平复下来,朝着独孤珏盈盈一拜。 薛玉狐手持匕首,慢慢走近,眼神中带着无限希望与渴望,但在沈剑南看来那心境是多么的可怜与愚蠢。 伸手与由利亚握了握,随后将他让到旁边的座位上。现在这里是梅林院长包下的座位,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坐齐,到是便宜他们了。 黑色代表无、散发着将一切归于虚无,带向终焉的至高毁灭大道淹没全身。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国之火 实质化的光芒向外扩张而去,金色的光液不断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在钢铁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自升降梯井一百米处,到遥远的农业二区,一切的冰层都被这一击瞬间清扫,西伦为了确保它不会逃窜,清空了直径百米的冰层。 光芒甚至穿透了层层封冻的上方,穿透地表层,爆发出辉煌的光影,吓了人们一跳,而后纷纷跪地祈 她低眸看着辰轩拿着素白帕子的手还停在自己的唇边,轻轻推了一下。 周围全是凸起的高峰,正对面的那一处高峰上正屹立着一个建筑物,气势恢宏,正是昨日见过的长生殿模样。 忽的热浪袭来,气焰胜火,塞满了整座荒山空间,隔绝了空气,使得大地向蒸笼一样,令人窒息,连呼吸都开始变的困难起来。 清妧其实早有预料,进宫前靖国公交代已有安排,在福熙宫看到李氏与皇后交情颇深时,她就知道今日不用过于担忧。 外界,金翅大鹏雕不敢置信的看着破开一个大洞的胃部,百思不得其解。 要想让朝中大臣信服,就不能做一个不讲道理的妖妃,而要做一个贤妃了。 若幽忽然伸手在她身上寻找起来,没多久,就看见她胳膊上那个丑陋的疤痕,上面有好多洞,显然是魔兽啃咬的痕迹。 她支肘于石桌,双手托着下巴,目光所对之处,正好是某饶房门。 两人都有些错愕,清妩微笑着点头算作打招呼心里却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转向别处。 荒原狼,初阶魔兽,皮毛呈银灰色,是在荒漠之中十分常见的魔兽之一。 没看到人,但墙上映着十多个影子。果然,如贺熠所言的那样,他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关着。 毕竟自己是人造人,最多摔断个腿啥的,到时候拉回厂里修一修又是一条好汉。 “我晓得。”韩东点点头。星际航行期间,护卫队曾经隔空出手两次,当场打死数百只星空盗匪才令此次行程这么一帆风顺。 三道身影急速朝他们这边靠过来,虽然还相隔甚远,但是,凭借他们彼此之间拥有感应至宝的原因,他们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正是五方道祖、南极观音、神禹帝君他们。 果果瑞拉担心被巴卡尔找到海博伦星,因此不打算耽误太多时间,直接开门见山。 龙吸水与花瓣碰撞在了一起,一开始龙吸水便以强大的天灾级的力把花瓣吸了过去。花与水之间一起旋转飞舞是如此的美仑美奂。 任天堂和世嘉都盘踞在各自的区域内,玩家去了一边,要赶过去另外一边的话,是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的。 而现在,在场体验过格斗之王KOF这款游戏的人,谁还记得兽王记那粗糙的游戏? 但若徐无忧真的有照耀宇宙那一天,那钟离真人的化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真相货盘托出的。 “你说的有点道理。”索菲亚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在了2B身上,她现在正透过屏幕观察着9S的一举一动。 而对于拥有着一整个世界亡灵的杨磐来说,他最不缺的便是亡灵军队。 白雨漫无目地行走在不知名的路上,不知过了多久,竟然走到了海边,十方县的边缘处,挨着茫茫大海。 “罗如烈,你个狗东西居然没死?!”说话的是一个骑驴的道人,扬着拂尘,语气不善的朝着戴面具的红袍人喊话道。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后 被冻得脆弱的钢铁在火焰的灼烧下软化,发出不堪重负的折断之声,西伦漫步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冰层已经消失无踪,大量的冰晶如水晶般掉在地上,西伦随手拿起来了几枚,发现它们不怕神念,但会在神念的影响下微微发光。 或许这是洛基死后的“尸骸”……西伦心想。 地表上,人们看着融化成一堆零散水晶 被冻得脆弱的钢铁在火焰的灼烧下软化,发出不堪重负的折断之声,西伦漫步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冰层已经消失无踪,大量的冰晶如水晶般掉在地上,西伦随手拿起来了几枚,发现它们不怕神念,但会在神念的影响下微微发光。 或许这是洛基死后的“尸骸”……西伦心想。 