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毕业 「在这里说一下吧,我的创作比较随意,有些参考原著,有些参考影视改编,有些自己胡编乱造,塔木陀剧情大致跟着原著走,所以小花就没有出场。」 夏日阳光灼热刺眼,倾泻在喧闹的大学校园。 毕业典礼的余温尚未散去。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边缘,黎簇的存在像一块格格不入的寒冰。 他斜倚在礼堂外巨大的石柱阴影下。 一身挺括的黑色学士服,衬得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愈发夺目,皮肤在阴影里泛着一种近乎冷玉的光泽。 微长的刘海半掩着那双曾经或许明亮、如今却沉淀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眸。 黎簇优越的五官身形和异于同龄人的复杂气质,让他在大学中备受瞩目。 周围的目光,无论男女,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窃窃私语声如同背景音般萦绕不去。 “是黎簇哎!” “他穿学士服的样子也太杀我了……” “他看起来好冷,都不敢搭话……” “鸭梨!”一声招呼打破微妙的氛围。 今天是黎簇的毕业典礼,杨好和苏万也来了。 沙海事情结束后,黎簇考入了浙江大学考古系。 苏万支付了高昂的学费,拜黑瞎子为师,现在正在从事眼部病症研究。 杨好则是帮霍道夫做事,常年活跃于柬埔寨黑市。 虽然算得上各奔东西,但是三人这五年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感情依旧十分要好。 苏万笑起来像个温暖的小太阳,跑上去搂住黎簇的肩。 黎簇只是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淡淡一笑。 杨好紧跟着凑到黎簇身旁,开口说道。 “庆祝你毕业,咱们等会儿去露营烧烤,明天接着去附近玩一玩。” 黎簇抿了抿唇,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决定。 “…我要去一趟巴丹吉林沙漠。” 听到这个地名,杨好与苏万神色莫名。 沉默半晌,苏万迟疑着开口:“鸭梨,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苏万和杨好都知道黎簇的心结所在,但感情这事,作为朋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黎簇沉默不回话,苏万有些急。 他揽着黎簇肩膀的手扣的更紧了,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声音温和却急切。 “鸭梨,这个世界很大的,要不我们一起去海南?阳光沙滩比沙漠那漫天黄沙的舒服多了。” 杨好在旁边看着,他脑子转的快,马上有了另一个计划。 “没事,鸭梨想去哪就去哪,我现在安排人去买装备,咱们明天就去巴丹吉林沙漠,就当是毕业旅行了。” 黎簇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浮于表面,未曾触及眼底那片沉淀的冷寂和一丝未散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黎簇淡然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 “我只是想去散散心,死不了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清晰地传入杨好和苏万耳中,也落入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耳里。 黎簇此刻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莫名让人心头一紧。 他不再多言,目光扫过苏万和杨好关切的脸,掠过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注视。 黎簇突然又笑了起来,“别小看哥,哥现在可是高手,那种小沙漠我三五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铝三角再去别处好好玩玩。” 知道黎簇已经下定决心,苏万和杨好也不再相劝,三人现在确实都与高中时期大不相同。 杨好的身手在三人中最好,远超同龄人,可黎簇曾经受过汪家训练,身手也不会差。 三人离开了学校,一路聊着去往杨好安排的地点露营烧烤。 看着苏万乐呵呵的摆着小木桌,杨好面色沉稳的翻弄着烧烤架。 黎簇静静思索着。 再去一次巴丹吉林,回来或许也该往前看了。 三人吃着烧烤啤酒,尽兴聊了一晚。 第二天。 黎簇下楼后朝着停车场走去,那里停着一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 黎簇拉开车门,将背包丢到副驾驶,里面塞满了专业级的探险装备。 动作间,T恤下摆微微掀起,隐约可见腰侧一道极淡的旧痕。 那是沙海留下的印记之一,此刻却淡得像是错觉。 引擎发出轰鸣,越野车飞速驶离这片承载了安稳与喧嚣的校园。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幻,逐渐变为越来越开阔荒凉的景象。 空气变得干燥灼热,风卷起细小的沙砾拍打着车窗,发出沙沙的轻响。 黎簇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调着收音机。 广播里流淌着轻快的音乐。 黎簇在一个湖边停住了车,拉过背包下了车。 开车时间太长,黎簇先是蹲到湖边洗了把脸,然后打开背包吃着一根蛋白棒。 正午的太阳光线很强,照射到黄沙之上,感觉空气都热得扭曲。 黎簇看着这片熟悉的沙漠,曾经的往事渐渐浮现。 吴邪…… 曾经这片沙海发生的一切将他死死困住。 吴邪呢? 他已经接到了他的神明,现在过得应该很幸福吧。 黎簇越想越烦,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对他来说,其实是遥不可及的。 他大概真的得一辈子被困死在这片沙漠中了。 忽然,音乐声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打断,一个断断续续、带着严重干扰的男声强行切入。 “特强沙尘暴…正移动…巴丹吉林…北部…紧急避险…重复…紧急避险…” 黎簇眼神瞬间一凛,刚刚的复杂情绪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他拿起脚边的背包,飞速上车,猛地深踩油门,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般在沙漠中加速冲刺。 然而,车窗外,天色转瞬变化。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无比的黄褐色卷风飞速袭来。 狂风瞬间变得狂暴,卷起的沙石如同子弹般密集地撞击着车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视野在几秒钟内变得一片昏黄模糊,能见度骤降为零。 越野车在狂暴的风沙中剧烈地颠簸摇摆。 黎簇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该死!”他低骂一声,声音被淹没在风沙的咆哮中。 不能再待在车里了! 车子要是被沙石掩埋,届时沉积的沙子导致车门封死,空气耗尽后,他会窒息而死。 黎簇背上背包,打开车门,迅速朝着最近的沙丘跑去。 却没想到,被风一带,他的身子偏移,整个人控制不住朝着沙丘下滚去。 黎簇的视野变得天旋地转,莫名的刺耳尖啸声穿透耳膜,风沙大得他几乎窒息。 黑暗伴随着剧痛和失重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吞没。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汪家基地冰冷刺骨的金属刑架、古潼京地下刺目到灼伤视网膜的爆炸白光、还有…… 还有,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张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嘴唇开合,清晰地下达着将他推向无尽深渊命令的…吴邪。 这些画面,与苏万明媚的笑容,杨好从容的眉眼,相互交织。 黎簇无语:不是吧,难道这就要开始走马灯了? 他的身体仍在沙石上滚动,剧痛超越了生理的极限,感觉变成了一种灵魂层面的灼烧和撕裂感。 “靠!这破沙丘有这么高吗。”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时空乱流的砂砾,在光怪陆离的旋涡中无尽翻滚。 在意识丧失的前一秒,黎簇依稀听到了一句略熟悉的声音。 “哑巴,那边好像有个人。” ------------ 第2章 穿越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幽幽转醒。 一睁开眼,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咳,咳——!” 黎簇刚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微弱的呼吸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重的土腥味。 他诧异发现自己并非躺在沙地上,而是…在移动? 身下是坚硬而富有弹性的触感,随着步伐有规律地起伏。 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冷兵器般的凛冽气息混杂着钻进鼻腔。 有危险! 沙海磨砺出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不适。 黎簇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 他猛地想要弹起,却牵动了不知名的伤势。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嚯!醒了?” 一个透着玩世不恭的熟悉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浓厚的兴趣。 “哑巴,你这‘捡’回来的小朋友,劲儿还挺大,刚醒就想蹦跶?” 黎簇的心脏狂跳! 他强忍眩晕,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正被人背着。 背着他的人,身形挺拔,穿着深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步伐极其稳健,即使背着一个成年男性在松软的沙地上行走也如履平地,没有丝毫晃动。 黎簇刚才感觉到的那股凛冽如寒渊的气息,正是来源于此人。 而刚才说话的人,就走在旁边。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沾满沙尘的黑色皮夹克。 脸上架着一副即使在沙漠里也稳稳当当的墨镜,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低头打量着他。 墨镜遮挡了眼神,但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让黎簇浑身不自在。 看到这两人,黎簇心下便是一惊,这两人的脸他很熟悉。 黑瞎子和……张起灵。 难道他们也来巴丹吉林沙漠了? 那,吴邪呢? 他是不是也来了? “放…我下来!”黎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挣扎着,试图脱离这个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的人的背脊。 说陌生,因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 说熟悉,则是因为黎簇怀着不知名的原因,后面暗中打探了他很多事。 此刻背着他的男人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放下他,只是侧过头。 帽檐的阴影下,一双沉静如古井、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淡淡地扫了黎簇一眼。 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黎簇瞬间僵住,所有反抗的念头在刹那间冰消瓦解。 搞什么啊,救人还带强迫的! “别急嘛,小朋友。”墨镜男笑嘻嘻地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刚才晕倒在蛇窝旁边,浑身是血,要不是我们小哥眼疾手快把你捞出来,你现在估计都成蛇粪了。” 他指了指黎簇身上沾满暗红血迹和沙土的黑色冲锋衣,以及小腿外侧绑着的、已经被卸下的战术匕首鞘。 “装备挺专业啊,不像普通驴友,哪来的?叫什么?” 什么意思? 黑瞎子怎么不认识自己了。 黎簇最开始就感觉到的隐隐违和感终于彻底显现。 黎簇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是剩余的汪家人假扮的?可是这有什么意义?而且…… 黎簇忍不住偏头,看向沉默背着自己的人。 又有什么人,能够假扮张起灵呢? 此时的黑瞎子再次开口,笑嘻嘻的话语下难掩试探:“怎么,说不出口?” 黎簇转回视线,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在自己醒来之前,身上的装备都被检查过了。 眼前这两人不论是真是假,气息都极其危险,尤其是背着他的张起灵,浑身都是实力的象征。 这两人一起对付他,三分钟都用不上就能把他给攮死。 “黎簇。”他决定报出真名,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但努力带上一点“惊魂未定”的茫然。 “浙江大学…学生,探险遇到沙尘暴,迷路之后被蛇追…”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环境。 天色已暗,周围依旧是连绵死寂的黄色沙丘。 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地貌与他昏迷前所在的巴丹吉林有着微妙的差异。 “学生?现在祖国的花骨朵都这么厉害了吗?” 黑瞎子的嘴角咧得更开了,语气充满质疑。 “哑巴,看来我们跟现在的学生有代沟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黎簇裸露在外的擦伤,伤口虽然破皮但正在快速的结痂。 沉默背着黎簇的男人注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黎簇的心猛地一跳! 不管了,开干! “小哥!” 却没想到,就在黎簇准备与这两个真假不明的男人开打时,前方一座巨大的沙丘顶端,一个身影正挥舞着手臂,兴奋地朝这边大喊。 “小哥!黑眼镜!你们回来啦!” 背着黎簇的张起灵脚步未停,沉默地朝着沙丘走去。 黑瞎子则笑嘻嘻地回应:“失踪的那四个没找到,倒是捡了个‘宝贝’回来!来,搭把手!” 黎簇却只定定看着沙丘上站着的年轻男人。 那是一张年轻,沾满沙尘却难掩清秀,眼神里带着点清澈愚蠢的脸。 是吴邪! 沙海计划中冷酷算计的那个男人,在计划结束后毫不留情抛弃他。 与眼前这张疲惫无辜,在看到回来的人展露出直白喜悦的脸。 黎簇当然知道吴邪年轻时候的样子。 怎么会是吴邪! 黎簇喉咙不受控制发出意味不明的颤音。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痛楚。 而是被强行从地狱深渊拖拽回现实的、混合着极端恐惧和刻骨铭心恨意的灵魂嘶吼。 黎簇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收紧,却是因为正在张起灵的背上,手上的动作变为攥紧了张起灵的肩膀。 张起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 旁边的黑瞎子注意力一直在黎簇身上。 他脸上的玩味笑容停滞了一下,墨镜后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营帐前傻乐的吴邪,又无事发生般笑笑。 黎簇死死地盯着吴邪,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梦魇。 吴邪半点没发现黎簇的异常,帮忙将黎簇扶下来,接着乐颠颠的给黎簇递水。 “你先喝点水吧。”他的样子天真又热心肠。 黎簇极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心里却快被现在的荒诞情景搞疯了。 先是不明真假的黑瞎子和张起灵,再是看起来年轻很多的吴邪。 黎簇再是怀疑汪家,也想不出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在不知真假的人群中,黎簇半靠在沙丘上,不着痕迹摸向大腿。 只剩个空空如也的匕首鞘。 黎簇只能就着动作,若无其事般接过旁边长着年轻吴邪脸的男人递过来的水。 ------------ 第3章 情况不对,立刻昏倒 此时营帐内走过来一个相貌美丽的年轻女人。 “黑爷,这是什么情况?” 黑瞎子根本没想瞒着黎簇,他手中正在光明正大把玩的就是黎簇的匕首。 黑瞎子将黎簇的短匕首抛着玩,“在沙漠里捡到的,这学生当时正倒在蛇堆里呢。” 黎簇暗自咬咬牙,只能任由自己的武器流落到黑瞎子手里。 女人正是阿宁,有陌生人被带回营地,她当然要出来询问情况。 黎簇抬头一看。 他认识这张脸,吴邪过往很多事他都知道。 他知道阿宁是裘德考的手下,与吴邪有很多交集,最后死在西王母国的一处遗址。 和苏难很像。 同样的亦正亦邪,同样的美丽干练。 同样,在吴邪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黎簇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已经死去十多年的女人,心下一惊,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 “我叫黎簇,是浙江大学的毕业学生,这次只是想来这里玩玩,却没想到遇到了沙尘暴。” 阿宁疲惫的点点头。 她心里还在想着没有找到失踪的四个队员,现在已经连续两天没有休息了。 吴邪却有些高兴的凑上来,“我也是浙江大学的,看来咱们还是校友呢。” “我叫吴邪,是建筑系的,你呢?” 吴邪此刻天真懵懂的脸在眼前晃动,与他记忆深处,那张冷酷的脸疯狂重叠又撕裂。 巨大的认知冲突和剧烈的情绪波动几乎要将他逼疯。 看着他此刻天真单纯的模样,黎簇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汹涌的情绪。 “我是考古系的。” 阿宁打探了几句,就回去接着调对讲机了。 黑瞎子看看黎簇,又看看吴邪,笑道:“这学校好啊,出来的学生都细皮白肉的。” 吴邪没理会黑瞎子的调侃,继续关切询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黎簇喝了口水,思索两秒充实了一下谎言。 “我刚毕业,就想着出来散散心,开的也是改装后的越野车,还带了很多专业的装备,却没想到会遇到沙尘暴。”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没说话,但那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充满了“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意味。 张起灵依旧沉默,目光沉沉地落在黎簇身上。 “平安最重要。”吴邪安慰道。 “柴达木的信风来得迅猛,我们的队伍也是因为沙尘暴走散的,现在还有几个队员没有找回来。” 柴达木! 黎簇猝不及防听到了重要的信息。 看上去并不认识自己的黑瞎子,面容年轻的吴邪,早已死去的阿宁。 在联系到柴达木,黎簇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离谱却最可信的猜测。 他穿越了! 看时间,现在应该是04年,吴邪在塔木陀,寻找西王母宫的时候。 “队医!队医!” 正在黎簇还想试探的时候,远处的戈壁上有人大喊道。 “快过来,找到阿K了!” 所有人的目光暂时从黎簇的身上移开,使他得以松口气。 吴邪站起身,准备过去看看。 此刻正是混乱的时候,要是吴邪走了,黎簇可不想接着遭受黑瞎子的盘问。 这个黑瞎子,别看整天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再早个十多年依旧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黎簇的性子永远是说干就干。 此刻眼皮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地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就栽了下去。 动作干净利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惊吓过度晕厥。 如果忽略他倒地时那微妙的角度调整,确保后脑勺绝不会磕到任何一块凸起的石头的话。 “哎哟喂!”黑瞎子第一个发出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惊奇。 “这就撂挑子了?现在这花骨朵身体素质是越来越不行了啊。” 黎簇闭着眼,能感觉到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抄到自己腋下,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像提溜一只没骨头的猫。 他被半拖半抱地挪到旁边一处相对平整又避风的地方。 粗糙的岩石硌着他的背,有点疼。 黎簇咬紧牙关,维持着均匀却略显急促的呼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微的颤动。 装,必须装到底!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 他们信了没? 黑瞎子那语气听着可不像全信。 吴邪呢? “看来是太累了。”吴邪的声音果然响起来了,语气中是近乎实质化的同情。 “他的脸色白得跟纸似的,黑眼镜,你动作轻点。” “知道知道,黑爷我最是怜香惜玉~” 黑瞎子尾音拖得长长的,百转千回,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钩子,精准地刮在黎簇紧绷的神经上。 黎簇心里刚升起一丝“吴邪还算有点良知”的侥幸,那股让他汗毛倒竖的气息就笼罩了下来。 那气息温热炙人,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危险。 黑瞎子。 他甚至不用睁眼,光凭这阴魂不散的存在感就能锁定目标。 “哎呀呀,可怜见的。” 黑瞎子那独特的,带着点慵懒戏谑腔调的声音,贴着黎簇的耳朵根响起,像毒蛇吐信。 “小朋友这一路吓坏了吧?就在黑爷的怀抱里好好休息吧。” 黎簇感觉自己被阴影完全覆盖了。 黑瞎子蹲在他旁边,存在感庞大得如同盘踞的猛兽。 然后,一只温热中带着薄茧的手,毫不客气地掐上了他的脸颊,还恶劣地往外扯了扯。 “啧,这小脸凉的。” 黑瞎子慢悠悠地评价,手指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像是在研究一块砧板上的肉。 “肉倒是软和。” 我软和你大爷! 把你的爪子拿开,这是人脸不是面团。 黎簇拼命控制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和暴起反抗的冲动,只能在心里把黑瞎子的祖宗十八代亲切问候了个遍。 更过分的是,那只温热的手似乎玩上了瘾,开始在他额头上、脖子上摸来摸去。 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按压感。 黎簇全身的肌肉都僵硬成了石头,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他感觉自己像被扔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正被一个戴着墨镜的变态科学家仔细检查哪块肉更适合下锅。 “嗯…体温偏低,脉搏有点快,应激反应明显。” 黑瞎子慢条斯理地汇报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旁边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顿了顿,手指滑到黎簇的眼皮上方,作势要掀开,“让我看看瞳孔…” 黎簇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完了!要露馅! 他几乎能感觉到黑瞎子墨镜后那道穿透性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他,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 第4章 小爷这是PTSD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邪的声音再次出现,拯救了他。 “黑瞎子,你轻点,别折腾他了。”吴邪的语气里带着不赞同的焦虑。 黑瞎子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刮着黎簇的耳膜,激起一阵恶寒。 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收回了那只作恶的手,“行吧,听小吴同志的。” 然而,他并没有离开。 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大马金刀地直接坐在了黎簇旁边的地上,一条腿还曲着,膝盖几乎顶到黎簇的胳膊。 那姿态,活像一头吃饱喝足后圈定地盘的雄狮,懒洋洋地看守着爪下的猎物。 “小朋友惊吓过度,需要‘静养’。” 黑瞎子慢悠悠地宣布,特意加重了“静养”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在这看着他,那边不是挖出来个人吗?你们过去看看吧。” 说完,他甚至还抬手,非常“慈爱”地在黎簇僵硬得像铁板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那力道,差点把黎簇刚憋住的一口气给拍出来。 黎簇:…… 静养个屁! 他感觉自己像被一条冰冷的蟒蛇缠住了,窒息感一阵阵涌上来。 黑瞎子身上那股混合着沙土硝烟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复杂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疯狂撩拨着他的脆弱神经。 每一次黑瞎子轻微的呼吸起伏,每一次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像鼓槌重重敲在他紧绷的鼓膜上。 度秒如年。 时间在黎簇高度紧张的感官里被无限拉长、扭曲。 他如同被焊死一般,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鼓,震得他自己耳膜生疼。 黎簇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来历告诉他们。 且不论他们相不相信,就算他们相信自己是穿越的,恐怕更会被他们榨干利用价值。 现在,吴邪大概还不知道汪家的存在吧。 还是制造一个假身份更适合在进行生存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已经把《如何安全装晕一百零八式》在脑子里默背了十遍。 耳边一阵脚步声靠近,是吴邪。 “给你喝点水,缓一缓。”吴邪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捣什么乱?小爷现在正表演呢。 一个军用水壶的壶口,带着一丝凉意,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黎簇紧闭的唇边。 吴邪正在给自己喂水,这个事实让黎簇忍不住开始别扭。 他心里痒得厉害,再也忍不住,微微睁开了眼睛。 黎簇看清了拿着水壶的人。 年轻的吴邪。 那张脸,沾着些灰尘和汗渍,眉头微蹙,眼底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 很温和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纯粹的。 但在黎簇视网膜成像,信号传递到大脑,吴邪的这张脸瞬间发生了恐怖的扭曲变形。 无数的碎片记忆轰然炸开。 古潼京里吴邪被黑毛蛇咬后,脖颈暴起的青筋和黯淡的眼神。 幽暗甬道中,吴邪冷漠挥刀砍杀,血珠溅到他脸上的凶恶模样。 还有更多,更多混乱粘稠,充斥着惨叫和血腥味的画面碎片,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 一声完全不受控制的抽气声从黎簇喉咙里挤了出来,像被扼住了喉咙。 他如同条件反射,伸手拍开吴邪手中握着的水壶。 同时整个人往后瑟缩,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碎石沙土簌簌落下。 他猛地抬起头,惊惧却又凶狠的漆黑眼珠里,清晰地倒映着吴邪错愕的脸。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条件反射般的,对眼前这张脸所代表的一切血腥过往的极端排斥和闪避。 空气凝固了。 吴邪收回手中的水壶,脸上带着愕然和茫然。 吴邪看着黎簇那双写满惊惧,如同在看什么洪水猛兽的眼睛,再低头看看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和水壶。 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簇的眼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缓慢捅进了吴邪的胸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受伤和困惑的痛楚,清晰地浮现在他脸上。 此刻,吴邪的天真无辜和黎簇的未知恨意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噗嗤”一声,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旁边传来黑瞎子毫不掩饰的、充满恶趣味的一声低笑。 “吴邪,看来你的威名比三爷还要厉害呀,看把这小朋友吓唬的。” 黑瞎子的笑声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刺耳,带着一种看猴戏般的愉悦。 吓唬? 黎簇的内心开始疯狂咆哮,黑瞎子的嘲笑让他憋屈的要死。 小爷看过病了!我这他妈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懂不懂?! 小爷这是亲身体验过人间地狱后留下的官方认证后遗症! 不是被吴邪那张苦瓜脸吓出来的! 他真想跳起来揪着黑瞎子的衣领咆哮。 你们知道小爷经历了什么吗?三根手指骨折,头骨缺失,膝盖粉碎性骨折! 在沙海里丧心病狂的吴邪跟现在这个傻的挂像的吴邪能一样吗?! 这些话在他喉咙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牙关喷薄而出。 想着想着,黎簇突然僵住。 是啊!他怕啥?! 黎簇简直是豁然开朗。 现在这个吴邪,他有什么可怕的,22岁的他玩27岁的吴邪不跟玩狗似的。 想到这,黎簇直直看着吴邪。 吴邪犹豫着开口询问黎簇:“黎簇,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黎簇刚想开口扯谎,一种更加冰冷锐利的注视感骤然降临。 黎簇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集体倒竖。 是张起灵。 那个一直沉默得像块背景板的男人,不知何时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越过小小的休整空间,精准无比且没有任何温度地落在了黎簇身上。 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的审视力量。 黎簇感觉自己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连骨头缝里的秘密都要被剥开。 他刚刚升起来的想要戏弄吴邪的热血瞬间凉透,连内心疯狂的OS都冻僵了。 然后,张起灵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像一块冰冷的玉石投入死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说的是: “他没睡。” 三个字。 平淡,陈述。 却如同在黎簇耳边引爆了一颗精神震撼弹! 黎簇脑子里一片空白。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 这张起灵有毛病吧! 没事干了是不是,顶着张高深莫测的脸就关注他睡没睡觉。 黎簇猛地低下头,下巴几乎要戳进锁骨里。 他完了,彻底完了。 ------------ 第5章 张起灵的“施舍” 就在黎簇脑补自己即将被五花大绑,黑瞎子狞笑着拿出老虎凳辣椒水的恐怖画面时,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靠近。 黎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屏住呼吸,蓄势待发。 然而,预期的逼问或恐吓并没有降临。 一个硬邦邦,带着包装纸棱角的东西,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黎簇吓得一哆嗦,差点原地弹起来。 他缓慢僵硬地掀开一点点眼皮,从手臂构成的狭窄缝隙里偷偷望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停在他面前。 掌心向上,上面躺着一块……压缩饼干? 军用包装,方方正正,看着就硬得能硌掉牙。 再往上,是干净整洁的深蓝色连帽衫袖口。 黎簇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这什么操作?断头饭?最后的晚餐?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大佬的行为逻辑,刚刚才冷酷无情地戳穿他,现在又跑来投喂? 精神分裂吗?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没什么耐心等他进行复杂的心理活动。 见黎簇没反应,那只拿着压缩饼干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动作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机械感。 黎簇心脏狂跳,大脑一片混乱。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接了是不是就代表认怂? 不接会不会被当成挑衅然后被张起灵给一拳攮死? 他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最终,在张起灵那无声的眼神压迫下,黎簇屈服了。 他飞快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住了那块压缩饼干包装纸的一角。 然后闪电般地缩回手,把饼干死死攥在手心。 整个动作快速干脆,全程没碰到张起灵的手指哪怕一下。 张起灵似乎毫不在意他这看起来不知是嫌弃还是忌惮的交接方式。 任务完成,他收回手,重新插回连帽衫口袋里,身影无声地退回了原来的阴影里。 仿佛刚才那投喂行为只是黎簇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黎簇捏着那块硬邦邦的饼干,感觉手心全是汗。 他偷偷瞄了一眼,饼干包装完好无损。 但张起灵给的东西…能吃吗? 不会里面藏着什么吐真剂或者定位器吧? 黎簇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百种特工电影里的下毒手法。 他犹豫了足足三分钟,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过分安静的洞穴里格外响亮。 黎簇的脸瞬间涨红。 旁边传来黑瞎子毫不客气的哼笑出声,显然是听见了。 听着耳边张扬的嘲笑,黎簇气得要死。 他是很不愿意接受张起灵的好意的。 搞清楚自己是穿越时空了后,他其实最抗拒的不是这个年轻版的吴邪,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张起灵。 他其实知道很多事。 他知道汪家覆灭后,吴邪就带着人手去长白山接张起灵了。 而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醒来只是孤身一人被丢在火车上。 这些往事,黎簇越想越心烦。 管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黎簇今天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只能接受张起灵的施舍了。 黎簇撕开包装,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嗯…… 只有一股麦子烤糊了的、极其朴实的味道。 拿他背包里的蛋白棒不太方便,看来只能吃张起灵给的压缩饼干了。 他如同仓鼠啃坚果般,小口小口啃着这块坚硬的压缩饼干。 “哎呀,小朋友。”黑瞎子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啃个饼干犹犹豫豫的,至于吗?哑巴又不会给你下毒。” 黑瞎子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是敏锐的感知力,“吴邪,阿宁那边叫你,快去吧。” 吴邪被黑瞎子喊得回过神,他深深看了一眼角落啃饼干的黎簇,眼神复杂。 那眼神里有未褪的受伤,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他默默收起自己那个被黎簇嫌弃的水壶,朝着阿宁的方向走去。 黑瞎子维持着他那副“看戏”的悠闲姿态,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后背懒洋洋地靠着岩壁。 同时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盒青椒肉丝炒饭,慢条斯理地吃着。 只他墨镜后的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黎簇,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从未消失。 营地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水壶偶尔的晃动声,以及篝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轻响。 紧张的气氛似乎随着短暂的休整而有所缓和,但那种无形沉重的张力并未消失,变为暗流在每个人之间无声涌动。 黎簇依旧是很多人的视线中心,被几道含义迥异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笼罩着。 张起灵在远处默默看着黎簇。 他在沙漠中“捡”到的青年此刻将自己缩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宽大的冲锋衣外套包裹着他瘦削单薄的身体,额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惊惶未定、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睛。 火光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青年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轮廓线条,只是此刻那线条绷得死紧,写满了惊魂未定和生人勿近。 他像一颗被强行剥开坚硬外壳,露出里面脆弱果仁的坚果。 狼狈地暴露在空气中,被审视,被探究,被不怀好意地掂量。 偏偏这副惨兮兮又带着点倔强的模样,落在某些人眼里,又奇异地戳中了某些隐秘的萌点。 吴邪旁边的一个伙计啃着干粮,视线扫过墙角那小小一团,忍不住压低声音嘀咕。 “啧,这小男孩缩那儿,跟只被雨淋透了的鹌鹑似的,还挺…咳,那啥。”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含糊了过去。 吴邪没吭声,只是默默撕着手中的压缩饼干,眼神复杂地看着黎簇。 黎簇躲闪他时那惊恐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明明他算是这一群人里看起来最友好的人了。 他们不仅年龄相仿,两人还是校友,应该更有共同话题才是啊。 为什么偏偏就躲着他呢。 而离黎簇最近的黑瞎子,则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镜片反着跳跃的火光,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更加浓厚的兴趣和某种近乎捕食者的玩味。 只是他们可想不到,黎簇表面乖巧脆弱,此刻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凭借他已知的信息摆弄他们。 此一时彼一时,沙海的委屈可不能白受了。 黑夜中,营地里篝火噼啪,光影摇曳。 ------------ 第6章 进入魔鬼城 第二天清早,营地内早早热闹起来。 昨晚在土里挖出来的阿K已经醒来,同时告诉阿宁,在他昏迷前看到老高和另外两个队员走在前面。 “看来他们进去魔鬼城了。”阿宁的声音干脆利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吴邪、张起灵和黑瞎子,“我必须进去搜救。” 黎簇的心猛地一沉。 魔鬼城,黎簇知道这片雅丹地貌的复杂和危险。 他都还没有想好怎么报复吴邪呢,可不能让吴邪就这么死了。 不过吴邪这种祸害遗千年,都能活着在十年后残害他,想来是不会折在这的。 于是黎簇开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而,阿宁的目光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他和吴邪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命令意味。 “吴邪,”阿宁的声音不容反驳,“你对这里的环境相对熟悉一些,跟我进去。还有……” 她的视线转向黎簇,那眼神冰冷而评估,“你,也一起。” 黎簇的呼吸瞬间停滞,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迷茫仓皇和病弱的苍白。 “我?”黎簇嗓音发颤,完美演绎了一个被吓坏又被强行拖入险境的倒霉蛋。 无缘无故的,这对吗? “对,你。”阿宁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很凑巧。与其把你留在这里,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啥意思?难不成怀疑我是汪家人? 骂得可真脏。 阿宁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看起来虽然废物,但关键时刻,多个人总能多份力气,或者……多块肉。” “阿宁,这不太合适吧。”吴邪立刻皱眉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担忧。 “他刚受了惊吓,状态很不好,进去太危险了。” 黎簇差点没稳住立场给吴邪点赞。 对对对! 小吴邪说得对,快阻止这个残暴的女魔头。 黑瞎子却在一旁凉凉地开口,声音拖得长长的:“哟~吴邪,心疼了?我看这小鹌鹑虽然看着蔫儿,胆子可未必小哦。” “之前那昏倒的架势,啧,时机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看上去很有艺术感。” 他意有所指地推了推墨镜,“再说,阿宁说得在理,放眼皮底下,安全。”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黎簇感觉黑瞎子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安全你个头!看来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难搞的小孩! 黎簇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只能做出一副仓皇无助的表情。 看着此刻黎簇的这副模样,谁能想到他正在心里疯狂骂街呢。 吴邪还想再争辩,张起灵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他跟。” 简单的两个字,一锤定音。 吴邪愣愣看着张起灵,不明白他的用意。 张起灵的目光直直看着黎簇,仿佛穿透了他的表演,落在了更深层的地方。 黎簇瞬间心如死灰。 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这趟魔鬼城之旅是板上钉钉了。 张起灵,你等着! 等老子以后发达了,天天在你面前吃蛋白棒,让你啃压缩饼干!馋死你! 阿宁见无人再反对,立刻雷厉风行地跟手下部署事情,同时让张起灵和黑瞎子在附近搜索。 黑瞎子笑嘻嘻地在一旁搭话:“放心,瞎子我保证把营地守得跟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只他的眼神却淡淡扫过黎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小朋友,在里面可要跟紧你吴邪哥哥,别乱跑哦,魔鬼城里的迷路的“小孩”,可是很容易被叼走的~” 对此,黎簇敷衍一笑。 就算是死,死之前他也得拉上这些人垫背。 最后,阿宁带上黎簇和吴邪,还有一个队医,扎西一起进入魔鬼城。 黎簇背上了自己的背包,同时往里面加了一些水和应急干粮。 他默默地检查了一下,手指在背包内衬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拉好拉链。 呵,果然被搜过,幸好小爷早有准备。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经过反复捶打磨练出的警惕性早已刻入骨髓。 魔鬼城的地貌复杂多变,换一个角度看就完全陌生了。 扎西时不时会在拐弯处的陡坡上用碎石头堆阿拉伯石堆,用来标识方向。 黎簇倒是不会质疑当地人的智慧,一路只是警惕的观望四周。 他对吴邪的过往很好奇,却也只知道他从前进入过魔鬼城,但在魔鬼城遇到了什么,最后怎么出来的一无所知。 这些细节只有参与的当事人才知道。 却没想到这下穿越,黎簇也成为了吴邪冒险经历的参与者之一。 一路上阿宁都在用对讲机呼叫,吴邪也在一旁时不时大声叫喊,但都收不到任何回应。 两三个小时过去,吴邪也喊不动了,他不时回头看看黎簇,眼神复杂。 “黎簇,跟紧点。”吴邪低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岩谷中显得有些飘忽。 黎簇没吭声,只是默默加快了半步。 黎簇腹诽着:废话,还用你说?小爷现在恨不得挂你身上,有危险第一个推你出去垫背。 突然,阿宁手中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一声人的大叫声。 周围安静极了,黎簇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声音吓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阿宁很兴奋:“他们在附近!” 魔鬼城这样复杂的地形,对讲机几乎没有作用,只有在非常短的距离内,才能够收到信号。 阿宁对着对讲机大喊:“我是领队,我们在搜救你们,你们在什么方位?” 但对讲机收到的回答是一连串难以言喻的声音。 听起来十分的古怪,仔细听起来竟然像是一个人在怨毒的冷笑。 队医诧异道:“他们为什么在笑?难道是听到我们的声音太开心了?” 黎簇实在受不了这脑残的发言,无语反问:“你开心起来是这么笑的?” 吴邪低咳一声,打着圆场,发出疑问:“那这是什么声音?” 好问题,黎簇表示他也不知道。 ------------ 第7章 吴邪的直觉 一路臭脸的扎西都有些害怕了,脸色苍白道:“这声音听起来真难听。” 黎簇做了个手势示意扎西先别说话,伸手将阿宁手中的对讲机拿了过来。 阿宁和吴邪疑惑的看着黎簇的举动。 黎簇将对讲机贴在耳朵边,听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啊?”吴邪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黎簇将对讲机还给阿宁,“这声音频率很快,而且,语调几乎是平的,应该是机械声。” 说着,黎簇做出判断:“大概率是他用指甲在抓对讲机。” 阿宁脸色都变了:“看来他们遇到危险,没法说话了。” 吴邪也慌乱起来,可是左右看看,却不知道该往哪找。 黎簇叹了口气,“先试试用对讲机找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哪里的信号最响。” 阿宁迅速保持了相当的镇定,开始带队拿着对讲机四处走。 最终,还是在峡谷的最深处发现了明显的信号回响。 只是跟着往前走,却看到在半月形的山丘的半山腰上,竟然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物体。 这个奇景,让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连阿宁的呼吸也瞬间粗重了几分。 一艘体型巨大,破败不堪的沉船。 船体倾斜着,深深嵌入沙石之中,几乎和周围的泥沙融为一体。 此刻的对讲机也表明失踪的队员就在古船里面。 阿宁将队医和扎西留在下面接应,她准备进去找人,却没想到吴邪也倔起来,硬是要跟着进去。 黎簇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吴邪还没在他手里遭受社会的毒打,可不能折在这。 黎簇走在前面,伸手将下面爬得磕磕碰碰的吴邪拉了上来。 吴邪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谢。” 黎簇意味不明笑笑:“不客气。” 最终在被泥土覆盖的“甲板”下面找到了被埋得只剩上半身的一个队员。 阿宁很激动的跳下去开始挖,吴邪也热心肠的越过黎簇去帮忙。 黎簇听着周围不对劲的声音,打着手电观察四周。 吴邪突然发出声音,打断黎簇的思索,“怎么样了?” 黎簇转头看去,只看到阿宁沉默着摇头。 看来这个队员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看着吴邪失落的眼神,黎簇将手电朝着那个方向打去。 他开口提醒道:“下面还有。” 吴邪低头看去,果然死去的队员旁边沙土里还露出了一只手。 吴邪和阿宁把死去的队员拖到一边,又开始接着挖。 埋在下面的是高加索,幸运的是还活着。 看着吴邪和阿宁喜悦的神情,黎簇有些恍惚。 看看现在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吴邪,后面怎么就能残暴心狠到将古潼京的干尸和沈琼的尸体寄给自己呢。 偏偏就黎簇遇到的是独一份心狠手辣的吴邪。 阿宁见不惯黎簇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指使他上去接收。 最后,三人一齐将高加索抬了出去。 只是当队医剪开高加索的衣服时,发现他的肚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血洞口。 黎簇满眼嫌弃的看着吴邪此刻被伤口激得要呕出来的样子。 菜!太菜了! 吴邪还说什么自己和他当初一模一样,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比他强多了。 后面因为只有扎西知道该怎么看他的石头堆,所以就只有扎西一人回去叫人帮忙。 吴邪帮着在高加索旁边点无烟炉子,给他们取暖。 黎簇之前看到过汪家给自己的评价:团队合作可能性低,无责任心,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有专注力。 黎簇倒是觉得汪家的这番评价没有错。 就比如现在,他只顾自己的感受,拿着手电在古船周围四处打量,半点没想着帮忙。 在经历沙海后,黎簇对这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都有着别样的兴趣。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黎簇冷漠转头看去。 “你在看什么呀?” 是吴邪,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上来找黎簇搭话。 此时已是夜晚,黎簇转身时有意无意将手电筒照向他正脸的方向。 吴邪被手电筒的亮光闪到,抬起手挡在眼前:“黎簇,是我。” “不好意思。”黎簇笑笑将手电筒移开,“你怎么过来了。” 被黎簇这么一问,吴邪也有些尴尬。 之前黎簇表现出来的抵触毫不掩饰,要是按照吴邪从前的性子,他根本不会再靠近。 吴邪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要是不欢迎,他不会再靠上去。 但黎簇很不一样,他看起来脆弱又神秘,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死寂和冷意很明显。 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昏倒在沙漠中被小哥带回来,为什么小哥和黑眼镜对他表现出接纳又试探的奇怪态度。 以及,为什么他独独对自己一副抗拒又凶狠的样子。 昨晚,吴邪绞尽脑汁的想,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谁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吴邪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的青年,有着神秘复杂的往事。 甚至,吴邪还能隐隐感觉到,他和黎簇之间有着某种莫名的羁绊。 这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吴邪也没法说,不然别人还以为他是变态呢。 吴邪越想越尴尬,挠挠头开口:“黎簇,你是考古系的,刚刚有发现什么吗?” 黎簇借着手电筒的微光,观察吴邪的表情。 “丝绸之路时通往西域的货船成千上万,这一艘大概率是因为古河改道而搁浅沉没的。” 吴邪听到这,眼睛一亮,他感觉自己和黎簇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吴邪激动回应:“我也觉得是这样,照这样推测,这里的沙漠深处起码掩埋着上千艘沙漠沉船,只是沙漠变化频繁无法寻找,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艘。” 聊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吴邪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搭配上他那双狗狗眼,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青年。 但这也分情况,得看对面是什么人。 此时吴邪的对面是黎簇,那就很抱歉了,他的铁石心肠在吴邪面前硬的可怕。 要不是魔鬼城外面有张起灵和黑瞎子,不远处还有阿宁,他恐怕会趁着天黑先把吴邪揍一顿。 在黎簇沉默的注视下,吴邪的声音越来越小。 吴邪有些踌躇的问道:“我说得有点多,是不是太吵了?” “没有。”黎簇随意应付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吴邪犹豫两秒,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疑惑。 “黎簇,我们之前认识吗?因为…我感觉你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真是一个好问题,这可得好好编一编了。 ------------ 第8章 尸鳖 黎簇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回答。 “很抱歉,吴邪。” 黎簇的脸上带着触及伤疤时,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少许仇恨。 “因为我之前遭受过绑架,那个绑匪的脸和你长得有些像,只不过比你老一些丑一些。” “啊?原来是这样。”听到这样的答案,吴邪也有些抱歉。 “和我长得像?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面对吴邪担忧的眼神,黎簇一字一句道:“他,叫,关根。” 这个名字说出来,却是令黎簇感到一阵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起这个名字了,更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虚假的名字。 这个名字一出,短暂的将黎簇又带回了那片炙热混乱的巴丹吉林沙漠中。 关根?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 吴邪很确定这不是他家的什么不知名亲戚,他的心已经放下来大半了。 吴邪接着道:“那这个关根现在在哪?” “不清楚,大概是和他的同伙们在哪里好好生活吧。”黎簇自嘲笑笑。 那就是还好好活着了。 “这些绑匪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对于无意间揭到黎簇的伤疤,吴邪表示很抱歉:“黎簇,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好呀。”黎簇淡淡一笑:“只要你不介意之前我冒犯的行为就好。” 吴邪摇摇头:“不会。” 第二天清早,天还不是很亮。 扎西已经带着阿宁剩下的人手回来了,四周搭起了帐篷和篝火。 黎簇昨晚是直接靠着石头睡的,醒来只感觉腰酸背痛。 黎簇注意了一下,没在四周看到张起灵和黑瞎子的身影,只看到吴邪蹲在沉船下面看着一堆陶罐。 吴邪倒是观察得很陶醉,半点没注意黎簇的靠近。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吴邪,黎簇只感觉手痒痒。 当初在巴丹吉林沙漠里,吴邪对自己可半分不客气,时不时就踹自己一脚,或者朝自己脑袋甩一巴掌。 吴邪好像感受到到了身后的冷意,转头看了过来。 他高兴的打着招呼:“黎簇,你醒啦?” “嗯。”黎簇有些可惜的收回视线,转移话题询问:“这是什么?” “船里找出来的,乌老四他们想带些东西回公司。” 黎簇一直是站着的,此刻看着吴邪答话,呈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吴邪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于是转头接着观察地上的陶罐。 黎簇心中激荡,面上却装若平静的移开视线。 他好像明白从前吴邪看待自己的心理了。 就是这种高高在上,自信能够自己全权把握的心理。 打一顿算什么。 或许,他也应该让吴邪尝一尝从前自己遭受的一切。 正想着,另一边却吵闹起来,原来是乌老四他们找到了一些破碎的陶罐,一群人正在砸罐子。 黎簇依稀闻到些奇怪的味道,直接站起身走过去。 这味道难闻得很,像是硫酸气。 吴邪也跟着凑了过来,却被味道熏得脸都皱起来了。 只是随着罐子里面的东西被一个个倒出来,黎簇脸色微变。 里面竟然是一个个裹着干泥的人头,场上人的表情也都变得厌恶又诧异。 这个发现让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吴邪也跟着一起分析起来。 突然,乌老四手中的人头晃动起来,竟然从中钻出来了两只红色小虫子。 黎簇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朝后退了两步。 从前黎簇跟着黑瞎子在古潼京地下深处探险时,发现了一具尸体,当时黑瞎子就警告黎簇不要靠近。 果然,当时那尸体的嘴巴和耳朵里就爬出来了几只灰白色的小虫子。 黑瞎子明确告诉黎簇,这就是尸鳖,还给他讲了尸鳖的特征和习性。 认出来后,黎簇立刻往后退。 那颗人头里迅速爬出更多的红色虫子,很快就发展成一团。 吴邪也很快反应过来。 “尸……尸鳖!大家快跑啊!”吴邪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吴邪呼喊着让众人分散逃跑,却有人在混乱中踢碎了地上的陶罐,无数尸鳖王爬了出来。 黎簇在一片混乱中拿过自己的背包,正准备逃跑,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吴邪死死抓住黎簇的手,强制将黎簇拉向另一个方向。 靠!吴邪你这个傻逼!! 放开小爷,让小爷独自去逃命。 只吴邪目标明确拉着黎簇,过程中还用另一只手拉上阿宁,一路狂奔。 阿宁刚才还在帐篷里休息,突然被惊醒跑出来查看情况,什么都不清楚就被吴邪一把拉着逃跑。 背后,尸鳖群汇聚的沙沙声如同死亡的潮汐,紧追不舍。 吴邪最先显露出疲态,逐渐跑得踉踉跄跄。 黎簇回头看着天空中的一大群尸鳖王皱眉。 他们两条腿捯饬的再快,也快不过天上飞的啊。 “躲进去!”黎簇迅速判断形势,带着吴邪和阿宁躲进了旁边一个岩石的凹陷里。 吴邪迅速脱下外套挡在洞口,但这也没什么用。 一大群虫子降了下来,在山岩上的凹陷处疯狂撞击。 黎簇咬咬牙,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同时从背包里翻出一把小巧的手术刀,迅速拼接起来,果断把掌心划伤,将血滴在衣服上。 “黎簇,你做什么!”吴邪被黎簇突然的自残行为吓一跳。 黎簇将外套丢了出去,很快,外面的尸鳖群就离开了。 旁边的阿宁不动声色将原本半褪的外套穿回去,“你的血有问题。” 吴邪也发现了,不过他还是先从兜里掏出纱布给黎簇包扎伤口。 吴邪在七星鲁王宫里误食了千年麒麟竭,他的血也有驱虫的作用。 只不过作用比较弱,而且还不稳定,跟张起灵的血完全没法比。 所以吴邪倒没有特别惊讶,他觉得或许是黎簇之前也有什么奇遇。 毕竟黎簇看起来就经历复杂的样子,他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听到阿宁的话,黎簇却并不打算回答。 当初沈琼送给黎簇一个盒子,他一打开,一条黑毛蛇王幼体就钻入了他的脑袋。 从此他不但能读取费洛蒙,就连身体的自愈能力和血液都改变了。 黎簇瞥了一眼手掌被吴邪包扎好的伤口。 用不了多久,这个伤口就会痊愈。 ------------ 第9章 吴邪造就黎簇 阿宁越发怀疑起黎簇的来历,黎簇却不打算受这份鸟气。 “姐姐,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此话一出,阿宁也不好再开口质问,于是率先走了出去。 刚刚一顿乱跑,现在三人在魔鬼城里完全迷失了方向。 阿宁眉头紧锁:“现在怎么办?” 黎簇微微偏头,嘴角带笑,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只能听天由命了,姐姐。” 阿宁被黎簇一口一个姐姐噎的不行,臭着脸跟上队伍。 但她还没死心,在沉默走路过程中,她又突然开口:“黎簇,你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姐姐,没本事的大学生可不敢独自一人跑来沙漠玩。” 只是此沙漠非彼沙漠,但黎簇这番完全说的是实话,就看阿宁信不信了。 阿宁深深看了黎簇一眼,却最终不再说什么。 旁边的吴邪都服了。 这都在烈日下走了三个小时,他都快要累死了,旁边的两人竟然还有心思聊天。 吴邪忍不住要将外套脱下来遮挡在头上,却被黎簇制止。 “不能脱,暴晒会让你体内的水分流失得更快,最后脱水而死。” “重心向前,外八字脚走路,想象自己是一头骆驼,同时控制好呼吸,别流太多汗……” 黎簇从前在吴邪身上学到的知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吴邪身上。 看着此刻狼狈的吴邪,黎簇忍不住在心里想。 吴邪,这些可都是你教我的,是你造就了我。 时间在魔鬼城的无望跋涉中流逝。 突然,走在黎簇旁边,已经嘴角都干起皮的吴邪,惊讶发现一旁的黎簇脸上一滴汗都没有。 吴邪伸手摸向黎簇的脸,冰冰凉凉的,在这个环境下显得尤为怪异。 他诧异道:“黎簇,你的脸怎么一点都不烫啊,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有。” 黎簇也被吴邪突然凑近的举动吓一跳。 他不自然的将吴邪贴在他脸上的手推开:“我天生比较体寒。” 其实是因为黑毛蛇的改造,黎簇现在的身体变得奇奇怪怪,一般情况下都是又冷又白的。 吴邪要是能从黎簇嘴里听到一句实话,都算吴邪有本事。 不过眼看着吴邪要中暑了,黎簇就喊他和阿宁先原地休息一会儿。 黎簇将背包打开,竟神奇的从里面掏出了水瓶。 吴邪惊喜得眼睛都亮了:“黎簇,你竟然有水!” “只有两瓶,省着点喝吧。” 黎簇分了一瓶水给阿宁,他和吴邪共用一瓶水。 “谢了。”阿宁干脆收下水,姿态毫不扭捏。 其实越相处,黎簇越能将阿宁和苏难分割开,阿宁是一个独具人格魅力的女性。 只是这么坚毅果决的女人,是因为什么折在西王母宫的呢? 难不成墓里的机关很凶险? 短暂的休息过后,三人又开始赶路。 这样的天气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黎簇疲惫地闭了闭眼,声音不可避免带着虚弱和沙哑。 “快天黑了,夜里温度会骤降,我们先保存体力,找个地方避避吧。” “好。”阿宁停下脚步,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温度果然如黎簇所言,很快开始下跌。 不过好在黎簇这次背包中还有几包压缩饼干,起码不用忍饥挨饿。 戈壁的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他们的身体,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 吴邪瑟瑟发抖,嘴唇都开始发白。 黎簇更是凄惨。 为了驱赶尸鳖群,他的冲锋衣外套已经丢了,现在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 阿宁同样受不住,谁也无法承担失温的风险。 她环顾四周,指向一处背风、由几块巨大岩石天然堆叠形成的凹陷处。 “就在那里过夜吧。” 他们还在里面搭了一个将将容纳三人的石头槽。 狭窄的石头槽里空间逼仄,三人几乎只能紧挨着躺下。 阿宁躺在左边,吴邪躺在最右边,而黎簇只能选择中间的位置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吴邪时不时就会将大半个身体都靠在黎簇身上。 即使黎簇将他推开,隔一会吴邪又靠了过来,简直跟绿头苍蝇似的,烦得要死。 黎簇无奈之下选择催眠自己赶快入睡,不然被吴邪这么一闹,恐怕就别想休息了。 只是,真的很冷啊! 冻死小爷了,这什么破地方。 当初在巴丹吉林沙漠里,好歹还有睡袋。 夜晚的魔鬼城,风声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呜咽,在岩石间穿梭回荡。 黎簇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假寐状态,节省体力,同时保持着对周围环境最低限度的感知。 这一夜,黎簇在寒冷和烦躁中度过,显得格外漫长。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魔鬼城上空时,代表黎簇受到的“酷刑”终于结束了。 阿宁第一个坐起来,简单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只是看上去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血丝。 她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吴邪和蜷缩在吴邪怀里的黎簇。 阿宁眉头紧锁。 这两人看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她莫名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石头槽里。 但阿宁多看了两眼,发现其实抱在一起的两人之前也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吴邪的情况很不好,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而黎簇…… 阿宁的目光在他包扎的手掌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晦暗不明。 “起来,该走了。”阿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沙哑。 吴邪被阿宁的声音惊醒,挣扎爬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出一阵虚弱的咳嗽。 脑袋正靠在吴邪胸口的黎簇被这一番动作吵醒。 “黎簇,该起来了。”吴邪推了推黎簇。 黎簇幽幽转醒,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这一晚上休息得很不好,一直在做梦。 “你以后再害怕的时候,可以想想我。” “我会安全的带你回家。” 一字一句,不知真假的甜言蜜语,如蜘蛛吐丝,将黎簇困死在严密的蛛网中。 “吴邪……”黎簇眼神迷茫看着吴邪。 谁能拒绝刚睡醒时模样乖巧,开口喊自己的小学弟呢。 吴邪不能。 吴邪此刻的声音沙哑又温柔,恍惚间竟然很像十年后:“是我,黎簇,我们该起床了。” 阿宁蹙眉,再没忍住开口:“留在这里没有意义,抓紧赶路吧。”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感觉面前两人的氛围怪怪的。 黎簇在吴邪开口时,立马就清醒过来,抬手推开靠得极近的吴邪的脸,另一只手撑起身体。 “走吧。” ------------ 第10章 不愧是恶童 在干燥炎热的情况下,即使他们有两瓶水也支撑不了几天。 无论怎么走,只要偶尔爬上高大的山丘,一眼看去四周都是望不到头的石头山。 物资方面,黎簇背包里也只剩下些压缩饼干和蛋白棒。 三人即使省了又省,在魔鬼城绕了两天后,两瓶水也消耗殆尽。 第三天,黎簇三人滴水未进。 但令黎簇惊讶的是,吴邪看着瘦弱,却一直步履蹒跚的咬牙坚持。 “继续走,走到死为止。”吴邪的唇色与脸色同样苍白得吓人,说出的话意外的有骨气。 黎簇冷漠朝前走。 不愧是恶童,这么早就展露出不择手段的一面。 但是在探险旅途中,光有毅力是不够的。 阿宁冷静的拆下手链上的铜钱,压在石头上做标记。 “如果有人在找我们,那这是一个希望,最起码,他们能发现我们的尸体。” 黎簇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别那么悲观,不是还有我这块储备粮吗?” 阿宁明显也记得自己之前吓唬黎簇的话,配合着笑笑。 她是一个很理性的女人,就算黎簇身上有很多疑点,但承了他的人情也是事实。 阿宁和黎簇之间的氛围友善了很多。 正午的太阳如同巨大的熔炉,空气扭曲蒸腾,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烧感。 一路跋涉,三人的体力严重透支。 黎簇疲惫的闭了闭眼。 怎么这么热!这破太阳后羿当初没射干净吗? 最终,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阿宁先倒下了。 正当黎簇准备去搀扶她时,身后的吴邪也跟着倒下。 吴邪倒在地上,费力挣扎着睁开眼睛。 他想让黎簇接着走,别管他们了。 但因为喉咙干涩,吴邪一个字也说不出。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吴邪只看到黎簇转身注视着他,那张精致白嫩的脸在刺眼的光线下模糊不清。 黎簇看着瞬间倒地的两人,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你们两个坑货! 小爷还没晕呢你们先躺下了?有没有搞错? 丢下,必须丢下!他只管自己走! 他盯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吴邪和阿宁,眼神冰冷凶狠,仿佛在看着两个无比烫手的麻烦。 妈的!吴邪你个扫把星,从遇到你就没好事。 还有阿宁,你个女魔头,之前态度不是一直挺拽的吗? 走!现在就走! 黎簇猛地转身,抬脚就要往他认为可能有出路的方向迈去。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还没落下,他的脚像是被钉住。 身后,是吴邪那张烧得通红的脸,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傻乎乎的倔强。 还有阿宁,那个冷艳强大的女人,此刻毫无防备地倒在尘埃里,苍白的脸上沾着沙土,脆弱得不可思议。 操! 黎簇狠狠咒骂了一声,声音嘶哑干裂。 他猛地转回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充满了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 无奈。 小爷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他认命般地弯下腰,先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相对轻一些的阿宁拖拽到不远处一块巨大岩石投下,相对阴凉一点的狭窄阴影里。 这短短几米的距离,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放下阿宁,黎簇又折返回来,看着比他还高大些的吴邪。 死沉死沉的猪! 他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咬着牙,用没受伤的手臂穿过吴邪的腋下,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 他踉踉跄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将吴邪也拖到了那块小小的阴影下,和阿宁并排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黎簇眼前阵阵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 黎簇靠着岩石,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落,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吴邪,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意识彻底沉沦。 —————— 不知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黎簇似乎听到了一些遥远而嘈杂的声音。 “天真!天真!醒醒!我的个老天爷,吓死胖爷我了!” “胖子,先给小三爷喝点水!” “小哥,你过来看天真,他的脸红得跟猪头肉似的。” 声音很乱,带着焦急和庆幸。 黎簇的意识在黑暗的泥沼里沉沉浮浮。 周遭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他感觉身体像被拆散了又重组,到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 有人…来了? 是幻觉吗? 黎簇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移动了。 身体被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平稳的地方,有人在他手掌的伤口附近动作着,带着一种冰凉舒适的触感。 动作意外地…很轻。 是谁? 他太累了,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再次沉入更深的黑暗。 当黎簇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垫子的柔软。 他艰难地掀开一点点沉重的眼皮,酸涩感让他立刻又闭上了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尝试。 视线逐渐清晰。 他正躺在一个睡袋里,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旁边的人很快发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吴邪那张放大的、写满担忧的脸。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很多。 看到黎簇睁眼,吴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后怕。 “黎簇,你醒了?”吴邪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了激动。 “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身体下意识地凑近。 黎簇被吴邪机关枪一样密的问话一顿扫射,连口都不想张。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人也走了过来。 一个壮硕臃肿的身影挤开吴邪。 明明此时算是与黎簇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王胖子的态度却极为自然。 王胖子热络道:“哟,小孩醒啦?感觉怎么样?” 他身后还跟着走近的潘子,和脸色略显苍白的阿宁。 不远处,静静站着眼神平静,气质淡漠的张起灵。 胖子几步凑到黎簇床铺前,把碗往旁边小凳子上一放,粗糙大手拍向黎簇的肩膀。 “可以啊小孩,我都听天真说了,你看着瘦不拉几的,挺能扛啊,胖爷我佩服,要不是你,天真和这女…阿宁,怕是要遭不少罪!” 黎簇被他这自来熟的大掌一挥,拍得少了半口气。 “胖子!”吴邪不赞同的制止。 王胖子嘿嘿一笑:“瞧我,忘了小孩你还虚着呢。” ------------ 第11章 面子最重要 潘子上前一步,开口的问话带着试探和质疑。 “听说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一个人来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旅游?” 又来了…… 有没有搞错,咱可是帮了你们小三爷不少忙,难道不应该先把他当恩人供起来吗? 哥们现在还是病号呢,简直丧尽天良啊。 吴邪看着黎簇苍白虚弱的样子,再听着潘子绵里藏针的盘问,突然蹿了起来。 他站起身,挡在黎簇的床铺前,隔开了潘子的视线。 “潘子。”吴邪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黎簇才刚醒呢,而且在魔鬼城里,他救了我和阿宁很多次。” “潘爷。”王胖子也赶紧打圆场。 “爱旅游没什么奇怪的,现在的小孩好像都嚷着要自由什么的,说是释放压力,这些咱们都不懂,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啦。” 潘子也不是要跟黎簇过不去,只不过是按着疑点问几句。 他最后打量黎簇几眼,只在心中揣摩着,不再开口。 黎簇接过胖子递给来的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看着动作倒是斯文又乖巧,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张起灵一直沉默地站在不远处,身形恰好位于山洞的一片阴影内,光线遮住了他的眉眼。 这使得黎簇也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眼神。 只隐约感觉一股视线淡淡地扫过黎簇捧着碗的手,又移向他手掌的纱布,最后落在他脸上。 此刻黎簇低头吃着东西,因为低垂的角度,显得格外乖巧。 张起灵却知道,那纱布下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黎簇…… 一个疑点重重的青年。 外面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在石壁上敲打出沉闷的鼓点。 山洞里,篝火噼啪作响,勉强驱散周围的寒意。 在岩山的洞里休整了两天,黎簇,吴邪和阿宁的身体都痊愈了。 这两天吴邪对黎簇倒是很热情,或许是救命之情让他放心将黎簇拉入了自己人的范围。 张起灵始终抱着他那把黑金古刀闭目养神,很少与人交流。 黎簇偶尔却能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笼罩着自己,带着审视的意味。 但黎簇每次看过去,张起灵的注意力却都没在自己身上。 正如此刻,吴邪正给黎簇讲他从前经历的四个墓。 不过这小子还是傻中带精的,只捡着无伤大雅的地方说。 最起码黎簇知道的蛇眉铜鱼,这小子就一个字没漏。 黎簇明面上是考古系,在这方面也聊的上。 只是聊着聊着,黎簇就又感觉到了熟悉的那股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当黎簇偏头看去时,张起灵却只看着山洞外的雨景,端的是不显山露水的高人姿态。 黎簇扯扯嘴角。 装!接着装! “嘿,小孩。”胖子拎着水壶,一屁股坐到黎簇旁边。 “听起来你懂的东西也不少嘛,胖爷我最欣赏有才华的小年轻了,这叫惺惺相惜。” 吴邪毫不留情的拆台:“得了吧,你和黎簇哪有相似的地方,照照镜子吧胖子。” “我俩都帅啊,不明显吗?”胖子呵呵笑着,把水壶塞进黎簇手里,“来,喝口热的。” 黎簇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靠近弄得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接过水壶,扯出一个假笑:“谢了胖哥。” “胖爷我看人贼准,你小子,有股劲儿 。你这也毕业了,考不考虑跟咱们搭伙,保管不让你吃亏,天真那傻白甜就需要你这样机灵的搭档。” “死胖子!你说谁傻白甜?”吴邪那边立刻炸毛。 “谁急眼说谁。”胖子得意地晃着脑袋。 黎簇木着脸看着他们斗嘴。 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张起灵,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 黎簇眯了眯眼:呵,闷骚。 第三天,一行人就准备出发了。 吴邪这方面倒是不瞒着黎簇,他细心给黎簇讲解了之前定主卓玛说的话。 “之前定主卓玛说过,时间快到了,错过了就只能在等五年,大概就是指的这场雨。” 要想进入古城,就需要找到古河道。 之前古河道已经和戈壁混在一起,现在下了这场大雨,他们就能根据雨水流淌找到河道。 一行人收拾妥当,顺着记号魔鬼城走了两天,成功走了出去。 一走出魔鬼城,视野豁然开朗,戈壁滩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然后,一个极其晃眼的身影就杵在视野中央。 黑瞎子叼着根没点的烟,懒洋洋地靠在辆破吉普上,浑身散发着“我很拽,别惹我,但欢迎来撩”的欠揍气息。 “哟!出来了?”黑瞎子懒洋洋地抬手,墨镜后的目光精准地越过众人,落到黎簇身上,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对着黎簇上下扫描,拖长语调道:“看到小朋友平安,瞎子这颗心可算是放下啦” “你?”黎簇满脸质疑:“担心我?” “当然啦,这两天瞎子我一直在睹物思人呢。”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将腰包里的东西丢给黎簇。 正是黎簇的短匕首。 呵呵,不信。 黎簇低头看看匕首,黑瞎子迈着大长腿朝黎簇走近。 他在黎簇面前站定,微微弯腰,墨镜几乎要贴上黎簇的脸,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啧啧啧,小朋友受苦了呀,瞎子看着这小脸都白了半截。” 两人的距离已经不太正常了,吴邪下意识往前站了半步,却又感觉自己插不上话。 黎簇没退,反而微微仰头,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副深不见底的墨镜,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戒备和不耐烦。 “离我远点,你挡光了。” 黑瞎子低笑一声,突然出手,动作迅速。 目标却不是要害,而是……捏向黎簇的脸颊。 黎簇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 他猛地一偏头,同时右手格挡出去,“啪”地一声脆响,精准地拍开了黑瞎子的“咸猪手”。 黎簇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明显的攻击性。 “唉,好凶啊。”黑瞎子收回手,装模作样甩了甩手腕,墨镜后的表情看不清,但语气里的兴趣更浓了,“怎么连脸都不给摸一下呢。” “瞎子只是对比自己矮的小朋友都有所关怀而已。” 矮?! 黑瞎子确实身形高大,黎簇目测大概185㎝左右,但黎簇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矮的。 黎簇有183㎝,再加上他的身段极好,一眼看去身姿挺立,肩宽腿长,十分惹眼。 哪个年龄段的男人都接受不了被说矮。 即使知道面前的老黑子在造谣,黎簇还是黑了脸。 看着黎簇明显变了脸色,黑瞎子笑笑:“行了,不逗你了。” 他转头走向胖子,潘子和张起灵那边,低声说着什么。 直到黑瞎子走开,黎簇才偷偷揉了揉刚才格挡时被震得有点发麻的手腕。 嘶,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 第12章 小狼崽子 营地内 阿宁剩余队伍内的大部分人都想要回去,她安排了一下后,决定独自加入吴邪的队伍。 借此机会,吴邪试探询问黎簇是否要跟着阿宁的队伍一起离开。 黎簇正朝营地内的物资下手,选择性的充实自己的背包。 听到吴邪的问话,黎簇停下动作,朝他笑笑:“我没什么要紧事,能跟着你们一起吗?” “当然可以。”目的达成,吴邪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心满意足的离开。 营地内有人给了黎簇一件夹克外套。 感谢,他终于不用再穿着一件小短袖到处晃悠了。 休整一天后,黎簇,吴邪,张起灵,胖子,潘子和阿宁分开两辆车一齐出发。 黑瞎子则留下等吴三省的队伍。 准备离开时,黑瞎子笑眯眯朝黎簇挥手:“小朋友,要来一个临别的拥抱吗?” 黎簇冷漠的背着背包走上后车的方向。 结果一旁的胖子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小黎兄弟,来来来,前面宽敞,跟哥几个一辆,咱们路上唠十块钱儿的,省得后面闷得慌!” 说着,胖子不由分说把人塞进了副驾驶后面的座位。 黎簇:…… 唠个锤子! 胖子开车,吴邪坐副驾,他旁边就是张起灵。 这死亡组合,他能跟张起灵唠什么,探讨“哑巴沉默的365天”吗? 越野车在颠簸的戈壁滩上启动,卷起滚滚黄沙。 营地内,黑瞎子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子,墨镜后的眸光晦暗不明。 阿宁队伍中的一人凑过来,“黑爷,那个小孩什么来头?我看您很关注他啊。” 黑瞎子笑笑:“你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 那人挠挠脑袋,“额,看着是挺好玩的。” 只是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看着黑爷现在这个样子,跟之前他在初中总是逗喜欢的人的样子差不多。 黑瞎子以一副“知音难觅”的姿态拍拍那人的后背,然后转身回了帐篷。 这小孩确实好玩,刚开始还愿意装一装,现在倒是再不耐烦应付他了,眼睛明晃晃展露他对自己的警惕和防备。 身上带刺,还不服输。 跟个小狼崽子似的。 黑瞎子咧嘴笑笑,碰上个这么好玩的小东西,得回去跟花爷聊聊。 另一边的车内,黎簇旁边的张起灵依旧沉默,很符合黎簇对他的刻板印象。 黎簇也没有要主动跟张起灵搭话的打算,光明正大打量他两眼后,就将头转向另一边。 切!在小爷面前高贵什么,请放下你的身段好嘛。 吴邪在副驾,拿着望远镜寻找定主卓玛所说的岩山,却又经常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瞄后座的黎簇。 狗狗祟祟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黎簇只当没看见。 开车的胖子这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思路也十分跳跃。 从吐槽戈壁滩的鸟不拉屎:“这光秃秃的除了山还是山啊,连只兔子腿都看不见。” 到揭吴邪老底:“小黎兄弟你绝对想不到,天真第一次下墓吓得抱我大腿,可好玩了。” 再到对黎簇进行户口调查:“小黎兄弟是哪里人啊?我看你和黑爷露的那一手,身手很俊嘛,师承何方啊?” “你有这身手去干考古不是浪费嘛,考虑考虑跟着胖哥混吧。” 黎簇全程抱臂靠在座椅上,对胖子的问题采取“嗯”、“啊”、“哦”三字真言敷衍战术。 这死胖子话可真密。 多说多错,别看胖子大大咧咧的,心思细腻着呢。 黎簇能怎么说,师承汪家魔鬼训练营?练的九死一生保命术? 黎簇的身手其实成分很复杂,先是从吴邪那里懂了点皮毛,又在汪家基地进行训练,大学期间偶尔还跟着苏万一起在黑瞎子那里学习。 很不想承认,黎簇甚至其实还暗中调查过张起灵,也学了点他的一招半式。 所以黎簇一路很多时候都在避免出手,就怕张起灵和黑瞎子从中看出点什么。 那他真是有八张嘴都解释不清。 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开始开上一个大斜坡。 黎簇心里正无聊地给路过的每一块大石头的形状打分。 突然,一股极其熟悉又极其不祥的电流猛地窜过脊椎。 这坡度!这该死的既视感! 黎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想也没想,一声厉喝脱口而出:“停车!” 几乎在他喊出的同一刹那,旁边的张起灵倾身抬手,用力按住胖子的肩膀。 “靠!”胖子大骂了一声,一脚刹车。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起,后面开车的潘子差点追尾。 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狠狠砸向前方。 黎簇早有准备,双手死死抓住头顶扶手,身体紧绷硬生生扛住了冲击。 吴邪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的悬崖,又猛地扭头看向后座,眼神像见了鬼。 胖子拍着胸口:“亲娘咧,胖爷我这身神膘差点就交代在这了。” 说着,他又猛的回过头:“不是,小哥这种神人也就不多说了,兄弟你怎么也知道前面就是悬崖?” “你有透视眼啊?有这技术你不早说,你往车顶上坐着多好啊。” 现在面对着车内胖子震惊的疑问,吴邪崇拜的目光和张起灵若有所思的眼神,他哑口无言。 黎簇就是有着离奇的直觉,这种东西玄之又玄,黎簇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选择转移话题:“胖哥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比你们小哥差哪了?” “刚刚一路不还说要让我跟着你吗?怎么现在又不相信我的实力,感情对我的欣赏都是假的啊。” 胖子打着哈哈:“怎么会呢,只是胖哥这见识还是少了点哈。” 在道上一路摸爬滚打的胖子,哪见过年轻小帅哥对自己使这种裹着蜜糖的软刀子手段,转头招呼着先下车查看情况。 后车的阿宁和潘子也被吓得不轻,两人都早早的下车,上前查看情况。 听到胖子说的话后,阿宁偏头看着黎簇,语气稍显调侃:“你这人身上怎么这么多秘密。” 黎簇挑挑眉,高深莫测道:“不要靠近我,我是一个复杂的男人。” 一众人眼神颇为震惊的看着黎簇。 咳,人设崩了。 黎簇不自然的拍拍衣服下摆,神色正经起来:“坡顶的岩层风化纹路断裂得太整齐,不像自然侵蚀。” 他又朝着坡顶扬扬下巴,“坡顶的草也很稀疏,下面的风明显比坡顶大,气流往上涌,说明下面是空的,而且很深。” 他顿了顿,终于又将目光转回阿宁身上,“地质常识,姐姐。” 感谢大学选修课! 黎簇终于想出来了一个科学的解释。 这逼装得小爷自己都快信了,张起灵你信了吗? 张起灵,你那眼神几个意思?不要用一种想解剖小白鼠的瘆人表情好不好。 吴邪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 不要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不好,小爷高考可是考了666分。 ------------ 第13章 进入雨林 张起灵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 黎簇扬扬眉,毫不示弱地回视,眼神坦荡又带着点“看什么看,没见过天才?”的桀骜。 几秒后,张起灵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极其冷静的走到悬崖边查看下方的情况。 胖子此刻看黎簇的眼神简直像看移动的宝藏加护身符。 “小黎兄弟啊,从今以后你就是胖哥的孪生兄弟,不,是咱们全队的吉祥物。” 胖子以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揽着黎簇的肩膀,一起走到悬崖边。 断崖之下,是一片凹陷在戈壁中的巨大平整的盆地。 下面烟雾缭绕,黎簇站在悬崖边往下看,只看得到密集的树冠,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就是塔木陀? 黎簇瞥了一眼旁边眼神发亮的吴邪。 吴邪正拿着望远镜往下看,模样傻得有点…嗯,纯粹? 正在众人商量怎么下去时,天边突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张起灵耳力好,突然脸色一变,突然转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黎簇也听到了,转头看去,天空中一群红色虫雾正朝他们飞来。 那群尸鳖王的速度极快,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正朝着断崖这边铺天盖地压过来。 “是尸蟞王。”阿宁被吓了一跳,“快,没时间了,必须立刻下去。” “我艹他姥姥的,阴魂不散啊。”王胖子破口大骂,手忙脚乱地去翻背包里的安全绳。 “快快快,固定绳子赶紧下去,再磨蹭就得被啃成骨头架子了。” 潘子动作也快,和胖子配合着将主绳缠绕固定,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张起灵早已无声地行动起来,在崖边几个关键点快速打下岩钉,动作精准流畅得如同教科书。 黎簇看得眼角直抽抽。 这种无声又默契的分工合作,真的很有团伙作案的即视感。 阿宁,潘子,黎簇和张起灵身手利落干脆的绑好绳子一跃而下。 此刻算得上争分夺秒,胖子因为体型问题,临到下去时却有些犹豫不决。 最后下来的吴邪和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滑到一半摔了下来。 黎簇站在一边,冷漠抱臂。 吴邪还好,张起灵帮忙托了一把,胖子就没那么幸运了,摔得结结实实。 在营地内时,黎簇不太明白吴邪为什么高兴他加入进来。 或许是觉得他身手不错,人多力量大? 但吴邪要是这样想就是白日做梦了,黎簇顶多是在他们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出手。 能看到他们倒霉,黎簇就是最幸灾乐祸的那个。 看着此刻胖子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黎簇都快憋不住笑了。 黎簇握拳挡在唇前掩住笑意,顿了顿,才上前拉了胖子一把:“咳,快起来吧胖哥。” 胖子手忙脚乱借着黎簇的力,站起身来。 站起身来时,黎簇才发现胖子屁股和手沾了一堆像是蛇胆一样的不明粘稠物。 胖子站起身,感动的拍拍黎簇:“小黎兄弟,患难见真情啊!” 但胖子的感谢,却导致那粘液不可避免地沾到了黎簇的后背的衣服上。 黎簇抬手擦了擦,那种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他一阵恶寒。 什么玩意儿,怪恶心的。 阿宁也发现地上破碎的蛋壳,她拿起一根树枝挑了挑蛋壳:“看起来,像是蛇胆的卵。” 旁边的胖子听后,直冲冲去找张起灵讨要说法了。 突然间,吵闹的胖子被张起灵一记手刀打晕。 张起灵蹙眉,言简意赅:“脖子。” 潘子掀开胖子的衣领,发现他的脖子上长了一层蚕豆大小的血膜,触感摸起来却像是蘑菇。 潘子赶忙用手将血包内的积液挤出,给他打了抗血清。 黎簇看着,莫名感觉心里毛毛的。 那东西只在黎簇手上和后背衣服上沾了一点,不像在胖子那么明显,黎簇暂时没什么感觉。 黎簇没注意到,张起灵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潘子从前在越南打过仗,对这样的环境更加熟悉,讲解了不少注意事项,还细心将物资分为的六份。 一行人整理好装备,一进入雨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的树冠密集得看不见阳光,四周变得非常闷热,脚下都是潮湿的烂泥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张起灵走在最前面,拿着黑金古刀开道。 吴邪紧随其后,走得磕磕碰碰,却还要朝黎簇搭话,只是声音落到黎簇耳中却有些模糊不清。 黎簇跟在吴邪侧后方,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异样的苍白,呼吸也比平时略微急促一些。 他感觉后背有一股奇怪的冰凉感,像细小的针尖一样,丝丝缕缕地往皮肤里钻。 他现在像是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又像是得了重感冒初期那种浑身不得劲。 难道是空气太闷了? 黎簇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疲惫。 他强打起精神,却一个踉跄,差点被一根凸起的树根绊倒。 “小心。”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张起灵不知道何时从队伍后面走到了黎簇身边。 黎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站稳身体:“多谢。” 张起灵被甩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沉静的黑眸深深地看了黎簇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他强装的镇定。 但他什么也没说,收回手,继续沉默地跟在队伍侧翼。 黎簇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发毛,强撑着加快步伐,走到了胖子后面。 他感觉那股疲惫感越来越重,头也有点发晕。 妈的,不会真中招了吧? 黎簇咬咬牙,打算等会休整时找个隐蔽的地方检查一下。 六人队伍继续艰难前行。 胖子虽然抱怨,但体力充沛,依旧生龙活虎,吴邪全神贯注地看路,潘子和阿宁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环境,张起灵一路当着沉默的守护者。 黎簇的脚步越来越沉,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呼吸也控制不住地变得粗重。 “喂,小黎兄弟,你脸色不太好啊?”走在前面的胖子注意到黎簇的异常。 胖子回头问道,“是不是这林子太闷了?要不要歇会儿?” 吴邪闻言也立刻回头。 吴邪看到黎簇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吓了一跳:“黎簇!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立刻凑过来,想摸黎簇的额头。 ------------ 第14章 七指图 黎簇猛地后退一步,躲开吴邪的手,只是语气难掩虚弱道:“我没事。” 他确实有些死要面子,特别是在吴邪面前,他不想输给张起灵。 胖子也皱起眉道:“别嘴硬了,你看你这汗出的,脸白得跟纸似的。” “该不会是刚才拉胖哥我,闪到腰了吧?等等,你不会是也沾上蘑菇蛋了吧?” 此话一出,张起灵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般钉在了黎簇身上。 他一步跨到黎簇面前,那强大的压迫感让黎簇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张起灵一把抓住手腕。 “你干什么!”黎簇挣扎,却发现自己此刻的力气在张起灵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张起灵无视他的挣扎,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那里,在黎簇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后背肩膀的地方长着一层膜。 张起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凝结的寒冰。 他直截了当将黎簇掐晕。 黎簇抗拒的表情一滞,随后软软的倒在了张起灵的怀里。 张起灵接住黎簇,将他放在地上翻了个身后,一把掀开他的衣摆。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久久停留。 最先印入众人眼帘的却是满背狰狞的伤疤。 吴邪担忧的凑到最前面,看到黎簇的后背惊讶出声:“妈呀,这……” 后背伤势愈合的很好,但残留的伤疤在细腻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显得整个人尤为脆弱。 胖子大受震惊:“这是什么?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好像是手掌。”吴邪愣愣出声,声音干涩颤抖,“但,怎么有七个手指。” 阿宁也很惊讶,但她思路很快转了回来:“先处理蘑菇蛋吧。” 黎簇后背上的透明小包体积发育的更大,膜下似乎还有东西在微微挪动。 张起灵摸了摸黎簇的脸,触手冰凉。 张起灵拿出打火机,用火焰灼烧那层膜,疼痛让黎簇在昏迷中也忍不住开始挣扎。 阿宁翻找出一个布条塞到黎簇嘴里,其余三人死死摁住黎簇。 “呃啊——!” 黎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扭动,吴邪,潘子和胖子差点按不住。 胖子用抓着黎簇的手腕,想起黎簇拉他时被粘到粘液的情景,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 张起灵开始用刀划开黎簇膜上的皮肤,处理过程中吴邪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丝毫不亚于昏迷的黎簇。 结束后,潘子用体温计测量后,松了口气:“万幸,体温正常了。” 胖子的汗水都将衣服浸湿了,抹汗庆幸道:“出去咱得请小簇吃火锅啊,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黎簇还没醒,队伍便停下休整了一番。 “嘶——” 等到黎簇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就是放大的脸。 吴邪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是明晃晃的担忧:“黎簇,你醒啦,感觉还好吗?”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黎簇躲闪的偏了偏头。 胖子听到动静,立马凑了上来,将吴邪拱了个踉跄。 “小黎你终于醒啦。”胖子一开口就没个正形:“看来小哥的剖腹产技术还是很好嘛。” 黎簇听着倒抽一口冷气,瞬间彻底清醒,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后背隐隐传来痛意,只是虽然心里有数,黎簇却还是不死心的开口询问。 “我这是怎么了?” 胖子一人分饰多角,将过程明明白白讲给黎簇听,甚至还颇有些添油加醋。 黎簇下意识朝不远处擦拭黑金古刀的张起灵看去。 张起灵似乎是有所察觉,抬眸与黎簇对视,眼神依旧毫无波澜。 黎簇别扭的微微低头。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惨剧,为什么偏偏要在张起灵面前衰成这样。 阿宁笑笑,罕见的主动开口给人解围:“继续赶路吧,这里阴暗潮湿可能会导致黎簇的伤口感染。” 顺着河流的方向一路走,中途发现了峭壁上出现了很多石窟,上面长满了青苔,隐约能看出雕刻了什么。 这算是一路以来看到的第一个西王母遗迹。 黎簇报读考古系也不单单因为吴邪,他真的对于这些挺感兴趣的。 黎簇拿出匕首开始刮蹭,发现是人面鸟身的神像。 胖子突然惊呼一声,他认出来这和从前在长白山地下裂隙中看到的怪鸟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黎簇,他们都去过长白山,众人开始讨论起来。 或许是见过黎簇背后的伤痕,吴邪的脑回路开始跑偏。 此刻黎簇苍白着脸独自站在一边琢磨雕像,他都能从中看出些莫须有的脆弱易碎来。 像是担心黎簇插不上话,吴邪贴上来,开始絮絮叨叨,给黎簇讲他们从前在长白山的部分可以讲的经历。 黎簇垂着眸倾听。 在巴丹吉林沙漠时,吴邪跟他讲什么向来都是模棱两可,就算聊起故人朋友,也都不会提起名字。 现在听着耳边吴邪算得上详细的讲解,黎簇却没有满足感。 黎簇现在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离开石壁上的石窟后,一行人又继续往峡谷深处前进。 一路行走得艰难,云层突然电光闪动,转瞬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众人抱头鼠窜躲到一棵大树下。 胖子怒骂:“这哪是下雨,干脆就是龙王爷在我们头顶上尿尿。” 成功给黎簇说恶心了:“胖哥,能不能别那么重口味。” 胖子却在后面奇怪的挤来挤去。 这树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胖子一动所有人都不自在。 潘子直接骂道:“你小子干什么,皮痒还是怎么的?” 胖子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子屁股突然痒得要命。” 吴邪正要说胖子两句,突然也感觉痒起来。 黎簇察觉不对劲,回头看去,看到那画面更恶心了:“有虫子!” 众人一看,这棵树已经被蛀空了,密密麻麻的虫子都附在上面攀爬。 ------------ 第15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离开后,众人又重新找了另一棵大树,张起灵检查了一下,确保不会再有虫子。 黎簇抓紧在身上四处检查,长舒一口气。 万幸,他的血一般蛇虫鼠蚁都不会靠近,不然要是被这些东西爬上身,黎簇得膈应死。 同一棵树下,六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除了黎簇和张起灵,其他人都被草蜱子咬得又痒又疼。 阿宁突然拔出潘子腰间的刀,朝吴邪道:“转过去,把裤子脱了。” 吴邪被吓得死死捂住裤子:“你想干什么?” 阿宁道:“那些虫是一种草蜱子,给他们咬了很麻烦。如果不想以后趴着睡的话就抓紧把裤子脱了,等一下他爬到你的裤裆里你这辈子就完了。” 此话一出,吴邪还真觉得敏感部位有点瘙痒。 黎簇听着,视线不可避免的跟着往下移动。 吴邪脸都涨红了,但他当然不可能在众人面前裸露自己的屁股。 一番争论后,吴邪和胖子躲到远处相互处理,阿宁和潘子只有手臂被咬了几口,自己就可以解决。 潘子主动询问黎簇:“小黎兄弟,需不需要我帮忙?” 黎簇摇摇头:“我没事。” 潘子有些惊奇,却也没说什么。 但这几天的相处让他看出来,这个青年身上秘密不少,却不喜欢被人打听。 之前在魔鬼城遇到尸鳖的时候,阿宁就知道了黎簇血液的异常,但她也没说什么。 旁边而张起灵突然动作,看样子是要离开树下。 黎簇有些不明白的看向他,却只收到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而后直接进入雨幕中。 ? 黎簇缓缓扣出一个问号,这是什么意思? 远处突然传出惊天动地的惨嚎,成功吸引了黎簇的注意。 黎簇心口不一的摇摇头惋惜:唉,真可怜呐。 不一会儿,吴邪和胖子满脸尴尬的相互搀扶着回来了。 探讨了几句草蜱子后,吴邪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哥去哪里了?” 潘子和阿宁将视线转向黎簇。 黎簇又缓缓扣出一个问号,看他干嘛? 阿宁也疑惑:“他走的时候不是跟你对视上了?没说什么吗?” 姐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黎簇一脸冷漠:“没有。” 胖子摆摆手:“天真,你啥时候见小哥离开打过报告。” 吴邪看看黎簇,觉得在理,只能作罢。 潘子在附近找了些略干的枯草生火。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也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些驱虫的草药。 张起灵将找到的草药都扔进了火堆。 黎簇看着面前浑身潮湿的张起灵,突然对他有些改观。 张起灵看起来冰冰凉凉的,其实心思细腻,甚至有点…善良? 黎簇最初知道他便是因为吴邪,甚至对他是不甘,是嫉妒,却又羡慕。 张起灵大概也看出了黎簇对他的抗拒,却还是给他清理了蘑菇蛋。 黎簇有些明白,为什么后来会有那么多人为他赌上性命了。 队伍内一阵安静,吴邪却又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最终,吴邪还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口:“黎簇,你背上的伤我们都看到了,你这个是……” 黎簇脸色一僵。 潘子无声叹口气,哪有小三爷这样问的,简直是揭人伤疤。 气氛先是诡异的沉默,胖子看看吴邪,不知道为什么又看看张起灵,最后才转向黎簇。 胖子跟着开口:“是啊,小黎,你这伤…是怎么来的?看着也太吓人了,告诉胖哥,是谁干的。” 张起灵闭目沉默地站在一旁,好似没听到一般。 黎簇无声看着吴邪,直将吴邪都看得不自在起来。 黎簇才冷不丁开口:“你很好奇?” 吴邪愣了一下,点点头:“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嘛,看到你身上有这么大的伤疤,当然会担心啊。” 确实,黎簇看着,吴邪眼神带着些许担忧和关切。 黎簇思考了一下,抿抿唇:“以后吧,以后我会说的。” 吴邪忍不住失落,但他猜测,这伤或许和之黎簇讲的那个绑匪关根有关。 潘子看着黎簇。 青年在沙漠中突然出现,身手不凡,知识丰富,还背负着如此诡异恐怖疤痕的青年,通身都写满了神秘。 不过潘子最重视的还是吴邪的安危。 黎簇看起来对吴邪没恶意,他也就不过多纠缠。 潘子在人情世故方面要成熟得多,和胖子一起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黎簇无视吴邪的目光,幽幽转向树外淅淅沥沥的雨景。 以后什么时候说? 他到底在等什么? 黎簇自己都不知道。 ------------ 第16章 蛇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雨一直持续,第二天清晨才慢慢停住。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被一阵细微的悉索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蒙蒙亮,雨彻底停了,林间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 发出声音的是张起灵。 他正站在不远处一片被压倒的灌木丛前,微微弯腰,似乎在观察着什么。黎簇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发现什么了?”黎簇压低声音问道,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好奇。 张起灵没回头,只是侧了侧身,示意他看。 黎簇凑近一看,只见那堆被压倒的灌木丛中,是一具腐烂的蛇骨骨骸。 潘子拿上矿灯过来照亮,发现在蛇骨里面除了人尸,竟然还有三颗绑在一起的老式手榴弹。 黎簇三人立刻停手,不敢再挖,担心一不小心就被炸上天。 这时,树下靠着睡觉的吴邪扯着腰间的皮带,猛的坐起身,神情颇为癫狂。 把正提着心的黎簇都给吓得不轻。 潘子玩笑道:“小三爷,你刚才做什么梦呢?还要脱裤子?” 吴邪刚刚做了个噩梦,这下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转移话题跟过来看,就和潘子围绕着蛇骨里面的手榴弹展开讨论。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潘子从前在越南的经历上去了。 黎簇听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 他没什么责任心,也不习惯配合团队行动,一向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能有些专注力。 他站起身准备独自行动。 阿宁注意到,开口问了句:“你去哪?” 黎簇实话实说:“我想在附近转转。” “这里环境复杂,别乱跑了。” 黎簇遗憾收回脚步,想了想,开始整理自己背包里的东西。 理着理着,黎簇心里隐隐有些发毛,他下意识地抬头。 望向头顶浓密树冠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上天灵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只见在距离他们头顶不足十米的粗壮横枝上,一条暗褐色巨蟒,正在从相邻的另一棵树上蛇形盘绕过来。 黎簇的心脏瞬间停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张起灵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几乎是同时抬头,那双沉静的黑眸敏锐捕捉到树冠阴影中那抹褐色。 但他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微微下沉,右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背后的黑金古刀刀柄上。 阿宁顺着黎簇和张起灵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那盘踞在树冠中的恐怖存在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黎簇转头看去,吴邪和潘子聊着聊着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胖子靠在吴邪旁边睡得喷香。 黎簇暗骂一声,轻轻走过去将吴邪推醒。 吴邪刚一睁开眼,就被黎簇用力捂住嘴和鼻子。 转头去看另一边,阿宁也过去轻轻摇潘子和胖子,潘子一下就醒了,胖子那边被阿宁和潘子摇了好几下。 但……没摇醒。 黎簇气得闭了闭眼,随即抬头死死盯住那条巨蟒。 那巨大的蛇头隐藏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黄色竖瞳,正居高临下死死地盯着树下的众人。 在场的五人都见过世面,冷静的与蟒蛇对视,并缓缓往后退。 却没想到黎簇后面的吴邪突然又往前拱,原来后面树上还吊着一只稍小一些的树蟒。 蟒蛇是独居动物,有很强的领地观念,很少会协同狩猎,除非是交配期间。 这两只蟒蛇一前一后,似乎还是有意识的想要夹击他们,很大概率是一对刚刚交配完的公母。 想起之前在蛇骨骨骸里看到的人尸,黎簇感觉一阵恶心。 从来都是饱暖思淫欲,这两条蛇不按套路出牌,成淫欲思饱暖了。 靠!小爷可不想成为你们HAPPY完后的小点心。 双方僵持了很久,黎簇和张起灵死死盯着蟒蛇的眼睛,试图用气势压倒它们。 果然两条蟒蛇在十几分钟后慢慢缩了回去,似乎是想要放弃。 黎簇缓缓松了一口气,这周围都是树根和烂泥,行动极不方便,能不和蛇打架最好。 “呼噜噜——” 一边的胖子突然翻身,竟然打了一个很含糊的呼噜,而且还拉了一长鼻音。 我艹你大爷,王胖子!!! 吴邪忙去按他的嘴巴,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前面的树蟒又把头探回来,那双冰冷的黄色竖瞳瞬间收缩,蟒头如闪电般咬了过来。 最前面的黎簇勉强低头,身后的张起灵视线不好,躲闪不及被咬住了肩膀后卷到半空,连手中的黑金古刀都撞飞了出去。 黎簇咬咬牙,踩着树干借力跳到蛇身,掏出短匕首用力刺入,却又被甩了出去。 蟒蛇吃痛后缠得更紧了,好在张起灵会缩骨,一下就从蟒身的缠绕中褪下来。 这一出让蟒蛇大怒,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吴邪冲了过去。 吴邪已经懵了,直直僵在原地,张起灵的大声提醒也没起作用。 黎簇的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比意识更快,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猛地就要朝着吴邪扑过去。 却没想到,张起灵“啧”了一声,飞起一脚就把吴邪踹翻出去。 ? 这不对吧,大兄弟?你不是吴邪的白月光好兄弟吗? 这种危急关头,黎簇却不受控制的呆了一瞬,眼睁睁看着吴邪翻滚了几下后趴在地上,啃一嘴巴的泥。 黎簇眨了眨眼,表情颇为奇怪的赶过去,和胖子一起把吴邪扶起来后,左右架着将他往后拖。 矿灯在泥里熄灭了,潘子端着枪瞄着,黎簇只能依稀看到张起灵和巨蛇在泥水里肉搏。 黎簇正准备上前帮忙,潘子举枪瞄准射出几枪,大喊道:“我掩护,你们先走!” 话音未落,原先的另一条树蟒从树下猛的射下来咬住潘子的肩膀。 潘子一刀扎进蛇的眼睛里,浑身是血的摔了下来。 阿宁放了两个冷烟火挡住蟒蛇,黎簇赶忙将潘子扶起来。 但还没走几步,张起灵身后的那条巨蟒就满头是血的冲了过来。 看样子是被张起灵气得不轻。 蛇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巨大的身形朝着吴邪飞去。 “小心!” 黎簇一把抓住吴邪往前跑几步后卧倒在地,粗壮的蛇身贴着黎簇的后背擦过,狠狠砸在一边的大树树根上,木屑纷飞。 黎簇五官精致却不女气,一双桃花眼曾经明亮又热烈,18岁之后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死气。 此刻眯着眼睛低头审视吴邪,别有一番特别的风情。 吴邪被黎簇压在身下。 感受着对方因为呼吸起伏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鼻尖萦绕着黎簇身上混合着血腥和雨林泥土的气息。 先是后怕,随即,心脏一阵狂跳。 ------------ 第17章 即将性情大变的黎簇 张起灵的肩膀已经全是血,蟒蛇依旧不依不饶。 黎簇从吴邪身上爬起来,双眼刹那间一片漆黑。 整个人气势一转,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擦着森白的獠牙躲过致命一击。 接着滑步切入巨蟒身下,带着千钧之力,自下而上,狠狠刺向巨蟒相对薄弱的喉咙。 巨蟒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翻滚,巨大头颅猛地一甩,狠狠撞击在黎簇的手臂上。 黎簇却仿佛不会疼一般,一声不吭握着匕首又要迎上去。 张起灵上前一把揪住黎簇,“先跑,这两条蛇不对劲!” 只他看去,却触及到黎簇诡异的漆黑双眼,停住一瞬又立刻拉着他逃跑。 众人在茂密的灌木中冲刺逃命,黎簇这时也清醒过来,挣扎着摆脱张起灵的魔爪,示意自己能跑。 张起灵顺从的松开手。 往前就是瀑布,胖子怒骂道:“我艹,谁带的路!” 黎簇脸色苍白如纸,望向旁边:“那边!” 一行人连忙冲进瀑布后面的裂隙,只是这裂隙的口气很小,前面进去的人都很困难。 清醒过来的黎簇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上的疼痛,龇牙咧嘴的想,手臂绝对是骨折了。 “快快!”胖子落在后面急得不行,里面的人拼命拉他,后面的黎簇死命推他。 此刻的蛇已经接近,胖子进去后,黎簇迅速手脚并用地爬进去。 阿宁弯腰将黎簇拉起来后,察觉到了他手臂的异样,却顾及着外面的蟒蛇没有言语。 裂缝内部空间狭窄,所有人都侧身往里面挤。 黎簇浑身湿透和张起灵贴在一起,只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只能尽力撇开头。 胖子看到瀑布水帘外的巨大蛇影,大叫着让阿宁关了矿灯。 缝隙内一片漆黑,空间的狭窄导致黎簇的呼吸尽数撒在张起灵的脸侧。 张起灵在黑暗中微偏了偏头。 奇怪的是,那条蟒蛇在瀑布外面徘徊几下后,竟然扭头走了。 黎簇眉心微动,下一瞬就听到缝隙深处传出一连串“喀喀喀咯”的声音。 转头看去,尽头的石头缝里依稀站着什么东西。 阿宁拿矿灯一照,发现那是一条浑身火红的蛇,有着手腕粗细,还长着三角形的鸡冠。 搞什么,刚出蟒口,又入毒蛇窝了。 这么倒霉,让黎簇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谁在克自己。 胖子他们没见过这种蛇,啧啧称奇起来。 吴邪却显然听过这东西的凶名,脸色瞬间变得比黎簇还白。 “别激怒它。”黎簇小声打断,“它在警告我们,慢慢往后退。” 从缝隙里下来,胖子探头探脑的观察四周,“大蛇也不在了,安全。” 几个人都吁了一口气,这场现实版狂蟒之灾让他们伤亡惨重。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丢了,他和潘子肩膀上全是密密麻麻被蟒蛇咬出来的血孔,黎簇的手臂也伤了,胖子的匕首没了,并且还强制征用了吴邪的匕首。 凄凄惨惨戚戚,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在原地休整。 胖子问怎么办,阿宁走到瀑布边洗脸,就说:“等天亮了,我们回去把装备捡回来,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得快点出去。” 胖子提出质疑:“你说的容易,我们刚才完全是乱跑,也不知道那棵树是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去找?” 阿宁疲惫的按了按脸,“那也得去找,现在不回去,等需要的时候想去找就更不可能了。” 黎簇单手扶着受伤的手臂,看着阿宁和胖子讨论,心慌得厉害。 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喊了句:“阿宁。” “怎么了?”阿宁转过头来,露出个很淡的笑容:“对了,你的手臂是不是受伤了,等会儿我给你看看。”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黎簇的直觉正在疯狂响起警报,这种心慌发毛却又找不到源头的感觉让人烦躁。 “阿宁,你先过来。”黎簇这么说着,脚下却朝着阿宁那边走去。 吴邪突然喊道:“小心,离瀑布远点!” 就在一刹那,一条火红的蛇就猛的从瀑布里钻出来,飞向阿宁的脖子。 黎簇迅速挥刀切断蛇身,两半蛇身掉入水中。 后知后觉,黎簇才想起阿宁死在了雨林中,那现在…… 阿宁一脸庆幸,下一秒,火红的上半截蛇身竟然又从水中飞起,闪电一般咬住她的脖子。 什么……? 黎簇呆呆看着,身手不俗的他竟然只愣在原地。 其他人迅速冲过来,张起灵一把捏住蛇头,两只手反向一拧,那野鸡脖子扭动几下,慢慢浮上水面。 这下蛇是彻底死了。 阿宁脖子上多了两个血洞,她挣扎几下,仅仅只是几秒钟,眼神就涣散了,头也垂了下来。 吴邪抱着阿宁,面上悲痛不已。 周围人都在安慰他,黎簇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如同一场热闹的默剧。 阿宁要死了,不,她被我救下来了,不不,她还是死了。 怎么会这样,黎簇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但阿宁却走上了既定的路线。 这个本该死去的人还是死了。 黎簇原本热烈的心像是被一桶冷水浇灭,那他呢? 十年后,是不是“黎簇”就出现了,是不是还是会被吴邪强制带去巴丹吉林沙漠,是不是还是会被回汪家,是不是还是会被一个人丢在火车上。 那他呢?他该去哪?他穿越回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时,天终于亮了起来,众人视线明显很多。 胖子和潘子都是看破生死的人,态度要从容很多。 胖子此刻注意到一旁的黎簇,却被青年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 手臂的疼痛和一路波折而苍白的脸色,咬破下唇沾染血迹而红艳的嘴唇,被水浸湿后凌乱的黑发。 楚楚可怜却又气质阴郁,有种鬼气森森的美感。 潘子也被黎簇这样子吓一大跳,条件反射的戒备起来。 想到之前黎簇莫名出现的怪异黑眸,张起灵上前两步,挡在众人的前面,眼神带着戒备。 连沉浸在悲伤中的吴邪都有所察觉,抹了把脸后问道:“怎么了?” 黎簇审视着面前的四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又笑起来。 只这次的笑容并不灿烂,也不乖巧,眼底的冷意衬得青年更加不对劲。 他看着挡在最前面的张起灵,缓声道:“我的手臂很疼,你能帮我看看吗?” 胖子和潘子对视一眼,谨慎的没开口。 张起灵沉默的看着黎簇,走上前来,伸手试探性摸着黎簇的一只手臂。 他冷声做出判断:“骨折了。” 黎簇将背包拿给张起灵,无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簇,你怎么了?”胖子还是开口了,他瞧着黎簇现在怪模怪样的。 再联想阿宁死前的话,胖子猜测难不成是阿宁的死,给黎簇刺激到兽性大发了。 这想法一出,胖子越想越觉得靠谱。 这孩子满背都是可怖怪异的疤痕,年纪轻轻却懂得多,身手还好,想来过往经历必定复杂坎坷。 阿宁这娘们长得漂亮,没准是从前没人对他好。 小孩没见过世面,短短几天就被阿宁俘获了真心,现在痛失所爱。 胖子再一联想到狗血电视剧,妈呀,那黎簇下一步岂不是就要性情大变了。 ------------ 第18章 很有看点的黎簇 黎簇的手折了。 张起灵在他背包中翻找出了绷带,胖子和潘子在附近找了些大小适中的木棍,绑在黎簇的手上固定。 吴邪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但黎簇知道自己恢复的快,倒是不太担心。 落在其余几人眼里,就显得黎簇格外缺心眼。 收拾妥当后,吴邪想要带阿宁走,黎簇却持反对意见。 “这里的蛇太多,我们尚且自顾不暇,让阿宁早日入土为安吧。” 阿宁已经死了,何必让她死后都不安宁。 胖子胡思乱想一通后,也想着赶紧把这女人埋起来,黎簇开团他秒跟。 “是啊天真,小簇手骨折了,小哥也受了伤,咱哥几个连自己都顾不上。” 胖子苦口婆心劝道:“这人死了就只剩下臭皮囊,在这种鬼地方纠结这些没有用。” 最终,几人一起将阿宁的尸体埋在了地下。 黎簇最后看了一眼那微微隆起的土丘,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转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和不容置疑:“走吧。” 阿宁的死像是一记警钟,逼迫着黎簇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走出与命定轨迹不一样的路。 没有过多的哀悼,也没有煽情的告别,众人沉默地收拾好行囊,再次踏入雨林深处。 黎簇走在吴邪旁边,包扎过的手臂隐隐作痛。 他刻意保持着一点距离,却又让吴邪能清晰地看到他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侧脸。 众人一路往前赶,随着温度升高,周围的湿度升高,胖子都喘的要命。 突然前面的峡谷出现一个向下的坡度,走到最下面后就看到了峡谷的出口。 这是西王母宫的一个入口,周围都是沼泽,好在浅处有雕像的一部分突出水面。 这块突出的石头相对平坦干燥,五人都精疲力尽,坐下来休息。 “我滴个亲娘嘞。”王胖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可算到了个能喘气的地方了,胖爷我这身神膘,都快被这鬼林子腌入味了。” 黎簇也长长舒了口气,美中不足的是刚刚淌过沼泽,现在浑身上下都被汗水和泥浆包裹着,被阳光一晒更是不得了。 黎簇丧着脸,只感觉身上能搓出二斤泥,这破雨林,简直是桑拿加泥坑二合一豪华套餐。 好在这里有水系联通,雨水从峡谷冲刷下来,用水问题得到了解决。 吴邪在这堆人里算精致的了,缓过劲来后就起身打水准备清洗自己的身体。 黎簇眼睛一亮,也跟着站起来,胖子第一个察觉不对劲。 “哎哎。”胖子坐起身喊道:“小簇,你干什么去?” 黎簇看了胖子一眼:“胖哥,我想洗洗。” “洗什么洗!你手臂都不能乱动,老实待着吧。” 黎簇摇摇头,态度很坚决:“我会注意的。” 说着,黎簇就往水边走去。 胖子愁得啊,这孩子看着乖,怎么时不时就难搞的不行,倔驴的程度某些时候与吴邪称得上是不相上下。 潘子笑笑:“你就少操心了,小三爷会看着点的。” 胖子眼珠子转了转:“哎,潘子你说,这两个人,天真对阿宁一直不太一样,阿宁刚死那会,我看小簇也不太对劲。” “你说,他俩现在不会正在一块抱头痛哭呢吧。” 张起灵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只当没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去你的吧。”潘子没当回事,“哪有那么多爱来爱去的,小三爷就是重感情,黎簇八成也只是把阿宁当姐姐。” 胖子咂巴了嘴,独自琢磨去了。 只能说他们都把黎簇想得太纯真,也太可怜了点。 或许在他们眼里,黎簇就该是一个从没享受过疼爱,浑身伤疤苦楚的脆弱青年,简简单单就能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要是让另一边的黎簇知道,或许还得朝他们啐两口。 此刻的吴邪别扭的将头偏向一边,给自己清洗身体。 黎簇倒是不介意,坦露着白皙的肌肤脱下衣服裤子,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后,也开始单手给自己擦洗身体。 吴邪远没有磨练出以后在沙漠看黎簇裸身洗澡时的坦然,又或许是心态发生了改变,触及到一抹白花花后就再也不敢往那边看。 但又顾忌着黎簇的手伤,还是磕巴着问:“黎簇,你的手疼不疼?” “不疼。” 黎簇就直白多了,眼神落到吴邪身上转了转,又低头接着擦洗。 白斩鸡身材,还是自己的帅。 实话实说,与十年后相比,现在的吴邪瘦弱白皙,还没有黎簇有看点。 简单清洗完后,两人结伴回去汇合。 就在这时,胖子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只见这货挣扎着坐起来,开始毫无顾忌地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死胖子!你干什么!”吴邪被胖子的动作惊得回神,脸都绿了。 “脱衣服啊,晒晒。”胖子理直气壮,动作麻利地把裤子也蹬掉了,只留下一条同样湿透的平角裤衩。 他毫不在意地把自己脱下来的湿衣服摊开在旁边的岩石上,然后大字型躺倒在温暖的岩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啊…舒坦,这一路胖爷的小鸡都要闷出鸟了。” 黎簇看着胖子那身白花花的肥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嘴角抽搐了一下。 吴邪犹豫了一下,湿哒哒的感觉确实难受至极。 胖子劝了句:“又没女的,晒晒咋啦?” 于是众人把衣服铺在岩石上,舒展身体躺下,赤裸的身体上水分蒸发,确实非常舒爽。 黎簇一只手脱裤子别扭,只将上身坦露出来。 常年锻炼塑造出的线条流畅而紧实,不是夸张的肌肉块,而是蕴含着爆发力的精瘦。 皮肤因为黑毛蛇的改造而显得过分白皙,上半身锁骨清晰,肩颈线条利落,后背的疤痕狰狞,却奇异的显出复杂的野性和脆弱。 湿漉漉的黑色短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几滴水珠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 整个画面,充满了年轻、力量、脆弱与野性交织的矛盾美感。 ------------ 第19章 难搞的小孩 “这伤疤在你背上,看着怎么这么带感。” “第一次见这么带感的疤。”胖子看愣了:“我看着,和纹身也差不多了。” 吴邪也附和起来:“是呀,黎簇,未来会更好的,别太纠结以前的事情了。” 他指的是从前黎簇讲的,被一个叫关根的绑匪绑架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后背的伤十之八九就是关根干的。 胖子揪住吴邪的漏洞:“什么以前的事?好啊,刚才果然是背着咱们聊起闺房秘语来了。” 吴邪涨红了脸:“死胖子,你别胡说!” 潘子左右看看,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张起灵看了一眼,却注意到青年后背的蘑菇蛋疤痕已经变淡很多。 停留几秒,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吃过东西后,几人在温暖的包裹和极度的疲惫下,很快就开始犯困。 于是潘子用背包和里面的东西搭了一个遮挡阳光的地方,表示他放哨,让其他人先休息。 时间在沉睡中流逝,黎簇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下黑暗后,看到潘子坐在不远处,背影在矿灯微弱的光亮下显得有些孤寂。 黎簇坐起身,走到潘子身边,压低声音:“潘叔,你去睡吧,我替你。” 潘子回头,看到黎簇苍白的脸,皱眉:“你休息够了吗?” “睡不着了。”黎簇摆摆手,语气随意。 潘子点了点头,叮嘱几句后就钻进了睡袋里。 黎簇由此接替了守夜的位置,斜坐在石头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树影轮廓。 守夜对他来说实在枯燥,他一会儿用脚尖拨弄地上的小石子,一会儿抬头数星星,一会儿又盯着不远处月光下泛着微光的一片小沼泽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在黎簇神经发散时,远处的沼泽水面,突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黎簇站起身,微眯着眼查看情况。 月光下,浑浊的沼泽水面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正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这鬼地方,除了他们,难不成还有别人?!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一声带着惊疑和警告的厉喝脱口而出:“有人!” 这刻意放大的一嗓子惊醒了沉睡的吴邪和潘子,两人猛地弹坐起来,朝黎簇的方向看去。 张起灵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清明的眼睛让人说不准,他刚才到底是不是在睡觉。 张起灵站起身后,直直看着沼泽里浑身全是淤泥的人影。 几只矿灯的光芒一齐照过去,张起灵突然惊叫一声:“天哪,是陈文锦!” 吴邪听到名字瞪大双眼,文锦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黎簇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起灵如此外露的情绪,甚至看起来有点假。 他对这名字有些耳熟,依稀记得好像是与吴邪的三叔有些关系。 那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黎簇猛地朝着那片沼泽就追了过去,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是个手臂带伤的人。 “黎簇!”吴邪惊恐地大喊,连滚带爬地想追上去。 黎簇在淤泥里游得飞快,却在到达两三米的距离时,陈文锦就转身逃跑,仿佛溜他玩一般。 就在吴邪等人刚进入沼泽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比他们更快。 张起灵紧随着黎簇与陈文锦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沼泽。 转眼间,黎簇和张起灵的身影如同被黑暗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邪抬脚也要追上去,却被后面的潘子给扯住,脚滑摔倒喝了好几口泥水。 潘子冷静判断:“别追了小三爷,我们已经追不上了。” 胖子在中途就醒了,此刻看着吴邪和潘子,问道:“现在怎么办?” “这丛林里面黑的很,小哥连矿灯都没拿,小簇手上还带伤,他们这么追过去会不会出事?要不咱们拿上装备去支援?” 潘子摇摇头:“应该不会,他们有分寸的。” 此话一出,场上三人一阵诡异的沉默。 张起灵确实是非常有分寸的,任何时候都能做出最冷静的判断,但另一个可就不一定了。 胖子简直深有体会,绝不能被这小子表面的乖巧所迷惑,实际上这简直是全天下最难搞的小孩。 总是无视组织纪律,最喜欢随处乱跑,对身上的伤也完全没顾忌,称得上混世魔王。 潘子显然也知道这孩子的邪性,却只能寄希望于张起灵:“小哥也追上去了,我相信小哥会看着黎簇的,况且我们现在进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帮助,没准到时候还要他们来救我们。” 胖子叹口气,三人退回旱地去,围着无烟炉子取暖。 吴邪抱着膝盖坐在火光旁,眼睛愣愣望着黎簇和张起灵消失的那片黑暗沼泽。 湿透的裤腿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但远不及他心里的寒意。 阿宁冰冷的尸体被泥土掩埋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她最后看向自己那挣扎不甘的眼神。 那种生命在眼前流逝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上了他的心脏。 黎簇和小哥怎么能就这样追进沼泽,简直就是乱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吴邪,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等待,焦灼的、冰冷的、被恐惧无限拉长的等待。 阿宁的死,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名为“失去”的潘多拉魔盒。 而黎簇和张起灵的离开,则让这种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 沼泽深处,依旧一片寂静。 ------------ 第20章 张起灵的奇怪行为 吃过东西后,潘子点燃了一个黄色的信号烟,向吴三省标记位置,同时表明这里有危险。 一直等到下午,却见中央沼泽的天空升起红烟,这表明吴三省的队伍不仅进度更快,还遇到了危险。 三人商量过后,潘子决定将所有的物资重新分装。 这样的决定,就需要他们将所有的物资都整理出来。 胖子在清点黎簇的背包时,却发现了不少新奇东西。 黎簇的背包里,除了潘子刚进入雨林时分装的物资,还有些当初穿越带来的东西。 除了口罩,手术刀,打火机等,竟然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防晒霜,甚至…… “天真无邪同志,你看!” 吴邪转头看去,看到胖子手中竟然拎着一个毛绒绒的绿色鸭梨小挂件。 挂件上面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耍帅,但因为一路奔波,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泥水,就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萌。 吴邪眨眨眼:“这是……?” “小簇的。”胖子拎着左右打量,笑道:“没想到他还挺有童趣,出来探险还带玩具呢,我以后要不就叫他鸭梨了。” 吴邪抿了抿唇,他也觉得有趣,但又怕黎簇知道生气。 “别玩了,把黎簇的东西装到我背包里吧。” “既然一路都带着,这些东西应该对他很重要。如果把东西留在这,黎簇没有折返回来怎么办?” 吴邪态度坚决,潘子也没反对,虽然要求尽量轻装,但几样小东西的空间,挤挤也是有的。 最后他们给张起灵和黎簇留下两人份的物资用量,用防水布包好并写明他们的去处。 准备妥当,吴邪深深地望了一眼黎簇他们消失的方向。 最后三人整顿好物资,淌水走入沼泽往信号烟的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在雨林深处,夜晚的追逐早已落幕,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迷失方向和满腹疑云。 时间倒回至昨夜。 黎簇追着那黑影在沼泽中左冲右突,泥浆没过了腰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好几次差点被绊倒,都被他硬生生稳住。 然而,陈文锦好似对环境很熟悉,始终能够与黎簇保持着一段距离。 “张起灵!你他妈到底行不行!”黎簇一边追,一边气急败坏地朝着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黑色身影喊。 这张起灵属乌龟的不成?平时没见他这么慢,搁这看戏呢?! 但张起灵并没有加速,一直跟在黎簇身后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动作看似迅捷,却又始终把握着精准的尺度。 他追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次试图越过黎簇去拦截那个黑影,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 毕竟,黎簇之前跟着苏万去找黑瞎子,偶尔也从他口中听到过几句对张起灵的评价。 “这哥们儿从来就不智取,虽然我知道这哥们儿也不是笨蛋,也能够整活,甚至于还是一个有表演信念的人,但这哥们儿能力太强了,所以他永远用最快的速度,力取对方。” 在黎簇看来,张起灵此刻应该是,身形快如鬼魅,脸色冷如寒冰,直冲上前一拳干翻陈文锦啊。 现在这是搞什么鬼,难不成来大姨妈,不在状态了? 浮想联翩之下,黎簇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陈文锦身上了,等再抬起头时,前方哪里还有人影? “张起灵。”黎簇也不恼,直接转身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倒不是怀疑他是汪家人,这一路此人的身手他也是看在眼里,只是他明显能感觉到他在给陈文锦放水,看起来很不对劲。 张起灵很快来到了黎簇的身边,这会儿他的速度倒是不慢了。 张起灵没有开口回答,而是迅速抬手捏住黎簇的脸,用力掐了一下。 ? 黎簇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张起灵的手就又收回去了。 张起灵好似放下了什么疑虑,并不开口解释,只冷冷道:“回去吧。” 下一秒,在黎簇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张起灵就往旁边的林子方向一冲,速度之快,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黎簇,一脸懵逼的站在沼泽池里。 “张起灵!你有毛病啊!”回过神来的黎簇一脸气愤。 张起灵刚刚一系列的操作,在旁人看来堪称无厘头到神经质的程度。 要不是黎簇是穿越过来的,原本就知道些事情,恐怕都要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得神经病了。 黎簇思维敏捷,排除掉张起灵发神经的可能性后,快速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这是反怀疑他是汪家人,检查过之后就放心的将他丢在雨林中,独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他靠着树干喘着气,手臂的骨头已经痊愈不少,此刻只隐隐有些刺痛,心中却感觉疲惫和迷茫。 这下真玩脱了,全身上下穷的只剩下一把匕首,到底该往哪走? 他在原地休息了很久,试图冷静下来,但雨林深处千篇一律的树木和藤蔓,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只能凭着模糊的直觉,在茂密的雨林中一通乱走。 只是在黎簇离开后,不远处竟然走出来了两个身影,正是张起灵和陈文锦。 原来两人并没有离开,只是隐在暗处观察。 陈文锦看着离开的青年,问道:“就让他离开了?” 张起灵眼光微动,却只是说:“他不是“它”。” 陈文锦奇怪的笑笑:“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找不到队伍,也出不去雨林,你这样放他离开,和让他自取死路没什么区别。” 张起灵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走吧。” ------------ 第21章 全员恶人 对于张起灵的放养行为,黎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或者说,对于吴邪身边的人,黎簇对他们的道德要求都比较低。 吴邪本人就不必多说了,作为沙海行动的总策划者,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王胖子总是无条件的站在吴邪身边,吴邪放火,他第一个帮忙点火。 黑瞎子的贪财和不着调都只是表象,嘻嘻哈哈的外表下谁也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解雨臣手下有强大的商业帝国,做事情永远一针见血,雷厉风行。 而黎簇在没见过张起灵前,单看他的外表和部分信息,总觉得他缺乏人性感情,还有着超越常理的战斗力相匹配。 从黎簇的视角看,吴邪一方势力简直就是全员恶人。 反而是之前张起灵给黎簇处理蘑菇蛋,才大大超出黎簇的刻板认知。 现在张起灵这样,倒是更让黎簇适应良好。 这才对嘛,之前一路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一路上,黎簇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上午时,黎簇抬头看到了远方天空中燃起的黄色烟雾。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吴邪他们放的信号烟,但总归有了个方向。 黎簇身上什么能做记号的东西都没有,就必须得在信号烟消失前尽快赶到,于是一路狂奔。 却没想到临近下午时,另一边的天空却又燃起了红色的烟雾。 搞什么,有没有道德,搁这遛狗呢? 黎簇也不知道哪边是吴邪一方,亦或者都不是,但明显红色信号烟这边情况更危急。 没法,黎簇只能调转方向,朝着红色信号烟的方向一路狂奔。 中途嫌碍事还把绑在手臂上的木棍给丢了。 就这样,半个小时都不到,黎簇就抵达了燃起红色烟雾的地方。 黎簇到了才发现,这是吴三省扎营的地方。 此时,营帐已经被蛇群包围,吴三省身边的很多伙计都已经倒下,黑瞎子守在他旁边。 那些蛇体型不大,但数量多得惊人。 它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不断收缩着包围圈,每一次试探性的扑击,都引得防御圈内的人一阵慌乱和惊叫。 黎簇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心的吴三省,以及旁边带着墨镜的黑瞎子。 “左边,三爷小心!”一个伙计惊恐地大叫,一条黑蛇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吴三省的脚踝。 吴三省反应极快,手中一把锋利的短刀猛地劈下,蛇头应声而落。 但更多的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疯狂地涌了上来,防御圈摇摇欲坠。 黎簇甚至来不及多思考,他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从林边冲了出来, “低头!”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吴三省猛地抬头,看到不远处冲过来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打量了一下黎簇此刻狼狈的模样后,嘴角那丝玩味的笑容更浓了。 黎簇速度极快,目标明确,直扑吴三省侧翼一个即将被蛇群突破的薄弱点。 那里,一个年轻的伙计已经被几条蛇缠住了小腿,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的木棍都掉了。 黎簇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寒光。 他没有张起灵那种精妙绝伦的刀法,只有沙海和汪家训练磨砺出的,最原始最凶狠的搏杀技。 匕首快准狠地刺挑划,动作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几条扑向那伙计的黑蛇瞬间被斩断或挑飞,蛇血溅了黎簇一脸。 他顾不上恶心,一把抓住那吓傻了的伙计的衣领,将他猛地向后一拽,甩回防御圈内。 “谢,谢谢……”那伙计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利索。 “看好你的位置。”黎簇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冷意。 他迅速填补了那个缺口,手中的匕首舞得密不透风。 虽然偶尔手臂动作滞涩,但那股子凶悍的气势,竟硬生生将涌上来的蛇群逼退了一小步。 黑瞎子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墨镜精准地对着黎簇的方向,抬手解决几个凑近黎簇的蛇,动作行云流水。 吴三省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和凝重。 他沉声喝道:“都别愣着,以我为支点收缩防御,往东边高地撤,那边有硫磺味,蛇不敢靠近。” 有了黎簇这个带伤主力军的加入,尤其是他那股不要命的凶悍劲儿,倒是意外鼓舞了士气。 防御圈在吴三省的指挥和黑瞎子的精准攻势下,开始一点点地朝着东边一处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高地移动。 汗水混合着蛇血,顺着黎簇苍白的脸颊滑落。 但他眼神凶狠,动作没有丝毫退缩,硬生生在蛇潮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不能倒,倒了就真成蛇饲料了。 终于,在付出了几个伙计被咬伤的代价后,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冲上了那片硫磺味浓烈的高地。 所有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从鬼门关爬回来。 “小兄弟,牛逼啊!”一个侥幸被黎簇救下的伙计,对着黎簇竖起了大拇指,“太他妈帅了,简直英雄救美。” “滚他妈犊子,你是美女啊?”另一个伙计笑着拆台。 黎簇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只摆摆手,连话都懒得说。 帅个屁,这一路都给小爷累成骡子了。 “小朋友,几天不见,身手见长啊?就是这造型……” 黑瞎子踱步过来,蹲在黎簇面前,墨镜几乎要怼到他脸上,语气带着戏谑。 “真够,野性。”他的目光在黎簇脸上的泥点和血迹扫过,墨镜后的眼神难以捉摸。 黎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多喘两口气。 吴三省也走了过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就是黎簇吧?年纪还这么小,真是个优秀的孩子。” 黎簇叹口气,目光扫了黑瞎子一眼,才看向吴三省。 算了,他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还是要尊重老人的。 黎簇点点头,乖巧应声:“三叔你好。” 吴三省有些担忧的问道:“我听黑瞎子说你和吴邪他们一路,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吴邪他们呢?” 黎簇言简意赅地把一路的事情讲了一遍。 吴三省听到昨晚他们遇到的黑影,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 “先处理伤口吧。” 吴三省不知想清楚了什么,回过神来后果断下令,让随队的医生过来给黎簇和受伤的伙计检查身体,重新包扎。 ------------ 第22章 邪门 众人在高处简单休整包扎后,吴三省并没有放松。 他走到高地边缘,仔细观察着下方被蛇群占据的营地,又看了看雨林远处,眉头紧锁。 营地被蛇群占了,装备补给大部分都丢在那里,硬闯回去代价太大 这里硫磺充足,吴三省打算先在这里休整一晚。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晚过去每个人都没休息好。 第二天,所有人都醒的很早。 “三爷,现在怎么办?装备可都在下面。”拖把算是这群伙计的头头,主动上前询问吴三省。 吴三省没说话,背着手在高地上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突然,他发现不对,停在一块靠近岩壁,表面布满青苔的巨大岩石前。 吴三省蹲下身,用短刀的刀柄在岩石边缘不同位置轻轻敲击着。 “笃…笃…笃…” 当敲到靠近岩壁根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是沉闷的实响,而是一种带着明显空腔感的声音。 吴三省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招呼黑瞎子和两个力气大的伙计:“过来,把这块石头挪开,小心点。” 几人合力,用撬棍和刀柄小心翼翼地撬动着那块巨大的岩石。 黎簇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空甩着两只手在一旁围观。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沉重的岩石终于被撬开一条缝隙,然后缓缓移开。 一股带着浓重水汽和泥土腥味的凉风,猛地从岩石下方涌了出来。 众人凑过去一看,只见岩石下方,竟然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向下倾斜,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看上去是个地下水道。”吴三省谨慎的先安排了两个伙计先去探路。 等两个伙计上来,吴三省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看来这下面大概率连通着西王母宫的地下排水系统,天无绝人之路啊。” 他立刻安排人手:“快,回营地,趁蛇群被硫磺暂时压制,动作要快。” “把最重要的装备抢出来。食物、水、药品、武器、绳索、防水装备,其他累赘的全丢掉,十分钟内必须回来。”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吴三省亲自带着几个好手,身手利落的冲下高地,利用硫磺粉开道。 在蛇群再次聚拢前,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营地,目标明确地抢夺最重要的物资。 黎簇被留在高地“看家”,悠哉悠哉抱着手臂,一双桃花眼对着下面混乱的场面,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小朋友,行啊。”旁边的黑瞎子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调侃。 “一个人在林子里那么长时间,也没遇到点危险?” 黎簇没好气:“小爷这是善有善报,前世遭殃,今生享福了。” 被黑瞎子这么一说,黎簇发现,这一路确实够邪门。 自从跟着吴邪他们进入雨林,蘑菇蛋,草蜱子,蟒蛇,野鸡脖子,几乎没有安生的时候。 看来自己适合单飞啊。 “善有善报?”黑瞎子低笑两声,意味不明,“哑巴呢,就这么跟你走散了?” 黎簇刚刚跟吴三省讲的是删减版回忆,只说他和张起灵一起追着黑影,在沼泽中走散了。 “就这样,爱信不信。” 黎簇后知后觉,当时张起灵对他的脸下手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这黑瞎子的身手可和张起灵不相上下,那当初在魔鬼城外面,黑瞎子露的那一手,感情是在耍他玩呢? 闹呢?黎簇暗地里偷摸瞪他两眼。 黑瞎子摸着下巴,兀自若有所思:“真有意思……” 十分钟很快过去。 吴三省他们如同旋风般卷了回来。 虽然人人狼狈,身上或多或少挂了点彩,但都扛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显然是抢到了最重要的物资。 “快,穿上防水服,准备下洞。”吴三省迅速分发装备。 众人七手八脚地套上厚重的橡胶防水服和靴子。 黎簇也分到一套,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 身边人不刻意观察的话,都看不出来他手臂前几天骨折过。 黑瞎子动作麻利地穿好自己的,看到黎簇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逗他。 “小朋友,需要帮忙吗?胖爷和吴邪不在,瞎子哥哥可以代劳哦。” 说着作势要伸手。 “滚滚滚。”黎簇猛地拍开他伸过来的爪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爷自己会穿。”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防水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张苍白又气鼓鼓的脸,像个小企鹅。 黑瞎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墨镜下似乎溢出了笑意,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两下。 吴三省检查完毕,一声令下:“出发!黑瞎子打头我断后,黎簇,你走中间,都注意脚下。” 一行人排成一列,钻进了那个黑黝黝,散发着凉气和水声的地道入口。 朝着未知的西王母宫深处潜行而去。 ------------ 第23章 野鸡脖子的深情呼唤 地下水道内部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空间时宽时窄,脚下是深浅不一的水流,两侧是长满滑腻青苔的岩壁。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水汽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的古老气息。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更深处是无边的黑暗。 黑瞎子打头,动作异常灵活,仿佛对黑暗环境有着天然的适应力,总能避开暗流和滑腻的石头。 吴三省断后,时刻警惕地注意着后方。 黎簇被夹在队伍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怎么感觉骚哄哄的,不会是啥动物的化粪池吧。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空间。 水流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小水潭,旁边有一片相对干燥的岩石平台。 “原地休整五分钟,检查装备,补充水分。”吴三省下令。 长时间在黑暗压抑的水道中跋涉,对人的精神是极大的考验。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爬上平台,卸下背包,喘着粗气。 有人拧开水壶喝水,有人检查防水服是否有破损。 黎簇也靠着岩壁坐下,拿出水壶小口抿着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个黑暗的空间。 边上放着的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水面和岩壁,反射出幽暗的光。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声,如同鬼魅般诡异,毫无征兆地飘进了黎簇的耳朵里。 “黎簇。” 声音很轻,很飘忽,仿佛隔着很远的水面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空灵感。 但黎簇却无比确定,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岩石地面上。 “谁?!”黎簇厉声喝道。 头灯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水潭对面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惊动了所有人。 “怎么了,黎簇?”吴三省立刻警惕的站起身。 “小兄弟,发现什么了?”伙计们纷纷拿起武器,紧张地看向黎簇所指的方向。 黑瞎子也慢悠悠地起身,墨镜精准地对着那片黑暗,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乎并不怎么紧张。 水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水流的潺潺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黎簇刚才听到的呼唤声,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黎簇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暗。 “叫你名字?”一个伙计疑惑地挠头,“不能吧?这鬼地方除了我们……” “黎簇。”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幽幽的声音又从水潭对面传来。 紧接着,在众人手电光亮的聚焦下,一条野鸡脖子,缓缓从一块岩石后面游了出来。 它高昂着头,冰冷竖瞳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猩红的信子吞吐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正是让一众人都闻之色变的野鸡脖子。 看到声音源头的真面目后,黎簇反而不害怕了。 只要是碳基生物,就能用武力解决。 黎簇穿越过来后,反而是有些害怕怪异的东西,毕竟穿越这种事情就很不科学。 刚刚野鸡脖子的声音传到他耳边,他还以为阎王爷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要来勾他的魂了呢。 “野鸡脖子,小心!”吴三省脸色一变,立刻低喝警告。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握紧了武器。 然而,那条野鸡脖子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它只是停在岩石上,高昂着头,冰冷的竖瞳直勾勾地“看”着黎簇的方向。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个极其怪异,仿佛被掐着脖子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水道中。 “黎簇。” 声音扭曲怪异,却无比清晰地重复着黎簇的名字。 “卧槽!” “妈妈呀,这蛇成精了!” 伙计们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把手里的家伙扔了,这比看到巨蟒还惊悚。 就在这诡异到极点的气氛中,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小朋友,看来你在雨林里挺出名啊?”黑瞎子抱着手臂,墨镜对着那条诡异的野鸡脖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调侃,清晰地传入黎簇和所有人的耳朵里。 “看来,是有人在这片雨林里,天天念叨你啊,念得连这些冷血畜生都记住了。” 黑瞎子的话音落下,水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先是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条会说话的野鸡脖子。 然后,齐刷刷地,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和极其暧昧的探究,聚焦在了脸色黑成了锅底的黎簇身上。 黎簇:…… 妈的,肯定是吴邪这个闲得没屁放的,他就说怎么这一路老打喷嚏呢。 ------------ 第24章 众生平等 黎簇黑着脸将匕首“嗖”地一声脱手飞出,动作快准狠,带着一股“杀人灭口”的狠劲。 “闭嘴吧你!” 匕首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条野鸡脖子的七寸上,将它死死地钉在了潮湿的岩壁上。 蛇身剧烈地扭曲挣扎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只留下那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 水道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匕首钉入岩石的“嗡嗡”余音和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被钉死的蛇,又看看脸色铁青的黎簇,一时无言。 黑瞎子率先打破沉默,鼓起掌来:“漂亮!小朋友,这手飞刀,风采依旧啊。” 他墨镜对着黎簇,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一边去。”黎簇冷着脸,几步冲过去拔出匕首。 看着面面相觑的伙计们,黎簇叹口气解释道。 “野鸡脖子通过蛇冠震动的频率,能够模仿最近听见的声音,以此来诱骗猎物,不过是捕猎的手段罢了。” 吴三省皱着眉,看了一眼那死透的野鸡脖子,又看了眼黎簇,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东西,继续前进,这鬼地方邪门得很。” 众人不再提刚才那茬,赶紧整理装备,重新排好队形,只是看着黎簇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队伍再次潜入幽深冰冷的水道。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和诡异,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响。 黎簇走在中间,脸色依旧不好看。 心里把吴邪骂了八百遍,顺带问候了一下张起灵那个突然抽风的神经病。 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众人到达了一片相对干燥平坦的地面,只有角落里有些积水。 空气流通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地底的阴冷,但比水道里舒服。 拖把松了口气,“总算能喘口气了。” “原地休整,检查装备。”吴三省立刻下令。 “黑瞎子,拖把,带几个人分散开,仔细搜索周围,看看有没有入口或者机关。” 黑瞎子应了一声,随手点了几个伙计,朝着平台深处走去,拖把也带人往另一个方向搜索。 黎簇被吴三省安排在平台入口附近相对安全的地方“警戒”,顺便休息。 他靠着一块干燥的地面坐下,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却见黑瞎子背着脸色青白的王胖子回来了。 吴三省上前查看后,赶紧招呼人给他打了血清。 胖子的情况不太妙,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命了。 黎簇凑了上去,王胖子此刻还在昏迷,口中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胖子怎么搞成这样了?那吴邪呢? 黎簇眉眼微动,对吴三省道:“我去四处转转。” 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直接就朝着水面走去。 小爷想走就走,什么时候跟人打过报告,此刻愿意知会吴三省一声,都得夸他尊老爱幼。 黎簇走后,黑瞎子哼笑两声:“这是心里惦记着人呢。” 吴三省听了黑瞎子的话,眼底闪过幽光,垂眸不知谋算着什么。 黎簇要是看到,得直呼一声老奸巨猾。 只是此刻的黎簇正在井道内打转,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压抑的惊呼声。 “啊!” 他绕过巨大的障碍看去,只见吴邪正背对着他,靠在一处湿滑的石壁前,眼神惊恐地盯着水面。 水面上一只野鸡脖子死死锁定吴邪,猩红的信子吞吐着,身体后弓,显然已经进入了攻击姿态,下一秒就要擦地而起 黎簇飞速扑了过去,速度快到极致,左手探出,一把抓住吴邪的胳膊,将他猛地向后一拽。 同时右手紧握的匕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朝着那弹射而起的野鸡脖子的头部划去。 匕首精准将蛇头划为两半,也就不用担心它呼叫同伴了。 野鸡脖子的蛇身在水面上疯狂地扭动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吴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黎簇拽得一个踉跄,撞进了他怀里。 而那条致命的毒蛇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黎簇。”吴邪看着黎簇,眼睛发亮,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 这该死的安全感。 黎簇转身看向吴邪,蹙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都走散了吗?” 这傻狗,一刻不看着就出事。 吴邪看着对方眼中的紧张,心里却莫名地涌上一股暖流。 他抿抿唇,一路的颠簸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潘子受伤了,胖子被水流冲散了……” 黎簇没有回来,张起灵后面又离开了,潘子为了保护他被金鳞巨蟒咬伤,胖子一肚子的蛇卵,现在还失踪了。 吴邪的神经长时间紧绷着,心里疲惫极了,此刻看到黎簇,心中竟莫名感到委屈。 “胖子已经让黑瞎子找到了。” 黎簇原本应该幸灾乐祸的,但看到吴邪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却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松开抓着吴邪的手,开口声音低了些:“跟着我游,你三叔就在后面。” 两人在水里一路游走,黎簇先爬上另一个干涸的井道,而后再将吴邪拉上来。 吴三省队内很多人都回来了,胖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躺在地上昏迷着。 吴邪一上来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老脸,喜极而泣道:“三叔!” 迎接他的却是吴三省的大嘴巴子,直接给他打得眼冒金星。 吴三省蹲在吴邪面前,用长沙话轻声道:“潘子和小哥呢?” 