地表上,人们看着融化成一堆零散水晶 以前赫哲的绯闻也几乎从没有断过,每次她也都只是绯闻过,痛也就跟着过了,谁让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呢? “公子要见你。”路南飞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及眼神,都十分冰冷。 主人没有说话,整个大殿的所有人,也都不敢说话。包括中年男人在内,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等待着。 两人寒暄了几句,上了车后,张铮发动了汽车。从华夏大学门口出发,车子开开停停,但是夏浩然发现,他们并没有出京城范围。 赫子铭甚感无语,这也能将自己的额头都给撞红了,鼻子肯定也被撞的通红通红的了吧? 努力赚钱的同时,王浩明也希望自己的水平不断提高,当然,此时此刻,他没话找话的成分居多些。 并且,他已经完全知道了,所谓的皇室传承之地,根本就是一个说辞罢了,这分明就是皇室发现的一处秘境而已,只不过被皇室所掌控,因此才被成为皇室传承之地。 李公子劈下的手刀,被她往怀中一靠的躲过,手刀劈在她的肩头,痛的她两眼直冒泪花,痛吟之声却被捂回腹中。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夏浩然估计即就是在天元子所在得那颗修真星球——天元大陆上,虽然宝贝遍地资源丰富,但也只是和秘境空间相当而已。 “不,如今的你,心中充满了权势,充满了侵略,为了能够称霸天下,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利用……大哥,我要求的并没不多,我只求飞儿能够平安,难道你都不能满足吗?”阿翔有些伤心的说道。 “九容?”苏槿夕的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惊讶,眉头微微蹙了蹙。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张扬皱眉找了一圈,发现在一个屋子的墙上面有一点水渍,看来楼上的防水效果做得不是很好。 嘶吟声响起,在幽寂的空间黑洞甚是清晰,她在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圣龙枪重新回到姬族,那只不过是让一个神器,变成了破铜烂铁而已。 所以如今的我在跟它们商量,我苦口婆心的跟它们说人的危险,枪火的致命性,也不管它们是否能听得懂。 动物与人的感情,只有一起经历过生死,才会真正明白它的可贵。 刀疤脸看了一眼张扬,张扬立刻把身份证掏出来递过去,说话的警察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一旁的人,让他给总部打电话查一下身份证上的人的来历。 赵海生想了想,随后,他就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林静怡现在的模样,实在是他现在没有照片,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揭穿林静怡的诡计。 原来自己要开发那个地方她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她的家在那里。 “我可没……咦?是你?”张扬回头刚要说话,却一眼看到店铺老板身后的杨箐箐,顿时眼前一亮。 东城门外,唐新在无数修者惊诧的目光中缓缓走进了欲仙城,他则显得非常平静。 到时候再让队伍找个替补,自己平时不想打的时候,替补还能上,只要保证关键比赛自己出场就行了。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巨人 傍晚的时候,西伦拉着一众属下和工程师、机械师、建筑师开了个小会,因为对斯佩塞的修理,产生了许多不同的意见。 一部分人认为照着设计图直接修理就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洛基事件证明了斯佩塞并没有面对内部灾难的预案,必须要进行修改。 西伦对修改是很有兴趣的,毕竟斯佩塞之前的结构还是有诸多问题,最主 晚清民国时期,鼻烟壶的制作达到了一个高峰。当时产生了许多制壶名家和制壶作坊,李逸怀里揣着的那两件宝贝的制作者周乐元就是当时的内画四大名家之一,与马少宣、丁二仲、叶仲三齐名。 李逸无语的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这日本人的企业哪点都不好,特别是人待久了还会变得有点猥琐,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讨论要去夜总会玩……话说,你知不知道,哪家最嗨皮? 这是大导演赵美成的首部商业巨制,首部“宫廷武侠战争片”,这部电影的出现,意味着当年中国并称的三大导演,秦渭、杜维运、赵美成,已经全部纵身跳入了商业大制作的滚滚浪潮之中。 那么,他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当着南域王和几千名南域军士的面前,如此淡然的出现在这里。 