吴邪将他们刚才经历过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后,就被吴三省猝不及防的按在了井壁上。 身边的伙计凑过去看,惊呼一声:“我靠,真有!” 黎簇是半路加入吴三省的队伍,看着队伍内此刻的反应,有些好奇的探头看去。 吴邪后腰靠近脊椎的一处有一圈白色的凸起那里,内里的生物还在活动。 吴三省眼神一厉,先用火折子烧,而后再用刀将东西挑出来,操作手法和之前张起灵给黎簇清除蘑菇蛋相似。 吴邪被烫的几乎弹起来,又被身边的几个伙计给死死按住。 黎簇看着吴邪此刻被一群人死死按着,满脸惊恐的模样。 真像按年猪啊,怎一个惨字了得。 吴邪这一路真挺惨的,但黎簇看着他,就是矛盾的心疼又想笑。 吴三省身边的伙计明显不是第一次见,几条白色的小蛇挑出来后,就被他们拿石头噼里啪啦的一顿砸。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吴邪捂着后腰,恶心的不行。 “这是刚孵出来的小蛇。”吴三省脸色凝重地解释。 一个伙计跟着解释道:“你刚才在死人潭里呆过,泥下面其实全是这种小蛇,有东西经过肯定就会被附上,我们之前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 “这蛇用牙齿咬住你的皮,你的背就麻了,被皮鞭抽你都没感觉,然后他就会慢慢往你皮里面钻,吸你的血,等它长大从你皮里出来,这时候浑身都吸饱了血,皮就变红了。” 吴邪听得脸都白了,后怕不已。 黎簇也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腰腹。 在雨林里众生平等,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惨法啊。 ------------ 第25章 乱成一锅粥,快趁热喝了吧 队伍最终在一个宽敞的石窟内扎营,点起篝火四周温暖了很多。 黑眼镜仍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兀自拿出东西开始吃。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很多人都脱了鞋烤脚,一下子整个空间内全是酸脚气。 就这味道,哪里还用得上硫磺,一个个都堪比生化武器了。 黎簇被熏得连压缩饼干都吃不下了,用堪称钦佩的眼神看向一脸平静的黑瞎子。 一旁的拖把笑着上前,主动介绍自己:“小兄弟,我叫拖把,这些伙计都是我带着来跟着三叔混的。” 黎簇抬眼打量了拖把几下,本能的对这个男人心生抵触。 黎簇挑挑眉:“哦?那你是他们的头咯?” “不过都是一群过命的兄弟,称不上什么头不头的。” 拖把回答得滴水不漏,挥挥手,一个伙计拿了两个罐头过来。 他笑呵呵将两盒罐头递给黎簇:“小兄弟,你身手好,后面怕是得受累了,现在多吃点。” 黎簇扯扯嘴角,接过罐头后,随意“嗯”了一声。 扫视了营地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伙计,黎簇眉心微动。 一群队伍里只需要有一个话语人就够了。 这里面却有着奇奇怪怪的拖把,能力高强的黑瞎子,以及只能维持表面和平的雇主吴三省。 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黎簇头疼的按按眉心,暂时不打算理会,目光扫了一圈,却没看到吴邪。 他皱了皱眉,微直身子看。 这才发现吴三省正站在不远处一个稍暗的角落里,吴邪站在他对面,叔侄俩低声交谈着什么。 过会儿,吴三省递给吴邪一个手提电脑,就离开了。 黑瞎子不知何时也晃悠了过去,抱着手臂,强行跟吴邪一块看,偶尔还要插上一两句。 昏黄的灯光只勾勒出他们模糊的侧影。 黎簇眯了眯眼。 什么意思?防着他?还是防着这队伍里的其他人? 难道……这队伍里真有汪家的钉子? 他眯起眼,不动声色扫视那些或坐或躺,疲惫不堪的伙计,试图从那些麻木的脸上找出一点端倪。 就在这时,吴三省回来了,就是浑身都是泥污和不明气味。 原来在伙计们用在撒尿的渠口处,发现了下方有一个通道。 吴三省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着那缝隙内部,光线只能探入几米,便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他沉默了几秒,站起身,果断地点了人:“黑瞎子,黎簇,跟我下去探探。其他人原地警戒,看好伤员和装备。” 缝隙狭窄而陡峭,几乎是垂直向下,石壁上全是泥和尿。 黎簇心里直犯恶心,眼睛被这味道辣得不行,脸上不受控制流露些许嫌弃的表情。 黑瞎子像是觉得黎簇这样子好笑,捂住嘴站在他旁边,“谁最近火气这么大?” 黎簇瞥了黑瞎子一眼,怀疑他在贼喊捉贼。 一路艰难的往下,吴三省好似在寻找些什么,到达一处石壁的缝隙后,就停了下来。 “瞎子,你上去一趟,把吴邪叫下来,其他人先别动。”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就叫他一个。” 黑瞎子耸耸肩,又冲黎簇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利索地攀着石缝上去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吴三省和黎簇两人,空气似乎变得更沉重了。 让吴三省停住脚步的,是一个记号。 那里,在隐蔽的树根后的沙土壁上,刻着一些英文字母─简洁而有力的划痕,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 它像一道烙印,瞬间灼痛了黎簇的眼睛。 黎簇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股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攫住。 这是谁留下的记号……? 吴三省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记号,眼神深沉难辨。 沉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了几秒,气氛有些凝滞。 黎簇盯着那几个字母晃神,吴三省却突然转过头,目光直直打在他脸上。 “黎簇。”吴三省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看似随意的压迫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是想观察黎簇的反应,“听说,你和我那大侄子是校友?” “这一路我听瞎子和吴邪都说了,你帮了我那大侄子很多啊。” 在这个只有两人的空间内,吴三省仿佛褪下了和煦的伪装,打量黎簇的目光让人说不出的心里发毛。 黎簇抬眼看他,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想了想后,只是扯扯嘴角道:“举手之劳。” 吴三省不再说话,只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看着黎簇。 黎簇并不躲闪,面无表情任由吴三省打量。 开玩笑,小爷可不是吓大的,不管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他一向信奉乱拳打死老师傅。 再说了,他长这么帅,被人多看看也是应该的。 良久,吴三省温和一笑:“年轻人,你的眼神还是太直白了。” 黎簇微微偏头,吴三省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看向记号,像是在研究,又像是在沉思。 沉默像一层粘稠的膜,包裹着两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流滴答声。 终于,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攀爬声。 很快,吴邪的脑袋从缝隙里冒了出来,黑瞎子的手在他背后托了一把,将他送了下来。 吴邪落地时有些踉跄,显然也累得不轻,浑身的气味十分感人。 吴三省将吴邪带下来,是为了让他辨认记号。 而吴邪一看到沙土壁上的记号,就惊呼了一声:“这是小哥留下的记号。” 吴三省反复询问他,他都能肯定的点头,确定这就是张起灵留下的。 黎簇站在几步开外的阴影里,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下意识地微抬起那只骨折的手臂,那里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却又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他撇开脸,目光却正好撞上黑瞎子。 那家伙不知何时也溜了下来,抱着手臂斜倚在石壁边,墨镜对着他,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黎簇顿时觉得更憋闷了。 ------------ 第26章 忧郁到一半的黎簇 得到答案的吴三省点点头,似乎对吴邪果断的判断毫不意外。 他当机立断道:“瞎子,你带黎簇上去,告诉上面的人都下来,咱们找到入口了。” “得令!”黑瞎子应了一声,拍了拍黎簇的肩膀,力道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暗示。 上面的撤离工作一片混乱,装备太多,胖子也正处于半昏迷状态,死沉死沉的。 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地把他往洞口边拖,胖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梦话:“天真…天真…蛆…好多蛆。” 黑瞎子指挥着把最重的装备先吊下去,闻言笑道:“胖爷这是想吃蛆了?口味还挺重,小朋友,咱们上哪满足他?” 黎簇没心情听他胡扯,只低头帮忙,将一些相对轻便但体积大的装备往缝隙里送。 “簇哥,簇哥。”这时,一个脸上还带着泥印子的伙计挤在最前面。 这个伙计朝黎簇展露出一个很憨厚的笑容:“下面有什么啊,这么急着让我们都下去。” 黎簇:…… 上一边去!有没有点眼力见,没看到他正在干活呢吗?! 还有,谁准他们聊天的,到底谁才是收钱办事的那个? 黎簇气的不行,甩手不干了,让这些伙计自己动手。 几个伙计嘿嘿笑着,也开始忙活起来。 只是胖子的体型太大,神志也不清楚,将他带下去很困难。 于是黑瞎子打算带着黎簇先返回,询问吴三省的意见。 黎簇皱眉,不赞同道:“不用问了,在这种环境队伍是不能分散的。” 黑瞎子搂着黎簇的肩膀,半强制将他带下去,语气满含暗喻。 “瞎子我呀,就只是一个小伙计,这做伙计的心思可不能大,遇到事情当然要询问雇主的意见,全凭雇主的心思喽。” 黎簇实在没招了,又跟着黑瞎子在这满是泥和尿的地方又爬了一次。 只这次一下来,黎簇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 手电的光线勾勒出吴邪有些僵硬的表情。 吴三省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老江湖的城府让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只是当黎簇的目光扫过去时,吴三省似乎不经意地抬眼,视线在黎簇身上流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黑瞎子将难题说出后,突然咧嘴看着吴邪笑道:“小三爷,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看啊?” 吴邪被这突然一问惊了一下,随机应变道:“这味道太难闻了。” “好了,黑瞎子,你和黎簇快去将伙计们都带下来吧。”吴三省轻描淡写地揭过。 黑瞎子耸耸肩,没再追问,利落转身。 黎簇站在原地没动,吴三省刚才那一眼,让他本能的觉得很不舒服。 这老狐狸,绝对有事瞒着,而且很可能跟他有关。 黑瞎子已经走远,黎簇躲在转角窃听风云,依稀能听出大概。 “黑眼镜…神秘…拖把…亡命之徒…小心” 破案了,原来好师徒在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好师徒,现在这俩叔侄防备着黑瞎子呢。 “小邪…你怎么…黎簇…”吴三省的声音低沉。 吴邪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他嘴唇翕动,声音更低,黎簇只听到模糊的“…救了我…受伤…小哥也…我相信…” 后面的话就被淹没在远处黑瞎子的大声招呼里。 吴三省微微颔首,侧脸在手电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的冷硬。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一句略显清晰的结论落入黎簇耳中,像一块冰砸进心湖。 “再观察…底细干净…身手确实…可以留…” 吴三省这些话,像一根细小的刺,在黎簇疲惫不堪又高度紧张的神经上轻轻扎了一下。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这俩叔侄眼里,他黎簇就是个需要被“观察”,评估“底细”,考虑“能不能留在身边”的物件? 黎簇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神沉寂得可怕。 这个该死的老狐狸,敢情想把他拉到自己大侄子身边当牛做马呢。 等着吧,到时候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在这时,黑瞎子那带着戏谑,永远不合时宜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像根搅屎棍精准地戳破了黎簇脆弱的心理防线。 “哎,那边那小孩,挂着当壁画文物呢?” 黎簇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感觉刚刚压下去的那口老血又要喷出来。 催催催,催命呢! 想要忧郁一会儿怎么这么难。 黎簇烦的不行,抬脚朝着黑瞎子的方向走去。 通道狭窄难走,用了四五个小时,所有人才都下到了下层的井道。 吴三省在最前面开路,一路顺着张起灵的记号,往井道的深处走去。 这老狐狸还算有点良心,给吴邪枪的时候,没忘记也给了他一把。 这是一把短头的双筒虎头猎枪,双管平式,一次两发,铅散弹。 对于黎簇来说,算得上是老古董了,他好奇的拿着上下翻弄了一下。 搞的吴三省一路贼头贼脑的偷瞄黎簇,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了。 又走了三个小时,在这种井道行进,是极度枯燥乏味的事情。 从前在吴邪的引导帮助下,黎簇逐渐适应克服了幽闭恐惧症,要是18岁之前的他在地底下钻这么久,一定会疯的。 “别害怕,记住,比黑暗更可怕的是你的怯懦。” “你以后再害怕的时候,可以想想我。” 往事历历在目,黎簇侧头看向身旁的吴邪。 吴邪感受到了黎簇的视线,虽然赶路疲惫,他仍是勉强笑笑回应。 黎簇盯着吴邪看了会儿,冷漠转头。 吴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继续赶路。 太奇怪了。 黎簇既心疼面前这个吴邪的憔悴狼狈,对于他的天真无邪却又没有太大兴趣。 黎簇记忆中的吴邪一直是杀伐果断,精于算计的形象,他第一次见到的就是已经疯魔了的吴邪,一个他眼里完美的成熟男人。 所以现在看着面前的吴邪,他既有戏弄年轻版吴邪的恶趣味,也有要让吴邪同样要对他爱而不得的报复欲。 可只要什么时候认真回想一下记忆中的吴邪,他就很不耐烦对付现在的吴邪。 很奇怪,黎簇自己都没搞懂是为什么。 ------------ 第27章 小心,前方红色巨蟒出现 井道环境一成不变,一直走到晚上才就地休息,中途胖子也醒过几次,但很快又睡着了。 胖子恢复得很好,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已经能勉强走路了。 吴三省看到胖子醒来挺开心,周围的几个伙计也跟着说笑,现场气氛显得十分和睦。 黎簇看看吴三省,又看看拖把,肯定的点点头。 吴三省知道拖把底细不对,拖把也知道吴三省不信任自己,可现在双方就是在互飙演技。 这才是他黎簇该学习的影帝表演。 最后,队伍在一路遇到的第六个蓄水池里停了下来。 这个巨大的蓄水池内长满了干枯的根系,这些遮挡使得队伍找不到继续前进的道路。 吴邪有些疑惑,拖把解释道:“这些不是树根,是菌丝。” 吴三省的声音带着警惕:“都小心点,分开找找出口。” 众人分散开,小心翼翼地拨开池边的厚重菌丝,在湿滑的石壁上摸索。 黎簇也找了个角落用匕首随意扒拉着茂密菌丛。 突然,他心头一跳,看到一片白花花。 这是一片巨大的,近乎完整的白色蛇蜕,上面甚至还有未干的粘液。 “卧槽!”黎簇下意识地低骂出声,头皮瞬间发麻。 他这一声惊动了旁边的人。 几个伙计立刻凑了过来,手电光齐刷刷打在那巨大的蛇蜕上,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簇,簇哥,你见多识广。”一个伙计声音发颤,看向黎簇的眼神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期待,“这蛇你有了解吗?” 黎簇:…… 他是穿越的!不是蛇类研究专家! 能不能别像个巨婴一样,天天只知道问问问。 吴三省快步走过来,只看了一眼那蛇蜕,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别看了,快找出口,这里不能久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显然知道这地方潜藏的危险。 一个伙计突然叫了声:“三爷,这里有记号,还不止一个。” 却在这时,那个伙计身后红光一闪,整个人就不见了。 黎簇举起吴三省给的枪,井道内立时冒出来蟒蛇的上半身,是一条刚蜕皮的血红色巨蟒。 “跑——!”吴三省的嘶吼几乎变了调。 晚了。 那血蟒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巨大的蛇尾狠狠抽向那两个吓傻了的伙计。 “开枪,打它眼睛。”黎簇的喊声和枪声同时炸响。 这条巨蟒刚蜕完皮,鳞片还不坚固,其实不算太难对付,但很多伙计都不听劝阻,四处乱跑,被蛇尾一扫扫飞好几个。 这种时候,另一个坑道的深处竟然爬出了一大群鸡冠蛇,大概是被枪声惊动了。 黎簇听到黑瞎子竟然还在笑:“太多了,顶不住啊。”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吴邪被混乱的人流推搡着,差点摔倒,眼看就要暴露在巨蟒的攻击范围内。 黎簇一把抓住吴邪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离原地。 几乎就在同时,巨蟒带着腥风的尾巴擦着吴邪刚才的位置狠狠砸落,碎石飞溅。 “这边。”黎簇拖着惊魂未定的吴邪,朝着一个岔道冲去。 吴邪看到一旁大量囤起来的泥茧骸骨后,手忙脚乱地将水壶内的水倒在上面,把和稀的泥胡乱地往黎簇脸上摸。 “快,抹上。”吴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 黎簇下意识抗拒的偏头,却也瞬间明白了吴邪的意图,“我自己来。” 等两人草草在身上涂抹一遍后,迅速找了两处裂缝躲了进去。 黎簇屏住呼吸,将身体尽量缩进阴影里。 很快,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逼近了裂隙入口,几条鸡冠蛇爬了进来,冰冷滑腻的蛇身几乎擦着黎簇蜷缩的脚踝爬过。 黎簇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带着薄茧的手,毫无征兆地从黎簇身后的黑暗缝隙中伸了出来,精准无比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黎簇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是谁?! 那手掌的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瞬间彻底阻隔了他本就微弱的呼吸。 黎簇下意识地就要挣扎,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在吴邪藏身的凹陷后面,另一道纤细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同样用一只手捂住了吴邪的口鼻。 那是一个女人,黎簇辨认出来是那晚沼泽中的陈文锦。 那捂着他嘴的,是张起灵? 黎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与这恶臭环境格格不入的,淡淡的冷冽气息,以及对方沉稳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 妈的,他呼吸倒是平稳,自己可快要断气了! 黎簇内心疯狂咆哮,身体却因为那无法抗拒的力量而动弹不得。 只能像个僵硬的木偶一样,感受着那闷油瓶冰冷的掌心紧紧贴着自己的口鼻,以及对方几乎紧贴着自己后背的存在感。 那几条鸡冠蛇在裂隙里逡巡了片刻,最终被外面的什么动静吸引,全部迅速游了出去。 捂住口鼻的手终于松开了。 黎簇如同离水的鱼,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狼狈地扶着石壁爬出来,一边咳一边恶狠狠地扭头瞪向身后。 张起灵也从那个狭窄的石壁缝隙里完全钻了出来。 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捂人嘴巴差点把人捂死的不是他。 只是他的目光飞快地在黎簇脸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皱眉干嘛,嫌弃他?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请看看自己好吗。 在黎簇看来,张起灵身上的泥抹得更加彻底,整个像是河马在泥潭打过滚似的。 ------------ 第28章 各怀心思 另一边,吴邪也挣脱了陈文锦的手,大口喘着气,脸上又是泥浆又是冷汗。 吴邪看着陈文锦,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疑问:“文锦阿姨?!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小哥……”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一声惨叫声和几声枪声。 张起灵啧了一声,“他们这么开枪,会把所有的蛇都引过来。”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陈文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们先离开这里。” 四人迅速往泥道深处退却,到达了一个天然的岩洞。 陈文锦开始低声向吴邪讲述当年西沙海底墓的真相,关于解连环和吴三省,关于“它”…… 她的声音在幽暗的坑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现在的九门都还不清楚汪家的存在,只知道有一股势力在暗地操控。 吴邪听得脸色变幻不定,质疑、震惊、悲伤交织在一起。 黎簇靠在冰冷石壁上,他对这种陈年旧事没什么兴趣,只细细打量着吴邪的表情。 很正常的情绪和表情,没什么特别的新意。 当初吴邪看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心里觉得无趣,却还要耐着性子引导他,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吴邪对他来说是唯一,那他呢,或许只是那十八人中寻常的一个,唯一特殊一点的,不过是他成功了。 黎簇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当然知道汪家的位置,现在说出来也许就能早早结束吴邪的痛苦,但他却会惹一身腥。 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听着,坑道前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人说:“小心,可能是蛇,这里的蛇怪得很,还会说话。” “是不是天真?”王胖子开口试探。 蛇可不会互动对话,黎簇直接将挡着的屏障撤掉。 外面出现了王胖子满是淤泥的脸,以及黑瞎子和几个伙计。 黑瞎子的墨镜歪戴着,脸上也蹭了不少泥,但嘴角那惯常的戏谑弧度还在。 胖子惊喜道:“哟,小簇,咦,小哥,哎,逮住陈文锦了?” 黎簇无语道:“这么多象声词,你要唱戏吗?” “看来你们还真是福大命大啊。”黑瞎子的目光在黎簇身上溜了一圈,又转向张起灵。 黎簇耸耸肩:“本人运气一向很好。” 众人汇合,简单交流了情况。 吴邪得知吴三省在混乱中被蛇咬中,虽然及时处理,但蛇毒凶猛,此刻心里很担忧。 但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安全的地方汇合休整。 一行人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蓄水池,同样长满了菌丝,只队伍内的人起码少了一半,各个面如土色。 半靠在石壁上的吴三省听到动静,一睁开眼看到陈文锦,又看了一眼吴邪,浑身颤抖了一下。 黎簇是对吴邪的过往感兴趣,但对于他长辈的这么陈年旧事,黎簇就不耐烦听了。 黎簇一向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有专注力和耐心,这导致他有时会展现出不合群的冷漠。 比如现在,他宁愿多和这些疑似汪家人的伙计多聊聊,对他来说还更有趣些。 黎簇走过去,正好看到一个伙计发现了蓄水池的底部有一道隐蔽的石门。 黑瞎子和张起灵下去探了路后,最终决定张起灵,黑瞎子,黎簇,吴邪,胖子,陈文锦六人下去,那些伙计都留下照顾伤患。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下面危机重重,身手好的,核心的成员下去,既能减少目标,也能提高生存几率。 却没想到,一众人下来后,几个伙计也爬着绳子,跟着下来了。 吴邪皱眉问道:“你们下来干什么?不去照顾我三叔?” 其中一个伙计咧嘴笑道:“三爷那边有人照顾,我们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这群人有危险第一个跑,看见利益冲的最快,跟着下来帮不上半点忙,只有拖后腿的份。 吴邪还要说什么,却被黎簇一把揽住肩膀,手上用力带着他转身:“先走吧。” 吴邪被黎簇突如其来的接近吓一跳。 因为黎簇一直对他颇有些不冷不热,此刻突然的主动靠近就显得尤为可贵,吴邪受宠若惊的偏头正要询问。 黎簇反而又被吴邪贴近的呼吸和热度弄得浑身不自在,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这一群人表面上是乌合之众,背地里是亡命之徒,他们想跟就跟吧。”黎簇稍拉开点距离,小声道。 “况且,你没发现,这一路他们都有意无意的引导你们前进的方向吗?说不准,他们的目的就在下面。” 吴邪愣愣看着黎簇,在半晌得不到回应的黎簇疑惑看来后,才结巴应了两声。 黎簇复杂的看了吴邪一眼,摇摇头道:“没事,玩去吧。” ------------ 第29章 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胖子对这些伙计很反感,偷听到黎簇的话后,连忙使眼色示意走快点,将他们甩开。 于是队伍开始摸索着前进,甬道到底后,面前出现一个溶洞。 矿灯的光线在这种大的空间就不够用了,胖子立刻打起照明弹。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呼吸。 目之所及,每一阶上面是黑色的一具具造型臃肿的雕像,密密麻麻,没有一处是空的。 黎簇也被这铺天盖地的黑色人形雕塑震得心脏骤停了一瞬。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西王母的兵马俑展览馆? 不止石雕,四周还有很多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青铜器皿。 此时照明弹已经落到了地上,虽然还在燃烧,但照明的范围已经大幅减少。 黎簇抬起矿灯,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处角落走去。 灯光落在一个半抬手的黑色雕像上,近距离的观察让他瞬间察觉到了异样。 这,不是石头?! 那材质在强光矿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带着一种……玉的质感? 虽然通体漆黑如墨,但那绝不是岩石的粗糙。 “这是……玉?”黎簇的声音带着惊疑,脱口而出。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专业考古知识范围。 用这么多玉来雕这么多诡异的“人”?这西王母是玉矿成精了吗? “玉?”旁边的吴邪闻言,立刻凑了过来,看到后被吓一跳,七星鲁王宫的经历让他一眼认出来这是玉俑。 黎簇皱眉,看着吴邪那副见了鬼的样子,心头的不安感陡然加剧。 黎簇下意识地看向张起灵,却发现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单手捂着额头,眉头紧锁的样子。 黎簇拿过矿灯朝着其中一具玉雕照去,发现里面还有着尸体,不过是完全风干的尸体。 他想起之前吴邪给自己讲的七星鲁王宫的经历,看来这个应该就是玉俑了。 只不过吴邪讲的鲁王宫里面的玉俑尸体还是活的,这些都已经成干尸了。 只是这些东西到底邪性,还是小心为上。 就在这时,陈文锦冷静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紧张:“看这边!” 她的方向是那一片全是青铜器皿的地方,众人走过去,发现这是西王母的炼丹室。 最中心有一个石头的星盘,上面全是罗列棋布的小点,而每一个小点上,都是由一颗墨绿色的丑陋小石头表示的。 “这是……尸鳖丸?”之前吴三省给吴邪看过这样的丹药,却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 此时,四周的照明弹逐个熄灭了,胖子又打了两个。 黎簇跟着抬起头,就发现山洞的最顶上,有十几条铁链悬挂着一个黑色的炉样黑球。 “这是什么?”吴邪惊讶开口。 “这是悬空炉。”陈文锦同样很惊讶,“这是炼丹室的最高境界,丹炉不着地,尽收整条龙脉的精华。” “这是什么?长生不老药吗?”突然,一个男声传来,还嚣张的伴随着一声口哨声。 黎簇回头一看,发现是拖把带着几个伙计尾随着跟了上来,一出场还自带反派气质。 吴邪的脸色难看至极,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这是吃了会立即挂掉的剧毒,绝对不能动这些丹药,它们剧毒无比。” 拖把反驳道:“我们当然不会去吃,只是看看也不成吗?” “不成。”吴邪在这方面展现出意外的坚决,“这里什么都不能碰。” 他这话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这几个伙计对尸鳖丸都很有兴趣,听到吴邪这么一说有些悻悻然,暗地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黎簇站在吴邪身后,半边身子隐于黑暗,盯着拖把几人眯了眯眼。 其中一个伙计点起了烟,狂妄道:“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多规矩。” 说着,就想要上手去拿丹药。 或许是吴三省的昏迷使这支队伍失去主事人,又或许是他们个个手里有枪,就觉得底气十足。 总之这伙人的言语中,已经没有了之前对吴邪的客气。 吴邪大概也明白目前局势紧张,面对这样的冒犯,只能选择假装没听见。 可黎簇不管,他疯得很,很少会顾忌什么。 就在那伙计话音落下的瞬间,吴邪身后传出一声满含冷意的嗤笑。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猛地从吴邪身边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一路奔波,他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这群垃圾还不知所谓的在这里大放厥词。 黎簇先是狠狠一拳砸向对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这一拳,又快又狠,精准地砸在了男人鼻梁上,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嗷——!”那个伙计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黎簇又狠狠揪着他的短发,将他即将倒在地上的身体拉了回来,抬手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冰冷而凶狠的目光,扫过拖把和其他甚至还没回过神来的伙计,音量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 “别想耍花招,在这里,还没有你们说话的份。” 一时间,整个空间一片寂静。 黎簇冷冷看着拖把和几个伙计,几个伙计摸摸手中的枪,却又有所顾忌的收回手。 “滚吧。”黎簇冷笑一声,将那个伙计推向拖把几人。 拖把咬咬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黎簇兄弟,我们这一路对你也算不错吧,你这样做不地道吧。” “有吗?”黎簇满不在意,已经转身的他只随意睨了拖把一眼:“讨好我的人太多了,没看出来。” 胖子早就对这几个伙计不爽了,一个人冲过去一把搂住黎簇的肩膀。 胖子笑道:“你这一手,可太帅了。” 刚刚还气势惊人的黎簇,此刻却险些被胖子这大半身子压趴下。 一边的吴邪却有些担忧道:“他们手上都有枪,会不会……” 陈文锦看看黎簇,又看看吴邪,奇怪的笑了笑。 她摇头道:“不,刚刚要是被他们碰了星盘上的丹药,这些玉俑里的血尸都会苏醒,后果将不堪设想,黎簇刚刚的做法是对的。” 吴邪这么一听就放下心来了。 他看得出来黎簇是觉得自己受委屈才出头的,心下不禁有些飘飘然,看着黎簇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身后仿佛摇着只狗尾巴。 吴邪扭扭捏捏道:“黎簇,谢谢你。” 黎簇挑挑眉,面上满不在乎道:“小事。” 黎簇内心的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烧。 黑瞎子像是觉得黎簇这个样子特别好玩,自顾自笑了起来:“别夸了,再夸这小孩都要上天了。” 此话一出,黎簇一眼就看到黑瞎子旁边的张起灵似乎唇角微扬,随即又掩饰性的转身看向别处。 黎簇暗暗瞪了黑瞎子一眼。 就你话多,显着你了是不是。 陈文锦的心思只短暂的松懈调笑了一下,很快又被心中的紧迫感占据。 “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们继续走吧。” ------------ 第30章 决定一起行动 这群不怀好意的伙计都安分下来后,众人也静下心来细细寻找出路。 胖子拿着手电乱晃,恰好照到一边的岩石上,上面刻着什么东西。 黎簇跟着凑过去。 岩石上刻的和之前见过的张起灵留下的记号是同一种文字,只不过现在这个看着不像是记号,更像是一句话。 胖子连忙招呼着张起灵过来:“小哥你过来看这个,是不是代表这里有路下去。” 张起灵猫着腰过来看,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他沉默了几秒,但却只是摇头,似乎是没想起什么相关的记忆。 黎簇上手摸了摸,发现这就是一块山壁,没什么特别的。 突然,张起灵又凑了过来。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气势,用他那奇长无比的两根手指,顺着石壁的纹路摸了一把后,直接就拿起一块石头开始砸。 黎簇躲闪不及,碎石差点砸了他一脸,连忙满脸晦气的退到一边。 这张起灵,身手无可指摘,脑子也灵活,偶尔还能热心肠一把,就是干点什么都显得很唐突。 在黎簇看来,突兀得就跟抽风似的。 张起灵连砸几下后,手中的石头承受不住直接裂了。 张起灵又用拳头一砸,就砸出来一个只能容纳一人勉强通关的洞。 “这里怎么会有盗洞?”胖子惊讶道。 “不是盗洞。”张起灵解释道,“这是用来设计机关用的管道。” 说着,张起灵又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打头钻了进去。 剩下的几人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黎簇刚要跟着钻进盗洞,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轻轻托了他一把。 回头一看,竟然是吴邪。 “小心点。“吴邪的声音很轻,眼神里带着一丝黎簇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之前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黎簇愣了一下,随即别扭地别过脸:“没事,你顾好自己就行。” 盗洞狭窄潮湿,众人只能匍匐前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水声,紧接着是一阵惊呼。 盗洞的尽头竟然连接着一条地下暗河。 有水,那就是和渠道相通了,所有人当下立即加速。 后面遇到一个石块挡路,张起灵用力撞了几下,就将石头撞了出去,下面传来水声。 依旧是张起灵打头,只是这次一下水,水下就是一阵骚动,水中无数的肉色小虫子四散而逃。 众人全部下到下水道后,就发现上游是一道铁闸,黎簇试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撼动。 后面跟着的一个伙计实在受不了寒冷,小心开口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从被黎簇教训一通后,他们一路都没有再多嘴,现在忍不了了,开口说话也能懂点礼貌了。 陈文锦左右看看,“这里的水渠这么深,水流量这么大,可能是通往最下方蓄水湖的主渠道。” 上游已经被铁闸拦住,张起灵只能选择带着众人往下游走去。 胖子是个十分不安分的,弯下腰淌入水中,想要抓上几只肉色小虫子。 吴邪担心过多的惊扰会引来麻烦,立马开口阻止。 胖子辩驳道:“这水里密密麻麻的,没有十万也有八千,胖爷抓几只当纪念品,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 胖子这家伙喜欢动手动脚,在身体接触方面很不注意分寸,黎簇生怕他等会儿要拿这抓肉色虫子的手来碰自己。 他微蹙眉,开口阻拦道:“胖哥,这东西肉乎乎的,看着就恶心,别碰了。” 胖子咂巴了两下嘴,只能遗憾选择放弃。 几人继续前行,很快就走到了一片浅滩,矿灯光柱划过,是一片宽阔而平静的水面。 爬出水面的一刻,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水洞,看上去有两三层楼高。 黎簇打量了一下四周,猜测这或许就是整个西王母古城底下蓄水系统的重点。 众人大致观察了一下四周后,就开始分开寻找张起灵从前留下的记号。 黎簇东瞄瞄西瞅瞅,意外就在一根石柱上发现了一个清晰的记号。 但很遗憾,张起灵看了看记号后,还是记不起来。 陈文锦拧干衣服上的水,环顾四周后说:“这是我命里注定要走的路,但是我们没有必要所有人都过去,后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一个人先去探路就行。如果两小时内没回来,你们就顺着湖岸寻找其他的出口。” “我也去。”张起灵在一边淡然道。 吴邪立刻跟上:“我也去。” 胖子咧嘴笑道:“我靠,你们这不是逼我也要去吗?” 一路跟着的其中一个伙计急忙开口:“小三爷,我们是收了三爷钱的,虽然三爷因为受伤没下来,但我们有职业道德呀。” 另一个伙计附和道:“就是就是,小三爷,我们得一路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啊。” 自从下来后,吴三省雇来的几个伙计什么也不干,就一直盯着他们的动作,说什么也要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 黎簇被他们这个无赖的样子恶心得不行,刚想要动手,黑瞎子却有意无意靠了过来。 “哎哟喂,看你们这拖家带口的。”黑瞎子突然把胳膊搭在黎簇肩上,唇瓣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 “小朋友,你说咱们两个孤家寡人,是不是被嫌弃了?” 黎簇被黑瞎子这结实的一压差点跪地上。 他烦躁地甩开黑瞎子的手,心里却犯嘀咕:这货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 黑瞎子说话也喜欢半遮半掩,没准后面吴邪开口的调调,就是跟他这个黑瞎子师父学的。 黎簇都没听明白,黑瞎子这是也要加入,还是暗示他跟着留下来。 胖子的视线在黎簇和吴邪之间转了一圈,开口说道:“小吴小簇你俩就算了,还有大好年华呢,转头回去来年多几个人给我们上香。” 吴邪不乐意了,“到这份上,横竖都是死,我去定了。” 说完,又装作不经意般,去偷瞄黎簇,试探他的反应。 黎簇只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一起。 最终,所有人决定一起行动。 ------------ 第31章 张起灵的铁血统治 于是所有人顺着张起灵留下的记号,开始淌水往前走。 之后的路程几乎没人说话,直到黎簇突然发觉了点异常,“这里没有那种小虫子。” 胖子的嘴早就痒了,立马回应道:“可能因为水温吧,这里的水真他娘的凉,没准还过了保质期,大家可千万别喝,保准拉肚子。” 吴邪提出自己的猜想:“会不会是这里的水含有有毒的矿物,所以那些虫子不敢游进来。” 黎簇想了想:“你的想法听起来靠谱一点。” 胖子听后啧了一声:“难怪我觉得屁股有点痒,你们屁股有没有啥感觉?” 听到这,张起灵回头意味不明的给了黎簇三人一个眼神,疑似是被他们的奇葩对话给扰乱了思路。 被张起灵铁血镇压后,黎簇也只能无聊的闭上了嘴。 一切安静后,边上的黑瞎子却又开始笑,笑就笑,还东倒西歪到黎簇的身上。 黎簇无语的推开黑瞎子。 他们的对话都结束多长时间了,脑子有病?现在才反应过来开始笑? 黑瞎子也不解释,自顾自笑过后,感慨道:“你怎么这么好玩。” 黎簇听后,满脸黑线朝前快走几步,感情这大黑耗子刚刚是在笑他呢! 走到蓄水池内部后,石柱上的记号就变了,张起灵看后主动解释道:“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一阵激荡,后面死皮赖脸跟着的几个伙计还谨慎的提前举起了枪。 都没心思休息,大家又顺着那个记号马上动身。 “哎哟我操!”走在中间的吴邪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龇牙咧嘴地抬起右脚,“什么东西划了我一下!” 黎簇离他最近,下意识弯腰去摸水底:“别动,我看看。” 他的手在水中摸索着,很快碰到了一块锋利的碎片,捞起来一看,竟是一个陶罐的残片,上面还带着古怪的花纹。 “这花纹……”黎簇皱眉,“好像是之前在魔鬼城古沉船里挖出来的那种陶罐的碎片。” 黑瞎子闻言立刻凑了过来,接过碎片仔细端详,神色意味不明。 紧接着,黑瞎子突然潜入扎进水里,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几秒钟后,他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手里举着个东西:“看看我捞到了什么好宝贝。” 那赫然是半块人类头骨,后脑勺部分已经完全缺失,脑腔内布满了灰色的胶质组织,看起来既恶心又诡异。 “看上去是尸鳖王的杰作。”黑瞎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这玩意儿跟现代人工养蜂似的,把人的脑袋当蜂巢了。怎么样,小朋友,跟着瞎子长见识了吧?” 黎簇强忍着恶心,咬牙切齿道:“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变态。” “哎,年轻人就是见识少。”黑瞎子摇头晃脑,居然还把那恶心的头骨往黎簇面前凑。 “你看这结构多精妙,西王母的养殖技术绝对一流……” 黎簇看着就一阵恶寒,一把挥开黑瞎子的手,没好气道:“你要真喜欢,自己拿回家慢慢欣赏吧。” 吴邪看着这两人斗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张起灵,发现张起灵停下了脚步。 “小哥?”吴邪有些疑惑的开口喊道。 张起灵摇摇头,抬手示意停下脚步。 后面水里的陶罐太多了,碎片都很锋利,黑瞎子捞上来的那种鬼头罐,水里不知道还有多少。 停下来找路,大概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所有人都停下开始找路,那几个伙计都喝着酒驱寒,不过也没人指望他们能帮得上忙。 黎簇对水里这些恶心的东西敬谢不敏,黑瞎子却很有兴趣,一次又一次地潜水下去仔细看这些鬼头罐。 黑瞎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简直称得上如鱼得水。 连黎簇这种尊重生物多样性的,都忍不住感慨变态的程度。 黎簇此刻随便靠在一处湿冷的石壁上,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被黑毛蛇咬过,毒性清不干净,时常就会头疼,此刻他以为又是旧疾犯了。 “黎簇,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吴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瓶矿泉水,“要不要喝点水?“ 黎簇摇摇头,此刻虽然头疼,面上却看不太出来什么。 吴邪被拒绝也无所谓,只是拧紧瓶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 “文锦阿姨说我们可能到目的地了,但看起来这四周什么也没有……” “西王母的审美一向独特。”黑瞎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他那双墨镜片上反射着矿灯冷白的光,“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种简朴的装修风格呢?” 黎簇懒得搭理这货的胡言乱语,索性仰起头,把后脑勺抵在石壁上,试图用冰凉的岩石缓解头痛。 就在他无意识地盯着头顶那片黑暗时,突然发现洞顶的岩石纹路有些不对劲。 那不是普通的岩石纹理,而是一种奇怪的的孔洞结构。 “等等……”他调整矿灯的照明强度到强光档,一束刺目的白光直射洞顶。 “卧槽!”胖子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直捂眼,“小黎同志,你这是要闪瞎胖爷我24K钛合金狗眼啊?” 黎簇没理会胖子的抱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那片被照亮的区域上。 只见洞顶的岩石中,赫然镶嵌着一块布满孔洞的巨大奇异石块,像一块被蛀空的莲藕,又像一个畸形的蜂巢。 “这是什么鬼东西……”黎簇喃喃自语。 陈文锦闻声抬头,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天哪,这,这是一块天石。” “天石?”吴邪凑过来,仰着脖子仔细观察,“就是陨石?这上面的洞是人工挖的吗?” “不是,这应该是天然的。”黑瞎子突然开口,语气一反常态的严肃正经,“很多陨石都是蜂窝状的,只不过这些洞的蜂窝难看了点。” 黎簇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黑瞎子如此严肃正经的表情,嗯,之前那些恶意恐吓的不算。 “你竟然还会说人话。”黎簇忍不住开口感叹。 黑瞎子笑了笑,瞬间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嘴脸:“怎么,被瞎子的渊博震撼到了?要不要签个名?” 黎簇无奈闭了闭眼,头痛似乎更严重了。 ------------ 第32章 黎簇昏迷 身后那几个伙计一路一直降低存在感,此刻其中一个却突然开口。 “从前有一个说法,柴达木盆地都是由一颗分裂的小行星撞击而形成的,这个东西也许就是当时的一块陨石碎片,随后西王母在这个陨石坑里修建了西王母城,并且在修建地下蓄水池的时候发现了这颗深入地层的陨石。” 这个伙计意有所指道:“我猜想,这东西八成是西王母神权的象征。” 黎簇半眯起眼审视。 这个伙计在当初跟在吴三省身边时,就几次开口说出过关键的信息,现在这是演都不演了? 黎簇最喜欢捣乱了,此刻嗤笑一声:“那我还听说,这是西王母修建的空中花园呢,没准陨石里面都是她的小宠物。” 黎簇搅完浑水,关于陨石的来源讨论就此不了了之。 于是众人再次分散开来,各自检查着这个奇特的空间。 黎簇本想跟上陈文锦和吴邪,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不得不扶着石壁稳住身体。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稳住了他摇晃的身形。 黎簇转头,对上了张起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张起灵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此刻正用一种难以解读的眼神看着他,眉头微蹙。 “你……”黎簇刚想说话,张起灵却已经松开手,转身走向洞穴深处。 这次的眼神加上肢体语言,传递给黎簇的意思很明显——跟上。 黎簇摸不着头脑,但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陨石与洞顶交接的角落。 这里的地势略高,从上方垂挂下无数粗细不一的石柱,形成了一片壮观的石瀑布。 在石瀑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条简陋的石阶,蜿蜒向上,消失在黑暗里。 “有路。”张起灵简短地说,目光落在那些石阶上。 黎簇正想回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吴邪。 吴邪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的表情,目光在他和张起灵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发现什么了?”吴邪问,声音有点发紧。 黎簇看着吴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这个石阶啊,你没看到?” 吴邪被怼得一噎,脸色更奇怪了。 他快步走到黎簇身边,仰头看着石阶上方:“我们要上去看看吗?” 张起灵点点头,已经迈步踏上石阶。 “走吧。”黎簇说着就要跟上,却被吴邪一把拉住手腕。 “你...你手臂的伤还没好,走中间。”吴邪的语气不容反驳,眼神却飘忽不定。 黎簇:??? “我手臂早好得差不多了。”黎簇照实回答。 但吴邪已经松开手,快步跟上了张起灵,还故意走得离那闷油瓶很近,几乎要贴上去。 黎簇看得一头雾水。 这傻狗又抽什么风?难不成是对他白月光兄弟占有欲太重? “啧啧啧……”黑瞎子的声音鬼一样在耳边响起。 黎簇皱眉:“啧什么,你口水兜不住啊。” 黑瞎子仿佛被戳中笑穴,又开始笑个不停。 黎簇也不打算搭理这个时常跟张起灵一样抽风的人,虽然两个人抽风的表现不太一样。 旁边的胖子和陈文锦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于是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众人陆续登上最后一级石阶,一眼就看到了王座上的坐着的女尸。 旁边人七嘴八舌的讨论,黎簇却感觉这女尸的脸不太正常,弯腰凑近仔细一看,发现这女尸竟然还戴着人皮面具。 汪家量产人皮面具,这东西黎簇也不陌生。 那看来这是个假的西王母呀。 想通后,黎簇抬手揉了揉越发疼痛的额头。 因为上了石阶的缘故,此刻的众人几乎只要跳一下,就能就能进入这个陨石的孔洞里。 几人看了一会儿,陈文锦突然抽出背包里的绳子,“我要进去看。” 吴邪劝阻无果后,陈文锦拉着绳子,一脚蹬上胖子的肩膀,逐渐深入盗洞。 这个洞口几乎垂直在头顶,一直仰头看,脖子也受不了,于是众人都坐下来休息等待。 期间胖子时不时的拉拉绳子,负责与孔洞里面的陈文锦确定安全。 黎簇独自靠着石柱休息。 进入这片空间他的头疼就逐渐加剧,登上石阶后,头疼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但,他是忍者神龟,勉强还能忍。 度过大概百无聊赖的半个小时后,吴邪一转头,突然发现黎簇的脸色异常苍白。 “黎簇!”吴邪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走过来蹲下身子,一双狗狗眼暗含担忧的平视黎簇,询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黎簇揉着太阳穴道:“头疼,老毛病了。” 胖子也凑了过来,闻言不赞同道:“要重视起来,你这还嫩得跟花似的,咋就有老毛病了。” 最后吴邪将黎簇按在自己腿上,时轻时重的给他揉着头。 黑瞎子看到黎簇这样,摩挲着下巴,抬头盯着陨石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后面大概又等了一个小时,胖子突然发现绳子那边没有了回应。 张起灵一听,立刻对胖子说道:“用力,把她拉回来。” 但根本不用胖子使劲,绳子轻轻松松就被全部拉了回来,陈文锦自己把绳子给解开了。 张起灵看后,又猝不及防的踩着胖子的背,借力钻进了那个洞里。 胖子大喊着让张起灵带上绳子,张起灵也没有理会。 吴邪一看,急的不行,轻轻拍了下黎簇的肩膀,小声道:“黎簇,你起来一下,我过去看看。” 但黎簇没有动,吴邪低头又贴近了几分,“黎簇?黎簇?” 吴邪开始察觉不对劲,黑瞎子也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他大概是昏迷了。” 吴邪瞪大眼睛,这才恍然发现,黎簇不知何时竟然昏了过去。 因为黎簇一直苍白着脸,闭着眼睛接受吴邪的按头服务,一声不响的搞得吴邪都没发现。 胖子那边还在为钻进洞里的张起灵着急呢,又听见吴邪那边在焦急的喊叫。 他转头看去,黑瞎子揽着黎簇,正在摸他的心口,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最后黑瞎子做出结论:“黎簇他这就是昏迷了,具体原因看不出来。” 听到这番话后,吴邪简直六神无主。 ------------ 第33章 昏迷也不影响窃听风云 黎簇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沉浮。 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一台信号不好的老式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接收着外界的只言片语。 “小簇一直在昏迷……” “是不是该喂他喝点水了……” …… “哎哟,这小脸白的,跟刷了层腻子似的。” 直到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 “体温倒是正常...哎,你们说这小子要是一直不醒,我是不是能把他卖到马戏团去?他这身手走钢丝肯定没问题,保准卖个好价钱~” 黎簇在心里把黑瞎子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等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家伙的墨镜踩得稀巴烂。 “黑眼镜,别开玩笑了。”吴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恹恹的,“你好好照顾他。” 黑瞎子好似也不必在意身旁人的回应,只自顾自笑了两声,“我这不正在精心照料着呢嘛。” 说着,黎簇感觉自己的脸又被一块湿纸巾胡乱抹了两下,力道大得像是要蹭掉一层皮。 黎簇气得想咬人,这他妈叫精心照料?! 我宣布,将黑瞎子永久剔除担任护工行列的资格。 远处不时传来吴邪,胖子和那些伙计的争执声,内容似乎和张起灵有关。 两人的声音里都带着焦躁和疲惫,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对拖把那伙人的咒骂。 黎簇的意识昏沉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再次沉入黑暗……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 黎簇感觉自己像个被随意摆弄的布娃娃,时不时被人扶起来灌点水,擦擦脸。 “...第三天了...小哥和陈文锦会不会...” “...天真...拖把那帮孙子...” “...黎簇...必须...” 破碎的对话片段,像雪花一样飘进黎簇混沌的意识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将他从半昏迷状态中惊醒。 “老子不等了!”拖把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把生锈的锯子锯在他头上。 “在这鬼地方耗了六天,那两个就算现在没死,过几天也死定了!” “放你娘的屁!”胖子怒吼回去,声音里带着压抑多日的怒火,“要走赶紧滚,少在这喷粪!” 这次争吵的声音极大,倒是让黎簇意外听得很清楚。 主战斗力张起灵进入陨石了,对他们毫不手软的黎簇也昏迷了,剩下黑瞎子这个能打的,看着却也不像是愿意插手管事的样子。 拖把几人逐渐嚣张起来,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抱怨,现在是实在不愿意等了。 之前留下来大抵是希望剩下清醒的吴邪三人带他们出去,看出吴邪坚持死守后,拖把这些人是不肯再陪着虚耗下去的。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物品碰撞声后,洞穴里安静了许多。 “瞎子...”吴邪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黎簇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黑瞎子大抵也没心思玩笑,语气罕见地严肃起来。 “这么昏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得送去医院看看。” 先是一阵沉默。 接着,黑瞎子好似是叹了口气,“我必须要先带黎簇出去了。” “...你带他去吧。”吴邪最终说道,“我和胖子,得等小哥。” “想好了?真不走?”黑瞎子问。 “...嗯。” 黎簇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那触感温暖而干燥,带着轻微的颤抖。 “黎簇。”吴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等你好了,我...” 话没说完,吴邪似乎就哽住了。 黎簇无声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酸涩,却又好似尘埃落定。 张起灵对吴邪的重要性,黎簇清清楚楚,吴邪是一定要死守在这的,即使自己昏迷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黎簇意识自己大概是被黑瞎子背了起来。 “走了。”黑瞎子说,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戏谑,“你们...保重。” 颠簸,无尽的颠簸。 黎簇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某种交通工具,一路摇晃着离开了。 意识时断时续,偶尔能听到黑瞎子和什么人在交谈,什么“再少点”、“快点”、“北京”之类的字眼。 当黎簇再次有模糊的意识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种高级香薰的气息,与之前阴暗潮湿的洞穴形成鲜明对比。 “...体征稳定...脑电波异常...” “...需要进一步检查...” 几个陌生的声音在讨论着他的病情。 “所以,他什么时候能醒?”一个男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 “不好说,解先生。”一个显然是医生的人回答。 “他之前的蛇毒没清干净,确实会偶尔感到头痛,只是后面昏迷的原因还是未知,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大概率静养一段时间就会醒来。” 解先生?解雨臣?黎簇在混沌中捕捉到这个信息。 他怎么会在这?黑瞎子那家伙把他带到解雨臣这儿来了? 解雨臣的声音近了,似乎正站在床边打量他。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在沙漠捡到的小朋友?长得倒是不错。” “是他。”黑瞎子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腔调。 “这小孩可有意思了,逗起来特好玩,等他醒了你也试试。” 黎簇感觉身上的被子都要压不住了。 解雨臣似乎被逗笑了,轻轻“呵”了一声:“吴邪现在怎么样了?” “还搁那儿等哑巴张呢,跟胖子俩人死犟,非要等到天荒地老不可。” 一阵衣物摩擦的声响,解雨臣似乎坐了下来:“详细说说,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黑瞎子用他那特有的,满含戏谑的方式,将他们这一路的经历娓娓道来。 解雨臣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意味深长的附和声,仿佛在听什么有趣的八卦。 当着他这个需要静养的病人的面聊八卦,人性在哪里?道德在哪里? “原来如此。”听后,解雨臣的声音里带着玩味。 “看来吴邪这趟收获不小啊,以后身边不止有张起灵和王胖子护着,现在还多了一个。” 黎簇心中冷笑,想得可真美,以后吴邪身边多了个自己,他可遭老罪了。 或许是针水里有安定的成分,黎簇的意识又缓缓下沉。 ------------ 第34章 与梁湾再次遇见 黎簇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晚上。 床头还亮着一盏小台灯,或许是他昏迷期间一直有人按时给他喂水,此刻一醒来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黎簇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上去是很简洁干净的客房。 屋外的佣人察觉到动静,推开门走了进来,“先生醒了。” 黎簇看向来人,询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这是您来到宅子的第二天。” 黎簇默默推断了一下,他大概昏迷了十天左右。 佣人询问黎簇是否需要进食后,就表示要向解雨臣汇报情况了。 黎簇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惊讶询问道:“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黎簇点点头,“去吧。” 没一会儿,解雨臣就来了。 解雨臣的长相格外俊美,或许是因为在家中的缘故,此刻看上去身姿挺拔,身上透着点松弛。 解雨臣温和笑笑:“黎簇你好,我叫解雨臣,和黑瞎子算是朋友,他将你带来我这里养伤,大概明天上午会过来。” 解雨臣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释清楚。 黎簇也没多问,模样乖巧点了下头,“好的,这几天就打扰了。” 不像吴邪年轻十岁就好对付得多,这个解雨臣年轻十岁依旧是个老狐狸。 随后房间先是一阵沉默。 解雨臣多看了黎簇两眼,似是有些诧异:“你不问些什么吗?” 黎簇眨眨眼,其实他在昏迷的时候听到不少,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这下解雨臣算是了解些黎簇的好玩之处了。 他调转了话头,问道:“我听瞎子说,你对吴邪一路很照顾。” “额,这个……”黎簇试图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辩驳,最起码外表看上去是这样的。 黎簇对于不同的局势往往能快速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看得清楚,对于现在的吴邪来说,救命之恩确实是拉近他们关系最迅速的方式。 这一路的相护,或许八分出于真心,但绝对有两分算计在里面。 知道吴邪这个傻狗选择固执留下等待张起灵后,黎簇还觉得这两分太少了。 解雨臣轻笑出声:“放松,我没别的意思。相反,我很欣赏你。“ “啊?”黎簇愣住了。 “为了保护同伴不顾自身安危,这种品质很难得。“解雨臣的语气真诚了几分。 “吴邪那家伙,运气一向不错。” 黎簇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 解雨臣笑笑,站起身:“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就和佣人说。” 看着解雨臣离开,黎簇也从床上下来,无聊的站在窗前,打量外面的环境。 黎簇想,他或许该改变一下对待吴邪的方式了。 大概是这次昏睡时间太长,一晚上黎簇都没有睡意。 第二天清早,佣人看黎簇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敲门叫黎簇下去吃早餐。 黎簇大受震撼:“现在才五点多。” 佣人面色平静:“先生一向起得早。” 黎簇算了算,解雨臣也就比吴邪小一岁,这才26岁就老人觉少了? 佣人含笑看着黎簇,黎簇叹口气,只能跟着下去了。 下去后发现,黑瞎子也在,两人正坐在大理桌前聊着什么。 “黎簇。”解雨臣敏锐发现站在楼梯口的黎簇。 黎簇抬眼看去。 此刻的解雨臣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衫,衬得他肤白如玉,桌前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黑瞎子抬手招呼了一下,惊讶道:“你这醒得也太是时候了。” “什么意思?”黎簇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接到消息,吴邪和王胖子带着张起灵出来了。”解雨臣啜了一口咖啡,轻描淡写地解答疑惑。 黑瞎子将手抵在桌前,支着额头似笑非笑看着黎簇,墨镜后的眼睛肆无忌惮观察着黎簇的反应。 黎簇眸光微闪,沉默两秒后问道:“那他们现在……” 解雨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瞎子今天过来,也是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们。” 黎簇想了想,虽然他对吴邪死守张起灵的行为有些烦躁,但确实在吴邪身边比在这两个老狐狸身边要自在得多。 黑瞎子突然在黎簇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哎,回神了,打什么坏主意呢?” 黎簇被戳中心思,羞恼道:“干嘛!” 黑瞎子给了黎簇两个选择:“想好了吗,要去医院的我送你过去,或者你想留在花爷这里多休息一段时间,都可以。” 说着,黑瞎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询问解雨臣,“花爷,医生怎么说?” 解雨臣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温和说道。 “昏迷的具体原因不清楚,不过现在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还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说到这,解雨臣看着黎簇,“你可以留下来多休息一段时间,我想我们会很聊得来。” 黎簇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解先生,我想去医院看看他们。” 解雨臣无奈笑笑,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他换了个话题,“你也别叫我解先生了,听着怪生分的,我想我们未来还会有交集。” 黎簇想了想,换了个称呼:“解老板。” 不行,好别扭,幻视那只深海蟹老板。 解雨臣没招了,转头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耸耸肩,看吧,真的很好玩。 半个小时后,解雨臣安排了一辆车送黎簇和黑瞎子去医院。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住院部。 电梯门刚打开,黑瞎子就走在前面,显然知道他们在哪个病房。 只是隔着段距离,就听到病房里的吵闹声。 “小哥从那上面下来,就说过一句话,说没有时间了。”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没时间,你有时间吗?” 黎簇和黑瞎子走到病房门口,刚好碰到一个女医生。 女医生先他们一步推开门,严肃道:“家属不要在病房大声喧哗,这样会影响病人正常休息的。” 年轻女医生一头黑发齐肩,白大褂显得她利落又专业。 黎簇看着熟人的背影,有些晃神。 此刻的梁湾大概二十出头,却已经成为了一名主治医生,是个很优秀的女性。 黎簇跟着黑瞎子走进病房。 梁湾愣在病床前,眼睛直直看着病床上的张起灵。 梁湾背上也有一个遇热显现的凤凰纹身,此刻看到张起灵身上预热显现的麒麟纹身,心中难免好奇。 黎簇咳了一声,将梁湾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抱歉医生,我们会注意的。” 吴邪和胖子也反应过来,连忙挡在病床前。 黎簇猝不及防见到老熟人,心里还挺开心的。 他罕见扬起一个称得上明媚阳光的笑容,朝梁湾道歉:“给医生添麻烦了,我们等会儿注意音量。” 梁湾愣神看着黎簇,花痴属性爆发。 成年后的黎簇长相愈发精致独特,摆脱少年人的青涩后,身体逐渐壮实,衣服下面还能隐约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 亮眼的外貌和修长的身材,再加上复杂的气质,此刻扬起桃花眼,就显得格外晃眼。 现在的黎簇,光是外貌就撞到梁湾心口上。 就这样,梁湾被黎簇搭着话,不知不觉引到了病房外。 ------------ 第35章 小鸭梨配饰离家出走 梁湾被哄的迷糊,在黎簇准备关门时,下意识阻拦道:“哎。” 黎簇关门的动作停住,抬眸询问:“怎么了,梁医生?” 梁湾话说出口又反应过来还在医院,需要顾忌自己的医生身份,一时语塞。 黎簇一双多情的眼睛弯起来,笑盈盈道:“医生继续去忙吧。” 说完,黎簇就将病房门关上。 一转身,吴邪,胖子和黑瞎子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黎簇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吴邪觉得别扭,他从没见过黎簇这么热情的样子。 胖子大胆开麦:“小簇,你这是转角遇到爱了啊?” 黑瞎子也很稀奇,沉默不说话,不知道开始琢磨什么。 黎簇生怕这个老黑子造谣,连忙开口解释:“我这是帮忙呀,不然张起灵这大黑纹身看着很有麻烦的。” 三人明显不信,好吧,他刚刚的异常表现看上去确实很像孔雀开屏。 黎簇选择放弃,这误会是解释不清了。 胖子倒是觉得年轻男女搭讪再正常不过。 胖子没纠结这方面,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抱住黎簇,“小黎簇,胖哥可想死你了!” 抱上去却又担心自己手下没轻没重,赶紧松开手,上下打量他。 “身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四眼有没有照顾好你?”说着,胖子朝旁边的黑眼镜挤眉弄眼。 黑瞎子可就不依了:“胖子,你这就不厚道了,我这一路可是跋山涉水把黎簇背回来了。” 胖子呵呵笑了两声,又拍拍旁边的吴邪,“这几天,天真天天念叨你呢,都担心坏了。” 吴邪还在回想刚刚黎簇和女医生聊天的画面,措手不及被胖子拍了两掌,魂都飞出去半截。 吴邪一回神就看到三人都在看着自己,连忙胡乱应了两声,随即转移话题。 “黎簇,你之前昏迷是怎么回事?查出原因了吗?” 黎簇早就琢磨过这个问题,他是进入带有陨石的那个空间才开始头疼的,后面登上石阶靠近陨石之后,疼得更厉害了。 猜测下来,最大可能就是跟那个陨石有关,大概率是因为他不算这个世界的人,或多或少被陨石影响到。 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说肯定不能这么说。 “中蛇毒的后遗症吧。”黎簇含糊其辞,“伤到了神经系统,可能这次太劳累,所以就昏迷了。” 吴邪自责地低下头:“都怪我...你中间好几次受伤都是因为我...” 吴邪就是很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黎簇几次的救命之恩明显让他上了心。 “对了。”吴邪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更加愧疚。 “黎簇,你那个小鸭梨挂坠被我在雨林里弄丢了,之前事情太多,一直忘了告诉你。” 当时他为了救胖子掉进水潭,背包就被水流冲走了。 黎簇一愣。 那是杨好和苏万给他定制的礼物,一个精致的绿色小鸭梨吊坠。 他也很珍惜,明明是个挂坠,却一直装在背包里。 “小鸭梨。”胖子也终于想起来,一把搂住黎簇的肩膀。 “看在我们这一路同生共死的份上,就原谅我们吧,胖爷我回头给你买十个!” 黎簇恍惚一阵,连胖子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坚决反对道。 “不行,你不能叫我鸭梨。” 自从穿越过来,黎簇先是忙着在黑瞎子和张起灵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后面进入魔鬼城和雨林,又面临着一系列的生存问题。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苏万和杨好怎么样了,他们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死在沙漠了吧。 黎簇确实不是世俗规范的标准乖小孩,但他也不是一个多坏的孩子。 他们铝三角三个人都很讲义气,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彼此。 他们感情不比面前的铁三角差,能叫他鸭梨的,也只有苏万和杨好。 想到这,黎簇无声叹口气,只希望苏万和杨好他们两个能坚强点。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去。 想着,黎簇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吴邪几人。 他们遇到的怪事不少,就比如这次的陨石就很神奇,或许能跟在他们身边,没准能发现些什么。 想着,黎簇心中已经明白该如何与他们相处,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病房安静下来。 黎簇的思索落在面前三人眼中,便是黎簇沉浸在遗失宝贝的悲伤中,不可自拔。 吴邪更加愧疚,感觉罪孽深重,“对不起,黎簇。” “没事。”黎簇反应过来,随口回应道:“这跟你没关系。” 黎簇真心觉得他的配饰丢了和吴邪扯不上什么关系,反而这小傻狗在当时那种情况还惦记着带上他的小配饰,让他有些惊讶。 要是真带回来,没准黎簇能给吴邪两分好脸色,但这不是没带回来嘛,那就没啥可说的了。 黑瞎子没有半点社交责任感,在这样窒息的场面也能如鱼得水。 左看看,右看看,当是来看戏似的。 胖子挠挠头,开口缓和气氛:“那个,小哥醒了。” 黎簇和吴邪,黑瞎子回头,这才发现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 张起灵半靠在床头,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脸色愈发苍白,眼中带着陌生和疏离。 “他...找到记忆了?”黎簇小声问吴邪,但这看着也不像啊。 吴邪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小哥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过度的刺激让他的思维非常混乱,医生说要让他静养。” 黎簇看着吴邪望向张起灵时略带心疼的眼神,挑挑眉。 呵呵,那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黑瞎子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短信,“对不住各位,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 胖子挥挥手,“去吧去吧,下次有缘再见。” 黑瞎子看看黎簇,咧嘴笑道:“小朋友,这次要来一个临别的拥抱吗?” 黎簇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表示拒绝。 黑瞎子笑笑离开后,病房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胖子揽着黎簇站在张起灵面前,“小哥,你还记得黎簇吗?” 黎簇站在病床前,低头看着半坐在病床上的人。 此刻的张起灵眼神如镜,比从前更淡了。 用黎簇的话说,就是看起来没什么心思在人世之间,简称没奔头。 张起灵看着黎簇,脑袋中一瞬间闪现几个零碎的片段,却也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胖子叹了口气,无奈跟黎簇解释道:“小哥什么都不记得了。” 黎簇扯扯嘴角:“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 胖子和吴邪都被黎簇这掺了毒的小嘴吓一跳。 张起灵抬眼看了黎簇一眼,但黎簇看不懂,姑且当没看见。 之后,三人围坐在张起灵的病床边。 胖子绘声绘色地讲起他们后面的经历,吴邪时不时补充几句。 黎簇坐在床边分神听着。 期间张起灵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 时间悄然流逝,上午时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给每个人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 第36章 张起灵受难记 吴邪抽空出去给吴二白写了一封Email,将这次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都交代了一遍。 吴二白很快就回了电话。 吴二白在电话中表示,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叫吴邪也不要管了,他会处理,并且还让吴邪立即回杭州,有事要安排。 于是张起灵就被吴邪托付给了黎簇和胖子照顾。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黎簇表示很无语。 竟然敢把张起灵交到他手里,那看上去,吴邪好像也没有太重视。 吴邪干巴巴笑了两声,也看得出来黎簇不太像是能照顾人的样子。 但胖子盘口还积攒了些事情,潘子正在长沙那边控制局面,其他人吴邪也实在不放心。 看着吴邪眼巴巴看着自己,黎簇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把张起灵交到他手上,你就等着闹心吧。 正如此刻,黎簇和张起灵单独相处,空气能尴尬得结冰。 黎簇当感觉不到,拿起桌子上的水果,随口问道:“你吃不吃?” 张起灵低着头,一言不发。 黎簇也不再管他,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愉快啃起了苹果。 一个苹果下肚,黎簇精准将果核丢进垃圾桶,站起身准备去擦擦手。 病房门却打开了,进来的是梁湾。 今天的梁湾明显打扮了一番,唇瓣颜色娇艳欲滴。 梁湾进来看到刚好站起身的黎簇眼前一亮,随即上前跟他搭话道:“今天病人休息得怎么样?” 黎簇闻言看了眼张起灵,毫不心虚道:“休息得挺好的。” 梁湾又问了些例行该问的问题后,突然扭捏了一下,“你,你跟这个病人是什么关系?” 黎簇斜倚着白墙,思索两秒后,“同事吧。” 梁湾理理脸侧的碎发,接着追问:“哦,那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很辛苦。” 黎簇歪歪头看向梁湾,不明白这个结论是从哪得来的。 梁湾又道:“当时进医院的时候,那个胖子是疲劳过度。” 黎簇无所谓的点点头,称赞道:“梁医生,你很细心啊,天生就适合当医生。” “是吗?”梁湾有些惊喜,“我对待本职工作一向很认真负责的。” 聊到最后,梁湾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病房。 黎簇一转身,就看到张起灵静静的看着他。 “看什么?”黎簇对张起灵没个好脸,睨了他一眼,“我脸上有花啊?” 张起灵依旧沉默,但目光移到了黎簇头顶翘起的一撮呆毛上。 黎簇抬手压了压那撮不听话的头发,但那撮头发比较顽强,半点没变化。 黎簇也就不管了,有呆毛的他照样帅气。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吴邪给他买了个手机,黎簇这两天一般用来玩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 黎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胖子发来的消息。 【小黎同志,胖哥今晚回来,给你和小哥带大餐。】 吴邪走后,胖子也回去了,还在琉璃厂开了个堂口,混得相当不错。 现在胖子终于要回来了。 这段时间黎簇嘴都淡出鸟了,回了个【胖哥,我想吃烤鸭。】 一回头,黎簇发现张起灵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英俊的五官轮廓。 不得不说,这张起灵长得确实...挺人模狗样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黎簇的视线,张起灵转头看了过来。 “咳,”黎簇莫名有了一种被抓包的感觉,随口扯了句话,“我让胖子晚上带烤鸭来。” 张起灵目光下移,落在黎簇手中的手机上,屏幕还亮着,胖子的消息一览无余。 黎簇眯了眯眼,手指一动,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别以为你失忆就能无法无天了,不能偷窥别人的隐私。” 张起灵眨了眨眼,缓缓开口:“抱歉。” 黎簇挑挑眉,阴阳怪气:“哟,还会说话呢。” 他还以为这闷油瓶失忆后语言功能也退化了,这两天除了“嗯““不”之类的单音节,张起灵几乎没发出过别的声音。 张起灵歪了歪头,这个略显稚气的动作配上他平静如水的眼神,莫名有种反差萌。 切,一张冷脸,卖什么萌。 黎簇不再搭理他,又坐回椅子上,开始玩手机。 想让他照顾张起灵,还是梦里实在一点,他顶多只能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 哎,想当初他可是CS半职业大师,现在只能玩这些小游戏,真是屈才了。 张起灵也不说话,黎簇沉迷小游戏,病房内安静如鸡。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胖爷驾到。”王胖子拎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烤鸭来啰,趁热吃。” 黎簇眼睛都亮了,立刻跳起来帮忙摆餐盒。 “小哥的气色越来越不错了。”胖子一边拆包装一边打量张起灵,“小黎同志照顾得挺好嘛!” “呵呵。”黎簇干笑两声。 谅这个张起灵也不会开口告状,要怪就怪吴邪吧,是他把你交到我手上的。 胖子带来的烤鸭香气四溢,黎簇迫不及待地卷了个饼,正要往嘴里塞,却发现张起灵只盯着烤鸭却没动作。 “怎么了?”黎簇问,“不喜欢?” 张起灵摇摇头,也拿了一个薄饼,看上去没什么不对。 黎簇也不再管他,专心对付面前的美食。 其实张起灵之前没吃过这个,他口腹之欲不重,下斗过程中对于吃食问题都是应付了事。 但他很聪明,也善于观察,黎簇和胖子都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于是三人其乐融融地吃着烤鸭,气氛难得的轻松愉快。 虽然张起灵的“乐”只体现在多吃了几块饼这方面。 “这段时间医生怎么说?”胖子拍拍脑袋,突然问道。 黎簇想起梁湾就有些想笑,每次来他们病房的时间都很长,但只有十分之一用在了张起灵身上。 不过梁湾很负责,该说的也都说了。 黎簇吃完也不收拾,心安理得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回道:“说是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胖子听了也高兴,“那到时候去我的新店,把天真叫上,咱哥几个聚聚。” 黎簇点点头,也不管张起灵的意见。 “好啊,到时候我要吃火锅。” ------------ 第37章 六万块钱已入账 清晨七点三十分,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住院部。 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推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黎簇站在护士站前,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替敲击着大理石台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护士长把出院手续递给黎簇,“签完字就可以办出院了。” 办完手续,黎簇回到病房。 推开病房门时,就看到张起灵站在窗边。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淡淡的目光在黎簇脸上停留了几秒。 “走吧。”黎簇挑眉,抬起手中的检查单晃了晃,“恭喜你,刑满释放了。” “琉璃厂西区。”黎簇给司机报了地址。 后视镜里,司机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琉璃厂古玩街人头攒动,各家店铺门前都摆着琳琅满目的“古董”。 刚踏进胖子的新店,胖子就眼尖的凑了过来:“哎呦,我的小哥,小黎同志,几天不见想胖哥没?” 胖子一把抱住张起灵,又接着来搂黎簇。 吴邪听到动静,从一堆青花瓷后面走出来,看到黎簇和张起灵明显眼前一亮。 “气色不错。”吴邪看了看小哥的脸色,转头对黎簇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黎簇扯扯嘴角,“不辛苦,命苦。” 吴邪想着跟张起灵说点客套话,张起灵却对此毫无反应。 吴邪有些担忧的问:“小哥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黎簇坐在一边拿着罐可乐喝,胖子无奈的摇头。 “不就那样,医生说得精神刺激才有好转,不然每天炖猪脑都没用。” 吴邪叹了口气,又开始愁起来。 “你有什么打算没?”胖子提出关键问题。 “我这地方局促得很,让他住在这里,我连相好的都不敢找,别人一看我藏着个小白脸,还以为你胖爷我是个兔爷。” “你这人真没良心,人家可不止一次救过咱的命。”吴邪没好气道。 胖子反驳道:“这和救命不救命没关系,你要我出钱给小哥找个房子,那咱是一句话,和我住一起就不行。” 说到这,胖子和吴邪转头看向黎簇。 胖子不怀好意开口:“小簇,你家在哪啊?房子大不大” 家…… 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婚,父亲失踪很多年了,他也从未找到关于父亲失踪的线索。 黎簇垂下眼,“我没有家。” 胖子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心虚的和吴邪对视一眼。 我这张死嘴啊!天真,救我! 吴邪干巴巴笑了两声,硬转话题,“我的房子多,还特别欢迎朋友来住。” 黎簇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并没有搭理吴邪的话。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双方开始眼神交流。 胖子实在受不了了,转头看向张起灵,祈祷小哥来拯救现场。 “小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起灵闭了闭眼,似乎在思考。 胖子和吴邪眼巴巴看着他。 小哥,这个窒息的气氛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隔了很久,张起灵才道:“我想到处走走。” 吴邪赶紧顺着搭话,“到哪去走走,有目的地吗?” 张起灵语气淡然道:“不知道,到你们说的那些地方,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东西来。” 吴邪脸色一变,他实在不愿意张起灵再走上那条老路。 胖子拍拍吴邪,提醒道:“顺其自然吧,你想把他按在这里也不现实。” 后面,吴邪和胖子就对于如何打探张起灵背景的事情展开讨论。 黎簇靠在柜台边,开始认真回想从前打听到的消息。 吴邪从塔木陀回来休息三个月后,就又去了广西巴乃。 巴乃是一个瑶寨,处于广西十万大山山区的腹部,早些年是个相当贫苦的地方。 而陈皮阿四的盘口就在广西,再一联想到,从前打探到张起灵曾经是陈皮阿四的伙计。 那十之八九此次就是去广西巴乃寻找张起灵的记忆了。 那边还在商讨着,等黎簇回神,就听到吴邪要联系一个叫楚光头的人。 他们插手总好过张起灵自己到处乱跑。 但吴邪那边忙得要命,而且局势混乱,所以得多拉点人下水。 三言两语,胖子就被吴邪拖下水了,不过胖子看上去也乐在其中。 吴邪还转头眼巴巴看着黎簇,试探道:“黎簇,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孤家寡人的,和你们一起吧。” 吴邪得逞了,开心的给潘子打去电话,让他帮忙联系楚光头。 随后,胖子就带着几人一起去了一家火锅店。 潘子效率很高,还在吃着火锅,吴邪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几分钟后,吴邪挂断电话,脸色不太好看:“楚光头要十万块钱,还得亲自谈。” 这年代的十万块钱可不少,黎簇听到这,感兴趣的抬起了眼。 吴邪有些心慌,钱不是关键。 楚光头还在监狱,但却要求亲自见面。 他这一路违法的事情可没少干。 吴邪怀疑楚光头会不会想要把他引过去,好戴罪立功,这么一想,耳边仿佛都听到了铁锁链的声音。 黎簇看得好笑,“遵纪守法”的关大老板原来还害怕过这些。 不过,黎簇一琢磨,塔木陀一路的几次救命之恩已经足够了,或许该换一种相处方式了。 具有神秘感的男人最有魅力,最起码黎簇是这样觉得的。 他突然开口,“你们只需要给我六万,我就能告诉你们该去哪。” “或许没那个楚光头知道得多,但我说的绝对是最关键的信息。” “性价比很高的。”黎簇擦了擦嘴,含笑看向吴邪。 这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没人接话。 吴邪和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同时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静静看着黎簇,好似在心中琢磨着什么。 “小黎。”胖子转了转眼睛,开口试探,“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没开玩笑吧?” 黎簇半点不回避他们的目光:“我一向很严肃正经的。” 胖子抠抠脑门,这个暂且不谈。 吴邪却开口说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黎簇,你很缺钱吗?” 黎簇想了下,换了另一种更适合的说法,“我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吴邪答应了下来,“我回去办张卡,把钱存进去再给你。” 谁不喜欢钱呢,现在黎簇看着吴邪都顺眼多了。 “先说好,”他转着手边的白瓷茶杯,“我只保证信息真实,不保证结果。” 吴邪点点头:“可以。” ------------ 第38章 公主病 黎簇等服务员上完菜离开,才用筷子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 “广西巴乃,一个瑶族村寨。” 张起灵看着桌上的线条,或许是努力在回想些什么。 “黎簇,你……”吴邪转向黎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有些恐慌,黎簇身上的秘密太多了,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黎簇想了想,只说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只能保证这么多了。 黎簇不会害吴邪,但可能会坑他。 当没有危险时,黎簇就是吴邪最大的危险。 胖子越看黎簇越稀奇。 就像买了一袋棉花糖,带回家准备吃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装的是黑芝麻汤圆的感觉。 也好吃,但自我感觉怪怪的。 胖子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出了他最好奇的地方。 “小簇,你到底是谁啊?” 神奇出现在沙漠,懂的知识多,身手又好,长得还漂亮,现在竟然会和张起灵扯上关系。 胖子看看张起灵,这小哥看着也不像是了解内情的样子。 之前听说是小哥把黎簇从沙漠中救回去的,或许当时能知道一些黎簇的情况。 可架不住现在这是个失忆老人。 黎簇靠在木椅背上,双手环胸,“那你们别管。” 毅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黎簇精着呢,他知道吴邪和胖子对自己态度的软化,张起灵对自己隐晦的关注。 他已经不是刚穿越过来的黎簇了,可不担心这些人再拿老虎凳辣椒水来审问自己。 胖子无奈叹口气:“你就恃宠而骄吧。” 此事,不了了之。 饭后,吴邪要先回杭州,张起灵去胖子那住,黎簇则选择去旅馆住一晚。 胖子是黎簇犟种发作的深度受害者,怎么劝都劝不动,这孩子就是要自己去旅馆住。 要不是吴邪还没把那六万块钱给黎簇,胖子都怀疑他是不是想携款跑路了。 吴邪,胖子和张起灵一起跟着下去送黎簇。 黎簇站在火锅店门口等车时,注意到旁边的张起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的一座高楼上。 “对于我说去巴乃,你怎么想?”他突然想知道张起灵的想法。 张起灵沉默片刻,淡淡回道:“我能感觉到,我应该去那里看看。” 黎簇放下心来,这六万块拿的就不心虚了。 “明天中午,我在机场等你们。”吴邪拍拍黎簇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 车刚好到了,黎簇点点头,走出几步,突然听见张起灵叫他的名字。 “黎簇。” 他回头,看见那人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你到底是谁?” 张起灵目光依旧淡如清水,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黎簇耳中。 黎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融入夜色中。 黎簇坐着车,若有所思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变幻的街景。 他不知道自己的穿越有没有改变什么,这个世界的“黎簇”还在不在。 但他暂时还不能过去,要是提前把九门和汪家的视线引过去就麻烦了。 但他想要去看看杨好和苏万。 自此前几天回想起杨好和苏万,黎簇晚上总会梦见他俩。 苏万不需要太担心,但杨好自幼父母双亡,与奶奶相依为命。 这六万块钱,应该能让杨好的童年过得更好一些,最起码不用为了生计辍学打工。 两天后,四人踏上了前往广西的旅程。 飞机转火车,四人都在一个车厢。 这次不是倒斗,四个人身上什么都没带,简直一身轻松,胖子还跟旁边车厢的人借了副牌。 四个人就这么围坐在一张下铺床上。 但面对胖子的邀请,张起灵以沉默拒绝。 最终,牌局还是凑成了。 吴邪,胖子和黎簇三人斗地主。 张起灵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偶尔睁眼扫一眼牌局,然后继续沉默。 黎簇手气不错,连赢三把。 胖子输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洗牌:“小黎同志,你是不是出老千?” 黎簇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笑容乖巧,看上去人畜无害:“胖爷,输不起啊?” 胖子刚要反驳,火车突然一个颠簸,他手一抖,牌撒了一地。 吴邪弯腰去捡,抬头时突然愣了一下:“黎簇,你脚边那张牌是不是王炸?” 黎簇低头一看,默默把脚挪开,露出被踩住的王牌,面不改色:“哦,不小心掉了。” 胖子:??? 吴邪扶额。 胖子怒吼:“黎簇!!!” “不重要。”黎簇笑嘻嘻跟胖子贴贴:“这都是达成胜利的手段。” 胖子憋屈得不行,咬牙切齿:“你这手段差点给胖爷赔得裤衩都不剩。” 黎簇嘻嘻哈哈将事情蒙混过去。 但路程实在遥远,打了几个小时的牌就再也玩不下去了。 除了胖子还赖在吴邪床上,张起灵和黎簇都回了上铺。 他们这边一直很亮眼,胖子嗓门颇大,吴邪和黎簇,张起灵的外貌都不寻常。 不一会儿,两个小女孩结伴过来,羞涩的跟上铺的黎簇询问联系方式。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坐在下铺望着。 黎簇垂眸看了一眼,坐在上铺的他位置偏高,看人时就带有一股桀骜的劲。 “不好意思,我不打算谈恋爱。” 其中的一个女生听后,面色明显失落。 直到两个女生的背影完全消失,胖子才迫不及待开口,“小簇,你是借口还是真这么想?” 黎簇点点头:“真的。” 吴邪忍不住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 黎簇转头看着窗户外面飞速掠过的田野,语气淡然。 “婚姻并不是我向往的归宿。” 他儿时很恐惧夜晚的开门声,这证明他的父亲回家了。 母亲对久不回家的父亲破口大骂,紧接着就是父母的争吵声,房门外传来一阵打砸声。 他开门出去想要阻止,但力量的悬殊让父亲轻而易举就将他关进了小房间。 黑暗的房间外,是父亲喝醉酒后的胡言乱语,是母亲无助的哭泣。 最后母亲再也无法忍受父亲而离开,父亲的嗜酒和暴力一发不可收拾。 年幼的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胖子还挺惊讶的,黎簇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不想成家。 这种思想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不算稀奇,但黎簇这种嫩芽菜的小孩,说出这种话就不太正常。 吴邪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遇到合拍的人,结婚就会很令人向往了。” 胖子也这么觉得,“这事你们不懂,结婚得相互包容,适合的才能结婚。” “小簇,你觉得自己适合什么样的?” 黎簇随口道:“脾气好的吧。” 吴邪微微蹙眉,接着问道:“还有呢?” 黎簇仔细回想了一下,把当初汪家给他找搭档的要求说了出来。 黎簇挨个列举:“嗯...责任心强,有耐心,懂人情世故,会揣摩我的情绪。” 吴邪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这么详细:“你有目标了?” 此话一出,胖子也来劲了:“怪不得不想结婚,感情是受过情伤?” 黎簇选择用脸骂人。 胖子讪讪一笑,“但你这说的不太像女孩啊,更像女孩要找一个好老公。” 当初汪小媛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汪家给他的评价换一个角度就很像公主病,并怀疑他会不会是个娘们。 这些往事,黎簇越想越觉得头疼,于是决定不再搭理胖子。 下铺的胖子琢磨了一下,突然语出惊人:“你的这些要求,跟小哥挺适配啊。” 张起灵坐在另一张上铺,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吴邪不赞同道:“我觉得我也挺适配的。” 黎簇忍不住了,没有水总有尿吧。 脾气好?有耐心?这哪一点跟他沾边。 ------------ 第39章 巴乃 一通闲聊后,到了上思,四人又转车去南平,再徒步进巴乃。 正值盛夏,山中的风景十分美丽,几人一路赏着美景,连张起灵的眼睛都有了些神采。 只是这样就耽搁了很长时间,临近傍晚,四人才到了巴乃。 进村后,四人找了个村民打听借宿。 对方指了指村尾的一户人家:“阿贵家有,你们去问问。” 阿贵是个四十多岁的瑶族汉子,皮肤黝黑,笑起来很憨厚。 听说他们要借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来我这住对了,不论有什么问题,保准都能帮你们搞定。” 吴邪早就饿的不行了,“那你先帮我们把晚饭搞定吧。” 阿贵把他的女儿叫去做饭,然后就领着四人去安顿下来。 阿贵家的女儿叫云彩,长得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亮。 胖子一见,眼睛都直了,开始摆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哎呀,妹妹辛苦了。” 吴邪:…… 黎簇:…… 张起灵:…… 云彩抿嘴笑了笑,就出去做饭去了。 胖子盯着她的背影,摇头晃脑地感叹:“这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啊……” 吴邪忍无可忍,压低声音:“胖子!你收敛点!” 胖子不以为然:“天真,你懂什么?这叫入乡随俗。” 黎簇懒得理他,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 饭菜和甜酒上桌后,胖子喝了几碗,开始上头。 胖子脸红脖子粗地拍桌子:“阿贵大哥,胖爷我决定了,不走了,我要在这儿定居。” 黎簇筷子上夹的松鼠肉都被震掉了。 吴邪:??? 阿贵一愣,随即笑道:“老板说笑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比得上城里。” 胖子大手一挥:“不不不,我就喜欢这儿,阿贵大哥,我可是大老板,你这房子宽敞,我出钱,咱们合伙搞个农家乐。” 吴邪赶紧按住他:“胖子,你喝多了!” 胖子甩开他的手,继续胡言乱语:“阿贵大哥,你把你女儿许配给我吧,我会好好种地的。” 吴邪额头青筋直跳,一边对阿贵赔笑,一边死死拽住胖子。 “胖子!你再胡说八道,今晚睡地板去。” 黎簇实在听不下去了,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 “你们慢慢聊,我出去透透气。” 屋外,夜风清凉,黎簇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 云彩正蹲在那儿洗碗,见他过来,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黎簇笑了笑,蹲到她旁边:“需要帮忙吗?” 云彩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 黎簇故作遗憾:“那太可惜了,我还想跟你聊聊天呢。” “聊什么?”云彩有些好奇的样子。 黎簇眨眨眼,笑得人畜无害:“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栋很老的高脚楼啊。” 云彩沉默一瞬,有些犹豫的开口:“很老的高脚楼?” “对。”黎簇点头。 云彩压低声音:“这个我不太清楚……” 黎簇故作失落:“这样啊,那算了,我还挺好奇的。” 云彩看他一脸失望,犹豫了一下,凑近小声道:“山坡上有一个老木楼,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 黎簇若有所思,正想再问几句,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一回头,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屋子外面,正静静地看着他。 黎簇被吓得差点跳起来,走过去小声骂道:“你要死啊!大晚上站在这里当门神!” 张起灵没说话,目光在他和云彩之间扫了一圈,然后转身走了。 黎簇:…… 云彩端着洗好的碗筷,路过黎簇时偷笑道:“你朋友真有意思。” 黎簇干笑两声,心想:有意思个鬼!一天到晚跟抽风似的! 回到屋里,黎簇就看到吴邪和胖子凑在墙边,盯着一个大相框看。 黎簇走过去:“看什么呢?” 吴邪指了指相框:“你看。” 黎簇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面是两个人的合照,年轻女子正对镜头,笑得灿烂,正是陈文锦。 吴邪被这照片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想说些什么。 黎簇已经转身往房间走:“困了,先睡了。” 面对着黎簇毫不留恋的背影,吴邪好险没反应过来。 黎簇打了个哈欠,径直进屋,往床上一躺。 只是高脚楼的木板床硬得硌人,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黎簇时不时就翻个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邪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表情有点恍惚。 黎簇眯着眼睛装睡。 结果吴邪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刚刚外面好像有个人影。” 黎簇睁开眼:“什么人影?” 吴邪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你没睡啊?” 黎簇坐起来,有些好奇:“你看到什么了?山里的野人?” “不确定。”吴邪皱眉:“就感觉有个人站在林子边上看我们,我再看,又没了。” 黎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该不会是阿贵的仇家吧?” 吴邪摆摆手:“算了,可能是我看错了,睡吧。” 黎簇躺回去,心里却琢磨着。 黎簇感觉吴邪有时候挺邪门,搞不好真有人盯着他们。 他翻了个身,决定明天自己去探探。 ------------ 第40章 咱们是个团结的队伍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黎簇就醒了。 昨晚胖子和吴邪都喝了甜酒,此刻吴邪还在睡,呼吸匀称。 黎簇盯着他看了两秒。 如今年龄段的吴邪唇红齿白,睡觉的样子看起来毫无防备。 黎簇很快收回视线,爬起来穿好衣服,大摇大摆出了门。 清晨的瑶寨没有城市的喧嚣,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清香。 黎簇看着远处的山林伸了个懒腰,决定去林子里转转。 他沿着小路往林子深处走,顺手摘了几个野果子,边走边啃。 白来的没好货,这果子酸得他龇牙咧嘴。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高脚楼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这树枝叶茂密,视野极佳,是个绝佳的观察点。 三两下爬上树后,黎簇找了个舒服的枝丫坐下,悠哉悠哉地晃着腿,一边啃果子一边盯着林子边缘。 这附近要是真有人盯梢,肯定还会再来。 结果黎簇等了半天,连只耗子都没见着。 等待的过程枯燥乏味,林子里的微风很凉爽,时不时传出的鸟叫也很催眠。 黎簇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睡了多久的回笼觉,黎簇突然感觉四肢沉重,极不舒服的感觉将他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身上投下斑驳树影,天上太阳已经升起。 黎簇还有些不清醒,微微一偏头,却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站着一个黑衣男人,正鬼鬼祟祟的朝着他们住的高脚楼那边看。 这人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肩膀塌陷的弧度有些诡异。 看来守株待兔还是有点靠谱的。 黎簇眯起眼睛,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酸果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送你个见面礼。 他瞄准那人的后脑勺,用力一扔。 “啪!” 却不想那男人格外警觉,抬手就将果子抓在手中。 塌肩膀抬头望向果子扔来的方向,语气森冷:“谁?!” 黎簇从树上跳下来,身形不见晃动,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沾着的树叶。 黎簇微微抬眼,扬起唇角:“哈喽啊,要一起吃早餐吗?” 塌肩膀警惕地后退两步,并不回话,似是在打量黎簇。 黎簇歪头:“大叔,不理人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遇到脾气不好的——” 塌肩膀并不想暴露自己,转身就要跑。 “可是会被打的。”黎簇抡起拳头就朝他挥去。 塌肩膀一个侧身,反手朝黎簇的脑袋攻去,黎簇忙抬起手抵挡。 塌肩膀半点不恋战,转身又要走,后背袒露出来,被黎簇抬起一脚踢个正着。 这下可把塌肩膀惹恼了,双手如鹰爪般,朝着黎簇的咽喉狠狠抓去。 黎簇赶忙向后仰身躲避,同时抬起手臂格挡。 眼下黎簇放开手脚,塌肩膀也身手了得,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这边打斗的声音逐渐变大,塌肩膀有所顾忌,最后只以黎簇腹部被挨了一拳结尾。 那人逃跑的背影快到极致,黎簇低头捂着腹部,一抬眼人就没了。 黎簇也没追,只是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身手,看着有点眼熟啊……” 黎簇抬头看看天,时间也不早了,于是转身回去。 阿贵家中的吴邪神情有些急躁,一看到小院门口的黎簇顿时眼睛一亮:“黎簇,你去哪里了?” 黎簇心里还想着事,只随口道:“哦,我出去透透气。” 吴邪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不信。 胖子在一旁帮云彩端饭菜,闻言插话道:“小簇,这点胖哥可得好好说说你。” 胖子语气严肃道:“咱们是个团结的队伍,是一个team,懂吗?” “不能总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乱跑,别和小哥学这坏习惯,天真一醒起来到处找不到你,都急坏了。” 黎簇无辜地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我有吗?” 胖子沉默的看着他,黎簇只能点头应付过去,“好吧,我知道了。” 我错了,我装的,下次还敢。 黎簇根本没放心上。 午饭过后,云彩带着黎簇四人往那栋老高脚楼走去。 胖子一边走一边跟云彩套近乎:“云彩妹妹,你们这儿风景真不错啊,空气好,水也甜,连蚊子都比城里的壮实。” 阿云抿嘴笑:“胖老板说笑了,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哪比得上城里?” 胖子摆摆手:“哎,这话不对,胖爷我就喜欢这种原生态的地方。” 那高脚楼离得不远,胖子和云彩聊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就到了目的地。 这地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层,比起其他的木楼只是更老旧,更小一些。 云彩看了眼,有些疑惑道:“胖老板,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呀?” 吴邪给胖子使眼色,胖子假装要拍照,将云彩给支走了。 四人走到高脚楼前,木楼年久失修,窗户全破了,门上也落了锁。 胖子搓了搓手:“得,锁着呢,要不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黎簇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铁丝,三两下撬开了锁扣。 “咔哒”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吴邪目瞪口呆:“黎簇,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环境使人成长,小爷这叫自学成才。”黎簇扬起眉眼,骄傲笑笑。 胖子震惊不已:“小簇,现在文明社会,以后可不能干坏事啊。” 张起灵站在一旁,似乎有点犹豫,不过几秒之后,还是最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房间,就是一股霉味。 房间内布置也很简单——一个木架子,一张床,一张木头桌子,角落里还放着几把生锈的农具。 “这就是你的房间?”黎簇有些惊讶。 张起灵在黎簇眼中带有很强烈的神奇色彩,他还以为张起灵的房间应该会特别一些。 但要怎么特别,黎簇又想不出来。 那边的胖子拿起一把锄头,打趣道:“小哥,真看不出来啊,你以前还是个种地的?”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胖子又走向那边的柜子,发现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 他自言自语道:“小哥,原来你还是一个非常穷苦的种地的。” 房间里东西没几样,黎簇径直走向木头桌子。 桌面上积了厚厚的灰,玻璃板下面压着几张老照片,但灰尘太厚,看不清楚。 他招呼道:“你们过来,看这个。” 吴邪和胖子凑过来,三人一起研究照片。 胖子嘟囔道:“这灰厚的,都能种菜了……” 黎簇正想吐槽,余光却瞥见张起灵没跟过来,而是独自在房间里转圈。 看上去眉头紧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模样有点像黎簇小时候在动物园看到的野狼出现刻板行为,好像就会不停的转圈。 黎簇不理解,也不尊重。 所以,这家伙在干嘛呢? ------------ 第41章 疯狂拆家 吴邪开口问道:“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三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侧着头,又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忽然道:“不对。” “哪里不对?”黎簇有些奇怪问道。 张起灵捏了捏眉心,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辅助记忆。 “这个房间,不对。” 吴邪和胖子一听,诧异的看向黎簇。 黎簇也觉得奇怪,与吴邪对视:“买定离手,六万块,拒不退货。” 吴邪像是觉得好笑,眉眼弯起,正要说什么。 突然,面前的张起灵蹲下身,看向床底。 黎簇也跟着稍稍弯腰去看。 这床底一眼就看完了,只有蜘蛛网,其他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张起灵直接趴下,整个人爬进了床底。 黎簇:!!! 胖子震惊道:“小哥,你干嘛呢?” 张起灵没回答,黎簇只听见床底下传来“咔咔”的木板掰裂声。 黎簇嘴角抽搐:“他该不会在拆家吧?” 吴邪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劝道:“小哥,别拆了,这房子经不起折腾。” 张起灵的声音从床底闷闷地传来:“不对。” 黎簇叹气:“就算不对,你也不用拆房子吧。” 这张起灵脸上看起来总是平淡如水,没想到脾气这么爆,房子不对就要拆家。 等会拆完床板,出来不会拆他骨头吧? 吴邪急得额头冒汗:“小哥!你冷静点!咱们是来查线索的,不是来拆迁的!” 胖子也跟着劝,但张起灵充耳不闻,继续在床底下摸索,随后——“砰!” 张起灵在床下的地板上掰出一个大洞来。 听到声音,黎簇挑挑眉,歪头往下看。 张起灵竟然从地板下面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铁皮箱来。 箱子很大,且外观年代久远,应该很沉,连张起灵看上去都有些用力的样子。 黎簇恍然大悟,原来木板下面竟然还有一个暗格。 吴邪和胖子赶忙蹲下去帮张起灵拉住箱子,一齐用力的拉了出来。 “这是什么?”胖子把这个铁箱子放在床上,“难道是小哥的私房钱?” “怎么可能。”吴邪小心吹掉上面的灰,仔细去打量。 “张起灵,”黎簇有些惊讶,“这是什么东西?” 张起灵摇摇头,看上去也有些迷茫的样子。 黎簇也没在意,转头好奇看着这个铁箱子。 能让张起灵藏得这么神秘的箱子,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厉害吧,没准是跟黑金古刀差不多的利器。 胖子很亢奋,正要去拧那个箱锁,却被张起灵一把按住箱面。 “不能打开。” 黎簇脸凑得离箱子极近,被张起灵这大手一拍吓一大跳。 一抬眼,只见他脸色苍白,似乎心里有些紧张。 “怎么了?”吴邪问道。 张起灵摇头:“感觉,很不好。” 黎簇一琢磨,“难不成里面的东西有核辐射?” 胖子拍拍张起灵的肩膀:“你想起什么了?想起来这箱子开不得?” 张起灵沉默半晌,摇头的动作微不可察:“我,不知道。” 吴邪和胖子的思维活跃,开始闲扯这个箱子里会是什么。 但无数猜测的结论都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最终,胖子担心事情传到陈皮阿四的人的耳朵里,决定将箱子放回原处,晚上再回来拿。 张起灵也没出声,代表赞同。 黎簇正站在木架子前研究上面刻的奇怪图腾,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叩叩”声。 他皱眉,轻轻踢了踢蹲在旁边擦汗的胖子:“胖哥,别敲地板。” 胖子一脸懵:“啊?胖爷我手都没动!” 黎簇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吴邪和张起灵,那两人也都站着,于是猛地弯腰看向床底。 就看到,那个刚塞回去的铁皮箱,在地板下面竟然微微颤动。 “我靠!箱子成精了?”胖子吓得往后一蹦。 吴邪以为是老鼠,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黎簇二话不说,直接趴下钻进床底。 胖子看着黎簇的动作,嘀咕道:“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打听你爷爷我是属什么的。” 黎簇将手往地板下伸去,却摸到了一条碗口大小的东西。 什么鬼东西。 黎簇微微伸长脖子一看,却见一只沾满污泥的灰色手掌,正死死抠着铁箱边缘,试图把它拖进地板下的黑暗缝隙里。 “妈的!有贼玩灯下黑。”对面人这一手差点给黎簇气笑了。 黎簇左手死死抓住箱子提手,右手迅速抽出后腰的匕首,寒光直刺那只手的手腕。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皮肉的瞬间,那只手又猛地缩回。 黎簇一刀扎空,匕首“锵”地钉进地板。 “跑了。”黎簇满脸晦气,抱着箱子,缓缓退出床底。 胖子连忙大喊:“小哥,去外面截住他!” 黎簇跟着转头一看,张起灵机灵得很,早就破门而出了。 胖子来劲了,立马跟着冲了出去,边跑边大喊:“小哥,咱俩左右包抄!” 黎簇把箱子抱在怀里,正要招呼吴邪一起出去支援,后背却陡然窜起一股寒意。 此刻外面传来胖子的大叫:“他娘的!人呢?遁地了?” 胖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跑去远处追人去了。 吴邪边伸手拍拍黎簇身上的灰尘和蛛丝,边说:“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黎簇却察觉出不对,猛地回头,只见床底那块被张起灵掰松的地板竟被整个顶开。 一个浑身糊满黑泥的人,从床下爬了出来,看着跟个鬼似的。 黎簇半点不怕,眼中跃跃欲试,“吴邪,接着。” 黎簇将铁箱向吴邪甩了过去,拿着匕首就朝那泥人冲去。 吴邪手忙脚乱去接,却被箱子的重量带得一个踉跄——“哐当!” 铁箱重重砸在吴邪脚背上。 “嗷——!”吴邪痛得脸都白了,抱着脚原地单腿跳。 那泥人目标极其明确,竟硬生生扛住黎簇刺向手臂的一刀,只闷哼一声,缩着腰趁机抱起地上的铁箱就朝门外冲。 黎簇暗骂一声,握着滴血的匕首追了上去。 吴邪反应过来后,连忙抄起胖子之前玩的锄头,一瘸一拐地也跟了上去。 箱子太重,屋外空地上,泥人抱着沉重的铁箱跑得跌跌撞撞。 黎簇几个箭步追上,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腰。 “噗通!”泥人摔了个狗吃屎,铁箱脱手滚出老远。 吴邪见状,丢开锄头一个恶狗扑食,整个人死死压在箱子上。 泥人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糊的泥浆都裂开了缝,露出一双阴沉的眼睛。 他见黎簇握着匕首逼近,突然摸出一把生锈的柴刀。 “黎簇,小心!”吴邪趴在地上惊呼。 黎簇却嗤笑一声,匕首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拿把破柴刀吓唬小孩呢?” 话音未落,泥人竟虚晃一招,柴刀脱手朝黎簇面门掷来。 黎簇偏头躲过,再回头时,那泥人已经连滚带爬扑进旁边的灌木丛,眨眼没了踪影。 “死耗子!”黎簇将地上的柴刀一脚踢飞。 这时胖子和张起灵也一前一后回来了。 吴邪站起身,痛心疾首:“你俩追哪儿去了?箱子差点没了。” 胖子一脸冤枉:“别提了,我以为那孙子跑远了,我俩就到另一边蹲点去了。” 吴邪后知后觉有些懊恼,“我刚刚不应该急着去抢箱子,我和黎簇一起的话,肯定能制住那个人。” 话中的另一人却没搭腔。 ------------ 第42章 引火烧身 “我好像见过他……”黎簇甩甩匕首上的血迹,若有所思道。 听到这话,胖子眼睛都亮了,“真的?!啥时候啊?” 张起灵也抬眼看了过来。 黎簇点点头:“我今早在林子里碰见了一个一身黑的男人,连脸都蒙起来了,刚刚大概是怕被我认出来,还给自己裹得满身泥。” 但没啥用,黎簇还是认出来了。 胖子迫不及待追问道:“那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黎簇想了想,看向张起灵,“那个人和张起灵的招式有些……像?” 更严谨的说,那人的身手就像低配版张起灵,黎簇都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相比起招式和力量,那人的速度要更出色一些。 张起灵听后好似也有些惊讶,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吴邪却在此时开口说出了一个不相干的话。 “黎簇,那你今早还跟我说,你只是出去逛逛。” 这语气听上去,隐隐显出些委屈来。 黎簇偏头一看,就见吴邪直直看着自己,像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黎簇态度颇为不以为意。 吴邪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胖子打断。 “所以,你今早就和他打起来了?” 胖子发现黎簇话中的漏洞,不赞同的看向他,胖子长相粗犷,一绷着脸就很能唬人。 黎簇左右看看。 面前的三人,吴邪一脸委屈,胖子面色严肃,张起灵眼神冷淡,静静看着他。 黎簇开始后悔,原本想分享些线索,结果引火烧身了。 他打着哈哈:“怪热的,咱们先回去吧。” 胖子无奈叹口气。 这孩子越来越叛逆了,已经不再是从前在塔木陀见到的乖巧听话的小孩了。 刚开始的糯米团子,就这样水灵灵的变成了一个黑心小汤圆。 想着,胖子上前去搬地上的箱子。 可他扣住箱缝,刚往上一提,那扭锁竟然就和箱体断开了。 沉重的铁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箱盖在撞击下猛地弹开,一个东西骨碌碌从里面滚了出来。 黎簇记得张起灵说出里面的的东西很危险之类的,下意识偏了偏头,抬起手挡在脸前。 周围里瞬间安静下来,黎簇以为又会被炸飞,等了一会儿却无事发生。 既没有爆炸,也没有暗器飞出来。 黎簇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张起灵。 此刻的张起灵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 现在这东西就好比一个哑火炮仗,在场的几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黎簇等了两秒,就没什么顾忌的直接走过去,将东西拿在手中掂了掂。 那玩意儿像个畸形的铁疙瘩,约莫成年男子拳头大小,表面坑坑洼洼,布满深褐色的锈迹和奇怪的凹陷,形状不规则,暂时看不出个所以然。 说实话,黎簇有点失望。 张起灵走上前,修长的手指从黎簇手中接过那个铁块,拿在手中掂了掂,又闻了闻。 胖子看着纳闷道:“这是什么玩意?和炮弹似的,难道是古代的手榴弹?” 黎簇沉默,张起灵再彪悍也不能把手榴弹埋床底下吧。 张起灵好似也在思考,清冷的声音打破寂静:“这层铁,是皮。” “皮?”胖子一愣,“啥意思?皮包浆?” “真正的东西,在里面。”张起灵言简意赅。 吴邪愣了一下:“何以见得?” “重量太轻。” 张起灵露的这一手简直让黎簇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你技能点还挺多。” 胖子切了一声:“买个电子秤多方便,还花不了多少钱。” 这番言论收获了吴邪一个鄙夷的眼神。 随后吴邪和胖子又针对里面的东西进行了一番猜测。 吴邪看着张起灵手中的铁块:“那咱们去弄点硫酸,一点一点把这个铁壳子给融了?” 黎簇摇摇头:“你看这些锈迹和边缘都是一些仿佛被腐蚀过的,不自然的流淌痕迹。” “想必之前已经被相似的手段弄过,要么不成功,要么里面的东西有问题。” 胖子摸着下巴:“小簇说得对,不能硬来。” 胖子边说边把这个铁块放回铁箱子抱着,“这玩意现在我得贴身看着,你们赶紧再进去翻翻。” 吴邪站起身,朝着老高脚楼走去,刚走出两步就被身旁的黎簇拦住。 “怎么啦?”吴邪有些疑惑。 黎簇感觉有些不对,原地转着四处看了看,就发现在他们侧后方的山坡上,站着几个村民。 黎簇几人在城市中生活惯了,刚才聊天都没有朝山头看的习惯,也不知道这些村民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那些村民面容在背光处显得有些模糊,感受最清晰的是那几道投射过来的目光——冰冷、审视,充满了山野间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排斥。 张起灵几乎在黎簇抬眼的瞬间,便已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黎簇、吴邪和胖子三人前面。 吴邪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凝重:“在山村里,绝对不能得罪当地人,他们世代聚居,抱团得很。” 他们四个人,吴邪和胖子的底都不干净,张起灵是黑户,黎簇一个穿越人士就更不用说了。 要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再钻进老高脚楼就是找打了。 胖子也发出点怪声,暗示赶紧走,别把这些村民给惹毛了。 吴邪看着高脚楼的方向,却还有些不甘。 胖子选择直接架起吴邪,“晚上再来,差不了这几个小时。” 形势比人强,黎簇四人尽量神态自然的离开,还好这些村民没有跟上来。 回到阿贵家后,黎簇只看到云彩在编簸箕,阿贵却不在。 云彩疑惑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热了。”黎簇笑笑,顺手拿起茶壶倒了些茶水喝。 胖子将铁箱子藏到床底下后,眼珠一转,就跑去跟云彩打探。 “云彩妹妹,跟你打听个事儿呗,那木楼后面的山路是通到哪儿去的,平时走的人多不多啊?” 云彩抬起头,声音清脆:“夏天了,西瓜熟了,所以有人经常上山摘西瓜,不过那老木楼老早就在了,以前听说有个老太婆住过。” 老太婆? 黎簇坐在木椅上,听着胖子套话,脑子里却天马行空。 黎簇知道张起灵是个长生的,难不成,那个老太婆是张起灵N年前的老相好? 桌子玻璃下压着的那张照片,其实是他们的‘结婚照’?所以这张起灵才急着找回记忆?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离奇却又莫名合理,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张起灵,眼神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探究。 张起灵似乎有所察觉,眼皮微抬,清冷的目光扫过来。 黎簇做贼心虚地别开脸,假装看天。 打探完消息后,王胖子道:“听到没有,得沉住气,这里不比荒郊野岭,与其冒那个风险,咱们不如等到稍微晚点。” 这话,主要是对吴邪说的。 吴邪显然也听到了云彩的话,心里跟猫抓似的。 那些照片就像悬在他心头的钩子,不弄清楚他一刻都不踏实。 吴邪摇摇头,犟的不行,“待会吃了午饭,我还得去转转。” 吃完午饭后,吴邪凑到黎簇身边,睁着那双狗狗眼试图让黎簇陪他走一趟。 黎簇看了眼外面毒辣的太阳,冷漠拒绝:“我作息规律,要睡午觉。” 还好有队伍中有雷锋张起灵,吃过午饭后吴邪和张起灵就出门了。 胖子睡得很快,躺在院子树下的躺椅上,鼾声如雷。 黎簇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 第43章 真爱之吻 等黎簇睡醒时,气温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黎簇走出房间一看,院子内很安静。 阿贵还没有回来,云彩也不知去哪里了,只有胖子一个还睡在院中的躺椅上。 黎簇走过去将胖子推醒,胖子迷迷瞪瞪地抹了把口水:“咋啦?小簇。” “胖哥,吴邪和张起灵还没回来。” 老高脚楼离得并不远,一个来回连半个小时都不用,可现在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黎簇怀疑那两个没准是被山坡上愤怒的村民给逮起来了。 “啊?还没回?不会是出啥事了吧?”胖子也紧张起来。 于是两人顶着能把人晒化的日头冲出门去找人。 他们沿着去老高脚楼的路找了一圈,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发现了目标。 只见吴邪和张起灵正苦哈哈的蹲在大树下。 吴邪脸上全是汗,嘴唇都有些发白,张起灵则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样子,只是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树下的石凳上,正坐着几个摇着蒲扇,慢悠悠抽烟聊天的老头。 黎簇看老头们的架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胖子和黎簇蹑手蹑脚地摸过去,也蹲了下来。 “什么情况?”黎簇压低声音问,一股浓郁的汗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吴邪热得直扯领口,苦笑道:“那群老鬼在那坐着纳凉,我想等他们离开来着。” 黎簇体质特殊,虽然也热,但感觉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不像旁边三个,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胖子才蹲了一会儿,就热的粗气直喘,衣服前襟后背都湿透了。 张起灵站起身离开,不知去哪里扯了几张芭蕉叶递给他们扇风,但也无济于事。 胖子最先受不住,“别干等着了,咱们出去走走,找条溪泡着,否则我非馊了不可。” 这个提议简直如同天籁,吴邪眼睛都亮了,立刻点头。 张起灵没说话,算是默认。 四人绕出村外,找到了一条溪涧。 溪水在石头滩子上跳跃流淌,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更让胖子瞬间满血复活的是,溪水里正嬉闹着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她们穿着简单的花布衫,说笑间充满了青春活力。 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看到了天堂。 胖子几下脱掉衣服就往溪水里冲,看起来简直就像猪八戒进盘丝洞一样。 “死胖子,你悠着点。”吴邪担心三角裤不雅观,直接穿着短裤下了水。 张起灵没有下水,坐到一边的树下纳凉。 他显然没有下水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溪水,偶尔目光扫过水里的胖子和吴邪,更多的时候,那沉静的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某个方向。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无论是那些神秘的纹身,还是他本身格格不入的气质,都不适合在这么多外人面前暴露。 黎簇怪佩服张起灵的,有这毅力,他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黎簇自己也热得够呛,利落脱掉上身的黑色T恤,露出青年人匀称修长,线条流畅的上身。 他没像胖子那样“豪放”,身上还穿着黑色长裤下了水,找了个溪流中一块略大的石头,躲在阴影处。 清凉的溪水包裹住身体,瞬间带走了所有的燥热和粘腻。 他背靠着冰凉光滑的石壁,闭上眼,耳边是女孩们的嬉笑声,胖子和她们插科打诨的油嘴滑舌,还有吴邪偶尔无奈的劝阻声。 心情在这份清凉与喧闹中渐渐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竟真的打起了盹儿。 ……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是被一阵刻意压低,却带着明显戏谑的笑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瞧瞧,小簇这睡相,漂亮安详得跟那童话里的睡美人似的。”是胖子的声音,带着水声,似乎离得不远。 吴邪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别胡说,黎簇听见你就惨了。” 接着是胖子带着怂恿的语气:“小哥,机会难得啊,你看你这气质,冷面王子,还是最标准的。 “王子唤醒睡美人,那得靠啥?真爱之吻啊。上!胖爷我给你把风,保证不让那些小丫头片子偷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 黎簇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就看到胖子那张胖脸正凑在水面上,而吴邪则站在旁边。 张起灵没有下水,就静静站在岸边。 胖子哈哈笑了两声,“小簇,你醒得再晚点,我们就要给你上演童话故事了。” 黎簇脸色不太好看。 他自认为和张起灵很不对付,被胖子这么调侃,只觉得怪讨厌的。 胖子立刻发觉黎簇的脸色不对,连忙软下语气:“开玩笑的,胖哥平时就爱开点小玩笑。” 黎簇也没扯着不放,脸色缓和些许,一旁的吴邪伸出手将黎簇拉了起来。 半身赤裸的青年从水里站起来,冰凉的水珠顺着结实白皙的胸膛和腹肌滚落。 这时来了几个大人将玩水的小女孩都喊回了家,口中说着些外人听不懂的地方话。 黎簇看着那几个村民匆忙的表情,心里有些慌。 他抬眸一看,就看到远处的寨子某处,竟然冒起了青烟。 “那里是怎么回事?”黎簇蹙眉问道。 “好像有房子着火了。”胖子跟着看过去,猜测道。 黎簇眯起眼,仔细辨认着烟雾升腾的源头方位。 几秒钟后,黎簇缓缓开口。 “张起灵,你的老巢没了。” “什么?!”吴邪和胖子一听,脸色剧变。 树下,张起灵的身影已经开始行动,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快走。” 黎簇也顾不上擦干身体,抓起地上的T恤胡乱往头上一套,湿漉漉的裤子也顾不得了。 吴邪和胖子也反应极快,连忙赶到岸边,湿着身子套上衣服就追。 ------------ 第44章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四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着火的地点。 越靠近浓烟的气味便越浓,等黎簇几人冲到眼前,就见那栋老高脚楼里冒出滚滚浓烟,火势极大,根本没法靠近。 那栋承载着张起灵记忆线索的高脚楼,一看就已经被烧得没救了。 高脚楼后面的山也烧了起来,灌木一片焦黑,火势还在往山上蔓延。 村民们从四面八方赶去山上扑火,山火威力巨大,村民先救山火是正确的选择。 只这每一处都透露着不对劲,黎簇还隐隐闻到了空气中的煤油味。 “那些照片。”吴邪看着完全被火焰吞没的木楼,语气充满了无措。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压低身体,竟朝着高脚楼底下的隔空处滚了进去。 黎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个疯子!不要命了吗?为了几张破照片连命都不要了?! 旁边的吴邪和胖子大惊失色,吴邪想冲过去阻拦却被热浪击退,胖子在一旁大喊着救人。 突然,火场里传出什么坍塌的声音,紧接着张起灵也从高脚楼下面的隔空下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张起灵整个人都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灼痛和窒息而显得踉跄无力。 黎簇抢过旁边人的水桶,倏地朝着地上的张起灵泼去。 冰冷的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张起灵身上残留的零星火星,也冲掉了他脸上和身上的黑灰。 水流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一路淌过被灼得发红的脖颈和胸膛,浸透了本就破损焦黑的衣物。 张起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激得身体微微一震,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缓缓抬起头,水珠顺着他凌乱贴在额前的碎发滴落。 那张被冷水冲刷后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比那盆冷水更刺骨。 他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栋高脚楼一起,彻底燃烧殆尽了。 张起灵淡淡道:“全烧没了。”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旁边三人的心上。 黎簇看着张起灵那毫无生气的侧脸,看着他被火燎伤、又被冷水浸湿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中那片比火焰余烬更深的死寂。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猛地涌上心头,冲垮了之前的烦躁和吐槽。 黎簇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强大到非人的男人,此刻显得无比的可悲。 张起灵就像个固执地追着风车跑的堂吉诃德,最终却连风车的影子都抓不住。 黎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旁边一个村民大叔好心提醒道:“这烧伤可大可小,快扶他去村公所找医生看看吧,这房子都没人住,还学什么救人啊。” 围观的一个半大的孩子自告奋勇带路,“我知道,跟我来。” 吴邪和胖子连忙上前,小心地搀扶住张起灵。 张起灵任由他们扶着,目光却依旧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簇默默扔掉手里的空盆,看着张起灵被胖子和吴邪搀扶着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烈焰。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令人作呕的煤油味。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是溪水、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黎簇垂下眼眸,抬脚跟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混乱焦灼的救火现场,显得格外孤寂。 几人来到村公所内等了一会儿,有一个赤脚大夫就回来了,给张起灵检查后发现情况倒也还好,烧伤虽然多却都不严重。 赤脚大夫给张起灵上起了草药,还斩钉截铁说只要坚持换药,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黎簇偏头看了眼张起灵,对方却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任由老头摆布,淡漠的双眸泛出无边无际的沉寂。 上好药后,四人回到阿贵家临时落脚的小屋,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吴邪烦躁地在狭窄的屋子里踱步。 胖子则唉声叹气,一会儿骂放火的缺德鬼,一会儿又心疼那些可能存在的珍贵照片。 吴邪和胖子的情绪都不对,渐渐开始相互抱怨起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渐拔高,带着火气的争执在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黎簇靠在门框上,被那熏人的草药味和争吵声搅得脑仁疼。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无奈和看透的凉意:“行了行了,二位,省省力气吧。” “目前最大的可能,放火的就是当时站在山坡上看着我们的几个村民,如果当时我们硬要进去看,烧的大概不是房子,而是我们了。” 黎簇摊摊手:“我们应该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胖子听后也觉得在理,啧了一声道:“那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在找照片,不然也不会整栋房子都给烧了。” “这么看来这些人也不聪明啊,纯纯只有蛮力,”胖子转头道,“天真,你还记得当时那几个村民长什么样吗?” 吴邪摇摇头,叹了口气,看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语气带着点认命的调侃。 “也是,咱们当时要是硬留下来,指不定晚上睡着觉就被‘热情好客’的村民捆成粽子送到派出所了,到时候别说查照片,底裤都得被查干净。” 说着,他看向胖子,“胖子,咱俩那点‘光辉历史’可经不起查。” 胖子脖子一梗:“胖爷我清清白白!” 黎簇翻了个白眼,附和道:“所以啊,现在这种局面,某种程度上也算……嗯,‘被迫止损’?至少咱们人没事,箱子里的铁疙瘩也还在胖子床底下呢。” 就是可怜了张起灵,希望之后又失望,看他现在那样子,跟丢了魂似的。 吴邪被黎簇这么一分析,也冷静了不少,但眉宇间的愁绪更浓了。 黎簇好心累,“你又担心什么?” 他的脑中仿佛开始循环播放起了歌曲: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吴邪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那照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有人不想我们继续查下去,阿贵帮我们找老向导的事情会不会也发生变故。” 黎簇无奈道:“那就到时候再说。” 但幸运的是,老向导的事情很顺利,阿贵回来就告诉黎簇几人,他已经和那个老猎人约好了,明天就可以去找他。 说到一半,阿贵有些迟疑道:“只不过,我和那个老猎人说你们是政府来人,到时候那个老头才能积极点,各位老板到时候也别露馅了。” 胖子的外表一看就不是政府官员,胖子就说明天他去烧掉的废墟里扒扒看,说不定能扒出些什么来 黎簇没意见,他只想赶紧离开这充满难闻草药味道的房间透透气。 至于张起灵,他看了一眼那个自回来就一直沉默的人。 指望他发表意见是不可能了,一般来说,这个人沉默就代表了赞同。 几人商议结束后就准备睡觉了。 吴邪却看到黎簇朝着外面院子外面走去,蹙眉问道:“黎簇,你要去哪里?” “我去散散步。” 黎簇今天睡了个午觉,在小溪涧里又睡了一觉,现在压根就不困。 都不需要吴邪出手,胖子立马就把黎簇拉住。 胖子开始喋喋不休:“都知道村子里的人有问题,你还一天想往外跑,能不能长大?” “乖乖回床上躺着睡觉去,天真,给我看着他。我等会再去阿贵那拿几把镰刀回来,藏在我们床底下防身。” 吴邪赶忙拉住黎簇的手,表情颇有种嫌疑人已归案的满足感。 黎簇无奈只能回床上发呆。 ------------ 第45章 分头行动 第二天天一亮四人便分头行动,黎簇和吴邪,张起灵由阿贵带着去找那老猎人。 盘马老爹的家在寨子边缘,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吊脚楼,楼下堆着些兽皮和干柴,显得很冷清。 到了之后却没想到盘马老爹并不在,盘马的儿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还开口多解释了几句。 吴邪眼中流露出很明显的失望。 黎簇都习惯了,这么一路来他们做什么事情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就在三人准备无功而返时,一个京腔纯正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倒是让他们意外得知盘马老爹手中也有一块铁块。 吴邪又来了兴趣,坐着和盘马儿子聊了起来,中途套出不少盘马老爹的事情。 一直聊到下午,盘马老爹的儿子就说出去找找,留他们在家中等待。 黎簇觉得无聊,爬到屋子外面的树上,开始揪树叶玩。 没一会儿,张起灵也跟着出来了,人却只站在屋外的门口静静看着黎簇的方向。 黎簇很快察觉,在茂密树枝中探出脑袋,语气有些不快道:“你干嘛站在那盯着我?”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微抬头,一双淡漠的眸子静静与黎簇对视。 其实不止胖子觉得黎簇变化大,张起灵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段时间他曾经的记忆不时在脑海中闪现,关于黎簇,他最先记起的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青年人身形瘦削单薄躺在沙漠中,面容精致,黑发凌乱,脸色苍白,身上皮肤细腻白皙,似乎因为细沙刮伤而残留点点血痕。 更奇怪的是,一群阴冷小蛇在青年周围缠绕游走,却没有一只咬伤他。 一眼看去,躺在地上的青年漂亮,脆弱,可怜,又诡异。 张起灵因为回忆而短暂晃神,再一回神看向树上的青年,对方似乎因为他的沉默而有些不高兴。 现在的青年好似有了某种依仗,不再伪装得乖巧软弱,明晃晃的正向他龇牙。 张起灵和黎簇外表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大,但张起灵的五官清晰凌厉,唇线分明,看上去就会显得神秘而冷漠。 而黎簇也有着一张精致的脸庞,扬起笑容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就显得深邃又多情,冷着脸眯眼审视他人,也能显出独特的桀骜气质。 即使是失忆,张起灵一路也见过好几个女生对黎簇有所优待,医院里的医生,火车上的女孩,村寨里的少女…… 树上的黎簇看着不远处的张起灵,疑惑的眯了眯眼。 突然跑出来盯着他看,问起却又不回话,就跟个棒槌似的直愣愣看着。 黎簇从树上跳下来,走上前挑挑眉道:“是不是吴邪让你出来盯着我的?” 张起灵静静看着走到面前的黎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黎簇双手环胸,偏过头,哼了一声就从张起灵身边走了过去,不再搭理他。 他心里已经认定是吴邪把张起灵派出来盯着他的,只这张起灵不也总是不打招呼就到处乱跑,有什么资格来盯他。 天色也黑了,吴邪站起身,准备带着黎簇和张起灵回去。 刚走出去,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急促的呼喊声。 都是地方话,黎簇三人也听不明白,还是阿贵抓着一个人问事。 那人道:“阿赖家的儿子在山上发现了盘马老爹的衣服,上面全是血,老爹可能出事了,我们正找人去发现衣服的地方搜山。” “在哪儿发现的?”阿贵连忙追问道。 “在水牛头沟子里。” 张起灵面色有些冷淡,脚步最先跟上队伍。 于是吴邪跟阿贵表示想要帮忙搜山,阿贵无奈只能让云彩跟着他们,防止走散。 黎簇几人在发现衣服的四周开始搜索,却在几个方向都发现了些血迹,于是一群人分成了几个队伍。 一个猎手牵着一条狗走在最前面,一路引着黎簇几人往山谷深处走去,很快拉着人来到一棵树后的草丛堆狂吠。 阿贵过去扒开草丛,竟然在烂泥坑中发现一只支离破碎的棺材,大概是被泥水冲出来的。 村民们认为看到棺材很不吉利,云彩吓得躲在张起灵的身后。 考古系也是要学些风水的,这里是山口,黎簇一看就知道不适合葬人,大概率只是普通的荒山古墓。 于是黎簇和吴邪,张起灵三人一前一后跳下了坑。 这一手给一直以为他们是正经城市人的阿贵惊得不行,云彩也眼巴巴看着。 黎簇和吴邪拿着手电帮他照亮,随后张起灵便直接将手伸进了棺材裂缝中,开始在烂泥里掏起来。 很快,张起灵掏出来一个沾满烂泥的东西,上面还有血迹,但张起灵抖了几下,发现塑料袋是空的。 黎簇有些奇怪的歪歪头,“东西呢?” “拿走了。”张起灵淡淡道,“人在附近。” 正琢磨着,忽然远处另一波人的方向传出狗吠和枪声。 于是一群人又立即朝惊叫的地方赶去。 黎簇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个野人,大晚上在这野山上窜来窜去。 等几人一到,就听到前面的人大声叫道:“当心!草里面有东西!” 黎簇微微偏头,身边的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穿过,动静听起来很大。 猎人们将狗放了出去,很快前面就乱了套,灌木摩擦声和狗叫声,不绝于耳。 黎簇三人想要跟上去,云彩立马拦住,“不要跟了,你们没经验很容易出事,去帮忙也是添乱。” 吴邪闻言有些不以为然,看看张起灵,又看看黎簇,大概率在想身边的两个人身手了得,怎么也算不上添乱。 现在的吴邪远没有十年后的深谋远虑,想什么黎簇一眼就看穿了。 黎簇开口提醒道:“你先看看吧。” 吴邪听后,放弃了上前帮忙的心思,转而开始观察现场局势。 场上猎人和猎狗配合极佳,但在场的几只猎狗不敢贸然上前,磨蹭半天后,草丛里的动物反而冷静下来,不知潜伏在了哪个位置。 吴邪判断道:“这东西一定不小,而且很聪明。” 猎人们也没辙了,正准备用石头砸草丛时,黎簇突然眉心一动,“后面。” 猎人们跟着转身,后面的草丛泛起一阵波浪,但又因为黎簇的提醒而立即停止了。 “什么东西?”吴邪惊疑道:“还有一只?” “不止。”张起灵上前半步,冷静开口。 黎簇手电筒一扫,四周的草丛都泛起了奇怪的波纹,并且朝他们靠拢。 “聚拢。”吴邪大声喊道,身边的云彩听后立即打了个呼哨,将狗都叫了回来。 猎人们迅速朝着吴邪几人的位置聚集。 周围的草丛如同波浪浮动,忽隐忽现,几条猎狗不停的向四周狂吠。 ------------ 第46章 盘马老爹 周围的草丛给这些未知的动物提供了遮挡,对他们很不利,于是吴邪提议先退回山坡古坟那边去。 时间紧急众人直接顺着坡直线往上,脚下的土地因为之前的雨水变得异常泥泞湿滑。 就在这紧张撤退的过程中,意外发生了。 云彩脚下一滑,尖叫着顺着湿滑的泥坡就滚了下去,疼得小脸煞白,显然是崴了脚。 离云彩最近的吴邪想都没想,下意识就弯腰伸手去拉她:“抓住我!” 然而,他刚拉住云彩的手,用力一拽,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 张起灵单手将云彩拉了上来,黎簇也伸出手去拉吴邪。 “快上来。” 吴邪朝着黎簇伸手的方向走了几步,结果黎簇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吴邪一下又摔倒,滑到了山坡的更下面。 黎簇沉默。 这吴邪是有些邪性的。 就在这时,黎簇清晰地看到,在吴邪滚落位置的左边茂密草丛里,几簇草叶极其不自然地倒伏下去。 一道浅棕色的矫健身影,正弓着背,悄无声息地逼近吴邪。 阿贵也在此刻大喊:“跑开!快跑开!” 吴邪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还嗡嗡作响,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想也不想,抱着头就朝左边猛地一滚。 黎簇不忍直视,眼看着吴邪与一只猞猁差点亲在了一起。 这时,吴邪旁边草丛中,另一只猞猁也探出头来,似乎想要对吴邪进行前后夹击。 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从山坡上直扑而下。 是黎簇和张起灵。 黎簇人在半空,飞起一脚将吴邪脸前面的猞猁一脚踢飞。 张起灵在跃下的瞬间,手一伸,直接从旁边阿贵腰间抽走了他那柄沉重的猎刀。 “踩我背,上去。”张起灵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啊?那多不好意思。”吴邪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下意识地客套了一下。 “废他妈什么话!”黎簇落地后一个翻滚卸力,正好落在吴邪另一侧,一把抓住吴邪的后衣领,粗暴地将他往张起灵背上一按。 “阿贵叔,拉人!” 上面的阿贵早已探出半个身子,双手伸得老长。 就在阿贵拉着吴邪往上时,一只猞猁借着陡坡的冲力凌空跃起,目标极其明确,就朝着吴邪飞去。 这只猞猁体型壮硕,动作矫健,显然是这群猞猁的头领。 黎簇看得真切,左脚猛地蹬地发力,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一记侧踢,精准地踹在那只凌空扑来的猞猁的腰腹软肋处。 那势在必得的一扑被黎簇一脚硬生生踹偏。 猞猁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吼,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歪斜着摔在远处的泥地上。 阿贵也趁此机会,抓紧将吴邪拉了上去。 “擒贼先擒王。”黎簇瞬间做出判断,握紧手中的匕首。 张起灵没有任何言语回应,但他紧握猎刀,微微侧身面对猞猁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人一左一右,瞬间封死了猞猁头领的退路和进攻路线。 那猞猁极其狡猾凶悍,低吼一声,率先扑向看似“较弱”的黎簇,速度极快,带着腥风。 黎簇不退反进,身体灵活地一个矮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闪着寒光的利爪,同时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刺向猞猁柔软的腹部。 猞猁反应极快,腰身一扭,堪堪躲开要害,匕首只划破了它侧腹的皮毛,带起一溜血珠。 就在猞猁的注意力被黎簇吸引的瞬间,张起灵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沉重的猎刀在他手中轻若无物,精准无比地斩向猞猁头领因为攻击黎簇而暴露出来的颈侧。 猞猁头领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想要躲避,但黎簇的匕首再次袭来,封住了它闪避的空间。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张起灵那一刀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几乎将猞猁头领的半个脖子斩断,滚烫的兽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黎簇和张起灵一身。 黎簇蹙着眉偏头,眼中带上些许嫌弃。 猞猁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后轰然倒地,四肢徒劳地蹬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草丛里那些窥伺的猞猁,似乎被头领的惨死和眼前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震慑住了,发出一阵不安的低吼。 黎簇甩甩匕首上的血迹,又将它插回了腰间。 张起灵默默地走到猞猁头领的尸体旁,弯腰,手臂一用力,将猞猁尸体直接扛在了自己肩上。 “快走吧,这血腥味太冲了。”阿贵心有余悸地催促。 众人点头,准备离开时,草丛中一只体型稍小的猞猁却想偷袭,偷偷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黎簇敏锐的偏头,手上刚一动。 另一道凌厉的人影从草丛里扑了出来,两道影子狠狠撞在一起,滚作一团。 众人只能看到两个翻滚的模糊影子,仅仅十几秒后,草丛里的激烈动静戛然而止。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那只猞猁被他扛在了背上,似乎已经断气了。 那是个精瘦的老头,此刻浑身都是血,令黎簇意外的是身上竟然也有着黑色的麒麟纹身。 黎簇上过汪家的白课,清楚汪家人身上纹的都是凤凰纹身,张家就要复杂一些。 张家本家人身上纹麒麟纹身,外族纹穷奇纹身,海外张家纹身形态就比较随意。 难道,这个老头是张家人?还是本家? 黎簇下意识转头看向张起灵。 只见张起灵看到纹身也愣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罕有的产生了波动。 那老头站直身体,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在黎簇和张起灵沾满猞猁鲜血的身上扫过。 老头看到阿贵他们,用当地话说了一通,黎簇几人当然听不懂。 吴邪小声道:“云彩,这个老头是谁啊?” 云彩看了老头一眼,“他就是你们要找的盘马老爹。” ------------ 第47章 鸭梨大抱枕 盘马老爹背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于是阿贵招呼着先去村公所处理一下。 为了防止猞猁的消息引来偷猎者,两头死透了的猞猁在下山前就烧了个干净。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毛发烧焦和野兽腥臊的古怪气味。 吴邪和黎簇,张起灵也跟着到了村公所。 一路无话,等回到村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折腾了一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但吴邪他们还要等盘马,显然不可能就这么去休息。 阿贵让云彩先回去,而后朝他们摆摆手,“你们也折腾够呛,先去旁边屋吃点早饭吧。” 盘马老爹躺着被赤脚医生在背上缝了十几针,期间一声不吭。 等盘马老爹的伤处理好后,吴邪忙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刚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 盘马老爹却先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锐利扫过吴邪和黎簇,最后在张起灵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和排斥。 他径直对阿贵用当地方言说了几句,便自顾自的走了。 阿贵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和尴尬的神色,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张起灵,磕磕巴巴地翻译。 “盘马老爹说,呃,他说让你们两人跟他回家,但这位……” 阿贵指了指张起灵,“他说这位不能去。” 吴邪愕然:“为什么?” 黎簇也不解。 原先还以为会迎来张家族人相见的happy ending,结果这盘马老爹反而独独不待见张起灵。 事情是越来越怪了。 阿贵硬着头皮,把盘马老爹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翻译了出来:“老爹还说,” 吴邪追问:“说什么?” 阿贵指了指吴邪和张起灵,“说你们两个,迟早有一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吴邪愣了一下。 黎簇一听就觉得是无稽之谈,十年之后这两个可都活得好好的呢。 张起灵直接追了上去,一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看着盘马问道。 “你,认识我?” 张起灵身上的黑色纹身无比分明,现在与盘马对立而站,像是两只麒麟正在对角相冲。 现在是独属于张起灵版本的滴血认亲,就看会不会相融了。 黎簇心中默默为张起灵翻译:老头,看着我的纹身,再说一遍。 但很遗憾,张起灵遇到的是个硬茬,盘马老爹什么也没说,漠然的从张起灵身边走了过去。 张起灵没有再追上去,只是静静看着盘马老爹的背影。 黎簇挑挑眉,转头对吴邪道:“你先去吧,打探消息要紧。问清楚了,回来再跟小哥说也是一样的。” “这儿有我看着呢。”他指了指仍在看着盘马背影,沉默思索的张起灵。 吴邪看看黎簇,又看看张起灵,最终决定:“行,那我去了。” 吴邪朝着盘马老爹离开的方向追去。 吴邪走远后,黎簇走到张起灵身边,“走吧,先回阿贵叔家等等。” 张起灵终于有了点反应,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了黎簇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衣服穿上后朝着阿贵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阿贵家的小院。 好不容易回到阿贵家的吊脚楼,黎簇就看到云彩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摘菜。 黎簇环顾四周,“云彩,胖子呢?还没起吗?” 云彩脸上带着担忧:“黎簇哥,胖老板一晚上都没回来。” 听到这话,黎簇和张起灵同时一顿。 昨天四人分开行动,吴邪三人去找盘马,胖子则是去老高脚楼废墟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黎簇有些担心,胖子不会是被那些个村民抓起来了吧。 那这些村民也太狂了点,连垃圾都不给扒了。 黎簇和张起灵也顾不上洗漱了,立刻又转身出门。 两人沿着出村的小路快步走着,刚走出村没多远,就在树林掩映的弯道上,看到了一个...造型极其独特别致的身影。 只见那人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两只肿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和一张红肿的香肠嘴。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绿油油的大抱枕。 不是王胖子是谁。 “胖子?”黎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造型?被谁揍了吗?” 胖子看到黎簇和张起灵,肿成缝的眼睛里迸发出“亲人呐!”的光芒。 胖子含糊不清道:“小簇!小哥!可算找到组织了,胖爷我差点交代在外面了。” 张起灵默默看着胖子这副尊容,嘴角似乎极其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黎簇忍着笑,伸手扶住胖子,“发生什么了?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刚开口,黎簇猝不及防就被塞了满怀,胖子将手中的大抱枕献宝似的塞给黎簇。 黎簇下意识地接住这绿色大抱枕,一脸懵逼:“这什么玩意儿?” 胖子有些骄傲:“给你买的礼物啊。” 礼物? 黎簇举起来看了看,又问道:“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胖子委屈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开始声泪俱下的控诉。 原来胖子昨天去老高脚楼没看出什么东西来,他闲着没事,就坐车去小集市逛了逛。 胖子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初弄丢黎簇小鸭梨挂坠的事,结果还真让他瞎猫碰到死耗子。 在一个手工布艺的摊子上,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巨大的鸭梨抱枕。 胖子一摸就觉得软乎乎,毛绒绒的,况且大的总比小的强,小簇同志肯定喜欢! 于是胖子欢天喜地的付了钱,抱着这个半人高的鸭梨抱枕,美滋滋的往回走。 在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一只马蜂窝,就想着掏点天然蜂蜜吃吃,结果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手。 于是就在村公所那挂了盐水,顺便睡了一觉。 胖子边往阿贵家的方向走,边龇牙咧嘴道。 “我当时就想,这穷乡僻壤的野蜂蜜肯定纯啊,正好弄点回来给你们甜甜嘴,也安抚一下小哥受伤的心灵,结果那马蜂跟我以前遇到的不一样,凶得不得了啊。” 黎簇抱着怀里这个巨大的绿色鸭梨抱枕,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胖子,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怀中的抱枕。 说实话,和苏万、杨好送他的那个小配饰没法比。 那个鸭梨配饰是苏万和杨好在国外专门定制的,看上去就工艺精细。 怀中抱的这个,只是胖子在农村集市上买的,味道不太好闻,缝合处还有些线头。 妈的,但居然诡异的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巨大的鸭梨抱枕,又看看胖子那肿得不成人样的脸,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胖哥,你真是个人才。” ------------ 第48章 刻舟求剑 一路上三人这组合非常吸引眼球。 一个抱着巨大绿梨子抱枕的漂亮青年,一个脸上包着纱布,鼻青脸肿的胖子,一个上衣是血,气质冷淡的英俊男人。 在阿贵家的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村民,对方都会用一种“你们城里人真会玩”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 黎簇叹口气,小爷这一世英名啊,算了,反正也没剩多少了。 回到阿贵家后,云彩看到胖子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很快就帮忙换药。 “胖哥,你忍着点啊,可能有点疼。”云彩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靠近胖子红肿的地方。 胖子一看是云彩亲自上药,立刻挺直了腰板,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放心,云彩妹妹你尽管来,胖哥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伤小痛,跟挠痒痒似的。” 他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表情,势必要在云彩面前表现出他的男子气概。 黎簇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抽。 好家伙,这死要面子活受罪,脸都肿成发面馒头了还搁这儿装硬汉呢。 张起灵看了胖子两眼后,便自顾自地去井边打水,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上干涸的血迹和泥土。 然后找了个角落的竹椅坐下,闭目养神。 刚上完药,吴邪也从盘马老爹那回来了,一见到胖子那个样子也是惊得不行。 听完胖子的遭遇后,吴邪一针见血道:“你得承认你老了,老胖子不提当年勇,这种事情你以后还是少干,免得别人笑话。” 胖子现在吃饭都艰苦,好不容易吃完饭,天色已经快暗了下来。 四人在高脚楼下的走廊上坐着乘凉,吴邪也将自己在盘马老爹那里听到的一切全都复述了一遍。 关于盘马残忍杀人的过程,关于几十年前那支神秘复活的考察队。 黎簇的经历导致他很容易将事情联想到人皮面具上去,盘马老爹说的的诡异事件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胖子听完吴邪讲的事情,皱眉道:“这都赶上我小时候吓唬姑娘家的鬼故事了,这事情能是真的吗,你说的假设是什么?” “我认为,盘马老爹没有说谎。”吴邪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他的真,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真。” 胖子不耐烦听了,直接询问吴邪的结论是什么。 吴邪侃侃而谈,抽丝剥茧,将纷乱的线索一点点梳理清晰。 此刻的吴邪,展现出一种与平时温和甚至有点怂的形象截然不同的冷静,睿智和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能穿透迷雾,直指核心。 黎簇坐在他对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锁在吴邪的脸上。 夕阳下最后的阳光透过廊下的竹帘,在吴邪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此刻面前男人专注的神情,条理分明的分析,沉稳有力的声音…… 这一切,猛地打开了黎簇记忆深处尘封的大门。 恍惚间,眼前的吴邪,与记忆中那个在黄沙漫天的巴丹吉林沙漠中,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将所有人都当作棋子,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吴邪。 重合了。 那个在沙漠里,永远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吴邪。 那个将他推入深渊,却又在他绝望时给予一线生机的吴邪。 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在某个瞬间心生崇拜甚至……依赖的吴邪。 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席卷了他整个胸腔。 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耳朵里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耳鸣,眼前的景象也似乎有些模糊晃动。 眼前,只剩下吴邪那张在夕阳光影中不断与记忆重叠的脸。 吴邪刚开始感受到黎簇那专注得近乎炙热的目光,心里还掠过一丝小小的得意和害羞。 他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语气更加沉稳了几分。 然而,黎簇的目光持续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超出了“专注”的范畴,变得有些……空洞和遥远。 吴邪清晰地看到黎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焦距似乎并没有完全落在自己身上。 而是穿透了自己,望向某个更遥远、更模糊、也更沉重的地方。 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复杂到让吴邪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这个念头让吴邪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点被冒犯的感觉。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声音略略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打断: “黎簇?黎簇!你觉得呢?” “啊?” 黎簇像是被人从深水里猛地拽出来,浑身一个激灵。 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重新倒映出眼前吴邪那张带着关切和疑惑的脸庞。 面容清俊,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担忧,是如今尚且才27岁的吴邪,而不是记忆中那个的吴邪。 巨大的落差感让黎簇的心脏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骤然失重后又狠狠撞回胸腔。 他看着吴邪那双温润的,此刻正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仇恨吗?似乎太单一了。 怀念吗?根本是无稽之谈。 怅然吗? ……或许有一点。 黎簇迅速垂下眼帘,避开吴邪探究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敷衍的意味。 “嗯,你说得挺对的。” 吴邪看着黎簇这副明显心不在焉、甚至有些逃避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感觉黎簇刚才那片刻的恍惚,绝不仅仅是走神那么简单。 那眼神里的东西太沉重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目光在黎簇躲避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看向吴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去。” 吴邪立刻会意,点了点头:“当年的尸体烂没了,但骨头肯定还在,我们可以去羊角山的湖边碰碰运气。” 胖子本来就是羊角山一日游的积极分子,满口答应了下来。 黎簇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 第49章 招猫逗狗 决定即行动,吴老板的执行力堪比上了发条,开始准备前往羊角山所需要的装备。 这里的人靠捕猎为生,阿贵家就有几把猎枪,吴邪还从隔壁几户邻居那里买了五十发子弹。 胖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过猎了,摸着那把猎枪,嘴里开始不停地念叨着他以前打猎的那些故事。 张起灵静静地坐在一旁,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看着那片暮色渐浓的山林。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只是享受着这份宁静。 除了胖子,黎簇三个人都是一整晚没有合眼。 此刻,听着胖子絮絮叨叨的声音,黎簇的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缓缓合上,进入了梦乡。 吴邪与阿贵交代完事情后,回到竹廊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祥和”的画面。 胖子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从前的打猎经历。 张起灵则靠在一边,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打起了瞌睡。 有他在,四周连一只虫子都不敢靠近。 而黎簇,则安静地躺在廊柱边,睡得很沉。 他柔软的黑发被灯光映照出一层淡淡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安静下来的侧脸,也展现出一种近乎易碎的精致。 吴邪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也找了个角落,靠在那里开始闭目养神。 屋外要凉快得多,也不必担心蚊虫的问题。 就这样,忙碌了一天一夜的三个人,伴随着胖子的声音,在竹廊外渐渐进入了熟睡的状态。 休整了一天后,几人就准备朝着羊角山出发了,只是没想到阿贵给他们找来的向导是云彩。 原本吴邪和胖子都很不赞同,只一见到云彩后,胖子就立刻倒戈了。 云彩一身瑶族猎装,猎刀横在后腰,背着一把小短猎枪,显得英姿飒爽又俏皮可爱,一下就把胖子给征服了。 接下来几人按照当时找盘马老爹的路线原路出发,只这次要轻松得多。 中途胖子一直围着云彩打转,就差趴下来给她当马骑了。 云彩的活泼和胖子的耍宝调和了队伍的气氛,吴邪时不时插两句吐槽的话。 黎簇有时候都会被逗笑,张起灵却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在山中走了两天,六人终于来到了那处湖边。 阿贵经验老道,与胖子配合着,很快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子就立了起来。 阿贵安顿好营地,提起猎刀和猎枪:“你们先歇脚,我去林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添个菜。” 云彩则熟练地捡来干柴,开始生火准备午饭。 吴邪没耽搁,招呼剩下的三个人:“我们先环湖走一圈,大致看看环境。” 四人绕了一圈没有都看到明显的尸骨痕迹,吴邪猜测也许被压在了石头的下面,于是就开始翻湖边的大石头。 黎簇一开始对翻东西这件事还有些新奇,兴致勃勃地跟着翻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沉,黎簇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 他黎簇就不是一个能老老实实干活的人。 就在这时,村里的几只猎狗欢快地跑来了湖边,相互追逐嬉戏。 黎簇见状,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甩手不干了。 没道理狗能玩,他不能玩。 不过,村里的狗看起来都挺凶,要是被这几条狗追着满湖跑就惨了。 那画面太美,黎簇都不敢想。 黎簇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树枝,小声对着那条最壮实的黑色猎犬喊:“嘬嘬,大黑,看这边。” 他一边嘴上挑逗着,一边用树枝逗弄黑狗。 一旁的胖子见状,眉毛一挑,朝黎簇喊道:“哎,那边那小孩,别玩了。” 黎簇假装没听见,继续招猫逗狗,压根儿就没有要过去干活的意思。 吴邪看着黎簇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张起灵的目光在黎簇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便又移回到了平静的湖面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正巧阿贵猎回来的野鸡也已经烤好了,正站在火堆旁大声喊着他们。 饭后,篝火噼啪作响,众人都有些疲惫,围着篝火旁休息。 黎簇靠在离火堆稍远的一边,手里无意识地揪着一根草茎,跳跃的火焰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黎簇最近心里想着事。 他打算找个时间就去北京看看杨好和苏万。 不过,现在这两个可还都是小不点,那岂不是得认自己当大哥。 黎簇这么想着,心里美的不行,手上无意识地抱紧了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 心里正美得冒泡的黎簇,落在一旁的吴邪眼中却变了味道。 在旁观者眼中,青年人此刻眼神放空地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白天截然不同的,近乎脆弱的疏离感。 吴邪站起身,很自然地走到黎簇旁边草地上坐下,也捡了根枯枝拨弄着火堆,火星飞溅。 “怎么了,黎簇?”吴邪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刻意伪装的随意,“你在想谁呀?”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火堆上,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黎簇脸上的每一丝波动。 黎簇猛地回过神,“我发呆呢,干嘛?” 吴邪也没说信不信,沉默一瞬后,突然开口:“黎簇,我和那个关根长得真的很像吗?” 黎簇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猛地一跳,一转头,却发现吴邪正盯着自己看。 “你问这个干嘛?”黎簇瞬间垂下眼眸,反问道。 吴邪还是将自己所想的全盘托出:“因为,我感觉你有时候看着我,心里却在想着别人。”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黎簇了,吴邪自己都觉得怪。 好像自己是个深闺怨妇一般。 黎簇因为被吴邪戳中心思,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却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吴邪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的思维逻辑和情绪感知能力都远超常人。 他现阶段的天真也并不影响他的敏锐。 面对吴邪此刻的质问,黎簇哑口无言,开始思索该怎么搪塞他。 ------------ 第50章 水下作业 那边胖子正在给云彩讲脑筋急转弯,把云彩逗得笑做一团。 张起灵突然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也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篝火光芒勉强能触及的边缘走去。 那里,更浓郁的黑暗和湖水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他背对着跳跃的火焰和喧闹,面朝着那片在夜色中更显深沉的湖泊,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孤独神明。 热闹的篝火堆旁,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云彩有些惶恐,开口问道:“他是不是嫌我们太吵了。” 黎簇松了口气,感谢张起灵,救苦救难的菩萨。 黎簇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丢下一句话,黎簇就朝着张起灵那边走过去了。 说是过来看看,黎簇走到张起灵旁边后,却没开口说一个字。 之前他忧郁的时候,黑瞎子总来打搅自己,烦人的很。 黎簇自觉自己人帅心善,愿意留一片净土给张起灵忧郁。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声响从湖面方向传来,打断了黎簇的内心的碎碎念。 “吧嗒……吧嗒……吧嗒……”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湖边格外清晰,听起来像是什么野兽在舔水。 黎簇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卧槽!什么鬼?!羊角湖水怪?! 黎簇朝着黑暗走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刚走出几步,靠近张起灵时,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是潮声。” “潮声?”黎簇有点惊奇,这么小的湖也会有潮水? 吴邪和胖子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吴邪快步走了过来,胖子跟在身后。 吴邪对地理很熟悉,“这是虹吸效应。” 他习惯性地开始科普,最后恍然大悟。 “难怪我们找不到一点尸体的痕迹,如果这里每天晚上都有虹吸潮,那么当年的尸体可能会被虹吸潮吸到湖中心去。” 如果湖只有二三十米,徒手潜水问题应该不大。 讨论了一些细节后,吴邪最后决定明天要测一下湖底的深度。 云彩站在篝火旁,安静地听着,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湖面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 阿贵和云彩就忙碌起来,用镰刀割了不少草来编草绳。 黎簇昨天还愿意装一装,今天是彻底瘫着当大爷了。 他向来不耐烦干这些琐碎的事情。 等到午后,湖水的温度似乎也回升了些许,最终测出来湖中央的水深有三十三米。 胖子因为体型问题不那么好潜,就暂时先在上面看着。 吴邪看向张起灵和黎簇:“小哥,黎簇,我们三个先下水,争取一次搞定。” 这次他们三个用草绳绑着石头加速下沉的速度,还各自都带好了装在塑料袋里的手电和镰刀。 黎簇有自己的匕首,倒是用不上那个。 黎簇在旁边适应了一会儿水温,深吸一口气,就抱着石头沉了下去。 石块带着他迅速下沉,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周围的世界迅速被深色吞噬。 随着下沉,水底也越来越清晰,黎簇利落割断腰上绑着的草绳,沉重的石块瞬间脱落。 黎簇打着手电,在水底游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湖底竟然有一座瑶族古宅。 他用手电光扫视着,下面有不少交错的古楼,甚至还有破败的瓦房,石阶,篱笆,什么都有。 倏地一道刺眼的光束从不远处的黑暗中猛地扫了过来,毫无规律地剧烈晃动。 那光束的主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和挣扎,正拼命地想要向上游去,动作却显得仓皇而无力。 黎簇只用了零秒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除了吴邪,谁还能在水下把手电筒舞得像迪厅的镭射灯? 黎簇双腿用力一蹬湖底,借助反作用力,像条灵活的鱼,朝着那胡乱晃动的光源疾速游去。 靠近了,手电光晃过一张因缺氧而挣扎的脸。 吴邪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胡乱扑腾着,却因为慌乱和缺氧,反而越陷越深。 黎簇一把抓住吴邪的手臂,将他往上带。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祟,吴邪反手抱住了黎簇。 更让黎簇魂飞魄散的是,吴邪那张仓皇的脸,竟然朝着他的脸猛地凑了过来。 我靠!死变态! 黎簇的右手比脑子反应还快,完全是条件反射,朝着吴邪凑过来的脸就拍了过去。 一声沉闷的轻响在水下扩散开。 这一巴掌没多大劲儿,但吴邪本身就缺氧迷糊,效果拔群。 吴邪被打得脑袋一偏,动作僵住了,抱着黎簇的手也松了些许。 黎簇趁着这机会,赶紧调整姿势,绕到吴邪身后,用胳膊箍住他的胸膛,双腿蹬水。 上浮速度太快,压差会导致体内血管破裂,黎簇有意的控制着速度,缓缓拖着吴邪向上游。 “哗啦——!” 终于,两人的脑袋猛地冲破水面。 黎簇拖着几乎虚脱的吴邪,游到了胖子和筏子边。 胖子眼疾手快,上手扶住吴邪,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黎簇一撑手在筏子边上,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水珠,累得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只想对着吴邪翻白眼。 吴邪趴在竹筏上,咳得惊天动地,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 他喘匀了气,第一件事不是回答胖子,而是转过头,看向旁边脸色不太好的黎簇。 “黎簇……”吴邪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对不起,刚才在水下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知道是不是憋气憋的,脸颊上竟然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黎簇的眼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我只是憋不住气了,脑子迷糊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就是,就是本能想找空气……” 黎簇手上动作一停,睨了他一眼,半晌只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吴邪不知道黎簇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原谅还是还生着气,但又不敢问。 胖子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凭借吴邪的只言片语,眼睛瞬间迸发出八卦的光芒。 他在黎簇和吴邪的脸上来回扫视,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猥琐,极其欠揍的笑容。 “天真无邪小同志,”胖子拖着长音,挤眉弄眼。 “看不出来啊,水下作业,还整这么刺激?你这属于职场骚扰啊,人家小黎簇还是个孩子!” “死胖子!你闭嘴!”吴邪又羞又恼,掀起一把水朝胖子泼去,可惜力道绵软,毫无杀伤力。 “哗啦!” 不远处的湖面,又一道身影破水而出。 水花四溅中,张起灵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扫过竹筏边上略显混乱的场面,最后定格在黎簇和吴邪身上。 ------------ 第51章 胖子的爱情保卫战 张起灵略显吃力的游到筏子边上,单手扶上来。 胖子刚想询问情况如何,张起灵另一只一直垂在水里的手,忽然从水里哗啦提上来一个东西,甩到了筏子上。 黎簇三人就趴在筏子边上,瞬间被那东西溅了一脸。 吴邪和黎簇都还没看清楚,离得最近的胖子就惊叫起来:“我靠,这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 黎簇转头看去,旁边是被张起灵甩上来的东西。 一堆水草里面疑似包着一块沉尸,看上去像是在水里泡发,腐烂很久了。 “张起灵!你有毛病啊!!” 黎簇一想到被溅到脸上的水就恶心得不行,连忙用湖水洗脸。 一旁的吴邪也立马游出去一米远,跟黎簇两个就在那里洗个不停。 无需黎簇多出手,胖子已经开骂了:“小哥,你他娘的真是下得去手,什么恶心你捞什么。” 张起灵的表情却有些不以为意,一下趴到筏子上,手直接压上去,将那疑似沉尸里的水挤出来。 黎簇看着发觉不太对劲,试探性的朝前游去。 张起灵将包裹着的水草都甩了出去,里面的东西也展露出了真容,是一个腐烂发黑的老式牛皮包。 他心有余悸地吁出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张起灵。 后者正认真研究着自己带上来的战利品。 “这是?”胖子失语。 张起灵言简意赅道:“我潜下去的地方,有一层篱笆,很多沉到湖底的包和杂物卡在篱笆上,我只捞了一个。”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 这包,显然就是当年那支神秘考察队的遗物。 包的搭扣已经绣成了铁疙瘩,胖子直接用镰刀划开一道口子,开始在里面翻找。 大部分都是些女人的生活用品,意外的是竟然在一个茶叶罐子里发现了一个小铁块。 这个小铁块和张起灵床底下发现的非常相似,只不过小了很多,相对光滑,上面的花纹还清晰可辨。 黎簇接过打量了一下。 才知道原来这个铁块长这样,张起灵床底下找到的那个,之前都不知道被谁霍霍成癞蛤蟆样了。 吴邪叹了口气,已经明白接下来必须要去湖底仔细观察观察,那就需要专业一些的装备了。 经过胖子的一通劝说,最终决定由吴邪出去置办装备,剩下三人留下来先开始打捞沉物。 第二天阿贵就带着吴邪回去了,云彩留下来守着剩下三个人。 张起灵和胖子果然不负众望,成了打捞主力。 黎簇一开始也被那神秘的水下瑶寨勾得心痒痒,兴致勃勃地又潜下去过几次。 但找到的都是锈成一坨废铁的破枪管,烂得只剩几根骨架的帐篷杆,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完全看不出用途的金属碎片和腐朽木头…… 都是些破铜烂铁,垃圾回收站都不会收。 几次之后,黎簇彻底当起了大爷,不过这里也没人会说他。 于是,黎簇和云彩成了营地留守的“黄金搭档”。 云彩是个很勤快的姑娘,烧火做饭,整理营地,修补工具,样样拿手。 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坐在湖边,安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或者用小刀削些木头,做些小玩意儿。 云彩还会跟黎簇聊些山里的趣事,听她讲采蘑菇遇到野猪的惊险,或者寨子里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黎簇本就长得漂亮精致,一笑起来冲淡了眼底的冷意,就带着青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他说话风趣,态度真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云彩跟他相处起来,感觉很轻松自在。 两人坐在湖边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画面倒是相当和谐养眼。 此刻胖子在湖中央扶着筏子,眼睛直直的看着。 张起灵从水底浮了上来,先将手中打捞的沉物甩在筏子上后,顺着胖子的目光看向了湖边的两人。 此刻云彩不知讲了什么趣事,黎簇笑得很灿烂,一眼看过去亮的晃眼。 胖子怅然道:“小哥,难不成小簇比我幽默?” 张起灵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并不回话,开始研究这次打捞上来的东西。 胖子很有危机意识,“不行,小哥,等会儿你把小簇拉着跟你一起潜水去,胖爷要去守护自己的爱情了。” 张起灵抿了抿唇,拎着沉物朝岸上走去。 胖子一回来就帮云彩干活,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讨巧的话也说个不停。 云彩听着胖子那些有趣的话总是忍不住笑,她笑起来脸颊微红,又给胖子迷得不行。 张起灵只是默默坐在不远处,甩了甩浸湿的黑发,检查着那些打捞上来的沉物。 后面阿贵找了几个人帮忙运了些食物和东西来湖边,云彩也被他喊着跟那些人回干别的了,这里由他看着。 接下来的几天雨下得没完没了,于是四人只能待在帐篷里,吃的也比较简单。 直到今日终于没下雨了,张起灵和胖子跃跃欲试,又跑去湖底捞那些考察队的破烂 黎簇在帐篷里躺着,阿贵在外面捡柴火。 不久后,胖子和张起灵就拎着些打捞到的沉物上了岸。 胖子翻着东西,突然开口:“小簇,小哥,想不想吃鱼?” “这是深湖,又不是小溪,鱼很难抓的。”黎簇蹙眉道。 胖子自信道:“胖爷以前可是浪里小白龙,依胖爷的身手,想吃鱼还不简单。” “再说了,我又没说是徒手抓,我这做个简易的钓鱼工具,再放些饵,肯定有戏。” 黎簇冷漠拆台:“有戏,今晚马戏团有你的戏,你让小丑下来,你上去。” “嘿,一点信任都没有。”胖子转头对一旁的张起灵道,“小哥,你想不想吃鱼?” 张起灵换衣服的动作一顿,眼睫颤动一下,没有说话。 黎簇微微偏头,看着张起灵此刻的模样眯了眯眼。 这小子,该不会真想吃鱼了吧? 胖子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等着吧,胖爷这就去逮条肥的给你们改善伙食。” 说着,胖子就掀开帐篷帘子,出门找工具去了。 一般来说,不出声,不反对就代表着张起灵的支持态度。 胖子走后,黎簇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睛看着张起灵,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张起灵感受到了旁边人毫不掩饰的打量,罕见的有些不自在,连换衣服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等穿好衣服后,张起灵抬眼看向了黎簇。 黎簇歪了歪头朝他笑笑,兀自走出去了。 哎呀呀。 这张起灵,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清冷孤寂嘛。 ------------ 第52章 山洞 胖子鼓捣出一个简易鱼竿后,就在湖中央坐着筏子钓鱼。 黎簇躺在草地上,将外套盖在脸上遮挡阳光,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他的光合作用。 张起灵则留在帐篷里闭目养神。 营地一片宁静祥和,只有微风掠过湖面的细微声响。 时间缓缓流淌,突然一种沉闷的声响,毫无预兆地从湖心深处传来。 紧接着,湖面中央倏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黎簇一把掀开脸上的衣服,朝湖面看去。 “卧槽!” 黎簇一眼看去,胖子正在湖中心玩激流勇进。 帐篷里的张起灵也听到了,冲出来看到湖中心的虹吸,脸色一变,紧接着毫不犹豫跳入了湖中。 两个身影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立刻被漩涡吞噬,转瞬消失不见。 黎簇站在湖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脚冰凉,内心正在疯狂挣扎。 黎簇突然想起胖子那满脸裹着纱布,顶着张被驴踢过似的脸,将那个粗糙的鸭梨大抱枕递给自己的样子。 “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礼物啊。” 黎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骨发白。 “操!”他暗骂一声,心一横,没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时间,猛的一头扎进湖里。 岸上,只剩下脸色惨白的阿贵。 黎簇一跳进来就后悔了,他根本看不见那两个人在哪,跳进来纯纯是送菜。 妈的,小爷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那他穿越可真是穿成了个笑话。 黎簇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疯狂地旋转、翻滚、下坠。 他娘的,这比古潼京的蛇柏还刺激! 意识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吞噬着他的感官。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只手的力量极大,黎簇感觉自己被猛地拽向一个方向。 下一秒,一个带着冰冷湖水气息的身体贴了上来,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一条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牢牢箍住他的腰。 另一只手则迅速抬起,宽大冰凉的手掌,稳稳地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什么鬼东西,难道被水鬼缠上了?! 耳边的水流轰鸣声似乎都减弱了一些。 只剩下胸腔里那颗濒临极限的心脏,和护住他后脑的那只手掌传递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感。 黎簇彻底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挣扎。 感觉浑身没有一处不酸痛,骨头缝里都透露着疲惫,肺部火辣辣的疼。 隐约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故意的调笑,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中。 “小哥,小簇躺这么久都没醒,不会真是被呛坏了吧,恐怕这次真得献上你的“真爱之吻”了。” 胖子?他们竟然还活着? 不对,这个该死的胖子,又在这里胡说八道! 黎簇猛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正是胖子,旁边坐着张起灵。 两人都有些狼狈,还长了些胡子出来。 “死!胖!子!!!”黎簇几乎是咬牙切齿,声音有些沙哑,但其中的愤怒清晰可辨。 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诈尸”吓得“嗷”一嗓子,反应过来后呵呵一笑:“哎哟!小簇,你醒啦?真太好了。” 黎簇撑着酸痛的身体想坐起来,旁边立刻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黎簇扭头,对上了张起灵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张起灵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黎簇似乎看到他的眉眼有了些许的变化,好似松了口气。 黎簇想起昏迷前的记忆,有些别扭的挣开他的手,转头生气的看着胖子。 胖子也自知失言,上次在溪涧里开这种玩笑黎簇就生气了,这次又管不住嘴,却没想到黎簇刚好在这个时候醒来。 他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嘿嘿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那个,小簇啊,你感觉咋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胖子一脸关切,虽然眼神有点飘忽。 黎簇看着胖子那副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了大半。 “死不了。”黎簇没好气的回答,转头问道:“这是哪啊?” 胖子摆正姿态,故意高深莫测道:“小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黎簇看了眼胖子。 胖子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起灵和黎簇:“好消息就是——咱们仨都活着,一个不少!” 黎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 胖子笑了下,接着道:“那坏消息就是……” 胖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摊开手。 “咱们被虹吸卷到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鬼地方。胖爷我和小哥都转悠一圈了,连个耗子洞都没找到。” “什么?!”黎簇很不可置信,站起身环顾四周。 面前亮着小小的篝火,不知道是用什么搭的,照亮了四周的环境。 黎簇发现他们在一个开凿出来的扁平的洞穴。 洞穴大概有三十平方米大,站起来就可以触到洞顶,岩石呈现一种墨绿相间的颜色。 另一边还有一个狭长的洞口,黎簇站起身,走过去看。 发现这边的石洞相对潮湿一些,唯一能出入的地方就是洞穴顶上的一条手腕粗细的裂缝。 大量的渗水从那裂缝而来,看来他们这段时间基本上就靠喝水活着。 “这边还有一个。”胖子又带着黎簇往另一个山洞走去。 这边的洞穴空间就要更大一些,里面堆满了东西,都是一些生锈的工具。 洞穴的中间,有一只倒放的罐子,上面是一个神像,不知道是什么神,前面还有几点的香炉。 角落里放置着铁架和十几具横躺的铁俑。 黎簇抬手摸了摸头顶上的墨绿色条纹,发现触感出奇的温润光滑。 “这不太像常见的玛瑙……但翡翠原石长这样?” 他有些不确定,毕竟不是地质专家。 胖子点头:“我不内行,但就算不是翡翠,也不会是太差的玉石,这应该是一条非常好的玉脉。” 黎簇听后,有些头痛的揉揉眉心。 又是封闭空间,又是神像,又是铁俑,又是玉脉的。 这事情,能这么邪门成这样。 ------------ 第53章 黎簇在无聊中度过第53章 时间,在绝对封闭的岩洞里,失去了它惯常的度量意义。 黎簇背靠着岩壁,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渗进了一种名为“无聊”的慢性毒药。 自从被吴邪带进巴丹吉林沙漠,黎簇的人生字典里,“平静”这两个字就被彻底撕掉了。 危险、刺激、谜团、九死一生…… 这些才是他生活的常态调料。 就连大学四年期间,他都会三不五时的跟苏万和杨好一起探险,学校里反而没待多长时间。 帅气精致的长相,异于同龄人的独特气质,不常露面的神秘感,种种原因导致他在大学很受女生的欢迎。 可眼下这种境况——干耗在连只耗子都没有的山洞里,简直是对他骨子里那点冒险因子的最大侮辱。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岩洞另一侧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这位大兄弟,才是真正的“静如处子”的终极代言人。 大部分时间,他都单腿屈膝坐着闭目养神,开启某种“省电模式”。 就如此刻,张起灵双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黎簇每次看过去他都是一脸的平静。 黎簇和张起灵显然是两种极端,面对困境,张起灵会更加冷静,黎簇却会愈发的疯狂,不论是对别人还是自己。 再在这种鬼地方待上几天,黎簇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事。 另一边的胖子,显然是受不了这种能把人逼疯的安静和无所事事。 他坐立不安,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后面找了个石块在地上刻字。 “这是什么?”黎簇有些疑惑。 胖子似乎也没什么力气开玩笑了,“这是胖爷专用的枚举法。” 胖子正在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都写下来,包括所有的线索,然后在那里画圈,但是最后也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胖子那副“我很认真在搞学术”的表情,黎簇凑过去,看到了石板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圈圈和箭头。 蹲在地上的胖子突然抬起头,眼中带着期许。 “小簇,你和天真不是一个学校的吗?肯定读的书也多,你来看看呗。” 黎簇摇摇头,扼杀了胖子不切实际的妄想。 “胖哥,你现在要我跟人打架,不管是谁,我烂命一条冲上去就是干,但这些我真没办法。” 说到这,黎簇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要是吴邪在这儿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虽然现在这个吴邪还是个嫩瓜秧子,远没有十年后那么老谋深算,但那颗脑袋瓜已经非常好使了。 黎簇十七岁时,正是满脑子肌肉和热血的年纪。 他那时候崇拜的是能一个打十个的狠人,是像黑瞎子那样身手利落、枪法如神的酷哥。 结果却硬生生被吴邪的智力魅力所捕获。 那是一种无数的细节在某些时间点,犹如鬼魅一样聚集,牵拉着各式各样命运的智力快感。 黎簇那点对“智力碾压”的崇拜感,就像沙漠里的梭梭草,顽强地扎下了根,还越长越茂盛。 黎簇甚至能想象出,吴邪如果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最初肯定也会焦虑,但很快就会冷静下来。 他会皱着眉,嘴里念念叨叨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线索碎片,然后突然灵光一闪,就说出些关键的东西出来。 啧。 黎簇甩甩头,强行把那个烦人的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在外面待着挺好,进来八成也得倒在这。 这点微妙的、带着点保护欲的念头,黎簇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 接下来的日子,三人进入了真正的“熬”的状态。 为了节省体力,他们达成了默契。 尽量坐着不动,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就连说话都懒得说了,全靠眼神和极其简短的单词交流。 大概一个星期后的某天,胖子起身去另一个潮湿的岩洞取水。 “我操!天真!!” 这两个字像带着高压电流,黎簇心猛的一跳。 黎簇迅速起身,走过去就看到胖子正在给地上的人检查身体。 吴邪! 黎簇一眼就认出来。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正是吴邪。 看着那脸色苍白,唇色发青的人,现如今连死都不怕的黎簇,心底罕见生出恐惧,久久再迈不出一步。 另一边的张起灵已经蹲到了吴邪的身边,检查他的脉搏和呼吸。 张起灵探了探吴邪的颈侧,又迅速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深度昏迷。”张起灵言简意赅的吐出四个字。 听到结论,黎簇心底一松,身体渐渐传回知觉,这才连忙上去。 张起灵微不可察的侧头看了黎簇一眼,黎簇只顾盯着面前的吴邪看,半分没察觉到。 胖子朝他的肚子用力按了几下,手法有些粗暴但极其有效。 随着胖子的按压,昏迷中的吴邪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浑浊的湖水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吴邪总算把肚子里的水吐得差不多了,呼吸虽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些,不再咳水,只是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很。 胖子想将吴邪拖过去烤烤火,被黎簇抬手制止了。 黎簇微蹙眉道:“别动他了,搞不好他身上哪里有骨折,我们暂时守在这边吧。” 胖子也立刻停手,只嗓音有些大,仿佛要用声音驱散心中的烦躁和不解。 “邪了门了!真他妈邪了门了!这鬼地方连个耗子洞都没有,天真他是从哪儿来的?”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胖子却又忽的眼前一亮,“那等天真醒来,问问他是打哪找来的,咱不就能出去了吗?” 黎簇也没破坏气氛,只随口道:“但愿吧。” 仿佛是吴邪的到来让胖子有些高兴,胖子又开始哼起了歌。 呕哑嘲哳难为听,简直称得上魔音贯耳。 黎簇情绪也不像前几天那么烦躁了,有了些调笑的兴致。 “胖哥,你再这么唱下去,吴邪一醒来还以为已经下去了呢。” 胖子不以为然:“这你就不懂了吧,歌声可是有力量的,胖爷这是让天真一醒来就有家的感觉。” 在胖子时不时的哼唱下,差不多五个小时后,吴邪终于悠悠转醒。 ------------ 第54章 疯癫的吴小狗 吴邪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胖子。 又一转头,看到张起灵站在胖子身后,手中举着根火把。 吴邪刚想起身,结果疼得叫起来。 胖子的歌声瞬间停止,惊喜喊道:“醒了醒了!” 吴邪刚刚一个人经历那么多的事,恐慌和绝望过后,是与同伴再次相见的狂喜。 黎簇睁开眼睛,抬眼看去,就看到吴邪刚开始好似有些愣神,然后突然就开始大笑起来。 这副一边抽搐一边笑的疯癫样子,让黎簇刚想走过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货,不会是把脑子磕坏了吧? 坏事了,这傻狗怎么就独独把身上唯一有用的东西给弄坏了? 黎簇以为吴邪傻了,胖子却以为吴邪抽风了。 胖子立刻将吴邪扶坐起来,二话不说就抽了两个大逼兜,一双大手跟着用力敲他的背。 “喘气!喘气!深呼吸!” 胖子下手极重,黎簇深表同情。 好吧,他装的。 他才是心里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不过被胖子这么一敲,吴邪突然就觉得剧烈的恶心,开始呕吐和咳嗽,又吐出来一些水。 胖子又问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吴邪怕胖子再敲他,马上摆手。 黎簇早就看出来这是场乌龙,面上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吴邪循着声音看去,目光落在几步之外,侧身靠着岩壁,脸色虽然苍白但依旧干净清爽,下巴光滑的黎簇脸上。 吴邪转回视线,看着面前胖子那张胡子拉碴的圆脸。 又转头一看,看到了胖子身后沉默伫立,同样下颌冒出青色胡茬的张起灵。 吴邪的眉头困惑地拧了起来,将将清醒还经历着大喜大悲的大脑,显然被眼前这强烈的对比给弄懵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疑惑:“黎簇,你的胡子呢?” 黎簇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触手所及,肌肤光滑,一片平坦。 再抬眼看看旁边的胖子和张起灵,这对比确实太鲜明了。 自从穿越回来,他的胡子就没长过,好像连头发的长度都没什么变化。 黎簇恍然间发现了身上的异常,有些不知所措,却只能暂时将自己混乱的情绪先压下去。 他自己还没搞明白,脑子里就瞬间闪过无数个搪塞他们的借口。 天生毛囊不发达?新陈代谢慢? 胖子也反应过来,看看张起灵的胡子,又看看黎簇那张干净得过分的脸,也奇了。 “哎?对啊!小簇,这都几天了?胖爷我这胡子都快能扎小辫了,你咋还白白净净的。” 张起灵的目光也无声地落在黎簇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带有某种心知肚明的观察。 黎簇平复下心情,站直身体,微微抬起了下颌,“土狗了吧,小爷我天生丽质。” 岩洞里瞬间安静了。 张起灵的目光似乎顿了一下,随即移开,但那微微抿起的嘴角。 黎簇发誓自己绝对没看错,那弧度……像是在偷笑? 偷笑?! 可恶的哑巴张你人设崩了啊喂! 黎簇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要维持着那副“我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拽样。 吴邪还想笑,却害怕又被胖子敲一顿,忍得贼辛苦。 胖子倒是挺稀罕黎簇这副臭屁的小模样,看着笑了两声,而后转头问吴邪,“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吴邪疑惑道:“我不知道,我不是你们救上来的吗?” 胖子本来很兴奋,听吴邪这么一说,面色瞬间就凝固了,“我们救了你?” “不是吗?” 吴邪把自己一路的经历全部说了一遍,黎簇越听越古怪。 最后胖子将这边事情的经过都讲了出来,吴邪却还是很不可置信。 胖子苦涩笑笑,问道:“你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在这个洞里走一圈,你就知道了。” 但吴邪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黎簇过去扶着他,他都需要牢牢勾住黎簇的脖子才能不摔倒。 黎簇和胖子带着吴邪查看完周围的环境后,吴邪心里刚开始有些乱,后面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吴邪冷静道:“我们应该把知道的东西完全理一遍。” 黎簇凑过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专注的看着吴邪。 吴邪自然感受到了这股炙热的视线,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眼睑。 吴邪算是看明白了,每次自己动脑子的时候,黎簇都会更“黏”自己一点。 那这是好事啊! 吴邪心下一喜,他的身手菜的很,脑子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吴邪想着,低头看着地面,继续道:“这个地方和这整件事情肯定有联系,从头完全都列出来,说不定能找到点提示。” 胖子指了指旁边的地上,上面有他用石头刻字的痕迹。 “我之前理过了,实在想不出来,你应该比我好一些,我理到后来头都痛了。” 吴邪看了一眼胖子刻的字,摇头道:“这一次和以往碰到的不同,所有的讯息都是碎片,你这么写,只会越写越乱。” “我们先从一个概念开始,看看能不能搭积木一样把整条线搭出来。” 接着,吴邪捡了一块石头,在另外的地上开始写起来。 吴邪开始将所有能确定和不能确定的东西,全部都列了出来。 接着,吴邪开始将其中的一些因素连起来,边分析边看着黎簇,“你觉得呢?” 黎簇点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分析到一半时,吴邪和胖子却有了些分歧。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突然开口:“矿洞中的神像,是瑶族的雷王神,是凶神。” 黎簇一愣,“原来你懂这些玩意?” 张起灵看了黎簇一眼,又不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边的吴邪根据张起灵的提醒,又接着分析起来。 黎簇走到神像面前,问道:“张起灵,这雷王神有多凶?” 胖子也来劲了,“小哥,这雷王神是不是跟我们的钟馗一样,是抓鬼的?” 张起灵摇摇头:“雷王,是专门克制邪神的。” 黎簇听后若有所思。 胖子啧了一声:“也就是说,钟馗只是公安,这雷王是纪委会书记。” 说着,胖子在一边的篝火里捡出来两根细柴,插进香炉里,拜了拜。 “雷书记,不好意思,小弟们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一直没认出来你。我知道你搞纪委工作,很多东西收了不方便,回头您把您夫人的电话告诉我,咱们跟您夫人联系。” 黎簇听着笑起来。 这让他想起之前吴邪在古潼京拜离人悲时,也是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当时黎簇问吴邪是从哪学来这么多的天堂话,吴邪只含糊说这是跟一个朋友学来的。 那边吴邪和胖子已经拌起嘴来,却不想那细柴因为头重脚轻,一下子带动香炉倒了下去,香灰全翻了出来。 吴邪看见,笑道:“你看,人家清正廉明,不收。” 胖子啧了一声,把洒出来的香灰用脚擦平。 黎簇一愣,他看到胖子脚下的岩面上,在香灰的涂抹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线条。 ------------ 第55章 年少气盛 吴邪也看见了,他是搞拓印的,自然知道这是一种拓印原理。 吴邪兴奋起来,一下把香炉翻倒,把里面的香灰全部倒在地上、岩壁上。 很快,地面及岩壁开始出现更多细微的线条。 “这是?”胖子也发现了异样。 吴邪猜测道:“应该是挖掘这个洞的工匠刻下的。” 于是四人都开始忙活起来,把香灰涂满了一大片区域。 很快,一片歪歪扭扭的文字出现在面前。 黎簇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发现是一段很简单的话。 东墙,自左七尺,有十六。 西墙,自左三尺,有七。 北墙,自左五尺,有十。 南墙,自左六尺,有四。 细数,须三日内掘出复工。 “这是采矿计量的记录?”吴邪迟疑道。 黎簇摇摇头,:“看起来不太像是矿数,更像是在数墙上的东西。” 黎簇抬头看了看文字里计量最多的东墙,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吴邪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了一把香灰在东墙的岩壁上涂抹。 很快,上面出现了线条,好像是某种东西的轮廓。 接着吴邪从身上解下强力探灯,此时岩壁上的轮廓看上去就明显很多。 胖子喃喃道:“看着跟随意画在岩壁上似的,会不会只是他们切割玉矿做的参考。” 黎簇看着面前的轮廓,却觉得遍体生寒,“……危险。” “啊?”吴邪有些疑惑,“黎簇,你说什么?” 黎簇缓口气,抿抿唇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很危险。” 他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 现在他有种冷汗直冒的感觉,仿佛里面有什么恶鬼在死死盯着他们。 看着黎簇这个样子,吴邪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们谁知道,采玉矿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过程?” 胖子摇摇头:“不是用炸药吗?” 张起灵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先火烧,再用冷水泼。” 吴邪和胖子听后,朝岩壁上连泼了十几次的水,岩石的颜色也因为渗水而变深。 黎簇退后几步,几人这下看清了。 那块岩壁中,透出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岩洞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其冰冷。 “那是什么玩意儿?”吴邪的声音不自觉的放低。 “鬼才知道。”胖子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顿了顿道:“会不会是人?“ 黎簇冷静下来,“地上写了那么多计数,是不是的,继续泼就知道了。” 于是四人把四面墙上都泼了水。 随着所有岩石都被浸湿,四人发现这里的岩石中,真的嵌满了各种动作的人影。 吴邪细细数了一下,发现和地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们虽然发现了这些东西,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出去。 没有出口,什么分析都白瞎。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黎簇半坐在地上,只觉得可笑。 他要是跟这三个家伙死在这,死后还得天天看他们三个人的脸,怨气保准能变成大粽子。 胖子也有点郁闷,半开玩笑:“咱们四个是不是八字犯冲,怎么碰一起老走这种窑子?” 黎簇听后,兀自笑笑,意味不明道:“吴邪,大概我真的跟你八字犯冲,上辈子被你坑惨了,这辈子也要到头了。” 吴邪以为黎簇开玩笑,于是也笑着附和:“要照这么说,那我下辈子可就惨了,按佛教的说法,下辈子我得以身相许,给你当牛做马。” 黎簇将头偏向一边,“切,我下辈子才不跟你在一块呢。” 一阵安静后,吴邪踌躇了一下,还是悄摸摸凑到了黎簇旁边。 他小声道:“黎簇,你之前说过会跟我讲以前的事,你现在能跟我说说吗?” 他开口声音虽然小,但这个洞并不大,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 黎簇顿了一下,抬眼与吴邪对视:“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听到黎簇松口,吴邪眼前一亮。 “你为什么总要纠结我是谁?吴邪,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黎簇突然反问。 吴邪愣了一下,而后斩钉截铁:“当然,你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小簇,”胖子半点没有偷听的觉悟,走过去搂住正在闭目养神的张起灵,“不止天真,我和小哥也很在意你的事,不,是你这个人。” “胖爷早就发现了,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心里却丧得很,你老觉得你自己不重要。” “但胖爷告诉你,”胖子的嗓音大,在此刻反而显出郑重来。 “单凭你愿意跳进湖里来救我和小哥,胖爷心里就会记你一辈子的好。” 一番话说完,胖子拍拍张起灵的肩膀:“是不是,小哥。” 黎簇的目光跟随着落到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睁开眼睛,那双常年淡漠的眸子只静静看着黎簇,并未开口。 就在三人都以为张起灵不会参与进来时,一声仍旧平静的声音,在洞内响起。 “嗯。” 黎簇有些愣神看着张起灵。 接着,张起灵似乎是担心黎簇没理解清楚,继续补充道:“重要。” 重要…… 重要吗?他黎簇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只是一个从没有被父母疼爱过的人,只是一个永远在连累别人的人。 他曾经年少气盛做错过很多事。 他对不起父亲,因为他,父亲失踪了这么多年,直至最后仍是下落不明。 他对不起杨好,因为他,杨好都没能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害得杨好与最后的亲人阴阳相隔。 他对不起苏万,因为他,苏万好好的一个富二代,却自此跟着他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他对不起汪小媛,他利用汪小媛,来帮助吴邪,最后却害得她爆头而死。 他的执念,源自于汪家覆灭后,吴邪的无情离去。 他的恨,根植于痛苦不堪的十七岁。 张起灵看着黎簇,眉心一动,好似有些无措。 胖子也一下呆住,向来嘴皮子最利索的人,此刻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吴邪的脸凑得极近,“黎簇,你怎么哭了?” 他的语气仓皇无措,话中满含歉意:“对不起,黎簇,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黎簇看着面前的吴邪,忽然悲哀的发觉自己又栽了。 栽在了面前天真善良的吴邪身上,栽在了外表清冷却意外暖心的张起灵身上,栽在了面粗心细的胖子身上。 吴邪微低下头,小心翼翼擦去黎簇眼角的泪水,“对不起,黎簇,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黎簇摇摇头,他此刻眼角微红,纤长的睫毛半遮住眼底的破碎,显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悲凉。 黎簇摇摇头:“我的曾经,我的未来,没什么特别的。” ------------ 第56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黎簇组织了一会儿措辞,缓缓说出压在心底的话。 “我曾经有一个在家长里短蹉跎多年的母亲,有一个常年暴躁嗜酒的父亲,或许因为家庭的原因,我有些缺爱。” 听到这,胖子眉头皱起。 “十七岁时,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绑架了我,我应该恨他的,但他在我的人生占据了绝大部分的位置。” “他像我想象中的父亲那样强大神秘,又像母亲那样温柔关切。” 他对吴邪的感情,爱说起来太单调,恨说起来又太决绝。 或许,无能为力要多一些。 不论是对从前的吴邪,还是现在这个吴邪。 洞内一片安静。 许久,胖子咂巴两下嘴,抢先开口骂道:“这人是不是就往你背上刻字那个,真他妈王八犊子。” 明白了,吴邪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黎簇总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原来是因为他跟那个绑匪关根长得像,原来是因为他对那个关根是这种感情。 黎簇看着面前的吴邪,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黎簇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吴邪了,既狠不下心对付他,又没办法完全坦诚相待。 吴邪蹙眉,有些犹豫着开口:“黎簇,我觉得你或许只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吴邪极力想让黎簇摆脱掉这些感情。 “那个关根是老谋深算,处心积虑,是有预谋的。” “你或许对他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当时心理自动产生保护机制,又或者你只是将没得到的父爱和母爱投射到了他身上。” 黎簇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吴邪,突然变脸:“你有病吧,我三观正着呢。” “不是,黎簇,我就是觉得……”吴邪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感受。 他就是觉得那个关根混球得很。 自己因为跟他长得像,最开始就无缘无故被黎簇迁怒,现在黎簇偶尔还透过他来怀念对方。 吴邪想想就膈应得慌,同时充斥着巨大的委屈。 他张口就开始抹黑:“你那个时候才十七岁,那个关根就干出绑架这种龌龊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想黎簇再这么惦记着那个关根。 胖子也跟着道:“小簇,你等着,咱们这次要是能出去,胖哥找到他在哪,保准第一个削他,让他跪在你面前哭爹喊娘。” 黎簇被胖子这话逗得笑起来,过后意味深长道:“胖哥,这可是你说的。” 胖子郑重的点点头:“我保准给他屎都打出来,谁拦着也没用。” 吴邪不甘示弱:“我也是。” 张起灵看看黎簇,又看看吴邪和胖子,抿抿唇后,还是没说话。 方才洞内沉重的气氛,因为胖子的玩笑话好了许多。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黎簇开始为自己坦露部分经历的行为感到后悔。 吴邪或许是自觉经过这一番谈话,彼此间关系亲密很多,时不时就凑过来,跟癞皮狗似的黏在他旁边,赶也赶不走。 胖子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现他的关爱。 不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胖子也无处发挥,只能多往旁边潮湿的洞捯饬两趟,把他当水牛喂。 黎簇还总是从另一边的方向察觉到莫名的视线,但每次转头看去,永远只能看到张起灵在垂眸思索或闭目养神。 他抓不到张起灵的小辫子,还得被时不时监视,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 黎簇被这三个人不同的骚扰方式烦得不行,那天的感动也荡然无存了。 就这样煎熬的度过了五天,事情发生了转机。 黎簇半睡半醒间,听到点细微的响动。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胖子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的雄壮身姿。 以及靠在他旁边的吴邪,在睡梦中无意识蜷缩起来,显得有点单薄的身影。 然后,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岩洞另一侧,那个几乎融入黑暗的修长身影。 此刻张起灵正静静地伫立在距离他们休息点几米远的一块岩壁前。 他只拿了一根火把,正在看着什么。 这哥们大晚上不睡觉,对镜帖花黄呢? 黎簇心里嘀咕,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就在他准备起身过去查看时,目光扫过熟睡的吴邪。 这小傻狗,睡得倒是香。 黎簇站起身,朝着张起灵的方向走去,路过吴邪身边时,有意无意的踢了他一脚。 “唔!” 睡梦中的吴邪猝不及防,小腿吃痛,猛地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眼神迷茫又带着惊悸。 黎簇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径直朝张起灵走去。 深藏功与名。 吴邪捂着被踢疼的小腿,一脸懵逼地看着黎簇的背影。 又看了看旁边鼾声依旧的胖子,以及手腕上防水表显示的时间。 凌晨三点钟。 吴邪也学着黎簇的样子,抬脚踢了踢胖子,不过力道比黎簇那下可大多了。 胖子一下惊醒,惊魂未定,“谁?!谁他妈暗算胖爷?!天真?你干嘛?饿疯啦?!” “有情况,黎簇和小哥那边。”吴邪指了指张起灵和黎簇所在的方向。 胖子一听有情况,瞬间清醒了大半。 等他们走到近前,就看到黎簇和张起灵并肩而立,正沉默地盯着面前的岩壁。 两人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 “小哥,小簇,啥情况?”胖子压低声音问道。 吴邪也挤上前,借着张起灵手里的火把光亮,看向那块岩壁。 吴邪就看到岩壁上的人影竟然又出现了,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但很快,吴邪发现,这个岩壁并没有被打湿。 他连忙拿来矿灯,打开最大亮度,把整块岩壁照亮。 看清楚的一刹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岩壁上的人影离岩壁表面竟然近了许多! “我操,这怎么回事?”吴邪脸色煞白,忍不住爆了粗口。 张起灵面色仍旧冷静,仿佛早就有所预料,“它在朝我们靠近。” 在强光的照射下,那些扭曲的肢体、怪异伸长的脖颈、甚至某些影子头部那似乎努力前探的姿势……都纤毫毕现。 吴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那些影子冰冷的视线已经穿透岩层,钉在了他们身上。 张起灵伸出手指,虚点在岩壁上一个影子的头部位置,“五天前,埋深三尺。” 手指又向前移了一小段距离,“现在,不足一尺。” 他顿了顿,声音冷淡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预判,“再有一天半……”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有一天半,这些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影子,极有可能破壁而出。 ------------ 第57章 这是一颗聪明梨 “他们是活的不成?”黎簇蹙眉盯着面前的人影。 张起灵摇摇头,直直看着影子,仿佛正在与里面的东西对视一般。 不只是这面岩壁,黎簇从四面八方皆感受到毛骨悚然的恶寒。 他拿过吴邪手中的矿灯,将四周都照亮一些,发现四周岩壁都是密密麻麻的影子。 吴邪看着黎簇的行动,突然想到什么:“我靠!难道这就是那个东西的目的?” “什么目的?”胖子问道。 “我不清楚,如果是一种仪式,我们就是祭品,或者,这是一种饲养,我们是食物,亦或是种捕猎,我们就是诱饵。” 吴邪感觉遍体生寒,“总之,我们是为这些影子准备的。” 胖子皱起眉,骂道:“我操!不会吧。” 他眼珠子急转,抄起两把石工锤,还塞了一把给吴邪。 吴邪被塞得一愣:“胖子?你干嘛?” 胖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先下手为强!打到他们连老母都不认识。” 吴邪一把抓住他,“我们连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砸几下不一定砸得死,反而把它放出来了,我看你怎么收拾!” 黎簇静静看着他们两个的闹剧。 胖子不耐烦道:“你是不是傻缺!我先砸条缝出来看看不就行了!” 吴邪劝不住胖子,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张起灵正看着岩壁内的影子沉思,并没有理会他们的纷争。 黎簇看着两人没说话。 他就不是一个坐吃等死的人,况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吃的都没有,他们就靠水活着,还不是早晚得死。 黎簇的立场和胖子一样,不管是人是鬼,冲上去干就完了。 黎簇持默许态度,张起灵一般不说话就代表同意。 自认为拥有了两位战斗主力军的赞同,胖子举起石工锤,就朝着一个人影砸下去。 胖子好久没吃过饭了,体力不足,第一下只砸出一个小凹坑。 不过能感觉到这里的石质非常脆,只这一下就已经裂出了细缝。 黎簇握紧手中的匕首,警惕盯着裂隙看。 胖子用力又砸了一下,顺着那墨绿色的玉脉,一条裂缝猛地崩裂开来。 霎时,一股异常浓烈的气味从内里传出来。 等到气味稍散后,胖子和吴邪捂住口鼻,拎着矿灯往里头照。 黎簇正正站在两人身后,冷眸微眯。 就在矿灯刺眼的光柱射入裂缝深处的刹那—— “哇——!!!” 一声尖锐凄厉,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婴儿般发出的惨烈啼哭,毫无预兆地从那漆黑的裂缝深处响起。 与此同时,一双细长的利爪,猛地从裂缝深处探出,目标直指正探头往里看的吴邪的咽喉。 变故发生得太快! 吴邪被那恐怖的婴儿啼哭震得心神失守,又猝不及防面对这夺命利爪,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脚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无比地踹在了那双鬼爪的手腕部位。 黎簇反应快得惊人,在爪子探出的瞬间就动了。 “砰!” 一声闷响,那双细长的爪子被踹得向后一缩。 几乎是同时,黎簇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揪住了吴邪的后衣领,用尽全力猛地往后一拽。 吴邪整个人被拽得向后踉跄跌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再次抓来的利爪。 爪子擦着吴邪的脖子划过,带起的阴风让他颈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双爪子疯狂地挥舞着,从裂缝伸出来连抓几下。 原本位置的吴邪早已被黎簇拉离,只在空中带起几道凌厉的破空声。 胖子怒吼一声,抡起他那把沉重的石工锤,朝着裂缝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几下。 也不知胖子有没有砸中,但爪子最后缩了回去。 只留下一阵阵婴儿啼哭声在裂缝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发冷。 吴邪和胖子惊魂未定,胖子喘了半天粗气后,骂道:“我操!他奶奶的,这是个狠角色!” 黎簇眼睛在吴邪身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伤,但还是问了句:“有没有伤到?” 吴邪捂着脖子,脸色还有些仓皇,摇摇头道:“没事。” 另一边,张起灵径直走到篝火堆旁,毫不犹豫地拿起一个筐子,抄起一盘火炭。 他几步就跨到那条裂缝前,手臂沉稳有力地将一整筐火炭,猛地倒了进去。 三人瞬间明白了张起灵的目的,紧随其后抄起火炭往里面倒。 “哇嗷——!!!” 里面的东西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啸,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 听着那酷似婴儿的凄厉哭嚎,吴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 这东西虽然邪门恐怖,但这叫声实在太像活生生的婴儿在遭受酷刑了。 张起灵的眸光没有丝毫波动,脸色依旧冰冷。 他再次铲起满满一筐火炭,毫不犹豫往里面继续灌。 这时,黎簇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回想了一下,发现竟是之前找到的铁块的味道。 很快,随着这股味道的传出,岩壁内的影子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凄惨尖锐的叫声也变得模糊不清。 黎簇站在旁边,看着石壁内即将死去的东西,听着那逐渐微弱的惨叫,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道理他十七岁就懂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脸色依旧不太好的吴邪,暗暗叹了口气。 胖子虽然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但并不扭捏,“来世投人胎,别投错地方了。” 吴邪之前说黎簇跟他当年一模一样,但黎簇现在便发现了他们最大的区别。 吴邪脑子灵活,是个很聪明的人,只他骨子里一直带有悲悯与善良。 黎簇同样很聪明,不是学识上的聪明,而是头脑清醒和对当前形势的敏锐判断。 黎簇也会可怜别人,但他永远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裂缝口,青烟滚滚,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 第58章 密洛陀大军来袭 吴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刚想缓一会儿。 “还没有结束。”张起灵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水。 黎簇心头一跳,立刻顺着张起灵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那边相对昏暗的光线下,另一块岩壁上,三个扭曲的人影轮廓,已经清晰得如同贴在玻璃上的剪影。 它们离岩壁表面的距离,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石而出,在光影的勾勒下,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恶意。 吴邪有些不忍,脸瞬间又白了三分,他下意识地别开脸,“我们一定要这么干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点点头,举起锤子和镐子,走向另一个人影。 胖子双手合十,煞有介事地念叨。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上帝保佑……各路神仙在上,不是胖爷我心狠手辣,实在是您几位长得太磕碜还总想出来吓人,这就怪不得胖爷我超度你们了。” “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投胎争取当个熊猫吧,包吃包住还有人宠……”胖子碎碎念了一堆,又动手开凿。 很快,刚才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黎簇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朝坐在脚边的吴邪踢了一脚。 吴邪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黎簇?” 黎簇没有低头,只是微微垂下眼睑。 吴邪仰起头看去,感觉身边的人此刻显得冷漠又野性难驯。 “吴邪,”黎簇的语气有些冷,“起来。” 那边的胖子忙得满头大汗,走到第三个人影前,问了句:“小哥,咱们能不能歇歇再干?” 黎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不用弄了,胖哥。”他反手,缓缓从后腰抽出了他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握紧,“准备准备吧。” 准备? 准备什么? 吴邪站起身,三人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黎簇。 随即,顺着黎簇凝重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所有人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只见此刻,四面八方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了数不清的扭曲黑影。 数量之多,远超之前所见,起码多出了十几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影子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岩壁表层一点一点地移动。 吴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抄家伙!”胖子却兴奋起来,“狗日的!也好,饿死倒不如这么死来得光荣,咱们大干一场!” 胖子操起石工锤,吴邪身上的军刺很早就被张起灵拿走了。 吴邪左看右看,从地上抄起一根钎杆。 不需要任何语言交流,四个人极其默契地背靠背站成了一个紧密的防御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黎簇看着岩壁上那些越来越近,姿态愈发狰狞扭曲的鬼影,心中竟然没有半分预想中的恐惧。 相反,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兴奋和毁灭欲的灼热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血管里奔涌。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起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嗤笑:“呵。” 刺激!真他娘的刺激!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骨子里那份对危险和刺激的变态渴望,在此刻被彻底点燃。 倏地,黎簇头顶突然一凉,一股强烈的危险预判自头顶传来。 黎簇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是什么,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散开——!!” 出声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向侧面猛扑出去。 旁边三人听后,也毫不犹豫地朝着不同方向猛地跨步闪避。 “咔嚓——” 黎簇利落翻滚出去,惊魂未定地抬头一看。 只见离他们头顶不到两拳距离的岩洞顶部,竟然已经裂开。 紧接着一团幽幽绿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魔,猛地从那道裂缝中倒挂而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团绿影掉下来后,一下朝着篝火撞去,集中的光源完全被撞散。 整个岩洞,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无数被撞飞的火星和散落的炭块,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勾勒出更加诡异恐怖的氛围。 黎簇的心猛地沉到谷底,黑暗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太过不利。 黎簇反应极快,就地一滚,手指触碰到一根尚有余温的木棍,立刻抄了起来。 然而,刚拿起来,那柴火瞬间就熄灭了,只剩下顶端一小截暗红色的炭块。 “妈的!”黎簇暗骂一声,这点光屁用没有。 他甚至来不及丢掉手中无用的柴火。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扑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 黎簇勉强将手中的炭火棍横在身前格挡了一下,就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倒在地。 黎簇后背着地,疼得他闷哼一声。 冰冷坚硬的身体死死压在他身上,一双枯瘦但力量奇大的爪子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铁钳般狠狠扼向他的咽喉。 窒息感瞬间袭来,黎簇眼前发黑。 他毫不迟疑,反握住匕首,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刺向压在他身上那东西的颈部。 “铛!” 一声石块交鸣般的脆响,匕首尖端传来巨大的反震力,震得黎簇手腕发麻! 好硬! 他心中骇然,脖子上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呃……”黎簇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被掐断了,剧痛和窒息让他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握着匕首的手猛地向下滑去。 凭着感觉,朝着那东西胸口心脏的位置,用尽全力连捅了三下。 “嗷——!!!” 压在身上的东西发出一声痛苦到变调的嘶嚎,掐着黎簇脖子的爪子力道骤然一松。 黎簇趁机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如同火烧。 他拼尽全力,一个翻身将身上那东西掀开,自己也滚到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脖子上火辣辣地疼。 “黎簇!!” 混乱中,吴邪的喊声传来。 吴邪拿出探灯,光束在黑暗中疯狂地扫动,试图寻找黎簇和怪物的踪迹。 光束扫过黎簇刚才传出搏斗声音的位置,吴邪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绿影。 吴邪拿着矿灯转动,想要寻找到黎簇的身影,却猛地照到了一张无比狰狞恐怖的脸。 “啊!”吴邪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又出来了一个!” 恐惧归恐惧,吴邪手中的钎杆朝着刚才看到鬼脸的方向,死命横扫过去。 “嘭!” 一声闷响,钢钎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某个东西。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吴邪虎口发麻。 钎杆是全铁的,非常重。 吴邪凭单手无法再打出第二下,只能赶紧抽回来,同时探灯再次照去。 还没等他看清自己砸中了什么,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来,整个身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 “啊——!” 吴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腾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手里的探灯和钎杆脱手飞出。 探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地一声撞在远处的岩壁上,掉落在地后彻底熄灭了。 完了! 吴邪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下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彻底抓瞎! ------------ 第59章 腹背受敌 另一边的黎簇刚解决掉一个,脖子还疼得厉害,后背刚才被撞到的地也火辣辣的疼。 他撑着地面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喘匀气,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叫声,又是一道利风从背后袭来。 黎簇只来得及侧身避开要害,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背部仿佛被几把锐利的钢钩狠狠撕扯了一下,那东西的爪子锋利得超乎想象。 黎簇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背后的衣服。 “呃啊!”黎簇忍不住痛呼出声。 巨大的力道和剧痛让他踉跄一步,那东西一击得手,立刻不依不饶再次扑了上来。 “操!”黎簇双眼赤红,剧痛和血腥味彻底激发了他的凶性。 他紧紧反握住匕首,再次刺出,不管不顾地和这第二个扑上来的东西扭打在一起。 黑暗中,吴邪只听得到怪物的嘶吼声,惨叫声,黎簇压抑的痛哼和沉重的喘息。 每一次碰撞都惊心动魄。 就在黎簇和第二个怪物搏命之时,在岩洞的另一侧,胖子那边也传出声响。 “操!敢偷你胖爷的桃!敢偷你胖爷的桃!”伴随着胖子的暗骂,每一声闷响后,都紧跟着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 如此狂暴地连锤了四下,那边的惨叫和挣扎声终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胖子的粗重喘息。 以及他用力啐了一口唾沫的声音:“呸!下辈子学点好!别老惦记别人裤裆里的玩意儿!” 黎簇这边,也终于凭借一股狠劲和不要命的打法,将第二个怪物彻底解决。 他拄着匕首,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黑暗中,他看不清其他人的状况,只能听到胖子那边的动静停了。 “都,都解决了?”吴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确定。 吴邪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被撞的那一下,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张起灵的声音,却再次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 “别说话。”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听!” 听? 黎簇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努力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声响。 起初,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渐渐地...... “沙沙沙......” “窸窸窣窣......” “咔擦...咔擦...” 密集得如同潮水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窸窣声浪。 那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数量之多,根本无法估计。 黎簇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但那份骨子里的疯狂和战意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黎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黑暗中,嘴角再次勾起一丝近乎挑衅的弧度。 怕什么,他早就死在了那片巴丹吉林沙漠的沙尘暴里了。 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四个人背靠背的防御圈早已被冲散,只能各自为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境里,依靠听觉和本能挣扎。 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率先打破死寂的是胖子那边。 “呃啊——!”一声短促的闷哼,紧接着是胖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是占据上风,而是被逼入绝境的怒吼,听得人魂飞魄散。 伴随着“哐!”的一声巨响,显然是胖子抡着他的石工锤砸中了什么硬物,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 “哇——!!”被砸中的东西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嚎! 这声惨叫如同一个信号,刹那间! 无数道或尖锐,或凄厉的嘶叫声,在黑暗的各个角落同时炸响,整个岩洞瞬间变成了煮沸的油锅。 混乱的声浪疯狂冲击着耳膜,根本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和数量。 更可怕的是,胖子传出的声响,似乎把他自己变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那些黑暗中爬行的东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都开始疯狂地朝着胖子所在的方位汇聚。 “胖子!”吴邪在黑暗中焦急地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要朝声音最混乱的方向冲过去帮忙。 他刚迈出一步—— 一只冰冷粘腻,带着明显湿滑液体的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阻止意味。 “躲好。” 黎簇的声音在吴邪耳边响起,急促而带着喘息,声音里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我去帮他!” 话音未落,按在吴邪肩膀上的手已经抽离。 吴邪只觉得肩膀处传来一阵温热粘稠的触感,随即是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是血!黎簇手上全是血! 他刚才按着自己肩膀的手,在流血! 这个认知让吴邪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黎簇受伤了,而且看样子伤得不轻。 黑暗中,他看不见黎簇的情况,但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对方声音里的压抑感,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搅动。 他伤在哪里?伤得多重? 还有小哥和胖子…… 胖子那边声音那么惨烈!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吴邪。 ------------ 第60章 张起灵可真讨厌 他下意识地又想站起来冲过去,可黎簇那句“躲好!”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吴邪的身体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抠住地下岩石。 我过去能干什么? 我身手最菜,现在连武器都没了! 冲过去,只会给他们添乱!拖后腿! 这个残酷的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在吴邪头上。 吴邪痛苦地闭上眼睛,最终咬着牙,强迫自己慢慢地缩回了刚才藏身处,蜷缩起来。 吴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冲出去的冲动。 就在吴邪内心痛苦挣扎之际,胖子那边的战况已经急转直下。 混乱的嘶叫声和撞击声中,猛地爆发出胖子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的凄厉惨叫。 “啊!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那声怒吼,充斥着被逼入绝境,承受难以想象痛苦时发出的,绝望和极致愤怒的咆哮。 那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怪物嘶叫,清晰地传入黎簇和吴邪的耳中,听得人肝胆俱裂。 黎簇在听到胖子惨叫的瞬间,心猛地一沉。 他正拼尽全力摸黑朝着胖子发出声音的方向摸过去,试图支援。 然而,他刚冲出没几步—— 两道带着浓烈气味的黑影,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左一右,毫无征兆地从侧翼的黑暗中猛扑出来。 黎簇听到声音,瞳孔骤缩。 他此刻的反应已经快到极致,匕首闪电般刺出,精准地格开左侧抓向他咽喉的利爪,同时身体强行拧转,试图避开右侧的攻击。 “嗤啦——!” 右侧肩膀一阵剧痛,冰冷的利爪还是撕开了他的衣服和皮肉,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槽,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 “呃!”黎簇痛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一个踉跄。 两个怪物一击得手,毫不停歇,带着尖锐的嘶叫再次扑上。 它们配合默契,一个攻上盘,直取黎簇受伤的脖颈和面门。 一个攻下盘,锋利的爪子扫向他的双腿。 黎簇瞬间陷入了以一敌二的绝境。 黑暗中,他只能凭借风声和怪物嘶叫的方向勉强判断攻击轨迹,手中的匕首舞成一片寒光,拼命格挡反击。 匕首与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发麻,伤口更是被牵动得钻心疼痛。 妈的!两个打一个! 有没有点武德?死不要脸的东西! 黎簇内心疯狂吐槽,肾上腺素飙到极限,但身体却越来越沉重。 就在黎簇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时,心中却还担忧着另一边惨叫怒吼的胖子。 “退到墙边去!” 是张起灵。 他的声音出现在了胖子的位置。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胖子那边瞬间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动静。 惨叫声、倒地声、胖子的叫骂声,混成一团。 黎簇听到张起灵的声音,暂时松了口气。 既然张起灵已经过去帮忙,起码他可以专心对付这边的情况了。 他这边两个怪物如同跗骨之蛆,攻击越发疯狂。 其中一只趁着黎簇格挡另一只的间隙,细长的爪子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插他的心脏。 黎簇瞳孔骤缩,身体已经来不及完全闪避,只能勉强侧身,用肩胛骨硬抗。 渐渐的,黎簇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 意识被强行剥离,所有的感官瞬间被切断,身体的掌控权在刹那间被黑毛蛇王幼体占据。 下一瞬,一双全然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缓缓睁开,透露着无机质的冰冷。 “黎簇”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一顿。 随即,一股如同捕食者锁定猎物般的冰冷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的意识渐渐恢复。 周围依旧一片黑暗,不过再也没有了怪物的凄厉嘶吼声,显出诡异的寂静。 黎簇双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黑暗中,一只手覆上黎簇的肩膀。 “我们走。” 是张起灵的声音。 黎簇感觉浑身一片湿滑,也不知道是张起灵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黎簇没说话。 他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是之前被黑毛蛇王幼体改造之后,时刻萦绕着的丝丝缕缕的冷意,而是身体机能正在逐渐失去生机的冰冷。 张起灵感受到黎簇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恼,准备直接上手将他扶起来时。 黎簇却突然开口。 “张起灵,你真讨厌……” 这简短虚弱的一句话,透露出太多太多的东西。 他明明自穿越过来,一直不待见这个张起灵。 除了最初穿越来时,为了生存下去而有意退让,后面他对张起灵抗拒的态度其实很明显。 为什么…… 为什么,张起灵却要一次又一次的主动帮他救他。 真是,太讨厌了…… 张起灵要是差劲一点儿,他还能骂吴邪两句眼瞎的傻狗,以此宣泄内心的不甘和嫉妒。 但偏偏张起灵身上没有缺点,搞得现在连他的立场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实在是,太讨厌了...... 张起灵沉默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淡淡开口。 “嗯。” 黎簇又兀自笑了两声,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朝着地下倒去。 意识消散时,黎簇感觉身体好像在半空中被谁接住,轻轻揽进怀中。 ------------ 第61章 逃出生天 张起灵手边的矿灯点亮后,吴邪才终于看清洞内的情况。 浓稠黑暗褪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和死一般的寂静。 岩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吴邪耳朵里仍在嗡嗡作响,眼中只看得到三个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身影。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颤抖着伸出手,摸向离他最近的张起灵的脉搏。 万幸,还活着! 张起灵浑身都是血污和伤口,身上的麒麟纹身又出现了,只这次不仅是肩膀,他的上半身几乎都燃烧起来,蔓延到全身。 他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挪到旁边的胖子身边。 胖子瘫在那里,脸色灰败如土,他的肚子破了个大洞,肠子都挂在外面。 吴邪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哆嗦着探向胖子的鼻息。 还活着!胖子也还活着! 吴邪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他最后,几乎是带着一种决绝,挪到了最靠里的黎簇身边。 黎簇静静地靠在岩壁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血染的破布条,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爪痕和撕裂伤。 最深的一道在后背,从肩胛骨一直斜划到腰际,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暗红色的血液几乎将他整个人浸泡,顺着裤脚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安静得……仿佛就要就此沉睡。 吴邪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几次伸出去,又缩回来。 他不敢去碰黎簇,生怕一碰,这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就散了。 他最终鼓起毕生的勇气,用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搭在了黎簇冰冷的手腕上。 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蛛丝。 “黎簇……”吴邪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虽然还活着,但血流过多,心力衰竭,死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吴邪的心脏。 绝望、无助、懊恼、悔恨……无数种负面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留下肮脏的痕迹。 都怪我……都怪我…… 自责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内心。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眼泪即将决堤的刹那—— 一股极其冰凉的平静感,毫无预兆地从吴邪的脊椎骨里升腾起来,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情绪。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他脑中所有混乱嘈杂的频道开关。 眼泪,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绝望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这瞬间的情绪收拢,快得连吴邪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痛哭流涕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此刻,他的大脑像被冰水冲刷过一样,异常地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 哭?哭有个屁用!哭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吴邪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脆弱和无助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所取代。 吴邪找来了香灰,把他们身上最深的伤口全部抹上,把血暂时止住,然后把胖子的肠子全部塞回去。 吴邪又用潜水服和木框做了一个拖拽式担架,把三个人都绑了上去。 他轻轻抱住黎簇时,能感受到黎簇的头无力地垂在他颈侧,微不可察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就是死……”吴邪咬牙道,“你们也得给我死在地面上!” 这句话是说给昏迷的三人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吴邪抬头去找张起灵说的那个洞口,只一眼,他就瞬间呆住。 岩壁之内,竟然又隐隐约约地透出了影子,数量更多,却也更小,都是小孩的影子。 吴邪再也不敢耽搁一秒,巨大的恐惧化作了无穷的动力。 他拖着三人,一头扎进了张起灵说的那个洞口。 一张张模糊扭曲的小脸,在岩壁深处若隐若现,仿佛正在朝他聚拢,注视着他爬行。 吴邪根本不敢停下来,也无力去思考这些影子到底是什么。 爬了多久?一个小时?五个小时?还是……十几个小时? 吴邪不知道。 他只知道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之后的路程,更是如同炼狱,黑暗、狭窄、无穷无尽。 期间,耳边到处都是奇怪的声音,吴邪无力去管,他的神经早已麻木得一塌糊涂。 吴邪如同行尸走肉般不知拖着三人爬了多久,只一瞬间,耳边传来风声和水声。 看到久违的地面,吴邪甚至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抬起头。 几个面色阴鸷的村民站在洞口,将吴邪拽了出来。 不远处走来一群人,吴邪还没看清,便失去了知觉。 ------------ 第62章 例行检查 防城港医院 黎簇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中漂浮了很久,久到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 直到一股温热的液体,被小心翼翼地滴进他干涸的嘴唇里。 而后是一阵湿漉漉又温热的奇怪触感,反复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 黎簇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占据了整个视野,一张对着他无比专注的胖脸。 胖子那张放大了数倍的大脸,正与他凑得极近。 他左手拿着一块毛巾,右手端着纸杯。 此刻,他正试图用毛巾再次给黎簇擦脸,另一只手还端着杯子准备随时“补补”。 胖子显然没料到黎簇这时会突然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黎簇眼神还带着些涣散茫然,胖子则是纯粹的惊吓。 “嚯!”胖子猛地向后弹开,而后激动开口:“哎!小簇?!你醒了?!” 黎簇也清醒大半,无奈道:“胖哥,你这毛巾也太湿了吧。” “胖哥这不是怕你的小脸干巴嘛,想着给你多补补水,我这两天照顾你可比伺候月子还精细。” 胖子自觉自己劳苦功高。 黎簇懒得跟他贫,还有些无力的手臂撑着床,忍着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艰难地半坐起身。 他环顾四周,习惯性先检查所处的环境。 病房内摆放着三张病床,一张空着,他自己占了一张,胖子刚才就坐在他床边。 而靠窗的那张病床上,张起灵正安静地靠坐在床头。 他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尚可。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清冷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似乎是察觉到黎簇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看了过来,对着黎簇,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黎簇看着张起灵的脸有些愣神。 或许是这次失血过多,张起灵的脸色有些苍白,瞧着脸也瘦了一圈。 “别瞅了,小簇。”胖子在一旁插嘴,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你是最后一个醒的,小哥是前天醒的,我是昨天下午醒的,胖爷我这恢复力,杠杠的!” “……我们竟然还活着。”黎簇后知后觉感到惊奇。 胖子想了想,“咱们那时候就天真还醒着,八成是他把咱们带出来的。” 当时他们三个都快咽气了,岩壁深处还有数不尽的影子,吴邪怎么把他们救出去的? 黎簇不太信,刚想开口,病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走了进来。 医生手里拿着病历夹,一眼就看到了坐起身的黎簇。 “黎簇,你刚刚醒的?”医生走到黎簇床边,拿起手中的病历本翻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特别不舒服?” “还行。”黎簇随口回道。 医生点点头,开始例行检查。 他边检查,边对旁边的护士,和两边时刻注意着他动作的胖子和张起灵说着病情。 “你们三个这次真是命大,送来时身体的失血量都达到了危险临界值,不过好在当时紧急处理得当,你们自身的体质都很好。” 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种极端情况下使用香灰止血,虽然不符合无菌原则,但在当时那种条件下,它形成的物理性封闭层,确实意外地隔绝了外界大量细菌的入侵,为后续救治争取了宝贵时间……” 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医生说着,目光再次落回到黎簇身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其专业又充满探究的光芒。 他拿起黎簇的片子对着光看了看,又对比了一下病历上的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黎簇……”医生放下片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的伤势,坦白说,是三人中最严重的。” “多处深度撕裂伤,尤其是后背那道伤口,几乎伤及脊椎,失血量也是最多的。” “按照常理,这种伤势,即使抢救及时,术后也需要长时间的昏迷和极其缓慢的恢复期,甚至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可是你,入院后生命体征虽然一度微弱,但却异常稳定,恢复速度更是快得惊人,几乎是和另外两位病人前后脚苏醒。” “这……你是本身就体质特殊吗?还是你的家族有什么特别的遗传病史?恢复能力特别强那种?” 医生显然对黎簇身体的恢复情况了如指掌,他对这位特殊的病人产生了许多医学专业性方面的好奇。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听着医生大段大段的话,胖子皱起眉。 一直安静喝水的张起灵,端着杯子的手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平静的目光落在医生脸上。 黎簇抬眸,平淡地看了那医生一眼。 特殊的体质?遗传病? 黎簇内心毫无波澜,没有被打探隐私的恼怒,也没有被发现秘密的惊慌。 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吴邪身边的人,包括吴邪自己,或多或少都察觉过他身上的不对劲。 除了现在还没怎么接触过的解雨臣外,吴邪和胖子多次打探过他的来历,张起灵和黑瞎子也试探过很多次。 这些人,要么背后势力不简单,要么本身身手超群。 黎簇拥有善于变通的美好品德,骨气这种东西不值当什么,该丢就丢。 最初面对他们的探究,黎簇为了生存飙了不少的演技,直到现在,黎簇才有些有恃无恐。 但眼前这个医生?有必要解释吗? 黎簇完全没有想要多解释的想法,觉得纯粹是浪费时间。 黎簇收回目光,极其敷衍地、淡淡地回了一句:“哦。运气好吧。” 医生:…… 医生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一个毫无营养、毫无信息量的答案。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追问什么。 胖子关键时候是个能顶事的,打着圆场道:“我这小兄弟刚醒,脑子还有点迷糊,医生多担待。” 话虽客气,却透露出坚定的态度。 医生看看一脸淡然的黎簇,再看看长相粗犷的胖子。 又看看那边依旧沉默是金,但眼神里明显写着“到此为止”的张起灵,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医生在病历上记录了几笔,遗憾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一个对学术研究抱有充分热情的主治医生而已。 ------------ 第63章 湖底平面图 病房门再次关上。 黎簇重新躺回枕头里,闭上眼睛养神。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走廊里模糊的人声。 但很快胖子又闲不住了,像是要把之前在山洞里受的憋屈全部发出来。 他一会儿给黎簇和张起灵削苹果,一会儿又兴致勃勃的做着伸展运动,嘴里还不停哼着歌曲。 胖子唱歌还是那么难听,再加上他也不是正经的唱,听起来就像在招魂一样。 黎簇伴着胖子销魂的歌声闭目养神,眉心直跳,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怎么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 张起灵则始终安静地坐在窗边,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偶尔目光会落在黎簇身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难明。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在病床上。 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黎簇在胖子聒噪的背景音下,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这一次,没有冰冷,没有饥饿,只有一种久违的、身边萦绕着热闹气息的安宁。 —————— 又过了两天,黎簇身上的绷带也拆掉了一部分。 虽然动作大点还是伤口还是会被牵扯得龇牙咧嘴,但至少能自己溜达了,医院配的轮椅成了他的新座驾。 胖子也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他的身体调节能力很不错,之前在山洞里饿瘪下去的身体很快肥了回来。 张起灵依旧是最省心的那个,按时吃药,配合检查,总是坐在病床上发呆,安静得像一幅背景画。 只是偶尔黎簇坐着轮椅在走廊闲逛时,能感觉到那道平静无波的目光会追随着自己,直到消失在病房门口。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黎簇试图在花园用轮椅漂移过弯,被胖子强制压了回去。 两人回到病房没多久,吴邪就来了。 因为惦记着这边的情况,吴邪在吴二白那里处理好事情后,就让阿贵和云彩赶紧把他带过来。 吴邪一进来,目光先扫过病房里的三人。 半靠在床上啃苹果的胖子,安静坐在病床上发呆的张起灵。 以及刚被“押解”回来、一脸“老子很不爽”坐在轮椅上的黎簇。 刹那间,吴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虽然带着伤、但已经康复得很好的人,嘴唇翕动了几下,“你们…你们还好吗?” 黎簇被他这“老泪纵横”的架势弄得有点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三个都好好坐在这,这傻狗又是在上演哪一出苦情大戏? 住院这几天他们三个吃好喝好,除了不能出去浪,没啥不舒服的了。 胖子倒是很吃这一套,立刻将苹果核投进了墙角的垃圾桶,张开双臂做拥抱状。 结果半路看到跟在吴邪后面的云彩,胖子瞬间停住相聚大戏,眼中另有他人,马上找不着北了。 吴邪酝酿好的悲情气氛卡在一半,身子顿了一下,随即转移目标,转头又去看黎簇和张起灵。 “黎簇,你……”吴邪像是近乡情怯那般,开了个话头就说不下去了。 黎簇坐在轮椅上,歪歪头看他:“干嘛?” 吴邪走到黎簇的那张空床坐下,视线落在黎簇身上,细细打量起来。 “黎簇,你……身体还好吗?” 这吴邪说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再加上是在医院,吴邪这一开口,整得好像他已经七老八十一样。 黎簇内心丰富,面上淡然点点头:“好得很,一天三顿从不落下。” 吴邪听后放下心来,笑了笑:“那就好。” 众人落座后,胖子迫不及待地问:“天真,快说说!当时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吴邪把当时怎么把胖子的肠子塞进去,怎么给他们抹了香灰,怎么把他们从那里拖出来都说了一遍。 胖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还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 胖子听完,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说我怎么最近一想拉屎就打饱嗝,一打嗝就想拉屎,感情是肠子走向不对,你别是给我装反了吧?” 正在喝水的黎簇一个没忍住,呛得连连咳嗽,肩膀上的伤口都扯疼了。 “能塞回去就不错了!”吴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决定跳过这个有味道的话题。 紧接着,吴邪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吴邪将纸摊开在胖子病床的小桌板上,“这是在阿贵叔家休养的时候,我按照记忆,把平面图大致画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胖子和吴邪立刻凑到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对着那张图纸指指点点,讨论起来。 但是对着一张图纸这么干讨论着,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胖子就提议先去吃病号餐。 一转头,却发现云彩正看着那张湖底平面图发起愣来。 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后,问道:“怎么了,云彩妹妹?” 云彩抬起头,“两位老板,你画的这个湖底寨子和巴乃好像啊。” 胖子有些怀疑,云彩也不敢说死,又把图递给了阿贵。 阿贵一开始似乎也不太理解,云彩把图换了一个方向,他才恍然大悟,“咦!还真是有点像。” 云彩接着补充道:“老板,我第一眼就很明显的发现了,你画的这个“湖底古寨”中的道路和篱笆的走势,和我们寨子一模一样,我接着看,才发现其他很多地方也是非常相似的。” 一个距今可能有成百上千年的湖底古寨,却意外发现和一座现实存在的寨子高度相似。 吴邪一听,后背一下冷汗直冒,这明显有大问题。 出现两个完全相似结构的建筑群,历史上,这种事情只有一个人干过,就是汪藏海。 ------------ 第64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那边在围着图纸讨论,耳边纷纷扰扰,黎簇只觉得聒噪。 他转动轮椅滑到窗边,看向窗外的风景。 张起灵的病床就在窗边,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 楼下花园里,几个小孩在家长的看护下玩耍。 两个小男孩围着棵大树,一个追着另一个跑,跑得满头大汗,鼻涕拖得老长,别提多邋遢了。 黎簇看着那两条“晶莹剔透”的鼻涕虫,嫌弃地撇了撇嘴。 嘶,说起来,他的两弟兄现在也是这岁数,没准和楼下的这俩小屁孩一样。 黎簇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苏万和杨好流着大鼻涕的样子。 哈哈…… 黎簇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 一丝真切的笑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浅浅的涟漪,连带着苍白的脸颊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看着窗外露出微笑的时候。 旁边病床上,张起灵的目光已经从窗外的风景,悄然转移到了他的侧脸上。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 看着青年靠着轮椅椅背,探头看向窗外的风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着他唇角那抹难得一见的、甚至带着点轻松温暖和促狭的弧度。 看着他眼底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如同碎星般闪烁的笑意。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他平时冷漠、戒备或炸毛时的神情。 褪去了所有尖刺,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孩子气的开心。 张起灵看得有些专注。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他看得如此直接,毫不掩饰。 黎簇又不是瞎子。 虽然他在走神想苏万杨好那两个小兄弟,但旁边这么一道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直勾勾地戳在自己脸上,他想忽略都难。 他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没好气的转过头去。 这次倒是逮到了。 黎簇看过去,正好对上张起灵那双深邃平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短暂四目相对后,张起灵垂下眼眸,罕见的回避了目光,仿佛刚才短暂的对视并不存在。 黎簇一愣,从前张起灵就总是盯着他看,他不是没注意到。 但他每次看过去,不是他先败下阵来,就是张起灵已经提前转移目光。 这还是张起灵第一次先回避视线,模样瞧着还有些……失落? 装什么可怜?搞得自己好像欺负了他一样。 黎簇这时想起来在山洞时,他昏迷前说的话,心里也开始有些不自在。 他当时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老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张起灵,心灵也忒脆弱了点,看上去心眼比饭米粒也大不了多少嘛。 黎簇眼神迟疑,目光游移不定,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 那边的胖子却叫喊了一声,仿佛有了巨大的发现,成功转移了黎簇的注意力。 只见胖子手里拿着那张寨子的平面图,激动道:“你们看,我涂黑的地方像什么?”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图纸上。 “这是……?” 吴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只麒麟,样子和张起灵身上的很像。 吴邪拿过图纸,一转身,就发现张起灵仍是微低着头,像是在发呆。 “快快!把衣服脱了!”吴邪一脸激动。 张起灵愣了一下,面露不解。 吴邪拿着图纸就怼到他眼前,“你的纹身!你的麒麟纹身!胖子画出来的这个轮廓,跟你的麒麟纹身啊!快把衣服脱下来!” 吴邪急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的跟张起灵解释,张起灵仍是不在状态。 张起灵看着面前吴邪急切的脸,又感受到窗边一道明晃晃满含戏谑的眼神,犹豫一瞬后还是将衣服脱了下来。 张起灵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黎簇诡异的能在张起灵的冷漠脸上,看到一丝无奈,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认命。 于是黎簇将轮椅转了个弯,开始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张起灵。 张起灵慢吞吞地脱着衣服,吴邪和胖子眼巴巴地看着,急得恨不得上手帮他扒。 终于,扣子全解开了。 张起灵微微敞开衣襟,露出了精壮白皙的胸膛。 黎簇眼神毫不避讳的打了个转。 啧,身材倒是不错。 勉勉强强能跟他打个平手吧。 然而,吴邪和胖子此刻完全是学术研究的心态,只盯着张起灵的胸口猛瞧。 “纹身呢?小哥?怎么没显出来?” 张起灵的胸部,除了伤疤就是光滑的皮肤,传说中的麒麟纹身连个影子都没有。 张起灵垂下眸,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张家的这种纹身是用一种带刺植物的汁液纹出来的,平常是透明的,只有体温超过一定温度才会变成黑色。 也由于不同的浓度,纹身对于温度的敏感不同,只有极端剧烈的搏斗,才能让所有的纹身图案显现出来。 胖子弄来热水袋,同吴邪一起逼着张起灵接过去烫他的胸部。 黎簇坐在轮椅上,看得津津有味。 真真是好一场大型逼良为娼现场。 紧接着,张起灵身上的纹身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一般,深邃的墨色纹路开始浮现出来。 胖子的思想劈了叉,“我靠,这是个好东西啊,我以前作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这个。” 黎簇发出无情嘲笑:“你确定能受得了纹身的苦?小时候的你怕是能嚎得更大声。” 胖子拍了拍胸口,一脸不服气道:“一看你就不理解胖爷,胖爷我忍痛能力那是一绝。” 黎簇满脸不信,不再搭理他。 黎簇开始仔细端详张起灵身上的纹身,又看了眼图纸,很快发现华点。 “这么看,那张起灵被烧毁的老家,不正好就是他身上麒麟纹身的眼睛吗?” “哦?”吴邪心中一动,顺着黎簇的话细细看去,发现还真是如此,“这……有什么深意吗?” 胖子灵机一动:“这样我们就能肯定一点,就是小哥,你肯定和这个有渊源。” 吴邪切了一声,“这不废话吗?” “非也非也,”胖子摇头晃脑起来。 “这对于我们指导意义重大,以前只是估计,估计和现在的确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我们今后的做法也会改变。” 黎簇想了想,发现胖子说的还真挺对。 ------------ 第65章 裘德考 接下来,吴邪又和胖子讨论了一些指导方向。 说到最后,胖子对一边安静旁听的云彩咧嘴一笑,“看来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常驻了,云彩妹妹,咱们相处的时间长着呢!” 云彩闻言,抿嘴笑了笑,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低头思索的张起灵身上。 只这时的四人,心思都扑在图纸和后续安排上,没有人注意到云彩那短暂却复杂的眼神,和她微微绞紧的手指。 吴二白这次带来了几百人,阿贵家附近的几个高脚楼都被他包了下来,阿贵和云彩很快回去做事了。 讨论完毕后,吴邪拖家带口,领着三个病号一起去医院食堂吃病号餐。 黎簇的腿受了伤,吴邪就在他身后推着轮椅。 或许是力求平稳,吴邪推得很慢,反而要旁边胖子和张起灵两个伤员来将就他的速度。 黎簇受不了了:“吴邪。” “嗯?”吴邪立马应声,心里美滋滋期待着黎簇的夸奖。 黎簇蹙眉道:“依你这个速度,等我们到食堂,连泔水桶都被食堂阿姨推走了。” 吴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黎簇会这样说。 吴邪自认为自己刚才的举动非常的细心体贴,半点都没有让黎簇被颠到。 他还以为黎簇会温柔夸赞他,结果只等来了一句无情的催促。 “哦。”吴邪心里委屈,“那我快点。” 黎簇舒服靠在轮椅靠背上,心安理得享受吴邪的伺候。 …… 在医院待了没两周后,四人就出院了,又回到了羊角湖边。 这次吴邪带了专业的打捞工具,更多的东西被打捞了上来,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关键线索。 黎簇靠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扯来的草茎,百无聊赖地看着平静的湖面。 他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但后背那道最深的伤疤还有些隐痛,加上他对水下探险实在兴趣缺缺,就被光荣地赋予了“岸上警戒”的重任。 看湖,看山,看云,黎簇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瞌睡。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从远处的山道上传来。 黎簇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只见山道上,一群人正朝着湖边走来。 打头的是几个当地村民,黎簇在其中看到了云彩,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群穿着很城市化的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中间还牵着十几头健壮的骡子,骡子背上,驮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 这群人一到湖边,立刻展现出极高的效率,迅速开始有条不紊地搭建帐篷。 同时,有人开始解下骡背上的包裹。 当那些包裹被打开时,黎簇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里大包裹里,竟然有好几只水肺,其余很多物资看上去也像是潜水设备。 云彩正在跟旁边的几个村民聊天。 黎簇眯起眼睛,从石头上站起身,随便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朝着云彩那边走了过去。 途中,一个满口京腔的男人正在吆喝那些村民干这干那的,黎簇瞥了一眼就没再搭理。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看到黎簇,却主动打起了招呼,“哎,小兄弟!” 黎簇听到声音,又看了他一眼,发现好像有点眼熟,却也只简单点了下头,算是回了礼。 黎簇走到云彩身边,问道:“云彩,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云彩轻声说道:“说是有个大老板,雇了他们帮忙搬东西到这里来,给的工钱很高,但具体是来做什么的,他们也不知道。” 黎簇点点头,没再追问云彩,心里已经明了。 这帮人,绝对是冲着水下的张家古楼来的,而且是有备而来,消息灵通,行动迅速。 就在这时,胖子也浮出了水面,他注意到岸上的动静后,立马招呼吴邪和张起灵一起上岸。 “小簇,这是咋回事啊?”胖子奇怪道,“下趟水的功夫,这里就变旅游景点了?” 黎簇站在岸边,看着水淋淋爬上来的三人,将刚才发现的都说了出来。 “他们是有备而来,且装备精良,目标明确。”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些京腔人,“多半,和我们的目的一样。” “你们进张家楼了?”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转悠了一圈。 吴邪摇摇头:“我们刚想进去仔细查看一下,结果所有的氧气瓶都耗尽了。” 好吧,意料之中。 每次关键时刻,总有些邪门的事情找上门来。 胖子往那边瞅了两眼,问道:“天真,这些会不会是你二叔他们的人?” 吴邪观察了一会儿,又摇摇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而且我二叔一个多星期前就走了。” 突然,吴邪好像看到了什么,开口道:“那个不是当初我们在盘马老爹家时看到的那个京腔男人吗?” “那这些人很可能都是那人的北京老板带来的。”吴邪有些郁闷,“难不成他们也问出了盘马老爹的故事,准备到这里来找东西?” 黎簇跟着吴邪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刚刚那个主动跟他打招呼的男人。 原来是之前见过,怪不得黎簇瞧着他有点眼熟。 吴邪看向胖子,“你在北京人脉广,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一两个认识的?” “我一个脸热的都没有。”胖子摇头:“不过这些人的京腔有点怪,我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来他们的老板是谁。” 话音刚落,胖子就朝那片忙碌的营地走去,用北京话和其中的一个人打招呼,那个人没搭理他就走了。 但胖子是什么人,最懂滑头的一个,立即又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不要让他们看到我。”张起灵站在黎簇和吴邪的身后,突然开口。 黎簇被他突然开口吓一跳,没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反而先转头看向身后。 张起灵此刻有意躲在黎簇和吴邪的身后,正冷冷的盯着营地内的某一方向。 看着张起灵此刻的模样,黎簇微微蹙眉,又重新转了回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说的是一个高大却无比消瘦的老头。 因为被若干人簇拥着,黎簇都没看清他的脸,只感觉这老头看上去非常苍老,走路完全没有力气。 他身边的一干人好似在给他介绍着什么,边说边拐进了一顶帐篷。 “他是谁?”黎簇有些好奇,他从来没见过张起灵明显有些讨厌谁的样子。 张起灵的脸色不太好看,“裘德考。” ------------ 第66章 老土匪 “裘德考?”吴邪一下愣住,接着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阿宁公司的队伍,这老头竟然亲自出马了?!” 黎簇对这个名字不算太熟悉,但从吴邪和张起灵的反应也能猜到一二。 吴邪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吴老狗和裘德考是世仇,吴三省与裘德考之间的恩怨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现在两边人即使没有敌意,也有极强的竞争关系。 吴邪再看看对方人多势众、装备精良的架势,“敌强我弱,硬刚是找死,得好好想想怎么周旋……” “不能让他们抢先。”张起灵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吴邪的分析,“必须抢他们的时间。” “你想干嘛?”吴邪问道。 张起灵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向营地边缘堆放潜水器械的地方,“我们去抢水肺。” 张起灵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我们去买瓶水”。 黎簇:“……?!” 黎簇眼睛睁大,用一种全新的、仿佛第一次认识张起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张起灵。 抢? 这个字从张起灵嘴里说出来,冲击力不亚于黎簇看到观音菩萨撸起袖子去菜市场砍价。 说好的高岭之花呢?说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这一开口就是一股老土匪味了。 但震惊过后,黎簇转念一想,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也对,这家伙天天跟吴邪,胖子这两个满嘴跑火车,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混在一起,还有个黑瞎子那种没脸没皮的损友当“导师”。 指不定平时听了多少垃圾话,看了多少歪门邪道。 什么高冷淡漠都是骗人的,只不过这张脸和这气质太有欺骗性了。 就是不知道这属于近墨者黑,还是臭味相投了。 吴邪听后,眼睛猛地亮了:“好主意啊小哥!” 受到张起灵的启发,吴邪思路瞬间打开,“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我们去抢了他们的水肺。” 吴邪做了个破坏的手势,“想办法弄报废,就算他们有备用压缩空气机也没有办法。” 黎簇觉得这计划虽然简单粗暴,但可行性挺高。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准备随时冲过去干一票大的。 这种带点“土匪”性质的行动,意外的合他胃口。 “行,那就……”黎簇刚吐出几个字,手臂就被旁边的吴邪一把拽住。 “等等,黎簇。”吴邪拽得很紧,“我们不能就这么硬冲。” 他指着放水肺的位置,“他们的水肺堆在河滩上,离湖边至少有三四十米远,中间还隔着他们刚搭好的帐篷区和人群。” “我们现在冲过去,就算你和小哥能一个打十个,我和胖子怎么办?” 吴邪客观陈述现实:“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咱们不可能现在就挺着个肚子上,不然还没冲到湖边,肯定就被按住抽死了。” 还挺麻烦,黎簇蹙眉道:“那等到晚上?趁黑摸过去偷出来。” 张起灵再次摇头,目光投向湖面:“没有时间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黎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湖边,裘德考的队员效率极高,已经有两艘小型充气筏被打足了气,正被推入水中。 更关键的是,已经有四五个穿着潜水服、背着备用气瓶的人,正缓缓走入湖中,显然是专业的潜水员在提前下水观察环境,熟悉水况。 那架势,裘德考根本就没打算休整,而是准备立刻开始水下作业。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吴邪小跑过去把胖子喊了回来。 结果胖子一听到他们的强抢的计划,立刻摇头道:“我靠!我刚和他们套完近乎就去抢劫,胖爷我这名声不得臭了?” 吴邪显然是知道如何打蛇打七寸的,“这水下如果有明器,他们下水后可就全摸走了,你说怎么办?” 于是,胖子就这样被说服了。 吴邪先让胖子去准备好小木排,重新上满石头,之后就需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 胖子鬼点子多,将目光投向营地一旁的骡子,“你们看过蒙古骑马躲羊吗?” 吴邪一下就明白了胖子的意思,皱眉道:“骡子跟马不一样,骡子跑不动啊!” “我靠!我们又不赛马,只要他跑几十米,这骡子这么大个,跑起来谁敢拦?” 黎簇听后,倒是觉得可行,于是四人朝着骡子的方向走去。 看骡子的人是这里的村民,那村民认得他们。 吴邪花了点钱,借口想要借用一下骡子运点东西,村民收了钱后很爽快的答应了。 胖子眼珠一转,凑近村民,压低声音:“哎,大哥,跟你打听个事儿,这骡子什么时候跑得最快?” 村民挠挠头,想都没想就回答:“那当然是发情的时候,那家伙,拉都拉不住,尥蹶子能把你甩飞。” “这有点难度。”胖子回道。 黎簇在一旁听着,下意识地就瞥了胖子一眼。 胖子敏锐地捕捉到黎簇那意味不明的一瞥。 “喂!小黎簇同志!你看我干嘛?胖爷我这是为了革命事业收集情报,正经着呢!” 黎簇立刻收回目光,一脸无辜地望天:“没啥呀胖爷,我就看看风景。您继续。” 骡子很快被牵了出来。 吴邪、胖子、黎簇、张起灵四人,一人牵着一匹,面上云淡风轻走到忙碌的营地里,停在了靠近水肺的地方。 吴邪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全是汗。 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悄悄伸向了地上那个离他最近,鼓鼓囊囊装着水肺的大包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包裹的瞬间。 “喂!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营地内一个女人发现了异常,朝着这边走来。 黎簇在对方话音响起的刹那,手臂肌肉绷紧,一把抓起水肺。 “上!”黎簇低喝一声,同时脚下发力,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地跨上了自己牵的那匹骡子的后背。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了力量感和潇洒桀骜的帅气,如果忽略他胯下那匹鼻孔喷气的骡子的话。 张起灵的反应同样快到极致,几乎在黎簇动手的同时,他也单手提起另一个水肺,骑上了骡子。 胖子和吴邪紧跟步伐,抓起水肺。 上了骡子后,胖子用力一抽骡子屁股,大喊道:“骡子疯了!” 其他三头骡子也受到惊吓,跑起来声势惊人,一时之间,营地内鸡飞狗跳。 “抓住他们!他们要抢装备!”女人大声叫喊。 但女人的喊声完全被周围的尖叫声淹没,况且被骡子踩上一脚可是伤筋动骨的事情,根本没有哪个敢靠近。 黎簇伏在骡背上,感受着身下骡子狂暴的力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人群的尖叫怒骂,眼前是一片狼藉的营地景象。 看着这种混乱又刺激的场面,不知不觉黎簇的唇角扬起肆意的弧度。 此刻的他,仿佛只是一个纯粹的热血青年。 ------------ 第67章 吴山居 四人有意控制着骡子的方向,骡子冲到了湖边,它们怕水,一个急转身,将四人都掀了下来。 黎簇早有准备,在骡子急刹甩头的瞬间,身体顺势一滚,稳稳落地,手里还死死抓着那个沉重的水肺包裹。 而吴邪就有些惨了,他摔下来时,额头正好磕在了一块湖边一块石头上。 黎簇刚抬头,就看到吴邪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那块石头上。 这时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几个人追了过来。 胖子转头看到后方的追兵,朝旁边三人大声催促。 黎簇就这样看着,吴邪立马眼冒金星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就朝着湖水冲了过去。 怎么办,好想笑。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黎簇四人拖着水肺往深水里游,游到小水排那儿抱着石头沉入湖底。 四人潜入湖底迅速套上水肺,戴上潜水镜,背上水肺,装备整齐后,互相打着手势。 装备整齐后,胖子朝着前方打了个手势。 胖子指的是古寨的位置,他们不打算就此贸然进入张家楼,但把水肺丢到古寨去,能够保证让营地里的人拿不到。 四人打开手电筒,朝着前方游去,最后到达了古寨上方,将身上的铅块和氧气瓶都沉下去。 而后四人调整方向,朝着与裘德考营地完全相反的湖泊另一边游去。 这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游到另一个地方上岸,营地里的人就是看到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云彩和阿贵早就在山里等待接应了。 四人回到阿贵家后,阿贵给他们送了些茶水就离开。 因为他们已经在外面很久了,于是吴邪提议先各自回去处理些事情。 胖子也确实很久没回潘家园看看了,他看向旁边坐着的黎簇和张起灵。 “小簇,小哥,这趟也累够呛了,要不要跟胖爷去北京玩玩?” 张起灵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胖子一眼,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对他而言,去哪里似乎都一样。 黎簇却摇摇头。 北京他当然也要去,但他去北京,是要去找苏万和杨好。 虽然目的地一样,但他肯定不能让他们知道。 胖子疑惑问道:“那你要去哪?” “我有地方去。”黎簇只随口回了句。 对于这方面,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多余的话。 吴邪和胖子一听,一下愣住了。 黎簇的回答太过敷衍,像一层薄冰,瞬间隔绝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他下意识地与胖子对视一眼,胖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份不寻常的气息。 但胖子是老江湖了,有眼色的没开口追问,只是拿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吴邪心有些慌,看着黎簇这副随意敷衍的姿态,一股莫名的慌乱和不安涌上来。 黎簇这句轻飘飘的“有地方去”,像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像是要证明什么,吴邪脑瓜子一转,换了个说法:“那到时候我给你们发消息,我们再一起行动。” 黎簇抿抿唇,他这次是要去找苏万和杨好的,并不能保证吴邪一通知就来跟他们汇合。 吴邪口中说的是我们,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黎簇看,他敏锐察觉到了黎簇的迟疑。 吴邪的脑子在这一刻转得前所未有的快,就在黎簇似乎准备开口拒绝时。 吴邪猛地站了起来,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腔调,抢先说道。 “黎簇,那什么,你先跟我去一趟杭州吧。”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黎簇抬眼,略带疑惑地看向吴邪。 去杭州?干嘛? 吴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淡,甚至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仿佛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就是,那六万块钱,我还没给你呢。”他顿了顿,努力让语气更随意一点,“你跟我先去一趟杭州吧,我把钱给你。” 黎簇想了想,点头道:“行吧。” —————— 在阿贵家呆了两天后,吴邪带着黎簇回了杭州。 杭州初夏的晨光,带着西湖水汽的特有的温润。 吴邪眼领着黎簇走进吴山居内院,停在一间房门前。 他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甚至有点小紧张,像献宝一样推开房门。 “喏。”吴邪侧身让开,示意黎簇进去。 “按你的……呃,按我估计你会喜欢的风格弄的,我让王盟提前两天就收拾出来了,看看怎么样?” 黎簇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房间内部,微微一怔。 房间不大,但异常整洁明亮。 正对门是一扇敞开的雕花木窗,窗外是吴山居小小的内院,几竿翠竹掩映,绿意盎然。 窗边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面光可鉴人,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崭新的笔记本、几支未拆封的笔。 书桌旁是一把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藤编圈椅。 床头柜上放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黄铜台灯,旁边还有一小盆生机勃勃的绿萝。 墙角衣柜敞开着,里面挂着几件全新的的T恤和休闲裤,看尺码正是黎簇的。 衣柜旁边还贴心地放着一个藤编脏衣篓。 整个房间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细节处透着明显的用心,甚至不太像临时收拾出来的。 “王盟那小子,这次还算靠谱。”吴邪语气听起来也挺高兴,开口介绍,“窗子对着小院,通风好,也安静。” “衣服……咳,不知道你尺码合不合身,我让他按大概买的,你等会儿先穿上试试。那盆绿萝,是王盟昨天刚去买的,说是放屋里看着有生气……”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时不时瞟向黎簇,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观察,像是在等待评价。 黎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房间,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诧异。 他原本是打算拿了拿了六万块就脚底抹油,直接去找苏万和杨好的。 吴邪这提前准备好的,明显花费了心思的房间,倒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挺好的。” 黎簇压下心底那点微妙的不自在。 他抬脚走进房间,坐在了书桌旁那把看起来就很结实的藤椅上。 吴邪被他这反应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黎簇坐在藤椅上,突然朝他伸出手。 吴邪愣住,迟疑了一下后,缓缓将手放在黎簇掌心。 ? 脑子有病? 黎簇一把甩开,“六万块。” “哦哦。”吴邪恍然大悟,掏出一张卡放在黎簇手中,“密码写在卡的背后了。” 吴邪有些尴尬,“那……那你先歇会儿?我出去搜集些张家楼的资料。王盟就在前面看店,你有事就喊他,当自己家一样。” “嗯,去吧。”黎簇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阳光落在他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吴邪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出去后又跟王盟交代了两句,就出门了。 ------------ 第68章 古早狗血言情剧 黎簇后面又在房间里躺了会儿,觉得无聊就出了房间,朝前院走去。 王盟正坐在电脑前,玩着扫雷。 “你扫雷玩得挺溜呀。”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把王盟吓得一哆嗦,鼠标差点脱手。 他抬起头来,看到今天老板带回来的朋友不知何时,正抱臂站在他旁边,似笑非笑看着他。 王盟站起身,“黎老师,你怎么出来了?” “待着无聊,出来看看。” 不同于看到年轻版吴邪的震撼,王盟和十年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最明显不过是相貌更稚嫩些。 “你接着玩吧。”黎簇对王盟说了一句,就开始在吴山居四处转悠。 当初黎簇根据快递上的地址来到吴山居时,吴山居已经是萧市最大的古玩市场。 现在的吴山居还没有十年后的繁华,看上去非常冷清。 黎簇作为考古系的优秀毕业生,柜台上的古董真假很容易分辨。 他一个接一个看着过去,时不时上手摸一下。 假,假,还是假。 一堆的假货。 黎簇正摸着假古董,突然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几人目标明确,没有理会电脑桌前的王盟,直接走到一旁的黎簇面前。 “黎簇先生?”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低沉,毫无波澜。 “是我。”黎簇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有些奇怪。 “吴二爷有请。” 黑衣人言简意赅,侧身让开,门外停着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却难掩奢华的奔驰V260L。 王盟听到“吴二爷”三个字,偷偷倒吸一口凉气。 黎簇却只是挑了挑眉,甚至带着点“终于来了”的了然。 “走吧。” 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门口。 那三个黑衣人训练有素,在他经过时微微颔首,然后迅速跟上,将他护在中间。 车门无声地滑开,黎簇没有丝毫犹豫,弯腰钻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黑衣人关上车门,车辆平稳地启动,驶离了喧嚣的河坊街。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 下车后,黎簇被引着穿过回廊,来到一处临水的敞轩。 轩内布置得奢华而不失韵味,一张宽大的紫檀茶海占据中央,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紫砂茶具。 一个穿着深灰色马褂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摆弄着茶具。 他身形挺拔,肩背宽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 听到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身。 黎簇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吴家二爷——吴二白。 他的面容线条刚硬冷峻,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弧度。 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那股久居上位,运筹帷幄的气场,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小小的敞轩里,让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黎簇?”吴二白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玉石相击。 “坐。”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指了指茶海对面的木椅,“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刚到的。” 语气倒是很和蔼。 黎簇也没客气,径直走过去坐下。 黎簇目光不算隐晦的打量着吴二白。 吴二白此人攻于心计,精明冷静,是吴家的灵魂人物,看似淡然处事,实则步步为营。 如果吴邪是小狐狸,吴三省是老狐狸,这吴二白就千年老狐狸。 茶桌对面的吴二白动作行云流水,烫杯、置茶、高冲、低斟……一套茶道流程被他演绎得如同艺术。 他将一杯清澈碧绿、香气氤氲的茶汤推到黎簇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轻啜饮一口。 目光平静地落在黎簇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件。 “一路辛苦。”吴二白放下茶杯,客气的话语并没有减轻空气中的压迫感。 “听手下人说,这段时间你陪在吴邪身边,很多事都多亏有你在。年轻人,胆识身手都不错。” “您夸张了。”黎簇端起茶杯,没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一路自保而已。” “呵呵,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吴二白笑了笑。 “小邪这孩子,打小就让人操心。好奇心太重,偏偏他讲义气重感情,这次又一头扎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说起来,”他话锋微微一顿,“我听说,你跟小邪……好像是校友?” 黎簇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端着茶杯,指尖却微微收紧。 “是的。” 吴二白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深邃了几分,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探究,仿佛要将黎簇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是吗?”吴二白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那倒是巧了。我这个人呢,对出现在小邪身边,又“来历不明”的朋友,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他慢悠悠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动作优雅,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刀。 “所以,就让人稍微查了查。奇怪的是,翻遍了近十年浙江大学的档案,都没找到你的信息。” 黎簇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只会越描越黑。 黎簇索性选择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他从不会轻视吴邪背后的任何一个人,此刻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 吴二白见黎簇不说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兴味,他并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只悠然地喝着茶。 接下来的时间里,吴二白一句话都没说,只安静的品茶,目光细细打量着黎簇。 黎簇倒也沉得住气,垂眸只当没感觉到。 良久后,吴二白不紧不慢地从马褂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印着银行烫金徽标的支票夹。 “啪。” 支票夹被轻轻打开,推到紫檀茶海光滑的桌面上,正对着黎簇。 一张填写好的支票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那一长串的“0”在敞轩柔和的自然光下,显得格外亮眼。 黎簇的目光扫过支票上的金额——伍佰万元整。 五百万? 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不,是扔个金砖。 和吴邪刚给的六万块比起来,这五百万简直是降维打击。 吴二白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关怀:“黎簇,别紧张,这笔钱,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目光平静注视着黎簇,“纯粹是感谢,感谢你这一路上对小邪的照顾和陪伴。” “这孩子,有时候太轴,认死理,身边能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不容易,这点心意,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替小邪谢谢你了。” 照顾?陪伴?靠得住的朋友? 黎簇看了眼桌上的巨额支票,再看看吴二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这剧本,怎么越看越眼熟? 贫穷小白花女主(他?)和富二代男主(吴邪?)历经磨难(塔木陀、巴乃)后,两人互生情愫? 然后被男主那掌控家族大权的叔叔(吴二白)约谈,甩出一张巨额支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侄子!” 在这样紧张窒息的氛围里,黎簇内心简直要笑疯了。 这他妈是什么古早狗血言情剧的桥段?! 吴二白这老狐狸,看着一本正经的,玩起套路来这么清新脱俗? 不对,是老谋深算。 好笑过后,转念一想黎簇就完全清楚明了吴二白的目的。 ------------ 第69章 我拿五百万出来跟你玩 用五百万,轻飘飘地就把他的“照顾”和“陪伴”定了性,变成了可以用金钱衡量的“酬劳”。 把他从“同伴”的位置,直接摁到了“被雇佣的伙计”甚至更低的层次。 顺便还隐晦地警告他:拿了钱,就安分点,老老实实帮助吴邪。 黎簇看着那张支票,又抬眼看了看吴二白。 后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送出个小礼物的样子,眼神里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仿佛料定了黎簇无法拒绝这笔巨款,也料定了他会明白这背后的“潜规则”。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叛逆,如同野火般在黎簇心底猛地烧了起来。 他黎簇是什么人? 是敢在密闭空间内引爆C4的人,是敢跟汪家要求掰断自己三根手指的人,是敢直接用铅笔贯穿颅腔的人。 吴二白想用钱买他的“忠心”?买他的“陪伴”? 黎簇嗤笑一声,不再伪装乖巧。 黎簇用两根手指,将那张写着五百万的支票,轻描淡写地推回到吴二白面前光滑的紫檀茶海上。 那张代表着财富和某种“规则”的纸片,在桌面上滑动了一小段距离,停在两人中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吴二白脸上的温和笑意,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审视所取代。 他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是带着点桀骜不驯的青年,面对巨额的诱惑,竟能如此干脆地拒绝,而且拒绝得如此不留余地。 黎簇收回手,身体微微往后靠,姿态甚至比刚才更加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吴二白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坦荡,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挑衅意味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畏惧,只有近乎狂妄的坦然。 “吴二爷,好意心领了。不过,请你明白两件事。” 黎簇顿了顿,一字一句干脆清晰。 “第一,我不是吴家的伙计,更不是吴邪的伙计。” “第二,我这人,从小没人管,野惯了,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做事也只凭自己乐意。”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张被推开的支票,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狂妄。 “五百万?买不了我的忠心,也买不了我的去向。” “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只由我自己说了算。” 话音落下,敞轩里只剩下假山流水淙淙的细微声响。 他收回推支票的手,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 阳光透过敞轩的竹帘缝隙,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迎视着吴二白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眼神坦荡得近乎挑衅,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着黎簇这副样子,吴二白却并不生气,像是觉得有趣般笑了两声。 说实话,黎簇这副样子,让吴二白既惊讶,又觉得理应如此。 他笑容温和的摇摇头,正要说什么,一个人却突然走了进来。 “二叔。” 吴邪走路有些急,进来后看到两个人平静坐着喝茶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 吴邪不知道二叔为什么突然找黎簇,而黎簇有时候说话又比较毒,他担心闹出事来。 却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画面很和谐的样子,起码他二叔看上去笑得挺开心的。 黎簇微抬头看了吴邪一眼,对于他的到来还挺惊讶的。 “这是……?”吴邪突然看到桌子上的支票,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五百万。 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家二叔,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二叔,你拿钱给黎簇干嘛?” 那语气,活像看到家长在拿棒棒糖诱拐小朋友,充满了震惊和被“背叛”的委屈。 吴二白看着自家侄子这副毛毛躁躁,一副我的朋友受欺负的模样冲进来,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 吴二白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什么。只是看你朋友平时帮了你不少忙,挺辛苦的。”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吴邪,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你只给六万,未免显得我们吴家小气了。我作为长辈,替你补上点心意,也是应该的。” 补上点心意? 五百万?! 吴邪拿着那张支票,只觉得烫手无比。 吴邪的脑子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二叔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滴水不漏,甚至显得他吴邪抠门不懂事。 但……以他对自家二叔的了解,这绝对没这么简单。 二叔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这五百万背后,肯定有别的意思。 警告?收买?试探? ------------ 第70章 我要走了 他狐疑的目光在自家二叔和黎簇之间来回逡巡,试图从两人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二叔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而黎簇的脸色虽然不难看,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那是一种疏离的,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淡漠,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这种表情,吴邪只在黎簇极度不耐烦,或者想彻底摆脱什么的时候才见过。 “二叔,你跟黎簇刚刚在说什么?”吴邪紧紧盯着吴二白,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但吴二白是什么人,吴邪如今的道行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 吴二白看着自家侄子这副紧张兮兮,仿佛护着心爱玩具生怕被人抢走的样子。 再瞥了一眼旁边黎簇那副“看戏”的姿态,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累。 他吴二白纵横半生,算无遗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在“感情”问题上脑子缺根筋的大侄子? 吴二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用一种近乎“眼不见心不烦”的疲惫语气,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我能跟他说什么?你的朋友我还不能见见了?走吧走吧,别在我这儿杵着了,你要做什么就赶紧去做。” 这近乎“赶人”的态度,反而让吴邪更加确信二叔肯定跟黎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但眼下二叔明显不想再谈,他也不敢再多问。 黎簇接收到吴邪那充满询问和担忧的眼神,心里只觉得好笑。 这傻狗,自己都被他二叔当枪使了,还在这担心我? 他懒得再待下去,直接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黎簇对着吴二白的方向极其敷衍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然后看也没看吴邪,抬脚就往外走。 “黎簇,”吴邪见他要走,连忙跟上,“二叔,我们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清幽雅致的庭院。 直到走出别墅不远处,黎簇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吴邪,我要走了。” “啊?”吴邪猛地抬头,一脸错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现在?去哪?怎么突然这么急?”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以为黎簇至少会在吴山居多待几天,他们可以好好聊聊天,吃吃饭,逛逛西湖…… 他甚至都开始盘算明天带黎簇去哪里吃最地道的杭帮菜了。 黎簇转过身,看着吴邪那张写满惊讶的脸,还有那双写满了“为什么”的狗狗眼。 那眼神太干净,太直白,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解和不甘心。 黎簇心里那点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但离开的念头却更加坚定。 他对吴邪之前说的那些吃的喝的没兴趣,倒是后面跟着吴邪遇到一些稀奇事他还觉得好玩些。 与其在这浪费几天时间,不如早些去找苏万和杨好。 “有点事。”黎簇言简意赅,没有解释。 他看着吴邪,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等你后面有安排了,再给我发消息吧,我先走了。” 这句话,既是对吴邪的交代,也像是一个隐形的承诺。 他并非要彻底消失,只是暂时离开。 吴邪看着黎簇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听着他平淡却异常坚决的语气,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留的话,例如“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杭州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无数个理由在舌尖打转,但在黎簇那双淡然却带着距离感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隐约感觉到,黎簇的离开,不仅仅是因为今天二叔的这场谈话。 仿佛有一种更深沉的,他无法触及的隔阂横亘在他们之间。 黎簇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随时可能消散。 他害怕这一次放手,黎簇就会像断线的风筝,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未来的某一天,黎簇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 这种失去的预感,让吴邪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 他看着黎簇已经转过身,准备汇入巷口的人流,背影挺拔而孤单。 就在黎簇即将迈出巷口的那一刹那,吴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吴邪朝着黎簇的背影又喊了一声。 “黎簇!” 声音在嘈杂的街道里没什么特别的,周围的路人没有过多关注,从两人的身旁路过。 黎簇脚步一顿,停在了巷口的光影交界处。 他缓缓转过身,阳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看向吴邪,眼神带着询问。 吴邪站在原地,夏日的微风吹乱了他的额发。 他看着黎簇,看着那双平静回望的眼睛,刚才那股不管不顾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 只剩下满腔的担忧和不知何起的期待,凝结成一句最简单的请求。 “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记得要接啊。” 那双透亮的狗狗眼,此刻像是盛满了整个夏日的阳光,看上去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黎簇。 黎簇看着吴邪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算计,没有试探,只有纯粹且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期待。 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笨拙又真诚地摇着尾巴,只求一个不会消失的承诺。 这小傻狗…… 黎簇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被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打败了。 他讨厌麻烦,讨厌束缚,但似乎,对吴邪这种毫无保留的真诚,没什么抵抗力。 他沉默了几秒,迎着吴邪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期待目光,轻微却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让吴邪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纯粹的笑容,用力地点着头。 “好!说定了!” 黎簇看着他那副瞬间“多云转晴”、仿佛得了天大好处的样子,嘴角也微微向上扬起。 他不再停留,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汇入了巷口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黑色的身影很快被阳光和人群吞没。 吴邪站在原地,看着黎簇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但眼底的亮光却久久未散。 他心里却像揣着一个小小的、微弱的火种。 黎簇答应会接电话的。 这至少是一个开始。 一个他还能抓住那阵风的开始。 ------------ 第71章 青春男大 黎簇坐车到了北京后,循着记忆拐进一片老城区。 拐进一条巷子,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种香烛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味,混合着陈年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息。 找到了。 街角,一间不大的门面,这是杨好奶奶开的寿材铺。 门口挂着一串纸扎的白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透着一种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寂寥。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慢悠悠地糊着一个纸人的手臂,动作有些迟缓,眼神却异常专注。 这就是杨好的奶奶。 黎簇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 老人家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操劳,显然是没有太多精力去管教一个精力旺盛的小男孩。 杨好那小子,现在在哪儿呢? 黎簇开始在附近的小巷里逡巡。 这种老城区,迷宫般的小巷就是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也是各种小冲突的温床。 果不其然,在一条堆放着废弃杂物的僻静巷子深处,他听到了几声刻意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童音。 “……快点!这个星期的呢?赶紧交出来!” “就是!别想赖账!” “不给我们就……” 黎簇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转角。 他个子高,视线轻易就越过了几个半大孩子的头顶。 巷子中间,被四个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男孩围着的,正是缩小版的杨好。 小杨好穿着一件领口有点磨损的蓝色旧外套,但洗得很干净。 几个小豆芽菜,搁这讨要保护费? 这个年纪的小孩一般还干不出打人的事情,但就这么三五个围着,对同龄小孩来说也很唬人了。 经历一系列事情后,长大的不只是黎簇,还有杨好和苏万。 十八岁后的杨好眉如刀锋,常年混迹于柬埔寨黑市的他,眼神越发锐利,看向外人总是带有戾气。 现在的小杨好虽然只有8岁,但已经和同龄人有了区别。 或许是从小没了父母的原因,此刻的他眼神倔强,遇到这种事情并没有哭哭啼啼。 他紧紧抿着嘴唇,牙死死咬紧,小小的脸蛋绷得紧紧的,两只小手攥成拳头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那四个围着他的男孩,个头都比他高壮一点,其中一个领头的正伸着手,一脸不耐烦地催促。 黎簇嗤笑一声。 虽说之前他们三个总是分则各自挨打,合则一起挨打。 但现在就这几个小屁孩,顶多是仗着人多,想从没父母撑腰的杨好手里抠点零花钱买糖吃。 没道理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杨好被欺负。 黎簇不再隐藏身形,长腿一迈,几步就跨进了巷子。 成年人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压迫感,将巷口本就稀疏的光线挡了大半。 四个小男孩正全神贯注地催促着杨好,突然感觉光线一暗,一股冷飕飕的气息笼罩下来。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黎簇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吓人的脸时,集体打了个哆嗦,嚣张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泄了个干净。 黎簇根本没看那几个小崽子,目光直接越过他们,落在中间那个模样倔强的小豆丁身上。 啧,这小可怜样儿…… 他心尖儿莫名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随即心中不爽极了。 他径直走到那个领头的小男孩身后,大手一伸,精准地揪住了那小子后衣领。 黎簇像拎小鸡崽似的,毫不费力地把他提溜得脚尖离地几厘米。 “啊——!”那领头男孩猝不及防,吓得尖叫起来,手脚在空中胡乱扑腾。 “闭嘴。” 黎簇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冰碴子般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男孩的尖叫。 