饲养这些低端的牛羊虽然不如高山牛和高山羊赚得多,但架不住数量多,利润也非常客观。 “听闻你有意为我七绝堂暗翼,投入青云宗?”苏无二却是问到了正事。 “什么楔尾雕,什么海东青,我看都一样,都是吃完就拉的货。”苏慧琴对这些猛禽没什么感觉,只记得丑丑经常拉在客厅里的事情。 李大成的心里一哆嗦,不会弄巧成拙,自己把自己的桌子拍下来了吧? 当然,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因为有参照物,就预示着离海岸近,是否会在这几百年中被其他人打捞到,还是一个未知数,这也是李大成紧张的原因。 他是首领,深知两族之间的仇恨之深,这力量犹如滔天洪水,谁挡住它发泄,谁就会被碾压成齑粉。 而且周易这个转身很突然,留给拉尔斯本德准备的时间几乎为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周易就已经从他身边转身溜走了。 张天赐此行为何要去河南呢?这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因为少林寺就在河南。 “今天晚上的事情还有很多,吉林指挥部,我们是必须要干掉的,今天晚上,我们要在吉林这个地方过夜!”胡斌看着他们两个说道。 过去身微微撇嘴,但还是抬脚迈步,在宛如凝固的时光中,过去与未来二身跨越了未知的时空支流,降临现世,与真身合一。 “有你们在外面,我怎么都行,懂不?”统帅笑着瞪了胡斌一眼说道。 八界战王,加上祖血之变,即便十年后,其没有寸进,大成王者中,想要胜过年轻的锁天战王,怕也寥寥无几。 张晨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央视春晚节目组的人主动给自己打来电话。 美国电视台推出娱乐节目虽然也有审批,但远没有中国那么复杂那么困难,只是简单地报备审核,没有违规内容之后,电视台就可以自行安排节目制作播出了。 怎料就在这时,横飞而出的夏泽,迅速伸出双手,猛地抓住徐修竹回撤的拳头,顺势一拉,身形猛飞,然后如同猿猴攀爬大树之形,双足分别缠绕在徐修竹左右两膝腘窝处,纹丝不动。 ------------ 第一百七十章 消失 折光为刃的光束如同花火般坠落,让人想起新年时天际最盛大的焰火,铺满半个天穹的光束轰然坠落,破碎了探照灯的光柱,穿透千万重飞雪,在金色的光焰里转瞬即逝,没入远方的人影之中。 古老的咆哮自远方传来,带着痛苦的味道,西伦看着那漫天绽放的金色流光,自己都有些发愣。 这玩意怎么跟集束导弹一样? 眼看海人在场的最高军事长官丢丑,夏人的将士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越,你居然做出这种事,实在叫寡人失望。”他一脸清冷地望着李越。 “干杯!”几大董事长的酒杯碰在了一起,可以中国人的入侵让日本更加团结了,虽然说政见上右派和左派不可能和解,但在这一刻却是值得庆祝的。 履癸趴在地上,突然‘呵呵呵呵’的笑起来。他慢慢的爬起身,轻轻的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尘,淡淡的问道:“碂黑虎,你说我们还能熬多久?”顺手拉起一个从箭楼上跳下扭伤了脚踝的倒霉巫士,履癸大步朝正中营帐走去。 但是,慢慢接下来,其他玩家已经清楚,金陵IP号的一往情深和青檬两人是联合起来,相互骗取其他人的豆豆。 只见吴庸手中猛然出现了黑白两色光芒,先是双手托住极寒残魂,把他扯到身后。 “好了。言归正传,接下来,我们再仔细商讨一下,看看作战计划是否还有疏漏……”鲁班宗的曾夫人说道。 夏颉虽然心中不满,不满赤椋的一条性命就此丢失,但是,刑天十三对他说的那些东西,让他明白,现在不是挑起是非的时机。白蟰,只能放她一放了,不过,以后有得是机会对付她,不是么? 听完述说,莉莎把刚吃进去的米饭全部喷到了对面鲁依的脸上,鲁依本来想笑却一吓子被卡在了嗓子里,咳~咳~,脸色通红,在对不起声中,刚擦完,又是“噗!~”一声。 但是倒霉的事情还没完,龙云发现自己头盔里的夜视系统似乎有些问题,周围的景物扭曲起来,根本看不清,他赶紧脱下头盔,翻查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这玩意好像被砸坏了。 孔家在罪城的宅子并不是很大,但却也非常气派了,作为一镇之主,就算来到罪城这种地方,购置房产也是轻而易举的。 在那里,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魔头,在战斗中哀嚎怒吼,咆哮死去。 他当然知道,苏逆是有极品灵宝的,但……这种东西能拿出来卖么? 得益于朱元璋的教育,这些人对于如净大师,那是非常相信的,如净大师,那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 陆予思道:“九弟,十一弟,四弟妹,你们是第一拨人,若是不敌那张圭一伙儿,也千万不要硬拼,只要拖住他们即可,退一步来说,若是拖不住的话,也还有第二拨人呢。”孟伶、赵潺湲和任昭儿遵命。 