他微微俯身,凑近那张吓得煞白的小脸,面无表情地问:“你是哪个班的?” 小男孩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黎簇身上的气息太冷了,带着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属于成年世界的危险感。 “在这欺负同学?”黎簇刻意加重了“欺负同学”四个字,目光扫过另外三个恨不得缩进墙缝里的小鬼,“挺能耐啊?” 他另一只手指了指巷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学校,找你们老师,再找你们家长,好好聊聊这事儿。” 他甚至还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是笑容的弧度。 在吴邪等人看来漂亮精致的相貌,此刻在几个小孩眼里简直比鬼还可怕。 “哇——不要!”被拎着的小男孩终于崩溃大哭,“我错了!放我下来!我再也不敢了!” “不关我们的事,是他带的头。”其他三个孩子瞬间倒戈,指着被拎着的小男孩,争先恐后地撇清关系。 “对!是他,我们就是跟着看看……” “放了我们吧,叔叔,我们再也不敢了。” “叔叔?”黎簇眉头一挑,对这个称呼相当不满。 小爷有这么老吗?明明正值青春好不好! 没眼光的小屁孩! 黎簇手一松,那领头男孩“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就往巷口跑。 另外三个小孩见状,更是撒丫子狂奔,瞬间作鸟兽散,连句狠话都没敢放,只留下一阵鬼哭狼嚎般的脚步声和扬起的灰尘。 黎簇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 他这才把目光完全投向还愣在原地的杨好。 小家伙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浓浓的警惕。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给他出了头,刚刚被欺负时都没吱一声,现在看着却眼眶红红的。 黎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刚升腾起来的“英雄救美”的成就感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呃,慈祥? 呸,小爷还是青春帅气男大呢! 黎簇表情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放缓了声音,带着点自己都觉得别扭的温柔语气问道。 “小孩,没事吧?” 这语气他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杨好猛地回神,警惕地后退了一小步,小手在旧外套上蹭了蹭,眼神里的戒备更浓了。 这个人虽然赶走了欺负他的人,但看起来比那些人还可怕。 又高又冷,眼神像刀子。 他奶奶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这种突然冒出来帮忙的陌生人。 “没,没事。”杨好的声音强装的镇定。 “谢谢叔叔。”他飞快地说完,小脑袋一低,就想从黎簇旁边溜过去。 黎簇哪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巷子最宽的出路,语气依旧温柔得诡异:“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子,警惕性还挺高,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个屁! 小杨好,还不赶紧给小爷磕头道谢! “不用!”杨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抗拒,“我自己回去!”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黎簇一眼,又迅速低下,小短腿已经开始不安地挪动,寻找着逃跑的空隙。 人贩子!绝对是!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 第72章 安营扎寨 黎簇看着杨好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小豆丁,戏还挺足。 黎簇忽然觉得逗逗他也挺有意思。 于是,黎簇顺势往旁边布满青苔的墙壁上一靠,双手插进裤兜,摆出一副“你随意,老子懒得管”的慵懒姿态. 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哦,那你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放行”反而让杨好愣了一下。 他狐疑地看了黎簇好几眼,似乎在判断这是不是陷阱。 黎簇就那么懒洋洋地靠着墙,眼神放空地看着巷子对面斑驳的墙壁,仿佛对眼前这个小屁孩彻底失去了兴趣。 确认黎簇真的没有再抓他的意思,杨好紧绷的小肩膀终于松懈了一丝丝。 但他依然不敢大意,贴着巷子另一边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一步,两步……离男人远了一点,再远一点…… 突然,杨好猛地转身,迈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口没命地狂奔起来。 那速度,简直发挥出了他人生八年来最快的冲刺水平。 黎簇:…… 黎簇看着那个小小的、穿着旧蓝外套的背影,以一种极其滑稽又拼尽全力的姿态消失在巷口。 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空寂的小巷里显得格外清晰。 黎簇笑得肩膀都在抖。 “这两条小短腿捯饬的,小爷要是真想追,两步就给你拎回来。” 笑够了,黎簇直起身,掸了掸衣服上蹭到的墙灰,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不急,人就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奶奶的铺子还在街角杵着呢。 接下来,就是安营扎寨了。 黎簇开始在杨好家附近转悠,留意着电线杆上和公告栏里的租房信息。 他的要求不高:干净,安静,离杨好奶奶的寿材铺近点,最好能有个窗户能观察到那边的情况。 找房子比他想象中顺利。 就在隔了一条街的一个老小区里,一栋灰扑扑的六层板楼,有个单间出租。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嗓门洪亮,性格爽朗。 “小伙子,一个人住啊?”大妈一边哗啦啦地抖着钥匙串开门,一边上下打量着黎簇。 目光在他那张过于漂亮帅气的年轻小脸上停留了几秒,“看你这年纪,不像上班的啊?学生?” “嗯,刚毕业。”黎簇随口回应一句。 房间不大,也就二十平米出头,老式装修,水泥地。 墙壁刷得还算白,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衣柜,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洗手间。 唯一的亮点是窗户朝西,视野开阔,而且…… 黎簇走到窗边,目光精准地越过几栋低矮的屋顶,看到了街角那个挂着纸灯笼的寿材铺一角。 很好。 “就这间了。”黎簇拍板。 大妈显然有点意外他这么干脆:“哎?不再看看?这顶楼夏天热冬天冷,水压有时候还不稳……” “没事,就它了,租金怎么付?”黎簇打断她。 签合同,交押金和三个月房租。 大妈一边数钱一边絮叨:“你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就是不爱说话……” “对了,你有没有对象啊?楼下小卖铺是我侄女开的,买东西方便,她也就比你大两岁。” 黎簇接过钥匙,随口应着:“知道了,谢谢。” 大妈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和好奇:“小伙,你读的什么学校啊?” 黎簇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和行动间的利落劲儿,确实不像普通学生。 黎簇扯了扯嘴角,“就普通大学,只不过我平时爱健身。” 送走房东大妈,黎簇关上门。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瞬间安静下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有些滞涩的窗户。 傍晚的风带着老城区的烟火气和不远处寿材铺飘来的淡淡香烛味涌了进来。 夕阳的余晖给灰扑扑的楼群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黎簇的目光锁定在寿材铺的方向。 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是杨好,他背着小书包,低着头,脚步有些拖沓地走回铺子。 奶奶似乎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门口,佝偻着腰,好像在问他什么。 杨好抬起头,摇了摇小脑袋,然后跟着奶奶进了屋。 那扇旧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看着那扇门,黎簇靠在窗框上。 接下来的几天,黎簇开始了他的“定点观察”和“偶遇培养”计划。 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待在出租屋里,透过那扇西向的窗户,观察着寿材铺的动静。 他摸清了杨好的作息。 早上七点多,奶奶开门,杨好背着书包出来去上学,下午五点多放学回来。 偶尔会在铺子门口写作业,晚饭后奶奶会让他去附近小卖部买点酱油醋之类的小东西。 黎簇也摸清了那几个“收保护费”小团伙的活动规律。 他们似乎对杨好格外青睐,心思也好猜的很。 大概是觉得杨好没父母给他撑腰,之前杨好也从没跟他奶奶讲过。 在这群小孩看来,杨好实在好欺负得很。 ------------ 第73章 刻意接近 那群小孩虽然上次被黎簇吓破了胆,但总归是小孩,忘性大,过了两天,又在放学路上试图围堵落单的杨好。 这一次,黎簇没直接出面。 他远远地看着,在杨好又被堵在一条人少的巷口,双方倔强对峙着。 黎簇掏出手机,声音不大,“喂?110吗?我要报案,有几个社会青年在抢劫小学生,看着年纪不大,但性质恶劣啊……” 他话音还没落,巷口那边就像炸了锅。 几个小男孩惊恐地回头,看到黎簇握着手机看着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杨好了,哇哇大叫着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杨好又一次获救,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举着手机的黎簇,小脸上的表情又惊又疑。 这次他没立刻跑,但眼神里的警惕一点没少。 黎簇放下手机,没什么表情的看了杨好一眼,然后转身,慢悠悠地走了,深藏功与名。 留下杨好一个人站在巷口,看着他的背影,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几天下来,黎簇以各种“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在杨好附近,帮祖孙俩化解了好几次小麻烦。 一次是杨好奶奶搬一摞纸钱时差点摔倒,黎簇正好路过,顺手扶了一把,然后又帮着做了点事。 一次是杨好买酱油回来的路上,塑料袋破了,酱油瓶眼看要摔,又是黎簇“恰好”出现,眼疾手快地捞住了瓶子。 他为此牺牲了一只鞋面,被酱油淋了个透心凉。 每一次,黎簇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和面无表情,帮完忙就走,绝不废话,绝不多留。 他的态度很明确,小爷就是顺手,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 这种“高冷援手”的模式,似乎比之前那种刻意的接近更能降低杨好的戒心。 杨好虽然还是不说话,但再看到黎簇时,眼神里的敌意明显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和好奇。 他会偷偷打量黎簇,尤其是在黎簇假装没看见他的时候。 黎簇也乐得如此。 他并不急于建立什么深厚的感情,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顺理成章接触的机会。 黎簇不常出门,对于吃的也就简单应付,于是经常去楼下买矿泉水和方便面。 “姐姐,对面街角那个白事铺子,开了挺久了吧?” 结账时,黎簇装作不经意地问,递过去一张钱。 小卖铺的老板娘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和黎簇也差不多大,性格很是开朗大方。 “是呀。”听到黎簇主动搭话,小姑娘眼神一亮,接过钱却并不着急补。 “杨婆婆不容易,守寡早,一个人拉扯儿子,结果儿子儿媳命薄,走得早,就剩下个小孙子。” “就那个叫杨好的小男孩,挺懂事的孩子,就是命苦。” “杨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糊点纸扎,卖点香烛,勉强糊口。那孩子放学就回来帮忙,也不到处野,就是……” 小姑娘压低声音,“就是听说总被附近几个小混球欺负,没爹没妈的孩子,看着就可怜。” 黎簇默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 “对了,小哥哥,”小姑娘把零钱递给黎簇,直勾勾地看着他这张过于好看的脸。 “你看看我怎么样,你别看我家这小卖铺不大,但收入还是很可观的,我可以养你呀。” 黎簇晃眼的长相在老城区这种地方不常见,小姑娘被黎簇的皮相蛊惑,热情直白得有点过了头。 黎簇之前没招架过这种类型的女孩,一时之间甚至不知该怎么回答。 小姑娘看着黎簇的表情,像是觉得好玩一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喏,补给你的钱。”小姑娘不再调戏他,熟练的补了钱后递给黎簇。 黎簇回到他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随手把买的东西扔在桌上。 他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再次铺满房间。 寿材铺门口,杨好正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奶奶身边,借着天光写作业。 小小的背影坐得笔直,很认真。 黎簇静静地看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他。 虽然身处熟悉又陌生的时空,面对着未知的麻烦,但看着那个小小的,又在努力生活的身影。 黎簇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他需要这种联系。 这是他在这疯狂错位的世界里,抓住的为数不多的真实。 夕阳给灰扑扑的墙壁和狭窄的街道涂抹上一层温暖又廉价的橘红色。 黎簇双手插在裤兜里,影子在身后被拉得老长,晃晃悠悠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宽阔整洁的街道,两旁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后掩映着一栋栋窗明几净,自带小花园的独栋或联排别墅。 这里是城市的另一面。 记忆里,苏万那小子家境殷实,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住的地方跟杨好家简直是两个世界。 黎簇其实并不担心苏万,他来这里,更像是一种仪式感。 黎簇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在一棵粗壮梧桐树的阴影里停下脚步。 这里视野不错,斜对面就是苏万家那栋奶白色外墙,带着精致小花园的别墅。 铁艺大门紧闭着,院子里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打理得一丝不苟。 ------------ 第74章 苏万 时间掐得刚刚好。 一辆线条流畅,漆面锃亮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在别墅门口停下。 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得体套裙,气质温婉的女人走了下来,是苏万的妈妈。 后座的车门也打开了。 一个穿着干净整洁校服、背着蓝色小书包的身影也下了车。 小苏万脸蛋圆圆的,皮肤白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活力。 他一下车就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正在迫不及待地跟妈妈分享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可能是某个同学闹了笑话,也可能是老师表扬了他。 总之,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充满了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特有的、简单纯粹的快乐。 苏万妈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耐心地听着儿子叽叽喳喳,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点歪的书包带子。 母子俩说说笑笑,一起推开铁艺大门,走进了那个温暖明亮的家。 橘红色的夕阳暖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无比温馨的安稳日常画卷。 黎簇靠在粗糙的梧桐树干上,静静地看着。 没有上前,没有打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看着那个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小苏万,看着他被妈妈温柔地领进家。 黎簇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飘忽不定的石头,“咚”地一声,终于稳稳地落了地。 一种奇异的平静感,混合着淡淡的满足感,像晚风一样包裹了他。 真好。 黎簇想。 看这没心没肺的小模样。 一丝极淡的笑意,几乎难以察觉地掠过黎簇的嘴角,随即又隐没在树影的昏暗里。 他不需要靠近,确认了这个小豆丁在这个时间点活得很好,很安全,被家人好好地爱着、保护着,这就够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已经关上的别墅大门,仿佛能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和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影子重新拖在身后,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片老城区的地方走去。 如果说苏万这边是看一眼就能放心的存在,那么杨好那边,就是他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去“经营”的地方。 他要尽快和那祖孙俩熟悉起来,建立起足够的信任。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用合理的方式资助他们,改善那个摇摇欲坠的白事铺。 让那个小屁孩,至少在物质上,少受点委屈。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穿过几条街,熟悉的香烛纸钱味再次钻入鼻腔。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城区的路灯昏黄,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 快到他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门口了。 就在小区大门旁边,靠近墙角堆放废弃杂物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 黎簇脚步一顿。 是杨好。 小家伙没回家,也没在寿材铺门口写作业,而是独自一人缩在这个昏暗的角落。 他低着头,小小的背脊弓着,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小树枝,正专注地戳着地上爬行的蚂蚁。 昏黄的路灯光线吝啬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孤零零的,带着点执拗的轮廓。 黎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被欺负了躲起来哭鼻子?不像,他眼眶没红。 作业写完了无聊?也有可能。 但黎簇总觉得那小小的背影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鞋子踩在有些松动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杨好似乎太专注于和蚂蚁的“交流”,或者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直到黎簇的影子完全笼罩了他戳蚂蚁的那片地面,他才猛地惊醒,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倏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是谁时,杨好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那张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兴奋。 他甚至下意识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嘴角的小虎牙都清晰可见。 黎簇:…… 这小崽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前几天看见他还跟看见人贩子似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然而,这灿烂的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杨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小脸“唰”地一下绷紧了。 那点惊喜的光芒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努力想装出一副“我很淡定”、“我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继续研究地上的蚂蚁,只是那拿着小树枝的手指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激动,捏得指关节都泛白了。 黎簇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手痒。 这小屁孩,明明高兴得要命,还非要端着,跟谁学的臭毛病? ------------ 第75章 杨好的宏大梦想 黎簇站在杨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好毛茸茸的小脑袋顶。 沉默了几秒钟,黎簇忽然抬起脚,动作很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用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杨好撅着的小屁股。 “喂,小孩。”黎簇的声音在傍晚的微凉空气里响起,带着股懒洋洋的调子。 “蹲这儿干嘛呢?当蘑菇啊?还是跟蚂蚁拜把子了?” 杨好被踢得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再次抬起头,小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或者两者都有。 他瞪着黎簇,那双大眼睛里情绪复杂极了。 有被踢了屁股的羞恼,有被抓包的窘迫,但更多的,还是亮晶晶的兴奋和期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哼哧不出什么话。 黎簇看着他这副窘迫又倔强的小模样,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故意冷着脸,挑了挑眉,用慢悠悠的语气说道:“怎么?哑巴了?再不说话,我可走了啊?” 说着,还真作势要转身。 “别走!”这一招简直像按下了杨好身上的某个开关。 杨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声音又响又脆,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黎簇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双手抱胸,垂眼看着他:“说吧,蹲这儿干嘛?数蚂蚁能数出金子来?” 杨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小脸更红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黎簇大声喊道。 “我,我要拜你为师!我想让你教我功夫!” 黎簇:…… 黎簇脸上那点故意装出来的冷漠和痞气瞬间僵住,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拜师?教功夫? 什么玩意儿?!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身高刚过自己大腿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崇拜和期待。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租住在顶楼破出租屋里的神秘青年,而是隐居在闹市里的绝世高人。 黎簇的内心瞬间被无数个巨大加粗的问号和感叹号刷屏了。 ??? 杨好,我把你当失散多年的未来兄弟,你他妈居然想当我徒弟?! 这辈分简直乱了套了! 无数槽点在黎簇心里奔腾咆哮,差点把他噎得背过气去。 他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做着“武侠梦”的小杨好。 杨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股子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但他还是倔强地仰着小脸,不肯退缩,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忐忑和委屈。 黎簇看着他那副眼巴巴,委屈又倔强的小模样,内心突然产生极其古怪的愉悦感。 他们三人中,杨好的身手一直是最好的。 经历那一系列的事情后,随着地位的提高和阅历的增加,杨好的性格也越发的沉稳,做什么事情,他都自信能够把控风险。 结果,现在却要眼巴巴求着自己拜师。 黎簇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笑意,感觉自己的嘴角肌肉在疯狂造反。 不行,不能笑场。 得绷住!得维持住自己高冷的形象! 于是,黎簇努力调动起所有的面部神经,终于成功地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他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种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嫌弃的语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不教。” 说完,他极其干脆利落地转身,迈开长腿就走,动作潇洒得没有一丝留恋。 仿佛刚才那个拜师的请求,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过了就散了。 杨好彻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黎簇那高大挺拔,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昏暗的拐角。 小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迅速转化为浓浓的委屈和羞恼。 他,他居然拒绝了? 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么冷酷!这么无情! 连个理由都不给!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被轻视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小小的杨好。 他觉得自己一颗火热的赤诚之心被扔在地上,还被人用脚踩了两下。 杨好紧紧攥着小拳头,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泛红,但他咬着牙,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哼!”杨好对着黎簇消失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重重地哼了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长得高点,看起来动作快点吗? 不教就不教!我杨好自己学!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变得非常非常厉害,比你还厉害。 我要当一方霸主!让所有欺负我的人都怕我! 到时候……到时候我就让你后悔!让你跪着求我拜你为师! 哼! 年仅八岁的小男孩,正处于想象力最丰富,最爱做白日梦,也最容易因为一点挫折就立下宏图大志的年纪。 此刻,在昏暗的路灯下,在废弃杂物的角落里。 小杨好挺直了他那还十分单薄的小身板,在心里暗暗发下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宏伟”的誓言。 成为让黎簇后悔的“一方霸主”。 而此刻,已经走进楼道里的黎簇,在确认杨好看不到自己之后。 一直紧绷着的嘴角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向上扬起,咧开了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昏暗的楼道里,这个笑容如同昙花一现,却足以照亮周遭的沉闷。 杨好啊杨好,我拿你当兄弟,你却非要当我徒弟。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看来自己辈分不得不上涨啊。 黎簇感觉连这破旧出租楼的霉味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带着满心的愉悦,黎簇脚步轻快地爬上了六楼。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黎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又忍不住偷偷溜了出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楼下昏暗的光线里,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还倔强地站在原地。 杨好对着楼道口的方向,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才气鼓鼓地朝着寿材铺的方向跑走了。 那小短腿捯饬得飞快,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在奔跑上。 黎簇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先不说这么小的孩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教。 再者,如果杨好从他这里学了一招半式的,直接跟那些小孩打上了,那些小孩的家长找上门来,杨好奶奶也不好处理。 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还是让杨好狐假虎威,让那些小孩知道,杨好的背后有一个会给他出头的哥哥。 夜色渐浓,黎簇关上窗,将老城区的喧嚣和那点温暖的灯光隔绝在外。 ------------ 第76章 一对一教学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像寿材铺门口飘散的香烛灰烬,悄无声息地溜走。 黎簇与寿材铺祖孙俩的关系,也在这看似平淡的日常里,悄然发生着变化。 黎簇要是有心扮作乖巧,还是很简单的。 老人家眼神浑浊却带着阅尽世事的通透,她能够感觉到青年身上带有的善意。 他们祖孙俩身上没什么可图谋的,这间寿材铺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杨好奶奶虽然不明白这年轻人为什么总在附近转悠,但至少,对他们祖孙俩没有恶意,甚至还多有帮助。 于是,当下午放学后,杨好搬着小板凳和作业本,在寿材铺门口借着天光写作业时,黎簇的身影开始“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旁边。 一开始,杨好是极其别扭的。 那天晚上被冷酷拒绝拜师的耻辱还历历在目,这个大哥哥虽然救过他几次,但太冷酷,太无情了。 杨好小朋友表示很生气,后果……暂时没有。 他只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黎簇往旁边墙根一靠,杨好就立刻把小身子扭过去,用后脑勺对着他,仿佛在说:我不认识你! 黎簇也不在意。 他懒洋洋地靠着斑驳的墙壁,目光随意地扫过杨好那歪歪扭扭的作业本。 这字写得,跟蚯蚓爬似的。 嗯……? 7乘以8等于多少?你写个35? 看着杨好皱着小小的眉头,咬着铅笔头,对着作业本苦大仇深的样子,黎簇心里那点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这小崽子,明明写不出来,还死要面子不肯问。 黎簇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仿佛在谈论天气的平淡语气开口: “喂,那个7×8,你确定是35?” 杨好猛地一僵,小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梗着脖子,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被戳穿的羞恼:“我,我知道,不用你管!” “哦。”黎簇从善如流,“那你继续。反正明天交作业,老师大概会觉得未来的杨好同学可能对乘法有什么独到的创新见解。” 杨好:…… 杨好的小拳头攥紧了铅笔。 好气!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 挣扎了几秒,面子终究还是败给了对老师可能会批评自己的恐惧。 杨好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嘟囔:“那……那是多少?” “什么?”黎簇故意掏了掏耳朵,“听不见。” 杨好气得小胸脯起伏,猛地抬起头,瞪着黎簇,豁出去般大声喊:“7乘以8等于多少!” 黎簇被他这“视死如归”的架势逗得差点破功。 他强忍着笑:“56。乘法口诀表,‘七八五十六’,记不住就回去抄一百遍。” 杨好低头看看自己写的35,小脸瞬间垮了,认命地拿起橡皮开始擦,一边擦一边小声嘀咕,“我知道的,就是刚才写错了……” 黎簇没拆穿他这拙劣的挽尊,只是抱着胳膊,凉凉地补充。 “还有,应用题。‘小明有15个苹果,小红有9个苹果,他们一共有多少个苹果?’你写了个‘很多’是什么意思?老师让你去数果园了?” 杨好:…… 橡皮擦得更用力了,仿佛要把作业本擦穿。 就这样,在黎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准吐槽的“辅导”下,杨好的作业效率……嗯,勉强算是提高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黎簇在场的时候,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胡写乱画了。 几天过去,杨好奶奶也放心黎簇接杨好放学了。 之前欺负过杨好的那几个小男生,一看到黎簇跑的比兔子都快。 他们也不敢跟自己家长说原因,只一个劲的催家长赶紧走,给他们的家长搞得一头雾水。 黎簇每次去接杨好,都很引人注目。 黎簇的出现,如同在灰扑扑的鸽群里投入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孔雀,虽然他本人穿着极其普通的黑色夹克和牛仔裤。 他个子高挑,身形挺拔,长得格外好看。 长期在危险边缘游走磨砺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混杂着年轻人特有的锐利,形成一种极其独特而强烈的存在感。 在周围接孩子的多是爷爷奶奶或普通家长的背景下,黎簇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哇!快看快看!那是谁?” “好高啊!好帅啊!” “是明星吗?来接谁的?” 几个小女生直白打量着黎簇,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这个年纪孩子最纯粹的对“好看”事物的惊叹和好奇。 奶奶腿脚不方便,又要守着店里,之前放学从来都是杨好自己回家。 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杨好耳朵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因为紧张而微微同手同脚的动作,也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黎簇用眼角的余光将杨好这一系列“强装镇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这小子,戏是真多。 ------------ 第77章 共进晚餐 寿材铺门口,杨好奶奶正坐在小马扎上糊着纸扎。 看到孙子回来,旁边还跟着黎簇,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慈祥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黎,这段时间多谢你接好好放学啦。”奶奶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与迟缓。 “没事,奶奶,我正好顺路。”面对杨好奶奶,黎簇表现得很乖巧。 杨好上前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摸着孙子的头,面容慈祥,“好好,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好好听话,可不要给你黎簇哥哥添麻烦。” 得到杨好的回答后,奶奶又看向黎簇,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感激。 “小黎啊,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你了,又给好好辅导功课,又接好好放学,你看这,我们也没什么好谢你的……” 黎簇摇摇头:“没事的,奶奶,好好很听话,我也很喜欢他。” 杨好站在奶奶身旁,听到黎簇这话,双手攥紧衣角,整个人扭捏得不行。 这边奶奶的热情攻势已经发动了:“正好,我已经做好饭菜了,小黎你一个人回去也是冷锅冷灶的,就在这儿吃吧,尝尝奶奶的手艺。” “不用了奶奶,”黎簇立刻拒绝,他不太习惯这种家庭式的热情,“我回去随便弄点就行。” “那怎么行!”奶奶不由分说,站起身就去拉黎簇的胳膊。 “别说这些客套话,吃顿饭算什么,好好,快带你黎簇哥哥进屋洗手。” 老太太力气不大,但那股子不容拒绝的劲儿却很足。 拒绝无果后,黎簇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份盛情。 寿材铺的后屋很小,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浓郁的香烛纸钱味和一种陈旧的木质家具气息。 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几把旧椅子,靠墙的地方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没做完的纸扎。 虽然拥挤简陋,但收拾得还算整洁干净。 杨好奶奶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饭菜的温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屋内的陈腐味道,带来一种家的朴实烟火气。 “快坐快坐。”奶奶热情地招呼黎簇坐下,又指挥杨好,“好好,去拿碗筷。” 杨好一听,屁颠屁颠的跑去拿碗筷去了。 菜很简单,就是最普通的家常味道。 “来来来,小黎,别客气,多吃点。” 奶奶不由分说就往黎簇碗里舀了一大勺菜,白菜在黎簇的碗里堆得冒尖,还特意把里面那几片珍贵的五花肉都挑给了他。 黎簇看着瞬间堆成小山的碗:“……谢谢奶奶。” 他有点招架不住这种扑面而来,带着油盐酱醋的热情。 “再尝尝这豆角,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奶奶又往黎簇碗中夹了不少菜。 黎簇顶着奶奶殷切的目光,开始往嘴里塞饭菜。 奶奶一边自己吃,一边不停地给黎簇夹菜:“多吃点,你看你瘦的,年轻人可不能饿着,在哪儿工作啊?家里人都好?” 黎簇含糊地应着:“嗯……都好。” 杨好全程低着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白菜,吃得飞快。 但他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就飞快地朝黎簇那边扫一眼。 奶奶问的这些,他也想知道。 当黎簇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皮看过来时,杨好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低下头,把脸几乎埋进碗里。 一顿饭吃得黎簇有点消化不良——不是胃,是精神。 既要应付奶奶热情过度的嘘寒问暖和夹菜攻势,又要忍受对面那个小豆丁自以为隐蔽,实则异常明显的偷瞄,还要努力维持自己在长辈面前乖巧但不太爱说话的人设。 黎簇感觉自己现在比下趟斗还累。 终于,在奶奶第三次试图给黎簇添饭时,黎簇果断地放下了筷。 “奶奶,我吃饱了,真的,非常饱。”他语气诚恳,甚至带了点罕见的恳求意味。 奶奶看着他确实空了的碗,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饭勺:“哎呀,年轻人吃这么点怎么行?不过饱了就好,饱了就好。” 黎簇适时起身告辞:“奶奶,谢谢您的晚饭,很好吃。我先回去了。” “哎,好,好,有空常来啊小黎。”奶奶笑眯眯地送他到门口。 等奶奶回来,杨好也放下碗筷,“奶奶,我也吃好了。” 黎簇走出寿材铺,傍晚微凉的空气让他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下,奶奶佝偻着身子在收拾碗筷。 门口的小板凳上,那个小小的背影坐得笔直,正对着作业本奋笔疾书。 只是那微微侧着,似乎想往后看的小脑袋,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黎簇无声地笑了笑,转身融入老城区的夜色里。 回到他那间空旷的出租屋,黎簇站在窗边。 福寿堂那两盏纸灯笼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奶奶絮絮叨叨的关切和杨好那偷看的别扭样子。 这种“家”的感觉,陌生又遥远,像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暖光,模糊不清,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 第78章 拉勾 寿材铺门口,傍晚的霞光给斑驳的墙壁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 黎簇懒散地靠墙站着,目光落在旁边小板凳上正和作业本“殊死搏斗”的小杨好身上。 杨好皱着眉,铅笔头快被他咬秃了,正对着数学应用题冥思苦想。 “鸡兔同笼……头有30个,脚有88只……兔子和鸡到底有几只?……这个老板可真笨。” 他小声地嘟嘟囔囔,显然思维已经跑偏。 黎簇挑了挑眉:“嘟囔什么呢?” 杨好抬起头,表情非常认真:“这装鸡兔的老板脑子有问题,他数头的时候不就能知道几只鸡几只兔了吗?” “大家数数的时候就能分出来了,这是鸡,兔子,鸡,兔子。” “只有傻子数数才会是,头头头头头头。” 嗯…… 怎么办,好有道理。 黎簇内心表示英雄所见略同,但无奈现在他和好兄弟有着年龄差,他现在的人设是性格冷漠的高手。 黎簇只能面上淡然表示:“我不知道这老板傻不傻,我只知道做不出这种简单数学题的人傻。” 杨好瘪了瘪嘴,低头老实做题。 看着杨好这个样子,黎簇笑了笑,眉眼不自觉软了下来。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黎簇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眼神微动。 吴邪。 这家伙,还真会挑时候。 他瞥了一眼旁边竖起耳朵,假装认真读题实则小雷达全开的杨好。 黎簇走到离寿材铺门口稍远一点的巷子口,才接听了电话。 “喂?” “黎簇,”吴邪的声音立刻响起,语气带着点忐忑,“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嗯,说吧。”黎簇目光下意识地又瞟向寿材铺门口。 昏黄的光线下,小杨好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微微侧着,耳朵支棱得老高。 吴邪说出了来意,“我找到样式雷的关键线索了,三天后需要去新月饭店见一个人,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新月饭店……” 是了,黎簇想起来,吴邪中途离开巴乃后,去了新月饭店,还在那里点了天灯。 虽然最后逃单了。 覆灭汪家后,吴邪接了张起灵就跟胖子一起去了雨村,但他人不在江湖,江湖还是有他的传说。 “是的。”吴邪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是九门霍家的当家人,我去见她代表的是吴家,人前不能露短,更不能让她小瞧了,你到时候能陪我一起去吗?” 九门…… 黎簇下意识地又看向杨好。 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他目光扫过来,立刻低下头,装作在草稿纸上疯狂演算。 但那微微发红的耳廓和僵硬的坐姿,暴露了他的紧张和偷听。 “黎簇?你在听吗?”吴邪的声音又响起。 “嗯。”黎簇收回目光,“知道了,我会去的。” “三天后,下午两点,我们在北京王府井碰头。”吴邪飞快地报出地址,生怕黎簇后悔。 “知道了。”黎簇应了一声,“到时候去找你们。” 挂断后,黎簇将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走回寿材铺门口。 夕阳的余晖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在杨好小小的身影上。 黎簇没说话,只是重新靠回墙边,垂着眼,静静地看着杨好面前那本摊开的,写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算式的作业本。 空气突然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鸣和寿材铺里奶奶轻微的咳嗽声。 杨好握着铅笔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他能感觉到头顶那道平静却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刚才黎簇回答电话另一头的话——“我会去的”,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这个大哥哥……要走了? 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杨好低着头,看着作业本上那些面目狰狞的数字和符号,它们好像在嘲笑他。 他憋啊憋,忍啊忍,终于还是没憋住。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点强装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要走了吗?” 杨好已经知道了黎簇的名字,但嘴上永远都是你啊你的,连个哥哥都不叫。 黎簇也不在意,此刻看着他这副明明很失落,却还要强撑着小男子汉面子的模样,心里莫名地被一种柔软的东西戳了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嗯,接下来要出一段时间的门。” “哦。”杨好的小脑袋瞬间耷拉了下去,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小蘑菇。 刚才还支棱着的精气神儿,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他盯着作业本,眼神空洞,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画出一堆毫无意义的线条。 黎簇看着他那蔫头耷脑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这小杨好现在还挺依赖他的? 虽然表达方式别扭得要命。 他走过去,在杨好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伸手用指关节敲了敲那本惨不忍睹的作业本。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学。”黎簇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懒散,却清晰地传入杨好耳朵里,“别整天琢磨动物老板傻不傻这种问题。” 杨好猛地抬起头,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 黎簇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顿了顿,继续说道:“等我回来检查。” “检查?”杨好下意识地重复。 “嗯。”黎簇微微颔首,“学得好的话……”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杨好那无意识屏住呼吸的样子。 “……我就教你功夫。” 这句话一出,仿佛有烟花在杨好小小的脑袋里炸开了。 杨好瞬间满血复活,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的光芒亮得惊人。 这句话证明黎簇不但还会回来,而且还会教他功夫。 “真的?!”他几乎是尖叫出声,差点从小板凳上蹦起来,“你,你答应了?!你要教我功夫?!” 黎簇被他这反应逗笑,再也撑不住高冷的假象了,唇角扬起笑意。 “嗯。前提是,作业得给我写明白了,乘法口诀表背熟,鸡兔同笼给我搞懂,应用题不许再写‘很多’。”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杨好挺直腰板,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可是你说的,”杨好还不放心,仰着小脸,无比认真地盯着黎簇,“一言为定!” 黎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纯粹的信任和期待。 他伸出手,曲起小指:“嗯,一言为定。” 杨好立刻伸出自己的小指,用力地勾住黎簇的,重重地晃了两下,小脸上是如释重负又充满幸福的笑容。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入了地平线。 寿材铺门口的两盏白纸灯笼亮了起来,散发出朦胧的光晕。 ------------ 第79章 碰头 三天后,下午两点,北京王府井。 黎簇一看到面前的三人就愣住了。 吴邪,张起灵和胖子都穿着西装,黎簇之前只见过他们穿便装,猛地一看还怪不适应的。 张起灵的身形本就瘦削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完美地勾勒出他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肩背线条。 吴邪也穿了一身黑色西装,他皮肤白皙,眉眼俊秀,整个人更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剩下一个画风就有点跑偏了。 胖子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那西装……明显有点勒肉。 黎簇走过去,眼神古怪地在这三人身上扫了一圈。 胖子一见到黎簇就管不住手了,揽住黎簇的肩膀拍了拍,“小簇同志,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黎簇点点头:“挺不错的。” 吴邪看着黎簇,抿抿唇道:“黎簇。” 黎簇朝吴邪点点头,笑了一下。 吴邪在某些方面心思要更加细腻一些,他敏锐感觉到黎簇好像变了一些。 更加的……温柔? 也不太对,但吴邪就是感觉黎簇变了一点。 吴邪猜测大概率和这次黎簇去的地方有关系,但他又不敢多问,因为他感觉黎簇应该不会告诉他。 黎簇又看了看胖子,还是没忍住:“胖哥,你这一身是哪家西装店做的?” 胖子被裹着也不舒服,“这西装一年前还正好,只是胖爷我最近有点滋润了。” 接着,胖子理直气壮地一扬下巴,“咱穿多大的西装是咱的自由,我要愿意穿童装,那老太婆也得让我进去。” 吴邪一脸“家门不幸”的表情,“得!你有理。” 吴邪心中越来越感觉吴家的名声今天可能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胖子又一把揽住旁边黎簇的肩膀,黎簇被带得一个趔趄。 “说归说,但新月饭店以前那是太监和老外交易的地方,进出都是正装,所以才有着正装的传统。无论你多有钱,穿个裤衩是绝对进不去的。” 胖子打量了一下黎簇的着装,“咱还是得给黎簇买身西装。” 黎簇此刻穿着黑色T恤,外搭黑色夹克,搭配上休闲裤,帅气是帅气,但跟新月饭店不搭。 黎簇非常干脆地摇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没钱。” 很难想象,一个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张脸漂亮得近乎张扬、气质又独特的青年。 能如此坦然,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地说出“我没钱”这三个字。 这反差……简直绝了。 胖子张了张嘴:“啥?没钱了?你,你之前那……” 黎簇知道他想说什么,眼神微动:“用了。” 吃住,租房,给寿材铺“不经意”地添置点米面粮油,钱花了几千块。 剩下的真不能动了,他最起码要留五万块给杨好。 黎簇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坐吃山空,财政危机了。 他是不是该找点活干了? 吴邪看着黎簇那副“小爷就是没钱你能咋地”的表情,再看看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嗐,这有啥。”胖子最先反应过来,一把用力揽住黎簇的肩膀,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走走走!胖爷带你去,天真买单。” 索性王府井不缺高档西装店。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先生需要什么?”刚进门,一位训练有素的店员扬起笑容迎了上来。 “给他,”胖子大手一指黎簇,“挑身最帅的西装。” 店内几个营业员很快将黎簇引到另一边。 “先生喜欢什么颜色?黑色经典,藏青稳重,灰色优雅……” “要不要试试这套意大利进口面料的?” 黎簇对穿的不太在意,“随便,别太修身就行。” 黎簇记得吴邪点了天灯之后在新月饭店大闹了一场,穿得太修身影响他等会发挥。 要是等会他一个飞踢,把裤裆给裂了就尴尬了。 营业员热情地拿起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请跟我来试衣间,我们为您推荐几款。” 黎簇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试衣间。 吴邪、胖子、张起灵三人则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等待。 几分钟后,试衣间的门帘被拉开。 黎簇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面料挺括,泛着高级的哑光。 他没有打领带,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和脖颈的线条,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西装的正式感,增添了几分不羁和慵懒。 那张原本就极其出众的脸,在黑色西装的映衬下,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和冷冽。 胖子愣了一下:“小簇,你还挺适合穿西装的。” 吴邪也呆住,他知道黎簇长得好看,但黎簇平时就是那副桀骜的样子,穿着也比较随意。 此刻西装加身,将那份野性和精致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魅力。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但那专注的凝视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导购小姐在一旁笑了一下:“这位先生很适合这一身呢。” 黎簇走到试衣镜前看了看。 哥们,就是硬帅啊。 镜子里,黎簇正在欣赏自己的帅气,无意间瞥见身后沙发上,张起灵那专注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平静却存在感极强,让黎簇感觉后颈有点微微发烫。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袖口。 “就这身了!”胖子一锤定音,“天真,付钱!” 吴邪看着黎簇镜中的身影,再看看导购递过来的账单,认命地掏出了卡。 最终,一行四人,一同前往了新月饭店。 ------------ 第80章 新月饭店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气派非凡,古色古香的建筑前。 鎏金的匾额上,“新月饭店”四个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四人下车,胖子一马当先,他之前来过新月饭店,熟门熟路带着三人走进大堂。 胖子带着他们上了电梯,到了三楼,入目都是雕花红木,透着古意。 胖子招呼来一个老伙计,对他介绍吴邪,“这位,长沙吴家的小太爷。” 老伙计目光落在吴邪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没什么表情。 老伙计只是微微躬身:“您往里请,是雅座还是大堂?” 胖子连忙问吴邪:“天真,约的几点来着?” 吴邪抬手看了看腕表,眉头微蹙:“还有半个小时。” 黎簇这时察觉出点身后的异样,一种极其微妙的被窥视的感觉,从身后传来,并不像是张起灵那种平静的关注。 黎簇带着一丝警惕地半转过身,朝后面看去。 目光越过张起灵笔挺的黑色西装肩线,发现他的背后跟着一个男人。 这人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粉色的衬衫,并没有打领带。 他身形修长匀称,显出些随意,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华丽又讲究的地方。 是解雨臣。 解雨臣就这样与半转身看过来的黎簇对视上。 解雨臣眼里瞬间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自然的朝黎簇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完全不同于黎簇上一次见到的那种温和疏离的微笑,这次的笑容带着点狡黠,像只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狐狸。 那笑容绽放在他那张本就极其出色的脸上,在光线流转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晃眼感。 就在黎簇被解雨臣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笑容晃得有点愣神的时候。 一道身影极其自然地挡在了他的视线前方。 张起灵的肩背,正好将黎簇和解雨臣之间那道视线的连接完全切断。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位,恰好挡住了黎簇的视线。 黎簇:…… 黎簇也回过神来,默默收回视线。 解雨臣这一定是糖衣炮弹,他黎簇一向心智坚定,绝不可能被肤浅的皮囊给蛊惑。 而那边,老伙计也看到了解雨臣,立刻凑了过去:“小爷,老位置?” 解雨臣朝前几步,饶有兴致看向吴邪。 吴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微笑。 四目相对。 解雨臣停了下来,看着吴邪露出非常意外和迷惑的表情,也笑了笑。 接下来的画面,在黎簇看来,简直诡异到极点。 解雨臣和吴邪,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个人就这么两厢对望着,“相视而笑”了半晌。 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解雨臣,非常的诧异。 胖子一直觉得在北京的地界,他算是地头蛇,却没想到吴邪先被认了出来。 老伙计显然也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又诡异,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巧妙地打了个圆场。 “二位小爷都是贵人多忘事?别是在咱这儿打的照面儿,那别着急想了,到里面温碗奶,指不定两位见到熟人一下就全想起了了。” 说着,老伙计就把解雨臣往里面请。 解雨臣这才收回落在吴邪身上的目光,摇摇头跟着老伙计,转身走进了内厅。 接着那老伙计又来把他们四个请了进去。 老伙计担心这两人会不会是仇家,就引着他们走向与解雨臣相反的方向,来到三楼一个靠窗的雅座位置。 三人落座后,立刻有穿着素雅旗袍的服务员无声地奉上热茶。 胖子看到那个粉红衬衫上楼去了,明显档次不一样,就问吴邪:“你和他怎么回事?” 吴邪摇摇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簇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忍不住看向吴邪:“吴邪,你不认识他吗?” “啊?谁?刚刚那个穿粉红衬衫的?”吴邪一愣。 黎簇点头,表情也挺困惑:“他是解雨臣啊。” 黎簇顿了顿,补充道,“他不是你的小竹马吗?” “解雨臣?!”吴邪听到这个名字,猛地睁大了眼睛,“解雨臣?小花?!”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是他?解家那个小花?他,他长这样了?!” 吴邪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头脑风暴,眼神放空。 他看向解雨臣消失的楼梯方向,又看看黎簇,脸上的表情像是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实在没法想象记忆中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竟然变成了个大老爷们。 “等等,”吴邪突然抓住了一个更关键的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解雨臣?还知道他是我,呃,小时候的玩伴?” 吴邪的脸有点红,显然对“小竹马”这个称呼有点不好意思。 糟了,一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黎簇脑子转了一下,面上却维持着镇定,仿佛随口道:“上次在西王母宫,我昏迷了,黑瞎子带着我去了解雨臣家里休养。” “他知道我跟你认识,就跟我说了一些。” 黎簇赌吴邪不会去问。 “什么?”吴邪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了,“黑瞎子那次是把你带去小花家了?不是送去医院吗?” 黎簇莫名其妙地看了吴邪一眼,觉得他这脑回路简直清奇:“这有什么重要的?重点是你连你发小都认不出来?” 他试图把话题拉回来,顺便鄙视一下吴邪的记忆力。 吴邪被他噎了一下,讪讪道:“那,那不是很多年没见了嘛,而且他变化真的很大,他小时候多……” 胖子这时点了最便宜的茶水,但也要一千八百元还带百分之十的服务费。 胖子牛嚼牡丹,一杯一个底朝天,“这他娘的根本不是茶,简直是杨贵妃的口水,妈的,茶叶渣等下都要打包带回去泡在酒里。” 黎簇动作一顿,递到嘴边的茶水再也喝不进去了。 黎簇放下茶杯,叹口气道:“胖哥,你说话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恶心。” 张起灵对这些没什么反应,依旧不动声色,并不同他们一起嘻嘻哈哈,看上去是个非常称职的保镖。 被胖子这么一说,黎簇再也喝不下去茶了,就开始嗑瓜子。 胖子磕着磕着,眼睛瞟到一边,“我靠今个儿有意思,我看到琉璃孙了。” “琉璃孙是谁?”吴邪问道。 “你没在北京混不知道,这家伙家里全是宝贝,普通的东西完全看不上,要有真的极品才会出来,在北京,他就是一风向标。” “他出现在哪个拍卖会,就说明哪里有好货。” 黎簇看了胖子口中的琉璃孙一眼,又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 他想了一下,当初吴邪从新月饭店带走了鬼玺,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就在这时,一旁的伙计走了过来轻声道:“四位,霍老太来了,你们楼上请。” ------------ 第81章 鬼玺 面前的伙计朝四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胖子语气带着点不爽:“合着咱们在楼下傻等,跟猴儿似的盯着大门,人家霍老太早就在楼上雅间稳坐钓鱼台了,搞不好一直在楼上看着咱们呢。” 吴邪心里也不太舒服。 他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怎么说,在家族中他是长孙,在吴三省的铺子里他是小三爷,别人对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现如今被人这么晾着当猴看,他吴邪是天真,又不是傻子,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胖子抖了抖脸,冲黎簇和张起灵挤眉弄眼:“小哥,小簇,咱哥仨精神点,整好队形,好好给天真同志得瑟得瑟。” 黎簇看了胖子一眼,对这种队形表示怀疑。 张起灵脸色不变,依旧脚步沉稳地跟在后面。 四人顺着环形的走廊走了半圈,来到一扇巨大的包厢门前。 包厢内,临窗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圆桌,桌旁坐着三个女人。 一个老年女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年轻女孩子。 吴邪乍一看到这三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笑道:“霍婆婆,我是吴邪,没打扰您休息吧?” 说着,他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跟霍老太太来个友好的握手。 手伸到一半,吴邪猛然意识到不对,这招呼太市侩了,立刻就把手缩了回来。 过程中还将手抬起来,顺势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黎簇站在吴邪侧后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他妈是来搞笑的吗? 一开场就给人上演这么招笑的节目。 黎簇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霍仙姑上下打量了一下吴邪,喝了口茶,幽幽道:“果然和吴老狗有点相似。别人跟我说我还不信,原来这条臭狗真没绝后。” 又是九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黎簇一听这开头就觉得乏味。 黎簇最不耐烦听这些,他只想找点惊险刺激的事情玩玩,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杵在这里,听这些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年旧账。 黎簇开启神游模式,随意看着包厢内的程设。 突然,他不经意间与霍仙姑右手边那位年轻女孩子对上视线。 霍秀秀显然也在打量他们这一行人。 当黎簇的目光扫过来时,女孩像是出于礼貌般笑了笑。 黎簇也微扬起唇角,算作回应。 他认识她,霍秀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除此之外黎簇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就在黎簇的思绪飞远时,他前面的吴邪突然往霍老太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婆婆,这事情对我很重要,您要这么耍我,那我也赖了,我们四个等会儿就跟着您,您要回家,我们就跟着去您家,反正您去哪儿我们跟到哪儿。” 霍仙姑的脸色忽然就变得难看,厉声质问道:“谁让你坐下来的?站起来!” 吴邪摇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您要不答应我,我就不站。” 与消极怠工的黎簇和张起灵不同,胖子十分尽职尽责,上前一步与霍老太呛声。 霍秀秀在一旁,皱眉道:“你们懂什么,这可不是你们想坐就能坐的,坐了有什么后果,你——” 霍仙姑抬手,打断了霍秀秀的话。 她脸上的怒意反而收敛了一些,看着吴邪,冷冷道:“让他们坐,他们想坐,就让他们坐。” 她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要是一直坐到下午四点钟,我就不难为你了。” 说完,霍仙姑不再看吴邪,直接将脸转向楼下的台子。 与此同时,一阵清脆而悠扬的摇铃声,从楼下的大厅清晰地传了上来。 黎簇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下面的戏台上开始摆放桌子和展示台。 拍卖会,要开始了。 这时,一个服务员端着一只托盘走了上来,一进来看到吴邪整个人镇住了。 服务员有些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立即问霍老太:“太太,您这个朋友坐错位置了吧?” 面对服务员的询问,霍老太只阴阳怪气的回了几句,给吴邪搞得一头雾水又莫名心慌。 那个服务员奇怪的看了吴邪一眼,转身拿了一份花名册到吴邪手里,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壶极品碧螺春,和四盘非常精致的小吃。 服务员一离开,胖子亟不可待地翻开花名册,才翻开两页,他的嘴角就抽了起来。 吴邪看着胖子的反应心中一跳,立马抢过来看。 黎簇瞥了一眼,发现里面只有两页纸,第一页是欢迎辞,第二页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很大,上面是一颗印玺,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鬼钮龙鱼玉玺,出自湖南古文县百岩坪。 黎簇的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就是鬼玺? 底下的人将鬼玺放在玻璃柜内,用竹竿开始叉上来顺着二楼的包厢台外沿,一间一间的送。 鬼玺在所有的包厢外展示完一圈后,伙计们又用竹竿叉上来一只只铃铛,只是独独给吴邪他们这边叉上来一个小灯笼。 这灯笼一出现,整个场面先是一阵骚动和哗然声,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邪这边。 吴邪愣住了,胖子莫名其妙的接过灯笼,放到吴邪的脚边。 随着胖子的这个动作,整个会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边有伙计从后面上来,拿起那灯挂到一边的柱子的一个吊扣上。 黎簇顺着那伙计的动作看了几眼,他之前听说过新月饭店点天灯的规矩,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觉得挺稀罕。 霍仙姑这时缓缓转过头,看向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吴邪,“还不给你的崇拜者致意?这饭店很久没人敢点这盏天灯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你也算是给你们老吴家长脸了。以后江湖上,可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吴家小太爷的威名了。” 她冷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慢悠悠地补刀:“不过,这威风一时,恐怕你们老吴家这一次要被你这盏败家灯给烧光了。” 吴邪听完霍仙姑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从茫然中惊醒。 这竟然是点天灯,吴邪一个激灵想起来了,霎时间冷汗直冒。 完了!这次是真他妈玩大了! 怎么办?现在撤还来得及吗? 待会赖皮会有多少风险,会不会被切掉小手指寄回我家要钱? 他们四个一起应该暂时能逃出去吧,我靠,难道在被通缉之后又要被黑道追杀? 吴邪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纷至沓来,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楼下一个伙计拿着锣,绕场敲了一圈,瞬间整个场子鸦雀无声。 这声音在吴邪听来,简直如同丧钟。 显然,拍卖会开始了。 ------------ 第82章 命中注定 拍卖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黎簇站在吴邪侧后方,饶有兴致看着底下人叫价。 他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虽然跟他没多大关系,但看着外人花钱如流水的感觉确实也很有意思。 他看得正有滋有味,眼角余光却瞥见坐在椅子上的吴邪,状态有点不对劲。 吴邪端着茶盏,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整个人有些紧绷。 黎簇眉头一皱,伸手按住了吴邪的肩膀,低声道:“吴邪?你怎么了?” 吴邪像是被惊醒了,猛地一颤,却依旧正着身子。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我,我点了天灯……” 黎簇:??? 黎簇这下是真懵了,“是啊,你不知道你点了天灯吗?” 他觉得吴邪这话听起来匪夷所思。 吴邪猛的回头看黎簇,“你知道新月饭店的规矩?” 黎簇被他的反应搞得更莫名其妙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不是你自己要坐在这个凳子上的吗?” 黎簇之前看吴邪那副很有成算的样子,还以为他本来就打算点天灯,以此达到势必拿下鬼玺的目的,最后再当赖皮蛇一走了之。 吴邪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 自作孽不可活啊。 胖子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脑袋凑过来道:“什么点天灯?” 吴邪缓了口气,把点天灯的意思跟胖子耳语了一遍。 胖子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也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靠,我说那老太婆怎么坐那么稳,感情咱们买单,她搁这儿钓鱼执法呢。” 此时上半场即将结束,黎簇抬眼看去,对面的包厢恰好就是解雨臣。 这人有底气得很,叫价期间全程玩手机,连头都没抬过,只控着时间摇了最后一下铃。 随即现场安静下来,上半场的叫价停止了。 黎簇收回目光,这边的吴邪正轻声道:“这祸闯得大了,我看什么线索不线索咱算了,保命要紧,咱们寻思一下,找机会开溜吧。” 黎簇被吴邪这小子的口出狂言吓一跳,迅速伸手用力按住吴邪的肩膀。 黎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告:“这里有听奴,他们耳朵很灵,别乱说话。” “听奴?”胖子哑然失笑:“小簇你别疑神疑鬼的,咱们声音这么小,他们耳朵再灵也不会灵成这样。” 胖子显然不信邪,说着他掐着嗓子,朝底下的旗袍女,贱兮兮轻声道。 “大妹子,我们等下要跑路了,你听得到不?你听得到就来逮我们,等会儿可就晚了。” 喊完,他还得意地冲黎簇挤挤眼,意思是:看吧,没事儿,疑神疑鬼! 黎簇看着胖子那副作死的模样,无奈闭上了眼睛。 有些人命中注定是要找死的。 黎簇的念头刚落,楼下的旗袍女就指着他们这边的方向喝道:“他们要毁灯!” 伴随着旗袍女的喊话,新月饭店内许多伙计冲了出来。 胖子也懵了,看着冲上来的人一下手足无措。 一旁的张起灵身形一动,掐了一下黎簇的肩膀。 黎簇闭着眼睛,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大手,带着通知和某种暗示的意味,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那力道不重,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让黎簇明白了意图。 紧接着,张起灵没有任何犹豫,从二楼廊台一跃而下。 “小哥!”吴邪和胖子被张起灵这一出吓得不轻。 黎簇睁开眼睛,偏头对旁边的胖子道:“你守在这,我跟张起灵下去。” 下一秒,在吴邪和胖子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黎簇同样单手一撑栏杆,修长的身影紧随着张起灵,毫不犹豫地从二楼纵身跃下。 黑色的西装衣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落地,正好落在张起灵身侧不远处。 胖子看着下面瞬间陷入混战的两人,目瞪口呆道:“怎么两个人都这么虎?” 张起灵的目标极其明确,冲着拍卖台上那个装着鬼钮龙鱼玉玺的玻璃柜而去。 张起灵动作迅速,下手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瞬间就清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然而,新月饭店的伙计训练有素,而且人数实在太多,倒下一批,立刻又有伙计涌上来,看着跟车轮战似的。 黎簇这边压力也不小,他一落地,就有三四个手持警棍的伙计扑了上来。 警棍带着风声狠狠砸下,黎簇眼神一冷,侧身避开当头一棒,同时一记凶狠的肘击撞在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他双手精准抓住另外两个伙计的手腕,用力一拧一拉,两个伙计顿时惨叫着撞在一起。 他一边打,一边眼观六路,看到张起灵被越来越多的人缠住,距离玻璃柜还有几步之遥。 黎簇眼神一凝,解决掉眼前的对手,脚下发力,就要朝着玻璃柜冲过去,准备先把玉玺拿到手再说。 然而,他刚冲出去两步,眼前人影一晃。 一个人从二楼包厢的廊台处,单手撑着栏杆,以一个极其潇洒飘逸的姿态,翻身跃下。 来人动作轻盈优雅,稳稳落在了黎簇前进的路上,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黎簇条件反射的挥出手,对面人瞬间退后半步躲开。 黎簇这才看清,原来是解雨臣。 “小朋友,身手不错嘛。”解雨臣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周围混乱的打斗声中依旧清晰悦耳。 “不过,这东西……”解雨臣指了指玻璃柜内的鬼玺,“我也挺想要的,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拿走了。” 黎簇脚步一顿,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有些犹豫。 要是别人拦着,他早就一拳招呼过去了。 但偏偏是解雨臣,之前他昏迷的时候是住在解雨臣家里,算是有那么一点收留之恩。 他现在要是把解雨臣打趴下,总有些恩将仇报的味道。 那他本就凄惨的名声,将会更加雪上加霜。 就在黎簇犹豫的这一瞬间,那边的张起灵已经撂倒一片,将那个玻璃柜一拳打碎,准备拿走鬼玺。 解雨臣往那边一看,对黎簇笑笑后,就朝着张起灵冲去。 解雨臣的速度也极快,瞬间就冲到了张起灵身后,一记凌厉的手刀带着风声,直切张起灵抓向玉玺的手腕。 张起灵头也不回,抓向玉玺的手势不变,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格挡住了解雨臣的手刀。 两人就这样交起手来。 ------------ 第83章 快上车 黎簇专心对付起大厅里的伙计,看到赶下来的吴邪和胖子后,他一脚将拦在前面的最后两个伙计踹飞出去。 黎簇转头一看,那边的解雨臣正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 张起灵则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鬼玺,看上去跟在自家客厅似的,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黎簇走过去,“走了,你要看回家用老花镜慢慢看。” 吴邪和胖子赶过来,“拿到了?那快走吧。” 四人准备离开,从解雨臣身边经过时,他却一边笑一边咳嗽着,对吴邪道:“哥们。” 吴邪看着面前的解雨臣内心复杂,从前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样,喉结都老大了。 胖子以为解雨臣要抢,顺手抄起旁边的桌子就举了起来。 解雨臣立即笑着摆手,动作优雅从容:“等等!等等!” 说着,解雨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两根手指夹着名片递给四人,同时指了指张起灵手中的鬼玺。 “我不拦你们,给你们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要销赃,打我电话。” 胖子看着那张名片,又看看解雨臣那副“我是正经商人”的表情,愣了一下,还真鬼使神差接了过去。 解雨臣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优雅地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甚至还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大门的方向。 这时地上的一些伙计已经爬了起来,吴邪心里急的要死,推着黎簇三人就冲了出去。 然而,外面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外面早已守候着大批新月饭店的伙计和身穿制服的保安。 吴邪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都凉了半截。 他一把抢过张起灵手中的鬼玺,喊道:“让开!不然我就砸了它!” 吴邪此刻的样子看着非常癫狂,这股玉石俱焚的架势吓得周围所有人都让开一条路。 四人就这么夺路而逃,连跑了几条街,但是远远都能看到有人跟着。 于是四人暂时躲藏在一个报亭前休息。 胖子烦躁道:“肯定不止这么点,琉璃孙那批人也不好惹,刚才一直没出手,肯定是等着黑吃黑呢。” 说着,胖子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咱们要不分开跑吧。” 黎簇靠在报刊亭的另一边,调整着呼吸。 他身体素质极好,这点奔跑还不算什么。 “不行。”吴邪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立刻摇头道:“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小哥的话,过几天咱们恐怕得去流浪人口救助中心找他。” 吴邪提醒胖子,“而且,你忘了,黎簇总爱到处乱跑,我们不能分开。” 吴邪觉得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黎簇听到这里,默默看了吴邪一眼。 这么光明正大地吐槽真的合理吗? 吴邪感受到黎簇的视线,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假装没看见,继续分析。 “而且他们不敢对我们下手就是因为鬼玺在我们手上,要是分开,手上没货的人肯定遭殃。” 胖子皱眉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 吴邪环顾四周,试探性提议:“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看看情况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了,咱们……找个酒店?” 胖子毫不留情戳破吴邪的美梦,“住酒店那不是等着人来逮我们,有破庙就不错了,逃难最理想就是住桥洞。” “我不去。”黎簇表示接受无能。 他穿越过来不是为了体验丐帮生活的。 就在四人一筹莫展,胖子分析着桥洞的优势,黎簇坚决抵制,吴邪左右为难,张起灵神游天外之际。 忽然听到一边的汽车喇叭声,突兀地在他们身旁响起。 黎簇转头看去,一辆红旗车停在路边,坐在副驾驶的霍秀秀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快上车。” 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四人翻过栏杆,就上了红旗车。 四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其中一个还特别占地方。 黎簇就坐在最右边,左边是张起灵清冷但存在感极强的身体,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沙丁鱼罐头。 坐在副驾驶的霍秀秀,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挤成一团的四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但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霍秀秀转过头,笑道:“吴邪哥哥,初次介绍,我叫霍秀秀,好久不见啦,你还是一样呆哦。” “你见过我?”吴邪奇怪问道。 “当然,难道你还想不起来我是谁?” 吴邪再次打量霍秀秀,但左看右看,确实没什么记忆。 忽的一声巨响,车子剧震,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撞击感猛地从车尾传来,车子几乎是骤停。 黎簇的头一下撞到右边车门,后窗玻璃碎了他一头。 “我操!”胖子骂道:“怎么开的车?” 黎簇捂着撞疼的额头,强忍眩晕,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车后。 只见撞了他们的那辆车上下来了好几个人,手上都拿着钢管。 “靠!”黎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冰冷阴郁。 吴邪刚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目瞪口呆道:“啊哦,看来他们很喜欢他们的车。” 黎簇简直要被吴邪的脑回路气笑了,“想啥呢,这明显是你们说的那个琉璃孙的人。” 说着,黎簇用手指了一下那群人背后的地方。 胖子也看清了形势,催促司机赶快开车,可因为车轮轴被撞弯,完全没法控制方向,紧接着又撞上了一边的隔离带。 “妈的!”黎簇被这接二连三的撞击和后面紧追不舍的人惹得冒火。 他再也忍不住了。 黎簇一脚踹开了他那侧已经有些变形的车门,带着一身戾气,从冒着白烟的破车里钻了出来。 “黎簇!”吴邪惊呼。 黎簇根本不理他,冰冷的眼神瞬间锁定了冲在最前面的打手。 打手手中的钢管即将打中黎簇的头时,黎簇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壮汉握钢管的手腕,用力一拧。 壮汉惨叫一声,钢管瞬间脱手。 黎簇左手迅速探出,稳稳接住下落的钢管。 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黎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有了武器,他身上的戾气和战力瞬间飙升。 黎簇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围攻他的几个打手,一个接一个惨叫着倒下。 ------------ 第84章 刻板印象 在黎簇下车后,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 胖子和张起灵都各自为战,霍秀秀站在灌木丛边拨着电话。 吴邪抱着鬼玺四处躲避,一个人握着钢管朝吴邪冲去。 吴邪条件反射地侧身一躲,那钢管几乎贴着吴邪的鼻子刮过去,只是吴邪这一侧身,整个人就翻进了灌木丛中。 不远处的黎簇一偏头,刚好看到那人顺势朝着站在一边的霍秀秀冲去。 黎簇一脚将面前一个打手踹飞出去,同时将手中的钢管,朝着冲向霍秀秀那人的后背狠狠甩了过去。 霍秀秀愣了一下,顺着钢管飞来的方向看向不远处的黎簇。 另一边的混乱中,胖子还不忘扯着嗓子对张起灵大喊:“小哥,擒贼先擒王。” 张起灵闻声,眸光瞬间锁定住琉璃孙,将手中的钢管飞出,精准打中了琉璃孙的脑门。 琉璃孙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人扶着琉璃孙,其他伙计全都上车离开了。 霍秀秀这时也打完了电话,将司机留下来处理车,就带着黎簇四人往另一条小道走,那里停着另一辆红旗车。 四人上了车,这次霍秀秀开车,胖子坐副驾,倒是宽敞了不少。 胖子疑惑道:“丫头,你怎么早不找开道的?” 霍秀秀也有些无奈:“我没想到他们那么猴急,连看看形式的欲望都没有。” 黎簇坐在后座,察觉霍秀秀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但她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能感觉到女孩努力克制着情绪。 车子一路疾驰,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了一处神秘的大院小区内。 “下车吧,只能到这里了。”霍秀秀提醒道。 黎簇随手在座位旁边扯了两张纸,递给霍秀秀后,就下了车。 霍秀秀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愣了下后接过纸巾,简单整理了一下。 她刚刚一直站在灌木丛附近,身上沾了不少枯叶。 另一边的吴邪早已下车,黎簇跟霍秀秀的互动,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刚刚直接摔在了灌木丛里,现在身上沾了不少枯枝败叶,霍秀秀比他体面得多。 吴邪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他垂下眼睑,沉默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和灰尘。 黎簇现在一点儿也不关心他。 四人跟着霍秀秀在小区里穿行,沿着胡同往里走。 胡同尽头,从一个小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大院子。 霍老太坐在院子的石桌旁,静静喝着茶。 见霍秀秀带着四人回来,霍老太询问了一下霍秀秀来时的情况后,就对着吴邪道:“你,跟我进来,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吴邪给黎簇三人使了个眼色,就跟着霍老太进了旁边一间挂着竹帘的边厢。 门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小院里只剩下黎簇,胖子,张起灵和站在一边的霍秀秀。 胖子第一个打破沉默,他一屁股坐到了刚才霍老太坐着的那个石凳上,“丫头,你家这老太太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还不让人听了。” 霍秀秀瞪了胖子一眼,“我奶奶做事有她的道理。” “行吧。”胖子转头打量四周,将头稍稍歪向黎簇,“感觉这地方原来是小康之家嘛,那些植物看着都金贵。” 黎簇顺着胖子的视线看过去,那边不仅有很多花草,还有一棵柿子树,和一口井。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庭院角落,抬起双眸静静看着那棵柿子树。 他的目光专注而遥远,仿佛穿透层层树叶,看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时空。 黎簇跟着看过去,此时的柿子树刚刚结果,还没成熟。 难不成,张起灵想吃柿子了? 似是察觉到黎簇的视线,张起灵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黎簇像被张起灵的目光烫到一般,瞬间移开。 不对,这柿子树又不是他家的,有啥可躲的。 黎簇又将视线转了回去,张起灵仍在看着他,黎簇想了想,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 随着黎簇的靠近,张起灵垂下眼睑,微不可察的摇头。 黎簇挑挑眉。 切,不说就不说。 张起灵似乎是知道黎簇的想法,又轻声道:“什么都没看,没想。” 那不就是简称发呆? 黎簇有些怔愣,他没想到张起灵是这种回答。 受汪家和吴邪的影响,他总是不自觉将张起灵视作神奇的人,甚至有些神化。 什么样的人会被汪家忌惮成这样,什么样的人会让吴邪这样拼尽所有。 这人看起来冷淡又疏离,还总是穿着兜帽衫,就显得神秘且不易接近。 黎簇一直对他的刻板印象很重,以至于穿越来的这一路,黎簇对他的很多行为都颇为诧异。 他不相信张起灵从前住过的老高脚楼会这么简单,不相信张起灵会笑,不相信张起灵会有口腹之欲,不相信张起灵此刻只是简单的发呆。 但张起灵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会短暂什么都不想,简单发会儿呆的人。 胡思乱想一通后,黎簇有些释然的笑了下:“那你继续发呆吧。” 结果他话音刚落,吴邪的声音就从边厢里传出,“胖子,小簇,小哥,你们进来吧。” “啊哦,”黎簇转头看了一眼边厢的方向,又回头看向张起灵,“很遗憾,你发不了呆了。” 张起灵摇摇头,默不作声地抬步跟上,小院内的四人都进了边厢。 里面是个典型的老式四合院厅堂,满屋都是古董。 落座之后,吴邪就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后,霍老太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问道:“你刚才说的过程中,一直有个身上纹着麒麟纹身的人在你身边,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上一刻他们还在说着霍玲的事情,话题突然转变,吴邪一下没反应过来。 胖子立即拍了拍张起灵,抢答道:“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随身带着,这不就是他吗?怎么,美女,想点他出台啊?” 霍老太一听,霍然起身,径直走到张起灵面前,抓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就立马跪了下来。 连着边上一直伺候着的霍秀秀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跟着跪了下来。 一般人看到一个年迈的老人跪在面前总会不自在,但黎簇的尊老爱幼显然只在嘴上说说而已。 黎簇看看张起灵,又看看霍老太。 此情此景,虽然知道肯定有所隐情,但真的很像老太太碰瓷讹钱。 张起灵依旧面无表情,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没起。 他微垂着眼帘,任由霍老太抓着他的手腕跪在那里。 吴邪和胖子反应过来后,两人一起将霍老太扶了起来。 霍秀秀也被吴邪顺手拉了起来,她看着自己奶奶异样的神情,又看看依旧毫无反应的张起灵,满眼都是茫然和担忧。 过了好半晌,霍老太才像是终于缓过一口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张起灵那张淡漠的脸。 接着,霍老太又开始讲起了老九门的事情。 ------------ 第85章 无法逃脱学习的宿命 黎簇一听就皱眉,他感觉自己都快被这老九门的糟心事搞应激了。 他不爱听,偏偏又总是能听到。 旁边的胖子用肩膀轻轻碰了黎簇一下,“黎簇同学,请认真听讲。” 黎簇生无可恋的看向胖子。 怎么他到哪都得上课,难不成他的一生就得这么悲催的度过? 直到霍老太的讲述声停顿,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张起灵身上,黎簇才又提起些兴趣。 霍老太看着张起灵,显然接下来才是重点。 霍老太眼神复杂道:“你想知道吗?” 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张起灵却微摇了摇头。 什么? 黎簇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张起灵不是一直执着于寻找遗失的记忆吗?为什么拒绝? 霍仙姑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表情错愕道:“你不想知道?” 张起灵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水,那是一种看透了世事沧桑后的淡漠。 他薄唇轻启,吐出几个清晰而冰冷的字:“我不相信你。” 说完,黎簇捕捉到张起灵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太快,快得像错觉。 黎簇甚至无法分辨其中的含义。 紧接着,张起灵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转身面对吴邪,平淡无波道:“带我回家。” 说完,张起灵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吴邪一头雾水,追了出去。 胖子反应也快,拍了拍黎簇的肩膀,“快走吧。” 但四人没走几步,霍秀秀就追了出来,拦在他们的前面。 经过霍秀秀的一番劝说,最终四人跟着霍秀秀上了车,从公主坟一直开到东四。 转来转去,到了一处胡同里很不起眼的地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气派的老宅。 只是这老宅外表虽然很气派,但因为长久没人住,墙壁和门窗上满是爬山虎。 走进去,里面灰尘也很厚,还没有任何的家具。 这宅子不但家徒四壁,还很有民俗鬼屋的即视感。 黎簇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或许女人的心思总要更细腻些,霍秀秀就冲黎簇道:“黎簇哥哥,你们得罪了新月饭店,现在能有地方睡个囫囵觉就很不错了。” 黎簇摊开双手,无奈道:“我哪敢有意见,完全服从组织安排。” 吴邪一见黎簇和霍秀秀聊天,心里就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之前黎簇无视他满身狼狈,反而给霍秀秀递纸的那个画面,就像是根小刺一般轻轻扎着他。 吴邪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也转移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别扭情绪。 “秀秀,”吴邪指了指黑洞洞的宅子里面,问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我们吃饭怎么办?这附近有卖吃的吗?” 胖子立刻附和:“咱们在这也不好意思叫KFC啊,外送的人来到这肯定得吓死。” 霍秀秀再给他们讲了一下在这里的基本生活需求问题后,就雀跃着离开了。 吴邪和胖子看着霍秀秀的背影离开,立刻关上院门,都大大松了口气。 黎簇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根廊柱上,好笑道:“你们至于吗?” 吴邪摇摇头:“也不是说多害怕,只是终究不是自己人,刚刚一直紧绷着,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了,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说到这,吴邪看着张起灵道:“小哥,你刚才说你不信任那老太婆,为什么?”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靠近里院的一扇破败的雕花木窗边,背对着他们,静静注视着外面的荒芜院落。 沉默了许久,张起灵才回答:“感觉。” 胖子附和道:“其实胖爷我也有这种感觉,老太婆后面有点语无伦次,好像是在故意绕话题,想拖延时间思考什么。” 说着,胖子还挺激动:“我一直以为小哥失忆了糊里糊涂的,没想到还是和我一样精明,果然是物以类聚。” 黎簇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胖哥,你能不能别老夹带私货,偷摸着夸自己。” “嘿,什么叫夹带私货。”胖子表情还颇为正经,“我和小哥这叫英雄惜英雄,英雄所见略同。” 吴邪在一边看得好笑。 张起灵却依旧看着窗外沉默,并没有搭理胖子。 胖子叹了口气:“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吴邪看了眼张起灵,他也有这种感觉。 “得了,”胖子又转头看向吴邪,“咱们也得稍微打扫一下,否则这地方真没法住人。” 胖子语气带着点促狭:“天真,你是独子,该不会啥也不会弄吧。” 吴邪反驳道:“怎么可能,打扫卫生这种事情,智商正常的人都会好不好。” 于是吴邪和胖子两人先出去清理门窗上的爬山虎了。 黎簇半点都没有要帮忙打扫的意思,左右看看都没什么能坐的地方,就只有一张木桌。 黎簇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右脚精准地踏在桌沿上,借力猛地向上跃起。 身体在半空中舒展开一个利落的弧度,左手顺势勾住房梁上凸起的一根横木,腰腹发力,整个人便稳稳地坐在了那根房梁之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完美。 黎簇调整了一下姿势,后背靠着陈旧的柱子。 窗边的张起灵听到动静,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先是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房梁上那个单腿屈膝而坐,一脸“大爷我很惬意”的身影。 黎簇穿着的黑色西装沾了些灰尘,屋内昏暗的光线下衬得他露出的脸和脖颈格外白皙,在布满灰尘的房梁背景下,像一幅突兀又生动的剪影。 张起灵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而后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朝着房梁前下方的位置走了过来。 黎簇刚好低头,就看到走到他前下方的张起灵,毫无预兆地抬起了手。 他手中的鬼玺就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朝着房梁上的黎簇抛了过来。 “藏好。” ------------ 第86章 九九成稀罕物 黎簇伸手,稳稳接住那枚被轻轻抛上来的鬼玺,摸上去带着些精细纹路,以及张起灵掌心残留的微凉。 他端详起这个传说中的东西。 这就是鬼玺啊…… 传说鬼玺可以打开青铜门,如果是在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 当时的他,处于一个完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满心都是无处宣泄的愤怒和茫然。 那时候,如果这个鬼玺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真的会不顾一切抢过来,用它进入青铜门。 他也不知道青铜门里面有什么,要是能回去原来的世界最好,就算死在门里面了也无所谓。 但自从见到现在才8岁大的杨好和苏万后,黎簇就没这个想法了。 原来世界的杨好和苏万都已经是道上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没了他黎簇,想来应该也能继续好好生活……吧? 黎簇现在更放心不下的是北京的那两个小屁孩。 思索间,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鬼玺上那些冰冷奇异的纹路,眼神有些失焦。 尚且年幼的杨好和苏万,像是两根无形的丝线,牢牢地拴住了他原本在虚空中飘荡的心。 黎簇已经在这个世界有了归属。 算了,这种高风险事情还是别做了,他现在可是有家室要养的。 黎簇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房梁下方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黎簇。” 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甚至被院落里胖子和吴邪撕扯藤蔓和闲聊的声音遮掩了大半。 但黎簇就是听见了。 无比清晰,仿佛那声音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黎簇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低头看去,目光撞进下方那双专注的眼眸。 张起灵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但又很特别,看久了像是深蓝色或深灰色,给人神秘而又不易接近的印象。 此刻那双幽深的瞳孔在屋内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出些不真实的温柔来。 黎簇心头莫名一跳,“怎么了?” 张起灵的目光沉静的落在黎簇的脸上,没有丝毫游离,“你认识我。” 一句陈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句有些奇怪的话,让黎簇的呼吸一滞,无数个可能性瞬间炸开。 “你,在未来认识我?” 黎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靠!! 他妈的见了鬼了!这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张起灵竟然早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甚至暗中不知道已经从他的身上发现了多少细节。 黎簇紧攥着鬼玺,喉间仿佛有一团棉花堵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起灵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他,淡然沉静得可怕,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认定的事实。 说完那句话后,张起灵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黎簇消化的时间,又像是在专注地观察黎簇的反应。 然后,抛出了第三个问题,声音似乎比前两句更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他的事情?什么事情? 黎簇此刻的脑子乱成一团。 张起灵的事情,他知道,但不多。 他被带到汪家时,上的第一堂白课就是与张起灵有关。 张家历代族长皆称张起灵,张起灵代表的是张家族长之位,并不是指特定一个人。 起灵二字,在古代有撤除亡者灵位之意,于是汪家推测张家族长需要负责将亡故的族人入殓于张家古楼之中。 而面前的这个张起灵是祭坛上的圣婴,是汪家人口中永远的敌人,是汪家最忌惮的人。 思绪纷扰中,黎簇突然想起张起灵拒绝霍老太后,那短暂看向自己的一眼。 那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是张起灵随意的扫视,而是一种无声的询问和选择。 张起灵选择了“不相信”霍老太提供的“过去”,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黎簇这个“未来”的闯入者。 这个认知让黎簇浑身发冷又发热,他的大脑在混乱中挣扎。 他现在该怎么办? 惊慌失措?他又不是脑袋空空的傻子。 摊牌?风险太大。 装傻充愣?在对方如今笃定的目光下面前只会显得可笑。 握着筹码谈判,这是吴邪教会他的,也是他如今最拿手的。 黎簇神情放松下来,随意将鬼玺放在另一边的梁上,单腿屈膝,手撑着膝盖,低头看着张起灵。 “实话实说,我们不认识,但我知道你。” 黎簇目光并不躲闪,直直看着张起灵道:“只是,你不相信霍仙姑,难不成就相信我说的话吗?” 黎簇嗤笑一声:“别假了,张起灵,我不管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我不是傻缺,我现在要是说出些什么,你们会放过我?” 张起灵静静的看了黎簇一会儿,摇头的动作微不可察,那双专注的眼眸仿佛已经看穿了黎簇的色厉内荏。 “我,相信你。” 黎簇眉眼微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映着张起灵仰望着他的身影。 张起灵再次轻声开口:“我不会说。” 这无声的对弈持续了几秒钟,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张力。 黎簇眼中闪过纠结。 好吧,这张起灵三天都蹦不出来几个字,看着确实不像个多嘴的人。 “还有谁知道,”黎簇迟疑着开口:“黑瞎子知道吗?” 张起灵抿了抿唇。 黎簇两眼一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打量起张起灵此刻的神情。 嗯……看不太出来什么。 不过这张起灵连吴邪都踹过,自己现在要是不招供,会不会被他飞起一脚踹下去。 黎簇的脑袋历经风霜,被子弹擦去了部分头盖骨,又被他自己插过笔。 别的地方还好说,脑袋要是被张起灵飞起一脚,没准就踢爆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黎簇转头开始默默评估着他说出线索的风险。 张起灵刚刚的一番话确实不像是冰冷的戳穿,更像一种确认和安抚。 汪家跟张家是死敌,黎簇避而不谈自己是从哪知道的,只捡着无足轻重的地方说起。 “我只知道,你是张家的族长,是在祭坛沉睡了三千年的圣婴,拥有完美长生的力量。” 黎簇踌躇了一下,补充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并不认识,这些都是外界的推测,真不真实还要另说,你听一耳朵就行了。” 其实在汪家跟他讲张家历史的时候,他就猜测张起灵并不是那个活了3000年的婴儿。 毕竟,逻辑上,一个婴儿活不了3000年。 所以,张家大概率得到的是一个3000年的死婴,可是张家需要一个活了3000年的婴儿。 但这些久远的历史不会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一切都是黎簇的推测。 张起灵静静看着黎簇,听完这些话,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很快又消失不见。 最后,张起灵的唇角浅浅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轻声道:“谢谢。” 张起灵的笑容可是个稀罕物,黎簇不可避免的看着张起灵发愣。 门突然被打开,吴邪和胖子回来了。 两人已经清理好了门窗上的爬山虎,此刻手中都拎着一个装满水的桶。 张起灵的笑意淡得如同初春湖面将融未融的一缕薄冰,转瞬即逝。 黎簇刹时回神。 胖子进屋,只看到张起灵一个人还有点懵,“哎,小簇呢?” 黎簇歪着头,招招手:“这呢,胖哥。” “嚯,”胖子顺着声音抬头,“你这是唱哪出,还当上梁上君子了。” 吴邪倒是一进屋就看到了张起灵正抬头和梁上的黎簇说话。 吴邪将水桶放在地上,直起腰,目光带着点狐疑和探究,“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他刚才好像看到张起灵在对黎簇笑。 ------------ 第87章 笑话 张起灵看着就不像是能指望得上帮忙圆谎的样子。 黎簇耸耸肩,轻飘飘道:“张起灵给我讲笑话呢。” 吴邪:“……啊?” 吴邪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扯爬山虎太用力导致幻听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起灵。 这闷油瓶哪一点跟“讲笑话”这三个字沾边?说他是冷笑话的终结者还差不多。 胖子也愣住了,“啥玩意儿?” 胖子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张起灵,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哎哟我去,小哥你还有这隐藏技能呢?深藏不露啊,胖爷我跟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连你放个带响的屁都没听过,你居然会讲笑话?” 黎簇看着下面两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尤其是吴邪那张写满了“你驴我呢”的脸,诡异地被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感取代了。 黎簇煞有其事地摇摇头,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还带着点惋惜。 “那倒也没有。” 黎簇顿了顿,在吴邪和胖子更加迷惑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补了句,“这笑话没什么意思,我听完都没笑。” 他下巴朝下面那个面无表情的张起灵点了点,“他自己笑了。” 胖子和吴邪表情有些幻灭。 小哥讲笑话?! 还讲完黎簇没笑?他自己笑了?! 这个画面光是想象一下,就充满了毁灭性的荒诞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悚。 这比霍老太太下跪还让人难以接受 吴邪的表情彻底裂开了,嘴巴微张,眼神呆滞,仿佛三观正在重塑。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平静无波地看向房梁上那个正大放厥词,肆无忌惮抹黑他的黎簇。 那目光没什么情绪,但黎簇就是感觉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大型猫科动物无声地锁定了一下。 黎簇眨眨眼,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开始研究房梁上积的灰有多厚。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胖子在道上混这么多年,迅速接受了张起灵的新人设,“得得得,小哥高兴就行,他就是上厕所笑我都没意见。” 胖子拿过一块毛巾,利落地将它撕成了四块,“咱们先干活,再磨蹭下去,咱们没被琉璃孙那帮孙子砍死,倒先得个尘肺光荣牺牲了。” 他把四块小毛巾往水桶里一扔,“来,一人一块,开干!” 黎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鬼玺,又看了看底下灰尘满头的屋子。 黎簇晃了晃手里的鬼玺,一脸“重任在肩”的表情,义正言辞道。 “胖哥,咱们要各司其职,这种好宝贝,得有人贴身守护,我就在上面守着它,保证玺在我在。” 语气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胖子哪能看不出这小孩想偷懒的小九九。 他抬起头,看着房梁上那个拿着鬼玺,理直气壮当甩手掌柜的漂亮青年,被他那副“我为团队牺牲自我”的样子逗笑。 “那你还挺懂事啊,这鬼玺放你怀里堪比保险柜是吧?” 黎簇脸不红心不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哼。” 吴邪笑笑,从水桶里拿起两块小毛巾,“让他在上面守着吧。” 于是下面的三人开始擦地打扫,张起灵也没权力发呆了,被胖子揪过去擦窗户。 吴邪擦着地板,不忘叮嘱道:“黎簇,你也别在上面待太久,上面灰尘大,蜘蛛网也多。” 黎簇低头看着下面三人化身勤劳的小蜜蜂,心口不一道:“我也想下去,但又担心妨碍到你们,就不下去给你们增加工作负担了。” 吴邪呵呵一笑:“那你下来帮忙。” 黎簇转移视线,揉了揉耳朵,“这上面灰是大,连声音都听不清了。” 胖子在一边都听笑了。 吴邪认命的蹲在地上,手上动作不停。 他已经看清黎簇了。 青年那张嘴厉害得很,不但掺着毒,还裹着糖衣炮弹,信不了一点。 黎簇靠着木柱,低头看着下面。 真别说,从这个视角看下去还挺爽的。 这下面埋头苦干的三个人中,虽然吴邪和张起灵干活态度也认真,但看着就是没胖子麻利。 黎簇有些稀奇道:“胖哥,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干家务活。” 胖子擦着桌子,头也不抬,语气颇有几分追忆往昔的味道。 “我原先处过一相好,为了讨好老丈人啥都学精了,最后被人家蹬了,从此我就成了一浪子。” 黎簇觉得胖子这人还挺神奇,他讲述的过往经历各种各样,像一本活体《故事会》,盗墓,打猎,现在还多了个女婿上门。 吴邪笑着接口:“胖子,我看你以后退休了也别闲着,直接开个家政公司得了,我给你介绍生意,保证客源不断。” 胖子哈哈笑道:“行啊,我就专为老宅子服务,去那些古镇做家政,今天顺块砖,明天偷只桌角,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 第88章 三张照片 这时,宅院外面突然响起了几声短促而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在周遭安静的老宅院显得格外刺耳。 “我靠!”胖子被吓得一哆嗦,“肯定是那小丫头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霍秀秀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吴邪哥哥,我回来啦。” 确实是霍秀秀,她这次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拿着大包小包放到楼上。 胖子翻了一下,都是睡袋,热得快,热水壶和泡面之类的东西。 放下东西后,那几个人对霍秀秀微微躬身示意,便一言不发地迅速离开了。 吴邪奇怪道:“秀秀,你不回去?” 霍秀秀满意看看地上的装备,“我回去了你们多惨啊,这古宅不就只剩你们四个老男人了。” 胖子摇摇头:“那你想多了,咱们小簇还是棵小娇草呢,你赶紧回去吧。” “咦,”霍秀秀环顾四周,“黎簇哥哥呢?” 胖子抬起头,朝梁上看去,“那呢。” 霍秀秀顺着胖子的动作抬头看去,黎簇抬起只手在脸侧晃了晃,打了个招呼。 霍秀秀落落大方朝黎簇扬起一个娇俏的笑容。 旁边的吴邪抿唇问道:“你奶奶知道你在这儿吗?别等下来找你。” 霍秀秀闻言,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狡黠和任性,“吴邪哥哥,你别装糊涂,我的脾气你难道不记得了?” “我八岁就敢自己坐飞机,长沙北京两头熟,奶奶她老人家可放心我去野了,而且,我这次来可是和你交换秘密的,肯定做好保险了。” 相比于解雨臣,吴邪对霍秀秀真的毫无印象,听着她这话又觉得奇怪,也不再纠结了。 “你真想换?但我又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霍秀秀悠悠道:“鱼在我这里。” 女孩的语气带着些得意。 黎簇依旧稳稳坐在高高的房梁上,环胸平视前方,不甚在意的听着吴邪和霍秀秀交涉。 霍秀秀这姑娘,年纪不大,却古灵精怪,那股子机灵劲儿和偶尔流露出的任性,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霍秀秀从口袋里陆续掏出了三张照片,递到吴邪面前。 第一张,是吴邪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的十个人的码头合照。 第二张,是霍玲十八岁时五四青年节在王府井拍的一张全身照。 第三张,则是一张报纸的图片,拍的是解放卡车带着花球,但背景就是前一张霍玲拍照时候的那个路口。 霍秀秀指着照片,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那个年代的鞋子种类很少,霍秀秀找到了照片上当年穿着那种鞋,并且与背景参考物相结合。 她发现第一张码头合照中的霍玲的赤脚身高大概是一米六零,而第二张单人照中的霍玲的赤脚身高大概是一米六八。 “差了八厘米。”胖子皱起眉道。 霍秀秀点点头:“这确实是两个人。” 她叹口气,继续道:“我还没给我奶奶看这些,但看来,我的阿姨真的已经死了。” 霍秀秀的这一通分析,展露出了她的优势,吴邪最终同意交换秘密。 但梁上的黎簇没再听下去,他的思绪已经跑偏了。 这样的话题对于他们九门来说或许挺沉重,但黎簇真怪想笑的。 他在汪家基地那会儿,那个汪家首领和汪岑,整天端着架子,看着狂得不行。 那个汪家首领不知道是哪里的鸟人,嘴里说的话千奇百怪,中文,英语,俄语,越南语都有,有时候跟他说话旁边还要带个翻译,比黑瞎子还能装。 汪岑则是总喜欢板着脸说教,一开口就爹味十足,黎簇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结果呢?智商就这? 黎簇发出无情嘲笑。 这汪家连替换个人都不知道找个身形差不多的,犯这种幼儿园级别的低级错误,恐怕连如今八岁的杨好都骗不到。 就这水平,怪不得斗不过吴邪。 ------------ 第89章 冤枉 底下霍秀秀的分析还在继续,声音清脆悦耳,条理清晰。 她开始讲述一个听起来颇为惊心动魄的往事,一个号称“九门史上最大买卖”的一次联合盗墓活动。 黎簇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了两句,毕竟“最大买卖”这名头听着唬人。 但很快,黎簇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注意力。 他向来如此,对于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尤其还涉及这些陈年恩怨和复杂纠葛的事情,很难提起什么热情。 黎簇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高高的房梁上,后背靠着冰凉的柱子,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脚边放着的鬼玺。 下面吴邪和霍秀秀的交谈声,胖子偶尔的吐槽声,张起灵关键时刻的两句短暂补充,都渐渐成了背景音。 或许正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那冗长的九门秘辛上,感官反而被放大了。 一丝细微的异响从外面传来,有人在推开宅院大门。 紧接着,是几乎难以察觉的,上台阶的声音。 黎簇朝着门口看去,声音不大,带着斩钉截铁的冷意。 “有人来了。” 下面的交谈声瞬间停止,吴邪和胖子的表情凝固,神情从惊愕自然过渡为警惕。 他们对黎簇的警觉性有着盲目的信任。 吴邪和胖子立马跑到窗子边查看,只门窗上的爬山虎虽然都被清理了,但此时夜色已浓,根本看不清什么。 “哪儿呢?天真,我没看见人啊,你看到没有?”胖子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确定。 吴邪也眯着眼,努力分辨着黑暗中的轮廓,同样一无所获。 一直站在他们旁边的霍秀秀,也凑到了窗前,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说道:“不好,是我奶奶来了!” 霍秀秀猛地缩回头,声音带着些许惊慌,“不能让我奶奶知道我在查她,我得躲起来。” 她开始环顾四周寻找能躲藏的地方,可这栋老宅家徒四壁,根本没什么能遮掩的地方。 房梁上传来一声带着点戏谑的轻笑。 黎簇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身下粗壮的房梁木头,发出“叩叩”的闷响。 他低下头,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弯起浅浅的弧度,嘴角噙着笑,语气带着点看好戏的悠闲。 “秀秀小姐,要上来看看?” 胖子一听,脸上堆起极其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大妹子,胖哥我抱你上去。” “不用。”霍秀秀笑了一下,一个轻巧的助跑,踏上桌子借力,三两下便跃了上来。 女孩轻盈地落在了黎簇旁边的房梁上,屈膝稳稳蹲下,动作一气呵成,连呼吸都没乱几下。 霍秀秀一上来,目光就落在了黎簇脚边随意放着的那枚鬼玺上。 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作势就要去拿,“这么重要的宝贝,就随便丢这儿,看样子是不想要了,那我拿走了哦?” 就在霍秀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鬼玺时,一只骨节分明,同样白皙却带着男性力量感的手,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只同样白皙的手腕在空中交叠在一起,形成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房顶昏暗的光线也无法掩盖那细腻肌肤的莹润光泽,霍秀秀的手腕纤细精巧,黎簇的手指修长有力,紧扣其上,透出一种奇异的张力。 仿佛冰玉相击,又似暖玉生温。 霍秀秀的动作僵住,下意识地抬眼,撞进黎簇近在咫尺的目光里。 青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专注看人时像带着钩子。 “想要?”黎簇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拿什么来交换呢?” 霍秀秀愣怔的看着黎簇。 没等霍秀秀说话,黎簇又自然地松开手,仿佛刚才的防备和试探从未发生过。 黎簇懒洋洋地靠回身后的柱子,“开个玩笑。” 霍秀秀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捏出的淡淡红痕,又看看黎簇那副“你能奈我何”的猖狂姿态,气得牙痒痒。 下方的胖子怼怼吴邪,“你看这两人,在房梁上都能聊得有滋有味的。” 吴邪抬头看了几眼,抿抿唇后,又将目光移向门口。 黎簇明明说过他不想结婚,但又总是去逗弄一些小姑娘。 医院的那个女医生,云彩,霍秀秀…… 这些还只是他看到的,背地里不知道还招惹了多少。 吴邪心里有些别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门外的脚步声逼近,霍秀秀哼了一声,接着灵巧的起身,几个轻盈的跳跃就到了天窗口。 “姑奶奶对这东西没心情,”她回头,看着黎簇道:“明儿见。” 说完,霍秀秀探身出去,一下就不见了。 黎簇笑笑,将脚边的鬼玺放到了房梁几根木头交错的暗处。 而后看准下方胖子旁边的空地,纵身一跃,身影轻盈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胖子也听到了外面的上楼声,坐到一边的凳子上,“还好你在上面守着鬼玺。” “霍家这些妖女真他娘的难伺候,刚伺候完妖孙女,又得应付妖老太太,简直是来当情感陪护了。” 胖子的吐槽精准到位,充满了劳动人民的辛酸。 接着,胖子冲黎簇规劝道:“小簇,胖哥给你个忠告。” “咱找媳妇不能光看脸,这小妖女虽然漂亮,但难伺候得很,你们要是处上,她一天能闹你三回。” 黎簇深觉冤枉。 他察觉到刚刚霍秀秀只看了漆黑的窗外一眼,就说霍老太来了,很大概率有些问题,所以才想着试探一二。 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胖子,黎簇表示心很累。 他黎簇在胖子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 第90章 真假霍秀秀 一边的吴邪嘘了一声,示意安静。 霍秀秀那边现在对他们相当有用,不能把她暴露出来。 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只屋内的四人一看,忽然愣住。 进来的,竟然是……霍秀秀? 只见霍秀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人,拎着几套被褥和酒。 “咦?你们自己去买被褥了?”霍秀秀看着地上的东西,惊讶道:“不是让你们别出去吗?” 她语气自然,带着点小疑惑。 吴邪和胖子彻底傻眼了,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过一样。 张起灵也一下坐直了,沉默看着进来的霍秀秀。 黎簇警惕盯着面前的霍秀秀。 她的神情,她的语气,她的动作,甚至那点细微的疑惑,都自然得无懈可击。 黎簇正要开口,身边一道黑影已经动了。 张起灵一下站起来,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跳上桌子整个人一弹翻上梁去,也打开天窗出去了。 整个过程,从启动到消失,不超过三秒。 黎簇仰着头,看着那敞开的,还在微微晃动的天窗口,沉默了。 ……行吧。 这很张起灵。 简单,直接,高效,且完全不给解释。 虽然看上去依旧猝不及防,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眼下最直接有效的验证方式。 追上去看看,刚才那个霍秀秀到底是真是假。 胖子和吴邪自知不可能和张起灵一样,只得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 “哎?怎么了?”门口的霍秀秀被张起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向黎簇他们。 “有老鼠吗?”霍秀秀说着,还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 她这一靠近,吴邪和胖子两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齐刷刷地向后猛退了一大步。 霍秀秀被他们这夸张的反应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她皱起眉,目光在吴邪和胖子警惕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看起来最镇定的黎簇身上。 “黎簇哥哥,”霍秀秀的声音带着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怪怪的?” 她的神情太过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黎簇一直紧紧盯着她,然而,面前这个霍秀秀的反应实在太自然了。 从疑惑到莫名其妙,再到带着点小脾气的质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无懈可击。 黎簇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但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这要真是个假的,得是多资深的老戏骨? 这时,张起灵也从天窗上再度下来。 他三两下翻回屋内,摇头道:“人不见了。” 黎簇看着面前这个仍在用疑惑眼神望着自己的霍秀秀,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没什么大事,”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伸向霍秀秀的耳侧,动作看似随意,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探究。 “就是……” 黎簇的手还没碰到霍秀秀的鬓角,霍秀秀就一把拍开了黎簇的伸过来的手。 霍秀秀声音带着娇嗔的怒意,“干嘛呀,动手动脚的!本姑奶奶的脸可不是随便就能摸的,黎簇哥哥你注意点分寸。” 黎簇的手停在半空,他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黎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耸耸肩,语气轻松:“别紧张,只是看你头发有点乱了,想帮你理理。” 吴邪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霍秀秀,“小丫头,你玩我们吧,不带这么戏弄人的。” “说什么呢?”霍秀秀皱起眉,“我好心给你们送被褥,你们演什么戏给我看?” 吴邪将刚才发生的离奇事件快速说了一遍。 霍秀秀听完,张大嘴巴,震惊道:“什么玩意,我来过?” 吴邪怀疑霍秀秀在耍他们,开口要继续质问。 张起灵突然开口,轻声道:“不是她。” 张起灵的判断一般没错,那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霍秀秀身后的三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就有些嘀咕。 “该不会是狐狸精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狐狸精?”吴邪问道。 那人就讲了个老家的志怪故事,说是一家结婚,也是遇到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两个新娘。 村里一个老人就说要用电棍区分,电棍电人人肯定倒,但如果不是人就没事。 村里人报了警,警察刚拿起电棍,其中一个新娘就跑了,速度快得不像人。 村里老人后来说,这可能就是狐狸精。 胖子看着霍秀秀,就问道:“那谁有电棍?” 胖子摩拳擦掌,看样子是准备先给面前的霍秀秀来上十万伏特。 “你敢!”霍秀秀怒目看向胖子。 ------------ 第91章 唱双簧 黎簇已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看着面前的霍秀秀,笑道:“哪需要这么麻烦。” 此话将在场人的注意力都移了过来。 “你有什么歪点子?”胖子问道。 黎簇下巴朝地上放着的热得快和烧水壶点了点,“那不是就有现成的,胖哥,你去烧壶开水出来。” “往皮肤上浇浇看,”黎簇偏头看着霍秀秀,似笑非笑道:“会不会烫出狐狸毛来……” 吴邪一下察觉出不对劲。 胖子插科打诨成习惯了,黎簇从来都是毒舌拆台,怎么这下跟着出主意了,甚至还是狐狸精这种无稽之谈。 “哼,你们要是敢这么对我,我奶奶能煮了你们。” 霍秀秀避开黎簇的视线,转而对吴邪道:“我们这边不可能泄密的,一定是某种原因,导致你们被人追踪到了。” 胖子刚想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那是在新月饭店时,解雨臣递给他的。 胖子还没看几眼,就被霍秀秀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接了过去,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就皱眉道:“可能就是这个。” 霍秀秀接过来闻了闻,“这上面有种特殊的气味,如果有训练有素的狗,你们跑到哪都是逃不掉的,对方肯定就是因为这个一路追到这儿来。” 这事情听着有点神,胖子将名片拿回来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 黎簇看了两眼,胖子还以为他感兴趣,将名片递了过来。 黎簇将名片凑到鼻尖下,吸了口气。 胖子和吴邪一脸期待:“真有味道?” 黎簇停顿一瞬,摇了摇头。 在汪家基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为了读取费洛蒙,他的嗅觉被反复摧残,早就变得比普通人迟钝得多。 现在,他根本分辨不出这张名片上到底是没有特殊气味,还是那味道太淡,他受损的嗅觉闻不出来。 一边的霍秀秀道:“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就换个位置,你们带上东西跟我们来。” 说着,她就要转身带路。 吴邪满腹疑云,没听霍秀秀的话,转头看向另外三人。 黎簇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像看戏一样看着霍秀秀。 胖子更是双手抱胸,胖脸上堆满了“你继续演”的讥讽。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张起灵,冷淡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霍秀秀身上。 吴邪愣了一下,也立即站定不动。 胖子哼笑一声:“别装了,你胖爷我认脸认不出来,女人的身材可是过目不忘。” 胖子气定神闲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几乎就在胖子话音落下的同一秒,那霍秀秀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冷冷看着胖子。 随即,这人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抢!” 他身后那三个人一下扑了过来,却不是扑向黎簇四人,而是冲向了房梁之上。 那里藏着鬼玺。 就在左侧那人即将蹬地跃起的瞬间,黎簇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身侧。 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一记快如闪电的侧踹,精准无比地印在那人的腰肋之间。 那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狠狠砸在几米外的柱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黎簇一脚踹飞一人,身形毫不停滞,甚至还有余裕在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怎么知道鬼玺藏在房梁那个位置? 刚才只有前一个霍秀秀上去过。 妈的,这真假霍秀秀两人认识啊,搁这唱什么双簧的大戏。 思绪电转间,右侧那人已经借着同伴吸引火力的瞬间,成功跃起,双手眼看就要抓住房梁边缘。 黎簇冷眼看去,一个凌厉的回旋,一脚就将人踢了下来。 黎簇就那样稳稳地站在藏着鬼玺的房梁正下方,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吴邪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彻底放心了。 另一边,胖子也没闲着,他将剩下一人死死压在身下,脱下鞋子就猛扇那人的脑袋。 假秀秀想要扑向张起灵,被吴邪从后面一把抱住。 假秀秀身体猛地一缩,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响起,一下就从吴邪怀里脱了出去,回头一拳打在吴邪鼻子上。 吴邪痛得眼冒金星,但他这次出奇地争气,在倒地的一刹那,给假秀秀来了个滑铲。 假秀秀完全没料到吴邪还有这一手,脚踝被狠狠铲中,身体踉跄一下,并没有倒地。 假秀秀翻出袖中的匕首,反手握着就迅速朝张起灵的方向冲去。 吴邪吓一大跳,转头看去,张起灵早已不再原来的位置。 同时一个身影闪电般从半空压了下来,瞬间用膝盖将假秀秀整个人顶翻了出去。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收回腿,淡漠看着地上的人。 假秀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舒展开。 整个人身形瞬间变大,肩膀变宽,瞬间从一个娇小的“霍秀秀”,变成了一个身姿挺拔修长的成年男子。 同时,他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掉,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吴邪看清那张脸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解雨臣边喘边笑:“缩着被打疼好几倍,原来不是骗人的。” 这解雨臣有毛病吧。 黎簇刚刚守着鬼玺完全没什么压力,在那边看的真切。 这对未来相亲相爱的好基友,刚刚可是手黑的很,你一滑铲,我一拳头的。 闹呢?! 地上躺着的那三人也互相搀扶着,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解雨臣身后。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很快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霍秀秀和霍老太,两人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 解雨臣揉着自己的关节,看了吴邪一眼,转头对霍老太点头:“够格,你眼光不错。” ------------ 第92章 挖墙脚 此时,屋内的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霍秀秀已经帮吴邪止住了鼻血。 罪魁祸首解雨臣只随意找了个地方靠墙倚着。 跟他来的那三个打手就比较可怜了,默默捂着受伤的地方,一瘸一拐出了屋子。 黎簇可没兴趣陪着这群人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戏码。 他无视了霍仙姑打量的目光,蹬上桌子三两下便再次攀上高高的房梁。 他伸手在梁木交错的隐蔽处一摸,鬼玺便被他稳稳地拿了出来。 黎簇看也没看,手臂一扬,鬼玺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抛向下面的张起灵。 张起灵抬手稳稳接住,然后将鬼玺严严实实抱在怀里,防贼的意思十分明显。 张起灵这明晃晃的防备,使得气氛更尴尬了。 吴邪看着这诡异的场面,此刻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这一出,可能是一场测试,在试他们的能力。 吴邪有些愠怒,他最讨厌这种被人套在套里的感觉,“婆婆,你这玩的是哪一出?” 直到吴邪又问了一遍,霍老太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却没回答,反而只说些吴邪和他爷爷年轻时相似之类的话。 霍老太的态度让胖子也有些恼了。 霍老太叹口气,继续道:“你们放松点,我并不想对你们怎么样。” 说着,霍老太顿了顿,看向一边的解雨臣,“刚才,我是试试你们,而我试你们,是让他看看,我的眼光不会错。” 解雨臣笑了笑,走到吴邪面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解语花,是现在九门解家的当家。” “吴邪,你还记得我吗?” 吴邪白天才知道小时候的可爱玩伴,其实是个大老爷们的事实,现在再看到解雨臣,仍觉得世事无常。 吴邪讪讪一笑:“记得,记得。” 解雨臣看着吴邪的脸色,又一下笑了出来。 “上午都没好好打招呼,”解雨臣转头看向黎簇,“好久不见了,小朋友。” 接着,他又看了看吴邪,笑道:“你怎么还在吴邪身边,要不你跟着我干吧,我这边待遇很好的。” 想起刚才鼻青脸肿离开的那三位可怜的老兄,黎簇体面拒绝:“暂时不用了。” 单看现在这几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像黎簇记忆中那样兄弟情深。 他可没忘记解雨臣刚才被张起灵一膝盖顶飞出去。 作为老板都这待遇,他跟张起灵要是打起来能落什么好? 胖子一下就急了,“小簇在我们这好着呢,你这挖墙角可不地道。” 吴山居入不敷出,吴邪也知道自己跟解家完全没法比,立刻转移话题:“好了,先别叙旧了,说说正题吧。” 霍老太给霍秀秀使了个眼色,霍秀秀就从包里拿出一卷卷的东西。 吴邪一看,全是样式雷的图样。 “我和解子最近会夹一次喇嘛。”霍老太拍了拍图样。 “我需要你们帮忙,如果你们答应,我保证你们这次大闹新月饭店没有一点事,而且还另有大大的好处。” 吴邪皱起眉:“你们找到这座楼的位置了?” 解雨臣点点头,“是的,因为你们在广西的经历给了我们启发。”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工程用的图纸,给在场人解释起来。 这是用现代绘图软件根据样式雷重建的“张家楼”的整个结构图,吴邪专业对口,理解起来很轻松。 他转头一看,发现黎簇不知何时独自一人站在了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昏暗摇曳的煤油灯光下,黎簇半边俊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具体神色,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唇线。 他就那样安静地倚靠着柱子,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吴邪心头一紧,对着阴影中的黎簇轻声唤道:“黎簇,别站那么远,过来一起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黎簇参与进来,仿佛有他在,心里能踏实点。 黎簇身形微动,似乎有些意外。 他抬眼看了看吴邪,又扫了一眼霍仙姑和解雨臣,最终还是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来到吴邪和胖子身边。 霍仙姑原本一直看着图纸的目光移向走近了黎簇。 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带着审视落在黎簇身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眼。 这个年轻人,身手卓绝,心思缜密,面对她时那份平静甚至带着点漠然的态度,绝非普通青年所能拥有。 黎簇没什么表情地与霍仙姑锐利对上视线,眼神平淡,既没有畏惧,也没有讨好,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老人。 甚至因为对方坐着,而青年站着,眼神里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冷漠与桀骜。 霍老太脾气不算好,胖子生怕这老太太又闹什么幺蛾子,连忙岔开话题。 “哎哎,阿花,别吊胃口,接着讲啊。” 霍仙姑深深看了黎簇一眼,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图纸。 解雨臣也接着讲道:“所以张家楼的第一层、第二层和其他几层是分离的,那几层应该是藏在那湖附近的山体里。” 吴邪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心里的抵触几乎要溢出来。 解雨臣的讲解结束后,吴邪明确表示了拒绝。 霍老太劝说道:“你别拒绝得那么快,只要找到那座楼,我立即会告诉你一切。” “你可以现在告诉我。”吴邪道。 霍老太摇头:“你是吴老狗的孙子,说话不算数是你们家的传统,我不相信你的人品。” 吴邪也跟着摇头:“不好意思,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 霍老太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你不去,只代表你一个人的想法,别人呢?” 胖子立即响应吴邪的号召,“我们四个一条心,共同进退,绝不会被你们挑拨。” “我去。”张起灵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一个去了。”霍老太看着另外三个人,接着问道:“那你们三个呢?” 胖子立即改口道:“我也去!” 胖子凑到吴邪耳边,小声道:“小哥都答应了,咱们要是不答应,小哥就要被转手了。” 这个时候说不去,等同于直接退出游戏了。 吴邪最终闷闷道:“好吧,我们都去,但丑话说在前,如果太危险,我们会退出。” 然而,霍仙姑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捕捉到了一旁,一直未开口的黎簇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 第93章 家里有事 霍老太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直接看向黎簇,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和不容回避的压力。 “你呢?年轻人。你的身手,我刚才见识了,很不错,若是跟着一起去,分成方面,霍家绝不会亏待你。” 霍老太开出了条件。 吴邪听到霍老太的问话,心猛地一跳,立马转头看向身旁的黎簇。 他这才反应过来,黎簇还没表态。 他刚才只是想当然觉得他们四人肯定会一起行动。 吴邪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黎簇……?” 霍仙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黎簇身上,审视着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胖子还以为黎簇是跟吴邪刚才一个想法,立即凑到黎簇耳边,将与吴邪说的话又跟黎簇小声说了一遍。 黎簇顺着胖子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张起灵依旧保持着那个怀抱鬼玺的姿态,但此刻,他那双沉静如寒潭的黑眸,却静静地落在了黎簇的脸上。 那目光很平静,没有催促,没有请求,甚至没有情绪。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黎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但张家与汪家多少年的仇敌了,根据汪家对张家的态度,黎簇用脚趾甲盖都知道张家楼一定凶险万分。 看霍老太这架势,准备如此充分,甚至不惜三番两次的出手试探,这趟行程的危险程度和耗时绝对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动辄可能就是个把月…… 他从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随时都可以跟着走,但现在…… 他不能一连几个月不去看一下杨好和苏万,最起码要回去知会一声。 黎簇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利弊在瞬间已权衡清楚。 在众人或期待、或审视、或平静的目光聚焦下,黎簇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黎簇的声音平静且坚定,“我家里……有点事,需要回去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胖子和吴邪。 胖子还想劝,听到黎簇的解释又一下住嘴。 吴邪愣愣看着黎簇,显然没想到黎簇竟然会拒绝。 而后,黎簇的目光在张起灵那双沉静的黑眸上停留了一瞬。 接着,他补充道:“你们找到张家楼的确切位置,或者需要帮忙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这算是他给出的承诺。 得到了黎簇的保证,吴邪的心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消化着黎簇说出的话。 家里有事?回去看看? 在巴乃山洞,黎簇吐露过幼年的创伤,从前在胖子的琉璃厂,黎簇也说过他没有家。 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家”? 而且这突然冒出来的“家”,还重要到让他此刻拒绝陪着他们一起行动。 吴邪试图从黎簇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一丝敷衍的破绽。 可黎簇的表情太过平静与坦荡,那双眼中里面没有闪躲,只有一种吴邪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某种牵挂和柔情。 吴邪只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如同被一根细针扎中,酸涩且刺痛。 他此刻已经有些隐约的感觉。 黎簇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甚至很多事情里掺杂着欺骗与谎言。 只这个念头太淡,吴邪还没抓住,思绪就飘远,消失不见。 霍仙姑的眼神复杂难明,深深地看了黎簇一眼。 最终,她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黎簇醒的很早,他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跟三人打了声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黎簇的身影已经消失,吴邪还在眼巴巴看着大门的方向。 胖子是个洒脱的人,没觉得黎簇要回家看看有什么问题。 况且黎簇都说了后面会去跟他们汇合,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胖子叹口气道:“小簇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跟个小媳妇似的。” 吴邪收回视线,沉默半晌,小声道:“胖子,你不觉得不对吗?” “啥?” 吴邪昨晚想了很多,“黎簇之前明明说过他没有家的,但他昨天说的却是回家看看。” “嘶——”胖子这才发现不对,“你别说,还真是。” 吴邪有些苦闷,他因为这个问题,昨天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难不成直接上去说,“黎簇,你不是说你没家吗,现在哪来的家要回去看看?” 这话听上去就带着一股欠打的味,黎簇要是听到,保准得上手收拾他。 胖子眼珠子一转,“哎,小簇前段时间也不跟我们说去哪,该不会是偷摸着回老家结婚了吧。” “可他之前不是说他不想结婚吗?”吴邪迟疑着开口。 胖子挠挠头,又猜道:“你之前不是给了他六万块吗,会不会是他买了个房子,然后怕家里进贼,就要先回家看看。” 吴邪皱眉,质疑道:“六万块够买什么房子。” 胖子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一边的张起灵忽然站起身,朝外走去。 “什么情况?”胖子惊了一下。 张起灵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又走了回来,看着两人道:“你们谁有钱?” 吴邪疑惑道:“你想干嘛?” “买样东西。”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莫名想笑。 胖子一下勾住张起灵的肩膀,“好啊,小可怜,我终于觉得你是个正常人了,走,让胖爷疼疼你,你想买什么都行。” 但他们才走出门口,就刚好撞见回来的黎簇。 吴邪愣住,揉了揉眼睛,还真是黎簇。 黎簇怎么回来了?不走了吗? 吴邪心底含着隐晦的雀跃,眼睛都亮了不少,“黎簇,你怎么回来了?” 黎簇有些郁闷:“门口卖驴肉火烧的那个是霍家的人,他说现在出去太危险,让我先等等。” 那个伙计只是按家主命令行事,黎簇也没多说什么,打算等解雨臣来的时候和他说一声。 他看了看面前的三人,“你们要出去?” 胖子拍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哥想买东西。” 黎簇摇摇头:“刚才那人说等会解雨臣会过来,你们要买什么东西,开个单子给他就行。” 四人没等多久,解雨臣就来了。 解雨臣将纸和笔递给胖子,笑道:“你们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列一下,我底下的人会去采购。” 胖子拿起纸笔开始写,写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每一笔都透着“此时不薅更待何时”的豪迈。 或许因为这次的行动带着些强迫的意味,吴邪有些抗拒,这会儿也只让胖子帮他的一起写上。 胖子朝着黎簇喊道:“小簇,你的装备我也给你写上去了啊。” 黎簇无所谓的点点头,补充道:“给我多准备一个背包。” ------------ 第94章 新匕首 解雨臣那边的人动作很快,晚上就将装备都送了过来。 黎簇只拿出了自己需要用到的黑色背包,其他的装备都没管。 只是这时黎簇才发现,他们四人中敲得最狠的竟然是张起灵。 他的装备中有一个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盒子。 解雨臣解释道:“霍奶奶说,你会需要这个东西。” 张起灵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古刀,单看大小和形状,和他之前在雨林中丢失的黑金古刀十分相似。 “这是从我们家库里淘来的,你要不耍耍?” 张起灵掂量了一下,就插入到自己的装备包里。 胖子感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我靠,为什么不给我们搞一把?” “这种刀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解雨臣摇摇头,“太重了。” 看着张起灵的新武器,黎簇才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也没有武器,他之前的那把匕首被丢在了巴乃的山洞里。 “胖哥,”黎簇开口问道,“我有没有武器?” “有有有,胖哥怎么可能忘了你。”胖子从黎簇的那堆装备里扒拉出把砍刀,“咱们用一样的武器。” 胖子拿着挥了挥,有些不太满意,“这刃口太薄了,砍树可能会崩,还是厚背的砍山刀好用。” 黎簇看着胖子手中那把大砍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玩意儿……跟他以前那把追求灵巧迅捷,一击毙命的战术匕首是一个路数吗? 到时候要是冲上去干架,别人要么是精巧的匕首,或者逼格满满的古刀,他甩着个大砍刀像什么样子。 黎簇自认自己走的是高冷帅哥路线,用把大砍刀,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旁边的解雨臣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踱步过来,上下打量着黎簇劲瘦挺拔的身形和漂亮的脸,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小扁盒子。 “这种砍刀不适合你,”解雨臣将扁盒子递给黎簇,眼中带着打趣,语气却十分真诚,“我觉得,这个才配你。” 黎簇略带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一抹幽冷的寒光瞬间映入眼帘。 盒内红色丝绒衬垫上躺着一把短匕,造型极其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刀鞘是哑光的深灰色特种合金,线条冷硬,刀柄包裹着细腻的黑色皮革,握感舒适贴合。 这匕首不长,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很符合黎簇的战斗风格。 “谢了。”黎簇很满意,反手将匕首精准地插进自己后腰。 解雨臣摇摇头,姿态优雅:“客气。好马配好鞍,宝刀赠英雄。” 其他的装备黎簇没管,都是吴邪他们三个人在收拾。 又过了一晚,第二天黎簇背着背包就离开了。 吴邪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黎簇点点头,目光在吴邪、胖子和张起灵三人脸上扫过。 “走了。”黎簇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昨天已经和解雨臣说过,门口那个卖驴肉火烧的人只看了黎簇一眼,就接着做自己的事了。 黎簇担心被人尾随,先去了趟银行,又走了很久的路才打了辆车。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一片老城区。 上午阳光正好,给破旧的胡同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寿材铺的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 黎簇背着背包走进去,一股熟悉的纸钱和香烛混合的淡淡气味扑面而来。 杨好并不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学校。 铺子里,杨好奶奶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低着头,专注地用细竹篾和白纸糊着一个精巧的纸人。 她头发花白,身形瘦小,背微微佝偻着,动作却十分灵巧。 听到脚步声,老人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黎簇时,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温暖的光芒。 “是小黎啊,你回来啦!”杨好奶奶连忙放下手里的纸扎,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她个子不高,走到黎簇面前,需要微微仰着头。 她伸手关切地摸了摸黎簇的手臂、肩膀,像是在检查他出门在外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变瘦。 老人家靠手艺吃饭,一双手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干燥。 “我听好好说你要出趟远门,还想着得十天半个月你才回得来呢,这趟出门事情顺不顺利,我看你好像瘦了些啊。” 杨好奶奶絮絮叨叨,话中充满了真诚的关怀。 黎簇身体僵硬一瞬,又放松下来,“奶奶,我都好。” 这次也就离开了三天,老人家也不知道从看出来什么瘦不瘦的。 黎簇的目光扫过铺子里熟悉的陈设,“您和杨好……都还好吧?” “我们好着呢,能吃能睡。”杨好奶奶乐呵呵地说,拉着黎簇往里走了两步,让他坐在一张相对干净的长条板凳上。 她转身去倒水,嘴里也没停,接着絮叨起来,“你是不知道啊,小黎,你离开的这几天,好好那孩子可想你啦。” 老太太一边倒水一边说,语气带着点好笑又带着点心疼。 “你是没看见,他下午做作业都三心二意的,写几个字就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写完作业也不老实待着,老在咱们这条巷子里转悠来转悠去,东瞅瞅西看看的。” 杨好奶奶把一碗温热的开水递给黎簇,自己也拉了张小凳子坐下,看着黎簇,眼神里满是了然的笑意。 “我这个老太婆啊,看得真真儿的,好好他哪是瞎转悠?他那是在盼着你呢。” “他不知道你啥时候能回来,就盼着能在巷子口或者哪个拐角,一眼就看见你。” 杨好奶奶笑着摇摇头:“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思重,又倔,想你了也不肯说,就自己憋着。” 黎簇捧着温热的水碗,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地“揭发”杨好。 他已经能想象出,杨好这几天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巷子里晃荡,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胡同口的傻样了。 黎簇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酸酸软软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 第95章 五万块 黎簇低头看着碗里晃动的水面,沉默了几秒。 他放下水碗,站起身,将背上的黑色背包卸了下来。 他没有打开,而是直接拎着背包的提手,递到了杨好奶奶面前。 杨好奶奶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分量不重的大包,有些疑惑地接了过去:“怎么了,小黎?这是……” 她以为是黎簇给杨好带的什么礼物,可能是些玩具零食之类的。 黎簇没有解释,只是看着老人,眼神认真。 “奶奶,”他思索了一下措辞,语气带着一种郑重,“我很喜欢杨好这个孩子。”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孩子”这个词有点别扭,但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也是真心把他当……呃,弟弟看。” 黎簇抿抿唇,继续道:“我的工作比较特殊,需要到处跑,经常不在家,对杨好,我总是放心不下。” 他看着杨好奶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些,是我给杨好的。” 杨好奶奶听着黎簇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转为了疑惑。 她下意识地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当背包口被拉开,露出里面那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崭新的红色百元大钞时,杨好奶奶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 老人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手一抖,差点把整个背包都扔出去。 “不行!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杨好奶奶回过神来,像是捧着个滚烫的火炭,手忙脚乱地就要把背包往黎簇怀里塞,声音都带着颤。 “小黎,你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快!” 黎簇后退一步,避开了老人递回来的背包,摇摇头,语气坚定:“奶奶,你收着。” “不行!绝对不行!”杨好奶奶急了。 “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娶媳妇儿,买房子,哪样不要钱?” 老人仍举着背包,非要塞给黎簇。 “我们这一老一小,有手有脚的,哪能要你这么多钱?这像什么话!快收回去!不然奶奶要生气了!” 黎簇看着老人焦急的眼眶和颤抖的手,心头一阵发堵。 他再次摇头,语气带着些强硬:“奶奶,你收着。我后面还要出趟远门,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杨好还小,读书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有这些钱在,您想给他买点什么,或者家里有什么急用,都方便。” “不然,”黎簇顿了顿,“我没法安心。” “可是……”杨好奶奶还想说什么,看着黎簇那双清澈却又无比执拗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这个看似冷淡的年轻人,是铁了心要把这笔钱留给他们。 老人抱着并不算重的背包,像是抱着一个无法承受的巨大恩情。 她看着黎簇,声音哽咽,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小黎啊,我这个老太婆没什么本事,命苦,拖累着好好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他爹妈走得早,我也没给他什么好日子……” 她抹了把眼泪,看向黎簇的眼神充满了真挚,“他能遇上你,是他的福气,是老天爷开眼了。” “你放心,好好这孩子,虽然倔了点,但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谁对他好,他将来有出息了,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孝敬我?! 黎簇听着杨好奶奶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他心中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虽然穿越过来到现在只过了几个月,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身体目前为止,停止了生长。 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最乐观的,这个世界的物理时间,必须流动到他当初穿越过来的那个时间点,也就是14年后,他身体的时间冻结才会解除,恢复正常生长。 第二,最悲观的,因为穿越带来的某种时空扭曲,他身体的时间彻底静止了,他将永远保持22岁的模样。 与天同寿?听起来很牛逼? 不,这意味着他将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吴邪、胖子、张起灵,甚至是杨好、苏万…… 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熟、衰老、直至死亡。 要真是这样,张起灵和黑瞎子都能被他熬走。 轮不到杨好来孝敬他,他甚至可能要给杨好养老送终。 这他妈也太惨了吧?! 想着自己未来可能要给杨好那个小兔崽子端屎端尿,养老送终的画面,黎簇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只能无比虔诚的,在心里疯狂祈祷是第一种可能性。 黎簇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满心的郁闷都吐出来。 看着眼前还在抹眼泪的杨好奶奶,黎簇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奶奶,这事……你先别告诉杨好。” 杨好奶奶一愣,不解道:“为啥呀?这么多钱,不告诉好好?” 黎簇耐着性子解释:“小孩子的自尊心都比较强,杨好那性子您也知道,又倔又敏感。” “他要是知道我突然给他留这么一大笔钱,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觉得我看不起他,或者……觉得我要抛弃他了。” 黎簇在来之前已经把一切都决定好了,“钱的事,您先收好,就当是家里的备用金。” “等他再大点,懂事了,或者真遇到什么大事需要用了,您再慢慢告诉他也不迟。” 杨好奶奶听着,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不赞同:“那怎么行,这是你给好好的心意……” “哐——” 这时,一声微弱的碰撞声在铺子外响起,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黎簇微微偏头朝后方看了一眼。 他抿抿唇,打断了杨好奶奶的话,“奶奶,您先把钱收好,放到稳妥的地方吧。” 杨好奶奶看着黎簇严肃的表情,又看看手里沉甸甸的背包,虽然还是满心不赞同,但终究没再坚持。 她叹了口气,抱着背包,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边颤巍巍地掀开门帘,走进了后面的小房间,大概是去藏钱了。 黎簇站在原地,看着那晃动的门帘,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转身,走出了寿材铺。 铺子外面,阳光正好,门口摆着一张矮小的旧木桌,这是杨好平时放学回来写作业的地方。 此刻,这张小桌子摆放的位置,明显歪了。 他刚刚来时,桌角原本和门槛边缘平行,现在却斜斜地偏离了好几厘米。 桌子旁边,一个小小的马扎也翻倒在地。 一看就是刚刚被人无意间,或者因为惊慌失措而匆忙碰歪,踢倒的。 黎簇的目光在那张歪斜的小桌子和翻倒的马扎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胡同深处。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了然。 杨好这小子,果然都听到了…… ------------ 第96章 刺猬头 身后传来动静,杨好奶奶已经藏好了钱。 黎簇转身,随意拉过一张小板凳,与杨好奶奶坐着聊天。 话题无非是些家长里短,胡同里的新鲜事,杨好最近在家里的情况。 黎簇话不多,大多是听老太太说,偶尔应和一两句。 这个年纪的老人一般很唠叨,说的都不是年轻人爱听的,黎簇的性格也不是个能定得下来的。 但看着老人脸上那因为有人倾听而重新焕发的光彩,黎簇出奇的有耐心,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听众。 阳光透过敞开的铺门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一道道光柱。 纸扎的童男童女安静地立在角落,香烛纸钱的味道混合着胡同里飘来的烟火气,构成一种带着生活气息的宁静。 黎簇紧绷的神经,在这絮叨的温暖中,竟也奇异地放松了一丝。 时间在闲谈中流逝。 很快,一个背着旧书包的身影,出现在了寿材铺门口。 杨好站在门槛外,夕阳的金辉给他瘦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他小脸绷得紧紧的,眼圈还有点红。 他的眼中带着极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水汪汪的光彩,直勾勾地盯着铺子里坐在小板凳上的黎簇。 “你……你回来啦?” 杨好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尾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他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仿佛只是放学路上顺道回来,碰巧看到黎簇在家。 但那微微攥紧书包带的手指和微微发红的耳根,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黎簇抬眼,对上杨好那双写满“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但眼底却汹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这小傻子,演技还是这么拙劣。 黎簇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配合地点点头,以平淡的语气应道:“嗯,回来了。” 看着杨好站在铺子外面呆愣愣的样子,黎簇有些好笑:“还不进来,在那当什么门神?” 杨好“哦”了一声,小跑着进了铺子。 他刻意避开了黎簇的目光,把书包往那张被碰歪的小桌子上一放,动作有点僵硬,仿佛那桌子烫手。 黎簇站起身,踱步到杨好面前。 杨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以为黎簇要问他偷听的事,心脏砰砰直跳,既害怕被戳穿,又隐隐期待着…… 期待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谁知黎簇只是伸出手,带着点恶作剧意味地,用力揉上了杨好的脑袋。 “唔!”杨好猝不及防,被揉得脑袋一晃,细软的短发瞬间被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鸡窝。 他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像被钉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只带着薄茧、温暖有力的手在他头顶肆虐。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羞恼和难以言喻的温暖感觉,顺着被揉乱的发丝,丝丝缕缕地钻进心底。 他微微低着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地向上弯了一下,又飞快地抿紧,生怕被人发现。 “几天没见,头发还是这么扎手。”黎簇嫌弃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揉弄只是随手为之。 黎簇打量着杨好的头发,自言自语道:“用点护发素会不会好点?” “不要,”杨好弱弱反驳,“我是男子汉,不用这些东西。” 黎簇轻轻锤了杨好脑袋一下,没好气道:“这跟男子汉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看看你这刺猬头。” 杨好奶奶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后面小厨房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 “哎哟!别闹了别闹了,快洗手吃饭,小黎,尝尝奶奶做的红烧肉,今天特意多放了糖,好好就爱吃甜的。” 小小的饭桌被搬到铺子中央,饭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寿材铺特有的纸烛味,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 三人围坐吃饭。杨好奶奶不停地给黎簇夹肉,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 黎簇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无奈地接受着这份朴实的热情。 杨好则一直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得心不在焉。 他眼角的余光,像黏在了黎簇身上。 杨好偷偷看着黎簇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看他不时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偶尔因为奶奶的唠叨而无奈蹙起的眉头……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杨好觉得新奇又安心。 黎簇哥真的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小鼓槌一样敲打着他的心,让他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颤,只能更用力地扒饭来掩饰。 晚饭后,夕阳的余晖将胡同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黎簇和杨好像往常一样,到寿材铺门口借着光亮做作业。 杨好摊开作业本,黎簇则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杨好的一支铅笔。 杨好握着铅笔,看着眼前的数学题,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一个水池,单开进水管5小时注满,单开排水管8小时放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几天黎簇哥不在,他脑子里全是担心和胡思乱想,上课也总走神,作业都是瞎蒙乱写的。 现在黎簇哥就坐在旁边,万一他检查作业,发现自己啥都不会,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笨了? 会不会……生他的气,就不教他功夫了? ------------ 第97章 不明人士 杨好握着铅笔的手心全是汗,盯着题目上的字,感觉它们都在跳舞。 他偷偷摸摸地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黎簇。 黎簇似乎并没有在看他。 他靠在门框上,目光放空地望着胡同尽头逐渐暗淡的天空,手里那支最普通不过的铅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翻转。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整个人透出一种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疏离感。 他在想什么? 是又要走了吗? 今天杨好偷听到他了给奶奶好多钱,那他是不是马上又要走了? 只这样想着,杨好的心就一下子揪紧了。 黎簇的感知很敏锐,杨好也并不懂得遮掩视线,黎簇目光骤然转了过来。 “怎么了?”黎簇的声音透着些懒洋洋。 杨好慌忙低下头,心脏狂跳,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他低着头犹豫了几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抬起头,小声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黎簇正低头看着手里翻转的笔,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问这个干嘛?” 语气带着点探究。 杨好目光游移不定:“你出门之后,就有好几个人去了你住的那个老小区。”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道,“我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呃,玩,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进了你住的那栋楼。” 黎簇微微蹙眉,还没说话。 杨好想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小卖铺的王姐也知道,那天我去买盐,就听她跟人嘀咕,说这两天不知道是哪家的,晚上一直有人来找,她一天到晚都守着店,啥都看得真真儿的。” “后面她忍不住出来问了一下那帮人找谁,结果那帮人眼神凶得跟要吃人似的,吓得王姐都没敢再多问一句。” 毕竟这种老小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小姑娘也担心惹上麻烦。 杨好发觉些不对劲,就守在巷子角落看,发现那群人去的就是六楼,正是黎簇住的地方。 黎簇的眼神瞬间变了,原本的慵懒和漫不经心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的锐利。 他捏着铅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你?”黎簇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杨好被黎簇骤然转变的气势和那冰冷的眼神吓得心头发慌,撒谎道:“没有。” 其实那群人也来过寿材铺。 杨好奶奶还以为是生意上门,热情地招呼,结果那群人只是眼神阴冷地在铺子里扫了一圈。 领头那个男人还用一种很不舒服的眼神,盯着杨好看了好几秒。 那眼神,杨好至今想起来都浑身发毛。 但黎簇此刻的眼神太冷,杨好有些不太敢说。 这是一种类似于害怕家长责骂的心理。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黎簇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作业本的边缘。 黎簇的心,随着杨好的话,彻底沉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来找的他,到底是谁? 九门? 还是……汪家?! 汪家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黎簇的心脏。 如果是九门或者霍家,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最多是试探或警告。 但如果是汪家…… 可是不应该啊,为了不引起汪家的注意,他甚至都没去看过这个时空的自己是否存在。 汪家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 但如果真是汪家人,他们找到这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查到了杨好和苏万的存在。 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黎簇胸中翻涌沸腾,但看着眼前低着头做题的杨好,黎簇猛地深吸一口气。 黎簇的脸色在瞬间几经变换,最终强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是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冷阴郁,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着滔天的仇恨。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揉杨好的头,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杨好面前那道空白的数学题。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这些事情,你别管。” 黎簇顿了顿,看着杨好依旧低垂的脑袋,“快做你的作业,做完我检查。” 杨好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黎簇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要是做得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杨好眼中瞬间亮起的微弱光芒,“……我就履行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 那岂不是要教他功夫了? 教功夫!黎簇哥要教我功夫了! 杨好的眼睛瞪得溜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嗯!嗯!我做!我马上做!” 他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抓起铅笔,整个人都扑在了作业本上。 眉头紧锁,小脸绷得紧紧的,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和专注,仿佛眼前不是一道小学数学题,而是一份决定命运的考卷。 铅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又快又用力。 黎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进入“头脑风暴”模式,开始奋战数学题的小男孩。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稚嫩却充满倔强的侧脸上。 心中翻涌的冰冷杀意和暴戾情绪,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缓缓沉淀下来。 却并未消散,反而凝结成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决心。 不管对方是谁,不管来的是九门还是汪家…… 黎簇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都不能再等了。 被动防御,只会将危险引到他们身边。 必须主动出击。 而威胁最大、最阴魂不散的……永远是藏在暗处的毒蛇——汪家。 在他们对杨好和苏万造成实质威胁之前,先下手为强,将他们彻底铲除。 可是……该怎么做? 黎簇的眉头紧紧蹙起。 汪家基地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魔窟,盘根错节,守卫森严。 单枪匹马杀进去?那是找死。 利用九门的力量?与虎谋皮,风险巨大。 借霍老太和解雨臣的手?同样不可控…… 无数个念头在黎簇脑中疯狂碰撞、筛选。 黎簇其实还是倾向于借助吴邪的力量,但现在的吴邪没威胁,可怕的是吴邪背后的吴二白。 上次见过那个男人,黎簇就知道此人极不好惹,吴家独苗苗吴邪算是他唯一的逆鳞。 该怎么办呢…… ------------ 第98章 履行承诺 “哥,哥!我做完了!” 杨好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激动,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却亮得出奇,一眨不眨地盯着黎簇的表情。 黎簇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接过那本承载着小孩无限希望的练习册。 这杨好眼神跟小狗等肉骨头似的,就差摇尾巴了。 这要是批改出不及格,不会当场表演一个孟姜女哭长城吧? 黎簇手指随意地翻动纸页,沙沙的翻页声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出乎意料,杨好的作业完成得很好,虽然还有些小错误,但情有可原。 黎簇不动声色地抬眼,瞥向对面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杨好。 “这道,”他用笔尖点了点一道难题,声音带着点玩味,“之前不是死活学不会吗?谁教你的?梦里得高人指点了?” 杨好脖子一梗,带着点小骄傲和急于证明:“我去办公室问老师了,还做了好多类似的例题,已经熟练掌握啦。” 那眼神,充满了“快夸我,快答应教我功夫”的明示。 这小子是吃了什么牌子的兴奋剂? 没想到,还是个潜力股啊…… 就是这字,实在有碍观瞻,以后打架写挑战书都丢份儿,得找机会让他练练字,不然签个名都像蚯蚓爬。 “嗯,还行,没笨到家。”黎簇给出评价。 黎簇继续往后翻,将一些错误都细细点了出来。 讲完最后一道错题,黎簇合上作业本,丢回给杨好。 小孩立刻双手接住,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秘籍。 他抬起眼,忐忑和期待全都糅杂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湿漉漉地望着黎簇。 那小模样,活像只担心被主人抛弃的幼犬,又带着点“我这么努力了该给糖吃了吧”的小心机。 黎簇看着他这副样子,一种混杂着无奈、好笑和一点点“这傻孩子还挺招人疼”的情绪涌上来。 妈的,这谁顶得住? 下一刻,手随心动。 黎簇修长的手指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恶意”和亲昵,精准地掐上了杨好那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 手感意料之外的软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弹性,像揉一块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唔!” 杨好猝不及防,被掐得嘴巴嘟起,发出一声含糊的抗议,眼神瞬间从期待变成了委屈和控诉。 他不敢躲,只能可怜巴巴地任黎簇“蹂躏”。 手感不错。 黎簇内心恶劣地点评,又故意捏了两下才松手,留下两个浅浅的红印。 “行了,瞧你那点出息,跟要糖吃似的。”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想学吗?跟我来。别指望我教你什么降龙十八掌啊,先从马步开始,稳当点。” 杨好眼睛瞬间又亮了,委屈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兴奋。 他“噌”地站起来,动作太猛差点带倒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椅子。 “真的?哥!现在就去?”杨好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废话,我像说话不算话的人吗?”黎簇白了他一眼,率先往铺子外走。 经过里屋门帘时,黎簇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语气明显温和了些:“奶奶,我带杨好出去转转,透透气。” “哎!好!小黎啊,看好好好,别跑远啊!”奶奶慈祥的声音传来,带着全然的信任。 出了寿材铺,傍晚微凉的风吹散了铺子里的沉闷气味。 黎簇没往人多的大路走,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寿材铺后面,被岁月侵蚀得破败不堪的老巷子。 这里的房屋大多空置或半塌,墙皮剥落,杂草丛生,是城市遗忘的角落,也是绝佳的隐秘之所。 最终,他们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停下。 这里三面都是高墙,唯一出口就是他们进来的窄巷,地面还算平整,长了些顽强的青苔。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给残破的砖墙镀上一层暖金色,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就这儿。”黎簇站定,转过身。 他的身形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挺拔,肩背的线条流畅而蕴藏着力量感。 杨好站在他对面,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黎簇,充满了崇拜和期待。 “想学什么?胸口碎大石还是铁头功?”黎簇抱着胳膊,故意逗他。 “都,都行,你教什么我都学!”杨好用力点头,恨不能把脑袋点下来表决心,完全没听出黎簇的调侃。 黎簇嗤笑一声:“口气不小,志向远大。” 他让杨好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微微内扣。 “这叫马步,练武的根本,下盘不稳,学什么花架子都是白搭,摔跤都比别人摔得难看。” 黎簇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低沉而清晰。 他亲自上手,不是冷硬地纠正,而是带着引导的意味,拍了拍杨好有些外撇的膝盖:“膝盖别往外撇,又不是螃蟹。” 又轻轻拍直他下意识弯下去的腰背:“腰挺直,年纪轻轻别学老头儿。” 最后按住他微微耸起的肩膀:“沉肩,坠肘…对,想象屁股下面有张凳子,不是让你撅屁股,重心下沉,感觉力量沉到脚底板。” 杨好学得很认真,但身体僵硬,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没两分钟,他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小脸憋得通红。 小孩咬着牙硬撑,一声不吭。 黎簇退开一步,双手抱胸,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扫视着杨好的姿势细节。 同时,眼角的余光始终警惕地锁定着巷子唯一的入口。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写作业‘轻松’多了?”黎簇问,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还,还行。”杨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都在抖,倔强地不肯服输。 “还行?”黎簇挑眉。 “能说话就说明还不够用力,屁股再往下沉一寸,腰腹收紧,呼吸,别憋着,又不是要你表演憋气潜水。” 他嘴上毫不留情地指挥着,但眼神里并没有真正的苛责。 ------------ 第99章 可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水浸透了杨好后背的薄衫,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杨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时候,黎簇终于开口:“好了,起来活动一下,别直接躺下,小心抽筋。” 杨好如蒙大赦,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被黎簇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后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 “站稳了,刚练完别猛坐猛躺,想明天爬不起来?” 等杨好龇牙咧嘴地缓过一口气,黎簇又示范并讲解了几个最基础的格挡和出拳动作。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简洁、直接、迅猛,带着一种冰冷的实战感。 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格挡,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发出短促的破风声。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手臂和小臂流畅紧绷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美。 杨好看得目不转睛,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崇拜,仿佛在看一个超人。 他努力模仿着黎簇的动作,看上去显得有些笨拙。 但那份专注和渴望,让黎簇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意和……一点点“孺子可教”的欣慰? 总感觉这么说有点显老。 “看清楚了吗?格挡不是硬碰硬,是引导,是卸力。就像……呃,拨开烦人的苍蝇?” 黎簇试图找个杨好能理解的比喻, 这比喻好像不太帅,算了,实用就行。 “拳头打出去,力量来自腰马合一,不是只靠胳膊抡。” “记住,任何花架子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都是纸老虎,但前提是,你的根基要稳。就像盖房子,地基一定要牢。” 他让杨好反复练习这几个枯燥的动作,自己则像个最严苛但也最靠谱的教练,不断纠正着细微的错误。 当杨好终于能勉强把几个动作连贯起来,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防御反击雏形时,黎簇才叫停,难得地给了句肯定。 “嗯,马马虎虎,有点样子了。” 杨好累得几乎虚脱,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但听到黎簇的肯定,整个人像被打了鸡血,眼睛又亮了起来,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和自信,仿佛刚才的辛苦都值了。 黎簇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 这一刻,他收敛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和调侃,眼神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压迫感,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杨好,听清楚。”黎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砸进杨好耳朵。 “我教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跟街上的小混混争强斗狠,显摆威风,惹是生非。敢那样,我第一个收拾你。” 杨好被他的眼神慑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 “我答应教你,是为了让你在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黎簇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巷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远处那栋六层居民楼。 “比如,有陌生人,特别是那种眼神不善的陌生人,靠近你,或者靠近奶奶的时候……” “记住,遇到这种人,第一选择永远是:跑!” 他伸手,用力按了按杨好单薄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和保护意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也隐含着安抚。 “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人多、有光亮的地方跑,边跑边大声喊救命,喊‘着火啦’都行,别管丢不丢脸,保命要紧,明白吗?” 杨好感受到肩膀上沉甸甸的力量和黎簇话语中的凝重与保护,用力点头,声音大了些:“明白!” “如果跑不掉,或者他们想伤害你和奶奶,”黎簇的眼神变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得让杨好心头一凛。 “那就用我刚才教你的动作,往他们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招呼:眼睛、鼻子、喉咙、下体。怎么狠怎么来,然后抓住机会,立刻跑,懂不懂?这不是打架,是保命。” “懂!”杨好的声音带着点颤音,但眼神异常坚定,仿佛把黎簇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了骨头里。 “很好。”黎簇站起身,那股迫人的气势收敛了些许,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但眼神深处依旧冷冽。 “以后,每天放学回来,先扎半个小时的马步。就按我刚才教你的标准姿势。不准偷懒,不准敷衍。这是基础,练不好,后面的想都别想。”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带着点“家长式”的警告。 “还有,不准仗着学了点皮毛就去随意跟别的小孩打架,让我知道了,或者让我知道你欺负人,” 他眯了眯眼,“以后什么都别想学,听见没?” “嗯!我保证,我一定好好练,不打架。” 杨好挺起胸膛,大声保证,脸上因为激动和疲惫泛着红晕,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睛亮得如同星辰。 累是真累,但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力量”和“守护”的东西,正在他小小的胸膛里萌芽,燃烧。 哥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真的好可靠! 看着小孩这副充满干劲、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的样子,黎簇心底忧虑稍稍减轻。 他摆摆手,语气随意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行了,回去洗澡,一身汗味,熏死个人。明天继续。” 杨好响亮地应了一声,拖着酸软得像灌了铅的身体,跟在黎簇身后往回走。 夕阳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很长。 ------------ 第100章 英雄救美 午后阳光正好,带着点初秋的慵懒。 黎簇双手插在兜里,帽檐压得有些低,遮住了大半张惹眼的脸,看似漫无目的的晃悠着。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距离苏万家小洋楼不远处的一个报刊亭旁边,借着建筑物的遮挡,将自己半掩起来。 视线尽头,几个小孩来到苏万家门口,铁艺大门一下打开。 没过多久,几个小孩就叽叽喳喳的出来了。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皮肤白得晃眼,大眼睛水汪汪,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个最新款的卡通机器人玩具。 正是小苏万。 黎簇已经跟了苏万好几天了。 杨好那里大概率被人注意到了,他现在要来苏万这边确认一下安全,但目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小孩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黎簇不动声色的跟上,保持着一段既不跟丢也不会引起注意的距离。 就是怎么感觉他现在才更像一个变态跟踪狂? 黎簇摇摇头,试图驱散这离谱的想法。 那边的苏万像个小散财童子,在小卖铺买了不少东西。 他踮着脚,在玻璃柜台上一通指点江山。 “阿姨,我要这个巧克力,还有那个薯片,对对,烧烤味的,还有这个果汁,还有棒棒糖,要草莓味的。” 那架势,豪气得仿佛在收购上市公司。 几个小孩的目标是小区后面带着小亭子和石凳的小花园,这里环境不错,平时老人小孩比较多。 黎簇找了个视觉死角,靠在一棵粗壮的槐树树干上。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清晰的看到苏万那一桌,而他自己则完美地隐在阴影里。 他看着苏万把零食堆在石桌上,小伙伴们发出小小的欢呼。 苏万自己拆开一包饼干,小口小口吃得香甜,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像个晒太阳的猫。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柔软的发梢,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倒是会享受。 黎簇看着那无忧无虑的画面,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极细微地触碰了一下,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情绪。 是欣慰?还是某种隔着遥远时空的怅然? 他说不清。 只是觉得,这副画面……挺好的。 他甚至微微勾了下嘴角,但很快又压下,恢复了惯常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黎簇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不和谐的身影。 在小花园的边缘,一个穿着肮脏破旧的男人,正缩在灌木丛后面。 那男人的目光,像黏腻的蛛丝,暗暗缠在石桌旁那群毫无防备的孩子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缠在零食最多、穿着最好的苏万身上。 黎簇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贪婪,卑劣,欺软怕硬。 像阴沟里的老鼠盯上了光明处的蛋糕。 那男人观察了很久,贼眉鼠眼地左右张望,似乎在确认没有大人特别关注这群落单的“肥羊”。 片刻后,他动了。 佝偻着背,脸上挤出一种试图表现和善,却只显得更加猥琐的扭曲笑容,一步步走向孩子们。 欢笑声戛然而止,几个小孩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小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 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女孩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果冻藏到了身后。 苏万也吓呆了,怔怔地看着男人伸出一双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一把抓走了桌上那包最大的薯片。 “小朋友,”男人的声音沙哑难听,“行行好,叔叔饿了好几天了,给点吃的吧。” 没有孩子回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 男人见没人吭声,胆子似乎大了一些,贪婪的目光扫过石桌,又落在苏万那个漂亮卡通的小钱包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着苏万又凑近了一步。 “小弟弟。”他声音压低,带着令人不适的诱哄。 “你最乖了,你看叔叔这么可怜,给点钱,让叔叔买个面包吃,好不好?” 苏万被他逼近的气息吓得浑身僵硬,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小钱包,小嘴扁着,发出极细微的的压抑抽噎声,像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连哭都不敢大声。 妈的。 黎簇心里骂了一句,一种怒火瞬间顶了上来。 那眼泪砸下来,仿佛烫在他心上似的,让他极其不舒服。 他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不再犹豫,从树影里迈步而出。 他的脚步很稳,甚至没有刻意放重,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气场。 就在那肮脏的手指几乎要碰到苏万紧紧攥着的小钱包时,黎簇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清晰地响起。 “喂。” 男人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愕然抬头。 黎簇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不到三步的距离。 他微微低着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身形挺拔,普通的衣物掩不住底下流畅而蕴藏着力量的肌肉线条。 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冷,沉,带着一种经历过真正残酷事物后才有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让那男人感到头皮发麻,仿佛被什么危险的掠食者盯上了。 男人对上帽檐下那双眼睛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一丝极淡,却足以震慑他人的戾气。 那是他这种以流浪乞讨为生的人,绝对不敢招惹的眼神。 黎簇没再看那男人,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摊垃圾。 他的目光落在还在无声掉眼泪,吓得瑟瑟发抖的苏万身上。 而后,黎簇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十元纸币,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那男人眼前。 动作随意得像在打发叫花子,但配合着他此刻的气场,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羞辱和威慑。 “不是要钱吗?”黎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比严冬的风更刺骨,“拿去,够买几个包子了。” 崭新的纸币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但那男人此刻哪里还敢要钱? 他脸上的贪婪早就被惊恐取代,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怕那钱烫手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讪笑。 “不,不用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男人立即仓皇逃离了小花园,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 ------------ 第101章 一群小哭包 几个孩子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苏万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小脸惨白。 看着突然出现又吓跑了坏人的黎簇,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未褪的恐惧。 黎簇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收起钱,走到苏万面前,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小家伙齐平。 刚才还散发着冰冷煞气的男人,在蹲下面对苏万的瞬间,周身那股骇人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帽檐下阴影依旧,但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眼睛。 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冷厉,只留下清晰而漂亮的轮廓。 此刻,那眼中如同冰雪初融,漾开一丝极淡,却足以安抚人心的笑意,像寒潭里投入了一颗暖阳。 “吓到啦?” 黎簇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带着一种介于少年清朗与青年低沉之间的奇特磁性,甚至有些温柔。 苏万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这个人刚刚像天神降临般救了他。 大哥哥帽檐下的眼睛…好漂亮! 像他在画册里见过的最深邃的夜空,又像最清澈的溪流。 尤其是现在带着笑意的样子…… 苏万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刚才的恐惧奇迹般地被这双眼睛驱散了大半。 他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还下意识地抽噎了一下。 黎簇看着他哭得红红的鼻子和湿漉漉的眼睫毛,这几天心里一直绷着的那点烦躁,奇异地被这小小的哭包形象抚平了一点。 他伸出手,原本想像对杨好那样掐掐脸,但手到半空又顿住了,转而有些笨拙地,用指腹蹭掉了他脸颊上的泪珠。 动作有点僵硬,但足够轻柔。 “没事了。” 他说,语气干巴巴的,试图安慰人的技巧近乎为零,但那份想要安抚的意图是真实的。 “坏人跑了。” 苏万感受着脸颊上那一点干燥温暖的触感,呆呆地看着黎簇。 恐惧慢慢退潮,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委屈和后怕涌了上来。 他小嘴一撇,突然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黎簇的脖子,把湿漉漉的小脸埋进了黎簇的肩窝,哇的一声真正哭了出来。 “呜……哇……他抢我零食,还,还要抢我的钱,吓死我了呜呜呜……” 黎簇浑身猛地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措手不及。 小孩软乎乎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温热的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嚎啕的哭声震得他耳膜发麻。 他两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这……这怎么还带碰瓷的? 他内心一阵兵荒马乱,之前也没看出来苏万这么爱哭啊。 但很奇怪,预想中的不耐和推开并没有发生。 那小小的,充满信任和依赖的拥抱,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他层层设防的心壳。 一种酸酸软软的陌生情绪包裹了他。 他僵硬了几秒,最终,那双悬空的手,还是迟疑地轻轻落在了苏万单薄的背上,一下一下地生疏拍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干巴巴地重复着,词汇匮乏得可怜,但拍抚的动作却渐渐自然起来。 “零食没了再买,想要什么,我赔给你。” 其他几个小朋友见状,也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面面相觑。 然后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也哇哇哭着跑过来,试图往黎簇身边挤,寻求安全感。 黎簇:…… 救命。 他感觉自己瞬间被小哭包们包围了。 他强忍着把这群挂件扒拉开的冲动,尤其是那个试图把鼻涕蹭到他裤子上的小胖子。 老子这衣服昨天刚洗的!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崩溃:“好了,都别哭了。坏人已经跑了,你们……” 他看了看这几个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小豆丁,“家住在哪里?知不知道怎么回去?” 孩子们抽抽噎噎地报出大致方位,都在附近小区。 黎簇头大如斗,这要一个个送回去得送到什么时候? 他先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苏万稍微扒拉下来一点,看着他哭得红彤彤的眼睛:“你先等等。” 黎簇自认为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对着其他几个孩子,尽量用简单的指令。 “你,还有你,家是不是就在对面那栋楼?现在跑回去,直接回家,别在外面玩,能做到吗?” 两个稍微大点的孩子点点头。 “你,”他看向那个小胖子,“你家是不是前面路口右转?现在就跑回去,不准停,听到没?” 小胖子吸溜着鼻涕,也点点头。 “赶紧的,都回家去,以后别单独跑这么远玩。”黎簇一挥手,仿佛在指挥一群小兵。 孩子们被他那不容置疑的气势镇住,加上也确实害怕,纷纷听话地朝着各自家的方向跑去。 终于清静了。 黎簇松了口气,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 他重新看向还抓着他衣角,眼睛红得像小兔子的苏万。 “走吧,”他再次放软了声音,“我送你回去。” 苏万乖乖地点点头,小手主动牵住了黎簇的手指。 那柔软微热的触感,让黎簇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 黎簇牵着他,朝着苏万家的方向走去。 苏万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黎簇没说话,他不是个擅长没话找话的人,只是沉默地走着,用自己的身形替小家伙挡开街上偶尔经过的行人。 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牵着苏万的那只手,却很稳。 走出一段,苏万的情绪渐渐平复,好奇心开始冒头。 他偷偷抬眼打量黎簇的侧脸,帽檐下的轮廓很好看,下巴线条利落。 “哥哥,”他小声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哭过的沙哑,“谢谢你。” 黎簇低头看他一眼:“嗯。” “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边?”苏万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哥哥领路的方向是对的。 黎簇顿了一下,面不改色:“猜的,这附近不就那几个小区么。” 总不能说老子对你家熟得跟自己家一样吧? 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 ------------ 第102章 鸭梨 “哦,”苏万似懂非懂,不再纠结,很快又高兴起来,“哥哥你好厉害!刚刚一下子就把坏人吓跑了!” 小家伙的眼睛里开始冒出崇拜的小星星。 黎簇被这直白的崇拜弄得有点不自在,含糊地应了一声:“还行吧。” “你刚才那样,”苏万努力模仿着黎簇刚才冰冷的表情和语气,而后兴奋道:“超级帅!” 他模仿着黎簇刚刚的表情和动作,已经完全从惊吓模式切换成了小迷弟模式。 黎簇:…… 这小子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一路听着苏万叽叽喳喳、带着鼻音的崇拜发言,黎簇沉默以对,只在必要时回应两声。 很快,那栋熟悉的漂亮小洋楼就在眼前了。 黎簇停下脚步,松开苏万的手,蹲下来看着他,“到了。” 苏万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又看看黎簇,忽然有点不舍。 黎簇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起来:“以后出去玩,一定要有爸爸妈妈陪着,或者家里其他大人跟着,记住了吗?” “不能自己跑那么远,也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把零食和钱都露出来,知道吗?” 苏万用力点头:“记住了,鸭梨!” 他下意识地就叫出了这个名字。 叫完苏万自己也愣了一下,迷茫的眨眨眼,随即问道:“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黎簇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 看着苏万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黎簇,我的名字。” “黎簇……” 苏万小声重复了一遍,好像要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然后他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的光,“黎簇哥哥,你以后还能来找我玩吗?” 他像是怕被拒绝,急急地补充,“我爸爸妈妈工作很忙的,经常很晚才回家,都没人陪我玩……” 那小语气,听着有点可怜巴巴的。 黎簇看着他那渴望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谨慎的承诺:“如果我有空的话,而且,得你爸爸妈妈同意才行。” “真的吗?” 苏万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甜甜笑容,仿佛刚才的惊吓和眼泪从未发生过。 “太好了!” 他兴奋地开始自报家门:“我上午十二点放学,下午五点放学,你到时候来敲门就好,我告诉你我家门牌号……” 他叽里咕噜地把家庭信息抖了个干净。 黎簇听着他这毫不设防的话,看着他天真信任的笑脸,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脑袋空空,那么好骗,家里还这么有钱,现在绑架还来得及吗? 黎簇的目光在苏万那张天真无邪、写满了“快来拐我”的小脸上流连了几秒,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他有些遗憾地移开了视线,勉强守住了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 这小傻子,真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他心底无奈,却也没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苏万说完,他才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去吧。” 苏万却站着没动,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黎簇只好又补充一句:“我有空,会来的。” 说完,他不再留恋,利落地转身,迈开长腿,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散漫。 得了这句准话,苏万才心满意足。 “黎簇哥哥再见!记得有空来找我玩呀!” 身后,传来苏万清脆响亮,充满欢喜和不舍的喊声,追随着黎簇的脚步,久久回荡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 黎簇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苏万,随意地挥了挥手。 —————— 接下来的时光,给杨好“打基础”成了每天的固定项目。 僻静的死胡同,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 杨好每次都累得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小腿肚抖成筛子,但眼神里的火苗却越烧越旺。 他从不抱怨,黎簇说多久,他就咬牙撑多久。 进步是肉眼可见的,马步从最初的几十秒到能稳稳站上三五分钟,出拳和格挡也渐渐有了点力道和模样,虽然依旧笨拙。 黎簇看着,偶尔会在杨好累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时,扔过去一瓶矿泉水 杨好接过水时,抬头看过去,总能看见黎簇眼里极淡的满意。 这就够了。 对杨好来说,黎簇哥的这点眼神,比世界上所有的夸奖都珍贵。 他甚至开始偷偷加练,晚上奶奶睡下后,在铺子里对着空气比划黎簇教的动作。 小孩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黎簇哥那样,身手了得,不惧怕任何人。 黎簇并非毫无察觉。 有次黎簇提前去了胡同,正好撞见杨好自己在那儿吭哧吭哧地练直拳,小脸憋得通红,动作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 他没出声,靠在拐角的墙后看了一会儿,心里骂了句“傻小子”,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然后故意弄出点脚步声才走过去。 他开始在教动作的间隙,穿插一些更实际的东西。 “看好了,如果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别慌,这样……” “要是被抓住手腕,挣脱的关键不是力气,是巧劲,这样……” “跑的时候别直线,利用障碍物,绕着他跑……” 黎簇教得认真,杨好学得专注。 昏暗的胡同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见的氛围融洽。 空气中除了汗水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守护”的坚定在杨好的心中悄然滋生。 黎簇没再直接追问那天黑衣人的事,但他会状似无意地提醒。 “平时眼睛放亮堂点,有什么不对劲的,第一时间跑,回来告诉我或者奶奶,别逞能。” 杨好每次都重重点头,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恐惧,多了一种想要变得强大、足以分担的责任感。 成长得更加强大,让奶奶安度晚年,让黎簇哥为他骄傲自豪。 这是他咬牙坚持的最大动力。 ------------ 第103章 来电 苏万那边,则是另一种画风。 黎簇后面确实“有空”去了几次。 每次他刚在那栋小洋楼附近晃悠没多久,总会被窗户里眼尖的苏万发现,大喊着“黎簇哥哥!”,随即便兴奋的冲了下来。 这次苏万下来时,手中还拿了个梨出来,“黎簇哥哥,给你吃鸭梨。” 黎簇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苏万没执着,拿着啃了两口,小声道:“黎簇哥哥,今天我妈妈买了鸭梨回来,我一下就想到了你,我以后可以叫你鸭梨吗?” 黎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鸭梨哥哥。”苏万叫了一声。 这声称呼一出口,反而把他自己高兴坏了,美滋滋的笑起来。 黎簇对此心情复杂。 苏万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黎簇的沉默,或者说感觉到了也不在乎,只会用那种毫无保留的全然信任和欢喜看着他。 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学校里的趣事,炫耀新得的玩具,或者牵着他的手指,在小区花园里一圈圈地走,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黎簇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听众,偶尔被问急了才“嗯”“啊”两声。 他发现自己很难对这张充满期待的小脸说不,答应过的“带你出去玩”终究是兑现了。 他没带苏万去什么游乐场,只是去了更远一些,沿着城市边缘流淌的一条还算清澈的河边。 那里有大片草地和树林,相对安静。 苏万却高兴得像出了笼的小鸟,在草地上疯跑,捡奇怪的石头和叶子给黎簇看,有时候摔了跤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土,又继续笑。 黎簇就坐在一旁的树荫下看着,警惕性依旧拉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紧绷的神经在小孩无忧无虑的笑声里,竟也奇异地松弛了片刻。 他看着阳光下苏万灿烂的笑脸,自己的目光也柔和下来。 这样也好,他模糊地想。 这辈子,就别掺和那些糟心事了,好好当他的富二代,傻乐呵着长大吧。 当然,“甜蜜的负担”远不止如此。 苏万还会把自己的零食宝贝似的分给他,虽然黎簇通常持拒绝态度。 有时,苏万会在他小伙伴来找他时,骄傲地跟同学介绍:“看!这就是我那个超厉害的鸭梨哥哥!” 苏万甚至会偷偷把自己的零花钱塞给黎簇,小声说:“鸭梨哥哥你拿去用,我还有很多。” 被黎簇黑着脸教育了一顿“不准随便给人钱”后才作罢,但下次似乎还想尝试。 有时黎簇刚在苏万那边耗掉半天精力,揉着眉心回到寿材铺附近,就能撞见杨好做完作业,正站在铺子门口踮着脚张望。 看到他回来,杨好眼睛一亮,却又努力装作只是刚好出来的样子,小声喊一句:“哥,你回来了。” 黎簇则会“嗯”一声,并且顺手揉一把杨好刺猬似的短头发,问一句:“作业写完了?马步扎了没?” 就这一句,就能让杨好瞬间精神百倍,用力点头,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汇报今天的练习成果。 黎簇看着杨好那积极求表扬的样子,再对比苏万那没心没肺的甜笑,心里会生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这俩小子,怎么跟养了俩不同品种的狗似的? 一个嗷嗷待哺摇尾巴,一个闷声不响又傲娇…… 呸,什么破比喻。 这段时间黎簇也一直在犹豫,应不应该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黎簇,确定一下这个世界的黎簇是否存在。 如果存在,小黎簇的身边又是否被人注意到了,但他却总是忧心自己的这一举动会自乱阵脚。 黎簇的父亲早年曾在军工厂工作,还参加过古潼京的考察活动,或许掌握了大量关于古潼京的秘密。 汪家大概率很早就注意到了黎一鸣,也很早就注意到了黎簇。 要是这个世界的确有黎簇的存在,那他贸然出现在小黎簇的身边,反而会提前引起麻烦。 黎簇从来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人,但这是他自己,尚且才8岁的自己,任何人和他都是不一样的,黎簇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犹豫和瞻前顾后并非源于情感上的软弱,而是对可能造成的后果的极端谨慎。 而如果他不存在,那此刻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失去了意义。 黎簇就在纠结着,但在外人看来,黎簇一切如常。 他依旧每天督促杨好练功,检查作业,依旧会时不时带着苏万出去玩耍。 平静的日子像老城区青石板路上的雨水,静静流淌着。 这天傍晚,寿材铺里飘出简单的饭菜香气。 歪斜的小木桌上摆着一盘炒青菜,一碟咸菜,还有一小碗杨好奶奶特意给黎簇蒸的鸡蛋羹,嫩黄嫩黄的,点了几滴香油。 黎簇和杨好对坐着,奶奶正要把一块最大的腊肉夹到黎簇碗里。 “小黎,多吃点肉,奶奶看你还是太瘦了。”奶奶絮叨着,眼里是纯粹的关切。 黎簇下意识想挡,最终还是拗不过老人家,默默把碗递过去接住了。 “谢谢奶奶。”黎簇的声音也透着些乖巧。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震动声突兀地响起,声音来自黎簇的口袋。 杨好身体一僵,看向黎簇的口袋。 黎簇面不改色,放下碗筷,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吴邪的名字。 难道是找到张家古楼了?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平静。 他对上奶奶和杨好投来的询问目光,语气寻常地说:“奶奶,你们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他起身快步走到铺子外面。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他按下接听键。 ------------ 第104章 天真的想法 “喂?” 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一种极力控制却仍稍显紊乱的呼吸声。 “喂?”黎簇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吴邪?” 那头的人像是被惊醒,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然后,是吴邪的声音,沙哑、干涩,裹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脆弱。 “黎簇……” 仅仅两个字,黎簇的心猛地一沉。 “你怎么了?”黎簇的声音压低,语速加快,“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吴邪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道:“黎簇,胖子和小哥,他们可能出事了……” 出事了?张起灵那样的人物竟然也出事了吗? 黎簇的呼吸骤然一停,他从前只知道吴邪后来去了广西巴乃,却不清楚张起灵和胖子竟然还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黎簇的声音绷紧了,但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我给他们传递了错误的照片,但那道石壁还是打开了。”吴邪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痛苦。 “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我现在要去巴乃,黎簇,你能陪我一起进去吗?我……”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带上了哭腔,是一种走投无路的恳求。 外面的情况黎簇并不清楚,此刻他听得云里雾里,但吴邪的状态明显不对。 他甚至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你在哪?”黎簇态度很干脆。 “我们…明天在巴乃,阿贵叔家碰面吧。” 吴邪的声音似乎因为他的回答而稍微稳定了一点点。 然后,在黎簇准备说“好”之前,吴邪忽然又喃喃地补充了一句,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黎簇的心上。 “黎簇,我很想你……” 说完,根本不等黎簇有任何反应,电话就被猛地挂断了,只剩下一连串忙音。 “嘟—嘟—嘟—” 黎簇握着手机,僵立在傍晚微凉的风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麻。 张起灵和胖子失联带来的震惊,吴邪崩溃状态带来的冲击,以及那句完全不符合吴邪风格的话。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但很快,黎簇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如此。 黎簇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碗,这才发现就在他出去接电话的短短时间里,他的碗里又被夹满了菜,堆得冒出了尖尖。 黎簇没说话,也没看谁,只是拿起筷子,默默吃着那碗堆得满满的饭。 杨好从黎簇的手机响起时就开始不安。 平时黎簇基本不碰手机,也没人给他打电话,上一次黎簇接了电话就离开了。 这次呢? 他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黎簇身上。 果然,黎簇吃完饭,放下筷子。 他看向杨好奶奶,语气尽量平稳地开口:“奶奶,我接下来要出趟远门,办点事。” 杨好奶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慈祥而不舍的神情。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黎簇的来去匆匆,只是絮絮叨叨地嘱咐起来:“又要出去啦?哎,你们年轻人就是忙……” “小黎啊,在外面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按时吃,别饥一顿饱一顿的,你看你还是太瘦了……” “换洗的衣服多带几件没?现在入秋了,一天比一天凉,可得带厚衣服……” 老人家一句接一句,全是琐碎而真切的关心。 黎簇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嗯”一声,表示记下了。 等奶奶念叨完,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屋里就剩下黎簇和一直低着头的杨好。 小孩坐在板凳上,背脊绷得紧紧的,脑袋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一言不发。 这小子,不会哭了吧? 黎簇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他起身,走到杨好面前,蹲下身,试图去看他的脸。 “干嘛呢?埋着头孵蛋呢?”他试图用往常的语气调侃。 杨好猛地别开脸,不让他看。 黎簇伸手,有些强硬地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小脸转过来。 还好,没哭,但也差不多了。 眼圈红得厉害,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水汪汪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死死咬着下唇忍着,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黎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即将面对未知危险的烦躁,莫名地被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无奈。 他抬手,揉了揉杨好刺猬似的短头发,动作比平时轻柔了些。 “别哭了,晦不晦气?”他声音放低了些,“我这是出去工作,正经事,又不是不回来了。” 杨好抬起头,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哀怨地盯着他,带着孩子气的控诉和无法宣之于口的不安。 忽然,他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语出惊人道:“你能不能把手机给丢了?” ? 黎簇满脸问号,完全没跟上这小孩的脑回路,“为什么?” 杨好盯着他,眼神执拗又委屈,“每一次你接了电话都要走,你把手机扔了吧。” 8岁的杨好无法坦然说出我不想你走的字眼,天真认为没有通讯工具,就不会有外界的召唤,黎簇也就不会离开。 黎簇愣住了,看着杨好此刻可怜又好笑的样子。 一股酸酸涩涩的情绪猛地涌上黎簇的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想笑,又觉得鼻子有点酸。 这小崽子的想法,傻得让人心疼。 他哑然失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手机不要钱呀?说扔就扔?败家子儿。” 他顿了顿,收敛了笑意,微微歪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他看着杨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保证:“我跟你保证,我很快就回来,办完事就回来。” 他看到杨好眼睛里的泪水晃了晃。 “我不在的时候,”黎簇继续交代,语气恢复了平时训练他时的严肃,“好好学习,作业不准敷衍,每天扎半小时马步,我教你的那些招式也要多练习。” “等我回来,是要检查的,要是退步了……”他故意拉长声音,带上点威胁的意味。 杨好仍死死盯着他看,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眼圈还是红的。 黎簇与他对视,毫不回避:“听到没?” 杨好垂下头,飞快地用手背擦擦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黎簇看着他那副委屈却又努力装作懂事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笑了一下,再次伸手,用力揉了揉杨好的脑袋。 嗯……手感还是这么扎手,像个小刺猬。 看来下次回来,真得记得买瓶护发素了。 这个无厘头的念头,冲散了些许离别的愁绪和即将面对危险的凝重。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昏黄灯光下的寿材铺,以及那个低着头的小小身影。 随即,转身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匕首就插在他的后腰,做好告别,黎簇便直接离开了。 ------------ 第105章 “吴三省” 接下来的路途漫长而辗转。 黎簇坐不了飞机,只能多次转车。 他先是坐了最晚一班绿皮火车离开城市,在气味混杂的车厢里待了一夜,然后换乘长途汽车,颠簸了几乎一整天。 窗外的景色从平原逐渐变为起伏的丘陵,最后是墨绿色的连绵山峦。 在一个简陋的山区小镇终点站下车后,他包了一辆当地破旧的面包车,用高出市场价不少的钱,让司机连夜往巴乃方向开。 司机是个黝黑沉默的本地人,大概见多了这种行色匆匆,目的不明的外地客,并不多问,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绕行。 夜色浓重,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不断扭曲延伸的泥泞路面,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山谷。 黎簇靠在车窗上,玻璃冰凉,映出他自己模糊的侧影。 吴邪那略带颤音的“胖子和小哥可能出事了”,和那句轻得像叹息的“我很想你”,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像两根针,交替刺着他紧绷的神经。 黎簇可以肯定,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吴邪吃了很多苦。 他的心一直悬着,混合着对胖子和张起灵安危的担忧,对吴邪状态的忧虑。 第二天临近傍晚,破旧的面包车终于到达了通往巴乃村子的最后那个路口。 司机收了钱,二话不说就调头离开了。 黎簇站在路口,深吸了一口山区闷热潮湿的空气,试图驱散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依旧熟悉,又似乎因为心境不同而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 就在这时,路口旁边一个蹲着的人影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快步朝他走来。 那人极其瘦小,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外套,更显得空荡荡的。 “是黎爷吧?”瘦小男人开口。 黎簇只打量了瘦小男人两眼,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见黎簇没说话,瘦小男人也没生气。 能让三爷这么重视的人,本事一定不小,而有本事的人一般脾气都有些怪。 瘦小男人赶紧解释:“哎,您别介意,我也是这次跟着三爷夹喇嘛的,道上都叫我皮包,是三爷特意让我在这儿等着您的。” 吴三省? 黎簇心下诧异,他也来了? 转念一想,张起灵和胖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吴邪把他三叔这尊大佛搬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带路。” “好嘞,黎爷您这边请!”皮包显然是个机灵且善于察言观色的,见黎簇不欲多言,立刻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皮包的嘴巴却没闲着,主动介绍起情况,像是在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 “我们这边也是刚到,黎爷,您刚来可能不清楚,现在这儿情况有点复杂。” 皮包压低了点声音,给黎簇讲了些目前的基本局势。 吴三省他们也才刚到,只这次不只有吴三省他们这支队伍,还有一队裘德考带领的外国队伍。 裘德考的队伍人多势众,很多支援和后勤的人盘踞在村里。 而吴三省这次也带了二十多个伙计,分成了两组,一组是下地的,一组是支援的。 黎簇沉默地听着,目光锐利地扫过皮包示意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些现代化帐篷,与当地村寨画风格格不入。 吴三省的人,裘德考的人……这潭水比他想得更浑。 吴邪在电话里完全没提这茬,要么是当时心神大乱忘了说,要么就是情况复杂到难以在电话里说清。 皮包一路说着,很快引着他来到了熟悉的阿贵家木楼前。 阿贵早就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看到黎簇,黝黑的脸上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哎呀,小老板,好久不见咯。” 阿贵熟络地指着旁边那栋熟悉的的高脚楼,“给您收拾好了,您就住那一间。” 这栋高脚楼就是当初他和吴邪,张起灵,胖子四人一起住过的那栋。 黎簇看着那栋掩映在绿树中的木楼,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里曾留下过短暂夹杂着插科打诨和惊心动魄的记忆。 他冲阿贵微微颔首,没多寒暄,径直朝着那间高脚屋走去。 撩开门帘,一股混合着木头清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黎簇原以为吴邪就在里面,却没想到空无一人。 胖子当初塞给他的大鸭梨抱枕,居然还在,此刻正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 黎簇走过去,沉默地坐在床边,伸手将那个柔软的鸭梨抱枕捞进怀里,下意识地摸了摸。 抱枕大概是被洗过了,还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 一股酸涩暖意夹杂着物是人非的感慨涌上心头。 胖子和张起灵此刻不知到底怎么样了,虽然知道他们最终都会平安,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还有吴邪,电话里那样…… 就在他对着鸭梨抱枕出神时,门帘又被撩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黎簇警觉地瞬间抬头,门口站着的人,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是吴三省! 吴三省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渐暗的天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个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轮廓。 这场景,在夜幕即将降临的山村里,显得格外诡异。 黎簇的眉头紧紧蹙起。 这老狐狸搞什么名堂,一声不响站门口装神弄鬼? 他对吴三省向来没什么好印象,此刻更是觉得对方行为反常。 他不动声色地将鸭梨抱枕放到一边,站起身,带着戒备和试探,开口叫道:“三爷?” 随着他这一声,门口的吴三省有了反应。 只见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那双属于吴三省的精明锐利的眼睛,此刻竟眸光闪动,仿佛蕴含着极其复杂汹涌的情绪,连嘴唇都微微颤动起来。 然后,一个完全不属于吴三省那枭雄人设的,带着哽咽和巨大委屈的声音,颤抖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黎簇……” !!! 一股荒谬绝伦的巨大违和感如同冰水,瞬间浇了黎簇满头满身。 这眼神,这语气,这他妈绝对不是吴三省! ------------ 第106章 万幸 就在黎簇因为这极度违和的场面而僵住的瞬间,门口的吴三省竟然朝着他走了过来,并且张开了手臂。 看那架势,竟然是想抱他! 黎簇瞬间头皮发麻。 实话说,顶着吴三省那张写满算计和狠厉,饱经风霜的老脸,作出这副泫然欲泣、求安慰求抱抱的表情和动作,视觉冲击力简直惊悚。 让人恶寒之余还有点想打人。 “等等!” 黎簇反应极快,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格开对方伸过来的胳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眯起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 那双此刻充满了脆弱、依赖、委屈和某种他熟悉感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谬却又唯一合理的猜测冲进他的脑海。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试探性地开口:“……吴邪?” 吴邪看着面前的黎簇,只感觉嗓子好像被棉花堵住,酸涩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吴邪带着无尽酸楚般地点了点头。 操!真是他! 黎簇心里一句粗口炸开。 这他妈是玩的哪一出?! 看着顶着吴三省那张老脸,却露出小狗般眼神的吴邪,黎簇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努力克服着心理上的强烈不适和那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抓住了吴邪的手腕。 触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黎簇没再多问,拉着他走到床边,按着他坐下,自己也挨着他坐下。 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好了,现在没别人了。”黎簇的声音放得极低,也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说清楚。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或许是黎簇的冷静感染了他,亦或是终于见到了可以信任的人,吴邪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 他缓了缓,才用透着吴邪式疲惫和沙哑的吴三省嗓音,缓缓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堪称噩梦的经历。 原来在黎簇离开后不久,他们这边也开始行动了,不过却是分成了两支队伍。 两支队伍之间需要相互配合。 张起灵和胖子那边的队伍前往巴乃湖边,吴邪和解雨臣的队伍前往四川。 吴邪和解雨臣这边因为一块卡住的碎石,他们传递出了错误的照片。 张起灵那边根据错误的密码打开了石壁,然后彻底失联一个多星期。 吴邪一个人去广西没有任何的作用,张起灵和胖子那支队伍高手林立。 他要想救人,必须要找到一批和他们相当的人。 而这种人,短时间内是找不到的。 吴邪讲得很简单,但黎簇能从中听出他当时的惊慌失措,到意识到必须找人救援却无人可用的绝望…… 随后吴邪联系了潘子,希望他可以帮忙组织人手,但吴三省自从在西王母宫消失后,他底下的盘口和铺子就全乱了。 吴邪从来没有觉得,人性可以恶心到这种程度。 那些从前见面会和煦笑着喊他‘小三爷’,会给他塞压岁钱的‘叔叔’们…… 在吴三省出事后,这些跟着三叔的伙计们只惦记着瓜分盘口,对他和潘子恶语相向,步步紧逼。 黎簇沉默地听着,他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墙倒众人推的难看场面。 吴邪这个一直被吴三省保护得很好的“小三爷”,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面对一群豺狼虎豹般的旧部…… “最后,没办法了。”吴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疲惫,“我只能,戴上这个……” 吴邪最终戴上人皮面具,更加系统地学习模仿吴三省,包括声音。 吴邪扮作吴三省,在潘子,解雨臣和霍秀秀的帮助下,又是恐吓,又是做戏,才终于把那些人暂时压了下去,组起了一支队伍赶来巴乃。 这次潘子带了二十多个伙计,但其实能用的没几个。 这次光是支援的伙计就有十五人,由秀秀负责,真正能下地的也就解雨臣,潘子和两个好手。 而吴邪顶着吴三省的身份,并不能随意下地,他需要在上面撑着,镇住场面。 吴邪想来想去,在出发来巴乃前,还是给黎簇打了电话。 他给黎簇打电话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黎簇那边怎么样了。 拨号的时候,胖子以前胡扯的玩笑话突然就在他脑子里响。 黎簇没准回老家结婚去了。 要真是这样…… 吴邪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是黎簇,已经有了安稳的生活,身边有了重要的人陪着,本来就跟这些事没牵扯。 而此次行动这么危险,他要是黎簇,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电话接通前那几秒,他甚至在脑子里演习了好多遍黎簇会如何拒绝他。 仿佛只要在心中多演习几遍,等会儿黎簇拒绝的时候,他的态度能够更加自然。 没准他能笑着跟黎簇说“没事,你不来就算了,等有时间我们四个再聚聚。” 但万幸,黎簇答应了。 在这样一个胖子和闷油瓶陷入未知危险的时候,还有黎簇在他身边,他庆幸自己还没那么孤单。 想着这,吴邪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顶着吴三省的脸做这个表情,显得无比怪异又心酸。 吴邪看向黎簇,那双属于吴三省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黎簇的影子,充满了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黎簇静静地听吴邪说完这段时间的经历,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隐约虫鸣。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是一种沉甸甸的酸涩和理解。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碰那张违和的脸,而是重重地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行了,别用你三叔的脸做这种表情,”黎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看着忒吓人,晚上容易做噩梦。” 他顿了顿,看着吴邪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而坚定:“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撂挑子。” 吴邪抿了抿唇,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现在要立刻进山。” ------------ 第107章 活人微死 在黎簇来之前,吴邪已经在裘德考的营地里经历了一场心惊肉跳的遭遇。 吴邪在裘德考那里见到了之前解雨臣给张起灵的那把古刀,裘德考说是手下的人在石道深处的一具尸体上找到的。 吴邪跟着裘德考去见了那个找到刀的手下,看到的景象几乎让他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那人还吊着一口气,但整个人像是从内部融化了一样,两只肩膀怪异地塌陷下垂,整块整块的皮肤都凹陷了下去,流出黑色的脓血,景象惨不忍睹。 更让吴邪头皮发麻的是,这个手下,和他之前在阿贵家和三叔照片上看到的姿态太过相似。 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吴邪的心脏。 吴邪担心会出事,于是决定立刻进山。 黎簇对立刻进山的决定没有异议,他甚至欣赏吴邪这份当机立断。 “吴三省”的形象确实极具威慑力,尽管队伍里不少人刚打开行李准备休息,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措手不及,但没人敢公然违抗吴三省的命令。 所有人都听从的开始收拾已经打开的包袱,连夜让阿贵准备狗和骡子,往山中进发。 即使效率再高,等到一切就绪,队伍真正摸黑出发时,也已是凌晨三点。 山风冰冷刺骨,吹得火把忽明忽灭。 黎簇沉默地跟在吴邪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山路两侧。 解雨臣和霍秀秀也在队伍中。 解雨臣看到黎簇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但很快便收敛了,只是冲黎簇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一路无话,只有骡马沉重的蹄声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 长途跋涉,当队伍终于抵达羊角湖边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几乎散尽,只剩下天边一丝惨淡的灰白。 夜晚的的湖面倒映不出丝毫光亮,死气沉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压抑。 然而,与湖面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湖另一边的滩涂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篝火通明,人影幢幢,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模糊的交谈声远远传来,至少有二三十号人聚集在那里,搭建起了许多临时窝棚。 裘德考的队伍早已盘踞在此。 黎簇他们选择在湖对面相对僻静的地方扎营。 放下沉重的行李后,潘子立刻带着几个伙计去附近林中砍柴生火,动作干练利落。 而吴邪则片刻不停,带着黎簇和解雨臣,一起去当初他被吴二白救出来的那个山洞出口附近。 吴邪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不太记得那个地方在哪。 三人打着强光手电,在越来越暗的树林和乱石间仔细搜索,很快便发现了被人伪装过的入口。 吴邪翻开那些看似天然的伪装,露出的缝隙却让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条极其狭窄的石缝,最宽处也仅能容一只手通过,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绝对不可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 “这……”吴邪傻眼了。 解雨臣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条细缝,又看了看吴邪的身板,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调侃道:“你以前是一只蟑螂?” 吴邪没好气地低声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吴邪现在没多少心思开玩笑,把旁边的伪装全部扒开,发现再没有其他的缝隙。 “怎么回事?”吴邪喃喃道:“这山的裂缝,愈合了?” 黎簇蹲下身,抓了一把缝隙边缘的石块,闻了闻,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解雨臣不纠结这些,他拿出样式雷图纸,就着手电光,仔细对比起周围的山势,开始以专业的角度重新寻找可能的入口。 黎簇反手握着手电,仔细照射周围的岩石结构,光线一寸寸扫过斑驳的岩面和深深的裂隙。 突然,当他的手电光扫过一处不起眼的岩石裂缝时,光线猛地定格。 那裂缝深处,竟然有一只眼睛! 一只布满血丝,瞳孔放大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们。 “我靠!” 饶是黎簇胆大包天,在这诡异的环境下骤然对上这么一只眼睛,也是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差点把手电给扔了。 他猛地后退半步,心脏咚咚狂跳。 什么鬼东西?! 裂隙中的人似乎也被黎簇的反应惊动,更加激动起来。 一只脏污不堪的手从缝隙里伸出,疯狂地拍打着外面的岩石地面,同时从缝隙深处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吴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踉跄着差点摔倒。 黎簇伸手扶住吴邪,吴邪侧耳仔细倾听那含糊的声音,“等等!” 几秒后,他脸上瞬间爆发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这声音…是胖子?!是胖子的声音!” 黎簇闻言,再次将手电光对准那条缝隙,仔细看去。 “真是胖子!”黎簇确认道,眉头紧紧锁起。 胖子怎么会卡在这种地方?还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解雨臣反应极快,立刻打了个响亮急促的呼哨,“拿铁锹和撬棍。” 不远处正在忙碌的伙计们听到信号,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从背包里抽出工具,动作迅猛地冲了过来。 在解雨臣冷静的指挥下,几个伙计用铁锹楔入缝隙,用石工锤猛砸撬棍,扩大那条窄缝。 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碎石簌簌落下,缝隙一点点被强行扩大。 当终于能容人通过时,两个伙计立刻钻进去,费力地将里面的胖子往外拖。 胖子被拖出来时,完全一动不动,像一滩烂泥,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比黎簇上次见他时起码缩水了一大圈,浑身糊满了深绿色散发恶臭的污泥,双眼圆睁着。 看上去好像有一点死了。 黎簇心中一沉,立刻蹲下身,两根手指精准地按在胖子脖颈的动脉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一片冰凉粘腻,但还好,脉搏虽然微弱,却还在顽强地跳动着。 “还活着,快!抬到湖边!”黎簇立刻下令。 ------------ 第108章 解当家 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地将胖子抬到湖边平坦处。 解雨臣迅速从冰冷的湖里打来水,开始冲洗胖子身上的污泥。 在汽灯惨白的光线下,胖子露出的皮肤情况令人触目惊心。 上面布满了鸡蛋大小的烂疮,有些还在往外渗着浑浊的脓液。 “我操,这是头病猪啊。”旁边一个年轻伙计低声惊呼了一句。 黎簇立刻抬眼,目光冷冷扫了过去。 那伙计被他看得一个激灵,瞬间闭嘴,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随后解雨臣叫了看病的人,一个女人过来了,却是先看了吴邪一眼,才俯身给胖子检查。 女人利落地用剪刀剪开胖子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衣服之下的景象更加骇人,胖子的肚皮上,布满了无数道血痕。 随着血污擦去,一道道血痕在他肚子上形成了一种图腾一样的纹路。 吴邪拿起胖子的手,只见他的大拇指指甲被咬出了一个尖利的三角形,边缘还带着血痂。 一切不言而喻,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是胖子自己用指甲生生划出来的。 一群人围着胖子身上的划痕研究,试图找出线索。 女人突然头也不抬地开口:“要找线索离远点找,别在这里碍事。”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黎簇和解雨臣对视一眼,带着人退开一段距离。 伙计们散开继续去整理营地。 黎簇和解雨臣则默契地走向更远处的湖边,那里已经超出了篝火光亮的范围,只有微弱的星光照映着漆黑如墨的湖面。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冰冷的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 解雨臣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黎簇,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黎簇没有立刻回答,他偏过头,看向身边即使身处荒野也依旧身姿挺拔,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解雨臣。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他反问道:“你本可以好好在北京当你的解家家主,何必跑到这种地方来玩命?” 就像解雨臣不明白黎簇为什么会来这里,黎簇也不明白解雨臣为什么甘愿这么陪吴邪玩命。 他问的是现在,更是前世解雨臣毫不犹豫扔掉那枚价值连城的印章,甚至不惜假死以配合吴邪计划的时候。 两人站在昏暗的光线下,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听到平静的声音。 解雨臣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我必须来这儿。” 解雨臣虽然还瞒着霍仙姑已然遇难的消息,但霍家已经开始乱了,她的几个儿子借机发难,现在就等着让解雨臣给个交代。 霍仙姑的那几个儿子忙着争家产,一边一致对外,一边又试图以“质问解雨臣”的方式来标榜自己的孝顺。 他们质问解雨臣的严厉度就是表达自己孝顺的指标,这段时间,解家和霍家本就微妙的关系演变为剑拔弩张的地步。 他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外人难以想象。 解家一直以来都被卷入各种神秘事件和秘密之中,他作为解家家主,为了掌握更多主动权,他需要来这里。 况且吴邪准备前往张家古楼救人,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种种原因下来,即使知道这里非常危险,他也必须要来。 解雨臣笑着偏过头,看向黎簇方向,“你这人可不太老实,明明是我先问的问题。” 黎簇抿了抿唇,目光重新投向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湖面,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和声音。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回答:“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想来,就来了。”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敷衍的托词,但或许,是他此刻最能给出的答案。 解雨臣似乎毫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 他沉默了片刻,才似感叹般轻声开口:“吴邪真是命好,身边总有这么多活神仙,胖子和那个黑面神出了事,身边还有你。” 黎簇沉默了片刻,夜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带来湖水的腥气。 “我以前总爱问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事情会降临到我身上,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遭遇那些。”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后的通透。 “直到后来,一个人给了我一个相当残酷的回答。” 他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竟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他说,‘命这种东西,总要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谢老板,”黎簇继续道,声音平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你觉得吴邪命好,我却觉得他吃的苦,受的罪,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我不知道你原本的‘命’该是如何,但至少现在,你成为了商场上游刃有余的谢总。你现在拥有的,未尝不是你给自己拼杀出来的‘好命’。” 解雨臣听着他的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你果然和秀秀说的一样。” “嗯?”黎簇挑眉:“她说什么?” 解雨臣的声音里带着清晰的笑意,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说你,细心大胆,能说会道,而且很会蛊惑人心。” 黎簇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爽和嫌弃:“我又不是狐狸精。”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派胡言! 解雨臣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的对话就此告一段落,重新陷入了沉默,各自望着漆黑的湖面。 —————— 另一边,胖子被安置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身边只剩下吴邪和那个给胖子看病的女人。 吴邪实在放心不下,压低了嗓音问道:“他情况怎么样?有危险吗?” 给胖子看病的这个女人叫哑姐,与吴三省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哑姐只专注地用手按压着胖子的脖颈动脉,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按了一会儿,才缓缓放开手。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吴邪,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幽怨和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哑姐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针,扎得吴邪瞬间头皮发麻。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家三叔对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他私下怎么接触女人。 他憋了半天,脸上肌肉僵硬,愣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 第109章 循图救人 哑姐看着他这副“沉默是金”的样子,眼神黯淡了一下。 哑姐继续说道:“你这次回来,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来找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不能帮你忙吗?”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你就只信你那个疯潘,这次还带了个……” 她瞥了一眼帐篷外黎簇刚才站的方向。 “不知道什么底细的年轻男人回来,你宁愿相信一个半路加进来,来历不明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是吧?” 吴邪被这一连串的质问轰得哑口无言,后背冷汗直冒。 他假扮三叔之前,也没想到还要应付自家三叔的桃花债。 三叔相不相信黎簇他不知道,但现在顶着三叔老脸的他相信啊! 吴邪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骗一个女人压力这么大,下意识地就想摸烟盒,试图用抽烟来掩饰尴尬和紧张。 他抽出一支烟刚叼到嘴上。 哑姐转身一把就将那支烟从他唇间抢了过去,动作利落地在旁边的石头上摁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既然喉咙动了手术,就别抽那么多烟。” 吴邪干笑两声。 这又管身边人又管抽烟的,哪像是情妇,这分明是正宫娘娘的架势。 这时,床上一直毫无动静的胖子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胖子伸手一把死死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哑姐的手腕。 “啊!” 哑姐猝不及防,被吓得惊呼一声,试图挣脱,却发现胖子的力气大得惊人。 胖子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眼睛圆睁着,嘴里说着什么,语速极快,含糊不清。 吴邪心中一惊,立刻俯身凑近胖子嘴边,屏息凝神地去听那含混的呓语。 那声音极其微弱混乱,吴邪听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 胖子口中一直不停说着,完全说不清楚,但万幸吴邪十分熟悉他讲话的腔调。 瞬间,一股燥热混合着巨大的焦急和希望,猛地冲上吴邪的头顶。 胖子说的是:他们活着,循图救人。 帐篷外的黎簇和解雨臣听到里面的惊呼,以为出了什么变故,立刻快步赶了回来。 黎簇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胖子癫狂抽搐,死死抓着哑姐的模样。 “怎么回事?”黎簇皱起眉,问道:“他说什么了?” 吴邪猛地抬起头,看向黎簇和解雨臣,急切回答道:“他说他们还活着,但是情况非常危险,让我们马上下去救他们。” 解雨臣目光立刻投向胖子肚皮上那一道道狰狞的划痕。 黎簇也瞬间明白,他看向解雨臣,快速说道:“找人把这些图案都描下来吧。” 解雨臣立刻点头,转身出帐篷去安排。 黎簇则蹲到胖子身边,仔细观察着胖子的状况。 除了那些自己弄的划痕和一些轻微的擦伤瘀伤,胖子的生命体征竟然都趋于稳定。 但他就是不醒,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涣散,对任何外界刺激都没有反应,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只剩下本能的呓语。 吴邪看着胖子这“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费了老大的劲,才勉强将胖子的眼皮合上。 黎簇看着昏迷不醒的胖子,眼底含着真实的担忧。 哑姐也看不出来胖子昏迷的原因,于是提议立刻将胖子送到大医院去。 就在这沉重的气氛中,床上的胖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翻了个身,咂巴咂巴嘴,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裆部和屁股。 胖子口中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小翠,你躲什么啊。” 黎簇:…… 吴邪:…… 刚拿着纸笔进来的伙计:…… 帐篷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好几秒后,黎簇才缓缓眨了下眼睛,反应过来。 搞半天,胖子这根本不是昏迷不醒,是睡着了?! 看这雷打不动的架势,也不知道在下面经历了什么,恐怕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累到极致,直接进入深度睡眠了。 黎簇看着此时做着美梦的胖子,松口气后,兀自笑了笑。 吴邪重重舒了口气,哭笑不得的抹了把脸。 哑姐摇头笑笑,甩了甩被胖子抓得发红的手腕,“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既然胖子只是力竭沉睡,便只留哑姐负责照顾他。 黎簇,解雨臣和潘子则跟着吴邪,去吴邪的帐篷里商量对策。 一进帐篷,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吴邪立刻急切地开口,“我们必须马上下去!” 然而,解雨臣和潘子却几乎同时表示了反对。 “别急,”解雨臣按住吴邪的肩膀,语气冷静理性:“越是这种情况,越急不来,我们必须把事情分析清楚才能做出决定。” 潘子点点头,附和道:“小三爷,我们是下去救人,必须准备妥当,否则不仅可能救不了他们,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吴邪何尝不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却仍是心急如焚,根本无法冷静等待。 焦虑之下,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从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着的黎簇,眼神里带着求助和询问。 黎簇接收到了他的目光。 他看着吴邪顶着那张饱经风霜,本该充满威严算计的“吴三省”脸,却露出截然不同的,属于吴邪的焦虑依赖的眼神。 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支持。 黎簇沉默了片刻。 若是从前那个不管不顾,满身戾气阴郁的黎簇,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吴邪这边,主张立刻下去。 天塌下来,也得先闯了再说。 但是……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很多,变得保守了不少,也变得惜命起来。 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凭一腔孤勇和狠厉去搏命。 他身上似乎多了点看不见的牵绊,让他行事不得不更添一份谨慎。 最终,黎簇缓缓地,对着吴邪充满期盼的目光,摇了摇头。 解雨臣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轻轻笑了一下,打破了帐篷内略显凝滞的气氛。 “别看了,现在可不是小学生拉票,二比二平。我和潘子说的有道理,你就再耐心等等吧。” 吴邪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大局和安全考虑。 他用力搓了把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好!但是我们不能无限制等下去,你们现在就去准备,五个小时后,我就把胖子叫醒,问出更详细的信息后立即出发,如果问不出,我们也必须出发。” 潘子和解雨臣对视一眼,神情有些犹豫。 吴邪的目光扫过潘子和解雨臣,不容置疑道:“我们不能浪费胖子拼了命给我们争取来的时间。” ------------ 第110章 少年感 看着吴邪此刻的模样,黎簇心中颇有些诧异。 眼前这个顶着吴三省皮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破釜沉舟的果断和领导力。 与他印象中的那个仍有些天真,偶尔怂包,时常犹豫不决的吴邪截然不同。 吴邪好像,正在飞快的成长蜕变。 黎簇心中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吴邪慢慢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那个他熟悉万分,依赖又夹杂怨怼的,关根的样子。 他就这样看着吴邪,目光有些出神,仿佛透过眼前这张伪装的脸,看到了某种时光交错的重影。 那种关注而复杂的目光,吴邪自然清晰地感觉到了。 一股陌生又酸涩的情绪瞬间涌上吴邪心头。 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啊! 吴邪简直想仰天长叹,闷油瓶还在下面生死未卜,现在黎簇又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看。 他肯定又透过我在看那个‘关根’! 自己都顶着三叔这张沧桑老脸,他怎么还能盯着看个不停?! 还能在他身上捕捉到关根的特质?! 吴邪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就在这一片混乱焦虑中,他的脑子里竟突兀地冒出一个牛马不相及的念头。 黎簇这么盯着看,肯定不是看脸。 原来,那个关根是这种性格…… 潘子最终点头同意了五个小时后的行动,但他看着吴邪,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黎簇渐渐回神,视线聚焦又一下看到吴三省的脸。 黎簇嘴角一抽,缓缓移开视线。 他心中不由庆幸,还好吴邪十多年后那张脸依旧很能打。 接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潘子的欲言又止。 黎簇自然道:“解老板,我们出去看看伙计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解雨臣是何等通透的人,立刻了然,笑着点头:“好,正好我也要去清点一下物资。” 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帐篷,将空间留给了吴邪和潘子。 帐篷外,营地一片忙碌景象。 最忙的当属解雨臣,他带来的人手不少,此刻正井井有条地指挥着手下。 黎簇没打算插手,只抱臂在一旁静静看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黎爷!” 黎簇转身,看到那个叫皮包的瘦小男人正蹲在不远处的湖边,百无聊赖地拿着石片打水漂玩。 这小子据说耳朵极灵,是负责警戒监听的,不用下地,此刻自然清闲。 皮包见黎簇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话中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挑衅:“黎爷,闲着也是闲着,咱俩来比比?” 黎簇走了过去。 皮包本身就瘦小得可怜,此刻缩成一团蹲在那里,更像个小土豆成精。 黎簇居高临下得看着他,环抱双臂,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些懒洋洋:“我不欺负小孩。” 皮包立刻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黎爷,我十九了,跟你差不多大好吧。” 黎簇挑了挑眉,没再反驳,弯腰从湖边捡起一块扁平称手的小石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行啊,”黎簇开口道:“不过先说好,输了可别哭,别说我欺负小孩。” 正好手痒,虐菜放松一下。 说着,他手腕一抖,石子飞旋而出,在水面上灵巧地弹跳四五下,才沉入水中。 “还行。”成绩还算不错。 黎簇挑了挑眉,对自己的手感挺满意。 皮包嘿嘿笑了两声,也捡起一块石子。 看似随意地一扔,那石子却像是装了马达似的,贴着水面嗖嗖地连续弹跳了六七下,飞出去老远,才沉了下去。 黎簇诧异地挑高了眉梢,看向皮包那细得像麻杆一样的胳膊。 这怎么可能?! 皮包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得意,拍了拍手上的灰:“黎爷,看见没?这打水漂啊,比的不是力气,得靠技巧和手感。” 他说着,就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打算给黎簇传授他的独家心得。 “我跟您说,这石头得这么捏,角度得这么找……” 黎簇看着他那副“胜利者”的嘚瑟模样,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教学”,后槽牙有点痒痒。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吴邪和潘子谈完话走了出来。 吴邪一眼就看到湖边,黎簇正板着一张俊脸,听着蹲在地上的皮包手舞足蹈地“指点江山”。 那场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看着黎簇那明显吃瘪又不好发作的黑脸,吴邪原本沉闷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点点,忍不住笑着喊了一声。 “黎簇。” 黎簇如获大赦,立刻转身朝吴邪走去,把还在滔滔不绝的皮包抛在了身后。 皮包看着黎簇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眨眨眼,又低头自个儿玩起了打水漂。 黎簇走到吴邪身边,有点没话找话地问道:“和潘子谈完了?” 吴邪看着他那副故作自然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他看着黎簇,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黎簇这个人很矛盾。 在吴邪心中,黎簇是和张起灵一样,强大又可靠,总能在最危急关头爆发出惊人力量,将他从危险边缘拉回来的人。 但黎簇又和张起灵完全不同。 黎簇的身上同时存在着一种与他的身手和心性完全不符,偶尔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少年心性和笨拙的孩子气。 比如现在,会因为打水漂输给一个刚成年的小伙计而暗自不爽。 比如之前,会因为成功耍了帅,而坦露出些中二感。 在这一行,多的是各种妖魔鬼怪和人心鬼蜮,吴邪在前几天,就已经见识到了。 此刻黎簇这种未被完全磨灭的鲜活生动的“少年感”,显得格外珍贵和耀眼。 “嗯,谈完了。”吴邪笑着回答道。 接着吴邪抬头望了望墨蓝色的夜空,深吸口气。 “还有四个多小时,”他轻声道,不知道是对黎簇说,还是对自己说。 “做好准备吧。” ------------ 第111章 考察队 营地中央,汽灯将解雨臣和他身边的几个伙计笼罩在一片冷白的光晕里。 解雨臣正在开始动员行动,给手下人分析着此地的风水。 在夹喇嘛的过程中,所有最核心的信息,都是在下地前才会透露给喇嘛们,铁筷子用这种方法防止黑吃黑或者喇嘛们泄密给其他人。 黎簇和吴邪走过去时,解雨臣正抬手指向湖的对面。 “……很可能有龙,湖边的山脉就是龙脊背,古楼修在龙脊上,那是敲骨吸髓,有些凶恶。” 其他人看到吴邪过来,立刻让开一条路,都点头道:“三爷好。” 吴邪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有个伙计问道:“为什么凶恶?这里风水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解雨臣摇头道。 “一般风水都是以山脉为依托,水脉为灵息,这座张家古楼如果真的存在,修在龙背上,断了风水脉,相当一个肿瘤。” 黎簇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巨兽般匍匐的山脉轮廓,“你是说,这条龙脉,已经死了?” 解雨臣点点头:“所以难怪张家有迁坟的习惯,他们的群葬墓能在龙脉上敲骨吸髓,吸光了龙气就换一条。” 黎簇对风水玄学有了解,但没有解雨臣那么深,此刻态度端正,听课颇为认真。 就在这时,皮包那瘦小的身影从湖边溜达了过来,他耳朵尖,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讨论。 皮包插嘴道:“几位爷,我刚刚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你们下去之前得考虑考虑我的这个问题,因为你们的推测可能是错的。” 在场人皆愣住。 解雨臣不是一个专武独断的人,就道:“哦,果然是高手,你想到什么了?” 众人的目光转向皮包。 皮包挠了挠头:“这张家古楼是开放式的那种大墓,修在山体之中,张家族人抬着棺材走山路进来。” “这几百年下来,要是隔三差五就有这么一队队神神秘秘的生面孔往这深山老林里钻,那村子里肯定会留下什么传说,但是我们在外面的巴乃村却什么都没听说。” 他这话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头,立刻激起了涟漪。 伙计们七嘴八舌的讨论。 沉默半晌,黎簇突然开口道:“有一个传说。” “是什么?”解雨臣问道。 黎簇看向吴邪,“考察队。” 解雨臣也打听到村子里考察队的传说,啧了一声,道:“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吴邪一开始不明白,但随即冒出冷汗,不由自主摸了摸脸,“确实有意思,难道是这样?” 在场的三个明白人打着暗语,潘子问道:“我读得书少,三位别打哑谜行不行。” 吴邪就开口解释,推测下来,当年的考察队很有可能就是给张家楼来送葬的张家族人。 虽然队伍中的霍玲并不姓张,但大家族出殡,还是会有很多异姓同胞,霍玲出现在里面并不奇怪。 隔了好一会儿,潘子才道:“如果你们的推测是真的,他们把谁送进去了?” 解雨臣思索片刻,推测道:“非常大的可能是“鸠占鹊巢”,被送进去的很可能不是张家的后人,张家古楼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诡异作用,所以他们把尸体送了进去。” 吴邪疑惑道:“那霍玲为什么会在送葬的队伍里?” “比起把一座古墓里的东西拿出来,把一具尸体送进去的难度可能更大,这种情况对于队伍的要求更高,新生代的霍玲被征召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九门家族在历史动荡中的特殊地位和权力斗争,使得二代并不仅仅是简单的下斗,他们身上有不易察觉的政治色彩。 接下来讨论点由考古队转移到老九门。 眼看着解雨臣的风水讲堂结束了,黎簇对这些陈年旧事的猜测也没什么兴趣。 听了几耳朵后,黎簇默默转身,朝着胖子的帐篷走去。 撩开医疗帐篷的帘子,里面只点着一盏小功率的营地灯,光线昏暗。 哑姐正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哑姐睁开眼,见是黎簇,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又重新合上了眼。 黎簇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对方不搭理,他也乐得清静。 他兀自走到胖子床边,拖过另一个小马扎坐下,静静地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 胖子呼吸平稳了许多,但脸色依旧难看。 黎簇就这么守着,帐篷里只剩下胖子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黎簇以为胖子会一直睡到天荒地老时,胖子的眼皮忽然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 黎簇心中一喜,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叫道:“胖哥?胖哥?能听见吗?” 然而,胖子的眼睛虽然睁着,却空洞无神,完全没有焦距。 他对黎簇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帐篷顶,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这种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胖子的眼皮又缓缓耷拉下去,呼吸变得更深沉,再次陷入了沉睡。 黎簇的心沉了下去。 旁边的哑姐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看着这一幕。 她语气平淡解释道:“他的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了,现在只是生理性的短暂清醒,意识根本没有恢复。” “或许只有等身体睡到极限,他才能真正清醒过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挂点营养液,维持基本需求。” 黎簇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胖子又这样短暂地“醒”了三次。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情况:睁眼,无意识,片刻后再次沉睡。 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交流。 吴邪掐着五个小时的时限走进帐篷。 吴邪看到胖子仍是陷入深睡,有些失望:“胖子还是没醒吗?” 黎簇摇摇头:“中间醒过几次,但都意识不清,没办法沟通。” 吴邪点点头。 他不敢多看哑姐,生怕对方又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话。 他只能匆匆看了胖子两眼,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身又出去了。 解雨臣一直显得很冷静,避开人群再次提醒。 “我们现在除了一张路线图,没有其他任何有价值的资料,现在下去的危险性很大,不仅可能救不出他们,反而把自己困进去。” 吴邪何尝不知道解雨臣说得句句在理。 潘子之前也私下提醒过他,他现在是“吴三省”,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所有人的生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动行事。 理智上他明白一万遍,但一想到闷油瓶他们可能正在地下某处绝望地等待,每一秒流逝都可能是生死之别,他就焦躁难安。 黎簇看着吴邪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认命地守在胖子床边。 相比于吴邪的焦急,黎簇反而有一种旁观者的清明。 他知道吴邪,胖子和张起灵最终都会平安。 ------------ 第112章 炸山 黎簇又守在胖子旁边等了四个小时,直到上午时分,胖子依然没有真正苏醒的迹象。 不能再等下去了。 几人最终商议决定,由黎簇、解雨臣和潘子组成第一梯队,带领一批精锐好手,按照胖子提供的路线图先行下去探查情况,摸清路线虚实,评估风险。 而吴邪,则必须留在上面。 一方面,他是第一时间接收胖子醒来后可能提供新信息的关键人物。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只要“吴三省”还坐镇,就能稳定军心,为后续行动保留最大的希望和余地。 出发前,装备整理完毕,队伍集结。 吴邪避开其他手下,单独走到黎簇面前。 他看着黎簇,那张属于吴三省的脸上,眼神却充满了属于吴邪的担忧和叮嘱。 “黎簇,千万小心,下面情况不明,一切以安全为重,多谨慎一些,不要冲动。” 他知道黎簇骨子里有种不管不顾的狠劲,但很有风险,有可能绝境逢生,也有可能是致命的。 黎簇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你放心。” 但吴邪怎么可能放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向一旁的解雨臣和潘子,郑重道:“小花,潘子,你们……多看着他点,关键时刻,拦着些他。” 这话说得有些直白,甚至有点不给黎簇面子,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解雨臣闻言,眼睛弯了弯,露出一抹让人心安的笑容。 “放心吧,一意识到有无法应对的风险,我们不会硬闯,会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出来,然后原地等待你们第二梯队的接应。” 黎簇对吴邪的“特别叮嘱”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他看起来那么像愣头青吗? 不再多言,黎簇、解雨臣、潘子三人领头,带着两个好手,按照图纸上的标注,向着入口进发。 进入隧道后,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手电光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 黎簇一路过去,都格外留意隧道的墙壁。 这里的岩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泛着幽幽的绿色。 手电光照上去,能隐约看到岩壁内部似乎封存着许多模糊的影子,姿态千奇百怪。 跟着下来的两个伙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奇景,又是惊奇又是害怕,一路走一路小声议论着那些影子诡异的姿势。 很快,黎簇察觉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那些影子的脸部特征特别奇怪。 他拿出备用的布条,包住手电筒的玻璃罩,这使得光线更加集中,穿透力更强了一些。 他凑近一面墙壁,仔细观察里面一个较小的影子。 那影子的脸部轮廓,依稀能看出眼鼻口的分布,虽然扭曲,但大体还能看出是张人脸。 但他的目光移向另一个体积明显大得多的影子时,心里猛地一沉,发现那个影子的脸部被拉得很长,五官有些扭曲。 黎簇又看了几个影子,发现出规律。 越是小的影子,脸和人越相似,但如果是比较大的影子,脸就会变长。 黎簇心中有些不安。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划过黎簇的脑海:这些东西……最大能长到多大呢? 为了避免一直盯着看导致视觉疲劳,黎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时不时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过两侧墙壁。 他的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绷的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影子可能从任何方向发生破壁而出的袭击。 解雨臣拿着路线图走在最前面,他的方向感极好,步伐稳定。 但这条隧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迂回曲折,向下延伸。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能听到脚步声,呼吸声和装备轻微的碰撞声。 每隔一段时间,会短暂休整几分钟,检查装备,补充水分,然后继续前进。 一路有惊无险,除了气氛压抑和墙壁的影子带来的心理压力,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危险。 然而,就在队伍持续深入,所有人都开始逐渐适应这隧道内的诡异环境时。 轰隆隆隆——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猛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同时伴随的是沉闷却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仿佛整个山体都在疯狂摇晃。 “我操!怎么回事?!”潘子反应极快,立刻扶住剧烈震颤的墙壁,稳住身形。 头顶上不断有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砸在安全帽上砰砰作响。 黎簇迅速压低重心,稳住身体,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爆炸的动静,他太熟悉了。 “不行!”黎簇当机立断。 黎簇的声音在轰鸣和震颤中显得异常冷厉,“爆炸是从外面传来的,有人在炸山,我们必须立刻原路返回,马上出去!” 队伍里一个伙计看着不断掉落的碎石,声音发颤地反对:“黎爷,现在往外跑,万一被塌方的石头砸中怎么办?太危险了。” “留下来更危险!”黎簇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留下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活埋在这里,要么等这些墙壁里的鬼东西出来把我们全撕了,想活命,就跟我往外冲!” 解雨臣极其冷静,几乎在黎簇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听黎簇的,走!全速撤退!” 没有任何犹豫,队伍立刻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拼命狂奔。 隧道在剧烈的震动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每个人都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拼命躲避着落石。 然而,当他们拼尽全力,终于看到前方来时经过的一段相对熟悉的隧道。 冲在最前面的潘子猛地停下了脚步,手电光柱照射的前方,不再是熟悉的隧道,而是一堆彻底堵死了所有空间的乱石。 出口被彻底炸塌了! ------------ 第113章 幽闭恐惧症 队伍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根本没有什么意外的山体塌方,这是有预谋的炮轰。 外面的人炸山,就是为了把他们彻底困死在这里。 一瞬间,所有的奔跑声、喘息声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只剩下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落石声。 手电光柱无力地照射着那面的乱石墙。 他们被彻底困死了,前无出路,后路也被不断掉落的巨石封堵。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黎簇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周围的岩壁仿佛在视线里扭曲逼近,那狭窄的空间像一只正在收紧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和肺叶。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扯着风箱,却吸不进足够的氧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速度快得让他头晕目眩,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操!又来了…… 黎簇在心底暗骂一声,极力想压制住这种令人厌恶的失控感。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稳定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黎簇猛地一颤,几乎要条件反射地挥开,但对上来人冷静的目光。 是解雨臣。 解雨臣的敏锐超乎常人,他几乎立刻察觉到了黎簇状态不对。 黎簇绝不是胆小的人,此刻这种近乎生理性的强烈反应,显然别有原因。 “黎簇,”解雨臣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黎簇耳中的嗡鸣,“冷静下来,呼吸。” 黎簇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强行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节奏。 几秒后,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些许焦距,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他缓缓摇头,声音有些发虚,却带着一贯的倔强:“我没事。” 解雨臣又仔细看了他两眼,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按在黎簇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是一种支撑,也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过去看看情况。” 黎簇没有逞强,他顺着解雨臣的力道,有些脱力地靠着一面相对平整的岩壁滑坐在地上。 冰冷的岩石触感透过衣物传来,让他稍微拉回了一些神智。 他的幽闭恐惧症,在吴邪的帮助下,其实已经好了很多。 像之前在西王母宫的下水道,那种虽然狭窄但前后有路,知道出口在哪的环境,他基本能保持镇定。 上次被困山洞,虽然也不舒服,只是身边有吴邪,胖子和张起灵三个人陪着,他也能扛过去。 但这次不一样。 前后通路被彻底堵死,空气混浊,空间逼仄,外面还有不知名的敌人用爆破的方式将他们活埋于此。 这种令人绝望的封闭感,瞬间引爆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现在情绪上其实很清醒,甚至异常冷静地在分析现状,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妈的,没出息!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边尝试用意志力控制呼吸,但收效甚微。 算了,爱跳就跳吧,反正暂时也跳不死。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失控的心跳上移开。 他拔出后腰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黎簇靠坐在那里,开始一寸寸扫视这个将他们困死的囚笼,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任何可能逃生的方法。 另一边,解雨臣已经走到了那堆乱石前。 他用手电仔细照射着石块的缝隙和结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吩咐两个手下尝试用工具撬动或者砸开一些看起来关键的石块。 一个伙计抡起工兵铲,朝着一条看似有缝隙的地方用力砸下去。 “铿!”一声沉闷的巨响,里面全部被压严实了,那伙计被反震得手臂发麻。 解雨臣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用试了。” 这显然是有人发现胖子能从这条缝隙出去,有意把所有的通路都给封闭了。 队伍里剩余的人脸上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一种无声的绝望再次弥漫开来。 几个人或蹲或坐,垂着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停在原地,等待外面人的救援。 隧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彼此粗重或不稳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碎石滚落的窸窣声,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黎簇依旧靠墙坐着,匕首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他观察着四周,岩壁,顶部,地面,试图找到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逝,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队伍五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种时候,体力和空气都十分宝贵。 黎簇心脏越跳越快,总觉得不对劲。 他看向不远处靠坐着闭目养神的解雨臣,问道:“过了多久了?” 解雨臣的身上带着手机,只不过没有信号。 解雨臣看了眼手机,“七点十二分。” 他们在这里被困了将近半个小时。 黎簇垂下眼睑,没有再说话。 队伍里一个年轻伙计大概是受不了这死寂,喃喃了一句,像是在自我安慰:“妈的,还好这鬼地方,至少没有那些影子。” 没有影子?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黎簇的神经。 他猛地抬眼,因为心悸和专注于寻找出路,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他立刻凝神,仔细看向周围的岩壁。 果然,目光所及之处,那些之前看到的岩壁里千奇百怪的黑影,竟然……消失了?! 不对劲。 他们五个人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半个小时,黎簇根据上次在山洞里的经验,里面的影子应该会逐渐浮现靠近。 怎么会没有影子呢? 一种比幽闭恐惧更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黎簇,他感觉刚刚稍有平复的心脏再次疯狂地擂动起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因为缺氧和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朝着解雨臣的方向道:“……开灯。” 解雨臣疑惑的看向他:“什么?” 他看到黎簇的脸色在昏暗的手电光下苍白得吓人,额角全是冷汗。 “开灯,最强的那个,快!” 黎簇的声音急促而紧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岩壁。 队伍里一个负责装备的伙计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从背包里翻出了一支“狼眼”强光手电。 这种手电的光照强度和射程远超普通手电,是探洞和信号指示的利器。 “啪!” 一道极其刺眼灼目的光柱瞬间撕裂了隧道的黑暗,如同小型探照灯一般,猛地照射向黎簇所盯着的对面岩壁。 下一秒,所有看到眼前景象的人,包括一向冷静自持的解雨臣,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只见在“狼眼”无比强烈的光束下,对面那面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岩壁,并非没有影子。 而是……没有那么多的影子! 黎簇对面墙壁上竟隐隐约约透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影子最起码有四人多高,一面墙壁根本容纳不下,几乎整个洞壁的顶部和两边墙壁全部都被这黑影包围了。 在强光的照射下,那黑影的轮廓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它有异常冗长扭曲的四肢,手脚像是绸带一样延伸出去很远。 刚才他们觉得岩壁空,只是因为所有的空间,都被这一个巨大的黑影完全填满了。 它的存在感庞大到吞噬了一切,反而让人产生了空无的错觉。 解雨臣脸色一变,立即站起身:“这是什么鬼东西?” 黎簇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想到这洞中的影子竟然还有两种形态,能够长得如此之大。 黎簇看着那几乎充斥了整个视野的黑影,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比贴合现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还玩个鸡毛啊。 里面这鬼东西怕是一脚就能把他们几个碾死。 ------------ 第114章 先下手为强 “他娘的!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潘子瞪大双眼,震惊看着强光下那几乎充斥了整个视野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巨大黑影。 饶是潘子身经百战,此刻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惊骇和颤抖。 那黑影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压迫感。 黎簇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强行压下因为幽闭恐惧和眼前景象带来的双重生理不适。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岩壁上那巨大阴影轮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黎簇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东西会逐渐向我们靠近,最后一定会破壁而出,等到那时候,我们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队伍里一个相对镇定的伙计,声音发颤地问道:“黎,黎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黎簇身上。 黎簇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颤抖,却也更清晰地传递出杀戮的意志。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砸开岩壁,在它完全出来之前,先下手为强,看看能不能弄死它。” “不行!”解雨臣立刻出声反对。 他脸色凝重,“里面的东西太诡异了,体积如此庞大,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贸然攻击可能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我们……” “解老板,”黎簇猛地打断他,眼神灼灼地逼视着他,“我们没有时间开会讨论了。” 就在他们这几句话的间隙,那黑影的轮廓似乎又清晰了一分,那种步步紧逼的无形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最多一刻钟。”黎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 “一刻钟之内,这东西绝对会出来,到时候,这个狭小的空间就是我们的坟墓。” 他直直地看着解雨臣,目光里没有冲动,只有一种基于现状,冷酷到极点的计算和赌徒般的疯狂。 “是等死,还是拼一线生机?” 隧道内陷入死寂。 只有那无声逼近的巨大黑影和每个人狂乱的心跳声。 解雨臣眼里闪过极其复杂的挣扎。 理智告诉他黎簇的方案风险极高,近乎自杀,但对现状的绝望判断,又让他明白,黎簇说的是唯一可能不是“等死”的选择。 沉默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解雨臣果断下令:“砸!” “操!干了!”潘子啐了一口,脸上横肉一抖,立刻从装备包里抽出最沉重的破拆锤。 另外两个伙计虽然吓得腿软,但也是道上混了多年的老手,深知此刻犹豫就是死路一条,也强忍着恐惧,捡起工兵铲和撬棍。 三个人对着岩壁,发疯似的砸了起来。 “哐!!” 沉重的撞击声在狭窄的隧道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每一声都像是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刺激着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碎石飞溅,灰尘弥漫。 就在这时,解雨臣掏出了手机,对面前的黎簇道:“不论生死,我们得给三爷留下记录。” 碍于两个伙计在场,解雨臣称呼三爷,黎簇心知肚明他说的是吴邪。 解雨臣打开录像功能,调整了一下角度,将镜头对准了自己,但因为想尽可能多地拍到周围环境,离镜头有些远。 黎簇拿着手电给解雨臣打亮,他的脸色在光线下显得异常冷静。 他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敲击声,“三爷,我不知道你们上面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情,但我们下面,遇上大麻烦了。” 他将镜头缓缓转动,扫过那面被疯狂敲击的岩壁,扫过被彻底堵死的来路和出口。 “前后路都已经被彻底炸塌封死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我们无计可施,现在准备用一个非常冒险的方法。” 解雨臣将镜头再次对准那面岩壁:“我们砸了一下,发现里面全部被特殊处理过,封得异常结实。” “显然,有人发现了胖子之前能从这里的缝隙出去,所以特意把所有的通路都给封闭了。” 接着,他将镜头转向潘子身后那条更深的石头缝隙:“两边的口子都被封死了,我们不清楚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是晚上7点12分——” 正在奋力砸墙的潘子喘着粗气,头也不回道:“别录了,没时间了。” 解雨臣却异常坚持,“必须有记录,否则我们就白死了。” ------------ 第115章 三爷,小心 他说着,目光转向黎簇,同时将手机镜头也转了过去:“好了,接下来,让小朋友给你们看一个东西。” 黎簇握着手电筒的手下意识一紧。 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主持人介绍嘉宾的流程? 但黎簇也知道记录的重要性,更知道时间宝贵。 他立刻迎上镜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小小的摄像头,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上面焦急等待的吴邪。 他快速接话:“三爷,这里的影子,跟我们之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解雨臣配合地将镜头推近那面岩壁。 黎簇则将手中的“狼眼”手电光圈调至最大,然后缓缓向前推进。 这样做能让强光尽可能均匀地打在那片巨大的黑影上,确保手机拍摄得更加清晰。 黎簇看着那几乎要冲破岩壁的黑影,感觉自己的心跳再次失控般加速。 “这东西行进的速度非常快,我们被困死在这里半个小时后发现了它。” “这东西一直在缓慢移动,以这个速度,最多再过十几分钟,它绝对会从岩石里完全出来。” 黎簇说话的语速极快:“我们现在准备先下手为强,在它还没彻底出来前,看看能不能弄死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肾上腺素飙升。 解雨臣此时接话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祸福难料。不管是谁,如果看到有这样的影子的地方,一定要小心。” 黎簇沉默听着,极轻地补充了一句:“三爷…小心。” 就在这时—— “轰嚓!!!” 潘子那边发出一声不同于之前敲击的巨大崩裂声。 伴随着他一声大吼:“岩壳裂了,大家准备!”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那面被疯狂敲击的岩壁猛地炸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然后,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物,从破口处猛地挤了出来。 众人这下终于看清里面的东西。 这东西太巨大了。 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肉球加上怪异纤长的四肢,乌漆麻黑没有五官,浑身长满黑毛。 这东西和黎簇上次在封闭山洞中见到的影子截然相反。 它从岩壁中挤出后,似乎短暂地“愣”了一下,一个伙计丢开手中的工兵铲,迅速掏出自己的武器。 紧接着,它径直就朝着离得最近的潘子和那两个伙计冲去,看上去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 这他妈是什么影子?!这分明是影子它八辈祖宗! “散开!”潘子声嘶力竭地大吼,猛地向旁边扑倒。 一个伙计躲闪不及,被撞飞出去,紧接着,它便转身,冲向另一边的解雨臣和黎簇。 黎簇咬咬牙,几乎在那怪物转身同一时刻,他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向侧后方一闪,躲开那肉球正面的冲击,同时脚下发力助跑,猛地跳上旁边一块因爆炸震落的大碎石,借力高高跃起。 在空中,他精准地一把抓住了那怪物身上的黑毛。 那触感恶心至极,像抓了一把浸透了腐油的鬃毛。 但他死死抓住,腰部发力,矫健得像只猎豹,三两下就踩着那些不断蠕动的黑毛,攀上了那怪物“脖颈”的位置。 “黎簇!”身后传来解雨臣一声惊呼,声音罕见地变了调。 那怪物似乎察觉到了身上多了个“小虫子”,它没有脸,但黎簇能感觉到身下的肌肉猛地绷紧。 紧接着,一条冗长柔软,同样覆盖黑毛的“肢体”,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从侧面朝着黎簇狠抽过来。 黎簇暗骂一声,在那怪物肩膀上险之又险地一个矮身翻滚,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 那触手般的肢体抽打在旁边的岩壁上,竟然砸得碎石飞溅。 妈的!力气这么大?! 黎簇心头一凛,不敢再有丝毫犹豫。 他右手反握匕首,看准身下相对脆弱的“脖颈”部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嗤!!” 匕首出乎意料地顺利没入其中,直没至柄。 那怪物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完全不像生物能发出的嘶鸣。 那声音刺得人耳膜剧痛,脑仁发麻。 同时,它整个庞大的躯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四肢疯狂地挥舞抽打。 “小心!”黎簇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警告。 下面那个刚刚躲开正面冲击的伙计,只仓皇躲了几下,就被这东西胡乱挥舞的巨大上肢狠狠扫中。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声音。 那个伙计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直接抽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岩壁上,然后软软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黎簇自己也差点被这剧烈的晃动甩飞出去。 他死死抓住匕首柄,整个人像狂风中的树叶般被甩来甩去。 他咬紧牙关,趁机又狠狠捅了两刀。 怪物吃痛,晃动得更加疯狂。 它猛地人立而起,然后又狠狠砸向地面。 黎簇再也抓握不住,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猛地抛飞出去。 他在空中完全无法控制身形,后背重重撞在隧道顶部的岩壁上,然后才弹回来,最终从将近两层楼的高度轰然摔落在地。 “咳!”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咙里瞬间涌上一股腥甜。 最要命的是,下落时他的头似乎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眼前猛地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 黎簇脸色惨白如纸,瘫在地上,缓了好几秒,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操。” 妈的,不会真摔成脑震荡了吧……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那巨大的无面怪物还在疯狂地扭动嘶叫,沉重的身躯撞击着隧道,引发一阵阵剧烈的震动。 解雨臣趁着怪物注意力被身上的伤口和疼痛吸引,屏住呼吸快速移动到黎簇身边。 “怎么样?能动吗?”解雨臣低声急问,伸手去扶他。 黎簇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借着他的力道艰难地站起来:“死不了……” 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随着这个巨大怪物的完全破壁而出和疯狂挣扎。 它原本所在的那面岩壁后方,以及周围被它撞击震裂的地方,竟然又露出了几条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隧道口。 原来的死路,似乎被这怪物的出现阴差阳错地撞开了? “走。”解雨臣当机立断。 解雨臣之前仔细研究过路线图,对大致方向还有印象。 他立刻拉着踉跄的黎簇,朝着其中一个他认为可能正确的隧道口冲去。 黎簇在奔跑中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 混乱的碎石和疯狂舞动的触手间,已经彻底失去了潘子的踪影。 不知道刚才那阵疯狂的混乱中,他是已经逃走了,还是…… ------------ 第116章 失散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有个小锤子在里面不停敲打,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看东西仿佛隔了一层晃动的水波。 黎簇咬紧牙关,将口腔内壁都咬出了血腥味,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清醒和奔跑的速度。 但他的脸色不可避免地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迅速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冷。 那巨大的无面怪物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它移动时发出的声音极其可怕。 是那种沉重肉体摩擦地面,撞击岩壁,混合着碎石滚落的轰隆闷响,如同一个移动的灾难源。 隧道在它的肆虐下不断震颤,更多的碎石从顶部落下。 黎簇挣开解雨臣搀扶的手,哑声道:“我自己能行。” 他不想成为拖累。 两人在如同迷宫般复杂且不断崩坏的隧道内夺命狂奔。 那东西虽然破坏力恐怖,但体型庞大笨重,在相对狭窄的隧道里转弯移动并不灵活。 黎簇和解雨臣凭借灵活的身手和求生的本能,一路疾驰,暂时还能将距离拉开。 但令人心悸的是,这东西仿佛锁定了他们。 它没有眼睛,不知道是依靠听觉、震动感应还是某种更诡异的生物感知,始终坚定不移地跟在后面。 妈的,没完没了! 黎簇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体力在快速消耗。 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两人一路狂奔,丝毫不敢松懈,前方突然出现了多个岔路口。 大概是之前怪物疯狂撞击引发塌方,震开了原本被掩埋的通道,露出了几条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分支。 而与此同时,身后那令人窒息的追逐声,似乎……消失了? 黎簇猛地停下脚步,因为急刹车,眩晕感再次袭来,他扶住岩壁才稳住身体。 他艰难地转身,侧耳倾听。 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落石声和隧道深处自己粗重的喘息回声,那怪物的恐怖动静真的不见了。 “跟丢了?”黎簇喘着气,迟疑问道。 解雨臣也停了下来,呼吸同样急促。 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迅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路线图。 “不管它了,我们必须尽快确定方位,找到出口。” 解雨臣的声音带着紧迫,手指快速在图纸上比划,试图对照眼前复杂的岔路。 “刚才跑得太急,方向可能有点偏了——”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他们旁边的一条隧道分支的岩壁毫无征兆地猛然炸裂。 一条覆盖着湿滑黑毛的触手探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出。 这一击的力量远超之前,它根本不是针对他们个人,而是纯粹为了破坏。 巨大的力量冲击和随之引发的连锁塌方,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就要将通道彻底截断埋葬。 “小心!”解雨臣瞳孔骤缩,反应快到了极致。 解雨臣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将身边正因为眩晕而反应稍慢半拍的黎簇狠狠推向左侧一个看起来相对稳固,尚未受到直接冲击的岔口。 同时,他自己为了躲避头顶一块轰然坠落的巨大岩石,身体被迫向右侧另一个岔口跃去。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分开的刹那。 “砰!” 怪物触手的第二次挥击接踵而至。 一块堪比小汽车大小的巨石被精准地砸落,轰然砸在了黎簇和解雨臣刚刚分开的位置。 巨响震耳欲聋。 碎石混合着烟尘如同海啸般喷涌开来,瞬间彻底封死了两个岔口之间任何可能的连接。 厚重的尘土弥漫,完全遮挡了视线,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解雨臣!” 黎簇在被推入左侧岔口的瞬间嘶声大喊,但回应他的只有岩石崩塌的恐怖轰鸣和漫天尘埃。 然而,怪物触手这疯狂的撞击似乎彻底破坏了这片区域复杂的地质结构。 他们脚下的岩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即大面积塌陷。 黎簇只觉得脚下一空,失重感猛地传来。 他因为眩晕本就下盘不稳,此刻根本无从借力。 在下坠的瞬间,似乎看到右侧岔口的解雨臣试图冲过来抓住他,但更大的塌方如同瀑布般轰然落下,彻底隔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而那东西已经从裂开的岩壁中挤了出来,巨大的阴影弥漫开来,迫使解雨臣为了自保,只能咬牙向另一个方向退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已彻底失散。 黎簇还以为下方是坚硬的岩石,绝望中只能下意识地抱紧头部,蜷缩身体,准备承受致命的撞击。 “噗通!” 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冰冷的冲击力。 他整个人重重砸进了水里,巨大的水花溅起。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猛地一个激灵。 他猛地睁开眼,奋力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下一秒,他的心脏几乎骤停。 就在他眼前,浑浊的水中,一具已经被泡得高度腐烂,肿胀发白,五官扭曲模糊的尸体,正随着水波缓缓飘荡,几乎要和他脸贴脸。 “我靠!!” 黎簇吓得魂飞魄散,一口冰冷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呕! ------------ 第117章 麒麟纹身 黎簇手脚并用,飞速远离那具可怕的浮尸。 游了一小段距离,黎簇才猛地察觉到不对劲,这水似乎并不深? 黎簇晃晃悠悠地在水里站了起来,河水刚好没过他的腰部。 冰凉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裤,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后脑的剧痛和眩晕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条地下河,宽度大约能容五六个人并行,水流平缓。 他掉下来的地方是河岸一侧,头顶上方是塌陷后露出的嶙峋岩石缺口,还在不时掉落些小石子。 黎簇艰难地淌水走上岸。 岸边是湿滑的岩石。 他找到一个相对高一点的位置站定,拧着衣服上的水,同时警惕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最显眼的是河水,仔细看,这里其实有两条并行的地下河,相隔一段距离,各自流淌。 他掉入的是左边这条,相对较浅。 而右边那条河,看不清深浅,河面上架着六座古朴的石桥。 每座石桥的桥头,都矗立着一尊雕刻得狰狞诡异的动物石像。 那石像的风格古老而邪异,充满了警告和不详的气息,一看就知绝非装饰,大概率是某种要人命的机关触发点。 两条河的后面,是一个极其宏伟的圆形石室,起码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石室的边缘,均匀分布着七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石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柱子上似乎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而他所站的这一侧河岸,地势稍高,靠近石壁的地方,竟然有一个暗色帷幔遮住的空间。 那帷幔在这种地方显得极其突兀,带着一种人为的神秘气息。 黎簇皱紧眉头。 解雨臣不知所踪,出路不明,他必须利用一切可能找到线索。 黎簇走上通往那帷幔的几级石阶,屏住呼吸,用匕首尖端轻轻挑开了厚重的帷幔。 帷幔之后,并非什么出口,而是一个平台。 一个由整块巨大无比的的玉石打磨而成的平台,它的大小和形状像极了一张巨大的床榻。 “棺床……”黎簇喃喃自语。 但奇怪的是,这张价值连城的玉石棺床上,空空如也。 并非从未使用过,玉床的表面中心,有着非常清晰的深深压痕,显然曾经有一具极其沉重的棺椁长时间放置在这里。 但后来,它被移走了。 黎簇对谁睡过这张玉床,棺椁又去了哪里毫无兴趣。 他现在只想找到出口,或者任何能联系上解雨臣,吴邪他们的方法。 他烦躁地收回目光,离开这个空荡荡的棺床,开始更加仔细地搜寻这个巨大的圆形石室,希望能找到一些被忽略的通道,或者其他有用的线索。 冰冷的河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寂静的石室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更衬得此地诡异非常。 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黎簇站在空旷诡异的石室里,环顾四周。 他强忍着后脑一阵阵的钝痛和眩晕,开始以更细致的方式搜寻这个空间。 忽然,他的目光在靠近一面墙壁的根部落定,那里有一个烟头。 黎簇蹙眉,走上前弯腰捡起。 烟蒂的过滤嘴部分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形状,虽然被潮湿的空气浸润有些发软,但看上去绝不像存放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东西。 品牌是市面上常见的廉价烟。 是张起灵和胖子他们那队人进来时留下的? 黎簇立刻在周围的墙壁缝隙、石柱背后仔细查找。 果然,又陆陆续续发现了四五个同样相对新鲜的烟头,散落在不同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黎簇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对劲…… 张家古楼这么凶险的地方,张起灵带队进来,必然是高度警戒的状态。 怎么会有闲情逸致,一群人聚在这里抽烟聊天? 这些烟头的摆放位置很分散,不像是同一个人抽完随手乱扔的,更像是一群人各自找了个地方蹲着或靠着,一边抽烟一边等待?或者休息? 但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人放松到集体抽烟的场所。 旁边河里还飘着腐烂的死尸呢,这心理素质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 还是说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得不停在这里,并且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黎簇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这看似普通的烟头背后透着蹊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那条漂浮着尸体的河。 那具尸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但眼下线索寥寥,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妈的……”黎簇低骂一声,再次走向河边。 他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噗通”一声又跳进了冰冷浑浊的河水里。 河水因为他的动作荡起波纹,那具可怕的浮尸也随之晃动。 黎簇强忍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不适,快速游到尸体旁边,伸手抓住其衣物。 入手滑腻冰凉,沾满了淤泥。 黎簇忍着恶心,像涮拖把一样就着河水胡乱把他身上的污物冲掉一些,然后费力地将其拖向岸边。 将尸体弄上岸的过程极其折磨人。 那尸体被水泡得极度膨胀沉重,且软烂不堪,黎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他拖上来。 一上岸,一股难以形容,混合着腐烂腥臭和某种古怪药味的恶臭瞬间爆发开来,熏得黎簇眼前发黑。 操! 他忍着极度的恶心,用匕首小心地将尸体翻了过来。 黎簇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味。 同时,在尸体肿胀不堪的背部,透过破损的衣物和污渍,一个模糊的黑色纹身图案隐约可见。 那轮廓,麒麟纹身?! 黎簇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下意识猛地抓起尸体的手去看。 手指长度正常,虽然肿胀,但绝非那异于常人的发丘指。 不是张起灵,也不是张家人…… 黎簇重重松了口气,定了定神,开始仔细打量这具拥有麒麟纹身的陌生尸体。 麒麟纹身,他印象里,除了张家人,好像就只有…… 盘马老爹? 那个巴乃村里的老猎人,那个身上也有着诡异麒麟纹身,故事里和考察队牵扯不清的神秘老人。 他怎么死在这里了?还飘在这地下河里? 黎簇试图从尸体上找到更多线索,但那浓烈的腐臭实在让他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 而且稍微一思考,后脑的伤就疼得厉害。 嘶…… 小爷这聪明绝顶的小脑瓜,不会被刚才那一下给磕傻了吧? ------------ 第118章 六角铃铛 他揉着刺痛的额角,忍着头痛和恶心,快速在尸体的裤子口袋里摸索了几下,除了摸出一手烂泥和说不清的粘稠物外,一无所获。 “算了,顶不住了……” 黎簇最终还是败给了这可怕的生化攻击。 他认命地再次拖起这具沉重的尸体,费力地将其重新推回了河里。 看着尸体缓缓飘远,黎簇心里为自己刚刚的粗暴对待默默道了声歉。 阿门。 他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试图理清思绪。 但这些零碎的线索像散落的拼图,但他却找不到那张关键的底图。 休息了一会儿,头痛稍缓,他重新站起身。 岸上除了那几只烟头,再找不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了。 那几只烟头他翻来覆去也看不出花来。 现在,只剩下河对面了。 他的目光投向那六座诡异的石桥和后面巨大的圆形石室。 黎簇再次跳进冰冷浑浊、还刚被尸体“洗礼”过的河水里,忍着恶心淌水而过,来到了第二条河边。 这条河更宽,更深,水面幽暗,看不清水下情况。 河面上有六座石头桥,六选一,不对,是顺序组合,720种可能…… 黎簇只是粗略一想,就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他妈是选择题?这是送命题! 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这么试错的,走错一步,估计下一秒就得下去陪盘马老爹泡澡了。 黎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更仔细地打量四周环境,尤其是墓室顶部和那些巨大的石梁。