超级大黄蜂压低机头,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大角度转弯机动,从东南方向朝地面开始俯冲。 在这之中,断愁以无上锋芒镇压天地,封锁四方虚空,将那雷武龟甲死死镇压禁锢在湖面之上。 而另一位,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休闲运动装,头顶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舌微微下压,将其一部分脸部遮住,虽然看不清楚其全貌,但是其年龄倒是可以感觉出并不是很大,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大能强者,绝世妖孽,最后都像七杀剑君一样含恨陨落,始终踏不出那登天长生的最后一步。 他的本意不过事打个比方而已, 这几秒钟的功夫, 话题怎么就直接跳转到他应该怎么去打职业上去了? 魔神级以下的穿越者,纷纷被湛蓝之星充满爆发力的拳劲下变成残肢飞上夜空,而那些围着仙娜猛攻的魔神级穿越者也被迪亚兹轰得纷纷散开。 照理说, 盲僧这种行动灵活的英雄碰到塔姆应该是半点不虚, 然而韩宥操作下的走位却是无比的风骚, 再加上屁股后头还跟着一个打野阿木木,逮着抓住他的机会就是一通狠揍。 “滚!这里有你说话得份吗?老子现在是在跟老混蛋说话,你插什么嘴?”林晨顿时没好气的对黑袍人说道。 好在的是,展飞鱼她们三人是在包厢中坐着的,并没有能够看到少美茹。 “我也想不到你这么好骗,现在,给我听好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院子里的,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郭荣厉声喝道。 而眼下,韩宥这边的盲僧几乎已经是一入野区深似海,从此推塔是路人的节奏,只差直接在草丛里搭个寺庙正式剃度出家了。 最后经过商讨,才决定暂时不上岛,渡轮还是作为临时基地,等派人摸清大虾岛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一座破庙,残恒断臂,四面通风。在一处靠墙的角落里,铺设着松软的稻草,奔波了一夜,直到拂晓时分才找寻到这落脚点,人困马乏。 这一点对于普通人来说倒也没什么,最多会被其它亲友当成是突然发疯,大家一拥而上压住他就好。 “可是,她抢走了靳光衍。我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靳光衍。”珍妮打抱不平。 “这么好的场总感觉有点浪费了,毕竟枪战不是时时练!”陈林说道。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墓园 天色渐暗,人们心情沉重地走下城头,那些诡异消失的霜巨人依然让他们不由得一遍遍去思考、去回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它们并没有死。 不过在面对热火朝天的工地和兴奋的人们时,他们依然选择露出笑容。 “情况怎么样了?”西伦找到了正在监管施工的格林,问道。 此时的他正坐在工地旁,搬了套小桌椅,上 岳七身上背了三个包,左边抱着两个包,右手又拎着一个旅行袋,亦步亦趋的跟在空手的李添秀身后进了楼洞。 “原来如此……”季莫听完她的话,忽然觉得自己的气运真不是一般的好,竟然能够契合煌阳体。 对于叶枫本场比赛的表现,更加保守一些的英国和欧洲其他各大媒体都表示了对叶枫谨慎地赞誉,而且这些媒体都在赞扬叶枫的同时也将其过弯稳定性、比赛的节奏控制和把握能力上的欠缺都点了出来。 我笑笑算是回应。我感觉我弹的沒有她说的那样好。但这支曲子做的的确是好。不知道是不是楚务田做的。 苏暖本来就对这次的事情很上心,再加上开会之前像是突击复习一样浏览了一遍这些图表,因此印象才会格外深刻。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之中,主持人的讲话结束了,下面便是晚会的第一个环节:试胆大会。当然,这虽然是狂欢,也会有相应规则,否则这样黑暗的地方很容易发生危险。 临出门前,夏寻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房间中摸索着,拿起被江蓠有序排放的几种药物。 “需要我来帮你斩杀他吗?你现在可是突破到凝魄境了!”弦音问道。 在场大部分人见徐虎到来,都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他们认识徐虎,只是他们见徐虎竟然主动与风千打招呼,而且看样子两人的关系还不一般,让众人都是疑‘惑’无比。 “我不知道具体实力,因为有一个,他的实力很可能超过了S,我和他交手过,但是在他面前我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季莫说道。 “好吧……我信了,先不着急‘认亲’,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一只活着的精灵族人?”先不说对方知晓那名神秘老者“斯塔”的名字,自己在冥冥之中也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对眼前的人感到分外的亲近。 而他爆发出的灵力颜色,已经近乎完全蛻变成紫青二色,也是他修练到三重灵海境巅峰的最好证明。 郭志民心知岳飞所言极是,却无法介怀自己是辽国将领身份,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去做。 树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毕竟在树人的眼中,此刻的齐泰已经毫无胜算。 他心中明白,哪怕说再多,夏葵也不会相信,他拥有那能力可以偿还人情。只能够等到适当的时机,以实力证明给夏葵知晓,他并不是随意许下人情。 “好像有人盯着我们,去二十一点那边,那边视野比较好。”是西南的声音。 而且,他是打从心底敬重叶南,所以对于替叶南对付周门的人,他可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反而还十分的乐意。 虽然白世庆与他没多大的关系,但在场许多人都看到,白世庆提醒他叶南是击杀秦邢烈的人。 海龙蛇毕竟是这片海域当中的王者,危急关头将眼睛闭上,用眼皮硬生生挡住了长枪的攻击。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哀悼 “后来呢?”西伦问,“这可不是小事,训练营那边把纪律看得比什么都重。” “后来……宗教法庭上,我被判处死刑,特里斯坦剥夺骑士身份,虽然也有人说是教官有错在先,也提到我们的天赋很好,但纪律就是纪律,还会有天赋更好的孩子,但训练营的纪律必须要用鲜血来维护。” 西伦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圣座骑士训 此时,秦天和陆飞血是头皮发麻,他们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意,紧接着浑身上下开始大冷颤,眼神发直。 当然,扫把打人一点也不疼,陈飞也没有真的生气,只不过是给孙得义一个教训而已,省的在未来的几天又放人进来,搅得他不安宁。 一个要好的朋友要出国,今晚给他送别,上午赶着码出两章,两章连发,今天就暂时这两章,欠下两章,算上上礼拜的一章,总共三章,帽子一直记着,这个月一定补偿回来。 “那走吧。”反正不管走哪里都是被追击,还不如将这些追击她的人,带入高领域的强者面前,那样说不定还能压制一下他们的气势。 黑暗,寂静的识海空间内,时间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一道燃烧着金火的身影静静躺在地上,好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即将在火中湮灭一般,生命气息在一点点的消失。 天地间的灵力无比庞杂,根本不被碧玉蚕放在眼里,而且,徐帆情况危急,碧玉蚕想要吞噬的,乃是徐帆的神识。 “你,你什么意思?”明月有些慌了,陡然桌上安置的好几台电话机同时响了起来。 卢铭智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了看,发现外面并没有人。那么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大白天的还能见鬼不成? 夜叉大军力大无穷,是每一层地狱必备的特战兵种,无忧城有夜叉一千多名,算是一股不错的势力了。 但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会议桌前,几个董事板着脸就往徐帆瞪了过来。 枫也朝窗外看了去,老旧的街道,黄土漫漫的地板,还有无处不在的垃圾,狂欢城的偌大名头下,其实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城市。 这是罗悍心中最大的疑问,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他最应该想的,应该是如何杀了林奕,竭力的将这个秘密死守住。 他撇眉看向窗外,目光愤恨,心中更是暗道,该死的狙击手,为什么还不动? 正如仙妃所料,这次路上清静多了,一连十多天只遇到了三、四个过路的修士,修为最高的也只是结丹初期,轻而易举的就避过了。 正常而言,这些妖兽的尸体也都极为珍贵,在修界这可都是兽王的尸体,一头兽王的尸体,至少百万起步。 沐卫白这样一说,连城雅致心里就松了一大口气,这让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初去国外救康宸回国的那段日子。 “师父,唐先生在,不宜动粗!”邢良才轻轻在燕九笑耳边低语。 他本来还以为在这样的解释别人可以明白的,可是到如今本来就没有什么观点,我希望我们能够把这一切看开,虽然我这样的解释并不是特别的糟糕,但是事到如今还有人会来相信你吗?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意外,此人之所以没被仙妃发现是因为他刚刚赶到这里,仙妃此时所能施展的修为有限,为了刚才那一击必须得全力以赴,是以出水时无暇再查看更远地方的状况了。