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在河对面墓室高高的穹顶上,垂挂着几条颜色还很新的登山绳。 它们显然是后来者架设的,巧妙地穿梭固定在七根巨大石梁上那些造型奇特的浮雕之间。 黎簇的目光顺着绳子的走向回溯,绳子的另一端,是一把深深嵌入对面穹顶某处岩缝中的铁钩。 这准头和力道,以及干脆利落的风格,十之八九就是张起灵弄的。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发现了华点。 等等,这绳子和铁钩的方向,是从他刚刚过来的那边甩过来的。 也就是说,张起灵他们是从那边进入这间石室的。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自己刚刚费力游过来的方向,那条漂浮过尸体的河,以及河对岸空荡荡的玉石棺床区域。 出口……可能在那边?! 黎簇顿时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合着他刚才在那边摸了半天,又是捞尸又是闻味,结果出口可能就在眼皮子底下?! 玩我呢?! 黎簇叹了口气,认命地又一次转身,扑进了那条味道感人的河水里。 这一次,黎簇决定仔细搜索那片区域的水下。 既然岸上没有线索,那秘密很可能藏在水中。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浑浊的水里。 水下能见度极低,光线昏暗,只能靠双手摸索。 水冰冷刺骨,水草缠绕,水底是厚厚的淤泥和碎石。 黎簇强忍着不适在水底仔细摸索。 手指划过滑腻的岩石,探入深深的淤泥……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与周围岩石触感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是一个边缘相对光滑,有明显人工开凿痕迹的洞口。 他心中一动,立刻仔细摸索。 那洞口直径不大,约莫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斜向下延伸,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方。 洞口边缘十分光滑,像是经常有东西进出摩擦形成的。 有出口! 黎簇心中一阵狂喜,差点呛水。 黎簇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正准备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沿着刚发现的水下洞穴潜出去。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咔哒”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像是某种极其精密的机括被触发,开始运转的声音。 黎簇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抬眼循声望去。 只见在石室另一侧,一个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隐蔽岩壁裂缝处,一团浓雾正如同有生命般汹涌地喷涌而出。 那雾气扩散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弥漫开来。 黎簇只是下意识地吸入了一丝,瞬间就感觉像是吸入了一口烧红的烙铁。 “咳!” 一股极其剧烈的灼烧疼痛从鼻腔一路疯狂蔓延到喉咙深处。 他奶奶个腿! 老子刚才在水下摸到什么东西了?!怎么就把这要命的机关给触发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黎簇猛地屏住呼吸,忍住肺里火烧火燎的剧痛,一个猛子再次扎回冰冷的水中。 黎簇凭借着刚才的记忆,迅速找到那个水下洞口,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好在正如他之前摸索的那样,这条水下通道并不长。 黎簇往前游了大概几米,手脚就触碰到了向上延伸的石阶。 “咳!咳咳咳!” 一离开水面,他就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牵扯着肺部和喉咙火辣辣地疼,嘴里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那毒雾的威力极其可怕。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脚下的积水只到膝盖位置,水流缓慢。 黎簇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很快就完全浮出水面。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条通道,通道的积水只到膝盖位置。 而顺着这条通道一路往前看,大概有七八米远就能到达洞口了。 黎簇忍着不适,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前方通往出口的通道内,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无数极细的丝线,这些丝线如同蜘蛛网般,彻底封死了前路。 而每一根丝线上,都悬挂着一个个造型古朴奇特的铜铃。 ------------ 第119章 全方位覆盖 这是……六角铃铛?! 黎簇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他在汪家的白课上学过这东西。 这玩意儿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 据说张家的祖先通过研究某种特殊的青铜器物,发现了其制造幻觉的特性,并进一步将其改良成六角造型。 眼前这景象,简直是六角铃铛的地狱级展览。 密密麻麻,上下左右全方位覆盖。 只要不小心触碰到任何一根丝线,引发的连锁反应足以让这里所有的铃铛同时响起。 黎簇抬头往上看,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连头顶的岩壁上都挂满了铃铛,脚下的水又太浅,根本不可能潜水通过。 这他妈是天罗地网啊,黎簇感到一阵绝望。 当初张起灵他们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这飞都飞不过去啊! 黎簇叹了口气,感觉后脑的伤和肺部的灼痛更严重了。 他需要喘口气,思考一下对策。 黎簇想找个干燥点的地方坐下,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山洞角落的阴影里,趴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黎簇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警惕起来,半眯起眼睛看去。 不是幻觉,山洞的角落里,真的趴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黎簇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身,谨慎地用匕首柄将那人翻了过来。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虽然沾满了泥污和血迹,显得异常憔悴,但黎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潘子?!” 但黎簇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秒,他的余光瞥见了潘子的下半身。 潘子的小腿,竟然像是被吞没一样,卡在了通道地面的岩石里,还有向他的大腿蔓延的趋势。 这地方邪性到石头都会吃人了?! 黎簇头皮发麻,但也顾不上多想。 他立刻从后腰抽出匕首,将刀刃楔入岩石和潘子小腿的缝隙处,开始用力撬动。 “呃……” 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潘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幽幽转醒。 他睁开眼,眼神先是迷茫,待看清眼前的人时,充满了难以置信:“…黎簇?” “嗯。” 黎簇头也不抬,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撬动岩石上,手下用力,甚至有些粗暴。 现在救命要紧,顾不了那么多了。 潘子疼得龇牙咧嘴,但硬汉本色不改,居然还能忍着剧痛开口问道:“花爷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黎簇本身脑袋就一直抽痛,此时正专心对付这诡异的石头,被他一打岔,心里一阵烦躁。 “别说话,再撬不开,我只能砍了你的腿保你了。” 潘子品出黎簇那隐藏的关切,立刻识相地闭了嘴,咬牙忍着剧痛。 黎簇使出吃奶的力气,匕首几乎要被他掰弯。 终于。 “咔嚓!哗啦——” 那困住潘子小腿的岩石竟然发出一阵脆响,猛地碎裂开来。 潘子的腿终于获得了自由,但因为被卡太久,血液不通,整条腿都麻木得没有知觉。 黎簇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将匕首插回后腰。 他简单快速地把和解雨臣失散的过程说了一遍。 潘子忍着腿麻,仔细听着,眉头紧锁。 潘子思索了片刻道:“根据你们跑的方向看,花爷很可能被迫退往后山区域了……” 话音刚落,潘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声音也虚弱了不少。 黎簇也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和肺部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灼痛感,比刚才更明显了。 难道,这通道里也有那种毒气? 而潘子在这里待的时间更长,所以中毒更深。 黎簇瞬间反应过来。 “不能再待了,必须马上离开!” 黎簇立刻站起身,强行扶起潘子。 潘子的腿依旧麻木,几乎无法站立。 黎簇看了一眼面前那密密麻麻的六角铃铛。 黎簇心一横,猛地一弯腰,将人高马大,肌肉扎实的潘子背在了自己背上。 潘子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黎簇?你……” 他深知自己这体格的重量,黎簇虽然身手好,但毕竟还是个偏精瘦型的青年。 黎簇被压得一个趔趄,咬紧牙关才站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抓紧,时间不多了。” 他半低着头抬眼,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凭借灵活的身手和速度,大半概率能闯过去。 但现在背上多了个一百好几十斤的壮汉,难度系数呈几何级数增长。 黎簇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虚得厉害。 但他没有犹豫,调整好呼吸,他背着潘子,朝桥上走去。 一开始,黎簇的动作还堪称行云流水。 他的身体柔韧性和平衡感极佳,如同灵猫般在错综复杂的丝线间穿梭,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控制在毫厘之间,竟然真的没有触碰到任何一根丝线。 背上的潘子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影响到他。 然而,越往深处,丝线的布置就越发密集和刁钻,几乎到了无处下脚,无处可避的程度。 背着一个人,想要通过根本是不可能的。 黎簇不得已,在一个相对宽松的落脚点,小心翼翼地将潘子放了下来。 “潘叔,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腿怎么样?” 潘子的腿恢复了一些知觉,但依旧酸麻无力。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看着前方更加恐怖的铃铛阵,脸上却露出一个豁达的笑。 “嘿,潘子我这条命,早就赚够了。就是还他妈有点惦记小三爷,不知道他进楼之后顺不顺利……” 黎簇完全没心思听他在这发表临终感言,敏锐回头看去。 只见他们刚才过来的通道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小孔,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涌着雾气。 雾气在空中缓缓弥漫,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扩散而来。 “别废话了!”黎簇焦急地一拍潘子的后背,声音都变了调。 “我还没活够呢!快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小三爷! ------------ 第120章 醒来 潘子也看到了那弥漫过来的毒雾,脸色剧变,立刻收起了所有情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依旧不利索的腿,再次小心翼翼地踏入丝线阵中。 黎簇紧跟在他身后,为他指点着最安全的落点。 然而,潘子的腿终究是不听使唤。 在通过一处极其复杂的,几乎需要跳着才能过去的丝线网时,他的小腿还是不可避免,轻微触碰到了下方一根几乎贴地的极细丝线。 嗡—— 震动瞬间顺着那根丝线瞬间传导了出去。 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六角铃铛,猛地颤抖了一下,眼看就要发出那索命的声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黎簇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几乎在潘子碰到丝线的瞬间,他的右手就如同闪电般探出。 食指和中指精准夹住了那只即将响起的铜铃,将其所有的震动,都强行扼杀在了指尖。 潘子察觉到异常,下意识就想回头。 “别回头,继续走!”黎簇的声音压抑而急促。 他维持着夹住铃铛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如同被定格的雕塑。 潘子身体一僵,立刻明白了身后的情况。 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凭借着最后的力量和意志,加快速度。 潘子躲避着丝线,最后一个踉跄的纵跃,扑通一声跳进了出口前方的浅水里。 “黎簇!快过来!” 潘子甚至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水,稳住身形后就立刻朝着黎簇焦急地大喊。 黎簇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肺部灼痛加剧,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潘叔,你快出去找救援。” 他的手指依旧死死地夹着那只索命的铃铛,半点不敢松懈。 黎簇对这个东西了解不深。 他深怕自己稍微一动,铃铛一响,引发的连锁反应瞬间就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幻觉深渊。 潘子看着黎簇那决绝而苍白的侧脸,嘴唇颤动了下。 他不再犹豫,深知此刻每一秒都是黎簇用命换来的。 潘子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出口的光亮处踉跄跑去,嘶哑的喊声在通道里回荡。 “黎簇,撑住!等我找人回来救你!” 通道里,只剩下黎簇一人。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右手两指死死钳制着那只冰冷的六角铜铃。 鼻腔和肺部的灼痛越来越剧烈,他不敢深呼吸,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如同刀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毒雾正在缓缓逼近,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刺鼻气味。 黎簇的脸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他的鬓发。 “咳……咳咳……” 他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重。 就是这几下咳嗽,带动了他的身体。 那被死死夹住的铃铛,随着他身体的细微颤抖,极其轻微,却又无可挽回地晃动了一下。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铜铃震颤声,轻轻敲响。 黎簇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前的一切瞬间天旋地转,所有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破裂扭曲…… 他再也维持不住平衡,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前栽倒,噗通一声跌入了冰冷刺骨的积水之中。 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 ——————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一阵调子跑到姥姥家的歌声,像一根粗糙的羽毛,硬生生把黎簇从深沉的黑暗中搔刮了出来。 这歌声实在难听,像某种蹩脚的招魂仪式。 黎簇缓缓掀开眼皮,意外的,并没有预想中的头痛欲裂,喉咙灼痛或者肺部不适。 相反,他感觉……神清气爽? 身体轻盈得仿佛刚刚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黎簇刚动了动手指,身边立刻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 一张脸从左边探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眼睛像是盛满了星星。 “黎簇!你醒啦?” 是吴邪。 而且不是顶着吴三省面具的那个吴邪,是摘掉了所有伪装,干干净净,清俊温润的本来面目。 此刻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看上去颇为养眼。 几乎是同时,右边又冒出一张笑眯眯的大脸。 王胖子咧着嘴,得意洋洋。 “嘿!瞧见没!胖爷我这歌声还是很能治愈心灵的嘛,这才刚开嗓,还没发挥十分之一的功力,咱小簇就醒啦。” 黎簇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手肘撑着身下的简易折叠床,缓缓坐起身。 他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宽敞的帐篷里,床两边是吴邪和胖子,而不远处的一个小马扎上,张起灵安静地坐着。 看到他醒来,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望过来,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淡然。 这画面,温馨和谐得有些诡异。 胖子伸手在黎簇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点调侃和担忧:“哎,回神了回神了,怎么看起来迷迷瞪瞪的?” “天真,小簇不会是被那毒雾把脑子给搞坏了吧?那可完了,好好一聪明孩子……” 黎簇挥开他在眼前乱晃的手,声音有些干涩,但确实没有任何不适:“我好得很。” 好得……有点过头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脑,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口或痛楚。 喉咙清爽,肺部呼吸顺畅,仿佛之前那灼烧般的痛苦从未发生过。 “我睡了多久?” 黎簇问道,目光扫过三人。 吴邪立刻答道:“三天了,我们刚从张家古楼里找到出路出来,正好就撞上潘子冲出来找救援,我们就立马带人进去把你给救出来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庆幸和后怕。 黎簇微微蹙眉,心底那丝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吗?” 那样程度的撞击和强碱吸入,怎么可能三天就恢复得像没事人一样? 吴邪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摇摇头,却又带着点犹豫点点头。 “队医说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肺部也受到些强碱刺激,给你吊了几天盐水消炎。” “暂时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但嘱咐以后还是要定期复查一下,怕有后遗症。”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黎簇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心里的疑窦并未消除。 吴邪看着他,眼神变得极其认真,充满了感激:“黎簇,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谢谢你救了潘子。” 黎簇避开他过于热烈的目光,随口道:“顺手而已。” ------------ 第121章 归隐山林 吴邪却似乎被这句话触动,眼神变得更加柔软,甚至带上了一种黎簇从未见过的,近乎缱绻的温柔。 他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描绘未来的美好憧憬。 “黎簇,等出去后,我们四个……我,你,小哥,胖子,我们一起找个安静的小山村定居吧?” “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地方,山清水秀,与世无争……” 胖子一听,立刻兴奋地拍着黎簇的肩膀,拍得黎簇身子一歪,“对对对!天真这主意好。” “咱哥四个这次算是福大命大,全须全尾地从这鬼地方出来了,小哥也找着记忆了,皆大欢喜,是时候金盆洗手,享受退休生活了。” 他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胖脸,摇头晃脑,显得分外得瑟又“抱歉”:“哎呀不行不行,胖爷我差点忘了,我得把云彩给带上。” “嘿嘿,那就对不住哥几个了,我和云彩得过二人世界,只能在你们房子旁边再单独起一间屋。” 黎簇根本没心思听胖子畅想他和云彩的“二人世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吴邪身上。 “去找个村子定居?” 他看着吴邪,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难以置信:“吴邪,你不继续追查‘它’了?那些谜团,那些背后的事情……你都不管了?” 这太不像现阶段的吴邪了。 那个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挖出真相,执着得近乎偏执的吴邪,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吴邪闻言,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摇摇头,语气洒脱:“那些事情,自然有九门当家的那些人去操心,我累了,不想再管了。” 他边说,边自然地坐到黎簇的床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黎簇放在被子上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 吴邪微微低头,目光凝视着黎簇,眼神诚恳得让人心头发颤。 “黎簇,你曾经说过你没有家,虽然后来你又说过要回家看看什么的,但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家。” 黎簇猛地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吴邪的声音更加轻柔,像是最深情的许诺:“黎簇,我想带你回家,我们四个的家。” 黎簇彻底愣住了。 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处理不了这过于突兀的信息。 吴邪的眼神、话语、动作,都透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他手上微微用了点力,想挣脱吴邪的手,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紧。 他此刻心乱如麻,也顾不上这点细节了。 黎簇表情迷茫,下意识地摇头,喃喃道:“不对,吴邪,这不对……” 吴邪微微歪头,凑得更近了些,近到黎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吴邪的声音带着诱哄般的低柔:“哪里不对了?” 黎簇的思路完全混乱,颠三倒四地说道:“不对,你应该去找张起灵,你没有带我回家,你不应该是这样……” 话音刚落,他的另一边肩膀被胖子猛地一拍。 胖子的大嗓门插了进来:“嘿!小簇你这话说的,小哥不就在这儿嘛,咱哥几个都回家,整整齐齐的,一个都不能少。” 黎簇根本无心听胖子的插科打诨。 他只顾着摇头,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不,你没有带我回家,但我现在…我已经有家了……” 他想起了北京老城区那个小铺子,想起了杨好和奶奶,想起了苏万。 吴邪却仿佛没听到他后半句,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偏执的笃定。 “我说话算话,黎簇,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黎簇看着他那双过于温柔,过于专注的眼睛,恍惚间,仿佛又被拉回了那辆绿皮火车上。 那个迷茫、疼痛、一无所有的自己…… 他开始自我怀疑。 或许,吴邪真的带我回家了? 只不过,他带我回家,是把我送上了那列回家的火车,而他带张起灵回家,是亲自去长白山接他…… 他确实遵守了承诺,只是方式不同,因人而异……? 就在他心神激荡,混乱不堪之际,吴邪的脸越凑越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交融。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某种旋涡,要将他吸进去…… 黎簇猛地一个激灵,心底警铃大作。 他想都没想,抬手“啪”一下,不太客气地拍开了吴邪几乎要贴过来的脑袋。 吴邪痛呼一声,捂住脑袋,疑惑道:“黎簇?” 黎簇的目光越过吴邪,看向一直沉默站在那里的张起灵。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边。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清冷。 “让他休息吧。” 吴邪对黎簇此刻明显的抗拒和那些云里雾里的话,似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了看黎簇,又看了看张起灵,最终还是站起身,语气依旧温和。 “那……黎簇,你刚醒,肯定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张起灵,挠了挠自己的双层下巴。 胖子也接口道:“那小簇你再躺会儿,胖哥我去给你露一手,煮个独家秘方养生粥,保准美味又营养,以形补形,吃了脑袋更聪明。” 吴邪和胖子一前一后走出了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黎簇和张起灵。 黎簇抬眼看着站在床前,沉默不语的张起灵。 他怎么还不走? 张起灵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又看了黎簇两眼,那目光深沉难辨,然后才转身,默不作声地也走出了帐篷。 直到帐篷帘子落下,黎簇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胸口更加憋闷。 哪里都透着怪异…… 黎簇环顾这个舒适温暖的帐篷,回想刚才那“温馨和谐”的一幕幕,那种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像潮水般涌来。 他受的伤呢? 那剧烈的头痛、肺部的灼痛,怎么可能三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邪怎么可能放下一切去归隐? 一个个疑点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苏醒时的迷糊和那片刻的沉溺。 他猛地从床上下来,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 营地看起来一片正常。 伙计们三三两两坐在树下闲聊。 霍秀秀在不远处的湖边浅水区嬉戏玩水,笑声清脆。 解雨臣站在一棵大树下,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侧脸精致,神情从容。 吴邪和胖子则在篝火边,胖子正拿着锅碗瓢盆比划着,两人像是在商量煮粥的细节……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那么,岁月静好。 ------------ 第122章 幻境 唯一令黎簇诧异的是,张起灵根本没走远,他就静静地站在帐篷外。 此刻,黎簇偷偷摸摸掀开帘子的动作,正好与他投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张起灵那双平静淡然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 黎簇抿了抿唇,索性大大方方地彻底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走到张起灵面前,佯装随意地开口,目光却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张起灵,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要一起去一个小村子?再也不管别的事了?” 张起灵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在黎簇心沉下去的同时,张起灵竟然罕见地主动开口反问。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黎簇的心防。 “你,不想吗?” 黎簇看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湮灭。 他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我不想。” 太多了,太多不合理了。 这过于美好的结局,这迅速痊愈的身体,这性格迥异的众人,这根本不该存在的选项。 随着他这三个字出口,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张起灵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再是那种平静的淡然,而是一种冰冷的漠然。 篝火边,正在和胖子说话的吴邪猛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黎簇。 玩水的霍秀秀不知何时已经上岸,静静地站在了解雨臣身边。 而原本在打电话的解雨臣也放下了手机,和霍秀秀一起,两人直直看向黎簇。 那些原本在树下闲聊的伙计们,也齐刷刷地停止了所有动作和交谈,头颅以一种近乎机械的方式,同时转向了黎簇的方向。 整个营地,顷刻之间陷入一片死寂。 风停了,水静了,连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像失去了焦距的玻璃珠,冰冷空洞死死地盯住了站在帐篷外的黎簇。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黎簇却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回家。 这是六角铃铛编织出的,最甜蜜,也最恐怖的陷阱。 他,中招了…… —————— 时间倒回黎簇他们进入张家古楼四十八小时后,昏迷已久的胖子悠悠转醒。 胖子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将他们进入张家古楼的所有过程,跟戴着吴三省人皮面具的吴邪说了一遍。 正在他们准备出发时,就听见裘德考营地方向传来一连串的枪声,几乎跟打仗一样。 “什么情况?”胖子骂道,“不会是解放军围剿吧?” 皮包有不同的想法,“子弹只有射击,没有对射,那些人都在毫无目的地射击。” 胖子摇摇头:“胖爷我十几岁就摸枪,这些枪都在短打,那边有东西在袭击他们。” 吴邪指了指树上,“树上的狙击手都往河里射击,东西是从河里出来的。” 三人都伸长脖子往裘德考营地望,结果突然身后自己营地也传来惊叫声。 他们立刻转身,几步跑回去,就看到好几只猞猁从他们营地边的湖水里浮出来,猛的朝岸上扑去。 就在他们跟猞猁缠斗时,裘德考营地的方向又传出一声爆炸巨响,他们的汽油和发动机都被炸掉了。 胖子听了两声,惊讶道:“不可能啊,这是迫击炮的声音。” “迫击炮?”吴邪诧异道,“有人在用迫击炮轰他们?” 难道真的是军队来了?那动用迫击炮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胖子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沉下心来打算继续听听动静。 但裘德考营地那边再没有动静,周围也一片寂静,只留下爆炸过后的火坑。 忽然,前方林子里又是一道火光和闷炮声,声音出现在几百米外的森林里。 胖子问道:“那边有什么?” 几乎是瞬间,又一颗迫击炮落在同一个地方。 吴邪脸色一变,大喊道:“裂缝!他在炸那条裂缝!” “哪条?” “把你拉出来的那条!” 吴邪大骂着冲过去,一口气冲到山体边,只感觉眼前发黑。 那边整个山坡都被炸塌了,裂缝被埋在下面。 吴邪安排守在裂缝边上的人,很大概率也已经被压在了下面。 而黎簇,解雨臣和潘子,再也不可能从这个裂缝口子出来了。 吴邪看着那片彻底变成废墟的入口,大脑一片空白,竟然直直冲过去要搬动这些碎石。 紧跟其后的胖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吴邪拉回来。 几乎是同时,又是一颗炮弹落在山崖上炸出满天碎石雨。 吴邪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十几发炮弹精准落在山崖上,把整条裂缝完全摧毁。 完了,全完了…… 裂隙被炸毁,这下别说是救人了,连黎簇,解雨臣和潘子都回不来了。 胖子也很沮丧,他在肚皮上划的路线图失去了意义。 最终,胖子只能带着吴邪走原来的路口。 那地方位于山谷的一处隐蔽草丛,是一条年代久远的古暗道。 后面要走十几公里,胖子提议休整一下,又拉着吴邪避开其他人,两人确认了彼此身份。 吴邪简单睡了一个小时,醒了来发现上面正在滴水,闻了之后发现是有人在他们的头顶小便。 吴邪和胖子两人偷偷爬上去,胖子从枪上拆下一个瞄准镜递给吴邪。 吴邪接过,凑到眼前一看,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到了那个队伍里的中国人,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 第123章 手机 胖子脑子转得飞快,拿皮包当诱饵,吸引对面队伍的注意力。 胖子将假吴邪从背后死死卡住,迅速将其拖回隐蔽处,用坚韧的藤蔓捆了个结结实实。 篝火点燃,跳动的火光映照着那张和吴邪别无二致的脸。 吴邪蹲下身,仔细打量这张面孔,看着看着,心里竟然莫名冒出一个自恋的念头。 在这种篝火的光线下,这张脸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小帅…… 胖子将手伸到这人耳后,去撕他的脸,撕了半天,竟然没撕下来。 “奇了,这脸他娘像是真的。”胖子奇怪道。 吴邪不信邪,也上去撕了几下,发现这张脸竟然好像真的一样。 吴邪撕着撕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退后几步拉着胖子到一边小声商讨。 吴邪突然有些激动:“胖子,黎簇之前跟我说过,那个关根和我长得有点像……” 吴邪咽咽口水,情绪起伏到声音都有些颤动,“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关根?” 胖子一愣,随即眼睛一亮,露出个反派的笑容:“好啊,这孙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胖子上前脱掉鞋子,直接朝男人脑袋上狠狠扇了几下。 男人被扇得惨叫一声,喊道:“三叔,我真的是你大侄子啊!” 正牌货吴邪闻言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胖子和吴邪两个人摩拳擦掌,面容狰狞的朝着倒在地上的男人靠近。 胖子长得粗犷,吴邪顶着吴三省那张老谋深算的脸,逐渐靠近的两人看上去实在太过恐怖,在男人眼中如同恶鬼一般。 男人眼中闪过惊慌,急忙开口:“我是花儿爷的人。” 吴邪一愣,和胖子对视一眼。 确实,黎簇之前说过那个关根长得比他老,比他丑。 说不上内心是失望还是什么,吴邪冷冷看着他,直接问核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开口:“你让这个胖子走,我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邪让胖子先回避一下。 男人开始说一些似是而非,听起来很高深莫测的话。 吴邪的脑子何其聪明,他立刻察觉出这个人说的话表面符合逻辑,但在很多关键细节上却含糊其辞,经不起推敲。 吴邪心里烦躁,不再绕圈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冷了下来。 “我说了,我问的是,目的是什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吴邪虽然脑子够用,却在武力上吃了亏。 男人谎称一切的答案都在他裤兜里的手机短信上,吴邪去摸他的裤兜,只摸了个空。 吴邪猛地抬头,男人朝他一笑,原本被紧紧捆绑的双手不知何时早已挣脱。 男人猛地伸手抓住吴邪的脚踝,用力一拉,吴邪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而后被男人死死压在身下。 接着,男人顺手抄起旁边一块石头,朝着吴邪的额头狠狠砸了三下。 吴邪甚至来不及呼救,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等吴邪再次醒来,在幽暗的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就遇到一个肩膀塌陷的黑影。 那人一路将他引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山洞里生着一堆火,借着火光,吴邪才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个人全身的皮肤都是坑坑洼洼的烂皮,肩膀所有的皮肉都和和身体裹在一起。 吴邪还在山洞的角落里,看到了成堆的迫击炮弹壳。 吴邪瞬间明白,之前炮轰营地和裂缝的就是这个人,袭击营地的猞猁显然也是他驯养的。 这人忽然开口:“吴三省,你也老了。” 吴邪强压下心惊,戴着吴三省的人皮面具,开始装模作样地套话。 聊着聊着,黑暗中有东西滚了出来。 吴邪看清楚后,不由哑然。 胖子被剥得精光,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破布塞住了,像一只待宰的猪。 吴邪稳住心神,模仿着三叔的语气,要求对方放了胖子。 之后通过套话,吴邪得到不少信息, 这人也是当年考古队的幸存者之一,因为被古楼喷到的强碱气体较少,当年的向导盘马将他救了回来。 这些年他也只和盘马有联系。 当年组织曾在全国排查名叫张起灵的人,似乎在寻找一个特定的张起灵,最后只有眼前这个张起灵符合条件留了下来。 吴邪从这人话中套出不少信息。 最后,这人给了吴邪和胖子两把枪,以及大量子弹,然后领着两人去了考古队当年进入张家古楼的前哨阵地。 分别时,这人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你们好自为之吧,千万别活着出来。” 说完,便迅速消失在了密林中。 吴邪和胖子进入石头隧道后,一路上也看到了岩壁内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影。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前行时,吴邪突然在一个岔道口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反光。 过去一看,竟然是一部手机。 吴邪认出这是解雨臣的手机。 大概率是因为机关移动,从其他地方被带过来的,现在掉在了石板缝里。 胖子用铁丝当筷子,将手机从缝隙里拨了上来。 手机磨损得非常厉害,屏幕都有裂痕。 吴邪吹掉上面的灰尘,把手机按亮,只剩下10%的电量。 一条待发送的短信提示赫然出现在锁屏界面:「打开手机内存,里面有我们经历的一切。」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操作手机,直接进入了文件管理界面,找到了视频库。 第一个视频时长40多秒,吴邪颤抖着手指点开。 视频开始播放,解雨臣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解雨臣的旁边是黎簇。 黎簇正一手举着手电给他打光,背景里能看到潘子和两个伙计在奋力砸着岩壁。 解雨臣立即开口说话,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三爷,我不知道你们上面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情,但我们下面,遇上大麻烦了。” 因为黎簇握着手电的手有些低,光亮从下往上找,解雨臣本来极漂亮的脸,被这死亡打光显得有些阴森好笑。 但此刻的吴邪完全笑不出来。 一旁黎簇的脸在手电余光的映照下,依旧看得出漂亮的轮廓,但他的脸色太苍白了。 黎簇,受伤了? 镜头缓缓移动,扫过四周。 吴邪和胖子清晰地看到,他们所处的环境前后都被巨大的岩石彻底堵死,变成了彻底封闭的空间。 解雨臣的声音继续传来,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凉:“前后路都已经被彻底炸塌封死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们无计可施,现在准备用一个非常冒险的方法。” 接着,录像内的画面转向了后方的岩壁。 “我们砸了一下,发现里面封得异常结实,显然有人发现了胖子之前能从这里的缝隙出去,所以特意把所有的通路都给封闭了。” 接着,画面再次转变,镜头转向更深处的黑暗缝隙。 “两边的口子都被封死了,我们不清楚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是晚上7点12分——” ------------ 第124章 血亏 画面角落,潘子头也不抬喊道:“别录了,没时间了。” 解雨臣的声音异常坚持:“必须有记录,否则我们就白死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胖子眉头皱了一下。 紧接着,镜头猛地转向了黎簇。 解雨臣的声音道:“好了,接下来,让小朋友给你们看一个东西。” 录像里的黎簇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头。 那一刻,吴邪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穿透了屏幕,与黎簇的视线对上了。 黎簇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三爷,这里的影子,跟我们之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画面随之转换,推向旁边的岩壁,同时旁边的光源明显变亮。 吴邪和胖子瞬间看到了那个令人头皮炸裂的巨大黑影。 黎簇的语速很快,“这东西行进的速度非常快,我们被困死在这里半个小时后发现了它。” “以这个速度,最多一刻钟,它绝对会从岩石里完全出来。” “我们现在准备先下手为强……” 解雨臣的声音补充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祸福难料。不管是谁,如果看到有这样的影子的地方,一定要小心。” 然后,是镜头外,黎簇一声极轻的低语,那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 “三爷…小心…” 吴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视频里传来潘子声嘶力竭的大吼:“岩壳裂了!大家准备!!” 镜头猛地一阵剧烈晃动,然后彻底黑了下去。 吴邪下意识地晃了晃手机,以为出了故障,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视频播放完了。 山洞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吴邪和胖子面面相觑,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吴邪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恐慌涌上心头。 这一趟太不划算了。 他只救出了胖子,小哥还在里面,黎簇、潘子和小花生死未卜。 他亏大了,血亏。 吴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这他妈算什么事? 他是绝对不接受亏本的…… 吴邪看着手中已经黑屏的手机,良久才喃喃道:“胖子,他们会不会有事?” 胖子深吸一口气,“这段视频是四个小时前录的,不管有没有事,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接着,胖子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走吧,天真,尽人事,听天命。” 胖子说完,下意识地把手电往他们来的方向照去。 光束尽头,那井口的边缘,一个奇怪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 那东西犹如一个无比巨大的黑色肉球,没有五官,只有一半探出边缘,那姿态就像暗中偷窥。 两人瞬间头皮炸裂。 胖子发出一声怒吼:“你他娘,他娘的快跑!”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朝着隧道深处亡命狂奔,根本顾不上方向。 幸运的是,他们慌不择路地冲进了一个岔口,那里竟然有一道沉重的石门。 两人合力将石门推上,死死堵住了入口。 背靠着冰冷的石门,两人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惊魂稍定,他们才借着手电光打量四周。 两人发现这里面有一个水潭,胖子讲述的那个诡异镜子就在这里。 —————— 黎簇迷茫地睁开眼,视线先是失焦地对着顶部粗糙的岩石恍惚了一会儿,才迟缓地眨了眨眼,努力让视线凝聚。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条河边,身下是冰冷潮湿的碎石滩。 而更让他瞬间清醒的是,他的四周,静静地站着好几个身影。 清一色的黑色衣裤,脸上戴着严实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沉默着将他围在中间。 一个男人正蹲在他身边,拿着一个注射器,针头已经刺入了他脖颈的血管,冰凉的液体正被缓缓推入。 黎簇诧异地猛地睁大双眼,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手指都异常困难。 那蹲着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细微的动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几秒后,男人利落地拔出针管,站起身,对黎簇身后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 黎簇心中警铃大作。 他努力想抬起头,视线所及,却只看到一双黑色军靴,静静地停在他的面前。 再往上,是笔挺的黑色裤管。 对方显然没有弯腰与他交流的打算。 镇静剂…… 黎簇立刻明白了刚才被注射的是什么。 药效发作得极快,一股强烈的昏沉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大脑,刚刚凝聚起的些许力气迅速流失。 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再次模糊,变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地听到头顶传来一个男人清淡,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带走。” …… 不知又过了多久,黎簇的意识再次从一片混沌的深海中被艰难地拉扯回来。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灯光柔和却不昏暗。 他艰难地转动依旧酸痛的脖颈。 他看到旁边立着的金属输液架,以及架上挂着的半瓶透明液体,正通过软管连接到他手背的留置针上。 房间一侧拉着厚厚的窗帘,将外界彻底隔绝。 剧烈的头痛和一阵阵的眩晕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之前幻境中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果然是骗鬼的。 这里的一切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古怪熟悉感。 他把头转向另一边,下一秒,他的呼吸几乎骤停。 床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黎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还没从那个该死的六角铃铛的影响中彻底脱离。 他用力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去,心脏瞬间如同被冰锥刺穿。 妈的,还不如留在那个幻境里! 怎么会是他?! 汪岑! 现阶段的汪岑看上去年纪和吴邪相仿,眉目清隽,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清晰,组合在一起是一张相当出色的脸。 但此刻,男人那双眼睛里的冷静和审视,却像精密仪器般毫无温度。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姿态放松地坐在那里,手中正拿着一个造型有些奇特的手机看着什么。 他似乎敏锐至极地察觉到了黎簇的目光,立刻放下了手机,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汪岑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 一开口,声音平和,甚至称得上“悦耳”,但内容却让黎簇如坠冰窟。 “小朋友,你醒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顿了顿,像是进行一场正式的会晤,“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汪岑。” ------------ 第125章 运算部门 黎簇强行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震惊,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坐起身。 冰冷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血管里流动,带来一丝刺痛。 他强迫自己迎上汪岑的目光,脸上努力做出愤怒和困惑交织的表情,冷声问道。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青年的声音因为虚弱和刻意压制而有些沙哑。 汪岑对于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他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甚至有点温和。 但黎簇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是‘家’。” 汪岑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欢迎你,黎簇,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家?” 黎簇面上立刻露出被气笑的夸张表情,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全懵懂,只有愤怒的普通青年。 “什么家不家!你们这是人口拐卖!看清楚,老子是男的!” 他故意用直白的反应,试图掩盖内心巨大的波澜,仿佛从未听说过“汪家”,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汪岑的情绪却稳定得可怕,对他的表演似乎毫无触动。 汪岑只是淡淡道:“黎簇,我们需要你。而你,命中注定属于汪家。” “什么狗屁汪家!”黎簇继续“愤怒”地骂道,试图激怒对方或者试探底线。 “我告诉你,现在是法制社会!赶紧把老子放了!” 汪岑闻言,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类似于管教的意味:“不要说脏话。” ? 这什么路数?老子骂人还要你管? 小爷就说! 狗屁!垃圾!王八蛋! 汪岑看着黎簇那双写满桀骜不驯的眼睛,并没有动怒。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摸了摸黎簇的额头,又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他的手指微凉,触感让黎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下意识地挥拳打过去,但硬生生忍住了。 “你恢复得很快。” 汪岑淡淡说道,然后转身,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那厚重的遮光窗帘。 刹那间,温暖甚至有些刺目的橙色夕阳余晖汹涌而入,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黎簇苍白的脸。 黎簇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下意识地顺着窗户向外看去。 窗外,是一个运动操场,操场之外是一排修剪整齐的松树林。 此刻,正有十几个穿着统一运动服的年轻人在草地上踢足球,奔跑,呼喊,充满了活力。 这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过分,就像一个普通的学校或者训练基地。 但黎簇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妈的,他还真被弄到汪家来了。 这汪家真他妈有大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已经被弄到了这里,愤怒和叫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需要信息。 他转回头,看向重新坐回沙发上的汪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强压怒火的冷静。 “大哥,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汪岑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个造型奇特的手机,递到了黎簇面前。 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界面,只显示着一个极其醒目的数字。 0% 比率? 黎簇皱眉,他的视线从数字上移开,重新转回汪岑的脸上。 汪岑缓缓开口道,语气像是在给学生讲解基础知识。 “我们是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家族,我们每个人,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共同的信仰。” “关于家族的历史和使命,里面可讲的东西太多了,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0%”上,继续说道:“你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在汪家,每个人都有一个‘比率’。” “你可以先简单地把它理解成这个人对汪家的‘忠诚度’,或者‘归属度’。当然,它的含义远比这个复杂。” “通常,这个数值越高,代表越危险,越不稳定。”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黎簇脸上,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让黎簇几乎要冷笑的话。 “而你,黎簇,你的比例是——0%。” 0%? 忠诚度?归属度? 黎簇几乎是在汪岑话音刚落的同时,就控制不住地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却充满嘲讽的嗤笑。 这声嗤笑几乎是条件反射,是一个正常人听到这种离谱到银河系之外的话之后最直接的反应。 汪岑的态度依旧平和得可怕。 他将手机收了回去,看着黎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嘲讽,淡淡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黎簇就维持着那副嗤笑过后,嘴角还带着一丝讥诮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汪岑眼里是什么模样,但他心情糟透了,愤怒在胸腔里翻腾。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压制住,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冷漠和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疯狂。 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绝对极不友善,充满了挑衅。 汪岑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在黎簇脸上细细停留了几秒钟,仿佛在分析他眼神最深处的波动。 最终,汪岑似乎做出了决定,他决定透露更多信息,来安抚眼前这个极其不稳定的青年。 汪岑的声音放缓了些,“我刚才所说的比率是由运算部门算出来的。” “它能在各种极端复杂的情况下,做出最准确的决策,进行最精准的分析和推演。” 汪岑继续说道,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而你,异世人,你是运算部门推演出的,唯一能改变汪家命运的关键。” “异世人”三个字,像一根冰针,瞬间刺入了黎簇的心脏。 他们知道?! 他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汪岑仿佛没有看到他瞬间僵硬的瞳孔,继续说着:“最初运算部门显示,你的比例是0%。” “你是天生的汪家人,血脉深处就写着与汪家的契合。” “但是,”汪岑的语气微沉,“你之后的行为轨迹,却一直围绕着吴邪和张起灵。” “我们数次尝试接近,都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失败,而你的比例也开始逐渐升高。” 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最高的时候,达到了29%。” 说到这个数字时,汪岑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难以形容的笑容。 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怜悯,又有一丝冰冷的警告。 “你不会想知道,当比例到达30%之后,会发生什么的。” 黎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知道汪家的运算部门,那其实是由三台超级计算机和一块青铜陨石组成。 计算机负责海量数据的存储和计算,利用大数据模型进行人类行为目的的分析和预测。 而那块青铜陨石则是核心,极大地增强整个运算部门的功能。 这鬼东西有这么神吗?竟然能推演出来这些。 简直匪夷所思。 ------------ 第126章 比率 就在黎簇心神剧震,试图消化这爆炸性信息时。 汪岑突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逼近黎簇。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汪岑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掐住了黎簇的下颌。 力道不大,却足以固定住他的脸,让他无法躲避。 汪岑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片,一寸寸地扫视着黎簇的脸,从苍白的额头,到惊疑不定的眼睛,再到微抿的嘴唇。 然后,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每一个字都像重磅炸弹,狠狠砸在黎簇的耳膜上。 “但好在,北京的那两个小孩子很可爱,不是吗?” “你见过他们之后,你的比率……” “瞬间降为了0%。” !!! 黎簇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踢球声和呼喊声,更衬得室内空气凝滞沉重。 黎簇胸腔里掀起的惊涛骇浪,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暴露他的软肋,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良久,他一把挥开汪岑的手,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冷笑,抬眼直视汪岑。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威胁我?” 汪岑看着黎簇,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仿佛在纠正一个不懂事孩子的错误认知。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你生来就属于汪家,这是运算部门推演出的结果,无可更改,也不会出错。”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诱哄般的语调:“至于你在意的那两个小朋友,他们同样可以成为汪家的一份子。” “汪家会接纳他们,他们会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教育和训练,生活得很好。” 黎簇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呵,你以为你们汪家是什么神仙宝地吗?” 汪岑对于他的尖锐讽刺并不动怒,只是语气平静地纠正道:“是‘我们’汪家。” 他再次强调了归属感,然后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摸黎簇的头发。 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对待所有物般的亲昵。 黎簇浑身一僵,强烈的抵触情绪瞬间爆发。 他想都没想,猛地一偏头,挥手狠狠将汪岑的手打开。 “别碰我!”他的声音因为厌恶而绷紧。 青年这毫无掩饰的,炸毛般的抵触,似乎并没有让汪岑生气。 汪岑收回手,看着黎簇,眼神带着点纵容的意味。 他开口道:“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还不清楚‘祸从口出’的道理。” “因为你刚才的这句话,你的比率大概率又要上升几个百分点了。” 黎簇咬紧后槽牙,心底一阵暴躁。 去他妈的狗屁比率!骂一句打一下手就要涨忠诚度? 这运算部门是神经病编程的吗?! 汪岑看着黎簇那副仍显得愤懑的样子,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点可惜。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拿起了挂在黎簇床尾的病历签字板,翻看着上面的记录 “我看你精神恢复得挺不错,我们先说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他指了指黎簇的胸部位置。 “其他地方都还好,有些擦伤和轻微脑震荡,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你吸入的强碱气体对肺部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虽然及时处理了,但以后必须避免再接触到任何刺激性气体和浓烈灰尘,否则会加重病情,甚至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他抬眼看了看黎簇,继续道:“所以,后续的体能训练,我会根据你的具体情况,重新为你设计一套方案,尽量避免对肺部造成过大负荷。” 黎簇就静静地靠在床头,冷眼看着他自说自话,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通知。 汪岑仿佛没看到他的冷漠,视线又落到他后背的方向。 “你的后背我也看过了,那些伤痕看上去是旧伤了,愈合得不错,但对于美观确实会有影响。” 汪岑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们会给你后背的疤痕进行磨皮处理,之后会根据这些疤痕的基底形态,为你纹上属于汪家人的凤凰纹身。” “这会是你新生的开始,也是荣耀的象征。” 黎簇:…………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是不是这次的伤势影响到了听力理解能力。 这一定是在开玩笑,或者他的理解能力真的因为脑震荡出了严重问题。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汪岑,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但汪岑的表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黎簇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口。 “我不会听什么口水课,也不会参加你们搞的什么体能训练,更不会在我身上弄些乱七八糟的纹身。” 他的拒绝清晰而直接。 汪岑对于他这番“宣言”,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进行反驳或者劝说。 仿佛黎簇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迟早会“懂事”一样。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站起身。 “你的脑震荡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难为你打着精神听我讲这些,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就好好休息吧,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他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之类的话,便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黎簇一个人。 ------------ 第127章 汪家态度 直到确认汪岑真的离开了,黎簇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他靠在床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真正仔细地打量起所处的这个房间。 当初他在汪家的房间十分的普通,也没有多少摆设。 但眼下这个房间,明显不同。 空间宽敞了许多,几乎是从前他住的那间的三倍大,内部设施一应俱全。 实木的衣柜,书柜,桌椅,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单人沙发。 更离谱的是,墙上贴着些卡通动物图片。 房间的角落和床上,竟然还散落着几个玩偶。 搞什么?汪家简直一群神经病! 黎簇微微蹙眉,目光投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橙色。 操场上的年轻人已经散去,只剩下空荡荡的草坪和跑道,安静得有些虚假。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着刚才汪岑透露出的庞杂信息。 汪岑虽然说得不多,但关键点已经暴露了不少。 汪家的运算部门,竟然诡异到了这种程度。 它不仅能推演出他穿越的身份,甚至还能将他与吴邪、张起灵的接触量化成所谓的“比率”。 虽然不知道那三台破电脑和那块鬼石头到底抽了什么风。 竟然会将他这个前世捣毁汪家基地的“主力军”的初始比率定为0%。 但就目前来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其有利的。 这个比率相当于给了他一张暂时的“护身符”。 毕竟按常理,就冲他前世干的事,运算部门没把他直接定为100%清除目标都算bUg了。 刚才汪岑那些“你属于汪家”之类的鬼话,黎簇听得只想发笑。 属于汪家?老子属于弄死汪家! 目前来看,他的生命安全暂时无需担忧。 汪家似乎真的相信了运算部门那套说辞,打算“接纳”和“培养”他。 但是…… 杨好和苏万。 汪岑最后那几句话,是提醒,更是赤裸裸的警告。 他们一直在监视他,清楚地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他的软肋。 这意味着,在他没有找到万全之策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黎簇靠在床头,抬手疲惫地揉了揉依旧刺痛的额角。 他望着窗外温暖的夕阳景色,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果然如汪岑所说,风平浪静,再没有任何一个汪家人出现在黎簇的房间里。 每天只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房门会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医生。 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推着一个小型医疗车,上面放着换洗的针水和一些基本检查器械。 她从不说话,或者更准确地说,她说的是一种黎簇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不是英语,也不是他因为杨好而略知一二的柬埔寨语,而是某种带着卷舌音和独特韵律。 可能是东欧或者北欧地区的语言。 黎簇试图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捕捉信息。 女医生的动作专业而轻柔,换针水时尽可能减轻他的不适。 在给他检查瞳孔和心跳时,女医生眼神专注而平和,偶尔还会对他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的微笑。 她的整个神态透着一股和煦,或者说,是一种程序化的友善。 从这种程序化的友善中,黎簇窥见到了整个汪家基地对他目前的态度。 一种基于运算部门的“比率结果”,小心翼翼的“观察”和“接纳”。 他们似乎真的相信了那0%的比率,将他视为一件需要精心呵护,同时也需要严密监控的汪家“特殊资产”。 汪家基地里有很多外国人。 就像海外张家的存在一样,汪家的触角也早已延伸至世界各地,拥有大大小小,不为人知的据点。 前世吴邪带着九门众人殊死一搏,捣毁的或许只是汪家最重要,最核心的一个基地。 给予了他们重创,死伤过半,但并未能将其连根拔起。 不过吴邪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那就是摧毁汪家的运算部门。 那不仅是汪家的大脑,更是他们的信仰核心。 信仰一旦崩塌,再庞大的组织,也会从内部开始腐朽,分崩离析。 这一点,吴邪看得很透。 到了第七天,黎簇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基本消失,肺部的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只是深呼吸时还会隐隐作痛。 镜子里的他,面色甚至透出一种被精心喂养后的红润,精神头也很足。 这得益于汪家提供的伙食出乎意料的好。 不仅营养均衡,而且在细节上极其讲究。 黎簇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病态的矫情和挑剔,比如对食材新鲜度和调味料的质量。 尤其是葱花,如果葱花稍微有一点不新鲜或者品质不佳,他就能敏锐地尝出来,并且完全无法下咽。 这一个星期,每天送来的主菜都不同,但共同点是所用的香料都非常优质和新鲜,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他知道,这种对生活品质近乎偏执的讲究,很大程度上遗传自他那貌美却任性母亲。 杨好和后来的汪小媛都没少拿他这个“公主病”开玩笑。 黎簇的母亲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漂亮到让她从小就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 事实也大抵如此。 她是在周围人的纵容和优待中长大的,这也导致了她极度自我,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性格。 当事情不如她意时,她可以毫无道理地闹得天翻地覆,根本无法沟通。 而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于是,这段婚姻很快褪去虚假的甜蜜,变成无休止的争吵,砸东西,互相揭露最丑陋的一面。 对于年幼的黎簇来说,父母离婚非但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被判给了经常忙于应酬的公务员父亲,母亲则去往另一个城市,再没有任何消息。 黎簇遗传了母亲出色的样貌,也继承了那份潜藏在骨子里,对生活细节的苛刻和情绪上的不稳定。 但悲哀的是,他并没有得到母亲那样与生俱来的,被周围人无条件包容的“优待”。 这种矛盾,曾让少年时期的他吃尽苦头。 同时也造就了他既敏感尖锐,又试图用冷漠和狠戾来伪装自己的复杂性格。 ------------ 第128章 幻灯片 来到汪家的第八天。 天刚蒙蒙亮,黎簇就醒了,他睡不着,心里装着事。 他索性起身,从书柜里随意抽了本书,坐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就着清晨微弱的光线翻看。 这房间的书柜里塞满了书,但内容极其单一。 几乎全是关于汪家历史,家族训诫,各种诡异技能和“伟大成就”的著作。 只有极少部分涉及到张家和九门。 黎簇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但在没有其他任何娱乐消遣的情况下,翻看这些“自传”,也能帮他更好地了解汪家。 就在他看得昏昏欲睡时,房门被敲响。 随即,汪岑推门走了进来。 汪岑今天换了一身更显休闲的深灰色针织衫和长裤,少了些许冷硬,多了几分儒雅亲和。 他一进门,就看到黎簇坐在晨光中,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汪家典籍,安静阅读的样子。 这幅画面显然取悦了汪岑。 他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欣慰”的笑容,连眼神都似乎柔和了不少,温度真实了些。 “在看什么?” 汪岑语气温和地问道,像是一位关心学生课业的老师。 黎簇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将手中那本堪比砖头的书随手扔回旁边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没回答汪岑的问题,反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诧异。 “是你来给我讲课?” 汪岑点了点头,一边走向窗边拉上厚厚的窗帘,一边淡然道:“你的情况特殊,由我亲自负责最合适。”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汪岑关上门,打开了早已准备好的幻灯仪器,白色的光束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光斑。 “今天,我们先从家族的起源和使命开始。” 汪岑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宣讲般的庄重感。 他讲的,无非是那些黎簇早就滚瓜烂熟的东西。 周穆王西巡,与西王母的相遇,追求长生的秘密。 汪藏海如何发现并窃取了这部分核心秘密,汪家如何肩负起“守护”这些秘密、并致力于“引导”历史走向的“伟大使命”…… 这些陈词滥调,黎簇听得直犯困,眼皮越来越沉,差点当场睡过去。 汪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讲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黑暗中,黎簇听到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喃喃自语。 “我觉得我讲课挺不错的啊……” 黎簇:…… 哥们,自信是好事,但盲目自信就是病了。 沉默了片刻,汪岑似乎决定改变策略。 他操作了一下幻灯仪器的遥控器,墙壁上的画面快速切换。 “那就说点你感兴趣的吧。” 一张新的幻灯片被打亮,清晰地投射在墙上。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吴邪年轻时期的照片,比现在还要年轻。 照片上的他笑得很开心,是一种单纯得有点傻的开心。 黎簇只看了两秒,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昏暗的光线下,汪岑的目光并没有看幻灯片。 汪岑的视线一直落在黎簇的脸上,仔细地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看到黎簇没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汪岑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开口,声音平稳。 “吴邪,九门吴家人。我相信,你已经很熟悉了。” 他顿了顿,“你和他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黎簇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他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缓缓转向隐在昏暗中的汪岑,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幻灯仪器风扇运转的微弱嗡嗡声。 面对黎簇沉默的注视,汪岑并不急于得到回答。 他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褪去,只是手指在幻灯控制器上轻轻一点。 墙壁上的画面切换,下一张照片出现。 是张起灵。 照片中的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背景似乎是某条荒凉的山路。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沉默,冷静,侧脸线条利落,眼神淡如清水,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留下痕迹。 他背上似乎负着一件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正以一种极其平常的姿态走着。 他的眼睛,是看着镜头方向的。 显然,他发现了偷拍者,然而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无视。 仿佛镜头和偷拍者,与路边的石头,空气中的尘埃并无区别。 看着这张照片,黎簇的心中才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世事变迁的真实感。 距离上一次在汪家看到这张偷拍照,已经过去了五年。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而照片中的人,却仿佛被时光凝固,依旧是那副模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直直地落在张起灵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上,一时间有些出神。 昏暗光线中,汪岑敏锐地捕捉到了黎簇这细微的变化。 他颇有些诧异地微微挑眉,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根据他们获取的所有情报和分析,黎簇对吴邪的态度最为特殊,甚至可以说是纠缠不清。 怎么看到张起灵的照片,反应反而更明显一些? 其实这只能说汪家情报部门放错了照片。 黎簇对这个脑袋空空,傻白甜时期的早期吴邪确实没什么特殊兴趣和感情,甚至有点嫌弃。 而张起灵,无论何时,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强大的象征,更容易引起黎簇这种慕强本质的人下意识关注。 汪岑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讲解。 “张起灵,张家现任,也是最后一任族长,是汪家永远的敌人。” 黎簇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汪岑也不在意,手指再次动作。 PPT切换。 下一张出现了胖子的照片。 照片中的胖子正站在潘家园熙熙攘攘的门口,叉着腰,跟旁边一个摊主模样的人聊着什么。 一张胖脸上洋溢着一种潇洒豁达的笑容,看起来快活极了。 汪岑特意多看了黎簇两秒,才开口道:“王月半,北京潘家园的古董贩子,与吴邪,张起灵关系密切。” PPT每切换一个人,汪岑都会暂停片刻。 细细观察着黎簇脸上最细微的神情变化,试图从中分析出他与这些人真实的情感连接和深浅。 然而,越观察,汪岑越是暗自诧异。 他们原本以为与黎簇羁绊最深的吴邪,反而让黎簇的情绪最为平稳,甚至有点……无聊? 反倒是张起灵和胖子,似乎更能引起他一丝不易察觉的反应。 不过,这对于汪家来说,或许是好事。 运算部门绝不会出错,黎簇终究会是汪家的一员。 而这些人,无论黎簇对他们观感如何,都注定是汪家的敌人,是需要清除的障碍。 ------------ 第129章 面见首领 后面汪岑又放了些其他九门人的照片,但幻灯片上的这些照片和基本信息,黎簇早已烂熟于心。 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也无法集中精力假装感兴趣,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明显的倦怠和敷衍。 听着听着,他还嚣张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最终,这堂“敌情分析课”只上了不到一个小时。 汪岑便看着黎簇那毫不掩饰的“快下课吧”的表情,无奈地提前结束了课程。 他抱着小巧的幻灯放映机离开时,脸上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概是从未在他的课上遇到过如此懒散随意,还敢明目张胆走神的“学生”。 要知道,其他汪家人听他讲课,哪个不是聚精会神,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下来? 汪岑的教学热情,被黎簇这个问题学生打击得不轻。 不过,黎簇这次回到汪家,地位和待遇显然非同一般。 汪岑走时,没有布置任何课后作业,更别提什么考试测验了。 在汪岑走后,黎簇彻底没了看书的兴致。 书柜里那些玩意儿,张嘴闭嘴都是“汪家的荣耀”、“汪家的使命”,看得他直反胃,快吐了。 他本以为今天就这样了,却没想到,晚上快十点,他都已经洗漱完躺床上准备睡觉了,房门又被敲响了。 黎簇皱起眉,有些莫名其妙:“谁啊?” 大晚上的。 门外传来汪岑清淡的声音:“是我。” 黎簇:…… 阴魂不散! 门被推开,汪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黎簇坐起身,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汪岑对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说出的话却让黎簇一愣。 “首领想见你。” 黎簇扯扯嘴角,重新躺回去,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要睡觉了,不见。” 汪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你可以在首领那里睡。” 黎簇猛地掀开被子,瞪着他。 ? 这里有条狗,我没开玩笑。 汪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黎簇,大有一副“你不起来跟我走我就站到天亮”的架势。 黎簇眼皮跳了跳,磨磨后槽牙,没好气道:“你先出去,我要穿裤子。” 汪岑左右看了看,竟然非常好心地表示:“你裤子在哪?我递给你。” 黎簇咬咬牙,彻底没了脾气。 他一把拉开被子,穿着那身不算失礼的棉质睡衣裤,穿上床边的拖鞋,直接黑着脸走出了房门。 穿个屁! 汪岑看着他这赌气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也没再坚持,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然后在前面为他引路。 此时已是晚上,基地走廊里人不多,但黎簇的出现毫无疑问是引人注目的。 经过的人都投来好奇的打量目光。 这些目光中大多只是纯粹的好奇和探究,并没有明显的恶意,甚至有些年轻的面孔还带着点友善的笑意。 黎簇没心思关注这些,他表面淡定,心里却远不如看上去那么平静。 汪岑在汪家地位超然,但最高领导人却是那位神秘的首领。 黎簇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只称呼其为“首领”。 前世他与这位首领的直接接触过几回,深知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 在这个汪家首领眼中,只有“有用”和“无用”两种人,情感淡漠到了极致。 与首领相比,汪岑都显得有“人情味”得多。 对待首领,只有利益才能够打动他。 许是察觉到黎簇周身散发出的细微紧绷感,走在他旁边的汪岑淡淡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黎簇耳中:“别担心,首领不会为难你,他也一直很期待你的到来。” 黎簇闻言,只是回以一声毫无温度的:“呵呵。” 期待?期待我再来掀一次你们老家吗? 一路无话,走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 门是敞开的,里面是一间宽敞却布置得异常简洁,甚至有些冷硬的办公室。 汪家首领正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他比黎簇记忆中要年轻一些,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上下。 中年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汪岑抬手,指节在敞开的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发出的声响立刻让首领抬起了头。 看到门口的两人,他脸上瞬间堆起了一个堪称热情的笑容。 “黎簇?”他放下文件,站起身招呼道:“快请进,请坐。” 这过于友善的态度让黎簇心里更加警惕。 他与汪岑对视一眼。 汪岑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安静地站到了首领的侧后方。 黎簇垂眸,依言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在首领对面那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真皮椅子上坐下。 首领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仔细打量着黎簇。 几秒后,他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看来你这几天恢复得很不错。” 何止是不错。 此时的黎簇,一眼望去简直可以说是容光焕发。 原本他的皮肤就因为体内黑毛蛇王幼体的影响,变得异常白皙细腻。 五官又遗传自他那位貌美的母亲,极其精致出众。 若不是他眼神里总是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冷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尖锐气场。 单看这张脸,很多人第一印象都会觉得这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小白脸”。 经过汪家这一个星期堪比五星级疗养般的精心投喂和休息。 他原本因受伤和奔波而损耗的气血被迅速补了回来。 脸上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透出一种健康的红润,嘴唇也有了血色。 整个人看上去气血充沛,精神饱满,甚至……有点补过头了。 现在精力旺盛得让他总想冲出去,在操场上跑个十圈八圈发泄一下。 当然,出于“养病”的考虑,他连房门都出不去。 黎簇看着首领,对目前的局势一目了然。 汪家人显然极度依赖并相信运算部门得出的结论。 那“0%”的比率和“改变汪家命运”的推演结果,像一道最高指令。 这位向来以铁血冷酷著称的汪家首领,对黎簇展现出了近乎诡异的友善和耐心。 ------------ 第130章 这里,是“家” 首领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片刻后,首领仿佛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缓缓打开抽屉,拿出一只陈旧的牛皮纸信封,从中抽出一叠泛黄的照片,轻轻放在黎簇触手可及之处。 “瞧瞧这些。”首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而深沉。 黎簇微微俯身,目光触及那一张张照片。 瞬间,他的眼神微缩,随即迅速恢复如常。 照片上的人,是他。 但又不是现在的他。 是那个此时尚且只有八岁,生活在如今时空里,真正的,年幼的黎簇。 照片的数量众多,拍摄的角度各不相同,显然经过长时间的秘密追踪与捕捉。 有小黎簇在清晨背着沉重书包孤独前行的身影。 有小黎簇在午后放学之际于学校大门外同伙伴们嬉笑打闹的画面。 也有小黎簇偶尔在回家途中驻足停留,眉头紧锁的模样。 更有小黎簇在黄昏时刻伫立窗前,默默眺望远方的情景…… 在这诸多画面之中,童年时期的小黎簇总是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情绪。 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里,早早地蒙上了一层不属于那个年纪的阴霾和不安。 黎簇沉默的快速翻看了几张,便像是失去了兴趣般,将照片轻轻推回了桌子中央。 他抬起眼,看向首领,眼神透着些冷意,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意思?” 首领似乎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平淡,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你别误会。” 首领看了一眼旁边的汪岑,继续道,“我听汪岑说,你并不愿意让杨好和苏万那两个孩子来汪家基地生活。” “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尊重你的意愿,绝不会勉强。” 他话锋一转,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照片:“但是……这个孩子,黎簇,我想,你应该也是了解的。” “从这些记录来看,他其实过得并不开心,缺乏关爱和正确的引导,这样一个好孩子就放任他这么长大,容易走上歧路。” “我知道,你和他……你现在看上去也很好,但我想没有人不想有一个健康快乐的成长环境。” 首领的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所以,我想正式询问一下你的想法,有没有考虑过,把他接到汪家来?” 他观察着黎簇的表情,加重语气承诺。 “你放心,只要这个孩子来到汪家,一定会受到最好的教育和训练,我们会让他摆脱过去的阴影,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归属。” 站在一旁的汪岑,目光也落在黎簇脸上。 听完这番话,黎簇没有看汪岑,也没有看首领。 他的视线落在桌面的木纹上,沉默了大约两秒钟。 这两秒钟里,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接小黎簇来汪家? 让年幼的自己提前陷入这个魔窟? 让他被汪家洗脑,被训练成杀戮机器? 绝无可能! 他抬起眼,看向首领,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要是不愿意呢?” 首领和汪岑迅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飞快地掠过一丝清晰的失望。 这几天的观察下来,他们很清楚,黎簇对汪家依旧充满警惕和抵触。 此刻拒绝将“另一个自己”接来,无疑是一种明显的防备和不信任的表现。 首领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惋惜和不被理解的意味。 首领摆了摆手,语气依旧保持着宽容。 “都可以,看你自己的意愿,我们说过,绝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某个更进一步的提议说出口。 黎簇是汪家这两百年来第一个加入进来的外姓人,需要改汪姓。 但此时显然时机未到,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接下来,首领像是为了缓和气氛,转而开始向黎簇介绍起汪家基地的一些基本情况。 基地内各个区域的功能,大致的作息时间,一些需要遵守的基本规定等等。 他的介绍听起来就像是在给一个新入学的学生讲解校园布局,充满了“正常”和“规范”的味道。 黎簇表面上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下头,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无人得知了。 最后,首领笑着看向黎簇,用一种宣布好消息般的语气说道。 “黎簇,你的身体既然已经基本康复了,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随意在基地内的大部分区域活动了。” “多熟悉熟悉环境,多认识一些新朋友,汪家的孩子们都很期待你的加入。” 他站起身,走到黎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强调。 “记住。” “这里,是‘家’。” 黎簇也站起身,迎上首领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微笑,点了点头。 家?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胃里一阵翻腾。 这真是他听过最恶心,最恐怖的玩笑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转身,在汪岑的陪同下,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首领殷切的目光。 黎簇走出办公室,此时已是傍晚,外面一片黑暗。 汪岑跟着黎簇走出房间,跟在他身边身旁。 汪岑轻声问道:“黎簇,你真的不想再考虑一下吗?汪家可以提供一切你需要的资源,让那个孩子变得更加强大。” 黎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然。 “我不需要。” 黎簇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很讨厌汪家人自以为是的好意。 汪岑凝视着黎簇的双眼,看出隐藏在下面的倔强和固执。 “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汪岑无奈地笑了笑,带着黎簇回到了房间,告别后便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汪家基地内灯火通明。 ------------ 第131章 不见了 广西巴乃,那片被鲜血和死亡笼罩的土地,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吴邪,胖子和张起灵被一直在外围等待时机的裘德考队伍进行了营救。 几个人当时的状态都差到了极点,几乎是靠着本能和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在支撑。 他们被分别架着,进行了紧急抢救,输氧、输液、清理伤口…… 解雨臣在第二天清晨,于后山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被发现了。 解雨臣昏迷不醒,但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解家的人接到消息,迅速出现。 第一时间将他接走,送往了最好的医疗机构,行动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霍秀秀的情况最让人揪心。 当她看到霍仙姑那被小心翼翼包裹,却依旧无法掩饰其惨状的头颅时,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哭声凄厉绝望,几乎撕碎了所有人的心。 霍家瞬间乱作一团,群龙无首,内部隐藏的矛盾和贪婪也开始蠢蠢欲动。 霍秀秀很快也被霍老太留下的霍家人护送离开,留下的是一地鸡毛和未散的悲戚。 吴邪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疲惫深海。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才被手背上输液针头传来的持续刺痛感硬生生扎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熟悉的木质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草药味…… 是阿贵家的高脚楼。 吴邪回到了这个在巴乃一切开始的地方,却已物是人非。 听到屋内的动静,守在外面的潘子立刻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看到吴邪醒来,潘子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欣喜:“小三爷!你醒了!” 吴邪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 潘子赶紧上前,小心地扶着他,在他背后垫上枕头,让他能半坐起来。 “潘子!”吴邪看到潘子,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太好了!” 他和胖子在楼里看到解雨臣手机里那段录像后,心就一直悬着,生怕潘子,黎簇和解雨臣遭遇不测。 潘子咧嘴想笑一下,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显得有些滑稽。 潘子点点头:“命大,死不了。” 吴邪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想起了重要的人。 他急忙追问:“那……黎簇和小花呢?他们怎么样了?出来了吗?” 听到黎簇的名字,潘子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了,眼神躲闪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有些滞涩。 “花爷…花爷没事,已经被解家人接走了,他伤势比较重,但好在没什么生命危险。” 吴邪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潘子只提了解雨臣,却刻意回避了黎簇! “那黎簇呢?” 吴邪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眼睛死死盯着潘子。 “潘子,黎簇在哪?” 潘子低下头,不敢看吴邪的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黎簇,他…不见了。” 不见了? 这三个字像三块巨大的石头,狠狠砸进吴邪的耳朵里,砸得他头晕目眩,一时之间几乎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不见了……?” 吴邪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叫不见了?!潘子!你他妈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肺部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眼前发黑。 潘子赶紧扶住他,脸上写满了懊悔和痛苦。 潘子哑着嗓子解释道:“小三爷,你别急,听我说……” “我们当时的队伍被那个巨大的怪物冲散了,黎簇和花爷一起朝着后山的方向逃,中途又遇到了那东西的追击,他们二人被迫失散了……” 潘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后来,黎簇恰好遇到了被岩石困住的我,他把我从石头缝里硬撬出来的,然后我们又遇到了毒气。” 他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我们急着过那个全是铃铛的阵,我腿脚不利索,不小心碰到了一根线,眼看铃铛就要响了……” “黎簇…他反应快,用手死死夹住了那个马上就要响的铃铛,救了我。” “他让我先走,出来找救援,我出来后就立刻找人回去救他…” 潘子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但等我带着人赶回去的时候,通道里已经没有人了……” 吴邪听着潘子的叙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来越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浑身发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找了吗?!”吴邪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最后的希望挣扎。 “你们仔细找了吗?!下面有条河!他可能在河里!可能被冲到哪里了!你们找了吗!!”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在嘶吼。 潘子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声音沉重无比。 “找了,小三爷,我带人穿着防护服,仔仔细细在能到达的地方都找过了,河里也反复打捞过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这次返回救援,队伍又死伤了大半,我们根本没办法深入,后面只能在出口附近尽量找,可是……” 他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吴邪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雕塑。 不见了…… 找不到了…… 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看起来桀骜不驯却一次次救他于危难。 时常盯着他发愣,会嫌弃他却又默默跟着他跳进火坑的漂亮青年…… 就这么……不见了? 他猛地想起自己和胖子,张起灵后来也闯过了那个六角铃铛阵。 他坐在床上,拼命地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冰冷的河水,错综的丝线,压抑的通道…… 确实没有黎簇的身影。 他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出口和身后的危险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仔细查看周围的角落,河底的暗流。 为什么我当时不多看看?!为什么不再仔细找找?! 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蚁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猛地挣扎着想要下床,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 “不行!他一定还在里面!他可能受伤了躲在某个角落!可能昏迷了!我要进去找他!我必须去!” 潘子死死按住他,声音带着恳求:“小三爷,你冷静点!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住,那边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太危险了。” “我冷静不了!”吴邪猛地挥开潘子的手,眼眶通红,情绪彻底失控。 “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这算什么?!啊?!” “我救回了小哥,我带回了霍婆婆的头颅,可我把他弄丢了!我把黎簇弄丢了!这他妈是血亏!血亏你懂吗?!” “我只想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一个都不能少!为什么就这么难?!”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绝对不能接受! ------------ 第132章 黎簇,还活着 潘子看着吴邪崩溃的样子,心里同样刀割般难受。 他觉得自己这条命真是活得够本了,也活到头了。 这次吸入太多毒气,医生说他肺部受损极其严重,以后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安生养着,提前过上退休等死的日子。 他这残破身子,以后再也帮不了小三爷什么了,反而成了累赘。 倒不如…… 倒不如,当初就直接死在那个石头缝里,何必白白搭上黎簇那孩子一条命。 潘子无比自责,黎簇还那么年轻,在小三爷心里那么重要……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没用! 连潘子带人穿着防护服都找不到,在那种环境下待了这么久,黎簇他…… 吴邪越想越绝望,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无底冰窟。 他看着潘子那张写满懊悔和痛苦的脸,又想起在解雨臣手机录像最后看到的画面。 黎簇那张苍白得吓人却强装镇定的脸,那句轻得像叹息的“三爷…小心。” 吴邪忽然扯动嘴角,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笑声。 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悲凉。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当初明明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有了牵挂的人。 我为什么还要给他打那个电话? 我为什么还要把他拉回这摊浑水里? 是我,又一次把他推向了绝路…… 潘子看着吴邪这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的样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生怕吴邪受的刺激太大,神经真的出了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吴邪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吵着要去找人,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巴乃的青山绿水。 胖子的情况比吴邪好些,但也伤得不轻,大部分时间只能躺着养伤。 他听潘子说了黎簇失踪的事,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但他自己动弹不得,也只能干着急。 期间解雨臣那边传来消息,人醒了,但需要长期静养,暂时无法联系。 裘德考的人开始陆续撤离,营地日渐冷清。 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笼罩着剩下的人。 直到大概五天之后,吴邪身上的伤总算好了些,勉强能够下床走动。 他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出房门,想透透气。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来。 风尘仆仆,正是张起灵。 “小哥?”吴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你去哪了?” 张起灵虽然醒了,但伤势也不轻,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张起灵停下脚步,看向吴邪。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他没有回答吴邪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说出了一个让吴邪几乎停止呼吸的消息。 “黎簇,还活着。” 吴邪猛地睁大了双眼,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大脑,又瞬间回流,让他一阵眩晕耳鸣! 半晌,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急急地追问。 “什么意思?!小哥!你说清楚!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他在哪?!” 张起灵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言简意赅:“他不在楼里。” 张起灵刚苏醒,从潘子那里听说了黎簇在张家古楼内失踪的消息后。 他只勉强休养了两天,便不顾劝阻,再次只身返回了那片死亡之地。 凭借对张家古楼的了解和鬼魅般的身手,加上张家族长信物的庇护。 他很快深入内部,进行了一次更彻底的搜寻。 吴邪愣愣地看着张起灵,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疑惑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活着,黎簇还活着!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不在张家古楼里?那他在哪? 就在这时,张起灵突然又开口,说出了一个让吴邪更加措手不及的决定。 “我要走了。”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径直走进他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寥寥无几的物品。 动作利落而迅速,仿佛早已决定好。 吴邪一头雾水,连忙跟进去,焦急地问道:“走?你要去哪?小哥,你的伤还没好!” 张起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我要去完成一件事情最后的步骤。”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最后,他拉上背包拉链,将包背在肩上,看向吴邪,说出了那句如同命运宣判般的话。 “我没有时间了。” 张起灵将黎簇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吴邪,让他们去寻找。 而他现在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胖子也听到了动静,拄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 看着这一幕,胖子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 “天真,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局外人,小哥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咱们没有权利逼小哥按照我们的想法生活。” 吴邪看着胖子的表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追问道:“胖子,小哥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胖子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般的无奈。 “小哥做的决定,一定都有他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恐怕是我们永远也触摸不到的,他不说,我们也不会有任何能阻止他的办法。”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眉头紧紧锁起,看向了吴邪,问出了一个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 “可是天真,小哥的事咱管不了,那小簇呢?我们该怎么办?” 胖子和吴邪醒来的时间差不多。 胖子从潘子那里得知黎簇失踪的消息后,心里也跟油煎似的。 黎簇这孩子,胖子是真放在心里的,他们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现在人生死不明,他怎么能不急? 可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解家的人走了,裘德考的人马上也要撤光了,潘子废了,他自己还是个半残。 要人没人,要情报没情报,简直是一筹莫展。 虽然刚才小哥说黎簇还活着,不在楼里,可天下之大,他到底在哪? 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 吴邪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力。 是啊,黎簇,你还活着…… 可是你到底在哪? 我们,该怎么找到你? ------------ 第133章 黑课 黎簇是被一种极有规律的电子音唤醒的。 他睁开眼,花了半秒钟适应这间过于花哨的房间。 肺部传来轻微的滞涩感,提醒着他这里不是梦。 黎簇简单洗漱一番,就去基地食堂吃早餐。 饭后,汪岑准时出现。 “黎簇,休息得如何?今天我们将开始适应性的体能训练。”汪岑的语气很温和。 黎簇没什么表情,随口回道:“还行。” 汪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你的身体状况我们有数,训练计划是定制化的,只是为了维持你的基本机能,避免退化。” 接着,汪岑带着黎簇穿过冰冷的走廊。 汪家基地很大,结构复杂。 训练区倒是出乎意料地宽敞,各种设施齐全,甚至有些看起来很超前的玩意。 不少汪家成员在里面锻炼,格斗、射击、体能……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一种竞争性的紧张感。 看到他进来,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好奇,评估。 黎簇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更多聚焦在他身上。 青年的这副皮囊确实惹眼。 年轻,带着点破碎感,又有一股拒人千里的桀骜,再加上被高层特殊对待的传闻。 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这里的教练简单示范了一下动作,就让队员们自主练习。 黎簇自顾自找了个角落,懒散的做着训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主动走近,是高挑靓丽的苏难。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穿着完全统一的训练服,而是穿着更显身材的战术背心和长裤,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她的眼神锐利,带着直接的好奇和一丝跃跃欲试,但并没有明显的敌意。 “黎簇?”苏难开口。 黎簇停下动作,多看了她两眼。 哦豁,老熟人。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好,我叫苏难,” 苏难友善的笑了笑,“这些基础训练没什么劲,怎么样,稍微活动一下?” 她指了指旁边一块软垫区域。 “只是交流,不谈输赢,闲着也是闲着,对吧?岑教也看着呢,我有分寸。” 黎簇瞥了一眼汪岑,后者没有任何表示,显然是默许。 黎簇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苏小姐是想找我当免费陪练?我这人收费很贵的,怕你付不起。” 苏难被他这嚣张劲儿逗乐,也笑了,整个人更添几分明艳和英气。 “赢了我再说大话,来吧。” 她说着,已经摆开了架势,姿态沉稳,显然是格斗老手。 黎簇没再废话,慢悠悠地走上软垫。 他知道躲不过,也没想躲。 汪岑在一旁看着,他需要适当展示一点东西,但不能是全部。 更重要的是,他讨厌这种被当成猴子围观的感觉,得找点场子回来。 “行啊,陪你玩玩。” 他站定,姿态甚至有些松散,但眼神瞬间聚焦,像盯上猎物的豹子。 苏难不再多言,低喝一声,踏步上前。 苏难一记迅猛的手刀直劈黎簇颈侧,动作干净利落,带着风声,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黎簇身体也动了。 他没有格挡,而是身体以一个极小幅度,恰到好处地侧滑,手刀擦着脖颈皮肤掠过。 同时,他的左手闪电般扣向苏难手腕脉门,右手并指,直戳她腋下神经丛。 苏难心中大惊,完全没料到对方反应速度和反击角度如此刁钻老辣。 她急忙缩手旋身,险险避开那两下,但攻势已破,节奏瞬间被打乱。 别说,这阴招真好用,专治各种不服。 黎簇得势不饶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他步法灵动,贴得很紧,根本不像个肺部还有伤的人。 每一次出手都简洁至极,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全是冲着关节,穴位,神经点这些最能瞬间瓦解战斗力的地方去。 虽然力量有所收敛,但那精准度和狠辣劲儿,让苏难瞬间落入了绝对下风。 苏难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加上一只浑身是刺的豪猪打架。 无处下手,还动不动就被扎一下,又酸又麻又痛。 转眼,两人之间便过了十几招。 黎簇看准苏难一个回防的微小空隙,左手虚晃一下引开她的注意力。 黎簇右脚一个低扫精准地踢在她支撑腿的脚踝外侧,同时右手手背看似随意地在她格挡的手臂麻筋上一磕。 苏难只觉得腿一软,手臂一麻,整个人重心瞬间失控,惊呼一声,就要向后摔去。 就在这时,黎簇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上臂,稳稳地扶住了她,没让她真的摔倒在地。 动作戛然而止。 黎簇松开手,后退半步,气息都没怎么乱,只是脸色因为短暂发力而微微泛红。 黎簇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那套电光火石般的凌厉攻击不是他做的一样。 “承让了,苏小姐。”他语气平淡,甚至有点懒洋洋,“地方滑,小心点。” 苏难站稳身体,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手臂和腿上被击中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发麻。 她看着黎簇,眼神彻底变了。 “你……”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身手,这反应,这狠辣精准的打法…… 这个陌生的青年,根本不像是半路加入汪家的。 不远处,汪岑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黎簇用的技巧,看似简单直接。 但其核心,那种追求极致效率,一招制敌的思路,尤其是其中几次小巧的关节技和击打穴位的手法。 分明带着极其纯正,甚至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汪家高阶近身格斗术的影子。 运算部门那惊人的天选比率,再次得到了强有力的佐证。 黎簇与汪家的渊源,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黎簇没理会苏难的震惊和汪岑的思索。 他揉了揉手腕,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爽! 让你们再围观!真当小爷是HellO Kitty了? 不过,好像有点过头了? 管他呢,反正藏也藏不住,不如先收点利息。 黎簇的目光转向汪岑,“今天的运动量对我这病号来说超标,我饿了。” 汪岑走上前,目光深沉地看了黎簇几秒。 最后,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今天食堂有猪脚饭,一定合你的胃口” 黎簇微点点头,得到允许立即转身,朝训练区外走去。 青年背影松弛,透着一股打完收工,懒得陪你们玩的利落劲儿。 苏难看着他的背影,揉着还在发麻的手臂,眼神复杂。 而汪岑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黎簇,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场短暂的切磋,在汪岑和苏难心中,在现场汪家人心中,都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 第134章 世界就是如此残忍 张起灵离开后的第三天,黎簇失踪的第九天。 云彩死了。 她的尸体是在寨子下游一条清澈却冰冷的溪流里被发现的。 她是被枪打死的,子弹精准地穿过了她的肺叶。 从伤口和血迹看,她中枪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挣扎着逃入了溪水中。 或许是想借助水流躲避追杀,或许只是求生本能驱使。 她一路被冰冷的溪水冲下来,最终力竭,永远地沉在了这片她自幼嬉戏的水边。 胖子将那个冰冷,苍白的娇小身躯从水里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 然后,崩溃大哭。 或者,那不是哭。 更像是一种受伤野兽般的,从肺腑最深处撕裂而出的嚎啕。 那声音巨大、悲怆、绝望。 穿透了巴乃清晨的薄雾,在山谷间反复回荡,听得人肝肠寸断,心胆俱裂。 吴邪呆呆地站在一旁,甚至久久没反应过来。 吴邪看着胖子崩溃恸哭,看着云彩那张失去血色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冷。 他知道是谁干的。 是那个鬼影,是那个“塌肩膀”。 除了盘马老爹,那个鬼影和阿贵之间,肯定有些某种联系。 鬼影和阿贵,大概率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利益往来。 也许,云彩根本就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也许,她就是阿贵派去和那个鬼影接头的人。 她伪装出纯真无邪的样子和他们混在一起,或许都只是为了给那个鬼影刺探情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这个巴乃小山村的美丽姑娘,确确实实走进了胖子的心。 胖子的哭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嘶哑,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抱着云彩的尸体,无声地颤抖。 第二天,吴邪坐飞机离开了巴乃。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又裹挟着巨大的变故,推着所有人踉跄前行。 吴邪的生活,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慢慢“恢复”了正常。 解雨臣的人从长沙赶来,在一个不起眼的宾馆房间里,用精密的工具和药物,小心翼翼地为他除去了吴三省的面具。 当最后一点黏连被分离,吴邪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属于自己的脸时。 他沉默了。 镜子里的人,眼神疲惫,面容憔悴,嘴角甚至因为长期维持吴三省的表情,留下了一些细微的僵硬纹路。 但这确确实实,是吴邪的脸。 不再是那个需要伪装狠厉,需要背负千斤重担的“三爷”。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终于得以释放的,无声的痛哭。 仿佛卸下了无数层必须的坚强、勇敢、担当,露出了底下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不堪重负的真实内里。 那些经历的恐惧、绝望、失去…… 所有血淋淋的残忍,都在这一刻随着泪水疯狂倾泻。 他终于…… 变回吴邪了。 可这个吴邪,还是原来的那个吴邪吗? 解雨臣的伤势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解雨臣回到北京后,在协和医院待了一段时间。 情况稳定后,便被解家安排去了美国接受更先进的治疗和康复。 霍家按照霍仙姑生前留下的隐秘指示,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的内部争斗。 最终,由一夜之间被迫长大的霍秀秀,艰难地接过了当家的重担。 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眼底也染上了抹不去的沉重和决绝。 潘子彻底退休了。 他的身体垮了,肺部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 吴邪将他安置在杭州一个安静的地方,定期去看他,但绝不会再将他拉入任何危险之中。 潘子有时会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簇,依旧不知所踪。 张起灵的话像是一句缥缈的偈语,给了吴邪希望,却又无处寻觅。 吴邪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但那个青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胖子,他永远的所爱,化为了巴乃溪边的一缕孤魂。 胖子没有离开巴乃,他留在了阿贵家的那个高脚楼里,治疗那永远无法愈合的心伤。 张起灵,他离开了,去完成他那件“没有时间了”的事情,不知所踪,归期渺茫。 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轰轰烈烈,生死与共地走了一遭,结果呢? 一切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围的所有人,好像都活在了无尽的痛苦和悲剧里,被命运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吴邪在宾馆房间里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嘶哑,眼睛肿得像核桃。 哭过之后,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却真实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知道,悲伤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吴邪别的本事没有,至少,还是一个非常能适应环境的的人。 一切随着时间,都会慢慢地淡化。 不是遗忘,而是沉淀,变成刻在骨头上的印记。 然后,带着这些印记,继续往前走。 吴邪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 第135章 食补 另一边 黎簇在汪家基地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加速键。 自从黎簇出现在汪家视野,便一直是汪岑负责监视和观察。 一日日看下去,汪岑对这个神秘的异世青年的兴趣与日俱增。 青年看上去,眼神大多数时候是空的,像蒙了一层薄雾,将所有的情绪和算计都死死锁在后面。 但汪岑知道,那不是空。 那是冰封的湖面,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流。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死寂,和一种被极度压抑后的稳定,这本身就不正常。 汪岑站在不远处,仅仅一晃神,训练场内的黎簇已经一脚将对面汪家人踢飞出去。 对练双方胜负已分,教练宣告了他本次黑课的优异成绩。 自从黎簇进入汪家,展现出的,完全是一个顶尖猎食者的本能。 那种对危险的极致嗅觉,对环境的瞬间解析能力,以及在巨大压力下近乎非人的冷静和高效…… 汪岑站在训练场外不远处,静静看着场上黎簇那张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精致侧脸。 此刻的青年的脸上沾着些血迹和灰尘,但这并没有折损他的漂亮,反而增添了几分极具挑战性的野性难驯。 这样一个平淡的日子里,汪岑的心脏,因为这个人又一次产生了剧烈的搏动。 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更是一种强烈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渴望。 这样的人,天生属于汪家…… 训练结束后,黎簇靠在墙上,微微喘了口气,肺部的钝痛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变得明显了一些。 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常备的喷雾,面无表情地对着口腔喷了两下。 然后他抬起头,视线恰好与赶过来的汪岑对上。 汪岑看着黎簇,轻声道:“走吧,今天我让人给你煮了百合粥和黄芪粥。” 黎簇手上动作一滞,神情细微变化,嫌弃道:“这些东西难吃的要死,狗都不喝。” 汪岑也有些无奈,黎簇这段时间的露天训练并不利于他的肺部恢复。 好在黎簇的黑课成绩非常优秀,汪岑已经向首领提出,可以给黎簇适时调整一下训练方向了。 汪岑叹了口气:“别任性,你身上旧伤不少,日常食补很重要。” 黎簇不以为意,他听着汪岑的爹味发言,拿着瓶水就走了。 —————— 接下来的时光,训练仍在继续,但内容悄然发生了变化。 首领同意汪岑的建议,两人对黎簇的训练课程做出了调整。 后续的训练,变成了更侧重于脑力、技巧和精准度的项目。 其中一项重点,就是射击。 基地的射击训练场是高科技化的室内靶场,可以模拟各种环境、移动靶甚至复杂战术情景。 该说不说,这里确实比格斗场舒服多了。 第一次被带来这里时,教练是个一丝不苟的中年人,准备按部就班地从最基础的握枪姿势,瞄准技巧开始教。 黎簇听着,有点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虚握着,仿佛在掂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汪家教学确实一直是保姆级。 轮到黎簇自己上手,是一把标准配置的手枪。 他掂量了一下,然后抬手,几乎没有标准教学里强调的长时间瞄准,几乎是凭感觉。 “砰!砰!砰!”连续三枪。 电子报靶器显示:十环,十环,九环。 教练:…… 旁边几个一起训练的汪家年轻人:…… 只有黎簇慢条斯理地放下枪,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枪口硝烟,“哎,还是手生了。” 嗯……好像有点装过头了?不过爽是真的爽。 教练轻咳一声,试图找回场子:“嗯,基础不错,但不要追求速度,要稳,要准……” 黎簇没说话,只是示意换移动靶。 移动靶启动,速度越来越快,轨迹也开始不规则。 黎簇站在那儿,姿态甚至有些放松,只有眼神锐利地锁定着目标。 他开枪的节奏很独特,不快,但每一次击发都极其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砰!”“砰!”“砰!” 枪声在靶场里有节奏地回荡。 电子屏幕上,移动靶的成绩几乎清一色的高环数,核心十环区的命中率高得吓人。 周围彻底安静了。 这已经不是“基础不错”能形容的了,这是一种近乎天赋般的枪感和极其稳定的心理素质。 教练张了张嘴,最终没再指导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训练难度调高了。 后来,训练内容升级到复杂情景模拟。 昏暗光线、障碍物干扰、同时出现多个目标需要优先排序击破…… 黎簇的表现一如既往的稳定,甚至堪称惊艳。 他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分配注意力,如何在压力下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他的动作永远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像一台为射击而生的精密仪器。 射击训练场,成了黎簇的主场之一。 固定靶、移动靶、多重目标、环境干扰…… 无论难度如何提升,他总能以一种令人绝望的稳定和精准完成训练。 没人质疑黎簇的枪法。 一些汪家小年轻开始试探性地围上来,请教各种问题。 “簇哥,你这怎么练的?” “簇哥,你看我这个握姿对不对?” 黎簇通常没什么好脸色,偶尔被问烦了,会毒舌几句。 “握那么紧干嘛?枪跟你有仇?” “眼神不好建议先去配眼镜,别浪费子弹。” 但奇怪的是,被他毒舌过的人,往往按照他那听起来气人,却一针见血的点拨去调整。 还真能有立竿见影的进步,成绩肉眼可见的提升。 之前黎簇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渐渐地,他来射击场的时候,周围“偶遇”的汪家人变多了。 而这一切,都被汪岑静静地看在眼里。 他来得越来越频繁,总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青年身上。 看他漫不经心地指导别人,眼中总是会带着些微的不耐烦和无奈。 看着他在击中超高难度目标后,嘴角那转瞬即逝的,有点小得意又强行压下去的弧度。 会注意到他其实更喜欢靠墙站着,那样似乎能让他更省力,也更安心。 会察觉到他偶尔看着远方出神时,无意识抿住的唇。 汪岑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一种超出计算和审视的情绪,如同悄无声息的藤蔓,开始缠绕他冰封的心。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牵动感,开始在他素来冷静无波的心绪里滋生。 ------------ 第136章 簇教 这天训练结束后,人已散尽。 黎簇正慢吞吞地拆卸保养着手里的枪械,动作熟练得不像话。 汪岑走了过去。 黎簇没抬头,也知道是他。 “你的枪感很好。”汪岑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 “哦,谢谢夸奖,有奖金吗?”黎簇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继续手里的活儿。 汪岑沉默了一下,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狭长的黑色金属盒,放在了黎簇旁边的台子上。 黎簇动作一顿,疑惑地瞥了一眼。 “打开看看。”汪岑说。 黎簇放下零件,擦了下手,打开盒子。 里面黑色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把短匕首。 刀鞘是暗哑的黑色,没有任何花纹,却透着一种极致的精良和冷冽感。 他抽出匕首,刃身线条流畅完美,寒光凛冽,重量、重心都无可挑剔,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嚯,好东西,汪家下血本了啊。 “你原来用的那把,可以丢了。” 汪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仍旧淡然,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低缓了一丝丝。 “这把更好。” 黎簇的手指拂过冰冷的刃口,抬起眼,看向汪岑。 “这是什么意思?” 汪岑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在晃动。 他没有回答黎簇的问题,只是看着他那双因为接触到好武器,而微微发亮的眼睛。 他看着他漂亮精致的脸,忽然问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这段时间,肺部……还总是疼吗?”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 连汪岑自己都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这实在不像他。 黎簇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他扯了扯嘴角,把匕首插回刀鞘,语气随意:“死不了。” 但那一刻,空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汪岑移开视线,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习惯一下新武器,明天的训练科目会加入冷兵器应用。”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从容。 黎簇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把堪称艺术品的匕首,挑了挑眉。 啧,莫名其妙。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不过,先收了再说。 黎簇把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 他才不听汪岑的,解雨臣给他的那把匕首也很好用,丢了干嘛。 好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而走出射击场的汪岑,脚步似乎比平时慢了一拍。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西装外套上冰冷的金属扣子。 那把匕首,是他亲自画的图纸,选了最好的材料,盯着工匠一点点做出来的。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忽然觉得,他进入了汪家,就应该使用汪家给的武器。 只是觉得,那样一把锋利又隐忍的武器,应该配得上那个青年。 这个认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汪岑,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细微而陌生的涟漪。 从运算部门算出黎簇的比率开始,首领就给他下达了命令,观察黎簇。 但,人并不能永远客观的审视。 在这个世界,汪家的那个房间,只是黎簇第一次见到汪岑,却不是汪岑第一次见到黎簇。 猎手依然在观察他的猎物,但心境,已悄然不同。 他看到了猎物的锋利,也无意中窥见了那锋利下的桀骜与坚韧。 而那坚韧,正一点点地,反过来撬动他冰封多年的心防。 —————— 黎簇在汪家展露出了,各方面与众不同的能力。 那与精致外表截然不符的狠厉精准,让这个比率为零的天生汪家人有了更多的价值。 办公室内,首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良久。 首领缓缓开口,“他的实战经验和应变能力,尤其是这种近乎本能的战术直觉,是我们很多经过严格系统训练的人都不具备的。” 他顿了顿,做出决定。 “接下来,授予黎簇‘特殊战术顾问’临时权限,可以查阅A级以下所有行动报告和地理志异档案。” “他有任何需求,只要不危及基地安全,尽量满足。” 这道命令,让黎簇在汪家内部的权限悄然提升,达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地位。 他依然被观察,被监视,但同时,他也开始被“使用”,被“重视”。 黎簇的名声,在年轻一代汪家成员中悄然流传开的。 对他的称呼由“簇哥”变为了“簇教” 后来,不知谁又加上了“教主”二字,变成了“簇教教主”,意味更加复杂。 他就像个忽然降临,手段莫测的邪教头子,用绝对的实力和一张气死人的嘴,收服了一众信徒。 “簇教教主”,成了一个混合着崇拜和某种黑色幽默的称号,在基地年轻一代的私下话语里,悄然生根。 他的地位变得愈发微妙。 他是“顾问”,却有着实打实让人信服甚至恐惧的能力。 他是“学员”,却连许多教官在他面前都有些底气不足。 他享受着特殊权限,却依旧被高层隐晦的监控。 他偶尔流露出的懒散挑剔,与他偶尔展现出的惊人能力,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冷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种反差,让他像一颗裹着毒药的蜜糖,危险,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让人既想靠近窥探他的秘密,又害怕被那锋利的内核所伤。 首领的亲口下达的命令,使得黎簇在汪家的权限被大大提升。 能访问的资料库等级更高,甚至包括一些外围行动的简报和部分设备的申请使用权限。 黎簇看着首领派人送来的文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了过来。 冷漠和狠厉,本身就是最好的护甲。 汪家再没人敢小瞧他。 首领和汪岑知道他的软肋。 但,那又怎样?他们不敢动。 黎簇不再刻意收敛。 在某些训练中,他会下意识地用出最简洁高效的杀人技巧,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归于沉寂。 在分析情报时,他会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语气冷得像冰,不管旁边的人脸色如何。 每一次展露,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既让汪家感受到他的危险与不可控,也让他们更加无法放手。 汪家本身就是一个极慕强,极有纪律的地方。 黎簇头脑灵活,身手了得,比率为零,他在汪家的地位逐渐升高。 他在钢丝上行走,脚下是万丈深渊。 但他走得稳极了。 ------------ 第137章 完美梨 汪家基地内,首领对黎簇的使用也更加大胆。 他不再将黎簇局限于分析或模拟,开始尝试让他接触一些更核心、更黑暗的事务。 基地内一个成员的比率在短时间内迅速升高,汪家由此抓获了一个试图向外传递信息的“叛徒”。 是后勤部门的一个中层管理人员,位置关键,接触不少内部信息。 常规的审讯进行了两天,手段用尽。 对方却咬死了只是私人恩怨,拒不承认背后有人指使,也拒不交代传递了哪些具体信息。 审讯陷入了僵局。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首领在观察室里,看着审讯室内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依旧眼神顽固的男人,眉头紧锁。 他沉默片刻,对身边的下属吩咐了一句。 不久后,黎簇被带到了观察室。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训练服,手里甚至还拿着一盒基地医疗部分发的,针对他肺部旧伤的润喉糖。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看起来慵懒又无害。 “什么事?”黎簇问。 他的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视线扫过单向玻璃后那个血肉模糊的人,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啧,场面真难看。 首领没有迂回,直接指着里面的人。 “这个人,嘴很硬,我们需要知道他背后的人,以及他到底泄露了什么,你有什么看法?” 这是一种直白的邀请,邀请他踏入汪家真正黑暗却核心的门槛。 黎簇闻言,终于正眼看向审讯室。 他的目光变得专注,缓缓掠过那个“叛徒”的每一寸身体。 肌肉的紧绷程度,细微的颤抖,眼神的焦点,甚至呼吸的频率…… 他看了大约一分钟。 期间,只有他轻轻咬碎润喉糖的细微声响。 观察室里的其他几个审讯专家都有些不明所以。 簇教还懂这些? 黎簇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你们打错地方了。” “什么?”一个审讯专家下意识地反问。 黎簇没看他,依旧对着首领,语速平稳,毫无情绪。 “他左侧第三根肋骨下缘有旧伤,不是训练伤,是至少十年以上的陈旧性骨折,愈合得不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右手中指第一个指关节有极其细微的,长期摩擦形成的茧,不是握笔也不是握枪的茧。” “是摩挲某种特定材质,他应该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或者长期接触某样需要精细摩擦操作的东西。” 黎簇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一层层剖开对方的心理和生理防御,指出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你们现在的审讯,是在加固他的心理防线。他利用你们施加的痛苦来集中精神,对抗审问。” “他的弱点不是怕痛,而是怕‘失控’——旧伤复发带来的身体失控,以及习惯被打破带来的心理失控。” 他说完了,拿出另一颗润喉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 整个过程,他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刑讯建议,只是冰冷地指出了对方的弱点和现有方法的错误。 观察室里鸦雀无声。 那几个审讯专家愣住,随即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汪家年轻孩子口中的“簇教教主”,果然不同凡响。 首领看着黎簇,十分欣赏。 黎簇身上的冷漠狠厉和当机立断正是汪家追求的。 “你认为该怎么做?”首领问道。 黎簇终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让他失控。”黎簇的声音依旧平淡。 “找个人,不间断地,轻轻叩击他左胸旧伤周围的区域,不需要用力,只要让他持续处于可能引发剧痛的恐惧中。” “把他右手中指固定起来,让他无法接触任何东西,剥夺他的习惯性动作。” 他说的是方法,但听起来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这不是肉体的折磨,这是对精神和生理弱点的精准打击,是慢性窒息。 首领笑了一下,对下属挥了挥手:“按他说的试。” 新的审讯策略被迅速执行。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那种持续不断的,对旧伤复发的恐惧,远比直接的殴打更摧垮意志。 习惯性动作被剥夺,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精神涣散。 审讯官开始刻意观察他的细微动作,让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不到两个小时,那个原本顽固的“叛徒”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语无伦次地交代了一切,不仅交代了上线和传递的信息,甚至连一些他自己都以为忘了的细节都抖了出来。 黎簇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他甚至在对方开始交代时,微微侧过头,似乎觉得那哭嚎声有些吵耳朵。 他拿出润喉糖的铁盒,又倒出一颗,专注地剥着糖纸,仿佛那比隔壁正在发生的精神崩溃更重要。 这糖什么口味,有点淡,下次得让他们换种口味。 首领神情放松下来。 他走到黎簇身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忽然问了一句:“你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不适?” 黎簇终于将那颗糖放进嘴里,然后抬起头,看向首领。 他的面容漂亮迷人,眼神却又阴郁冰冷,像山野上的一只狼崽。 “为什么不适?”他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疑惑。 “问题解决了,效率很高,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语气甚至有点理所当然的挑剔。 “就是过程有点吵,下次这种活,能申请个隔音好点的地方吗?或者,给个耳塞?” 首领彻底失语了。 他看着黎簇,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年轻人内在的某种东西,可能已经完全脱离了常规的道德和情感范畴。 那不是残忍,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 高效得令人心悸。 这就是黎簇。 他会偶尔中二,会被一点点润喉糖的甜味勾起近乎幼稚的挑剔。 也可以在下一刻,毫无障碍地踏入最深的地狱,并觉得那里的空气,也不过如此。 消息无法避免地传开了。 “簇教教主”的名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那种偶尔流露的“公主病”,比如对食物挑拣,对训练环境抱怨,时不时需要的特定药品。 在这种背景下,不再显得有趣和调笑,反而增添了一种诡异莫测的色彩。 首领对黎簇很满意。 在首领眼中,黎簇那冰冷的高效,正是汪家理想的最高形态。 他更加确信,黎簇与汪家有着宿命般的联系。 首领坐在办公室,笑着对汪岑道:“纯粹的效率,绝对的理性,这正是我们一直追求,却难以达到的境界。” “黎簇,他很……完美。” 汪岑浅笑着点点头,他也觉得黎簇天生适合汪家。 汪岑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这孩子,还处在叛逆期,在小事情上,总有些不听话。 ------------ 第138章 脆皮鸭梨 黎簇在汪家的地位越发的高了,首领也渐渐对黎簇放下心来。 于是,当一次需要高度临场判断力,识人辨物能力及快速应变能力的外勤任务浮现时,首领首次提出了由黎簇带队前往。 任务地点在北京,内容是与一个长期为汪家提供特定稀有药材的隐秘中间商进行交接,并评估一条新供货渠道。 任务本身风险评级不高,但极其考验眼力,定力和谈判手腕。 汪岑知道后,第一个提出反对:“首领,黎簇身上的旧伤不少,外出任务总归有风险,这……” 当基地内的医生将检查结果告诉汪岑时,他都不敢置信。 膝盖骨骨折过,三根手指骨折变形,头骨缺损,体内有余毒,肺部功能受损…… 不可否认,黎簇很强,但也伤痕累累,他并不适合这么早就外出执行任务。 这是第一次,汪岑与首领的意见相左。 首领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拍板道:“鹰隼总需掠空,监控级别提至最高,应急预案启动。” 傍晚,汪岑亲自向黎簇下达了任务指令。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底下潜藏着隐晦的忧虑。 “这是任务简报,人员由你全权挑选,上限四人,时限七十二小时,含往返。” 汪岑将加密文件递过去。 “记住,你的首要目标是评估与交接,规避一切非必要冲突,你的身份具有特殊性,杜绝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 他的目光在黎簇平静却显得异常漂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补充道,“必要的防护措施会安排到位。” 黎簇接过终端,指尖划过屏幕,快速浏览着信息流,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购买稀有的养肺药材? 谁用的谁负责买是吧? 黎簇略一颔首,表示接收完毕。 汪岑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忽然追加了一句。 “外界环境不同于基地,变数丛生,你的身体状况自己留意。” “有任何不适,优先终止任务。” 这句指令明显超出了他平日绝对理性的范畴,带着些人性化的别扭。 黎簇抬起眼皮,漂亮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安全第一,任务第二?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他扯了扯嘴角,回道:“放心,万一殉职,我会记得提前三十秒发遗言讯息,方便你们精准回收数据。” 汪岑:…… 他时常感到一种无力,一种试图与其他文明沟通般的挫败感。 这孩子的脑回路绝对是反物质构成的。 他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黎簇可以去做准备了。 任务小队迅速组建完毕。 黎簇的挑选标准极其刁钻,阵容极致精简,功能覆盖全面,完美体现了黎簇式的效率美学。 出发当日,黎簇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便装,外罩一件薄风衣。 基地那巨大而隐蔽的出口前,汪岑身姿挺立,目光如同实质般胶着在黎簇身上。 就在黎簇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汪岑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车辆性能极佳,飞速而平稳的驶入北京喧嚣的车流。 黎簇靠在后座车窗边,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城市图景。 前排的一个队员试图活跃气氛,放了段节奏感极强的电子乐,被黎簇一记眼刀无声扼杀在音响里。 车内顿时只剩下队员翻阅电子药材图谱的细微触屏声。 行程漫长。 中途在高速服务区稍作休整时,黎簇因车内空调和外界温差,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男队员默不作声地站在车边,手里拿着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递给他。 黎簇迟疑了一秒,还是接了过来。 水流过干涩刺痛的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他没说话,只是喝了几口,将瓶子递还回去。 男队员接过瓶子,也没说话,只是重新拧好盖子,放回了车上。 整个过程沉默得诡异,看着非常奇怪。 重新上路后,黎簇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车子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加平稳,过弯时也格外轻柔,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他睁开眼,发现另一个队员接手了驾驶,车速不变,却稳得惊人,一路刻意避开了一些不平整的路面。 有孝心,不错。 接下来的任务执行过程,顺利得近乎枯燥。 黎簇的谈判风格独树一帜. 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所有预定目标超额完成,甚至额外摸清了那条新渠道的上下线关系。 “簇教,任务完成,是否即刻返回基地?” 负责通讯的队员请示道,语气里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黎簇看着车窗外。 天色已近黄昏,远处是那片老城区模糊的轮廓。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开口:“暂缓,绕行西区。”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下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是。”队员毫无异议。 车辆朝着与基地相反的方向驶去。 越靠近老城区,黎簇的心跳越是沉缓而用力,像一面鼓,在胸腔里闷闷地敲着。 肺部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空气中那熟悉的尘埃气息。 他在一个离老城区尚有数条街的距离叫停了车。 “在此等候,保持警戒,我独自前往,一小时内返回。”他命令道,不容置疑。 “簇教,这不符合安全条例……”队员下意识地想劝阻。 黎簇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个队长给你当,要不要?” 队员瞬间噤声。 ------------ 第139章 安然无恙 黎簇推门下车,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胡同迷宫中。 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令人诧异,动作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 他的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 每靠近一步,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思念与莫名的恐惧就撕扯得越发剧烈。 他首先靠近了杨好奶奶家那个狭窄但干净的白事铺子。 他没有进去,甚至没有靠近窗户。 只是远远地,借着巷子拐角,隐在一个绝对视觉死角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小杨好正在帮奶奶打扫铺子。 灶台上炖着什么东西,散发出廉价,却充满烟火气的食物香味。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黎簇却觉得杨好变了许多。 看上去小小的身形结实了些,眼神也更加坚定。 黎簇的目光在杨好身上停留了很久,最后,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黎簇深吸一口气,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来,是苏万家。 苏万家条件很好,住着独栋小洋房。 黎簇没有上楼。 他像一只夜行的壁虎,凭借对建筑结构的本能理解,悄无声息地攀上窗沿凸起。 青年的身形轻盈得不可思议,最终停在了苏万家厨房窗户的外面。 虽然有点像变态,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厨房窗户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条缝隙,透出温暖的光和模糊的人声。 苏万正坐在餐桌边,面前摊着厚厚的习题集。 苏万对着习题集愁眉苦脸,笔杆都快被咬出牙印了。 他妈在旁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唠叨。 “……上课要专心,小学很关键,你要打好基础,别成天想着跟你的鸭梨哥哥出去玩。” “哎呀,妈你别提鸭梨哥哥了……”苏万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和委屈,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他都好久没来找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黎簇的手指猛地收紧。 这个小傻子…… 苏万爸爸在一旁看报纸,有些好笑。 “你几岁,你鸭梨哥哥几岁,人家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忙,哪有时间天天找你玩。” 黎簇抿了抿唇,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万那傻乎乎的的侧脸。 然后,他像一道褪去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下楼,落地无声,迅速融入越来越深的夜色里。 确认了两人都安然无恙,甚至还在懵懂而坚韧地朝着各自的方向生长。 杨好不会小小年纪就为生计发愁,他会顺利完成学业。 苏万不会牵扯进来,在爸妈的唠叨下,从此只当一个简简单单的富二代。 真好…… 接下来,黎簇没有返回停车点。 他根据之前从汪家内部网络窥探到的信息,找到了负责监视这一片区域的汪家外围人员据点。 一个毫不起眼,生意寥落的街角烟酒店。 黎簇推门进去时,门上的铃铛发出干涩的响声。 店里只有一个看起来百无聊赖的年轻伙计,正低头刷着手机。 听到铃声,他头也没抬,习惯性地说了句:“欢迎光临,需要点什么?” 黎簇没有回答,走到柜台前,站定。 那汪家人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黎簇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双阴郁的黑眸时,脸色一变,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柜台上。 簇教教主怎么来了! “簇,簇教……” 黎簇挑挑眉,开口,声音不高:“杨好,苏万,这两个人,给我好好看着。” 汪家人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我们一直按规矩监视,绝对没打扰,只是远远看着,真的!” “监视可以。”黎簇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但从今天起,多加一条,那个寿材铺,每隔一段时间,你们去照顾一下生意。” “买多少,用什么理由,你自己编。” 汪家人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指令,大脑一时宕机。 汪家人下意识道:“可是,簇教,我是个孤儿,没有逝去的亲人要烧纸啊……” 黎簇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那给你以后多烧点,算作提前投资了,有问题?” 汪家人:…… 汪家人连忙摇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明天就去,不,我等会儿马上就去。” “平时,眼睛放亮一点。”黎簇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清晰的威胁。 “他们俩,还有那位老太太,要是掉一根头发,或者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麻烦……” “我就觉得,你们这边区域的人手,可能整体业务水平都需要‘回炉重造’一下,明白‘回炉重造’的意思吗?” 那汪家人头皮发麻,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点得像发了癫。 “明白!绝对看好!保证一根头发都不掉!掉了我自己赔!”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黎簇直起身,最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满含警告。 黎簇没再说话,他转身离开了烟酒店,铃铛再次干涩地响起。 汪家人大大松了口气。 妈妈呀,传说中的“簇教教主”,比传说还要可怕! 返回停车点的路上,黎簇的步伐依旧稳定,背影挺直。 夜风吹起他风衣的下摆,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肃杀。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回基地。” 黎簇吐出三个字,然后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再开口。 一路无话。 返回基地的过程繁琐而严密,经历了数道身份核验和消毒程序。 交接任务报告时,黎簇依旧言简意赅,逻辑清晰,无可指摘。 汪岑将黎簇从头到脚,细细看了好几遍。 汪岑没有立刻让黎簇离开。 他挥退了其他人,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黎簇。 “任务完成了。”汪岑陈述道,目光落在黎簇精致漂亮的脸上。 “这次外出,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计划外的状况?”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柔和。 黎簇抬起眼,思索两秒:“北京的雾霾比计划外得浓,算吗?” 汪岑笑了笑,伸手想摸摸黎簇的脑袋,半空中却又收回了手。 最后,汪岑含笑看着黎簇。 他轻声道:“出门一趟你也累了,回房间好好休息,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 ------------ 第140章 小黎簇 黎簇进入汪家短短半年,足以让许多事情发生变化,却又算的上平静。 因为汪岑和首领对于基地内新药的重视,医疗部那位总是板着脸,据说年轻时曾在前线救回无数人命的老军医。 每次给他做身体检查时,手法都会格外轻柔几分,甚至偶尔会嘟囔一句“年轻人,不懂得爱惜自己”。 平时黎簇无意中提起某道菜味道尚可,接下来几天,食堂将都会有这道菜。 而汪家年轻人,在训练时总是被黎簇打得鼻青脸肿,却依旧充满求知欲上前探讨招式。 基地内偶尔会安排黎簇给汪家小年轻们上黑课,但无论回来时有多晚,他房间的恒温系统总是调整到最适宜他呼吸的温度。 桌上总会放着一杯温热的,据说对肺有好处的药草茶。 但当事人黎簇对于汪岑在他房间来去自如的行为非常生气,次数一多,他忍无可忍,大闹了一场。 汪岑最终做出退让,保证绝不在没人时进入他的房间。 而首领,则持续给予黎簇更大的权限和更核心的知情权,仿佛在养育一只獠牙依旧锋利的猛兽。 直到有一天,汪岑步履匆匆地走进黎簇的房间。 甚至省略了平日里的敲门环节,直接将一份加密简报递到他眼前。 简报来自负责外部监控的部门。 内容让黎簇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九门中,吴邪和解雨臣的人仍在不惜代价地追查他的下落。 他们的搜索网络正在不断收拢,几次险些触碰到被汪家严密保护的,关于小黎簇的信息边缘。 虽然每次都被汪家及时干扰误导,但风险正在指数级攀升。 汪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按照这个趋势,最坏的情况,他们可能会在七十二小时内,直接接触目标本人。” 黎簇捏着简报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黎簇知道吴邪一直在找他,但没想到竟然能一路查到这个世界的小黎簇身上。 绝对,绝对不能让吴邪和解雨臣发现小黎簇。 绝对不能让小黎簇暴露在九门面前!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川在无声地崩裂。 “他现在在哪?”黎簇的声音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家里,孩子的父亲两天前离开,据监视人员报告,离开前似乎发生过激烈争吵,屋内曾有摔打声和孩子的哭声传出。” 跟在汪岑身后,负责监视的汪家外围人员在一旁低声补充,语气有些迟疑。 “之后一直没动静,孩子也没出门上学,我们不敢靠太近,但……情况可能不太好。” 黎簇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他猛地转身,甚至没看汪岑,只丢下一句:“给我车和两个人,现在就去。”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汪岑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的模样,竟没有反对。 汪岑只是快速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情况特殊,需要特殊处理。” 一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基地。 