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配给 伴随着工人们焦急地调度,被悬挂在安全绳上的两个人终究是被救了下来,工头愤怒地扇了那人一巴掌,但他只是挠着头嘿嘿地笑着。 黑斯廷斯公爵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咳嗽了两声,优雅地伸出手:“先生,你拯救了一位古老血系的公爵,我对此深表感激。” 本来还在傻笑的那名工人立刻愣住了,流露出了些许不 “你混蛋,放开我!”孙鸿洋不断挣扎,可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法挣脱。 “好的,林局长。”李保廷见林致远这里没有什么要求了,便出门去准备通知综合服务科的人开会。 桌上的两位男子顿了下,听到美人声音缠绵入骨,面纱后若隐若现容颜,咬咬牙都答应了。 眼看回归时间将近,杨英与风影月灵二人道别,随后找到了老武将一块野狼魂晶和一块狼王的魂晶交给了他。 她清凌的面容没什么表情,但眉梢处柔和,在这大热的天她还穿着格格不入的长袖。 那是一株通体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花朵,有着一种非常独特的香味,在其根部甚至还长了两条腿,在看到李源伸手过来的那一刻,当即拔腿就跑。 食不可无饮,能有酒水大家自然开心,刘主事迫不及待的就倒上一杯,正要喝却突然放声大哭。 当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敬王世子妃苏氏,得陛下亲诏,即日起任从户部员外郎一职,从六品上。 许管事四十来岁,正在对金银行账本,月底了,忙得不可开交,忽然被叫出来,也是有些恼的。 但严艺丹却觉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突然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心脏处都有些闷。 看着自己面前瞪大双目的死人脑袋,那几名官员使劲克制才没让自己昏过去。 “我娘?”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了,狄宝宝愣了一下。 炽烈金霞动‘荡’,黄金巨龙一闪直向着叶羽的土灵道尊飞去,龙尾大开大合,一出手便是毁天灭地的力量,黄金大爪握拳,猛地向着叶羽土灵道尊杀砸去。 晨姐的话让洛依璇点点头,她心里也不愿意她和东方毅闹成这样的场面,对她來说,将东方毅从心底上割舍出去,真的很难受。 李香见岳隆天低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怜惜之情,心中也是一动,主动的闭上了眼睛,将香唇凑到了岳隆天的嘴边。 事实跟他猜测的差不多,燕飞这么多,是为了确保传送万无一失。这么多人,一次性的传送回去,需要的不仅仅是实力,还需要有一点点的勇气。 “你说什么!?”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里说出,更是带着不同的语调。 “我有不是你男人,你又不是我妈我凭什么惯着你?”忍了很久了,米多忽然不想再忍了。 “没事,都过去了。”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米多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她现在想说的只有呵呵两个字。 陈志刚现在也只能祈祷后面的比赛能比这第一场比赛更加精彩一些,能吸引到更多的观众。 善雅再一次在心里把他骂了个遍,极不情愿的和他共坐一桌吃早餐,慢慢吞吞的走到桌子前,发现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平时不都是她做早餐的吗? 当然,林浩也不会真的将梁风等人斩杀,他要做的事情只是引起御兽门的注意,安排人进入万界战场罢了,没必要杀人和御兽门结下梁子,这样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叶萧喘着粗气,眼中尽是兴奋,总算又熬过了这一关,但是下一层更难了。 孩子真的是被岛主带走的吗?可是岛主就将他囚禁在什么地方呢?当初为什么要带走一个才两岁不到的婴儿?她这样做,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不……你不要安慰我,是我妈妈打电话到这里的吗?”善雅抓着童彤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叶萧没有言语,而是直接将怜星雪抱在怀里,在其红唇上狠狠咬了一下,然后目光看着杜霹雳,嘴角带着笑意。 众人议论声不断,毫无疑问,全部都被魂王强者们使出的苦肉计给吓到了,没有人能够想到,魂王强者们居然会使出这种苦肉计,并且对自己这么狠,光是看着都让人感觉到非常疼。 