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黎簇全程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侧脸线条绷得像刀锋。 汪岑坐在副驾驶,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抵达那个黎簇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区时,已是深夜。 车辆在离那栋小区还有一段距离的暗处停下。 负责此地监视的汪家人员立刻悄无声息地凑上来,低声汇报:“目标一直在屋内,没亮灯,也没声响。” “他父亲中午时分醉醺醺地回来过一趟,拿了点东西又走了。” 黎簇推门下车,夜风带着寒意,吹起他风衣的衣角。 黎簇抬头看向那个黑漆漆的窗口,那里像是一个散发着不幸气息的沉默深渊。 黎簇示意其他人在下面等着,独自一人上了楼。 他停在那扇熟悉的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特制的细铁丝,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几下无声地撬开了门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一种沉闷的,属于不幸家庭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屋内一片狼藉。 摔碎的碗碟、倾倒的椅子、散落一地的空酒瓶和杂物…… 显然不久前这里刚经历了一场“风暴”。 黎簇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那扇紧闭的,属于“他”的卧室门。 门上,竟然挂着一把从外面扣上的老式挂锁。 他几乎能想象出父亲醉醺醺,骂骂咧咧地将“他”锁进去的样子。 黎簇再次拿出铁丝,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锁舌弹开的轻微“咔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房门。 房间很小,很简陋。 只有一张旧书桌和一张小床。 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胡乱盖着一件薄外套,似乎已经睡着了。 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微微蜷缩着,仿佛在抵御寒冷和恐惧。 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只被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幼兽。 黎簇就那样僵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 眼前这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与他记忆中那些孤独、恐惧、被酒精和暴力充斥的夜晚完美重叠。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巨浪般冲击着他。 有心痛,有愤怒,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无力感,更有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保护欲。 他缓缓走上前,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在床边蹲下,借着月光,仔细地看着那张稚嫩的、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愁苦和惊惶的睡颜。 就在这时,也许是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也许是本就睡得极不安稳。 床上的小家伙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 第141章 打脸 当那双还带着睡意的大眼睛缓缓聚焦,看清床边蹲着一个陌生高大的黑影。 小黎簇猛地瑟缩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试图往后躲,小脸上写满了惊恐,眼看着就要大声呼救。 “别怕。” 黎簇抢先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低柔和沙哑。 他甚至下意识地放缓了所有可能带有威胁性的肢体语言。 “我不是坏人。” 小黎簇显然不信,身体有些轻微的发抖。 小孩独自在家,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害怕很正常。 黎簇飞快地思索着。 然后,黎簇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早已在脑海中盘旋的谎言:“是你妈妈,让我来的。” 小黎簇猛地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小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妈妈……她很担心你。”黎簇继续说着,声音放得更柔。 他仔细观察着孩子的反应,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谎言,“她没办法自己来接你,所以拜托我,带你去一个更安全,更好的地方。” “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你骗人!”小黎簇的声音带着哭腔,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动摇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 “妈妈她,早就不要我了……” “她没有不要你。”黎簇的声音很坚定。 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拂去孩子脸颊上的泪珠,那动作生涩却异常温柔。 “她记得你最喜欢她给你织的那条蓝色围巾,虽然总是抱怨织得歪歪扭扭。” “她记得你小时候怕打雷,每次打雷都要躲在被子里,还要她唱那首走调的《小星星》才能睡着” “她记得……你藏在你小床底下铁盒子里的,那张她和你唯一的合照……” 他说的,全是深埋在小黎簇心底,绝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关于母亲的细小而温暖的记忆。 小黎簇彻底呆住了,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黎簇,里面的恐惧一点点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重新燃起的希望所取代。 小黎簇小声哽咽地问:“……真的吗?妈妈,真的让你来接我?” “真的。” 黎簇看着他,目光沉静而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锁着你了,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他伸出手:“愿意跟我走吗?去一个有人陪伴,永远有光明的地方。” 小黎簇稚嫩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这间冰冷狼藉的屋子。 最后,那只小小的,冰凉的手,慢慢放入了黎簇温暖而稳定的掌心。 黎簇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用自己宽大的风衣裹住他冰凉的小身子。 孩子很轻,像一片羽毛,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离开小区,回到车上,黎簇始终将孩子护在怀里,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汪岑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司机开车。 回到基地,黎簇没有立刻去见首领。 他先带着小黎簇去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就在他自己房间的隔壁。 他刻意让人将房间布置得尽可能温馨。 柔软的卡通床铺,暖色调的墙壁,甚至还摆放了一些适合他年龄的玩具和绘本。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黎簇将他放下,语气尽量放松,“看看喜不喜欢?” 小黎簇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明亮温暖,干净得不可思议的房间,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不安,小手紧紧抓着黎簇的手指不放。 黎簇耐心地陪着他,告诉他哪里是卫生间,而自己就在隔壁,他明天会给他准备很多新衣服和好吃的。 他笨拙地试图安抚孩子的紧张,语气是他自己都陌生的温和。 直到看着孩子因为疲惫和放松,终于在新床上沉沉睡去。 小黎簇的小手还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角,黎簇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重新覆上冰冷的沉静。 他径直走向首领的办公室。 在首领的桌上,他看到了更多关于九门动向的详细报告。 吴邪和解雨臣的搜寻力度远超他的想象,甚至已经和汪家的干扰力量发生了数次隐蔽的碰撞。 “情况你都看到了。”首领脸上带着些严肃,“他们的触角,比我们预想的更灵敏,那个孩子放在外面,已经不再安全。” 黎簇站在桌前,目光扫过那些报告,最后落在首领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安抚孩子的人只是幻觉。 “是的,风险过高。”黎簇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无论是被对方发现利用,还是因其原生环境的不稳定而引发其他意外,都会导致不可控的后果。” “我提议,将他正式接入基地,这是目前最优解。” 首领看着黎簇此时的样子,沉默片刻后,莫名笑了笑:“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汪家十分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黎簇看着首领打趣的眼神,心中一噎。 当初他刚回到汪家时,还信誓旦旦的说绝不会将小黎簇接到汪家来。 结果…… 打脸,打脸,打到厌倦 首领显然心情很不错,“回去吧,以后他的安置和监护,由你全权负责,小孩父亲和母亲那边我们会处理好的。” 黎簇颔首,转身离开。 走廊冰冷而寂静。 黎簇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在路过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他的脚步停顿了片刻。 门内,是他年幼的,刚刚脱离苦海,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自己。 门外,是他22岁的,双手沾满鲜血,前途未卜,却不得不扛起这份沉重责任的自己。 一面冰冷的镜墙,仿佛就在眼前矗立。 映照出过去与现在,脆弱与强大,绝望与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希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为自己戴上了一份最甜蜜,也最痛苦的枷锁。 镜中之影,自此成了他无法割舍的负累。 ------------ 第142章 汪予安 第二天,黎簇便亲自牵着小黎簇的手,开始在基地内“闲逛”。 他并没有刻意宣扬,但这一幕本身就已足够引人注目。 簇教竟然会主动牵着一个人的手?! 而且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耐心。 路过的汪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投去惊诧的目光。 只见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青年,微微弯着腰,正指着走廊墙壁上某种复杂的符号,低声对身边那个同样眉清目秀的孩子说着什么。 孩子仰着头,听得极其认真,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全然的信赖。 这画面…也太惊悚了! 簇教不是应该用眼神刀人吗?这么温柔是中了什么邪? 那小孩是谁啊?跟簇教长得好像,莫非是私生子? 黎簇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仔细地给小黎簇介绍着基地各个区域的功能:“那边是训练区,平时很吵,没事别过去凑热闹……” “那边是食堂,吃饭的地方,伙食挺不错的……” “那边是图书馆,书很多,但大部分很无聊,你想看漫画就跟我说……” 黎簇的介绍极其具有个人风格,带着明显的个人偏好和吐槽,完全不像一个合格的向导。 但小黎簇却听得津津有味,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将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小黎簇的到来,黎簇的房间变得更加花哨。 地毯上会散落着彩色积木,桌上会放着吃到一半的进口零食,床头柜上摆着几本崭新的漫画书。 黎簇会板着脸教小黎簇认字,会在小黎簇做错简单的题时毒舌吐槽“你这脑子是装饰用的吗?”,却又会在夜里耐心地给他读故事书。 他会嫌弃小黎簇吃零食掉渣,却又会默默让后勤下次让多准备一些。 小黎簇对黎簇的感情,也从最初的警惕,陌生和一点点害怕,迅速转变为全然的依赖和浓浓的崇拜。 在他眼里,这个长得超级好看,好像无所不能,虽然有时候嘴巴很坏但总会保护他的“哥哥”。 简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一天,汪岑照例来黎簇房间“视察”兼闲聊。 他进来时,小黎簇正窝在沙发里,抱着一本漫画书看得入神,小腿还一晃一晃的。 汪岑的目光在小黎簇身上停留了一瞬。 黎簇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伸手,动作自然地揉了揉小黎簇的脑袋,声音放缓了些:“你先回自己房间看吧。” 小黎簇很听话,立刻抱起漫画书,对着汪岑礼貌地说了声“汪岑叔再见”,就哒哒哒地跑回了隔壁属于他的小房间。 看着关上的房门,汪岑才转向黎簇,淡淡一笑:“我看这孩子,在汪家适应得挺好的,比刚来时活泼了不少。” 黎簇“嗯”了一声,没多说。 汪岑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正题:“不过,他既然来了汪家,也不能整天只是玩乐,看漫画,什么都不学。” “汪家不养闲人,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黎簇皱了下眉,立刻道:“他还小。” “不小了。”汪岑摇摇头。 “汪家基地里的孩子,从小就要开始接受最基础的训练。” 汪岑淡淡开口:“其中最重要,也是最严苛的一项,就是睡眠训练。” “学会片段式深度睡眠,以便在未来出任务时,能在任何恶劣环境下,利用碎片时间快速恢复精力。” 汪岑自小在汪家基地长大,七岁就开始学习片段式睡眠,那是地狱一样的日子。 黎簇的眉头皱得更紧,断然拒绝:“他不需要学这些。” 汪岑看着他这副护犊子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无奈:“黎簇,说到底,你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孩子。” “养孩子不是光给他好吃的、好玩的就行,你这样一味纵容和保护下去,不是爱他,反而会把他养废的。” 黎簇抿紧了唇,不说话。 他知道汪家是什么样的地方,这里没有电视,网络是内部局域网,娱乐匮乏,生活如同苦行僧。 但自从小黎簇来了之后,他动用自己那点“特殊地位”,几乎打破了一切规矩。 最好的零食、最新的漫画、最多的陪伴…… 他只想把世界上一切好的东西都堆到这个孩子面前,弥补他曾经缺失的所有。 汪岑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道:“或许,你应该问问他的意见。” “孩子虽然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呢?” 他顿了顿,又提起另一件事,语气轻松了些,像是想缓和气氛。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小问题得解决一下。” “你们两个都叫‘黎簇’,我每次喊名字,都有一个放大版和一个缩小版一齐抬头看着我…” 虽然看上去还挺…萌,但长此以往,终究不成体统。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头疼:“难道这个小孩就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你们的名字一样吗?” “你看,是不是他改个名字,或者你改?当然,我个人建议是他改。” 小黎簇第一次听到别人喊他黎簇,就非常惊讶的看着他,黎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长得像,名字还一样,属实很诡异了。 黎簇的名字源于一种乐器,一种他父亲当年下乡时学会的,黎族的古老乐器,就叫“簇”。 那东西挺冷门的,知道的人不多。 父亲觉得这个字特别又有缘分,就用了。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以后,他就叫…汪予安。” “汪予安……” 汪岑跟着念了一遍,品味了一下,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很好听,寓意也不错。” 汪岑离开后,黎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向隔壁汪予安的房间。 小家伙正趴在床上晃着脚丫看漫画。 听到开门声,小孩立刻抬起头,看到是黎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小星星:“哥哥,你们聊完啦?” 黎簇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孩子纯粹开心的笑脸,心里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在这里,所有人都需要改姓汪,你以后…就叫汪予安。” 汪予安眨了眨大眼睛,小声重复了一遍:“汪予安……” 他知道“安”是平安的意思。 小孩并没有抵触,很快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嗯!汪予安知道了!” ------------ 第143章 小太子?小皇弟? 黎簇看着他那副全然信任的样子,心里软了一下,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想起汪岑的话,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予安,我问你,这里的其他小朋友,从小都要学习很多东西,训练很辛苦。” “你,想学吗?” 他本以为孩子会害怕或者拒绝,毕竟那些训练他看着都觉得变态。 没想到,汪予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用力点头,眼神里甚至带着期待和兴奋。 “我想学!哥哥,我想学!” 这几天他出门,看到训练场里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虽然训练得很辛苦,但一个个眼神锐利,动作矫健,看起来特别厉害。 他也想变得那么厉害,不想整天只待在房间里看漫画。 而且,如果他也变厉害了,是不是就能帮到哥哥,而不是总是被保护的那个了? 黎簇看着小家伙那跃跃欲试,充满干劲的眼神,顿时一阵气闷。 靠!还真让汪岑那家伙给说中了! 难道,小爷真的不会养小孩? 他这富养政策还出错了? 尽管黎簇满心不情愿,但汪予安还是开始了在汪家的正式训练与学习。 黎簇特意去“观摩”过几次汪家小孩的训练,尤其是那个号称“地狱级别”的睡眠训练。 孩子们被要求在极端嘈杂,光线闪烁不定的环境中,快速进入深度睡眠,并在极短时间内被唤醒,保持高度清醒,如此反复…… 简直反人类! 黎簇看得脸色发黑,当场就对负责训练的教官严肃道:“汪予安不需要学这个,这一项,给他永久跳过,听见没?” 教官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下。 然而,黎簇并不知道的是,等他转身离开,汪予安偷偷蹭到那个教官身边。 尚且8岁大的小孩,小声却坚定地说:“教练,我要学这个,您别听我哥的,教我吧。” 教官看着眼前这个簇教的心头肉。 小家伙眼神倔强,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教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汪家,渴望变强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无法拒绝一个孩子的这种请求。 于是,训练照常进行。 旁边几个正在休息的汪家小孩看着汪予安那认真努力的小身影,忍不住低声闲聊。 “啧,看不出来啊,小太子学得可以啊,有模有样的,悟性不错。” 一旁路过的一个汪家年轻人,听到这个称呼,奇怪地问道:“小太子?你们叫谁呢?” 那个汪家人朝汪予安努努嘴。 “喏,就他啊,簇教最疼的就是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咱们私底下都这么叫,你可别到处说啊,簇教骂人可狠了!” 他顿了顿,又摸着下巴嘀咕,“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太子和簇教长得是真像啊,但年龄对不上,八成是小皇弟之类的。” 这时,另一个同样年纪,名叫汪灿的男孩冷着脸路过。 他听到这边的议论,目光扫过训练场中备受关注的汪予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他和汪予安差不多大,训练成绩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拼命努力,试图引起黎簇的注意,甚至刻意在黎簇可能经过的地方表现自己。 可黎簇的眼睛里,好像只有汪予安。 黎簇最喜欢的就是汪予安,可他们都是汪家基地的孩子,凭什么区别对待。 汪灿想到往常黎簇看向自己时冷淡的眼神,越想越气,刻意放慢脚步。 等到汪予安训练间隙休息喝水时,汪灿走到他身边。 汪灿阴阳怪气地低声嘲讽道:“哼,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块朽木,再怎么教也是浪费资源,靠着关系进来,真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 汪予安正拿着水壶喝水,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汪灿一眼。 他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正好这时,他看到黎簇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门口。 黎簇总是准时来接他去食堂吃午饭。 汪予安立刻把汪灿的酸话抛到了脑后,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回嘴。 他把水壶一放,转身就开开心心地朝着黎簇跑去。 “哥!” 黎簇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小家伙,下意识地弯起了嘴角,很自然地牵起他汗湿的小手:“走了,吃饭去。” 看着汪予安被黎簇牵着离开,完全无视自己的背影,汪灿气得脸色铁青,狠狠一脚踢在旁边的训练柱上。 而黎簇,牵着汪予安的小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听着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训练学了什么新动作,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 教导这个孩子,保护这个孩子,看着他一点点成长……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 仿佛他的心脏,也在这个过程中,被一点点注入温暖的血液,重新变得柔软了一些。 他好像……也在陪着这个孩子,重新经历一次成长。 ------------ 第144章 汪家族规 时光在汪家基地里悄然流逝。 有了汪予安的陪伴,黎簇的日子多了不少鲜活的色彩。 远在北京的杨好和苏万,据汪家人传回的消息看,也在按部就班地成长着。 黎簇定期会通过某些隐秘渠道确认他们的安全,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 凭借着那诡异的“0%”初始比率,自身强悍的实力和远超同龄人的心智与手段。 黎簇在汪家的地位日益稳固,甚至可以说是水涨船高。 他现在早已不需要再去上那些烦人的黑课,反而摇身一变,成了需要偶尔给下面那些小年轻上课的“簇教”。 在汪家年轻一代的眼中,“簇教”是一个近乎传奇的存在。 他冷漠、神秘、强大,身手利落得不像人类。 讲解那些复杂技巧时一针见血,毒舌起来能让人恨不得钻地缝,但偏偏又精准得可怕。 连他对饮食起居那近乎变态的挑剔,在众人看来也成了“大佬就该有怪癖”的佐证。 非但没人觉得不妥,反而引得一些小辈私下模仿,然后被食堂大叔骂得狗血淋头。 然而,只有极少数人,比如汪岑,才知道这位被小年轻们又怕又敬,戏称为“簇教教主”的人物,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比如现在。 汪岑敲响黎簇房门时,里面的人正毫无形象地窝在单人沙发里。 这人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面前的矮桌上,手里拿着一份汪家内部的情报简报,看得漫不经心,甚至有点吊儿郎当。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进来。”黎簇头也没抬,随口应道。 汪岑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无奈表情。 黎簇在汪家的特殊地位,让他享有极大的自由度。 那些对其他人来说如同铁律的规矩,在他这里几乎形同虚设。 他心情好了,可以去训练场把一群精英揍得哭爹喊娘,美其名曰“实战教学”。 心情不好,谁也别想把他从房间里拖出去开会。 偏偏首领和几位高层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是基于运算结果的无条件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黎簇确实有能力。 青年偶尔提出的那些离经叛道却极其有效的建议,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汪岑看着黎簇这副懒散模样,再联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下。 只能说,不愧是同一个人…… 汪予安那小子,这才多大点,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和聪明狡黠,简直跟眼前这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黎簇等了半天没听到来人说话,疑惑地抬起头。 见是汪岑,黎簇又懒洋洋地靠回沙发背,随手将简报扔到一旁,揉了揉眉心,语气算不上客气:“你来干嘛?” 他最近被几个老古董拉着开了几天扯皮大会,正烦着呢。 汪岑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并不在意。 他走到黎簇对面的椅子坐下,表情显得有些奇怪,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道。 “予安他……违反了族规。” 在汪家,族规是至高无上的铁律。 一般来说,一旦发现有人违规,执法队会当场依据规条进行处置,根本不需要上报。 但这次事发时,在场的教练一看违规者是汪予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谁不知道这孩子是簇教的心头肉。 动他?怕不是下一秒簇教的拳头就能冲到自己脸上。 教练左右为难,只好火速上报。 消息层层传递,最终摆到了首领桌上。 首领拿着报告,也是头疼不已。 黎簇这个人,平时看着好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涉及到他在意的人和事,那绝对是寸步不让,护短护得毫无道理可言。 随着黎簇在汪家地位和话语权的提升,他现在甚至敢在高层会议上直接怼人。 每次开会,但凡涉及到那些黎簇深恶痛绝的规矩。 比如“黑课对决失败者需被处理”、“外出任务成员暴露不予营救甚至需找机会自杀”、“比率超过30%即刻清除”等等。 黎簇那嘴毒的,简直是地图炮无差别攻击,经常把一屋子元老怼得脸色铁青。 坐在他旁边的汪岑拉都拉不住,还时常被误伤。 就连地位最高的首领,也没少被黎簇毫不客气地当面质疑过“这反人类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 黎簇的内心其实非常矛盾。 他恨汪家,前世汪家带给他的是无法磨灭的创伤和痛苦。 但这一世,阴差阳错之下,他却又实实在在地在汪家的体系内生活,甚至某种程度上被接纳、被重视。 汪家曾经对他毫不留情,但如今确实对他极好,各种资源倾斜,几乎有求必应。 这种扭曲的关系,让黎簇时常感到一种割裂般的纠结。 首领看着报告,思前想后,最终把这烫手的山芋直接扔给了汪岑。 毕竟整个汪家,除了汪予安,好像也就汪岑还能跟黎簇说上几句话。 汪岑这一路走过来,感觉自己起码老了十岁。 处罚汪予安?黎簇绝对会炸。 不处罚?汪家森严的规矩一旦被打破,底下那些风言风语和不满情绪能瞬间爆炸。 汪予安本就因为黎簇的偏爱而待遇特殊,引人侧目,如果再享有“法外特权”,那他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黎簇一听到“汪予安触犯族规”,第一反应是有点诧异。 那小崽子平时在他面前乖得跟猫似的。 但转念一想,又莫名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小时候什么臭德行,自己还不知道? 在汪家这种变态的地方,能忍到现在才出幺蛾子,已经算他超常发挥了。 他挑了挑眉,压下心里那点“终于闯祸了”的诡异感觉,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回事?具体说说。” 汪岑见他反应还算冷静,稍稍松了口气,解释道:“今天下午的户外格斗训练课上,汪予安和汪灿发生了口角,后来……演变成了私下斗殴。” “你知道的,汪家第八条族规明确规定:内部成员严禁私自斗殴、赌博等违纪行为。” 黎簇不知道,汪家那堆烦人的规矩,黎簇就没好好看过。 听到“汪灿”这个名字,黎簇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因为从前的某些原因,他对汪灿没什么好印象,即使现在的汪灿和汪予安一样,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黎簇倒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完全无视他,从不搭理。 可这汪灿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黎簇越不搭理他,他反而越来劲,总是借着“请教”、“切磋”的名头往黎簇身边凑。 一个八岁大的小屁孩,一本正经地跑来要求“切磋”? 黎簇有时候被他烦得不行,就真的“指点”他两下。 虽然,通常是用一只手把他收拾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 可邪门的是,每次被揍得惨兮兮,汪灿非但不哭不闹,反而眼睛发亮,看着还挺满足。 离开的时候甚至有点……高兴? 黎簇看着他那背影都觉得牙疼,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汪灿还有受虐癖的倾向。 “他们现在人在哪?”黎簇站起身,语气听不出喜怒。 “在禁闭室关着。”汪岑也跟着站起来。 ------------ 第145章 幼儿园阿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走廊里光线明亮,却安静得有些压抑。 汪岑看着黎簇漂亮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黎簇,在养孩子这方面,你可能……没有我有经验。” 黎簇脚步未停,听到这话,只是侧头瞥了他一眼。 汪岑继续道:“对待小孩,不能光是给他好吃的、好玩的,无底线地溺爱,当然,也不能一味地严厉苛责。” “你这个度……没掌握好,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把他养‘坏’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复杂:“我知道,你可能是想通过对他好,来弥补自己曾经缺失的一些东西。” “我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是,养孩子真的不是这样养的。” 说着说着,汪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比喻。 他现在苦口婆心劝黎簇的样子,和黎簇那种无原则护犊子的架势,怎么那么像…… 一个操碎了心的严父和一个无底线宠孩子的慈母?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不轻,赶紧抿了抿嘴唇,掩饰住不自然的表情。 他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我的建议是,这次,你最好不要明着护汪予安。” “你要知道,基地里这些孩子,其实大多都很崇拜你,甚至喜欢你。” 汪岑分析道:“如果你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淡,那也没什么,但你突然如此特殊地对待其中一个,其他孩子心里难免会不平衡,会嫉妒。” “我猜,这次汪予安和汪灿打起来,多半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果你这个时候再强行护短,只会更加激化矛盾,让汪予安彻底被其他孩子孤立。” “你要是这样做,不仅对他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他以后的处境更加艰难。” 汪岑的话说得很直白,也很现实。 黎簇在汪家地位超然。 他冷漠毒舌,实力强悍,没人敢到他面前说什么“不公”。 但那些不敢对他发泄的不满和嫉妒,只会统统转向年纪尚小,看起来更好欺负的汪予安身上。 黎簇沉默地听着,脚步放缓了些。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轻地地应了一声。 “……嗯。” 这一声“嗯”,轻得像叹息。 —————— 禁闭室在基地最底层,灯光惨白,空气里一股子消毒水混着旧墙皮的味儿。 黎簇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汪岑落后半步,感觉像是押送又像是陪同,气氛尴尬得一塌糊涂。 走到一扇铁门前,看守的汪家人利落地打开门锁。 “岑教,簇教。” 黎簇没搭理,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就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 汪予安和汪灿各坐一边,中间隔得老远,像隔了条楚河汉界。 汪予安低着头,小手绞着衣角,听到动静抬起头。 一看到是黎簇,汪予安眼睛瞬间红了,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哥……” 那声音带着哭腔,像只被抛弃的小奶狗,活像是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但黎簇看着,这小子身上也没什么伤啊,光叫得欢。 另一边的汪灿则坐得笔直。 他看上去就凄惨多了,脸上挂了彩,嘴角破了,眼眶也青了一块,但眼神却倔强得很,死死瞪着对面。 看到黎簇进来,汪灿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但很快又别过头去,一副“老子没错”的德行。 黎簇的目光在俩小孩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汪予安那副惨兮兮的小模样上,心里反而有点想笑。 黎簇面上不动声色,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长腿一伸,鞋尖差点怼到汪灿的椅子腿。 汪灿被黎簇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说说吧,”黎簇的声音懒洋洋的。 “怎么回事?训练就训练,怎么还打起来了?汪家教的格斗术是让你们用来内讧的?” 汪岑虽然私底下不太满意黎簇的懒散,但其实也没多担心。 在外人面前,黎簇一向很能装,此刻完全就是一个高冷教官的范。 汪予安带着哭腔,抢先告状:“哥!是他先骂我的,他骂我是没用的关系户。” 汪灿猛地扭过头,梗着脖子反驳:“我说错了吗?!凭什么所有人都要让着你?!” “训练你可以偷懒,吃的用的你都是最好的,你除了会撒娇卖乖还会什么?你就是仗着……” “汪灿。”汪岑淡淡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渣子一样瞬间冻住了汪灿后面的话。 汪灿看了眼汪岑淡淡的神情,又对上黎簇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黎簇没再看汪灿,转而看向汪予安,手指在金属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骂你,你就动手?脑子呢?” 汪予安被说得低下头,小声嘟囔:“…我错了。” “错哪儿了?”黎簇挑眉。 “不该,不该跟他打架……”汪予安声音更小了。 “还有呢?” “…不该被他骂几句就忍不住……” 这小子倒是会抓重点。 黎簇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又转向汪灿,语气依旧平淡:“你呢?有什么想说的?” 汪灿咬着嘴唇,沉默了几秒,才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我也有错,不该出口挑衅。” 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服。 黎簇看着眼前这俩刺头,一个明着怂暗里倔,一个明着倔心里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 老子在汪家是来当教官的,不是来当幼儿园阿姨的。 一直沉默旁观的汪岑此时适时开口。 他打着官腔:“既然双方都认识到错误了,按照族规,私自斗殴,禁闭三天,训练量加倍,你们可有异议?” 汪灿猛地抬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眼黎簇,又憋了回去,不甘愿地低下头:“…没有。” 汪予安则可怜巴巴地望向黎簇,眼神里全是“哥,救我”。 黎簇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禁闭就免了。”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训练量加倍。另外,” 他目光扫过汪灿,最后落在汪予安身上:“从明天开始,汪予安的训练课程,全部按照最高标准来。” “他不是关系户吗?不是有特权吗?行,我亲自盯着,达不到标准,训练量翻三倍。” 听到这话,汪予安的眼睛反而亮起来了。 汪灿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黎簇没再理会他们,转身就往外走。 经过汪岑身边时,黎簇淡淡丢下一句:“剩下的你处理。” 汪岑看着黎簇潇洒离开的背影,又看看禁闭室里两个表情各异的小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得,恶人还得我来当。 ------------ 第146章 我喜欢哥 黎簇走出禁闭区,重新呼吸到上层相对新鲜的空气,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刚走到走廊拐角,黎簇径直往前走。 所过之处,无论是正在对打还是练习器械的汪家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目光或明或暗地追随着他。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处理家务事吗? 他回到房间,刚想清静一会儿,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又谁啊?”黎簇没好气地问。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是汪予安。 小家伙怯生生地看着他:“哥,我回来了……” 黎簇瞥了他一眼:“禁闭免了,很得意?” 汪予安连忙摇头,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训练,再也不打架了。 他蹭进来,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到黎簇面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扑过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久久地、认真地看着黎簇。 黎簇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干嘛?我脸上有花?” 汪予安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黎簇的眉眼,精致却总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偶尔会吐出毒舌话语的薄唇。 这张脸,漂亮得极具冲击力,却又因为主人冷漠的气质而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就是这个人。 在他茫然无措,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时候,突然出现,强硬地将他从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带离。 给了他一个新的名字——汪予安。 予他安宁。 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虽然严格却充满秩序和某种奇特温暖的新生活。 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零食,会在他做噩梦时笨拙地拍拍他的背。 会在他训练受伤时,一边骂他“笨死了”,一边亲自给他上药。 就像今天,他打架了,违反了严厉的族规。 他原本有些害怕,以为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可是这个人来了,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他,而是先问清楚了原因。 虽然最后训练量加倍,但他护住了自己,免去了禁闭。 这种因为打架闹事而被“叫家长”,而“家长”会耐心倾听原因,最后还会护着他的经历…… 是汪予安从前完全不敢想象的。 黎簇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孩子”。 因为缺少关注和正确的引导,他变得调皮捣蛋,用各种出格的行为来吸引大人的注意,是老师看见就头疼的问题学生。 他被叫过不少次家长。 最开始,母亲还会不耐烦地去学校。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当着老师的面对他一通臭骂,斥责他给自己丢人现眼。 等回到家,父亲回来后,父母之间便会先针对他这次的问题进行一番争吵。 然后争吵的内容会迅速扩散,变成互相指责,揭露婚姻中的一地鸡毛和不堪。 他成了引爆家庭战争的导火索。 慢慢的,母亲好像也彻底放弃了,不再去学校,对他的任何事都变得漠不关心。 那些被忽视、被责骂、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记忆,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而此刻,眼前这个人,这个漂亮又强大,嘴硬心软,给了他全新一切的哥哥…… 汪予安看着看着,眼眶又有点发热。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凑上前,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黎簇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啵~”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黎簇整个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猛地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汪予安。 “你干嘛?!”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汪予安亲完,小脸也红了,但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依赖和喜爱。 他看着黎簇惊愕的样子,甜甜地笑了起来,大声宣布: “我喜欢哥!” 黎簇:…… 他感觉被亲过的那边脸颊像着了火一样,一种极其陌生、极其不自在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地擦了擦脸,仿佛要擦掉什么不存在的口水印。 小爷的一世英名! 他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他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挥挥手像驱赶什么小动物一样。 “出去出去,肉麻死了,回你自己房间去,少来这套。” 汪予安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非但没害怕,反而笑得更甜了。 他知道哥没有真的生气。 他乖乖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还回头冲黎簇做了个鬼脸,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门跑了。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黎簇一个人。 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好几秒,才缓缓放下擦脸的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柔软的触感。 “……小兔崽子。” 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没什么杀伤力。 自己从小就这副臭德行,最会顺杆往上爬。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训练场的口号声依旧隐约可闻。 他重新靠回沙发里,闭上眼,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养自己,真他妈是件麻烦又闹心又……肉麻的事。 ------------ 第147章 外勤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黎簇的生活就没那么好过了。 倒不是汪予安变得多调皮,恰恰相反,这小崽子变得更乖了,训练也更拼命了。 但问题是,黎簇自己的行程表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喘不过气。 他现在不仅要处理汪家高层硬塞过来的、越来越多的事务,还得抽出大把时间,亲自盯着汪予安的训练。 从格斗技巧到武器使用,简直成了这小子的全职保姆兼私教。 从某种程度上说,黎簇就是汪予安,汪予安就是黎簇。 所以黎簇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小子的极限在哪里,脑子里此刻在转着什么偷懒耍滑或者投机取巧的小九九。 他教导的方式也极其“黎簇化”,毒舌且直接。 但骂归骂,但黎簇示范的动作却干净利落,漂亮得如同艺术,讲解要点也一针见血。 汪予安在他这种高压且毒舌的教学下,反而学得更加专注投入,进步神速。 小家伙憋着一股劲,似乎很想证明自己不是“朽木”,更不想给哥哥丢人。 训练场上,黎簇看着汪予安一丝不苟地模仿着自己刚才演示的匕首反握技巧,那小脸上满是汗水和认真,眼神专注得发光。 看着看着,黎簇忽然恍惚了一下。 在汪予安眼中,此刻的“黎簇哥”,大概是一个神秘、强大、无所不能、虽然嘴巴坏但极其可靠的形象吧? 兜兜转转,没想到他竟然活成了自己小时候最想成为,也最崇拜的那种人? 这感觉……真他妈诡异。 距离黎簇上次出外勤任务已经过去很久了。 汪家基地这种清心寡欲得像苦行僧的日子,黎簇是真受不了。 他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在汪家长大的成员从小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在基地内部接受长期、系统、封闭的训练,只有实力达到一定标准后,才会被允许外出执行任务,算是“毕业考核”。 待得越久,黎簇也看得越明白。 为什么汪家能网罗这么多人才,并保持诡异的“忠诚”? 汪家并不像大多的家族那样,依靠血缘维持,而是靠一套极其严密的信仰体系和封闭环境下的精神塑造。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孤儿,从小被汪家捡回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环境里,接受日复一日的洗脑和残酷训练。 汪家给他们提供食物、住所、教育、力量,灌输“家族使命高于一切”的观念。 汪家人被培养成一个个高效而忠诚的工具,能出去独立执行任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认可和荣耀。 像汪灿那种才十几岁就能经常外出做任务的,已经是同龄人中的天才了。 汪灿实力确实拔尖,但性格别扭得要死。 而汪予安呢,带着股不肯低人一等的傲气和倔劲,两人简直是天生犯冲,训练场上火花四溅。 此刻,黎簇靠在训练场的墙边,看着汪予安和其他几个小孩对练,只觉得无聊透顶。 老天,看小屁孩训练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 在汪予安看来,在汪家基地的每一天可能都是斗志昂扬。 但黎簇在边上干站着,只觉得这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他把上辈子那点破事回忆了个遍,连小学偷看同桌日记这种事都想起来了,抬头一看时间。 才过去十五分钟! 黎簇感觉浑身刺挠,像有蚂蚁在爬,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跑个十公里发泄一下。 但是,在这群崇拜他的汪家小年轻面前,黎簇还是很注重维护自己的偶像包袱的。 他脸上看不出无聊,一直维持着那种高深莫测,一切尽在掌握的逼格。 于是,在某一天的下午。 看着汪予安反复尝试着攻克一个组合战术动作时,黎簇仿若随意地走上前。 “我去找首领说点事。”黎簇淡淡道,“你继续练,把这个动作分解练习,每组二十次,做五组。” 汪予安抬起汗湿的小脸,用手背抹了下额头,乖巧点头:“知道了,哥。” 那眼神,亮晶晶的,全是信赖。 黎簇看着他这副小模样,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又面无表情地多叮嘱了一句:“别惹事啊。” 汪予安用力点头。 黎簇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出了训练区。 一离开那些汪家小孩们的视线范围,黎簇脚步立刻加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直奔首领办公室。 首领正伏案处理文件,听到敲门声抬头。 看到是黎簇,首领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诧异。 首领放下笔,靠进椅背,带着点调侃看着黎簇,“稀客呀。” 黎簇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黎簇刚想习惯性地扯两句客套话,但一看首领那双精明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觉得多此一举,纯属浪费口水。 他停顿了两秒,决定单刀直入:“最近有什么外勤任务吗?我想出去看看。” 首领更奇怪了,身体微微前倾:“怎么突然想出去了?” 黎簇来汪家之后,外出执行任务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最初那次负责药材采购渠道,后面也就出去过两回,还都是和汪岑搭档。 其实这种情况在汪家挺少见。 毕竟汪岑和黎簇地位都不低,外出小队通常一个队长就够了。 但首领心里门儿清。 黎簇这人吧,能力极强,思维敏捷,判断精准,目的性明确,这些都是顶级战力才有的素质。 但同时,青年的情绪不太稳定,极其藐视秩序,缺乏团队合作精神。 放他单独出去,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而汪岑心思缜密,性格沉稳,绝对忠诚。 两人正好能互补,也能看着点黎簇。 所以,首领默许了这种“高配双人组”的模式。 黎簇很少提要求,首领想了想,还是很给面子地爽快应了:“行啊,正好有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子里过滤任务列表。 最终,首领大方表示:“……任务内容你自己看吧,挑个感兴趣的。” 这权限给得相当大了。 接着,首领很自然地说道:“那我等会儿通知汪岑,你们准备一下,尽快出发。” 黎簇闻言,挑了挑眉,直接打断他:“这次不用叫他,我自己去。”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再加上汪予安。” 首领愣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汪予安?不行,他太小了,根本没达到外出执行任务的标准。” 黎簇已经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得像只是带小孩去楼下公园遛个弯。 “没事,有我呢。” 说完,他不等首领再回应,转身就往外走。 首领看着他那干脆利落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没叫住他。 首领靠在椅背上,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难辨。 黎簇要单独带汪予安出任务,真是……出乎意料。 或许,这也不失为一次有趣的尝试。 首领拿起内线电话,沉吟片刻,最终没有拨给汪岑,而是接通了任务调度部门。 “准备一下近期外出任务的资料,执行人……黎簇,和汪予安。” ------------ 第148章 芭比娃娃 黎簇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支着车窗沿。 青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遮掉大半张脸的墨镜,身上是件版型挺括的黑色冲锋衣。 车子飞驰在离开山区的高速公路上,窗外是不断向后掠去的单调景色。 副驾驶座上,汪予安坐得笔直,小脸上还带着点执行任务时的紧绷和兴奋残留。 这次所谓的“勘探任务”简单得近乎儿戏。 黎簇几乎没让他动手,只远远指点了几个观察点和采样位置。 执行任务的效率高得吓人,这才离开基地不到半天,他们就搞定了全部流程。 剩下的报告,黎簇更是大手一挥,表示回去随便写写就行。 然后,黎簇方向盘一打,就彻底偏离了返回基地的路线。 “哥,我们……不回去吗?”汪予安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风景,小声问道。 黎簇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语气随意。 “急什么?任务完成度120%,剩下的时间属于带薪休假,哥带你出去耍。” 几个小时后,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都市景象取代了荒芜的山色。 汪予安几乎是整张脸都贴在了车窗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店。 对于小孩来说,外出玩耍永远都是如此新奇而充满冲击力。 黎簇瞥了汪予安一眼,开始自我怀疑。 他小时候有这么……傻吗? 黎簇方向盘再打,直接开进了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停车场。 “下车。” 黎簇带着汪予安,目标明确。 黎簇先是拽着汪予安进了几家青少年服装店,唰唰唰地挑了好几套当季新款。 从休闲卫衣到牛仔外套,风格多样,价格看都不看就直接让包起来。 汪予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摆弄着试衣服。 接着,黎簇又把他拖进了玩具店。 看着货架上那些眼花缭乱的模型、遥控车、乐高,汪予安眼睛都看直了。 黎簇却像个土豪扫货,看到觉得不错的,直接就让店员拿上。 小时候想要没得到的,现在加倍补偿给……嗯,补偿给小时候的我,没毛病。 就在经过一个摆满华丽娃娃的货架时,黎簇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一个包装精美,穿着公主裙的芭比娃娃礼盒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黎簇突然对店员说:“这个,也装起来。” 汪予安正抱着比他头还大的棉花糖啃得起劲,看到黎簇要买芭比娃娃,顿时一脸困惑。 汪予安自作多情地凑过去,小声道:“哥,我不喜欢玩这个。” 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玩娃娃的样子。 黎簇瞥了他一眼,嫌弃地用一根手指将他的脑袋推远了些。 黎簇漫不经心道:“又不是给你买的,管你喜不喜欢。” 汪予安瞬间瞪大眼睛,棉花糖都忘了啃:“不是给我买的?”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 难道……哥自己喜欢玩这个?!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黎簇独自待在房间里,面无表情但极其认真地给芭比娃娃换裙子、穿高跟鞋、梳头发的画面…… 黎簇一看他那副眼神放空、表情呆滞的脑抽样子,气得眉心直跳。 黎簇没好气地打断他的幻想:“把你脑子里的垃圾清一清,我是给汪丽丽买的。” 汪丽丽是汪家众多孩子中的一个,比汪予安还要小一岁。 有一次黎簇盯着汪丽丽多看了两秒,一边的教练就主动说明的情况。 这个小女孩是被抛弃的孤儿,小小年纪却几经波折,最后到了汪家人的手里。 黎簇注意到汪丽丽,是因为感觉这个小女孩大概脑子有些问题。 这是很客观的说法。 与同龄人相比,汪丽丽的思维和行动能力要迟缓落后。 汪家小孩都在一处训练,黎簇平时给汪予安训练,也渐渐注意到这个特殊的小姑娘。 黎簇并不清楚汪丽丽这种情况的具体问题所在,但她这样的小女孩,除非未来有一处特别出彩的地方。 否则,在汪家这样的地方,面对未来残酷的黑课对决,她只会被“处理掉”。 黎簇也管不了这些,只是看着这些玩具,他突然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眼神略呆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总是愣愣看着某一处发呆。 没人跟她说话,也没人愿意带她玩。 或许,有个芭比娃娃陪着她,会好一些。 旁边的汪予安一听,眼睛瞪得更圆了,脱口而出:“为什么?” 黎簇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 “什么为什么?一个小屁孩哪儿那么多问题?走走走,后面还有事呢。” 他在汪家肆意妄为惯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也懒得解释刚刚莫名其妙的心理。 黎簇结了账,直接拎起大包小包,示意汪予安跟上。 后面黎簇又采购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零食,还去药店买了不少保养品。 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后,黎簇重新发动了汽车。 这次,他设置了导航,目的地明确——北京。 ------------ 第149章 黎簇哥回来了! 车子再次汇入车流,朝着城市另一端驶去。 汪予安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心里那点因为新衣服和玩具带来的兴奋慢慢沉淀下去,转而升起一丝不安。 他偷偷瞄了一眼开车的黎簇。 黎簇戴着墨镜,侧脸线条精致漂亮,看不出什么情绪。 “哥,”汪予安忍不住小声开口,“我们要去哪呀?很远吗?” 黎簇看着前方的路况,随口回答:“嗯,去北京,还要开好几个小时,你要是无聊就睡会儿。” “北……京?”汪予安瞬间僵住,手里的薯片袋都捏紧了。 黎簇哥……是要把他送回去吗? 不养了吗? 一瞬间,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淹没了他。 怪不得给他买这么多新衣服新玩具,原来是要把他打包送走前的“临别礼物”。 对于一个在每天都有架吵,每天都有东西被砸,毫无保留显露出父母最丑陋面目中长大的孩子来说。 在汪家基地虽然训练辛苦,但有秩序、有目标。 更重要的是,有黎簇哥在身边。 黎簇哥会骂他,但也会教他,会嫌弃他,但也会护着他。 那种看似粗暴,实则包含着某种独特关注的方式,是他梦里都不敢奢求的温暖和安全。 现在,梦要醒了吗? 黎簇感受到身边强烈的目光,而且人久久不说话,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干嘛?晕车了?” 汪予安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黎簇,语气几乎是哀求的。 “哥,我以后都好好听话,训练再也不偷懒了,你别把我送回去好不好?我,我不想回去……” 黎簇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把这小子的脑回路和“去北京”联系到一起。 瞬间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玩完了就扔的人渣吗? 哦不对,好像也没玩…… 烦死了,跟这小屁孩沟通怎么这么费劲。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说要送你回去了?我就是带你去北京见两个人。” 汪予安嘴唇紧抿,闷闷道:“我不想见……” 他不想见到那两个人。 父母虽然给了他生命,但如今再见,只会提醒他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 他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泥潭里去。 正在开车的黎簇没搭理他的话。 不想?不想也得给我想。 他们铝三角就得整整齐齐的。 黎簇觉得这三小个,也是时候见见面了。 黎簇十分自信,依照他们哥仨的缘分,一定能一见如故。 —————— 到地方后,黎簇一手稳稳地拉着汪予安,另一只手拎着个购物袋,熟门熟路地拐进北京老城区的一条胡同。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气里弥漫着家常饭菜的香气和一种慵懒的烟火气。 汪予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小脑袋左右转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青砖灰瓦,斑驳的门墩,都让他感到新奇又有点莫名的拘谨。 直到黎簇拉着他走向一个挂着陈旧招牌,门口摆着几个花圈半成品的铺子,汪予安才猛地回过神来。 黎簇哥好像……不打算把他送回去。 “哥,”他小声拽了拽黎簇的手,仰起脸问,“我们这是去哪啊?” 黎簇脚步没停,目光已经投向了寿材铺门口。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口答道:“去见你未来的两个好兄弟。” 这句话没头没脑,逻辑诡异。 但对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大人嘴里奇奇怪怪的话,反而有时候不那么奇怪。 汪予安眨了眨眼,跟着小声念了一遍:“未来的……好兄弟?” 黎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寿材铺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住了。 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洒在门口那个支着简易小木桌,正埋头写作业的男孩身上。 他写得极其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题目,偶尔咬一下铅笔头。 那副专注又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在暖色调的光晕里,竟有种格外宁静美好的感觉。 汪予安也顺着黎簇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酸酸胀胀的,像是心里刚下过一场暴雨,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沉重,但云缝里又透出了阳光。 有种雨过天晴后,万物焕新的灿烂和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时忘了周遭的一切。 突然,他感觉黎簇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力道不重,却瞬间让他回神。 他侧过头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黎簇。 黎簇也正盯着那个写作业的男孩看,他的墨镜早已在下车的时候就摘掉了。 汪予安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但能敏感地察觉到。 身边这个男人周身那股总是若有若无萦绕着的冷意,在这一刻仿佛冰雪消融般褪去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其柔软的暖意。 就好像……一把总是绷紧的弓,突然松弛了下来。 汪予安看得有些怔忡,喃喃出声:“哥……” 黎簇闻声回过神,低下头看了汪予安一眼。 那眼中未散的暖意和温柔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让汪予安的小心脏莫名跳快了一拍。 “走吧。”黎簇的声音也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他拉着汪予安向前走了几步。 还没完全靠近,正在写作业的杨好似乎察觉到了陌生人的靠近,带着点警惕猛地抬起头。 下一秒,杨好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瞬间呆住了。 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了作业本上。 黎簇哥…… 黎簇哥?! 黎簇看着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有些好笑。 黎簇故意用带着点调侃的语气道:“干嘛?半年多没见,就不认识了?” 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袋子。 “亏我还大老远给你带东西来了,小孩忘性大也不能这样啊。” 这熟悉的声音,这带着笑意的调侃…… 真的是黎簇哥! 他回来了! 杨好猛地一下站起身。 小孩的动作太急,把小木桌撞得摇摇晃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 第150章 好大儿 杨好什么也顾不上了,直直朝黎簇冲了过来。 他一头撞进黎簇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黎簇的腰,把脸深深埋在黎簇略带些室外凉气的冲锋衣上。 黎簇两只手都没空,无奈地笑着承受了这记冲撞:“蛮牛啊你,抬起头来我看看,有没有长高?” 杨好又在黎簇怀里赖了好几秒,才依依不舍地后退半步,缓缓抬起头来。 小男孩眼眶有些泛红,鼻头也红红的。 说不上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还是这半年多来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黎簇收敛了些笑意,认真地把杨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小孩好像确实抽条了一点,看着还是瘦,皮肤黑了点,眼神倒是依旧亮亮的,带着那股熟悉的倔强劲儿。 他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还行,没饿着自己。” 这时,寿材铺里面传来脚步声,杨好奶奶闻声走了出来。 杨好奶奶眯着眼,朝着门口的光亮处仔细看了看。 待看清是黎簇,杨好奶奶脸上瞬间绽开惊喜激动的笑容。 “小黎?是小黎回来了?” 杨好奶奶快步朝着黎簇走来,步伐竟有些急切。 黎簇担心杨好奶奶摔倒,赶紧松开汪予安的手,迎了上去。 汪予安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杨好奶奶一把抓住黎簇的胳膊,抬手摸了摸他的肩膀和手臂,上下打量着。 良久,杨好奶奶才心疼地叹道:“瘦了,小黎,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外面是不是没吃好,没睡好?” 黎簇听得一阵心虚。 他在汪家别的不说,伙食和待遇绝对是顶配,顿顿有营养师专门搭配。 只是高强度训练下来,体脂率低,肌肉更紧实,看起来是比之前精瘦了些。 他尴尬地笑笑,搀住奶奶的胳膊:“奶奶,我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先进去吧,外面凉。” 奶奶笑着连连点头,招呼着黎簇进屋,这才注意到黎簇刚才松开手的地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 奶奶的目光落在汪予安脸上,顿时愣住了。 “这……”奶奶看看汪予安,又看看黎簇,再看看汪予安,有些老花的眼睛眨了又眨。 这孩子……和黎簇长得也太像了。 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缩小版。 黎簇察觉到奶奶的惊讶,拍了拍还抓着他衣角的汪予安的头。 黎簇淡笑着介绍道:“予安,叫奶奶。” 汪予安抿了抿唇,看着面前这位面容慈祥的老人,又感受到黎簇手指传来的细微鼓励。 汪予安乖巧地小声叫道:“奶奶。” 杨好奶奶又惊疑不定地看了黎簇一眼,才继续转头看着汪予安。 她脸上重新堆起慈祥的笑容,响亮地“哎”了一声。 四人一起进了屋。 寿材铺里面比外面看着要暖和得多,也更有生活气息。 各种纸扎、木料和一种淡淡的檀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却并不让人反感的气氛。 大家在小客厅的旧沙发上坐下。 杨好奶奶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黎簇和汪予安之间来回打转,越看越觉得惊奇。 她看着汪予安,笑容越发和蔼:“崽儿,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呀?” 没等汪予安回答,黎簇便自然地接话道:“他叫予安。给予的予,平安的安。” 杨好奶奶点点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予安……黎予安?好名字,寓意真好。” 奶奶心里琢磨开了。 黎簇这孩子,半年多没露面,音信也少,想来是忙着处理这孩子的事情去了? 只是,这孩子看着跟我们家好好年纪差不多大。 黎簇看着也才二十出头啊? 而且,这……孩子妈怎么没一起来? 老人家心里藏不住话,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 杨好奶奶眼神关切地看着黎簇:“小黎啊,孩子妈呢?怎么没一起过来看看?” 正在喝水的黎簇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咳咳咳……奶奶,您说什么呢!” 一旁的杨好也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黎簇和汪予安之间来回扫射。 经奶奶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叫予安的小孩,真的和黎簇哥长得非常像。 难道,这真的是黎簇哥的儿子? 自己凭空升级成叔叔辈了? 这么一想,刚才看到黎簇哥一直牵着这男孩的那点小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他的心里,甚至还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点作为“长辈”的责任感。 黎簇好不容易顺过气,连忙摆手解释,耳朵尖都急得有点发红。 “不是不是,奶奶您误会了,予安是我弟弟,亲弟弟……不是,表弟!远房表弟!” 他越说越混乱,赶紧圆回来,“他家里……有点情况,现在跟着我生活,您可别瞎猜了。” 好家伙! 儿子?他看起来那么像英年早父的人吗? 他才二十二岁,身体停止变化后,未来不知道要维持多久的二十二岁。 要有这么个好大儿,他得几岁就当爹? 但是,该说不说,黎簇没想到老人家接受能力这么强。 杨好一听黎簇的解释,脸色瞬间又变了。 不是儿子?是弟弟? 跟自己一样的……弟弟? 不好,强大的竞争对手来了。 杨好奶奶一听,原来是自己想岔了,脸上的惊讶瞬间化为更加浓厚的慈爱。 她恍然大悟:“哎哟哟,原来是弟弟,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呢,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孩子。” 杨好奶奶拉住黎簇的手。 “小黎,你终于回来了,可要留下来吃饭啊,奶奶给你做你和好好爱吃的红烧肉,给你好好补补。” 黎簇心里一暖,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真实的弧度。 “好久没吃奶奶做的饭了,我在外面就一直想着这口呢。” 杨好奶奶闻言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 “现在你们年轻人啊,工作都忙,压力也大,你在外面上班不容易吧?” 她想象着黎簇一个人在外打拼的辛苦。 黎簇摇摇头,语气轻松:“还好,奶奶,我能应付。” ------------ 第151章 这叫不会养? 这时,黎簇想起来手里还拎着东西,便递给旁边一直沉默坐着的杨好。 “给你和奶奶买了点东西,快找地方放起来。” 黎簇顺手揉了揉杨好的脑袋。 啧,手感还是这么硬,跟钢丝球似的。 不过,他这次买了高级护发素和洗发水,坚持用应该能软乎点。 杨好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低头飞快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他永远忘不了之前,偷看到黎簇哥偷偷给奶奶塞钱的那个画面。 那是他心里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有点心理阴影。 他快速扫了一眼。 还好,里面是些包装精美的零食,一看就很实用的生活用品,还有几盒看起来挺高级的玩具模型。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些类似药的东西,应该是给奶奶保养身体的。 杨好悄悄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抬头看了奶奶一眼。 杨好奶奶果然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不赞同:“小黎啊,现在年轻人攒点钱不容易,你之前就……” “哎,你出去上班赚钱多辛苦,有了钱就自己好好攒着,将来娶媳妇买房子用,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人回来,奶奶就高兴了。” 黎簇笑了笑,没接这话茬。 黎簇知道奶奶是真心疼他,但他更想用自己的方式照顾他们。 反正汪家的钱,不花白不花。 黎簇隐晦地朝杨好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快去放好。” 杨好接收到信号,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抱着袋东西,转身掀开帘子,默默走向里屋。 他心里有点别扭的难受,甚至有点酸涩。 如果得到这些东西的代价,是黎簇哥要外出大半年,去很远的地方辛苦上班。 那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希望黎簇哥能多陪在身边。 这边,杨好奶奶已经亲热地拉起了汪予安的手,上下打量着,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跟小黎一样好看,看着就机灵,是个好孩子,以后长大肯定有出息。” “告诉奶奶,平时喜欢吃什么呀?等会儿奶奶给你做。” 老人家的话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关怀。 汪予安小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在家庭中没有遇到过这样直白、热烈、毫无保留的喜欢。 汪予安有点招架不住,下意识看向黎簇。 黎簇看着他那副窘迫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好这时杨好放完东西,掀开帘子也出来了,表情有点闷闷的。 黎簇便对汪予安道:“这是杨好,跟你一样大,你们肯定能玩到一处去。” 接着,黎簇又转向杨好。 他语气自然地说道:“杨好,你带着予安去附近转转,别跑远,吃饭前回来就行。” 黎簇心里十分自信。 去吧,革命友谊就从此刻开始吧。 他们铝三角的感情那是过命的交情,默契十足。 虽然现在时间线不对,但核心人物没变啊。 他坚信,这俩小子只要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保准就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绝对不在话下。 杨好闻言,目光再次落到汪予安身上。 他对这个陌生男孩的感情简直一波三折。 刚见面时,他就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 之后,他误以为是这黎簇哥的儿子,还暗自窃喜辈分上涨。 结果现在搞清楚了,这也是个“弟弟”,还是黎簇哥亲自带回来的,长得超级像的“弟弟”。 一种微妙的,被分走了关注的不爽和比较心理油然而生。 他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对着还坐在黎簇身边的汪予安,语气硬邦邦地说了句:“过来吧。” 汪予安又看了黎簇一眼,得到了后者一个“去吧去吧”的眼神。 汪予安缓缓站起身,跟上了杨好的脚步。 杨好奶奶眼神慈祥,看着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杨好奶奶转回头,对黎簇笑道:“小黎啊,你是不知道,好好这段时间真是长大不少,懂事多了,也知道用功了。” “连他们老师都夸他,说进步特别大,这学期拿了好几张奖状回来呢,就贴在他屋里墙上,等会儿你去看看。” 黎簇听到这话,有些惊喜,眼睛都亮了一下:“是嘛?” 没想到杨好不止有当黑社会老大的潜质,还有当三好学生的潜质呢。 杨好奶奶笑着点头,语气肯定。 “奶奶知道,这都是你教得好,你走了之后,他锻炼身体,学习都没落下,说是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黎簇面上保持着谦虚的微笑:“主要是他自己努力。” 但心里早就骄傲地翘起了尾巴,恨不得拿个喇叭广而告之。 真该让汪岑看看,他不会养小孩? 看看,看看,这叫不会养? 接着,杨好奶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杨好这段时间的事情。 “这孩子自律,做完作业吃了饭,他就在外面院子里扎马步呢,吭哧吭哧的,满头大汗也不喊累。” “巷口王婶家的猫丢了,他帮着找了大半天,最后在房顶上给抱下来的,王婶给他糖吃,他都没要。” “就是…这孩子有时候就盯着外面巷子发呆,也不说话……” “好好这这孩子啊,心思重,想你了也不会说,就自己憋着。” 奶奶的话语朴实,却简单勾勒出来了一个早熟、坚韧、内心柔软的孩子。 黎簇安静地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成一片,又有些酸涩。 聊了好一会儿,杨好奶奶看看时间,起身道:“哎呦,光顾着说话了,得赶紧做饭去。” “小黎,你刚奔波回来,肯定累了,就在这儿坐着好好歇会儿,喝口水,等会儿两个孩子回来,肯定黏着你没个安生。” 黎簇站起身,摇摇头,挽起袖子就跟了进去:“没事的奶奶,我不累,正好活动活动。” 奶奶拗不过他,只好笑着答应了:“行,那你来帮奶奶择菜吧。” 黎簇便跟着奶奶一齐进了后面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 奶奶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淘米,洗菜,切肉。 黎簇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认真地择着菜。 听着奶奶念叨着柴米油盐、邻里长短,锅里渐渐冒出温暖的食物香味。 黎簇恍惚觉得,外面那些纷纷扰扰,仿佛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 这一刻,他只是个回家了的孩子。 ------------ 第152章 “礼貌”争吵 另一边 被黎簇寄予厚望,认为能“一见如故”的两个小男孩。 他们之间的气氛,却远非黎簇想象的那般和谐友爱。 杨好双手插在外套兜里,闷着头在前面走,步子迈得又快又冲,压根不管后面的人跟不跟得上。 他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既因为黎簇哥半年多没回来,一回来就带了个“新弟弟”,又因为这个新弟弟竟然还长得跟黎簇哥那么像。 这让他感觉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汪予安沉默地跟在后面半步远的位置,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杨好是那种偏锋利的长相,眉眼间带着一股早熟的倔强和不好惹的气息,即使年纪小,在旁人眼中也显得些不友善。 但汪予安也不是寻常小孩。 他在原本那个糟糕的家庭环境里挣扎,心智早已被磨砺得比同龄人坚韧许多。 后来跟在黎簇身边这半年,见识了寻常人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更是成长飞快。 此刻虽然身处陌生环境,面对着一个似乎不太友善的“同伴”,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忐忑,更多的是观察和……一丝无语。 这人干嘛? 哥让他带自己逛逛,他就这么闷头瞎走? 两个小孩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在错综复杂的胡同里穿行。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只有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 杨好心里乱糟糟的。 他无法准确表达那种害怕被取代、害怕失去唯一依靠的恐慌感。 最终这些感觉,都只能化作一种幼稚的排斥,以及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 他脚下不自觉地带路,兜兜转转,竟然走到了胡同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死角。 这里以前是黎簇偷偷教他一些基础格斗动作的地方,算是属于他们俩的“秘密基地”。 杨好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跟过来的汪予安,尤其是那张和黎簇极为相似的脸。 不行! 他杨好才是黎簇哥最重要的弟弟! 他得让这小子知道他的厉害,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就算是亲戚又怎么样? 他跟黎簇哥有那么多回忆,一起练功,一起吃饭,给他辅导功课…… 他杨好,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被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远房血缘关系给打败的! 对面的汪予安被这突然的停步,和直勾勾的注视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汪予安看了看这个死胡同,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又看看面前眼神“凶恶”的杨好。 这人把自己带来死胡同干嘛? 还不说话,就傻站着瞪人。 这人不会脑子真的有点问题吧?黎簇哥知道吗? 汪予安看向杨好的眼神里,不禁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同情。 杨好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用一种自以为很酷很社会的语气宣布。 “黎予安是吧,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弟了,以后在这片儿,我罩着你!” “我不要。” 汪予安皱起了眉头,小脸上满是不情愿:“还有,我不叫黎予安,我叫汪予安。” 哥取的名字,他一个字都不要改。 杨好被干脆利落地拒绝,刚想偷偷给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却被他后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汪予安?”杨好愣了一下,“原来你不姓黎啊?” 汪予安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解释道:“我姓黎,我叫黎簇。” 汪予安看到杨好瞬间瞪圆的眼睛,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叫汪予安,是哥给我取的新名字,是给予平安的意思。” 他说这话时,小脸上带着一种郑重的骄傲。 杨好彻底懵了,脑子像被浆糊糊住。 他下意识立刻大声反驳:“你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是黎簇哥!黎簇哥只有一个!” 汪予安逻辑清晰地反驳:“我不是哥,哥是黎簇,我也是黎簇。” “哥说这是因为我和他有缘分,名字一样,所以我妈妈才会让他来接我离开的。” 他把黎簇当初对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杨好越听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气过之后又涌上巨大的委屈。 这小子,根本就是故意针对他! 跟他抢黎簇哥不算,居然连名字都要抢,还有个跟黎簇哥一样的名字。 啊!好气啊! “你不是黎簇!”杨好几乎是在吼了,“你是那什么,什么予安!” “我是黎簇,我也是汪予安。”汪予安坚持,小脸也绷紧了。 “你不是黎簇!” “我是黎簇。” “你不是!” “我是!” 两个小孩就这样像复读机一样,涨红着脸,围绕着“是不是黎簇”这个核心问题,展开了一场极其幼稚,毫无技术含量,但又异常投入的争吵。 他们甚至还挺懂“礼貌”,不骂脏话,不动手推搡,不改辩论内容,也不抢话。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非常有“武德”地一来一回,陷入了僵持的循环。 而不知何时,黎簇已经循着声音找到了这个死胡同口。 他靠着斑驳的墙壁,双臂环胸,一脸无语地看着巷子里那两个吵得投入的小屁孩。 这吵架内容也太智障了吧?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比这有水平。 要不是杨好奶奶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摆上了桌,让黎簇出来找人。 黎簇都不知道,这俩活宝能把这个毫无意义的循环对话进行到什么时候去。 黎簇叹了口气,淡淡开口,打断了这场幼稚园级别的辩论:“回去吃饭了。” 刚轮到自己开口,嘴巴才张开的杨好,被噎了一下。 他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卡在了喉咙里。 接着,他迅速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到巷口的黎簇。 杨好的脸上瞬间闪过慌乱和被抓包的心虚,呐呐开口:“哥……” 刚才还半步不让、逻辑清晰的汪予安,在看到黎簇时,脸上倔强迅速褪去,换上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汪予安朝着黎簇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声音带着点控诉和求证。 “哥……我是黎簇,对不对?” ------------ 第153章 黎簇,是一样的 黎簇沉默看着汪予安那双清澈,又带着执拗的眼睛。 黎簇心里清楚。 他当初那个“有缘分”的谎言,或许只能唬住现在年仅八岁,急于抓住救命稻草,逃离原生家庭的汪予安。 但随着这孩子慢慢长大,见识增多,心智逐渐成熟,他迟早会意识到真相。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越长越相同的人,大的这个还不会变老。 黎簇绝不会低估小时候自己的心思敏感度。 黎簇的沉默,让巷子里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 杨好和汪予安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判决”。 最终,黎簇先看向了杨好。 他半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这个只有八岁,却早早尝尽生活艰辛的小男孩平齐,目光认真而深邃。 “杨好,”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听好,我是黎簇。” 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汪予安,“他也是黎簇。” 杨好瞳孔微缩,张嘴想反驳。 黎簇没给他机会,继续道:“或许,我和他,在很多方面已经有很多不同,未来,也会走向很多不同的路。” “但是,对你来说,”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锁住杨好,“黎簇,是一样的。” 黎簇看着杨好困惑又挣扎的眼神。 他知道这些话,对现在一个8岁的小孩来说,太过深奥难懂,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这些话,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但你以后……会懂的。” 他相信杨好的早慧和韧性。 杨好与黎簇对视着,黎簇眼中那种复杂却真诚的情绪,让他一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半晌,他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黎簇抬起手,原本想揉揉他的脑袋,但顿了顿,转而郑重地拍了拍杨好如今尚且单薄,却已初显倔强轮廓的肩膀。 接着,黎簇转过身,同样半弯下腰,正视着汪予安。 汪予安正微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寻求认可的渴望。 “汪予安,”黎簇叫了他的新名字,语气同样认真。 “现在有很多事情,并不适合跟你说。我不想说,而你,也不适合现在听。” 他看到汪予安眼中闪过失落,继续道:“但是,你未来会懂的。一切,你都会懂的。” 他无法说出真相,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承诺,一个关于未来的期许。 巷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模糊的市声。 两个小男孩似乎都被黎簇这番超出他们理解范围,却又无比郑重的话震住了。 双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消化着复杂的情绪。 黎簇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两个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小不点,心里叹了口气。 养孩子真他妈难,好想直接进行棍棒教育。 “走吧,”他重新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随意,“奶奶饭都做好了,再不吃该凉了。” 说完,他转身,率先朝着巷子外走去。 该讲的道理已经讲了,要是不知好歹,他真的要动手了。 杨好和汪予安对视了一眼,眼神依旧复杂,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莫名消散了不少。 两人默默跟上黎簇的脚步,一左一右,隔着一小段距离,像两只互相警惕又不得不跟着头狼回巢的小兽。 黎簇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个轻微的脚步声,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黎簇领着两个小孩回到寿材铺时,屋里已经弥漫着饭菜香气。 屋内,小小的四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红烧肉色泽红亮,老母鸡汤冒着氤氲的热气,还有几碟清爽的时蔬和小炒,朴实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之前因为黎簇对汪家人的吩咐,寿材铺的生意好了不少。 没有经济压力,杨好奶奶精神面貌好了很多,伙食也有所改善。 “回来得正好,快洗手吃饭。” 杨好奶奶端着最后一碗米饭从厨房出来,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她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满是慈爱。 杨好瞥了汪予安一眼,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刚用过的香皂往他那边推了推。 这个小动作细微得几乎没人注意。 饭桌上,奶奶一个劲儿地给三个孩子夹菜,尤其是黎簇和汪予安。 “小黎,多吃点红烧肉,看你瘦的。” “予安,来,尝尝这个鸡汤,奶奶炖了一下午呢,营养都在里头。” “好好,你也吃,正长身体呢。” 黎簇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他一边笑着应和奶奶,一边努力干饭。 杨好点点头,继续埋头干饭。 汪予安也有些招架不住奶奶的热情,小脸微红。 每次奶奶给他夹菜,他都会小声说“谢谢奶奶”,然后努力地把碗里的东西吃完。 这个奶奶真好……就是太能加菜了。 奶奶看着孩子们吃饭,眼里满是满足。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里的趣事,问黎簇在外面工作顺不顺利,又夸杨好最近如何懂事。 接着,还时不时给汪予安介绍桌上的菜是怎么做的。 饭后,黎簇帮着奶奶收拾了碗筷,又坐着喝了会儿茶。 之后,他还看了看杨好贴在房间墙上的那几张奖状,满意点了点头,夸了他几句。 把杨好夸得耳朵尖都红了,却强装着镇定。 眼看天色不早,黎簇便起身告辞。 奶奶很是不舍,拉着黎簇的手又叮嘱了半天,最后还塞了一罐自己腌的酱菜给他。 “予安这孩子,看着就招人疼,小黎,平时多带予安来玩啊。”奶奶摸着汪予安的头,慈爱地说。 汪予安乖巧地点点头。 杨好站在奶奶身后,看着黎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杨好却也只是低声道:“黎簇哥,再见。” 黎簇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对奶奶笑了笑,这才牵着汪予安,拎着那罐酱菜,离开了寿材铺。 走在华灯初上的胡同里,晚风带着凉意。 汪予安安静地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后,汪予安忍不住小声问道:“哥,我们还不回汪家吗?” 黎簇笑了声,斜睨他一眼:“怎么?你有受虐癖啊,这么想念基地里的训练套餐?” 汪予安摇摇头:“那我们去哪?” “找个地方住。” 黎簇言简意赅,目的地明确地朝着他以前租住的那个老小区方向走去。 ------------ 第154章 “好” 路过巷口那家熟悉的小卖部时,里面坐着看电视的小姑娘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目光扫过黎簇,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小姑娘脱口而出:“哎!” 她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口,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小哥哥,你回来啦?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不回来住了呢。” 她的目光落在黎簇牵着的汪予安身上,顿了下,试探道:“这……是你弟弟吧?长得真像。” 黎簇笑了笑,算是默认。 小姑娘放下心来,转身回到收银台,麻利地抓了两颗水果硬糖,塞到汪予安手里。 小姑娘笑容甜甜道:“给,小弟弟,姐姐请你吃糖。” 汪予安抬头看了黎簇一眼,见黎簇微微点头,这才接过糖,小声道:“谢谢姐姐。” 小姑娘被这声乖巧的“姐姐”叫得心花怒放,又对黎簇说:“对了,小哥哥,你的房间还是原来那间哦。” “这段时间租房的人也不多,姑姑看你这几个月没回来,东西也没搬走,就先给你留着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黎簇有些惊讶。 他当初只交了三个月租金,逾期这么久,没想到房间还留着。 他点点头:“好的,谢谢。我等会儿就去补交房租。” “没事儿。”小姑娘挥挥手,又忍不住多看了黎簇两眼,才回到店里。 黎簇带着汪予安继续往老小区走。 汪予安捏着那两颗糖,心里有点新奇的感觉。 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哥? 到了那栋熟悉的旧楼,爬上六楼。 黎簇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下口袋,果然没带钥匙。 他压根没想到还能回来住。 他让汪予安站开点,从兜里摸出一根随身携带的细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那把老式门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 汪予安眨眨眼,看着黎簇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眼神充斥着奇怪的崇拜。 “哥,你会的真多!” 哥怎么什么都会! 好厉害! 黎簇只哼笑了一声,推开门:“基本操作。” 屋里比他想象的要干净,没有预想中的积灰,空气也不算浑浊,显然有人定期过来简单打扫通风。 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一个旧衣柜和一张桌子,显得空荡荡的,但至少能住人。 汪予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极其简陋的房间。 这个房间,跟他和黎簇哥在汪家住的房间比起来,这里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哥以前就住在这里吗?为什么? 这里什么都没有…… 汪家不好吗? 黎簇把酱菜放在桌上,对汪予安道:“你先洗漱一下准备睡吧,我出去交一下房租。” 汪予安点点头。 黎簇下楼,找到房东阿姨,爽快地补交了之前欠的租金,又一次性续交了两年的。 汪家在资金方面对他确实很大方,从不吝啬。 等他再回到房间时,看到汪予安已经洗漱好了。 只是小孩还没有睡,而是有些拘谨地坐在床沿,小身板挺得笔直。 黎簇顺手关上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还不困?” 汪予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出来:“哥,这里……没有汪家好。” 他说的是客观事实,汪家的居住条件确实优越太多。 黎簇闻言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反驳。 黎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老城区稀疏的灯火,语气有些悠远:“好……?” “好是一个很复杂的词。汪家,有汪家‘好’的地方,比如吃的住的,训练的设备。” “但这里……”他顿了顿,“也有这里‘好’的地方。” 汪予安看着黎簇在房间内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的侧影,轻声问:“这里好,是因为那个奶奶和…杨好吗?” 他想起今天那顿温暖的晚饭,想起奶奶慈祥的笑容,甚至想起和杨好那场幼稚的争吵。 黎簇转过身,揉了揉汪予安的脑袋,避开了直接回答。 “‘好’这个字,因人而异,我觉得这里好。” 他不想给一个八岁的孩子灌输太多复杂的情感权衡。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带你去见另一个人。” 汪予安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黎簇:“和今天的杨好一样吗?” 黎簇给他掖了掖被角,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沉:“一样,也不一样。” 说完,他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汪予安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他的心里对明天要见的人充满了好奇,也带着一点点对今天遇到的人和事的模糊感触。 这里和汪家不一样,和以前那个家也不一样。 哥说这里“好”…… 他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完全不明白。 而黎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心里也难得地一片宁静。 —————— 这一晚,黎簇睡得出乎意料的沉。 直到脸颊上传来一种细微的痒意,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爬。 黎簇的意识瞬间从沉睡中被拉回来大半,长期训练出的警觉性让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汪予安近在咫尺的小脸。 他侧躺着,一根手指正小心翼翼地轻戳着他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看到黎簇骤然睁眼,汪予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哥,你醒啦?” 黎簇半坐起身,抓了把睡得乱翘的头发,动作间带着晨起的懒散和一种不自知的性感。 他的嗓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几点了?” 汪予安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小声报时:“七点零三分。” “嗯。” 黎簇掀被下床,拿起床边的外套穿上,“饿不饿,走,出去吃早餐。” 汪予安点点头,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后就出了门。 ------------ 第155章 苏万家 清晨的老城区已经苏醒,早点摊子冒着腾腾热气。 黎簇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摊位前:“王叔,八个肉包,四杯豆浆。” “哟,小黎,多久没见了,发达了忘了老邻居了?”老板一边麻利地装袋一边打趣。 发达?差点发丧。 黎簇面上却扯出个笑:“哪儿能,出了趟长差。” 油纸包着的包子烫手,豆浆温热。 黎簇吹着气,带着汪予安晃悠向寿材铺。 今天是周末,杨好不用上学。 一进铺子,没看到有人,只隐约听到脚步摩擦地面的声响。 黎簇停下,透过帘子缝隙看去,杨好正在后屋扎着马步。 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珠,但下盘稳当,眼神专注,看着还挺有模有样的。 黎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汪予安也安静看着。 杨好那认真甚至有些执拗的神色,感受到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莫名刺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看黎簇,发现黎簇正看着杨好,嘴角有一抹极淡的笑意。 一种微妙的比较心理悄然滋生。 黎簇看了片刻,突然出声:“气憋着容易炸肺,要沉下去。” 杨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马步差点没稳住。 他猛回头,看到篱笆外的黎簇和汪予安,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 “哥,你来啦!” 他赶紧收势跑了过来,额头的汗水在晨光下亮晶晶的。 黎簇看了眼他满头的汗,问道:“奶奶呢?” “去买菜了,说中午做好吃的。” 黎簇点点头,将一袋包子递过去:“趁热吃。” 杨好接过,狠狠咬了一大口,肉汁溢满口腔,心里也甜滋滋的,像回到了从前。 从前黎簇哥经常这样突然出现,带着好吃的,陪着他练功,教他东西。 只是…… 他瞥了一眼安静站在黎簇身边的汪予安。 还是不太一样,现在多了个分哥的。 吃完早餐,黎簇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驶离喧闹的胡同,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规整安静。 杨好和汪予安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杨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忍不住问:“哥,我们去哪儿?” “带你们去见个人。”黎簇从副驾回过头,答得模糊。 “见谁啊?”杨好追问,心里有点莫名的忐忑。 哥在北京还有别的熟人? 汪予安安静地听着,心里一动。 是昨天哥说的,要见的另一个人吗? 汪予安不由得坐直了些,生出些好奇。 车子在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门口停下,里面都是漂亮的独栋小洋房。 黎簇刚靠近栅栏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舒适家居服,气质温婉的女人正在院子里浇花。 “你们在这树下等一会儿,我过去打个招呼。”黎簇指了指旁边一棵大树。 杨好和汪予安点点头。 黎簇整理了一下表情,脸上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朝着苏万妈妈走去。 黎簇自然开口道:“姐。” 苏万妈妈闻声抬起头,看到栅栏外长身玉立的黎簇,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黎簇?哎呀,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我们家万万天天念叨你呢。” 之前黎簇来找苏万,凭借着出色的演技和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黎簇成功给苏万父母留下了“温和、稳妥、有耐心,偶尔感觉有点奇怪”的青年形象。 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却总是跑来跟一个八岁小男孩玩,确实不太常见。 苏万妈妈随手放下小水壶,走过来将铁艺大门打开。 苏万妈妈热情地笑道:“快进来坐,万万那个小懒猪,周末肯定还在睡着呢。” 黎簇本来想婉拒,直接在门口等苏万出来,没想到这小子还没起。 他从善如流地露出一个更加温柔的笑容:“那就打扰了。” 说着,便跟着苏万妈妈走进了院子。 远处大树下,杨好和汪予安眼睁睁看着黎簇和一个漂亮阿姨有说有笑,接着那个阿姨打开门。 然后,黎簇哥就跟着进去了!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一丝警惕。 杨好犹豫着,小声问:“这……这是黎簇哥的家吗?” 这房子好漂亮,跟他和奶奶住的寿材铺完全不一样。 汪予安拧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应该不是。” 他和黎簇哥的家是汪家基地。 杨好立刻抓住了把柄,哼道:“你不是哥的那什么远房表弟吗?连这种问题都犹犹豫豫的。” 汪予安有些不服气,强调道:“我和哥有家,不在这里。” 杨好撇撇嘴,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后脑勺对准汪予安,表示不想跟他说话。 汪予安见状,也毫不示弱地“哼”了回去,把小脑袋扭向另一边。 而另一边。 苏万妈妈带着黎簇上了二楼,最终停在一个贴着卡通恐龙门贴的房门前。 “黎簇,你进去喊他起床吧,”苏万妈妈笑道,“他看到你,保准立马精神,比闹钟还管用。” 黎簇笑了笑,道了声谢,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充满了小男孩的气息,到处都是玩具和绘本。 柔软的大床上,一个小鼓包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黎簇走过去,看着苏万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睡得正香。 他恶趣味地伸出手,捏住了苏万的小鼻子。 “嗯……”苏万在睡梦中不满地哼哼唧唧,挥舞着小手想拨开干扰物。 黎簇低笑,松开手,“小懒猪,起床了。” 苏万被折腾得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视野模糊地看着床边的人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嘟囔着:“唔……鸭梨哥哥……” 他揉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待看清眼前含笑的俊脸真的是黎簇时,瞬间彻底清醒了。 “鸭梨哥哥!真的是你!” 苏万惊喜大喊,猛地从被窝里弹起来,像只无尾熊一样扑进黎簇怀里。 “你终于来看我啦,我好想你啊!” 黎簇被他撞得后退半步,笑着接住。 黎簇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想我了?那还睡这么晚?” “我这就起!马上就好!” 苏万兴奋极了,手忙脚乱地爬下床,自己跑去洗漱换衣服,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十分钟后,一个穿戴整齐,小脸兴奋得发光的苏万就出现在了客厅。 离开时,苏万妈妈又叮嘱了苏万几句,无非是“听鸭梨哥哥的话”、“注意安全”之类。 ------------ 第156章 你还有几个好弟弟? 当苏万看到黎簇身边还跟着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时,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 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和鸭梨哥哥长得特别像。 黎簇轻咳一声,开始介绍:“苏万,这是杨好,这是汪予安。” “他们都是我的……弟弟。” 他顿了顿,又对杨好和汪予安说,“这是苏万。” 三个小男孩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万首先反应过来。 他走到黎簇身边,非常自然地拉住了黎簇空着的那只手。 他仰起小脸,带着点撒娇和宣示主权的意味问:“鸭梨哥哥,他们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他着重强调了“从来没”。 杨好一看这架势,立刻不甘示弱地站到了黎簇的另一边,虽然没拉手,但身体靠得很近。 他眼神警惕地看着苏万和汪予安,硬邦邦地说:“我是黎簇哥最重要的弟弟!” 他强调了“最重要”。 汪予安看着瞬间被“瓜分”的黎簇,又看看那两个明显带着敌意的“兄弟”,小脸绷紧了。 他上前一步,虽然没说话,但站姿明确表示: 我也是! 黎簇:…… 苏万看着杨好,又看看汪予安。 苏万委屈道:“鸭梨哥哥,你有我一个弟弟还不够吗?怎么还有两个。” 苏万从小就长得好,此刻神情看上去可怜巴巴,仿佛黎簇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杨好立刻反驳:“肯定是我先认识哥的!” 汪予安逻辑清晰地开口:“我和哥才是一家人。” 苏万被噎了一下,立刻转向汪予安,打量着他。 “你……你为什么和鸭梨哥哥长得这么像?你和鸭梨哥哥是亲戚吗?” 汪予安皱眉,认真纠正:“不是亲戚,但我也是黎簇。” 杨好立刻帮腔,罕见地一致对外:“他不是,他是假的。” 苏万更懵了:“啊?你为什么要和鸭梨哥哥叫一样的名字?” 汪予安哼了一声,“我和哥最有缘分了。” 杨好不服气:“屁!” 三个小孩顿时吵作一团。 他们围绕着“谁才是黎簇哥最重要/最亲/唯一的弟弟”这个核心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声音越来越大,词汇量虽然有限,但情绪饱满。 吵着吵着,苏万和杨好脸对脸吵得正激动,距离极近。 苏万气得小脸通红,大声反驳杨好,唾沫星子不可避免地溅到了杨好脸上。 杨好感觉脸上一湿,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在他简单的认知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敢吐我口水?!” 杨好想也没想,深吸一口气,“呸”地一下就朝着苏万的脸,回了个礼。 虽然量少力微,但侮辱性极强。 苏万被这突如其来的“液体攻击”惊呆了。 他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生涯里,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苏万愣了一下之后,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你!你脏死了!” 苏万尖叫着,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教养了,立刻鼓足力气,“呸”地一声反击回去。 于是,一场更加幼稚、更加不堪入目、味道十足的“互吐口水大战”就在这漂亮的小区树下上演了。 两个小男孩像两只被激怒的小兽,毫无章法地朝着对方“呸呸呸”。 虽然命中率不高,但场面极其难看且味道感人。 汪予安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小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迅速被浓浓的嫌弃和“我不认识他们”的疏离感取代。 他默默且坚定地后退了两大步,仿佛靠近一点都会被弱智和口水波及。 黎簇在一旁简直没眼看,眼角抽动了下。 ……这他妈又升级了? 从语言攻击进化到生化武器了? 能不能有点高级的战斗方式,你们是小学生吗? 哦,还真是。 眼看这场口水战有愈演愈烈、并且即将波及无辜绿化带的趋势,黎簇终于忍无可忍。 他上前一步,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压着的小烦躁。 “够了,都给我停下。” 黎簇一只手按住杨好的肩膀,另一只手挡开苏万还在努力积蓄“弹药”的小脸。 他嫌弃道:“恶不恶心?” 黎簇的介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两个孩子的战火。 杨好和苏万都停了下来,喘着气,脸上还挂着彼此的口水沫,头发也有些凌乱。 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两人互相瞪着,眼神里还带着不服气,但在黎簇明显的怒气下,都不敢再有所动作。 黎簇看着他们俩这惨不忍睹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无比丢人。 老子的一世英名……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英名,但身边小孩在街上互吐口水,这脸往哪儿搁?! 他嫌弃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没好气地先扔给杨好一张。 他又接着抽出一张,动作略显粗鲁地给苏万擦脸。 “多大了?啊?丢不丢人?再让我看见你们朝人吐口水,以后别想我再带你们出来玩。” 这话的威胁力十足。 杨好和苏万顿时都蔫了,低着头,乖乖让黎簇擦拭,不敢再吱声。 只是偶尔还有些不安分,用眼神偷偷厮杀一番。 一直安静站在安全距离外的汪予安,看着黎簇随嘴上嫌弃,却依旧给那两人收拾烂摊子。 他们虽然被骂,却能吸引黎簇全部注意力的样子。 汪予安心里那股微妙的,被冷落的不舒服感突然冒了出来。 明明在汪家,黎簇哥的眼里都只有自己。 突然,三个小男孩像是心有灵犀,同时抬起头。 三双眼睛带着委屈的、带着不服的,齐刷刷地望向黎簇。 那眼神复杂无比,但核心意思空前一致。 鸭梨哥哥/黎簇哥/哥!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弟弟?! ------------ 第157章 幼年铝三角首次团建 黎簇看着眼前这三双齐刷刷盯着自己,充满了控诉、委屈和浓浓探究欲的眼睛。 他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黎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带孩子嘛,有点状况是正常的……才怪! 烦死了,这比在汪家带教还累,遇到不听话的起码可以直接揍。 “行了,”他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压意味。 “脸擦干净,谁再敢朝对方吐口水,就打道回府。” 黎簇目光扫过三人,带着点警告。 这威胁对于三个小孩而言直击要害。 苏万和杨好立刻老实了不少,拿着黎簇给的纸巾,动作幅度极大地擦着脸。 仿佛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不满。 没想到,相对来说,汪予安竟然是目前唯一让黎簇感觉省心些的好孩子。 不愧是自己。 “今天带你们去个地方。”黎簇没再征求他们意见,直接领路。 他需要一个能镇住场子,又能让这几个精力过剩的小鬼有点事做的地方。 他带着他们穿街过巷,没有去繁华的商业区,反而越走越偏。 最后,黎簇停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货市场门口。 市场里人头攒动,各种稀奇古怪的老物件、旧书、电器零件堆得满满当当。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铁锈和一种旧时光的味道。 这里嘈杂、混乱,充满了未知的探索乐趣,完全不同于游乐园那种人工的欢快。 苏万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两旁摊位上的各种玩意儿。 “鸭梨哥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 “淘宝贝。”黎簇言简意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里鱼龙混杂,东西真假难辨,最适合用来磨炼眼力和……消耗体力。 黎簇走在三个孩子中间,目标很明确。 黎簇带着他们在一个卖各种旧金属零件、工具和奇怪仪器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师,低头正在捣鼓一个旧收音机。 “老板,看看有没有老式的指南针,要还能用的。”黎簇开口。 老板抬了下眼皮,指了指摊子角落一个铁皮盒子。 黎簇蹲下来,开始在那一堆锈迹斑斑,形状各异的金属件里翻找。 三个小男孩也学着他的样子,好奇地围在旁边看。 苏万拿起一个奇怪的齿轮:“哇,这个好像机器人的眼睛。” 杨好小心摸了摸一把造型古怪的小扳手。 汪予安的目光扫过那些零件,似乎试图理解它们的用途。 黎簇很快找到了两个还算完整的旧指南针,他资金充裕,爽快买了下来。 黎簇把其中一个递给杨好,另一个递给汪予安。 “拿着,” 黎簇开玩笑道:“试试能不能分清东南西北,在这地方走丢了,我可不好找,到时候你们就要靠这个回家了。” 杨好接过指南针,认真地摆弄起来,试图让那根颤抖的指针稳定下来。 汪予安也低头研究着手里的指南针,小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它的原理。 苏万看着有点眼馋,扯扯黎簇的衣角:“鸭梨哥哥,我的呢?” 黎簇瞥他一眼,从旁边摊子买了个小小的金属小鸟哨子递给他:“你的,收着点吹,吵。” 苏万很好哄,立刻高兴起来。 他接过哨子后,爱不释手的翻看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吹响。 接着,黎簇又带他们去逛了旧书摊。 黎簇抽出一本泛黄的、带着插画的《山海经》,指着上面奇形怪状的异兽。 他表情极为认真,开始编故事。 “看,这个叫‘吵架兽’,专门喜欢看小孩吵架,谁要是吵得厉害它就晚上去找谁……” 苏万听得一愣一愣的。 杨好脸上带着些怀疑,但耳朵却竖得老高。 汪予安默默看了一眼黎簇,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编,继续编”。 黎簇笑了声,吓唬小孩真好玩。 接着,黎簇带着他们走到了一个卖各种石头和“古董”的摊子前。 黎簇拿起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深色石头,对着阳光照了照,又掂量了一下。 然后,黎簇开始和摊主一本正经地胡扯,把摊主唬得一愣一愣,最后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 他把石头抛给汪予安:“拿着,晚上放枕头底下,据说能十秒入睡。” 汪予安手忙脚乱地接住石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看黎簇,似乎想判断这话的真假。 他的直觉告诉他,哥又在骗人…… 杨好看了眼汪予安怀里的小石头。 黎簇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从摊上拿起一个造型古朴,但明显是现代工艺品的铜制小铃铛。 黎簇塞给杨好:“这个,挂门口,辟邪。” 虽然工艺粗糙,但声音还算清脆。 杨好接过铃铛,捏在手里,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苏万立刻眼巴巴地看着黎簇。 黎簇叹了口气,从旧书摊顺手买的一沓旧邮票里抽出一张印着花卉的。 他递给苏万:“喏,你的,珍贵邮票,收藏好了,以后值大钱。” 明显是忽悠。 苏万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接过邮票,笑得格外甜:“谢谢鸭梨哥哥。” 真好糊弄。 一路走,一路看。 黎簇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勉强维持着三个小男孩之间脆弱的平衡。 他们时而会被摊位上不同的东西吸引,暂时分散注意力,时而又会因为黎簇关注了谁而立刻重新聚集起来。 三个小孩形成一种微妙的竞争氛围。 中午,黎簇没带他们去正经饭店,而是在旧货市场旁边找了一家看起来烟火气十足的面馆。 店面不大,桌椅老旧,但汤头的香气无比诱人。 四人挤在一张小方桌前,黎簇看了眼葱花,还算新鲜,于是要了四碗牛肉面。 “老板,四碗牛肉面,一碗不要葱花。” 面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大块的牛肉铺在面上,香气扑鼻,三碗里面葱花翠绿。 黎簇和汪予安爱加葱花,但必须是新鲜的,而苏万是个绝对不吃葱花的主。 他们中,杨好在吃方面才是最好养活的那个。 下午,黎簇又带着他们在市场里逛了逛。 看了卖蛐蛐的,看了现场编竹编的手艺人,甚至还围观了一会儿两个老头下象棋。 夕阳西下的时候,黎簇手里多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三个小男孩手里也都攥着黎簇给他们买的“宝贝”。 杨好的指南针和铃铛,汪予安的小石头和一本旧的《常见植物图鉴》,苏万的鸟哨和“珍贵邮票”。 三个小孩看起来都挺满足。 黎簇看着夕阳下拉得长长的影子,一个高大的影子后面跟着三个小小的影子。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极其微妙的成就感。 铝三角幼年期首次见面…… 姑且算成功吧? ------------ 第158章 都是好孩子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将苏万和杨好送回家后,只剩下黎簇和汪予安两人走在回老小区的路上。 汪予安安静地跟在黎簇身边,突然小声问:“哥,你累了吗?” 黎簇愣了一下,低头看他。 小家伙仰着脸,路灯在他眼睛里洒下细碎的光点。 废话,带你们三个小祖宗一天,比出个任务还累。 黎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是说:“还行。” 汪予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一会儿,汪予安又小声说:“哥,我今天其实……很开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满足。 三个小孩看上去吵吵闹闹的,但其实对对方的感观都挺不错。 黎簇脚步顿了顿,伸出手,揉了揉汪予安的头发。 “嗯。” 黎簇应了一声,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走吧。”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融入了北京的夜色里。 —————— 接下里,黎簇连着几天,带着这三个小崽子在附近四处“征战”。 黎簇感觉自己像被抽干了精气的唐僧,每一步都透着疲惫。 曾经他单独带哪一个好像都还行,怎么聚在一起就能吵出三百只鸭子的效果? 难道是因为年纪小了,所以格外精力旺盛且欠揍? 又是一天尽兴的玩耍结束。 黎簇带着三个小孩回到寿材铺,夕阳正好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青灰色的砖墙上。 今天黎簇买了不少菜和肉,回寿材铺,打算陪杨好奶奶一起吃晚饭。 黎簇说要回寿材铺吃饭时,杨好那小身板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 别看他平时跟苏万吵吵闹闹,其实内心有些小孩的敏感,尤其是在涉及到家庭环境差异的时候。 但苏万没有一些小孩天真却残忍的陋习。 这小少爷家庭教育极好,本身心地也纯善。 他乖乖跟着黎簇和杨好来到这片与他家截然不同的老城区。 在看到寿材铺的招牌和里面陈列的花圈纸扎,苏万满眼都是惊奇。 他指着一个做工精致、配色鲜艳的大花圈,真诚地发出赞叹:“哇,这个好漂亮啊。” “杨好,我可以跟你买一个带回家放在客厅吗?肯定很气派。” 黎簇嘴角抽了一下。 杨好开口拒绝:“你最好不要。” 苏万要是带回去,保准被他爸妈混合双打。 杨好奶奶早就听到动静,笑着迎了出来。 看到黎簇一手牵着一个,后面还跟着一个,老人家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在她眼里,黎簇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他们家的福星。 自从黎簇出现,杨好这孩子眼看着比以前开朗活泼多了,店里生意也不知怎的渐渐好了起来。 家里还放着黎簇送来的五万块“备用金”。 她吃着黎簇带来的那些保养品,身体也硬朗了不少。 如今,这从前冷冷清清的寿材铺里,竟然时常能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 这是儿子儿媳去了之后,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晚年光景。 老人家看着眼前这一幕,越想越觉得感慨万千,眼中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泪花。 杨好奶奶突然上前一步,一把紧紧握住黎簇的手。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小黎,小黎啊,你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奶奶…奶奶谢谢你……” 黎簇被奶奶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搞得有点懵,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又是哪一出? 他就带了几天孩子,不至于吧? 黎簇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奶奶您别这样,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在黎簇看来,杨好的奶奶就是自己的奶奶。 旁边的苏万见状,立刻把小脸凑了过来。 苏万眨巴着大眼睛,模样乖巧:“奶奶,那我呢?我是不是好孩子?” 他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杨好在一旁看得牙都酸了。 这人好不要脸,不但要抢黎簇哥,还要抢奶奶,连吃带拿的。 奶奶被苏万逗笑了,连忙用袖子擦擦眼角,慈爱地摸摸苏万的头。 “是是是,万万也是好孩子,你们啊,都是好孩子。” 晚餐的气氛异常和谐。 奶奶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虽然都是家常口味,但充满了家的温暖。 三个孩子大概也是玩累了,吃得格外香 饭后,黎簇先把意犹未尽的苏万送回家。 到了苏万家那气派的栅栏门外。 黎簇摸摸苏万软乎乎的头发:“行了,快回去吧。” 苏万却站着没动,仰起小脸,突然很认真地问。 “鸭梨哥哥,我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吗?” 怎么天天搞这些肉麻的东西。 黎簇冷漠回答:“不是。” 苏万的小脸瞬间垮了一下,但马上又振作起来。 小孩的嘴像抹了蜜一样甜:“没关系,鸭梨哥哥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说完,还用力抱了一下黎簇的大腿。 黎簇被他这直球打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心里那点坚硬的地方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揉了揉苏万的脑袋,语气不自觉软了点:“行了,知道了,快回去吧。” 看着苏万一步三回头地跑进家门,黎簇才转身离开。 等他再回到寿材铺时,铺子里亮着灯。 一个陌生的男顾客正在柜台前看东西,杨好奶奶正在招待。 黎簇随意瞥了一眼,就准备掀开帘子,去后屋看看另外两个小子在干嘛。 就在这时,那个男顾客突然开口:“哎,哥们,劳驾,你旁边那摞香烛拿过来给我瞅两眼。” 黎簇停住脚步,朝那边看了眼。 最后,他垂下眼眸,拿起一扎香烛走过去递给他。 男人接过香烛,借着交接的瞬间,身体极自然地向前凑近两步。 男人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极快速地说道:“簇教,该回家了。” 黎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他没多看那男人一眼,直接转身,撩开帘子,走进了后屋。 身后,传来那个男人恢复正常音量的声音。 “老人家,就要这些了,给我装起来吧。” ------------ 第159章 狗鼻子 后屋里,汪予安和杨好并没在玩,而是在过招。 两个小豆丁显然都认真了。 汪予安接受了汪家系统而严苛的训练。 他虽然年纪小,但招式一板一眼,速度、角度都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杨好则完全是野路子。 杨好靠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狠劲,以及黎簇之前零星教他的那些基础格斗技巧,居然也打得有模有样。 杨好的闪避和反击都带着一种天生的敏锐。 此刻铺子后屋没有吵闹,只有拳脚带起的风声和偶尔压抑的喘息。 两个小孩都知道点到为止,更像是一种交流和较量。 黎簇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 看着汪予安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冷静专注,看着杨好那蓬勃的生命力和倔强。 他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还是汪予安在一个侧身躲避的间隙,最先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黎簇。 他动作一顿,立刻收了势,乖乖喊了一声:“哥。” 杨好也停下来,喘着气看向黎簇,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兴奋。 黎簇走过去,没评价他们的“比武”,只是揉了揉两人的脑袋。 他语气如常:“一身汗,去擦擦吧。” 夜里,黎簇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汪予安均匀的呼吸声。 他确实该回去了。 第二天,黎簇找了个机会,跟杨好和奶奶说了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情。 奶奶虽然不舍,但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情要忙。 老人家只是反复叮嘱他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吃点,常回来看看。 杨好只是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最后,杨好语气闷闷地问:“哥,那你多久回来?” 黎簇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蹲下身,看着杨好的眼睛:“我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他顿了顿。 “我不在的时候,你和苏万要好好相处,等我回来,希望看到你们能……呃,手拉手做好朋友。” 他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有点魔幻。 杨好低低的“嗯”了一声。 黎簇还是没忍心当面跟苏万郑重告别。 如今才八岁的小苏万是说哭就哭的主。 这小磨人精每次泪洒当场,他都招架不住,只让杨好代为转达。 一切交代完毕,黎簇拉着汪予安,坐进了来时开的那辆车。 黎簇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条充满烟火气的胡同。 车窗外,北京的街景飞速后退。 汪予安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黎簇漂亮的侧脸。 汪予安小声问:“哥,我们要回家了吗?” 黎簇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 黎簇领着汪予安回到汪家基地时,天色已近黄昏。 一路上碰到几个行色匆匆的汪家人,看到黎簇,都下意识地放缓脚步,低声打着招呼。 “簇教。” 黎簇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回到房间,黎簇随手将几个购物袋扔在地板上,把自己摔进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里。 汪予安则蹲在地上,开始认认真真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拿,进行分类。 新衣服、零食、还有给杨好奶奶带的酱菜、以及那个显眼的芭比娃娃盒子。 他拿起一个汽车模型仔细看了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接着,门被敲响。 汪予安抬起头,就看到汪岑打开门,走了进来。 汪予安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汽车模型塞回了购物袋。 随即,他意识到这举动有点掩耳盗铃,呐呐地叫了一声:“汪岑叔。” 汪岑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过。 他自然也看到了地上那几个与基地格调格格不入的购物袋,以及汪予安那点小动作。 他脸上没太大波动,只是对着汪予安点了点头。 黎簇撩起眼皮看了汪岑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这哥们属狗鼻子的? 汪予安站起身,看看黎簇,又看看汪岑。 汪岑目光转向汪予安,淡淡道:“予安,你先回自己房间,我和你黎簇哥有话要说。” 汪予安闻言,立刻看向黎簇,眼神里带着询问。 黎簇懒洋洋地挥了下手:“去吧,把门带上。” 汪予安这才乖乖点头,快步走了出去,还细心地把房门关严实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黎簇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沙发扶手。 黎簇开门见山:“你来干嘛?监查外出人员返岗情况?” 汪岑没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地上的购物袋上。 然后出乎黎簇意料地,他半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拨开袋口,朝里面看了两眼。 里面大多是些吃的、穿的,还有明显的玩具包装。 汪岑的目光在另一个装着芭比娃娃的袋子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抬起头。 汪岑看向黎簇,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予安喜欢玩这些?” 黎簇瞥了一眼,随口道:“给汪丽丽买的。” 汪岑脸上的诧异这次明显了些。 “汪丽丽?” 他对基地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所了解。 这个名字对应的那个小女孩,在这一批预备成员里存在感相当弱,性格怯懦,反应也比同龄人稍慢。 在汪家这种优胜劣汰的环境里,这样的孩子到了十五岁进行“黑课”实战对决时,极大概率会被“处理”掉。 他想不到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和黎簇扯上关系。 以他对黎簇性格逐渐清晰的认知,这个青年骨子里极其慕强,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能让他稍稍侧目。 对于汪家内部绝大多数的人和琐事,他一向是漠不关心,懒得浪费眼神的。 “你怎么会想到给她买玩具?” 汪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确实打破了他对黎簇的行为模式的预测。 黎簇扯了扯嘴角,答案敷衍至极:“我乐意,看她顺眼,不行?” 汪岑站起身,目光带着几分稀奇,上下打量了黎簇几眼。 这个青年似乎总能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些打破他固有认知的事情。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会很开心的。” 汪岑能想象到。 那个总是缩在角落的小女孩收到这份意外礼物时,会是怎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 第160章 熊心豹子胆 汪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面向黎簇,说明了的真正来意。 “接到外部消息,张起灵离开巴乃,去往杭州了。” 黎簇敲着扶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汪岑的视线一直落在黎簇的脸上,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汪岑语气平稳却带着深意,继续道:“不久前巴乃那边的观察点传回消息,张起灵突然出现,与王胖子秘密会谈了一次。” “之后,他就独自一人朝着杭州方向去了,大概率,是去找吴邪。” 黎簇沉默着。 汪家的渗透无孔不入,他是知道的。 汪家有不少常年在外执行长期任务的成员。 比如潜伏在沙漠寻找古潼京的嘎鲁,比如隐藏在九门各家的棋子…… 巴乃那边想必也留了些人,能监视张起灵和吴邪的动向,并不意外。 “……然后呢?”黎簇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汪岑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冰冷味道:“时间差不多了。” “根据我们的推算,张起灵大概率是要去履行他的使命,进入青铜门。这一去,可能就是十年,甚至……再也出不来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锁住黎簇:“你,不想再去见见他吗?或许,这将是最后一面了。” 黎簇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薄冰。 汪岑与他对视了几秒,突然又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的玩笑。 他语气一转:“开个玩笑,上面给你派了任务。” 他顿了顿,继续道:“上面需要你跟着张起灵,找机会,抢走他身上的鬼玺,并尽可能探查青铜门背后的秘密。” 口出什么狂言? 汪家吃熊心豹子胆了,让他抢张起灵的东西? 开什么国际玩笑。 黎簇嗤笑出声:“抢走张起灵的鬼玺?你们可真他妈看得起我。”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汪家高层终于受不了他这个不服管教的“天命之子”了。 所以,故意派给他这种离谱到家的任务,好借张起灵的手搞死他。 汪岑摇了摇头,冷静分析:“张起灵的身手诡谲莫测,深不见底。与他硬碰硬,是下下策,毫无胜算。” 汪岑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张起灵先是秘密去找了王胖子,现在又要去杭州找吴邪。” “我觉得……以你们之间过去的那些纠葛,他或许,也会想跟你说些什么?” 汪岑说着,忽然站起身,走到黎簇身前。 他半弯下腰,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男人半个身体笼罩下来,形成了一种略带压迫感的姿态。 他的目光沉静,却极具穿透力,紧紧看着黎簇的双眼。 根据从前的种种观察和情报,吴邪、张起灵还有王胖子,对黎簇都有着相当复杂且深刻的纠葛。 首领更深层的意图,其实是希望黎簇能利用这层关系再次出现。 先假意靠近他们,获取信任,然后伺机偷走鬼玺。 但张起灵是何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糊弄过去的? 这其中的风险,汪岑心知肚明。 他看着黎簇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永远藏着桀骜不驯和看不透的迷雾。 最终,汪岑只道:“这次是你个人的任务,我无法陪同,任务过程中,万事小心。待会儿我会让人一些相关资料送过来。” 两人距离过近,黎簇能闻到汪岑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大约是冷杉,透着些清苦的气息。 这让他不太舒服地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直接的视线。 黎簇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算是应答。 汪岑看着他这副样子,笑了笑,不再多言。 汪岑直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黎簇维持着偏头的姿势,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板上。 眼神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幽深。 —————— 杭州 张起灵来到吴山居,与吴邪告别。 两人在楼外楼吃过饭后,张起灵沿着孤山路远去。 “我得回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 “我来和你道别的。” 吴邪回想刚才张起灵的话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黎簇已经失踪了,他不能放任张起灵自杀。 吴邪打车回到铺子,把王盟从座位上踹开,在网上订了一张前往北京的机票。 张起灵是黑户,只能坐汽车,于是吴邪飞到北京后,在汽车的出站口等待,却没等到人。 最后发现从那个收费站下去不远有个小镇,那里有能通往二道白河的车。 吴邪给解雨臣打去电话,解雨臣安排了人一辆车,吴邪坐车一路前往二道白河。 第二天白天到地方后,吴邪在黑车的下客点,正好看到张起灵背着行李朝一个方向走去。 吴邪出声叫住张起灵,张起灵回头见到吴邪,有些微的诧异,却只沉默转身,继续朝前走。 吴邪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吴邪问道:“你该不是想到这里来自杀吧?” 张起灵摇头,继续往前走。 吴邪继续道:“那你准备来这里长住?你为什么选这么寒冷的地方?” 张起灵看着前方,过了很久才道:“不是这里,我要到那里去。”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面地平线上耸立的那连绵的雪山。 那是长白山。 吴邪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追上去:“你要进山?”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一路往前,直直地往雪山走去。 接下来,吴邪一路不停地追问,都没有任何结果。 好几次吴邪都火气直冒,心里骂骂咧咧,却还是跟在后面。 吴邪跟着张起灵在闷头走了三天,两人进入了雪线。 黄昏时两人才到了一座雪山的山脊上。 接下里又一连走了好几天,中途历尽千辛万苦,产生不少波折后,吴邪最终仍是跟着张起灵。 两人继续艰难地前行,到了黄昏,两人在周围发现了融雪的痕迹。 闷油瓶用耳朵听着,一点一点地摸着,终于找到了那条被雪掩埋的缝隙。 张起灵看着裂隙,若有所思。 吴邪站在后面,奇怪道:“小哥?” 张起灵垂下眼,率先走进裂隙。 与周围相比,这个裂隙的落雪痕迹浅了些。 吴邪没察觉,跟着张起灵进入裂隙。 ------------ 第161章 我赔你 张起灵和吴邪进了缝隙之中。 他们来到了当年他们休息的那个温泉,在里面生火取暖,烧了一些汤水。 张起灵从他的包裹里,拿出了两只鬼玉玺。 他掂量了一下,将其中一只递给吴邪。 吴邪接过,疑惑道:“这是干什么的?” “开门。” 在这种时刻,张起灵终于坦露出部分过往。 他将当年与老九门合作的事情和盘托出。 当年,张起灵答应以张启山为首的九门,去寻找张家古楼的秘密。 九门人则需要帮助张家,共同承担守护青铜门后秘密的这项义务。 但是老九门都没有遵守约定。 于是,张家一直独自承担守护青铜门后秘密的责任。 近一百年时间里,所有守护这个秘密的人,都是张家的人,张家的力量由此被削弱。 张起灵已经是张家最后的起灵,以后所有的日子,都必须由他来守护。 最后,张起灵淡淡道:“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打开这个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吴邪消化了一下这番话,问道:“那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按照承诺,老九门到现在,应该是轮到谁?” “你。”张起灵说道。 我? 吴邪愣了一下:“你是说,原来应该是我进到这个青铜门后面去待上十年时间。” 张起灵点头。 吴邪还想说话,张起灵忽然伸手,在吴邪脖子后面按了一下。 吴邪瞬间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呼啸的风声。 张起灵没有立刻离开。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低垂,看着倒在地上的吴邪。 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冷,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然后,张起灵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稀薄的空气: “出来。” 雪山中的时间,仿佛都随着男人的声音停顿两秒。 黑暗角落里,一个人渐渐显露身形。 最后,来人完全暴露在火光下。 张起灵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你……” 张起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 竟然是黎簇。 一个失踪许久、杳无音信的人,竟然会出现在长白山深处,出现在青铜门前。 这确实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黎簇走近了几步,目光在地上昏迷的吴邪脸上扫过。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想笑。 汪家高层那群神经病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让他从张起灵手里抢东西,估计下一秒就得躺吴邪边上做伴。 他抬起眼,看向张起灵,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年未见,眼前的黎簇轮廓锋利,眼神藏着更深的东西,带着点尖刺的沉稳。 没等张起灵组织好语言,黎簇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被寒风削得有些冷:“你要进青铜门了?” 这更像是一句陈述。 张起灵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黎簇身上。 黎簇瞥了一眼他手中剩下的那只鬼玺,没说什么,走到火堆旁。 他找了个离吴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张起灵要进青铜门了…… 是啊,本该如今,跟未来也没什么两样。 眼前忽然多了一只碗,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汤水。 黎簇抬眼,看到张起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单手端着碗递给他。 “暖一下。” 张起灵看着黎簇,即使内心波动,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黎簇现在根本没心情喝什么汤。 他摇了摇头,没接。 张起灵也没坚持,默默将碗放在旁边的石头上。 他看着黎簇低垂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这段时间,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黎簇却突然抬起头。 “张起灵,”黎簇出声打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他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语气却更加沉凝,“你要进青铜门了。” 他不需要答案,只是在确认这个事实。 张起灵还是点了点头,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黎簇看着跳跃的火苗,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点自嘲。 “张起灵,等你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改变。” “你说,我从前遭的这些罪,我该怪谁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寒冷的空气。 “怪吴邪吗?是吴邪把我拉进你们九门和汪家这些破事儿里的,把我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 “怪我父亲?可能从我出生起,就注定会被汪家盯上,成为他们棋盘上的一个棋子。” “还是该怪汪家?他们把我抓进去,从没对我手下留情过。”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张起灵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或者,怪你?” 这一切的源头,张家、汪家、九门的百年恩怨,最终都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 而网的中央,似乎又能隐隐看到这个沉默男人的影子。 张起灵安静地听着他这番几乎是控诉的话。 结合之前的一些猜测和碎片信息,张起灵大致拼凑出了黎簇未来的遭遇。 张起灵看着黎簇,眼前的青年本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一种沉重的愧疚感漫上心头,尽管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最终只吐出三个苍白无力的字: “对不起。” 张起灵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最终,张起灵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缓缓道: “十年后,我赔你。” 黎簇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语气变得尖锐而冰冷:“谁要你赔。”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同样,你也不能怪我。” ------------ 第162章 Duang─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归于沉寂。 “你要做什么?” 黎簇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语气带着点疯狂。 “谁知道呢,谁知道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几乎是挑衅地问道:“怎么?怕我以后报复?” 黎簇盯着张起灵:“那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他说这话时,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肌肉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张起灵要是先动手,他即刻暴起。 就算打不过,也要打掉张起灵两颗牙。 然而,张起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杀意,甚至没有防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情绪。 黎簇看不懂。 张起灵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黎簇,离开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他顿了顿,再次重复了那个承诺,语气却更加坚定,仿佛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誓言。 “十年后,我会找到你。我会赔你。” “不需要。” 黎簇猛地打断他:“我不需要你们的愧疚,也不需要你们高高在上的施舍。” 黎簇话锋一转,眼底微不可察的柔和些许:“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已经不是刚穿越过来时,那个没有兄弟的野人了。 黎簇站着张起灵,一字一句道:“我已经走出来了,但你们,还会烂在里面。” 张起灵沉默一瞬,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如同雪山上的顶冰花,脆弱却足够惊艳。 张起灵站起身,只道:“那很好。” 黎簇一愣。 张起灵深深地看了黎簇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黎簇心头发堵。 最后,他转过身,握紧手中的鬼玺。 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裂缝的深处。 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黎簇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他依旧坐在火堆旁,听着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听着洞外永恒的风声。 火光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其实,跟张起灵又有多大关系呢? 不过是两股庞大势力百年交锋下,一个普通高中生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他的声音和意愿在那样的洪流里,渺小得微不足道,没人在意。 不,他忽然又想,吴邪是在意的。 所以,吴邪最后才成功捣毁了汪家的核心基地。 黎簇在原地坐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感觉四肢都有些冻僵了,黎簇才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依旧昏迷的吴邪身边,垂眸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越来越像了…… 如今的吴邪,已经和黎簇刚穿越过来时,有了很大的差别。 此时的吴邪即使睡着,也没有最初的单纯青涩感。 能感觉到,他的身上很重,很深,很杂…… 黎簇的目光从吴邪身上缓缓移开,落在吴邪手边那只鬼玺上。 假的。 黎簇刚才在暗处看得很清楚。 张起灵掂量了一下,才把这只鬼玺给了吴邪。 从张起灵手里抢东西是没指望了,拿个假的回去交差,正好。 他弯下腰,伸手去拿那只鬼玺。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玉石的瞬间,地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黎簇猛地低头,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吴邪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竟然醒了过来。 他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眼睛半睁着,直直地看向黎簇。 那眼神里充满了刚刚苏醒的迷茫,随即迅速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这是…… “黎簇?!” 吴邪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几乎破音的激动:“黎簇!真的是你?!” “你这一年去哪了?!我他妈到处都找不到你!我都快找疯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事吧?!” 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黎簇心里暗骂一声,还真是邪了门了。 这才多久,吴邪竟然就醒了。 吴邪看着黎簇,激动得几乎要语无伦次,“黎簇,你这一年去哪里了?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吴邪语气中竟带了些颤音,“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一年,这一年过得有多……” 吴邪边说,边想伸手抓住黎簇的手腕。 这一动作,吴邪就看到了黎簇手中的鬼玺,原本的话戛然而止。 吴邪猛地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他急忙四下张望:“黎簇,小哥呢?他是不是已经进去了?” “不行!黎簇,我们不能让他进入青铜门。” 他的目光又急切地转回黎簇身上,如从前一样,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黎簇,我们赶紧去找他,我们一起——” 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因为黎簇握紧了手中那只假鬼玺,毫无预兆地抬手,朝着吴邪的后脑勺就拍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 吴邪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吃痛地闷哼一声。 他捂住后脑勺,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黎…簇?你……” 黎簇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一下没拍晕。 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抬手,用更大的力道,又快又准地补了一下。 “呃─!” 吴邪眼前一黑,所有的疑问、激动、担忧都凝固在脸上。 他身体一软,再次重重地倒在地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涣散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黎簇。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黎簇的裤脚。 看着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黎簇。 吴邪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不解和破碎的困惑。 为什么…… 黎簇,为什么…… 最终,吴邪缓缓闭上双眼。 他的手摔在冰冷的地面,彻底陷入更深层的昏迷。 黎簇站在原地,握着那块沾了点雪沫的假鬼玺,静静地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吴邪。 他曾经是真的想站在吴邪和张起灵,胖子身边。 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这个时空的自己已经被接到汪家。 在他的保护下,汪予安未来会过得很好。 这一次,谁也别想把杨好和苏万再扯进那些糟心事里。 汪家、张家、九门,也说不出什么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现在,他也有了要守护,要争取的东西。 火光将黎簇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岩壁上扭曲晃动,仿佛一个沉默冰冷的幽灵。 洞外,长白山的风雪依旧呼啸,永无止境。 ------------ 第163章 来一根 回到汪家基地,黎簇直接将那只假鬼玺交给了首领。 首领拿着那冰冷的玉石,反复摩挲查看,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狂热。 首领甚至没多问黎簇是如何得到它的,只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这假东西够首领研究一阵子了。 黎簇懒得看他那副样子,交完差转身就走。 这一趟长白山之行,像是抽空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疲惫。 他回到房间,反手锁上门,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床里,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不知睡了多久,他才渐渐醒来。 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里透出夕阳浓稠的金红色光芒。 黎簇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一排排修剪整齐的松树,再远处是基地的操场。 这个时间点的训练课程似乎刚刚结束,三三两两穿着统一制服的汪家年轻人正结伴走着,低声交谈着什么。 黎簇静静地看着,夕阳的光线将他的一半侧脸镀上暖色,另一半却陷在阴影里。 他突然觉得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心口啃噬。 他下意识用舌尖顶了顶腮帮,伸手摸向裤兜,却只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糖盒。 这是基地医疗部专门为他研发的,用来缓解肺部不适的润喉糖。 黎簇拿出内部手机,发了个信息。 很快,一个年轻的汪家成员敲门进来,姿态恭敬:“簇教,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拿包烟来。”黎簇看着窗外,头也没回地吩咐道。 那名成员似乎愣了一下,但没多问,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拿着一包烟回来了。 黎簇接过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他摸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燃,却发现那个送烟的汪家人还站在原地没走。 黎簇蹙眉,有些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看过去。 这是个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眉骨很高,眼神锐利得像鹰。 男人此刻正紧紧盯着黎簇手中那根白色的烟卷。 看上去目光灼灼,那表情不像是在看一包烟,倒像是在看黎簇抢了他老婆似的。 “咔哒”一声,黎簇点燃了烟,吸了一口。 久违的尼古丁味道辛辣地冲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感。 他吐出烟雾,语气更加不耐:“还有什么事?” 那汪家人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回答。 “簇教,医疗部的报告显示,您的肺部有永久性损伤,需要严格避免刺激物。抽烟对您的健康危害极大。” ? 黎簇简直气笑了。 大哥,你谁啊? 黎簇转过身,背对着那人,面对着窗外,将烟再次放进嘴边。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出去。没我的吩咐别进来。” 短暂的沉默。 黎簇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还钉在自己背上。 良久,身后那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人固执地重复:“簇教,您不能抽烟。” 神经病吧?! 黎簇不耐地“啧”了一声,强忍着把烟头摁对方脸上的冲动。 又是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 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世界总算清静了。 黎簇夹着烟,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景色,慢慢地吸着。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面容,也稍稍驱散了心头那点莫名的郁躁。 