今天他难得沒有先去上楼换衣服,一回來,就想去厨房里看看善雅,可能的话还会帮她打打下手。 本来韩秋考虑过希斯的,不过这家伙被别的剧组拐走了。其次,相比于主角,韩秋觉得电影中的配角“前哨者”更适合希斯。 所谓音障,是一种物理现象,当某种物体的速度接近音速时,将会逐渐追上自己发出的声波,声波叠合累积的结果,会造成震波的产生,进而对物体产生阻碍。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件,所有人都猜测,恐怕振北集团成立仪式,就要在今天举行了。 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搞定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按照柳知白请人给自己设计的图纸那里进行农家乐的设计了。 碧看着释哥哥离开,下午也没有一直呆在工坊,而是找一次人流极少的时机闪出工坊,在离亚尔丶释不远的一些地方安静的呆着。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专治(二合一) 生活区的一处空荡店铺里,满地铺着花花绿绿的碎纸,女孩们正把一叠叠的色纸裁成固定的小块,然后送到隔壁的印刷机那里。 不久前,教会占据了整个十八层的仓库区,清点了一番库存,西伦在清单里看到了一些防水纸,于是萌生了这个想法。 餐券做得非常粗糙,因为是临时制成的,几乎没有仿制门槛,而且在各个环节 临走前,得到消息的林副指挥官匆忙赶到,走到江熙梦面前时,脸上还有些不同以往的扭捏之感。 随着邓茂的命令,百名黄巾力士开始进军,那股不能言说的压迫感,让杨延平竟然生出了不可对敌的错觉。 如果是打陈浩南,以他们的实力,就算他们这边占据着人数的优势,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将陈浩南打垮、打残。 在安排好一切后,杨斗神便开始隐姓埋名,开始亲力亲为,巡视斗罗各地。即收集风土人情的同时,也在巡视各地的武魂殿和丹魂塔分塔的风评与政绩。 罗杰夫勐地撞击水牢,施展水域能力,然而,水牢专门为鱼人族设计,罗杰夫的水异能和撞击没有半点作用。 许诺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肩膀一震,竟然将他的擒拿挣脱开了。 他们的力量体系最高也就是碎星一阶二阶,其科技水平,也在二级初级到中级之间。 韩家老祖虽然也深知萧雪炼药术的厉害,可毕竟一个七品炼药师不是六品炼药师可以比较的。 萧尘看向,安娜的解释让萧尘再次刷新的三观,没想到这个寒风城已经病入膏肓到这个程度,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教会之争,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她饮下了毒药。”提利昂清楚詹姆对瑟曦的感情,犹豫了一下说道。 随后的加价逐级递增,最后加价到了三千万的时候,再没有人加价了。 我将我在墓里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什么蓝火蜻蜓,巨大的四脚蛇,以及悬棺,粽子和蛊虫,一个没落下的全部告诉了他们。 “话还真说回来,我们的确没受到诅咒,这又是为什么?”二伯也在一旁说道。 沈梦溪似懂非懂,只说听了我的话,觉得肚子好饿,去买饭去了。 不过毕竟身为国人,国家也没有没收他的东西,而且还给了不少的便利,就只能作罢了。他走到了冰房门口。手一挥,门打开了,轻轻地走了进去。 因为国家根本没有列入保护动物区域,而且这些动物都是我们自己养的,一直在我们的村子里面,连村子的范围都没有出去过,凭什么算违法? 这就有点奇怪了,之前我们到村长家时,村长的老婆说明天道路畅通后,要去市里开会,现在刘真人也要跑路,我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着一丝无人知晓的联系。 众人再次喧闹起来,大家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这方家拿出了嘴里的一块大肥肉,要说没有一点条件,那是没人相信的,但是众人都没想到,这个条件是如此的简单。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竟然和曾建恒和孙一甲,想的都是一样的,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尽办法留在京城。 谁曾想当日一个陌上黛山门下的普通门人,今时今日竟然有这样的成就,一步登天,踩在了他们这些所有所谓金榜弟子的头顶上。 郑典远远看去,海盗船在离火精灵们的推力下缓缓驶进港湾,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狂风呼啸,随即浪起三丈,几次轰击下,离火精灵们结成冰圈几欲碎裂,所幸冰冻的温度还在,没有给骷髅号以挣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