然而,没过几分钟,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黎簇皱眉,没回头,也没应声。 门被直接推开。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带着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调调。 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怒意: “听说你抽烟了。” 是汪岑。 根本不用“听说”,此刻房间里烟雾尚未散尽,黎簇指间那点猩红和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就是铁证。 啧。 黎簇烦躁地吐出一口烟圈。 刚才那小子看着挺正经,没想到是个会告嘴。 “少管我,”黎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火气,“老子现在烦得很,没空听你念经。” 汪岑站在黎簇身后,看着他瘦削挺拔却透着股桀骜不驯劲儿的背影,表情有些怪异。 他似乎是纠结了一下,是要先纠正黎簇这不文明的用语,还是先处理眼前更严重的抽烟问题。 短暂的天人交战,显然抽烟的危害性更大。 汪岑上前一步,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想要掐断黎簇叼在嘴边的烟。 他的手在半空中被黎簇“啪”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拍开了。 黎簇猛地转过身,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不爽:“你干嘛?” 这个反问,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汪岑也罕见地感到一阵烦躁。 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加重了几分:“你的身体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的肺部损伤有多严重,医疗报告写得明明白白,平时连剧烈运动和灰尘都需要尽量避免。” “抽烟?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黎簇微偏过头,语气更加不耐烦,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我又不天天抽,就一根能死啊?” “一根都不行。”汪岑的态度异常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黎簇被他这态度彻底惹毛了。 他两根手指把烟从嘴边取下来,烟灰簌簌落下。 他盯着汪岑,嘴角扯出一个冷冰冰的弧度。 “我现在烦得很,没工夫跟你废话,你是不是想打架?” 黎簇靠在窗边,指间夹着的烟升腾起的细小烟雾。 汪岑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汪岑突然冷声开口:“你在烦躁什么?因为张起灵吗?” 黎簇一愣,看着汪岑,感觉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汪岑盯着他。 青年站在窗边,被夕阳和烟雾笼罩,神情里带着茫然和一种易碎感。 汪岑继续逼问,语气几乎带着某种指控的意味。 “因为张起灵进了青铜门,所以你才这么烦躁?才需要靠抽烟来缓解?” ------------ 第164章 旅游景点 黎簇越听越离谱,简直要被气笑了。 “少他妈在这儿胡说八道,张起灵进不进那道门关我屁事,我烦的是……” 黎簇顿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也说不清具体在烦什么。 是长白山的刺骨寒冷? 是吴邪倒在地上,昏迷前固执看着自己,那傻了吧唧的眼神? 是张起灵离开前,那句苍白的“对不起”和“十年后赔你”? 对面的汪岑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那你在烦什么?” “你单独出去执行了一次任务,回来就变成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在这里抽烟发泄?” 汪岑的愤怒和无力,黎簇半点感觉不到。 黎簇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大哥,我他妈都多久没抽了,单纯烟瘾犯了不行啊?就抽一根能怎么着?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汪岑眼神沉沉地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良久,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是吗?” 黎簇只觉得这人今天简直不可理喻。 他就是抽根烟而已,在汪岑眼里怎么就跟犯了天条似的? 跟他前世毁了汪家基地的事情比起来,抽烟这事儿简直渺小到可笑好吗? 在黎簇看来,汪家内部有个神神叨叨不靠谱的运算部门,外面还有个即将黑化的吴邪,妥妥的内忧外患。 这汪岑不想着怎么壮大汪家实力或者提前准备应对危机,跑来管他抽一根烟? 有毛病吧? 汪家果然从上到下都是一群神经病! 黎簇懒得再跟他浪费口水纠缠。 他烦躁地随手将指间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那包刚开封的烟,看也没看,直接朝着汪岑扔了过去。 “还有没有事?没事就赶紧走。” 黎簇下了逐客令,语气极冲。 汪岑下意识地接住那包烟,低头看着手中已经被拆开的烟盒。 男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让人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汪岑才抬起头。 他的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波澜。 汪岑淡淡开口,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两天前,基地里一个名叫汪小媛的成员结束外部任务回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黎簇正沉浸在烦躁里,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汪小媛…… 运算部门的数据显示,黎簇与即将回到基地的汪小媛之间,有着某种不一般的纠葛。 这种“牵挂”对汪家而言是好事。 这意味着黎簇在汪家的羁绊越来越多,他的“比率”会更加稳定。 按理说,汪岑应该用更平和的语气来告知这件事。 但看着黎簇刚才抽烟时,那副冷淡又不耐,仿佛随时要挣脱什么束缚的样子。 汪岑再联想到之前监视报告中,黎簇与张起灵、吴邪等人相处的情形…… 一种莫名的阴郁情绪在汪岑心里盘旋。 汪家不好吗? 汪家给了黎簇最好的待遇、最高的权限、甚至……他的关爱。 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注定敌对的外人? 黎簇在汪家,难道不快乐吗? 这种连汪岑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混杂着掌控欲和某种晦暗情绪的心思,就这样让他刚才脱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此时,汪岑看着黎簇听到汪小媛名字后,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愣怔。 他心里的那点郁气似乎散了一些,但又涌起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又开口,这次的话题跳跃得更离谱: “黎簇,纹身吧。” 黎簇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一脸懵逼。 “啊?” 汪岑的语气变得郑重其事,仿佛在宣布一项无比荣耀的仪式。 “汪家的成员,都需要纹上象征身份、忠诚和荣誉的凤凰纹身。” “你已经在汪家一年了,这几天准备一下,我会尽快为你安排纹身的相关事宜。” 黎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汪岑。 这哥们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说话神一句鬼一句,前言不搭后语。 这都一年了,他以为纹身这事早就糊弄过去了,怎么突然又提起这茬? 而且,这话听着怎么跟狗撒尿圈地盘似的。 他下意识地就不想纹。 倒不是多么抗拒汪家,主要是……他这身皮肉实在多灾多难。 后背以前被刻过那要命的七指图,后来在巴乃山洞里又是重伤,如今背上疤痕倒是淡了些。 但再往上弄些花花绿绿的纹身……能好看吗? 黎簇想想都觉得惨不忍睹。 就在黎簇思绪乱飞的时候—— 叩、叩、叩。 房门再次被敲响。 黎簇猛地回神,下意识皱了皱眉。 搞什么? 汪家把他房间改成旅游景点了吗?还排队参观? 房门打开,首先探进来的是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汪予安眨巴着大眼睛,看到站在窗边的黎簇时,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汪予安想要扑过来,但瞟向旁边的人,又硬生生停住动作。 汪予安显然也感知到了汪岑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场。 小孩对情绪的敏锐度,有时候高得吓人。 他规规矩矩地站好,小声喊道:“汪岑叔,哥。” 汪岑的目光从黎簇身上移开,落到汪予安身上。 汪岑淡淡一笑,语气听不出明显情绪:“刚踢完足球回来?” 汪予安点点头,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黎簇那边飘:“嗯。” 汪岑看着眼前这小孩一副心思全系在黎簇身上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又看了黎簇一眼,然后才道:“你们慢聊。”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是走到房门口时,汪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并没有顺手带上房门,就那么让房门敞开着。 汪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黎簇有些奇怪地看过去,随后敏锐地察觉到门口拐角处的阴影里,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安安静静的,只露出一点点衣角。 谁啊? 还买一送一? ------------ 第165章 团结就是力量 旁边的汪予安在汪岑离开后,“嗖”地一下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黎簇的腰。 汪予安仰起脸,笑容灿烂得晃眼。 “哥,你回来啦!” 黎簇被撞得微微后退半步,腰间传来小孩热烘烘的体温。 他抬手,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一把汪予安软乎乎的头发,随意地“嗯”了一声。 接着,黎簇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口的人听到。 “门外是谁?” 汪予安被揉得眯起眼,听到问话,又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 汪予安松开黎簇,退后两步,嘟囔道:“是汪丽丽。” 他踢球的时候,这个汪丽丽就一直在旁边守着,也不说话,也不玩,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要是来个会鼓掌喝彩欢呼的观众,汪予安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踢球也需要氛围组嘛。 但架不住这是个只会用眼神施加压力的“木头人”,汪予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球都踢不利索了。 最后没辙,汪予安只得妥协,带着汪丽丽来找黎簇。 “汪丽丽?” 黎簇挑眉,再次看向房门的方向。 衣角动了动,拐角处的女孩慢慢地挪了出来,最终停在房门外,仿佛那是一条无形的界限。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整个人看上去拘谨又小心。 这小姑娘是个非常内向的孩子,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合群。 黎簇自知自己在汪家年轻一辈眼里,绝对算不上什么和蔼可亲的善茬。 汪丽丽怎么会主动来找他? 黎簇心里摸不着头脑,轻声道:“进来吧。” 汪丽丽抬眼看了一下黎簇,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才迈过门槛,走进房间。 她走到黎簇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却只静静看着黎簇。 对着一个年纪尚小,内向得近乎自闭的小女孩,黎簇还是有那么点耐心的。 他稍微放缓了声音:“你有什么事吗?” 汪丽丽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普通小孩那样灵动,反而有种近乎执拗的认真和直白。 她一板一眼道:“我来道谢。” 道谢? 黎簇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了。 之前他鬼使神差给汪丽丽买了个玩具娃娃,回来之后,他就让汪予安顺手带给了她。 所以,是为着那个玩具娃娃来的? 黎簇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严肃得像是在进行外交会谈的小女孩,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他语气更缓和了些:“不用谢,回去吧。” 汪丽丽却固执地摇摇头,坚持道:“要谢。” 嘿,还挺讲究,挺懂事。 黎簇有点意外。 汪家这种跟军事化管理基地差不多的地方,居然还能养出这么乖的小孩?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我接受你的道谢,可以回去了吧?” 没想到汪丽丽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依旧盯着他,下一句话更是差点让黎簇呛着。 “我还没有报答你。” 黎簇:…… 嗯??? 这小姑娘除了乖巧懂事,怎么还有点……呆板轴楞呢? 一套流程还必须走完是吧? 送礼必须回礼,道谢必须报答? 这什么汪家小古板? 黎簇这下觉得有点麻烦了。 早知道一个随手买的娃娃能整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戏码,他当时绝对目不斜视地走过那家商店。 这要是让首领知道了,没准还以为他黎簇笼络未来新兴力量,暗中培养心腹,图谋造反呢。 短短几句对话,黎簇已经迅速摸清了与这个名叫汪丽丽的小女孩的大致相处模式。 她似乎有一套自己严格遵守,外人难以理解的内部逻辑和行为准则。 黎簇立刻收敛了脸上那点零星的笑意,摆出一副在汪家惯常的,略显冷淡严肃的表情。 黎簇顺着她的话,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应。 “知道了,以后我要是有事情需要帮忙,就去找你来给我干活。” 这下总行了吧,小姑奶奶? 汪丽丽听到这句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簇教,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房间,消失在走廊里。 黎簇看着那瘦小的背影消失,心里那点怪异感挥之不去。 聊下来发现,这小女孩严格来说不是单纯的呆,而是怪。 一种建立在某种异常坚持之上的怪。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他低头,正准备跟汪予安说点什么,却看见这小家伙正皱着小鼻子,在他身边嗅来嗅去。 黎簇心下一跳,瞬间明白他在嗅什么。 他面不改色地转身,将原本就开着的窗户推得更开。 傍晚微凉的风更多地灌进来,吹散空气中那点若有似无的烟味。 黎簇伸出手,揉了一把汪予安的脑袋,直接打断了他的“侦查”行为。 “嗅什么呢?” 汪予安猛地抬起头,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汪予安先声夺人,语气里带着点小指控:“哥,你是不是偷偷抽烟了?” 黎簇被这小屁孩抓包般的语气逗乐了。 他斜睨着汪予安。 小爷比你多吃了十多年的饭,抽根烟还得被你个小屁孩管着? 反了天了。 黎簇避而不答,发挥成年人的传统艺能——岔开话题。 他揽过汪予安的小肩膀,带着他往沙发走了两步,状似随意地问道:“这几天训练怎么样?都跟谁在一块踢球?” 汪予安对黎簇的转移话题显然不太满意,但还是乖乖回答。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一个一个数名字:“有汪小峰、汪宇滔、汪小林……”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汪灿。” “汪灿?”黎簇挑高了一边眉毛,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奇,“你跟他一起踢球?” 这俩小孩怎么现在凑一块踢球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汪予安点点头:“他踢得挺好的,就是老想当前锋,不爱传球。” 黎簇看着汪予安一脸“我只是客观评价足球技术”的认真表情,忍不住失笑,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 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己小时候竟然还有化干戈为玉帛,团结一切可团结力量的美好品质呐。 “挺好,”黎簇拍了拍汪予安的后脑勺,“喜欢踢就踢吧。” ------------ 第166章 一个噩梦 另一边,远在杭州 浙江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病床上,昏迷了两日的吴邪,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入眼,是苍白的天花板。 一时间,吴邪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意识的回笼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太阳穴像是被凿子一下下地敲击。 冰冷的记忆碎片,如同雪崩般涌入脑海。 雪山深处,青年看向他时那双冰冷的眼睛,以及毫不犹豫朝着后脑挥过来的……鬼玺。 吴邪在雪地里醒来后,头痛欲裂,血液半凝固在脸颊上,刺骨的寒冷几乎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但他顾不上这些,他的内心只充斥着巨大的恐慌和绝望。 他像疯了一样在周围的雪坡和岩缝间跌跌撞撞地寻找,呼喊着黎簇的名字,也喊着小哥的名字。 回应他的,却只有呼啸的风雪和死寂的雪山。 什么都没有。 黎簇已经离开了。 在冷漠地砸破他的头之后,黎簇带走了鬼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哥也离开了。 吴邪拼命地向缝隙深处挤,却发现里面是冰冷坚硬的岩壁。 从前他们出来的道路,竟然是封闭的。 吴邪猜测,当初或许是张起灵启动了什么的机关,才有了后来的道路。 之后,吴邪在雪山深处的缝隙内待了三天。 他头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蚀着他的体力。 篝火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他麻木的脸。 吴邪独自一人,在雪山中一遍遍回想着黎簇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冰冷,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恍惚。 吴邪不敢细究,黎簇到底只是想打晕他,还是要……杀他? 就连最后要对他下手,回忆的也是那个关根吗? 吴邪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明明在一年前,在解雨臣的手机里,黎簇还脸色苍白,担忧地说着“三爷,小心……” 相隔一年,两个截然不同的黎簇,在他的脑海里疯狂交错闪烁,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直到暴风雪渐渐平息,体力也消耗到了极限,他才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找不回小哥了。 他也找不回黎簇了。 吴邪浑浑噩噩地下山,想办法联系了人,坐上回杭州的飞机。 一路上,头痛愈演愈烈,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旋转。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城市街头行走。 在看到“吴山居”那熟悉的牌匾时,他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 吴邪只感觉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他甚至没来得及叫王盟,就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门口冰冷的地面上。 …… 椅子上,正打着瞌睡的王盟终于发现吴邪醒了。 王盟顿时惊喜地凑过来:“老板!你醒了?!” “老板,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加上头部受创,还有点严重脑震荡……” 说着,王盟面露诧异:“哎?老板,你怎么……怎么哭了?” “是扯到伤口了吗?是不是特别疼?老板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叫医生过来。” 吴邪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滴眼泪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他沉默了几秒,胸腔里堵着巨石般的滞闷和酸楚。 然后,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不用。”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是梦呓。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一个漫长而冰冷,怎么醒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吴邪的身体底子毕竟还算可以,加上年轻,在医院观察了几天。 在处理了头部的伤口后,他就坚持出了院。 回到吴山居,关上门,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被隔绝了。 铺子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客人,安静得能听到时间流淌的声音。 吴邪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恍然间,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他还是那个守着铺子,偶尔收点拓片,对地下世界充满好奇的吴家小三爷。 可身上未愈的伤口,脑海里清晰的记忆,无不在提醒他,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回想这漫长而疯狂的一年,回想每一个被卷入其中的人,想到每一个人的遭遇。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层层叠叠地将他淹没。 他原以为,至少……至少还能剩下一些什么。 没有想到,最终,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胖子…… 为了帮他,胖子一次次玩命,如今还留在巴乃那个伤心地,治疗他的情伤。 潘子…… 被黎簇救出来后,潘子的身体彻底垮了,精神气也不如从前,吴邪知道他这是有心结。 小哥…… 就像去年在云顶天宫时一样,小哥再次走进了那道门,但这一次,是十年。 整整十年。 黎簇…… 那个神秘的青年在消失一年后再次出现,带给他的却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迷惘和一道冰冷的伤口。 他想不通,黎簇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青年身上的谜团,似乎比一年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还要浓重。 经历了这么多,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吴邪只感觉前所未有的累。 从身体,到灵魂,都透着一股散不尽的疲惫和寒意。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他还必须走下去。 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 吴邪缓缓抬起手,捂住依然隐隐作痛的额头,指尖冰凉。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孤寂的影子。 ------------ 第167章 打劫,把脑子交出来 汪家基地 此刻的房间,也只剩下黎簇一个人。 他坐在桌前,指尖夹着那薄薄的两页报告纸,却觉得有千斤重。 窗外的光线斜斜照入,在桌面上投下一方明亮,却照不进他此刻沉郁的心绪。 他看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脑子里过了筛,碾碎了,再拼凑起来。 渐渐还原出那个被漫长时光和重重阴谋掩盖的真相。 【二十世纪中期,年仅十五岁的汪小媛,因其卓越的资质被选中加入“天才少年班”计划……】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怀揣着或许是被灌输的使命,也可能是属于她自己的懵懂野心,踏入了一个远超她想象的神秘领域。 【……汪家获悉张启山意图开启“古潼京计划”。为阻止其探寻长生秘密,避免汪家利用“终极”掌控世界的长远布局被打乱,决定派遣人员潜入。】 【汪小媛因其天赋优势,被选中执行该任务,化名“沈琼”……】 沈琼。 黎簇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原来那么早,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代号,一个精心策划的伪装。 十五岁的汪小媛,顶着“沈琼”的身份,混入了那个被黄沙掩埋的巨大秘密之中。 【……在古潼京内,汪小媛深度参与了张启山主导的,关于黑毛蛇及其信息储存、血清应用的研究……】 黎簇皱了下眉。 【……研究进入关键阶段,为获取第一手数据,并确保汪家在此领域的绝对领先,汪小媛于1945年9月15日自愿将未完全稳定的黑毛蛇血清注入自身……】 【最终,汪小媛成为该血清迄今唯一确认成功的试验体,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长生”……】 长生…… 黎簇的指尖在这行字下停顿,心里泛起一丝冷意。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成为了长生不老的实验品…… 那,代价是什么? 报告的后半部分,似乎给出了答案。 【……然,该长生形态并非完美。】 【因血清源自黑毛蛇,其副作用表现为:机体需定期返回古潼京特定环境进行“蜕皮”更生,以维持生理机能稳定,周期约为3年……】 蜕皮…… 像蛇一样? 这长生,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诅咒,将她永久地捆绑在了古潼京那个地方。 报告只有短短两页,很快就能看完。 黎簇只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如今这就是真相,那,他的青梅竹马“沈琼”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女孩。 那个会和他分享零食,一起写作业,偶尔闹别扭的沈琼。 汪小媛也没有戴人皮面具,那她为什么会和沈琼长得一模一样。 黎簇坐在沙发上,看着报告最后的【秦岭腹地—青铜神树】字样,陷入无限的猜测。 他听说过这个离奇的东西。 难道是因为,后来汪家注意到了他的父亲与古潼京存在的关联。 为了近距离监控,汪小媛利用了秦岭遗迹中青铜神树的残留力量? 最后,汪家成功制造出来,一个具备基本生命体征及社会活动能力的复制体? 由此,另一个“沈琼”诞生…… 这个猜测一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黎簇仍然记得那天。 青梅竹马的尸体,就这样被吴邪寄到了他的面前。 打开包裹时的那种惊骇、恐惧和绝望,黎簇永生难忘。 黎簇不想再猜测下去,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更多的猜想冒了出来…… 之后,基地内的汪小媛,或许是感知到与复制体之间的微弱连接彻底中断,确认复制体已消亡。 鉴于黎簇的重要性,汪家决定由汪小媛本体出面,顶替复制体的身份,接近并继续执行对黎簇的引导与监控任务…… 于是,她来了。 以“沈琼”的身份再次出现,填补了那个死亡带来的空缺。 所以,后来他接触到的那个沈琼,那个最终在汪家基地里为了救他而被一枪爆头的女孩。 是本体,是汪小媛。 一切线索似乎由此串联了起来。 汪小媛就是沈琼。 沈琼就是汪小媛。 一个是历经沧桑,背负长生秘密的本体。 一个是被青铜树制造出来,拥有短暂虚假人生的复制品。 最终,都在命运的捉弄下,走向了与他相关的惨烈结局。 报告从他指尖滑落,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 黎簇向后靠在椅背里,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胸腔里像是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胀。 从前那些堆积在脑海深处的混乱记忆,黎簇此刻好像都想明白了。 那些曾经觉得怪异的地方,如今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当初在汪家基地,汪小媛看他的眼神时而复杂难辨,偶尔会流露出近乎长辈般的怪异口吻。 那时他自身难保,疲于应付各种危机,这些细微的异常都被他含混了过去。 或许,汪小媛看着他时,看到的或许不只是汪家的经历。 还有那段消亡的“青梅竹马”的记忆,以及她自身漫长而孤寂的生命历程。 一切的一切,终于串联成了一条清晰却令人窒息的故事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来驱散胸口的滞闷。 窗外,不远处就是基地的操场。 傍晚时分,操场上人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操场,忽然定住了。 只见操场角落的羽毛球场上,一个穿着深色训练服的女孩正跳跃挥拍。 她的动作敏捷,在空中划出活力的弧线。 和她对打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那个女孩……竟然是汪小媛。 黎簇愣住了。 刚刚还在报告上读到的那个拥有复杂经历的人,就这么充满朝气地出现在阳光下,打着羽毛球。 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青草,阳光,微风,女孩奔跑跳跃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无比生动甚至有些美好的画面。 冲淡了他刚刚从报告里汲取的沉重与阴郁。 这就是刚刚从古潼京完成“蜕皮”回来的汪小媛? 她拥有缺陷的长生,重新恢复了年轻的状态,暂时摆脱了那诅咒的束缚。 想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黎簇的心抽紧了一下。 但随即又缓缓松开。 好在,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把小时候的自己带回了汪家,成为了汪予安。 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个作为复制体存在,最终死在沙漠中的“学霸女孩沈琼”,不必再出现了。 而汪小媛,或许也不必再因为监控黎一鸣的任务而前往秦岭,经历未知的风险。 ------------ 第168章 意义 等他从这个念头中回过神来,操场上的羽毛球赛似乎已经结束了。 那个男孩背着装备朝理论课教室的方向走去。 而汪小媛,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一转,竟然直直地朝着他窗户的方向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黎簇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后退避开视线,但已经晚了。 汪小媛不仅看到了他,还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步伐轻快地朝着他这栋楼跑了过来。 没过几分钟,门口就传来了轻快的敲门声。 黎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脸上可能过于复杂的表情,走过去打开了门。 汪小媛站在门口,气息微喘,看着黎簇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 汪小媛语气带着一丝俏皮的调侃。 “你就是那个‘比率为零’的新教练?” 她眨了眨眼,“你难道不知道,长时间盯着一个女生看,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黎簇看着眼前这张鲜活灵动的脸。 他很难将眼前的少女与报告里那个经历复杂的汪小媛,或是记忆中那个满脸是血倒下的身影完全重叠。 他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发干,甚至……有点莫名的紧张。 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汪小媛了。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黎簇对汪小媛死亡的画面记忆犹新,刻骨铭心,但汪小媛却几乎从未出现在他的梦里。 “抱歉,”黎簇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平时要低沉沙哑一些,“我没有恶意。” 听到这话,汪小媛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她刚回基地,就听不少人私下议论这位空降的“簇教”,什么实力恐怖但脾气极差、难以接近。 甚至还有人偷偷给他起了个“教主”的外号。 总的听下来,她脑补出的黎簇形象,大概是个冷酷乖张的煞神。 刚才同伴跟她说“簇教在楼上一直盯着你看”时,她还有点心里发毛。 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她过来想探个究竟。 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看着很年轻,长得甚至相当不错。 而且,态度不错,看着挺好说话的嘛。 还会乖乖道歉呢。 看来那些传言都是危言耸听啊。 汪小媛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 接着,她带着点试探发出邀请。 “簇教,我明天大概这个时间还会在这儿打羽毛球,缺个搭档,你要不要一起来玩玩?” 黎簇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太会。” 黎簇现在的心绪太乱,需要时间消化他的离奇猜测,实在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和她去打羽毛球。 汪小媛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汪小媛兴趣盎然,继续问道:“你就只是叫黎簇?” 她似乎对黎簇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黎簇点点头。 汪小媛显得有点奇怪:“你只有这个名字吗?没有改汪姓?” 在汪家,所有成员都要改汪姓的,这代表的是一种态度。 黎簇再次沉默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首领和汪岑知道汪予安就是小黎簇。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算是和汪家绑定了。 但这其中的复杂和弯弯绕绕,显然不适合对现在的汪小媛说明。 黎簇的沉默似乎让汪小媛误会了什么。 汪小媛立刻善解人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接着,她眼睛弯弯的,又接着问。 “那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黎簇……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特别。” 听到这个问题,黎簇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这是一个他可以回答,也愿意回答的问题。 黎簇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 “那是一种乐器。我父亲当年下乡的时候,学会的一种黎族的传统乐器,叫‘簇’。” “因为姓黎,母亲生我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巧合很有意思,就用了这个字给我当名字。” “哦,我知道那个。”汪小媛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显得格外灵动俏皮。 “那东西好像还有个别名,叫‘低音咕噜’,你小名该不会就叫‘咕噜’吧?”汪小媛开玩笑地说道。 看着汪小媛的表情,黎簇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倒没有,我的小名……叫鸭梨。” “鸭梨?” 汪小媛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搞怪地皱皱鼻子。 “是因为你小时候脸圆圆的像鸭梨?那我可以叫你鸭梨吗?”汪小媛期待看着黎簇。 黎簇点了点头,笑容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你可以叫。” “太好了。”汪小媛满足地笑了起来,感觉自己简直发现了新大陆。 这个新教练明明很好相处嘛,那些传言绝对是以讹传讹。 短短几句话,汪小媛已经单方面宣布,她和这位“鸭梨教练”成为朋友了。 她心情很好地正式自我介绍。 “我叫汪小媛,名字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来历,可比不上你的‘咕噜’有意思。” “不过听起来,”她狡黠地朝黎簇眨了眨眼,“你爸爸在你出生的时候,还是很爱你的嘛。”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黎簇的心口。 黎簇垂下眼,只喃喃道:“是吗……” 汪小媛挥了挥手,心情雀跃:“那说好啦,鸭梨,有空来找我玩哦,我先走啦。”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黎簇站在门口,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黎簇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鸭梨…… 这个只存在于最平凡琐碎生活里的久违称呼,从一个熟悉的人口中喊出,给他带着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 黎簇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 操场的阳光和活力被隔绝在外,房间内重新归于安静。 黎簇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的穿越,是有意义的。 最起码,黎簇拯救了“沈琼”。 ------------ 第169章 五年后 五年后,2010年年末 足球场上,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正在激烈地追逐着一颗足球。 汗水在冬日的空气中蒸腾出白气,呼喊声充满了蓬勃的活力。 突然,一个格外矫健的身影带球连续晃过两人,在禁区边缘抓住空档,起脚劲射。 足球划过一道刁钻的弧线,直挂球门死角。 “好球!” 进球少年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灿烂笑容。 他对着队友和对手抱了抱拳,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得意洋洋,却又不会惹人讨厌。 “承让啦,各位。” 随着他完全转身,容貌清晰地展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 五年时间,当初那个有些瘦小的汪予安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他眉形生得极好,英挺中透着一股灵秀,眼睛明亮有神,且因为早慧和经历,比同龄人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邃。 汪家从不亏待自己人的饮食,营养充足加上系统训练,十三岁的他身姿挺拔。 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稚气,但身形已然拉长,单薄的少年体态下,是隐约可见的流畅肌肉线条。 正是最让人羡慕的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少年身材。 此人正是汪予安。 汪予安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看了看手腕上简易的电子表。 汪予安扬声道:“你们继续,我有事得先走了。” 说着,他也不等众人回应,便小跑着出了足球场。 场上的其他汪家少年似乎早已习惯,只是看了看他的背影,便默契地重新开球。 一个少年拍了拍身边另一个神色略显复杂的少年的肩膀。 “别看了,灿哥,咱接着玩。他这肯定是回去陪簇教了,雷打不动。” 汪灿收回望向汪予安离开方向的视线,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转身投入了比赛。 一群少年继续在偌大的操场上肆意奔跑,挥洒着汗水与青春。 汪予安一路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穿过基地规整的道路,来到了黎簇居住的那栋楼。 最终,他停在熟悉的房门前,整理了一下因为运动而有些凌乱的衣领和头发。 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 门内传来一个清越且略显慵懒的声音。 汪予安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夕阳的余晖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恰好洒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将窝在沙发里的青年笼罩在一层温暖柔和的光晕里。 青年正垂眸看着膝上摊开的一本书,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五年时光流逝,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依旧漂亮得有些夺目。 唯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眸,褪去了几分曾经的尖锐,沉淀下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与淡然。 通身的气度,也因着在汪家日益稳固的地位,而多了几分久居上位的从容不迫。 画面美好得如同一幅静止的油画。 汪予安反手轻轻关上门,凑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依赖。 “哥。” 黎簇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 然而,他一开口,瞬间就将汪予安眼中那层“岁月静好”的滤镜击得粉碎。 “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黎簇的语气毫不客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他用下巴点了点汪予安刚踩过的地面。 “跟你说过多少次,踢完球,先滚回你自己屋里冲个澡换身衣服再来。” “你看你给我这地板踩的,全是你的泥脚印子。” 汪予安:…… 他下意识低头,果然看到自己沾着草屑和湿泥的球鞋,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罪证。 少年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耳根微红。 他蹭到黎簇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带着点讨好地保证。 “我错了,哥,等会儿我马上就拿拖把给你拖得干干净净。” 黎簇白了他一眼,没再继续数落,将手中那本厚厚的书随手合上,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汪予安垂眸瞥了一眼书名——《撼龙经疑点考据》,是一本很深奥的风水堪舆著作。 他心里不由得再次升起敬佩和向往。 这就是他哥的魅力所在。 即使身手已经强到变态,在汪家地位超然,也从未停止过学习和精进各种知识。 好像永远对世界保持着好奇和探索欲。 所以,哥永远这么完美,无所不能。 黎簇抬眼,打量了汪予安两眼,问道:“今天怎么样?” 汪予安稍稍坐直了些。 “白课学了人体主要关节和穴位分布,还有应急创伤处理,下午的黑课是格斗实战对练,我跟汪小媛一组,是我赢了。” 他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 黎簇淡淡地点了点头。 对于汪予安日常的训练内容和进度,他如今基本上已经不插手了。 他又随口问了几个细节,汪予安都一一回答了。 两人正聊着,敲门声再次响起。 汪予安偏头看去,只见一名年轻成员推门而入。 那人对着黎簇的方向恭敬地低头,声音清晰地说道:“簇教,首领请您过去一趟,有任务安排。” 汪予安一听,从沙发扶手上跳下来。 “那,哥你先忙,我回房间收拾一下……顺便拿拖把。” 黎簇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随即,黎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没什么褶皱的衣服,率先走出了房间。 汪予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犯嘀咕。 不知道首领要给哥派什么任务,希望别太危险。 黎簇步履从容地来到首领办公室外,守卫显然早已得到吩咐,直接为他打开了门。 办公室内,首领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 但让黎簇略微有些意外的是,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安静地站在一旁。 黎簇目光扫过那女孩,面容陌生,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基地里常露面的人。 女孩穿着利落的行动服,身姿挺拔,眼神沉静。 见到黎簇进来,女孩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或动作。 “黎簇,快坐。” 首领和煦地招呼黎簇在对面坐下。 黎簇依言落座,姿态放松,目光落在首领身上,等着他开口。 ------------ 第170章 墨脱之行 首领将手边一份薄薄的文件推到黎簇面前。 首领注视着黎簇的表情,缓缓开口。 “我们刚收到确切消息,吴邪从尼泊尔回国了,预计会经过卡尔仁峰山下的一个边境村庄。” 黎簇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打断。 首领继续道:“而我们在那个村庄附近,探查到了张家人活动的踪迹。” “他们似乎也在关注吴邪的动向,或者说,有所图谋。” 听到这里,黎簇抬起头,挑眉重复道:“张家人?” 除了张起灵,他也就见过张日山,听说过老九门之首张启山。 对张家的其他人,他了解确实有限。 首领肯定地点点头。 黎簇翻开报告,快速浏览着上面的信息。 首领说出计划:“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我们需要派人前往,密切监视,必要时……介入。” 他瞥了一眼黎簇手中正在翻看的报告,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黎簇,你知道……吴邪的血,也有些特殊之处吗?” 黎簇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首领笑容里,突然注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和分析,吴邪的血,极有可能与张家的麒麟血有着类似的效果,能够打开与青铜门相关的某些关键机关。”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次,或许是天赐良机,我们可以一举两得。” “一方面,清剿在墨脱附近活动的张家人,削弱他们的力量。” “另一方面,趁机控制吴邪,利用他的血,尝试打开青铜门,去探寻青铜门背后的秘密!” 黎簇一边听着首领描绘这幅“宏伟蓝图”,一边快速将报告剩下的内容看完。 里面详细记录了吴邪的行程路线,张家人的疑似活动区域以及村庄的基本情况。 看完后,黎簇将报告随手丢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他抬眼看向首领,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跑这一趟?” 首领笑着点头,语气充满了信任和倚重:“放心,我给你找了一个非常得力的帮手。” 首领抬手示意了一下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那个女孩。 “这是汪海杏,此次行动,她会率先出发,设法混入村庄或接近张家人,摸清他们的具体动向和意图。” “后续的所有行动,她都将全程配合你,听从你的指挥。” 话音落下,那个名叫汪海杏的女孩上前一步。 她对着黎簇再次微微低头,声音清晰而冷静:“簇教。” 黎簇的目光在汪海杏身上停留了两秒,女孩眼神坦然,不卑不亢。 黎簇想了想,冲着首领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黎簇语气懒散:“行吧,什么时候动身?” 首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具体细节和装备,海杏会跟你对接。” 黎簇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汪海杏也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离开首领办公室,黎簇心里盘算着。 卡尔仁峰? 嗯,公费旅游,整挺好。 —————— 墨脱的冬天,冷得干脆利落。 空气像是被冻结的琉璃,吸进肺里带着刺喇喇的疼。 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白。 黎簇裹紧了身上臃肿的防寒服。 他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几乎看不见行人的街道上。 黎簇走进一家邮局。 邮局很小,门脸破旧,绿色的油漆斑驳脱落。 黎簇推开门,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柜台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老旧的煤炉子奄奄一息地吐着点可怜的热气。 黎簇迅速扫过整个狭小的空间。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柜台后方那面涂着绿漆的墙壁上。 墙上杂乱地挂着些东西。 一些水墨字画,双语锦旗,上面都是些什么“拾金不昧”和“安全保险”之类的褒奖之词。 然而,在这片杂乱之中,有一幅油画,牢牢吸住了黎簇的视线。 那实在是一幅很普通的画,甚至可以说画法有些拙劣,笔触带着业余者的生涩。 因为年深日久,颜料色彩也黯淡发黄,看上去已经在这里挂了很长很长时间。 画中的人,上身穿着绛红色的喇嘛服,下身是厚重的藏袍。 画面人物静静地站立在山峦之间,背景是巍峨连绵的卡尔仁次雪山山峰。 不知是晨曦微露还是夕阳沉落的光辉,将整幅画的基调从雪山的冷白渲染成了一种陈旧而温暖的灰黄色。 啧,氛围感倒是拉满了。 但让他真正驻足的,是画中人的神韵。 那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 面容细节并不清晰,可那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那种仿佛与身后万年雪山融为一体的沉静与淡漠…… 是张起灵。 黎簇沉默地注视着那幅画,心里忽然冒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张起灵,人进去了,传说倒是留得到处都是。 黎簇盯着画中那人被灰黄色光晕勾勒出的轮廓。 好像……还挺帅? 改天是不是也给自己整一幅? 黎簇左右看了看。 邮局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煤炉子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机会难得。 黎簇几步走到那面墙前,伸出手,将那幅描绘张起灵的油画从钉子上取了下来。 他没有看画,而是去查看承载画框的那枚钉子。 老钉子,锈迹斑斑,深深嵌入墙壁。 画框移开后,后面墙壁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明显,颜色比周围深很多的方形印子。 边缘清晰,昭示着这幅画在此处悬挂了绝非一年半载。 黎簇蹙了下眉。 他将油画轻轻靠墙放好,转而去看旁边挂着的那面写着“鹏程万里”的锦旗和一个画框。 他伸手,将它们一一掀开。 这一看,黎簇的眉头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神情。 那锦旗和牡丹画框后面的墙壁,颜色均匀,没有任何常年悬挂留下的印记。 原来如此。 ------------ 第171章 张起灵,也会哭吗? 黎簇瞬间明白了。 这幅捕捉到张起灵神韵的旧油画,目标太小,色泽太暗淡。 混在一堆杂物里,匆匆一瞥极易错过。 所以,张家人才在它周围挂上了这些色彩更鲜艳,体积更醒目的锦旗和画框中。 这样一来,原本不起眼的旧油画,反而会因为其陈旧和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突兀,更容易引起注意。 好精妙的心理设计。 利用的是视觉反差和注意力引导。 黎簇注视着这面被精心“装扮”过的墙壁,莫名地低笑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邮局里显得有些突兀。 可怜的小吴邪啊…… 他在心里为那个即将踏入陷阱的男人点了一根蜡。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被人算计的命。 黎簇不再停留,转身,踩着依旧无声的步伐,离开了邮局。 刚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冷风就劈头盖脸地砸来。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压低帽檐。 正要步入那片白茫茫之中,黎簇却与一个正欲进门的人擦肩而过。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厚重的冬衣衣角甚至发生了短暂的摩擦。 就在那一瞬间,黎簇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黎簇微微垂着眼睑,脸上是人皮面具带来的完美无缺的麻木和平静。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路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兀自融入了门外的风雪。 吴邪站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偏过头,看向那个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背影。 很普通的一张脸,毫无记忆点。 是那种在任何一个边境小镇都能看到的,被风霜刻蚀过的面容。 但是…… 即使穿着厚重臃肿的防寒服,也无法完全掩饰那人高挑挺拔的身形轮廓。 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 不是当地人的那种沉重拖沓,也不是普通旅人的疲惫蹒跚,而是一种…… 一种充满内蕴力量的稳定从容,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稳稳地落在积雪上,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一种没由来的强烈熟悉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猛地撞击着吴邪的神经。 他皱紧眉头,在脑海里飞速检索。 这张脸,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脏会跳得这么快? 为什么那个背影会让他产生一种近乎心悸的感觉? 吴邪彻底转过身,站在邮局门口。 他注视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不疾不徐地渐行渐远。 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彻底消失在皑皑雪色与低垂的天幕之间。 风雪很快抹去了那一行脚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吴邪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肩头。 心里空落落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遗憾和困惑。 到底,是谁? …… 黎簇一步一步,在及踝的积雪中平稳行进。 直到走出很远,确认身后那道探究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风雪阻隔,他才缓缓停住了脚步。 黎簇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脸上那张逼真的面具。 一张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将他原本精致漂亮的五官隐藏在一张毫无特色的普通面孔之下。 第一次戴这玩意儿,刚开始看着镜子觉得有点怪,不过适应了几天,如今也看习惯了。 刚才吴邪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表面稳如老狗,内心还是小小咯噔了一下。 还以为哪里露出了破绽,被这直觉系的家伙认出来了。 看来汪家的技术部门还是有点东西的,这张“路人甲”脸皮质量过关。 黎簇回想了一下吴邪刚才那副疑神疑鬼,欲言又止的样子。 啧,这张脸虽然平平无奇,扔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 但架不住小爷我身材比例完美,气质卓绝啊。 看来,优秀是一种习惯,隐藏得再深,也会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黎簇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他对着眼前白茫茫的天地,发出了一声故作沉重的叹息: “哎——” 这就是太优秀的烦恼啊。 —————— 汪海杏那边暂时没传来什么需要他亲自出手的消息,黎簇乐得清闲。 他居然生出几分难得的惬意。 黎簇像一抹游魂,在喇嘛庙连接着各个院落的天井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刻意避开了那些可能有僧人或游客来往的主要通道,专挑僻静的角落走。 脚下积雪发出的“嘎吱”声,成了这寂静天地间唯一的伴奏。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绕到了一个偏远的天井。 这里的积雪更厚,几乎看不到人迹。 突然,黎簇的脚步顿住了,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天井角落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坐在一块巨石上的身影。 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戴着防雪帽。 身形挺拔而瘦削,静静地融在灰白背景里,仿佛已与这雪山古庙融为一体。 这个背影,竟然很像张起灵…… 黎簇的眉头瞬间拧紧。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脚步放得极轻,直到绕到侧面,才哑然失笑。 原来是一座由某种绿色石头雕刻而成的人像雕像。 只是这石像披上了冲锋衣,戴上了帽子,从背后看去,简直能以假乱真。 黎簇刚才没看错,这个石像雕刻的,就是张起灵。 刚刚黎簇已经在邮局见到了张起灵的油画,现在再看到一座雕像,其实也没什么。 但唯一让黎簇诧异的是,雕像上的脸,竟然……是在哭。 石像呈现的情景就是,张起灵低头坐在一块石头上,头低着。 然后,他是在哭泣。 整个姿态充满了无声的沉重悲恸。 黎簇愣住了。 其实自打穿越过来,他对张起灵的印象早已脱离了最初的“强大非人”的标签。 他知道张起灵也会有人的感情。 但他确实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那张如同万年冰川封冻的脸上,会出现如此剧烈的情绪。 黎簇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朝着石像眼角那滴雕刻出来的泪珠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 石头冰冷而粗糙的触感传来。 张起灵,也会哭吗? 黎簇垂下手,眸色深沉地看了石像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荒僻的天井。 冷风卷起积雪,掠过石像沉默哭泣的脸。 ------------ 第172章 小哥的本家 接下来的几天,黎簇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墨脱这地方,寒冷潮湿。 对于黎簇这种体内寄宿着黑毛蛇王幼体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上友好。 外面寒风呼啸,室内却因燃烧充分的炭炉和厚实保暖的毛毡形成了温暖的屏障。 饭菜有跟着的汪家人准时送到门口。 黎簇就这么窝在房间里。 此刻,他捧着一杯热乎乎的酥油茶,望着窗外连绵的雪山。 总的来说,这次外出任务,他过得还挺舒坦。 …… 另一边的吴邪,可就没这么惬意了。 他敏锐地发现喇嘛庙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看起来像个驴友团,但口音多带粤语腔调,像是从香港或广东那边过来的。 他们聚在饭堂吃饭,看似随意,但吴邪的直觉告诉他,这群人没那么简单。 之后,吴邪也“顺理成章”地发现了邮局里张起灵的油画和那座披着冲锋衣的张起灵雕像。 并且,吴邪还从冲锋衣内袋里摸到了一个防水袋。 里面有一张写着德文和数字“02200059”的纸条。 这串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一颤。 兴奋之余,他立刻给远方的胖子打去电话。 然而,在电话交谈中,胖子几句话,像冷水般浇醒了他。 他渐渐意识到,从邮局的画,到这里的石像、纸条…… 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像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有人,在用关于小哥的一切,钓他这条鱼。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比墨脱的风雪更冷。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胖子约定尽快汇合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回到房间,吴邪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布置了一些陷阱。 直到晚上,吴邪才出门去喇嘛庙的食堂。 吴邪看到,那群香港人雇佣的几个脚夫在门口抽烟。 他们抽的就是吴邪昨天买的那一种,这是墨脱最好的烟。 吴邪昨天在招待所里故意丢掉半包烟。 如果他们不是非常专业的队伍,就一定会捡起来抽。 事实证明,吴邪猜对了。 而这些人,确实在监视他。 吴邪不动声色坐到那些香港人边上,对每个人都进行了观察。 他发现,这群人中至少有三个身手绝对不会差。 吴邪点上烟,朝其中一个女人走了过去。 “美女。”他走到她边上,笑道:“我这儿有速食面,我吃了你这里的东西,要不要来一碗?” 那姑娘抬起头,看了看吴邪手里的面,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吴邪的脸。 姑娘忽然嗤笑一声,反手极其迅速地把吴邪叼在嘴里的烟抽了出去,径直叼到自己的嘴里。 她吐出一口烟圈,对着吴邪,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戏弄。 “面你省省吧,这烟老娘笑纳了。” 她边上的几个男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吴邪内心平静无波,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小天真了。 “我叫吴邪,”他看着那女人,继续道:“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看了看吴邪,皱紧眉头。 她把烟直接吐到了地上,用脚尖碾灭。 “我后悔了,烟我也不该要,还给你,快给我滚开。” 女人吐完烟后,从吴邪身边走过。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吴邪心里没有一丝难堪的情绪,反而更加确定这群人有问题。 他看向四周那些看热闹的脸,只无所谓般耸了耸肩膀。 他甚至还凑近旁边一个笑得最大声的男人,低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边笑边摆手,语气夸张:“我可不敢告诉你。” 一下子,所有人又是哄堂大笑。 吴邪也跟着他们一起笑,笑容温和,眼神却冰冷。 笑吧,尽情笑。 他心里默念,如果真是你们在算计我,等下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弯腰。 他从地上捡起那根被碾灭的烟,弹了弹灰,重新叼回自己嘴里。 最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群人。 现在的吴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轻易激怒,不知所措的小三爷了。 道上的人现在称他一声“吴小佛爷”。 这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以前吴三省做生意,用的是中央集权制度,用自己的威权和铁律掌控盘口。 而他吴邪,自知学不来那套。 他喜欢所有人都好好的,让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赚钱,和和气气过日子。 这“小佛爷”的称呼,源于他早几年常挂嘴边的一句话“阿弥陀佛,放下屠刀赚钱成佛”。 跟那位张大佛爷可没半毛钱关系。 如今的吴邪,对付敌人手段多着呢。 就像今晚。 他撒出去的这些看似莫名其妙的“烟雾弹”,就是要让监视他的人疑神疑鬼,精神紧张。 他知道,对付监视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疲于奔命。 你一次性做出无数个看似毫无关联又十分诡异的举动。 他们就得耗费大量精力去分析,去判断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猎人要有耐心。 而好的猎人,更懂得如何让猎物先焦躁起来。 做完这些,他灭掉灯。 在黑暗中凭借记忆将床铺挪动了一个微妙的角度,然后和衣躺下。 他要养精蓄锐。 吴邪在手表上定了个闹钟,五点钟就起来了。 他摸黑去自己藏东西的地方翻看了一下,发现都有被动过的痕迹。 由此,吴邪不但确定了身边确实一直有监视他的人,还得到了对方的指纹。 他把被翻过的打火机把所有打火机上的指纹都采集了下来,发给了一个朋友。 结果,吴邪意外得知监视他的这些人都姓张。 原来是小哥的本家。 吴邪摸不着头脑。 那这些人设计他干什么呢? 难道,他们找不到小哥了,把事情怪罪到了自己的头上? ------------ 第173章 有味道的一章 黎簇正盘腿坐在厚实的毛毡上,跟面前一碗酥油糌粑较劲。 这玩意儿口感粗糙,味道独特,带着一股属于高原的浓烈气息。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 黎簇头也没抬,声音因为咀嚼而有些含糊。 门被推开,一名汪家队员快步走了进来。 男人在他面前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簇教,”男人的声音压得较低,“我们的人发现了王胖子的踪迹。” 黎簇往嘴里送糌粑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王胖子?” 这消息,跟他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对不上。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低声道:“我们被耍了。” 他迅速将调查到的情况汇报上来。 原来,胖子那家伙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 他早在三周前就发现阿贵家的座机电话被窃听了。 于是,王胖子将计就计,设了个局。 他让阿贵每次接到吴邪打来的电话时,先不接听,而是立刻用手机通知他,然后同时开启手机和座机的免提功能。 这样一来,所有窃听者听到的,都是吴邪和“身在巴乃”的胖子通话的假象。 而事实上,胖子早就金蝉脱壳,悄悄离开了巴乃。 吴邪打给他的最后一个求助电话,胖子几乎就是在附近的林芝接的。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墨脱。 ……行啊。 黎簇心里啧了一声,胖子玩起心眼子来从不含糊。 还真是鸡贼。 黎簇听完,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仿佛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胖子现在人在哪?” “在寺庙提供给香客的104号房。”男人答道。 黎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心里盘算着胖子的出现会对目前的局势产生什么变数。 黎簇抬起头,正想交代几句加强对胖子和吴邪动向的监控。 却见面前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表情古怪的模样。 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又强行要保持严肃。 黎簇蹙起眉,语气带上了点不耐烦:“怎么了?还有事?” 他心里掠过一丝猜测。 难道是汪海杏,哦,不对,现在是张海杏了。 难道张海杏那边身份暴露了? 男人犹豫了一瞬,脸上混杂着嫌弃和一丝难以置信。 最终,男人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簇教,吴邪与王胖子……他们已经取得了联系。只是,只是这联系的方式……”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黎簇被他这便秘似的表情弄得火大,手里的木勺“哐当”一声敲在碗沿上。 男人深吸一口气:“他们是在厕所……隐秘相认的。” 男人勉强维持住语气的平稳。 “据我们观察,前天晚上,王胖子用……用排泄物,在厕所门口的墙壁上,涂抹了一个塔木陀的星象图,还标注了他的房间号。” 黎簇:…… 他拿着木勺的手僵在了半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相应的画面。 月黑风高,一个肥胖的身影鬼鬼祟祟,以屎为笔,以墙为纸,进行着神秘的“艺术创作”…… 黎簇闭了闭眼,感觉手里的酥油糌粑瞬间散发出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好有“味道”的相认方式。 胖子,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那汪家人小心翼翼地看了黎簇一眼,硬着头皮继续汇报。 男人语速加快,仿佛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不适的话题。 “就在刚刚,王胖子又进了同一间厕所,将他从巴乃到墨脱的整个经过,用……用同样的方式,‘书写’解释清楚了。” 男人最后补充道:“我们推测,大概等会儿吴邪就会去厕所,‘阅读’这些信息。” 黎簇的眉心狠狠抽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他被胖子和吴邪这一手毫无底线,极具视觉和想象冲击力的操作恶心得不行。 手里那碗本就难以下咽的酥油糌粑,此刻更是彻底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他默默地将碗勺放回面前的矮桌上,叹了口气。 这任务没法做了。 他转向那个还站在那里的汪家队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无波。 “张家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男人稍微松了口气,连忙答道:“为防暴露,张海杏并未与我们主动联系。” “但从外围观察来看,张家人的计划似乎仍在按部就班进行,她那边应该一切顺利,没有引起怀疑。” 黎簇点了点头,这算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他揉了揉额角,再次看向下属,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耐心。 “还有什么事?” 这人最好保佑还有更重要、更正常的事要汇报。 不然,要只是为了吴邪和王胖子之间这恶心透顶的“粪便传书”把戏,就来打扰他…… 那他非要好好收拾这小子一顿。 还好,这汪家人下一句话表明他确实逃过了一劫。 面前的男人神色一正,压低声音继续道。 “簇教,我们的人还发现,张家人队伍中,似乎混入了一个与吴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初步判断,应该是戴着精细制作的人皮面具,根据情报,两边即将会面,我们是否要……” 他说到这里,眉眼微动,眼中闪过明显而冰冷的杀意。 面前男人的意思是不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都杀了以绝后患。 黎簇的眉头瞬间皱紧,冷冷地扫了这人一眼。 那汪家人被这眼神看得一凛,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揣摩错了上意,立刻噤声。 男人垂下眼皮,不敢再多言。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炭炉中木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黎簇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矮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当然知道手下人在想什么,汪家对待潜在威胁向来是宁杀错勿放过。 但是…… 良久,黎簇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滚出去。” “……是。” 那汪家人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快步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黎簇盯着面前那碗已经凉透的酥油茶,胸口一阵发闷。 就烦这种自作聪明,动不动就想掀桌子的老鼠屎。 张海杏那边潜伏得好好的,计划稳步推进,这小子就想抖机灵打乱布局。 杀杀杀,就知道杀,把水搅浑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越想越觉得刚才那小子欠收拾。 不行,等会儿还是得找个由头,好好揍他一顿。 黎簇端起旁边已经微凉的酥油茶,猛灌了一大口,试图冲淡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 第174章 真假美猴王 墨脱这地方虽然气候恶劣,但黎簇倒是在喇嘛庙里淘到了几本挺有意思的旧书。 这些书的书页泛黄,带着霉味和酥油混合的气息。 内容多是当地传说、古老仪轨,甚至还有些关于雪山深处神秘之地的零星记载。 文笔质朴却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 黎簇窝在房间里,就着炭炉的光和热,看得倒也津津有味。 他一直看到窗外天色彻底暗沉,雪花扑簌簌敲打着窗棂,房门才再次被敲响。 “簇教,”进来的汪家人语气带着行动前的肃杀,“张家那边开始行动,已经把吴邪带走了。” 黎簇闻言,不紧不慢地将手中那本描述某种雪山葬仪的书倒扣在桌上。 黎簇抬眼看过去:“都准备好了?” “是。”下属点头,语速清晰利落。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提前在王胖子和吴邪随身携带的烟盒里放置了微型窃听器,屋内的一切对话和动静都会实时传输过来。” “另外,狙击手已在最佳位置就位,随时可以响应。” 黎簇点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他虽然拥有未来的记忆,但从不认为自己就能因此算无遗策,掌控全局。 人的智商是天生的。 吴邪那小子更是早就从“天真”进化成了“小狐狸”,精得很。 他真正深度介入吴邪的计划是在2011年时候。 现在这个时间点,汪家、张家和九门之间这些错综复杂的博弈,他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多。 他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今晚的行动,黎簇只留下两名汪家人守在房间作为联络和策应。 队伍里其余十余名精锐都跟着他出动了。 吴邪和张家人,此刻正在大喇嘛那间位置偏僻的卧室里对峙。 黎簇带领的汪家小队,就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正对房间窗户不远处的雪坡与残垣之后。 漫天纷飞的大雪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周围能见度极低,风雪声也掩盖了细微的动静。 黎簇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近预设的观察点。 他脚下特意改造过的雪地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看到他到来,原本就隐藏在屋后阴影里的汪家队员们纷纷压低声音示意: “簇教。” “嗯。”黎簇淡淡应了一声。 这次他特意挑选的队员基本都是外籍面孔,高鼻深目。 在这种边境地区活动,这样反而更不容易引起张家人的特别注意,对任务执行更为有利。 他一走近,其中一名负责技术监控的队员立刻将一个小巧的监听耳塞递了过来。 同时递上的还有一个高倍率的军用望远镜。 黎簇接过,姿态娴熟地一只手指尖抵着耳塞,凝神倾听屋内的动静。 他另一只手举起望远镜,调整焦距,清晰地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大喇嘛的卧室内,正在进行真假美猴王现场直播。 从窗户看去,屋内两个一模一样的“吴邪”正在房间里对峙。 其中一个显然处于暴躁边缘。 吴邪对着那个假货破口大骂,堪称一场听觉上的“鸟语花香”。 黎簇举着望远镜,多看了那个假吴邪两秒。 这个人……他有点印象。 当初在巴丹吉林沙漠,他在旧相机里的照片上看到过一张和吴邪一模一样的脸,但当时的吴邪否认了。 现在想来,那恐怕就是眼前这位——张海客。 张家人的易容术,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望远镜的视野里,张海杏跟在几个张家人身后,推门走了进去。 张海杏此刻完全是一副张家精英的做派,气场十足。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目的张家人率先开口,声音透过监听器清晰地传来。 黎簇提前研读过资料,很快将此人与报告里的一个名字对上号。 那是张隆半,在张家地位颇高。 张隆半用一种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语气说道。 “两位不用动任何小心思,以两位的身手,绝对不可能离开这房间。” “真不容易,两位终于会聚到了一个地方,那么我们的一些疑问似乎也可以揭开了。” 张海客也是一个演技派,语气带着被设计的愤怒和警惕。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设这个局来套我们?” 张隆半的回答老练而圆滑:“在确定你是否可靠之前,我和你一样,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你们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张海客冷笑一声。 话音未落,张海客忽然身形暴起,一下靠近旁边的吴邪,手臂卡住吴邪的脖子就往后退。 “让开一条路,否则,你们的目的不会得逞!” 站在张隆半身后的张海杏几乎在他动的同时就举起了手。 她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吴邪埋的弹弓。 只见她手指一松,一枚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小球激射而出。 “噗”一声闷响。 卡着吴邪脖子的张海客浑身剧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抓着吴邪的手不由得松开。 两人一起翻倒在地。 张海客捂着脸,疼得整个人都蜷曲起来,显然被打中了要害。 真吴邪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正好看到张海杏再次举起弹弓。 这一次,黑黢黢的弹弓口对准了他自己。 吴邪脸色一白,立刻举起双手,语速飞快地表明立场。 “住手!我很乖的” 他话还没说完,张海杏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手中弹弓再次一抖。 “哎呀!” 吴邪惨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翻倒在地上。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黎簇哼笑了一声。 旁边一名人高马大的外籍队员以为黎簇这声哼笑是有什么指令,立刻凑了过来。 庞大的身躯顿时挡住了黎簇一部分视线。 黎簇正看得“津津有味”。 视线被挡,黎簇不耐烦地抬眼瞪了他一下。 这傻大个,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嫌弃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人赶开:“退后,别挡着。” 那队员讪讪地退回到原位。 而此时,房间内,扑倒在地的吴邪翻滚了几下后,却忽然发现额角和鼻梁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传来。 他疑惑地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好无损。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张海杏那双带着毫不掩饰鄙夷的眼睛。 张海杏就像看着一个废物一样看着吴邪,嗤笑道:“至于嘛?吓吓你就这德行。” “二叔,”她转向张隆半,“这人怂成这样,肯定就是真的吴邪,没跑了。” 张隆半却并未轻易下结论,只是淡淡道:“未必。” 很快,在他的吩咐下,吴邪和张海客都被粗暴地从地上拖了起来。 过程中,两个人都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一行人推搡着他们,朝着喇嘛庙里张家人活动的核心区域走去。 黎簇透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手铐反射出的微弱寒光。 他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别说,这张家人演戏还挺严谨,道具齐全,流程规范。 这奥斯卡小金人不颁给他们真是屈才了。 就是不知道,这出大戏的最终的结局,又会是如何? 黎簇调整了一下耳塞,示意队员们保持静默。 ------------ 第175章 张家的家族天赋 另一边,两个被按倒在椅子上的“吴邪”正吵得不可开交,场面一度堪比菜市场。 张海客率先发难。 他挣扎着扭过头,对着旁边的吴邪怒目而视,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你这白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吴邪反驳道:“不关我的事。第一,看见你倒霉我开心;第二,他们设套抓的是我们两个,我是自己走进来的,你是自己钻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如果不是你在这儿,我能入这个套吗?” “你他妈装我干嘛?你要不装我,这些破事根本不会有。” “谁他妈装你了?谁稀罕装你这个孙——哎呀!” 张海客的脏话还没喷完,就化作了一声短促的痛呼。 只见张海杏面无表情地再次举起弹弓,精准射击。 张海客连人带椅子“哐当”一声,再次翻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这张家人做戏做全套啊,张海客对自己也真下得去手。 张海杏恶狠狠地走过来,语气冰冷。 “有完没完?再吵吵,下一发打的就不是脸了。” 张海客仰头质问:“为什么你只打我不打他?这不公平!” 张海杏闻言,一脸无所谓,摊了摊手:“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谁分得清楚啊?打谁不是打?” 她说着,还踱步到吴邪身边,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别说姑奶奶没罩过你,抽你一口烟,老娘就还你个人情。” 她顿了顿,回头扫了一眼刚从地上被扶起来的张海客。 她威胁道:“你们要再吵,我可就雨露均沾了。” 黎簇在望远镜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张海杏,一点都看不出来演戏而痕迹,人才啊。 包括周围的其他张家人也是,看上去还真没有一点破绽,难怪现在把吴邪吓成这样。 黎簇越发觉得,张家人可能真的有什么“戏精”遗传基因。 就在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张隆半终于走了出来。 “好了,闹剧该结束了。” 身后一个张家人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四四方方长木盒。 张隆半将木盒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缓缓打开。 刹那间,就连隔着望远镜和风雪的黎簇,眉梢都忍不住跳动了一下。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七颗“吴邪”的人头,全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人头标本。 张隆半的声音平稳无波,声称谁找对那个最像自己的那颗人头,谁就是真正的吴邪。 听下来,黎簇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这张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从老到小全都是演技派。 黎簇之前看张家的资料,上面记录张家本家人大多性格沉默稳重,外家稍显圆滑。 但现在看来,不管这些张家人是什么性格,好像都十分会演戏,就连张起灵有时候也是如此。 黎簇若有所思:难不成,是张家的家族天赋。 望远镜的另一头,吴邪的脸色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冷静下来。 吴邪意识到,张家人根本不在乎他选择哪一颗人头。 这个所谓的“辨认”题目本身毫无意义。 他们真正在考察的,是他在面对这个荒谬、恐怖情境时的反应、判断和行为模式。 整个逼问、争吵、乃至现在这个“人头选择题”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考试。 想通了这一点,吴邪几乎没怎么犹豫,随手指了其中一颗人头。 黎簇在远处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吴邪的智商,确实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吴邪对面的张隆半和张海杏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换着某种信息。 张海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游戏结束”的遗憾表情。 她“唰”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走到吴邪面前。 她对旁边的张家人吩咐道:“把他绑结实点。” 吴邪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失声道:“等等!我选错了?” 黎簇也微微皱了下眉,身体稍稍前倾。 张海杏一只手粗暴地压在吴邪的后脖子上,拇指精准地按住了他的动脉,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在他颈后比划。 “别怕,我从脊髓开始切,保证你在感觉到任何痛苦之前,就是最开始那一刹那。” 吴邪拼命挣扎:“我是真的吴邪!你们搞错了!” 黎簇凝神看去。 张海杏手指极其隐秘地动了一下,朝吴邪脖子刺了一针。 紧接着,他又在吴邪脖子上抹了些红色液体。 吴邪一无所知,真以为自己被抹了脖子。 而一旁,不知何时被松了绑的张海客,好整以暇地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踱到吴邪面前。 他叼着烟,对着吴邪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揶揄和“爱莫能助”的幸灾乐祸。 他甚至还做了一个表示无可奈何的手势。 看着那张和吴邪一模一样的脸,露出这种截然不同的、带着点痞气和看戏心态的表情和动作。 黎簇莫名感觉有些……怪异。 就像看到一张自己熟悉无比的画,被人随意临摹,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与别扭。 ------------ 第176章 都说鸭梨是妖孽,他明明是祥瑞 一群张家人围着吴邪,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张海客转头对张海杏摆了摆手:“他应该是真的,停下吧,别真的吓死他。” 张海杏意犹未尽地撇撇嘴,但还是依言收了起来。 吴邪被人从椅子上扶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 他几乎是半拖着被安置回了屋子里一张相对完好的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张海客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了吴邪。 接着,张海客拖了把椅子坐到吴邪对面。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姓张,和你的那位朋友是同族,我的名字叫张海客。” 他指了指旁边抱着胳膊看戏的张海杏。 “刚才准备切你脑袋的姑娘叫张海杏,是我妹妹,我们同属于海外张家一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 “抱歉,为了确认你是不是真正的吴邪,我们不得不费了些周章,手段可能激烈了点,希望你理解。” 吴邪用毛巾胡乱擦着后颈上黏腻的血迹。 听到这话,吴邪疑惑道:“那我刚才怎么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断了?” 张海客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解答了他的疑惑。 “哦,那个啊,刚才我们只是在你后脖子上注射了一些局部阻断麻醉剂,让你暂时失去对颈部的部分感知和控制。” 他指了指吴邪手里沾满暗红色污迹的毛巾。 “顺手往你脖子上洒了点新鲜的猪血,没想到你就傻逼呵呵地以为自己的脖子真断了。” 吴邪:…… 他低头看着毛巾上那逼真得令人发指的血迹,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妈的,这帮姓张的心眼儿也太坏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张海客语调平稳,将许多吴邪从未知晓的往事,缓缓道来。 民国年间,在外界新思潮的冲击下,固守传统的张家本家开始慢慢瓦解。 而与保守的本家不同,常年在南洋活动的海外张家,本就身处极度自由开放的环境,对于世界格局变幻和各种新思潮碰撞适应良好。 即便在本家完全分崩离析之后,这批海外张家人依旧发展得风生水起。 他们逐渐演变成了另外一种更加灵活、更具适应性的形态。 然而,这种“逍遥”并未持续太久。 直到张海客这一代,他们才悚然发现不对劲。 张家在分解之后,那些散落各地的碎片,似乎在漫长的时间里,正一块一块,悄无声息地消失。 仿佛有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在将张家拆解之后,又开始系统性地将他们从历史的长河中彻底抹去。 “这个人是谁?” 吴邪听得脊背发凉,忍不住追问。 张海客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凝重。 他看向吴邪,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人姓汪,名字叫做汪藏海。他死了,快一千年了。” “汪藏海?” 吴邪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至此,汪姓一族,以及那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尊崇汪藏海意志的庞大组织。 汪家,终于正式浮出水面,进入了吴邪的认知核心。 张海客随后将张家与汪家跨越千年的纠葛、理念的根本对立一一道来。 …… 而此时,屋外风雪中,正举着监听器的黎簇,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好家伙,合着绕了半天,他又在这上了一遍汪家的历史课? 之前在基地听汪岑长篇大论就算了,出来执行任务还得听对手复习知识点。 这任务没法做了。 监听器里,张海客的声音继续传来。 他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说道。 “正如我们张家的更迭变化,那个尊崇汪藏海意志的汪家内部,在近年也进行了政权更迭。” 吴邪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道:“他们的本家也倒闭了?” 张海客摇摇头:“汪家行踪成迷,结构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和严密,我们并不能知道太多核心内幕。” “但汪藏海希望青铜门背后的秘密公之于众,而我们张家人却坚持世代守护,不愿这秘密被散布出去,这是根本矛盾。” 这时,张海杏走过来,塞给吴邪一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张海客接着道:“所以,汪家对我们张家的追杀行动,从不会停止。” “而在这漫长而残酷的周旋中,我们也或多或少地刺探到了一些关于汪家内部的消息。” 吴邪追问道:“什么消息?” 张海客的表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汪家,近年来,有了一个‘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 吴邪哑然失笑:“什么东西?听起来跟什么武侠小说里的设定似的。” 他想象了一下一个头顶光环的汪家人,觉得十分滑稽。 然而,张海客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他缓缓道:“这不是玩笑。” “近年来,汪家内部出现了一个新晋的实权人物,那些汪家人称呼他为——‘CU教’。” “CU教?” 吴邪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怪。 “据说,是因为他的‘比率’为零。”张海客补充道。 “比率?比率为零?这又是什么指标?”吴邪更加疑惑了。 张海客摇摇头,显然对此也知之甚少。 “具体含义我们并不清楚,可能是某种天赋或能力的评估标准?但‘比率为零’这一点,在汪家内部似乎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这个‘CU教’,在汪家的地位攀升极快,如今已深得汪家首领和高层的认可与信任。” “我们猜测,他对于汪家而言,是类似于‘祥瑞’一般的存在。” “祥瑞?”吴邪的表情更古怪了。 他迟疑地开口,“和你们张家的‘起灵’一职类似吗?” 张海客沉吟道:“性质或许不同,但象征意义可能类似。” “我们并不清楚这个‘簇教’的具体职能,但根据我们探查到的零星情报来看,此人的存在,对汪家内部士气和凝聚力的提升作用巨大。” “这对我们来说,其实非常不乐观。” 吴邪皱眉:“怎么说?” 张海客叹了口气:“汪家内部似乎普遍相信,这个‘CU教’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天命之子’,是汪藏海意志的某种化身或继承者。” 张海客说出结论:“他的出现,对于汪家来说,类似定海神针。” “这就意味着,汪家内部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稳定。” “一个团结而稳定的汪家,对我们张家的威胁,无疑是更大的。” 吴邪听着听着,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觉得“CU教”这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了他某根隐秘的神经上。 他无意识地喃喃重复:“CU教……” 天命之子啊…… ------------ 第177章 邪教头子 而此时,屋外风雪中。 那位被议论的“天命之子”、“祥瑞”、“定海神针”本人,表情十分复杂。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汇聚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度尴尬和荒谬的表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小爷在汪家勤勤恳恳(摸鱼划水)、努力上进(被迫学习),怎么就变成搞个人崇拜和封建迷信了? 听上去跟什么邪教头子一样。 好他妈诡异…… 黎簇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在冰冷的雪地里都能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这任务真没法做了。 黎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冷静下来,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他默默调整了一下耳塞,努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张海客接下来要透露的其他情报上。 屋内,吴邪的注意力就再次被张海客那张脸拉了回来。 吴邪实在憋不住那份抓心挠肝的好奇。 吴邪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暂且信了,但你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这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海客闻言,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个答案是我们的筹码,不能白白告诉你,除非你答应帮我们做一件事。” 吴邪警惕的问:“什么事?” 张海客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你帮我们从雪山里带一样东西出来。” “具体的方法和路线,我们会详细教你,如果你能成功出来,我们会把秘密告诉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们会派两个人全程‘保护’和‘照顾’你。” 他指了指旁边的张海杏:“一个是她,身手你也见识过了。” “另一个,你可以从我们这些人里随便挑。” 张海客大方地示意了一下周围围观的张家人。 吴邪扫了一眼那些面无表情的张家人,立刻摇头。 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能带我自己的人吗?” 此刻,吴邪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胖子的身影。 张海客和张海杏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张海杏冷哼一声:“我得先去试试他的成色,别是个拖后腿的累赘。” 四个小时后。 当张海杏再次出现时,她的形象着实有些狼狈。 头发像是被轰炸过一样支棱着,衣服被扯得松松垮垮,一脸暴怒。 她带着一个套着头套的人走了进来,将人结结实实绑在了椅子上。 “这人不行!” 张海杏咬牙切齿,她显然在胖子手下吃了不小的亏。 张海客转向吴邪:“不好意思,我相信海杏的判断是客观的,你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吴邪表示不能:“人都被你们绑来了,快解开吧,别把我们家胖爷给勒坏了。” 张海杏怒气冲冲地走上前,一把扯掉了那头套。 头套下露出的,却是一张吴邪完全陌生的藏族壮汉的脸。 壮汉此刻正醉眼朦胧,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懂的藏语。 吴邪“咦”了一声:“你们抓错人了。” 张海杏闻言,惊愕道:“这不是你朋友?” 吴邪憋着笑,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我朋友可比这猥琐多了。” “那他是谁?” “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问呗。” 张海杏强压着火气,转向那壮汉,啪啪啪啪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一连串门巴语。 一番对话过后,他们才弄明白。 原来胖子早就察觉不对劲,耍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胖子不知从哪儿把这壮汉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偷梁换柱,自己不知道猫哪儿看戏去了。 结果,张海杏绑回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醉汉。 吴邪内心给胖子点了一万个赞。 突然,那个醉醺醺的藏族壮汉挣扎了一下,从他松垮的藏袍里,“咣当”一声掉出一个小罐子。 那罐子一落地就猛地炸开,大量浓稠的黄色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张家人反应极快,立刻有人冲到窗边猛推开窗户。 寒冷的空气涌入,五分钟不到就将烟雾完全散了干净。 张海杏都快气疯了。 “叫你朋友快出来,有种当面单挑,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在外面面前屁用没有!” 她话音未落,一道清晰无比的红色激光点,悄无声息地从窗外射入,精准地点在了张海杏光洁的额头上。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海杏身体僵直,迅速冷静下来,对吴邪说道。 “吴邪,告诉你朋友我们是谁,我们向他道歉,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造成误会性的牺牲。” 吴邪看着张海杏额头上那一点刺目的红,慢慢挪动脚步。 他走到张海杏身边,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脑勺,挡住了那个激光点。 张海杏以极快的速度挪开了。 吴邪则对着窗外,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又一把拉过张海客,勾肩搭背,做出各种“哥俩好”动作。 在他这一番“行为艺术”般的沟通下,窗外的那道激光点,终于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海客语气复杂道:“请你朋友过来吧,他过关了。” 这胖子的机变和能力,确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而此时,那个原本被绑着的“藏族壮汉”已经自己解开了绳子。 男人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油彩,露出原本的肤色。 他大摇大摆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自顾自倒了一杯酥油茶。 他咂了一口,遗憾地咂咂嘴。 “这就完了?胖爷我还没玩尽兴呢。” ------------ 第178章 鸭梨闪亮登场 张海杏惊疑不定地看着胖子,又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那个狙击手,是谁?” 胖子得意地翘起二郎腿:“那不是激光,是招待所老板娘儿子的玩具,老师上课指黑板用的。” “还有,胖爷我早就在咱们家小天真身上放了窃听器,你们之前说的那些话,哥们儿听得一清二楚。” “姑娘,你们还是太嫩了,先回去修炼修炼,再出来混吧!” 张海杏这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得团团转,气得眼睛都红了。 胖子嘿嘿笑着,撕开一包烟,习惯性地抖出一根叼在嘴上。 然而,他刚把烟盒放回去,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把烟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最后,他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怎么了?”吴邪注意到胖子的异常。 胖子捏着那个小东西,脸色有些凝重。 “这还有一个窃听器,但不是我放的。” 他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刹那间,从窗外各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射进来无数道红色的激光瞄准点。 密密麻麻,如同天罗地网,在场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个或多个红点。 整个房间仿佛变成了科幻片里的射击训练场。 屋内所有人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 刚才还略显轻松搞怪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吴邪头皮发麻,压低声音问胖子:“这也是你安排的?” 胖子脸上的得意早就消失了。 “放屁,我去哪儿找那么多老板娘的儿子?” 吴邪心猛地一沉。 这下,事情真的大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所有人都被钉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激光点的包围中。 片刻之后,房间门口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两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外国人推开门,率先走了进来。 他们眼神锐利如鹰,动作协调专业,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 而走在这两个外国人身前的,是一个身高腿长的中国面孔。 吴邪一愣,他见过这个人。 是他在邮局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黎簇顶着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在一众被激光点指得不敢动弹的人中,走得从容不迫。 他身上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嚣张。 黎簇打量了一下屋内众人和陈设后,随意地摆了摆手。 瞬间,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屋内所有的激光瞄准点,在同一时间全部消失。 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 恰恰相反,激光点的消失,代表着外面的狙击手已经进入了“不可见”的猎杀状态。 他们依然在黑暗中牢牢锁定着屋内的目标,只是不再暴露自己的位置。 黎簇带着审视意味地扫视了屋内每一个人。 黎簇的目光在经过吴邪和胖子时,没有丝毫停留,好像两人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最后,他姿态极其随意地在最近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黎簇翘起一条腿,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而警惕地汇聚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国面孔身上。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这群不速之客的头领。 但黎簇显然不打算开口。 开玩笑,一开口不就暴露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德国人上前一步。 德国人抱了抱拳,用一种极其别扭的中文说道:“不好意思,让大家受惊了,大家坐。” 胖子凑到吴邪耳边,小声吐槽。 “这鬼佬武侠片看多了吧?台词跟从《射雕英雄传》里扒下来似的。” 另一个德国人则径直走到吴邪和胖子身边。 他语气生硬但意思明确:“你们两位,现在可以离开了。” 吴邪愣住了。 胖子也诧异地指着自己鼻子:“我们?可以走了?” “对。”那德国人很确定地点头,“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事情。” 那德国人指了指以张海客和张隆半为首的张家人。 吴邪却依旧愣愣看着坐在椅子上,仿佛置身事外的中国面孔。 一种强烈却莫名的熟悉感和怪异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挪不动脚步。 这个人,太奇怪了。 这个人身上说不出的怪异,怪到……让他忍不住注意。 胖子看了吴邪一眼。 见吴邪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胖子小声道:哎,哎,你发呆也不看看时候?” 胖子朝吴邪咧了咧嘴,意思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然等这帮鬼佬反悔,他们两个想走都走不了了。 张海客也听到了动静,转头对吴邪说道:“有的走还不快走?我们自己能应付。” 他的语气还算镇定。 最终,吴邪和胖子身体僵直着,像小鸡啄米一样离开了房间。 两人来到院子里。 吴邪看了胖子一眼,“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胖子转过身:“先去你房间吧” ------------ 第179章 胡说八道 吴邪和胖子离开后,屋内一群张家人都没有贸然开口。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警惕和审视,聚焦在那个悠然坐在桌边椅子上的中国面孔身上。 黎簇对这片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目光恍若未觉。 他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半碗酥油茶。 他的动作从容得仿佛是在自家客厅招待客人。 站在他身侧的一名德国人适时上前半步,用那口依旧不太娴熟的中文打破了沉默。 这位德国人的语气试图显得平和,却仍残留着些许冷硬:“各位,请放松,都坐下吧。” “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的老板只是想和各位谈一笔对大家都有利的交易。” 张隆半和张海客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几秒。 权衡利弊后,张海客上前两步,拉开黎簇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见对方识趣,两名德国人无声移动到了黎簇身后两侧,如同两位沉默的守护者。 张海客看向面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试图从那平平无奇的脸看出些什么。 张海客率先开口,语气还算平稳。 “这位先生,看面相是中国人吧?不知该如何称呼?” 黎簇抬眼,目光落在张海客那张与吴邪别无二致的脸上。 五官看上去真是一模一样,身形也别无二致。 黎簇挑了挑眉,就是眼神不太对。 他故意沉吟了片刻,才用一种略显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叫我胡朔就好。” 不等张家人细品这个名字,他便很快地补充,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抛出。 “诸位不必费心猜测,我的名字并不重要,你们并不认识我,但想必,对‘裘德考’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我们,是裘德考先生的海外投资人。”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张海客细微的表情变化。 “裘德考先生不幸离世后,公司一片大乱,变得一团糟。” 黎簇的语气带着商人般恰到好处的惋惜。 他继续道:“我看了,实在觉得不忍心,想着这也是一桩不错的投资,于是便出资买下了这家公司。” 他看着面前张家人,刻意将嗓音又压低了些,使得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 “各位不必如此紧张,放宽心,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张海客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看似安抚的话而放松下来。 对方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包围,动用数个狙击手。 此刻再说什么“没有恶意”的话,简直是蜜口剑腹。 张家人确实自信,但也没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在这种“天罗地网”式的狙击锁定下全身而退。 “胡朔先生,”张海客懒得再绕圈子,“有话,不妨直说吧。” 张海客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也冷了些:“你们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想要什么?” 黎簇挑了挑眉,似乎并不在意他语气中的不耐。 他慢悠悠地开口:“不必紧张,我们的目的很简单。” “你们的目的,是到雪山深处取出一样东西,而我们仅仅是想要找到雪山中的那个地方。” 他稍歪了歪头,做出一个看似真诚的姿态。 “恰好,你们掌握着通往那个湖泊的路径和方法。” 黎簇面上一本正经。 “你看,这岂不是天作之合?我想,我们完全可以进行一次愉快的合作。” 合作? 张海客听完黎簇的目的,心中冷笑。 先兵后礼,武力威慑之后再谈合作? 这哪是合作,分明是赤裸裸的胁迫。 双方互利互惠才叫合作,眼下这情形,对方分明是吃定了他们。 张海客沉默了片刻,不知想通了什么,脸上紧绷的线条突然缓和下来。 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既然目标一致,当然可以合作。” 他甚至还转过头,主动开口给黎簇介绍:“胡朔先生,这是我的妹妹,海杏。” “届时,她会跟着方才离开的两位先生一起行动,负责引路和必要的协助。” 他看向黎簇,试探着问:“不知道胡朔先生你们这边,打算派多少人参与这次行动?” 黎簇抬眸,目光与站在张海客侧后方的张海杏对上。 张海杏此刻演技全开,看向黎簇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忿和愤怒。 活脱脱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真性情姑娘,完全看不出丝毫破绽。 黎簇甚至想给张海杏颁个最佳女配角奖。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 再次看向张海客时,黎簇的脸上是属于上位者的疏离笑容。 “我们这边人手精简,只有我和另一位顾问。” “到时候在雪山里,还需要海杏姑娘……多多费心了。” 说完,黎簇对着张海客点点头,便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场寻常的商务会谈。 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却气场不容忽视的张隆半。 黎簇语气带着一丝敷衍的客气:“此番贸然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既然初步意向已经达成,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具体计划,稍后我会派人过来交涉。” 话音一落,他根本没等张家人回应,直接转身离开房间。 跟这群香港人说话,拗口拗舌的,黎簇只感觉浑身都别扭。 一番交谈下来,他的身上仿佛已经穿上了燕尾服。 受不了,溜了溜了。 两位人高马大的德国人沉默着跟在黎簇身后。 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房间。 寒冷的风雪气息因为大敞的房门灌入屋内。 张海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他冷冷注视着三人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 张海杏一下把刚才黎簇喝过的酥油茶泼向炭盆,看上去十分气愤的样子。 张海杏开口骂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谈合作?!” 屋内其他张家人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张家是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他们自信甚至可说是傲慢太久了。 在他们眼中,吴邪是猎物,是棋子,可以随意拿捏试探。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群猎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监视网中的猎物。 这种角色颠倒带来的落差和屈辱感,让他们难以接受。 张隆半比起愤怒的张海杏和面色铁青的其他人,显得平静许多。 他淡淡开口:“行了,海杏,这群人不算什么。” “现在让他们嚣张片刻,等进了雪山,是生是死,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在场所有张家人眼神都微微闪动。 张海客也收回目光。 他对张海杏道:“海杏,去把铃铛拿出来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张家人对青铜铃铛研究了很长时间,已经得到了十二种用法。 要进入那座神秘的雪山,对于这种能扰人心神的青铜铃铛的免疫力至关重要。 他们需要尽快测试吴邪,看他是否具备抵御一切幻觉变化的能力,这关系到后续计划的成败。 张海杏听完张海客的话,脸上的怒容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期待和恶作剧的笑容取代。 张海杏唇角勾起,显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好啊,哥,我这就去拿。” 她几乎能想象出,等会儿吴邪和那个死胖子,在青铜铃铛诡异声响中,会露出怎样狼狈不堪、丑态百出的凄惨模样了。 这口恶气,总算有地方可以出了! ------------ 第180章 砸人也是有技巧的 另一边 吴邪和胖子一路回到房间里,两人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正说着话,胖子突然被未知的第三方爆头。 好在胖子反应迅速,有惊无险。 吴邪和胖子有着多年友谊形成的默契。 发现那人的位置后,胖子和那人滚打在一起,吴邪趁机捡起一个台灯猛砸那人的头, 最终,两人成功抓住了射击他们的人。 吴邪发现此人是之前在食堂见过两面的喇嘛。 胖子把昏迷的喇嘛捆住,随便找了个屋子,踹门而入。 胖子守着这个喇嘛,吴邪则打算去看一下那边张家人和德国人的情况如何。 但吴邪一路潜行过去,发现之前灯火通明的地方,现在竟然一片漆黑。 吴邪小心翼翼的爬进院子,一盏一盏的点燃油灯,重新照亮房间。 他发现屋内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子弹的痕迹,也没有血。 张家人真的全都走了? 妈的,真不够义气。 吴邪暗骂一声,心中却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着急跑回去找胖子。 回去后,吴邪看见胖子的时候,几乎老泪纵横起来。 老天有眼,邪门这么多次,这次终于没有那么倒霉了。 吴邪将刚刚的所见所得告诉胖子,两人对所有情况进行了一通分析。 很快,与他们交手的喇嘛醒了过来,但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那喇嘛鼻子和耳朵流出来的血都凝住了,但眼睛却开始不停的流血。 吴邪看着这人的惨状,有些犯晕。 难道这次他真的杀了人? 但吴邪明明感觉自己拿台灯朝这人头上砸的时候,也没有很用力。 应该,还不到能砸死人的地步……吧? 之前黎簇拿鬼玺砸他的脑袋,还连砸了两下,他后面不也活蹦乱跳的。 难不成,用凶器砸人也是有诀窍的? 好在吴邪观察发现喇嘛还有呼吸和心跳,他也就放下心来。 喇嘛还在昏迷当中,吴邪和胖子就在屋子里找了些东西吃。 胖子边吃,边和吴邪说出自己之前的发现。 胖子伪装藏族人时,看起来像是说的藏语,但其实是很冷门的嘎来语,只不过是听着很像门巴话而已。 胖子也只是瞎背了两句嘎来语,只要是懂一些的人,一听就能发现不对。 当时张海杏问胖子时说的是门把语,胖子当然不会了,他当时含混回的是嘎来语。 胖子原先的打算装成当地不会说门巴话的人糊弄过去,毕竟嘎来人是比当地少数民族还要少数民族的人。 想来这群香港人也不了解。 “我以为她会告诉其他人她听不懂,结果她不仅没有表现出听不懂的意思,还胡说八道解释一通。” 吴邪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胖子打了个饱嗝,“这就说明那个张海杏是有问题的,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这个张海杏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不懂门巴语,第二种,就是其他人知道她会门巴语,但她其实不会。” 吴邪面色凝重下来。 那就说明,这个张海杏可能是假的,或者,张海杏知道胖子是假的,想帮他们一把。 吴邪皱了下眉,对胖子道:“这么说的话,张家人内部也出现了问题。” 胖子猜测道:“可能是两个家族相互渗透,但具体如何咱也不敢断言,只是要记住,我们还不能完全信任他们。” 吴邪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那里喇嘛终于醒了过来。 喇嘛一醒来,就告诉两人,庙里即将发生很严重的状况,并安排他们进行了一系列防护措施。 吴邪和胖子照办后,却郁闷地发现被喇嘛算计了。 不过好在凭借着吴邪的“宝血”,他们度过了恶虫的危机,咬牙下了山。 经历一番苦战,吴邪清醒过后,才知道一切竟然是张海杏借由六角铜铃制造的幻象。 之后,为了说服吴邪与他们进到雪山之中,张海客以张起灵的过去为诱饵,给吴邪讲述了往事。 最终,吴邪同意加入张家此次的行动。 两天后,一支由五人组成的队伍,踏入了茫茫雪山。 黎簇此行只带了冯一人。 黎簇每次执行任务,挑选同行队员的眼光都很毒辣。 这个德国人虽然身形在同族中算矮小,但肌肉贲张,动作干练精准,一看就是受过极其严苛的特种军事训练。 出乎吴邪和胖子意料的是,这个冯的中文说得异常流利,几乎不带口音,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在最初的休整间隙,冯主动向吴邪和胖子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冯的语气刻板却清晰:“我的名字是 VOn,按照中文习惯,可以叫我‘冯’。” 他随即微微侧身,姿态恭敬地示意身旁一直沉默望着雪线的黎簇。 “这位是我的老板,胡朔先生。” 吴邪和胖子顺着冯的目光,看向他身旁那个气场独特的男人。 然而,男人显然没心情进行任何社交寒暄。 他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随即,男人便转回头,继续凝视着远方连绵的银色峰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胖子凑到吴邪耳边,嘀咕道:“这小子不实在啊,名字叫胡说八道,人倒是一个字都懒得往外蹦。” 吴邪没接话,只是更加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男人。 厚重防寒服也掩盖不住男人挺拔的身形。 他的走路姿态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精确计算过。 但那普通的外表下,处处都透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具体哪里不对劲,吴邪又说不上来。 吴邪只觉得这人像一团迷雾,看似清晰,实则混沌。 黎簇用眼角余光瞥见了正在“窃窃私语”的胖子和若有所思的吴邪,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黎簇不动声色地看了张海杏一眼。 张海杏立刻接收到信号。 “喂!”她不耐地打断吴邪和胖子的交流:“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别废话了,抓紧时间出发。” 接下来的路程,漫长而艰苦。 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极度消耗体力,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刺痛。 冯除非必要,绝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守在黎簇身边。 而那位胡朔老板,说的话就更少了。 男人只偶尔回应冯或张海杏的请示,也仅仅是“嗯”、“可以”、“走”之类的单音节词。 开口字数吝啬得令人发指。 吴邪算是见识到比小哥还冷的男人了。 不过,吴邪和胖子见过这伙人之前动用狙击枪的豪横手段,深知对方不是善茬。 再加上雪山环境恶劣,保存体力和精力是第一要务。 因此,两个人也轻易不去跟黎簇搭话。 就这样,这支五人小队在接下来两周的雪山行进中,大部分时间都笼罩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默里。 队伍内,只有风雪呼啸、脚步踩雪和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 第181章 湖底生物 终于,在两周后的某个上午。 五人抵达了康巴落的外沿,那个冰川湖泊的附近。 根据张海杏之前传回的情报,这片区域的积雪之下潜伏着未知的危险,通过时必须万分小心。 黎簇倒不算太担心,但冯在他们距离冰湖大约还有三公里的时候,就开始异常警惕。 他给枪的所有部件都涂上防冻油,再用油将每一颗子弹擦拭均匀,然后才重新压入弹夹,动作一丝不苟。 进入冰湖区域后,冯步步紧逼,几乎贴在黎簇身侧行走,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这个德国人实在过于专注,以至于有几次差点踩掉黎簇的鞋跟。 哪里来的大傻子…… 黎簇眉头皱起。 这要是在吴邪和胖子面前被踩掉鞋,小爷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要是这小子真让他出了这种洋相,回去非得找个由头把他踹去洗一个月的基地厕所不可。 幸运的是,直到他们靠近冰湖边缘,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发生。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刮过冰面的呜咽声。 他们只在冰湖的边缘,看到了一头被冻在晶莹冰层里的死鹿。 那只鹿被吃得极其干净,只剩下脑袋和骨架,场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胖子经验老到,举起枪借着瞄准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白茫茫的环境,又看了看鹿头。 观察片刻,胖子开口道:“鹿脑袋上有明显的弹孔,是被人用枪从山下打了,特意带上来投喂这里的东西的。” 张海杏闻言,看向冯,问道:“吃成这样,会是什么东西干的?” 吴邪根据之前的听闻,猜测道:“可能是狗熊?” 冯蹲下身,用枪托敲了敲冻住鹿尸的厚重冰盖,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摇摇头,语气肯定:“不是狗熊。” “狗熊吃东西没那么精细,不会啃得这么干净,看来,这东西智商不低。” 他仔细查看冰层,有些遗憾。 “冰太厚,看不到骨头上的牙齿印,不然我会有结论。” 胖子闻言,略带惊讶地“哟”了一声。 胖子调侃道:“这么厉害,看看骨头就知道是谁啃的?你这眼睛是X光做的吧?” 张海杏哼了一声:“冯是正经的动物学博士,人家可是有副教授头衔。” 胖子哪能吃这亏,充分发挥了他的语言艺术。 “我也有学位,你胖爷我身上全是穴位,涌泉、足三里、合谷等的穴位,我也有‘副脚手’。” 张海杏显然对胖子的嘴上功夫已经有些免疫力了:“别扯淡行吗?” 她懒得再跟胖子斗嘴。 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她利落地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把弩箭,将箭筒挂在自己腰侧,动作娴熟。 张海杏拍了拍弩身,脸上恢复了几分自信和傲气:“敌人多了就靠你们。” 她扬了扬下巴:“但如果只有一个目标,老娘我还从来没试过用第二支箭。” 胖子一听,有些不服气:“臭老太婆,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知道你胖爷我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玩枪了吗?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太不给你胖爷我面子了。” 两个人吵吵嚷嚷,耳边仿佛有两只苍蝇在飞,黎簇有些烦。 他微微偏头,突然眸光一凝,眯了眯眼。 他看到冰湖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贴着一行人脚下的冰层,缓缓游弋而过。 那黑影的轮廓模糊不清,看上去像是一条未知的大虫子。 黎簇抬手示意。 张海杏立刻噤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冯看到脚下冰层中那庞然大物的轮廓,瞳孔骤缩。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指瞬间扣上了扳机,肌肉紧绷。 眼看就要开枪! 黎簇反应快得惊人,右手飞速探出,精准地一把捏住了步枪的撞针部位,硬生生阻止了击发。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刻若是贸然朝着黑影开枪,脚下冰层破碎,他们只会死路一条。 场上几人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脚下的冰盖实在太厚了,厚得完全无法看清下面任何细节。 五人只能看到那巨大黑影模糊而恐怖的形状,在冰层下缓慢移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三分钟后,那巨大的黑影终于从他们脚下游过,消失在冰湖更深暗的区域。 危机暂时解除,黎簇这才松开捏住撞针的手。 黎簇一言不发,直接夺过冯手中的步枪,随手扔给了旁边的张海杏保管。 冯看着黎簇,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恐惧。 他深知,自己刚才那冲动的的射击意图,在真正的危险环境中是致命的大忌。 他此次有幸能跟着簇教一起出任务,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代表,他此次外出任务已经宣告失败。 而在汪家,任务失败意味着严厉的惩罚。 黎簇看着冯惊恐的样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在很多汪家人看来,他性格冷漠强势,但那更多是因为他对很多琐事和规则并不在意。 汪家确实对任务失败者有惩戒制度。 但在黎簇看来,任务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簇跟首领的管理理念不同。 黎簇觉得只要没造成巨大损失,顶多罚人扫两遍厕所就是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斥责的话,压低声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走。” 张海杏立刻点头,看向还没完全从刚才惊悚一幕中回过神来的吴邪和胖子。 张海杏快速说道:“我们走直线,目的地是前面那个山口,用最快的速度通过这片冰湖区域,落脚尽量轻,动作要快。” 她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方向。 ------------ 第182章 奇怪的胡朔 吴邪看着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冰层,再回想起刚才那巨大的黑影。 他的直觉疯狂报警,立即觉得这方案不妥当。 “从湖中心穿过去?万一冰层不够厚,或者那东西再回来……” 胖子向来和吴邪统一战线。 见吴邪反对,胖子马上接口:“咱们对这湖里的玩意儿一点都不了解,从湖中心走,万一出了幺蛾子,连个躲闪缓冲的地方都没有。” 张海杏劝道:“我们张家有一个原则,很多事情看上去最危险的选择,实际上往往是最安全的,不要被表面的判断迷惑。” 她快速分析道:“刚才那东西,从游动形态看,应该是冰湖中的一种鱼类,大概是当地人几个世纪的投喂才长到如此体型。” “人都是站在岸边投喂,那么它习惯活动的区域必然靠近岸边水域,所以,湖中心反而会比较安全。” 吴邪还是摇头,“不行,我的感觉不太好。” 胖子立刻站到吴邪身边,表明立场。 “一般我们天真感觉不太好的地方,我们都坚决不去,这是用无数血泪教训换来的宝贵经验。” 张海杏耐心很有限度。 尤其还是在簇教面前被吴邪和胖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这让她觉得十分丢面子。 张海杏语气顿时变得不善:“你们两个存心捣乱是吧” 吴邪沉默注视着张海杏。 海外的张家人擅长于行动和做生意,似乎已经全然没有了张起灵那种发自灵魂的谨慎和小心。 吴邪叹了口气,“我以前是一个特崇拜有你这种智慧的人,但后来我开始相信我自己。” “对于这里的情况,我们没有你那样的身手和反应速度,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智慧基础是你常年的训练,而我们能活到现在,无非是靠一些小聪明和小把戏。” 吴邪语气平静道:“你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们,是不公平的。” 张海杏僵在原地,被吴邪说得脸都红了。 黎簇静静看着吴邪此刻目光坚定,心有谋算的样子。 沉默半晌,黎簇压低嗓音道:“走旁边。” 张海杏看向黎簇,她不再开口,竟然就这么顺从下来。 吴邪看着这一幕,心中那股怪异感再次强烈地涌了上来。 这个男人……太怪了。 张海杏对他的态度太怪了。 那种服从,不像是出于合作,更像是某种……习惯性的令行禁止? 冯对他的态度也怪。 那不仅仅是雇员对老板的恭敬,更带着一种近乎畏惧的小心翼翼。 这个叫胡朔的男人,轻易不开口,但每一次开口做的决定,都无人能够质疑。 仿佛他的话就是最终的指令。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接盘了裘德考公司的“暴发户”老板,冯不可能会是这种态度。 张海杏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有分歧的情况下,如此干脆地听从他的命令? 更何况,之前张家和这个胡朔之间还有过不那么愉快的武力摩擦…… 吴邪皱紧眉头,看着男人那张毫无特色的脸上。 黎簇感受到旁边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心头猛地一紧。 难道被认出来了? 不能吧? 他吴邪难道有激光透视眼不成? 黎簇心里有点发毛,忙垂下眼睑,面上维持着高深莫测,避开吴邪探究的视线。 他率先迈开步子,沿着冰湖的岸边前行。 张海杏立刻跟上了黎簇的脚步,冯也默默紧随其后。 胖子看着张海杏那副乖巧跟在黎簇身后的样子,挠了挠头。 胖子凑到还在盯着黎簇背影研究的吴邪身边,纳闷道:“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这姓胡的不就是个接盘了裘德考烂摊子的大老板吗?那臭婆娘之前多横啊,怎么在他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么听话?” 吴邪也正被这巨大的疑问困扰着。 他摇摇头,目光依旧没有从胡朔身上移开。 “我也不知道……但这个人,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吴邪叹了口气:“走吧,跟上去,我们小心点。” 吴邪和胖子跟上前面三人的脚步。 五人沿着湖泊岸边行走,雪山内风雪依旧。 …… 五人沿着冰湖边缘行走,最终抵达了湖对面的峡谷入口。 一条冻结的河流从峡谷深处蜿蜒而出。 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冰层之下并非完全凝固,仍有暗流在涌动。 一些地方的冰层明显薄弱,甚至已经破裂,露出下面湍急幽深的水流。 冯谨记了之前冲动的教训。 他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谨慎地观察着冰面情况。 他看向黎簇,语气带着请示:“老板,这冰层恐怕不太稳定。” 黎簇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破裂的冰面和下方涌动的暗流。 这里的冰层远不如湖中心那样厚实坚固,踩上去的风险极大。 但他们必须过去。 黎簇言简意赅:“小心些,分散重量,动作放轻。” 命令一下,五人立刻改变了行进方式。 他们不再直立行走,尽可能地压低重心,有时候甚至需要匍匐在冰冷的冰面上,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这样的姿势极其耗费体力,但没有人抱怨,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然而,也正是这个被迫“贴近”冰面的动作,让他们意外地看到了冰层之下的骇人景象。 张海杏目光无意间向某个方向看去,动作猛地顿住,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愕:“这,这是……” 黎簇闻声,也看了过去。 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看清下面的情形时,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蹙紧,心情复杂难言。 就在一段冰面下,有一排木头栅栏插在水里。 在木栅栏的前方,密密麻麻地堆积着二三十具人的尸体。 那些尸体显然已经在冰水中浸泡了相当长的时间,皮肉大多已经泡得发白浮肿。 黎簇的目光从那些扭曲可怖的尸体上扫过,心脏微微沉了一下。 其中有几具尸体身上残破装备的制式,甚至模糊的面部轮廓,都让他有些印象。 这些都是去年被首领派进来,试图探寻青铜门秘密的先遣队员。 他们再也没能回去。 首领自然也清楚这意味着任务失败,损失惨重。 所以,首领后来才改变了策略,决定让他带队,并试图利用张家的力量进入雪山。 眼前这冰层下的惨状,就是那次失败探索血淋淋的证据。 胖子和吴邪也看到了冰下的情形。 从尸体的毛发可以看出这些死者都是外国人,有一些专业的装备还在水里泡着。 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吴邪,朝冰层下方努了努嘴。 胖子压低声音道:“看样子,我们‘大粪’同志的战友们,曾经进来过一次,不过看样子是团灭了啊。” 他口中的“大粪”指的是冯。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 这里面藏着事啊…… ------------ 第183章 人性的参差 接着,胖子不顾寒冷,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 嘿咻一声,胖子从水下扯上来一把枪和一管子手雷。 胖子将战利品别在腰间,接着开始一颗一颗地去捡散落在尸体附近的子弹。 他的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捡蘑菇。 看到胖子不亦乐乎捡着洋货,冯有些生气。 冯严肃地低声道:“我们应该对同类的遗体保持基本的敬畏,他们也是执行任务的战士。” “嘿,”胖子满不在意道:“咱们现在回收利用了,装备才更充足,你老板也更安全不是?” 吴邪有些心虚地偷偷瞄了两眼站在不远处的黎簇。 毕竟,这些尸体生前怎么看都是这“胡老板”的手下,这些装备理论上也算是他的财产。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摸尸”,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吴邪转头看去,却意外地发现,那个男人对他们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 他根本没有看向正在“发财”的胖子和水下的尸体,只是沉默地伫立着,目光投向远方湖面的某处。 侧影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有些孤寂,仿佛是在沉思。 吴邪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望过去,眯起眼睛努力分辨。 远方的湖面上,似乎堆积着一团杂乱的黑影,因为距离和风雪看得不太真切。 好像是……更多的尸体? 也对,看这水下的数量,肯定不止这些,估计还有一些死在湖面附近,直接冻在冰上了。 看来这胡老板,是在哀悼他这些折损在这里的手下? 这么一想,吴邪顿时觉得胖子那乐呵呵捡装备的行为更加“伤风败俗”了。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脸皮厚如城墙的胖子。 这心理素质,真是绝了。 吴邪正在这边暗自感慨人性的参差。 他却又看见原本正和冯低声交流着什么的张海杏,突然朝着伫立不动的黎簇走了过去。 更让吴邪诧异的是,张海杏走到黎簇身边后,脸上那惯常的冷傲和暴躁竟然收敛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堪称“似水柔情”的表情?! 她微微仰头看着男人的侧脸,嘴唇轻动,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安慰的话。 而那个男人,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望着远方,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靠! 吴邪内心疯狂刷屏,这什么情况?! “啧啧,看不出来啊,” 一个充满八卦气息的声音突然在吴邪耳边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 “张海杏这老娘们都不知道今年到底多少高龄了,竟然还想着老母牛啃嫩草?” 吴邪猛回头,发现胖子不知何时已经满载而归,正凑在他耳边,同样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表情。 被胖子这么一形容,吴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张海杏穿着围裙,一脸“温柔”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逼着黎簇喝下去…… 他顿时一阵恶寒,连忙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这可怕的联想驱逐出去。 然而,他这又是猛回头又是甩脑袋的动静似乎大了点。 正好被回头想催促他们赶路的张海杏逮个正着。 张海杏脸上的那点“柔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两个贼眉鼠眼地看什么看?!还不快赶紧继续赶路!” 胖子小声道:“这保准是求爱被拒,把气撒我们身上呢。” 吴邪憋着笑,跟上前面的脚步。 黎簇也收回了远眺的目光,随意地瞥了一眼胖子那充实了不少的腰间装备。 这雁过拔毛、绝不空手的作风,很胖子。 黎簇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有点想笑。 但他这随意的一瞥,似乎让胖子产生了点误解。 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对黎簇道:“哥们儿,这些东西你要征收啊?” “那胖爷我这又出力又受冻的,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给点劳务费、辛苦费啥的?” 黎簇闻言,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压着嗓子道:“你自己留着吧。” 吴邪却因为这么一句简短的话语瞬间愣住。 他觉得这股说话的调调很熟悉。 黎簇说完便不再理会胖子。 黎簇率先转身,继续沿着不稳定的冰面向峡谷深处前行。 他刚刚的失神,并非全是为了那些死去的汪家人。 他没兴趣为汪家所谓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但看到汪家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终极”秘密,底下堆积着如此多冰冷的牺牲品。 作为人,他的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这些人的死亡,究竟有没有意义? 是为了崇高的理想,还是仅仅沦为了一枚枚被消耗的棋子?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那些长眠于此的当事人,才有资格回答。 五人顶着风雪继续前进。 终于,在天际一片橘红时,抵达了那座悬空的喇嘛底下。 张海杏率先上前仔细勘察了一番,最终选择了喇嘛庙中一个较为封闭的房间作为今晚的落脚点。 房间不大,但墙壁厚实,门窗尚且完好。 最重要的是,里面挂满了厚实的的毛毡,能够有效地阻挡寒气,保存热量。 他们点燃了随身携带的小型炭炉。 当天晚上异常安静,连预料中可能出现的诡异动静都没有发生。 ------------ 第184章 马甲不保 第二天一早,胖子率先醒来,利索地用带来的便携炉具热好了压缩饼干糊。 眼见其他人都陆续起身活动,唯有那位胡老板还一动不动。 胖子忍不住朝正在检查装备的冯喊了一嗓子。 “大粪,喊你们家老板起床了,这可不是五星级酒店,没条件让他睡到日上三竿。” 胖子那毫不客气的语气让冯瞬间皱紧了眉头。 他站起身,面向胖子,语气严肃,带着明显的不悦。 “注意你的言辞,你需要对我们老板怀有基本的敬畏。” 胖子混不吝地一瞪眼:“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 冯懒得再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论。 他更担心的是老板的状况。 他走到黎簇身边,蹲下身,轻轻推了推睡袋。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老板?老板?” 睡袋里的人动了一下,黎簇悠悠转醒。 一睁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就看到冯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凑在近前。 “老板,您感觉怎么样?”冯的声音带着关切。 黎簇只觉得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昏沉得厉害,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难以驱散的寒意和疲惫。 他用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有些吃力地坐起身。 冯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感受到黎簇动作间的迟滞,冯忍不住又小声追问:“老板,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黎簇神情恍惚,反应比平时慢了好几拍。 半晌,黎簇才缓缓摇了摇头。 黎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我没事。” 冯看着黎簇,眼神里的担忧丝毫未减。 但黎簇此刻戴着人皮面具,将所有的真实气色都掩盖了下去。 冯根本无从判断他的真实状态,只能干着急。 黎簇轻轻推开冯搀扶的手,示意自己可以。 他站起身,朝着篝火的方向走去。 自从进入这片雪山区域,黎簇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不仅仅是更容易感到困倦,精神不济。 更重要的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感如影随形。 这感觉,完全不像是普通的环境寒冷。 难不成……是因为体内那条黑毛蛇王的幼体? 他这是既要被迫体验蛇类的冬眠,还附赠了老年风湿骨痛套餐? 这组合也太惨绝人寰了吧。 他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提前步入了这种养生模式? 黎簇坐到篝火边,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因为那个离谱的猜想而陷入了严肃的沉思。 黎簇眉头无意识地蹙紧,整张脸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这副罕见的心事重重、严肃无比的样子,落在对面胖子和吴邪眼里,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胖子和吴邪交换了一个眼神。 胖子突然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 “喂,胡说八道同志,我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没交代啊?” 胖子指的,显然是昨天在冰层下看到的那批尸体。 黎簇抬起眼,目光有些迟缓地看向胖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此刻脑子运转速度堪比老牛拉破车,需要点时间处理胖子的提问。 一旁的冯见状有些着急,下意识就想开口替老板说话。 胖子却抢先一步,指着冯,一本正经地“教育”:“哎哎哎,懂不懂规矩啊,大粪同志?” “你只是个小员工,老板还没发话呢,哪有员工抢在老板前头回话的?这要放在旧社会,那就是僭越,要打板子的。” 冯被他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有点红。 他看上去对胖子的言语冒犯十分不满,却又碍于胖子刚刚那套“歪理”,不敢随意抢话。 片刻后,黎簇压低嗓音道:“我不清楚。” 他顿了顿,“那是公司里另一个部门的队伍,和我负责的不是一个项目。” “娘的,”胖子夸张地叫了一声,“你们这破公司水还挺深啊?还有另一个部门呢?” 冯在一旁欲言又止,看着胖子那副“审问”的架势,拳头都硬了,但瞄了一眼沉默的黎簇,还是强行把话咽了回去。 黎簇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胡说八道。 “我们接手了裘德考先生的公司,但并没有解雇从前的所有员工,公司里人员混杂,部门众多,山头林立。” 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只能顾好我自己负责的部分,别的部门,他们的行动和计划,我并不清楚,也无权过问。” 胖子不依不饶:“那其他部门现在近况如何?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说?” 黎簇慢悠悠地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面上维持着那副寡言少语、目下无尘的高冷老板形象,仿佛不屑于多做解释。 而一旁的吴邪,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地观察着黎簇。 冯见黎簇似乎不打算再多说,立刻抓住机会接话。 “那批人是一年前出发的,一个都没有回来,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具体死在了什么地方,你让我们事先跟你们说什么?” 胖子仍是不相信:“狡辩!” “我相信胡先生说的话。”张海杏适时地插话进来。 她看了眼黎簇,立刻摆出合作的姿态。 “我们海外张家对他们公司做过调查,确实存在多个独立运作的部门,内部信息并不完全互通,他们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一直沉默的吴邪,此刻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冷静:“那这不符合常理。” 黎簇喝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朝吴邪看去。 就是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反应。 在他展现出过人的分析能力时,对方不受控制般投来的注视。 吴邪的心口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太像了…… 有一个人,也会这样。 在他抽丝剥茧、说出关键推断时,有一个人也会像这样,不受控制般第一时间朝他看来。 那目光里混杂着欣赏、惊叹,以及一丝……连对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恍惚。 吴邪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瞬。 ------------ 第185章 状况不断 吴邪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的异常被察觉。 他沉声,继续自己的分析,语速平稳却极具力量: “第一,一年前在这里死掉的人,尸体就这么暴露在冰层下,没有任何处理,这不合逻辑。” “第二,这座喇嘛庙,虽然相对完好,但各处痕迹都表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积灰、破损,都非短期造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黎簇脸上。 吴邪一字一句道:“康巴落这里,一定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这一趟有了变故。” 张海杏听完,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担忧。 她担心的,自然是这些未知的变故会影响到他们此次的计划。 …… 五人稍作休整后,立刻出发前往康巴落村庄。 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绕过了几座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头。 当视野豁然开朗,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 只有在某些积雪较薄或者被风吹开的地方,才能隐约看到几幢具有鲜明藏族风格的古老建筑的顶端。 如同溺水者伸出的绝望手臂,昭示着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繁衍生息的聚落。 冯经验丰富,他很快指向一侧山体上那片裸露的黑色岩石。 冯语气沉重地判断道:“是雪崩,一次规模空前巨大的雪崩,看这覆盖范围,几乎把整个山谷都填平了。” 吴邪眉头紧锁:“怎么可能有规模这么巨大的雪崩?” 冯解释道:“山体本身变热了,内部的地质结构一定发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产生了巨大的热量,将附着其上的积雪彻底融化了。” 黎簇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高倍望远镜,朝着那片裸露的黑色山体和被掩埋的村落方向仔细望去。 他调整着焦距,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片刻后,他放下望远镜,刻意压低嗓音道:“我们要过去。” 吴邪神情复杂地看向黎簇,追问道:“为什么?” 黎簇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刚才望远镜看到的画面上,没注意到吴邪眼神中的探究。 黎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因为那边……是漫山遍野的骨头。” 这次任务从一开始就状况不断。 冰湖下的尸体,异常的身体状况,现在又是被整个掩埋的村庄和遍地的骸骨…… 黎簇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青铜门之行,绝不会像预想的那么顺利。 他收起望远镜,再次说道:“走吧。” 还能怎么办?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掉头回去。 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走呗。 五人绕过山谷的边缘,几乎是攀岩一般,靠近了那座裸露着岩石的黑色山体。 刚一靠近,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这里的温度高得离谱,黎簇感觉自己像是从冰窖突然走进了桑拿房。 五人都将身上厚重的防寒外衣脱了下来,只穿着里面相对轻便的衣物。 脱下臃肿的外衣后,黎簇那经过长期训练而形成的挺拔身姿和卓越气质更加显露无遗。 宽肩窄腰,长腿笔直,行动间带着一种利落的力量感,与他脸上那张普通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胖子一边擦着汗,一边咋舌道:“我滴个乖乖,咱们这不会是摸到一座火山屁股底下了吧?” 吴邪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回答胖子:“就算不是活火山,也绝对是一座地热活动异常剧烈的山。” “山体内部肯定有巨大的熔岩池或者地热系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激活了,才把整座山加热成了这样。” 五人顺着灼热的山腰艰难地向上攀爬,沿途看到了无数个小温泉眼,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也越来越浓。 走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来到了那条巨大裂缝的边缘。 这里有一个天然形成,向山体内部凹陷的大型平台。 而当他们看清平台内的景象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几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平台之内,层层叠叠,堆积着数不清的人类尸骨。 白骨森森,几乎填满了整个凹陷区域。 张海杏语气带着一丝物伤其类的感慨:“这些都是康巴落的村民,看来,这个身处天堂的部落,最终失去了‘神’的庇佑。” 黎簇一路走来,已经见证了太多死亡。 他很快收回视线,内心那点因为身体不适和任务不顺而产生的烦躁,在此刻化为了更深的沉寂。 死亡在这里,是如此的普遍而廉价。 当晚,五人就在平台边缘休息。 身下是温热的岩石,总算不用再忍受刺骨的寒冷。 黎簇也难得地睡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感觉那股如影随形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状态明显好转。 第二天一早,众人戴上防毒面,开始正式进入那道巨大的山体缝隙,向下深入。 缝隙内的温度比外面的平台还要暖和不少。 黎簇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都随着身体的回暖而重新变得敏捷起来,那种昏沉滞涩感消退了大半。 他又行了。 五人在这条深邃崎岖的缝隙中,整整走了五天时间,才终于看到了缝隙的底部。 底部是一片乱石滩,大小不一的岩石堆积得到处都是。 五人小心翼翼地顺着石滩往里走,光线越来越暗,全靠手电照明。 突然,走在前面的张海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黎簇立刻抬头,顺着她手电光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乱石滩的尽头,在那片永恒的黑暗深处,赫然矗立着一道青铜巨门。 黎簇举起手电,光柱扫过去。 手电光根本无法照出它的全貌,只能看到门上遍布着繁复诡异的花纹。 胖子第一个开口问道:“咱们可没有鬼玺,也不知道开门的机关,这门能自个儿给咱们开门吗?” 五年前在长白山发生的事情,吴邪都跟胖子说过了。 为此他俩还分析了半天,但两人挠破了头,也没想明白黎簇拿走鬼玺到底想干嘛。 ------------ 第186章 炸门 张海杏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地先看向了黎簇,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 黎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默许,张海杏立刻行动起来。 她走到巨大的青铜门前,仔细审视着门上的花纹。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轻盈的飞跃,灵巧跳上了青铜门,开始沿着那些凹凸不平的花纹向上攀爬。 她一直到了门的顶部区域,用手电仔细探查,又用手敲击试探。 但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又利落地原路返回,跳了下来。 张海杏摇摇头道:“上面也封得非常死,严丝合缝。” 吴邪和胖子都看向她,等待下文。 张海杏继续分析道:“一般来说,像这种无比沉重的巨门,会因为自身的重量慢慢下沉,上方就会出现空隙,但这道门没有。” “这说明,要么这道门没有我们想象的重,要么,就是这里的地基经过某种特殊处理。” 胖子哗啦一下扯出自己那个装着手榴弹的袋子。 胖子跃跃欲试道:“如果这门没有想象的那么重,那也有可能是空心的对吧?来,咱们试试这门到底结不结实。” 胖子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吴邪就本能地觉得很不妥。 这青铜门诡异莫测,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强行爆破,天晓得会引发什么后果。 但这一次,吴邪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出声阻止,然后条分缕析地陈述利弊。 这一路走来,吴邪异常沉默。 他的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那个“胡朔”的男人牢牢占据了。 名字叫“胡说八道”,几次简短的说话腔调和偶尔瞥过来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熟悉感。 自从在喇嘛庙开始怀疑后,他越是观察,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个身形,这个在某些特定时刻流露出的神态…… 十有八九,就是他! 张海杏相对理智,她立刻摆手制止胖子的危险想法:“绝对不行!” “我们现在是在山体内部深处,冲击波如果向上传导,引起上方岩层大面积塌方,石头砸下来,我们直接就被活埋在这门前了。” “而且,这种常规手榴弹威力有限,如果不能精准计算爆破点,门体坚硬,大部分的破片和冲击力都会被反弹回来。” “老太婆,你懂个……”胖子习惯性地想倚老卖老,说到一半想起张海杏的实际年龄可能比他奶奶还大。 胖子硬生生刹住车,转而梗着脖子道:“你胖爷我年轻有为,尤其在爆破这方面,那是天赋异禀,人送外号‘爆破小王子’。” 黎簇抱着胳膊,面上看不出明显情绪,但他心里却比较倾向于胖子的方案。 自从摆脱了那该死的寒冷debUff,黎簇感觉自己的脑子重新上线,运转流畅。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与其在这里干耗着研究那些看不懂的花纹,不如用点“物理手段”试探一下。 最终,在黎簇默许的态度下,胖子决定先拿出一个手榴弹进行小规模爆破。 主要目的是试探青铜门内部的构造和反应。 黎簇作为“老板”,自然不用亲自动手。 冯、张海杏、吴邪和胖子四人迅速行动起来,寻找合适的爆破点,安置手榴弹。 胖子负责布线,一路将引线拉到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胖子忙活完,朝着吴邪抛了个油腻猥琐的媚眼:“死鬼,要不你来爽一下?” 说着就把引爆器往吴邪手里塞。 吴邪看着那引爆器,突然有些犹豫,脑海里闪过无数种不好的可能性。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旁边的张海杏不耐烦地“啪”一下把引爆器抢了过去。 张海杏二话不说,猛地一扯,然后立刻抱头蹲下,动作一气呵成。 妈的,这姑娘怎么比他还虎! 黎簇反应极快,几乎在张海杏动作的同时就抱头缩身,寻找掩护。 吴邪和胖子慢了半拍,一看这架势,也立即缩了起来。 七八秒后,一声巨响在封闭的山体缝隙中猛然炸开。 那声音被狭窄的空间无限放大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跟着一起狂震。 几乎是同时,黎簇听到了一声更加可怕、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声音并非爆炸的余波,而是来自那扇青铜巨门本身。 整扇青铜门被爆炸的震动所激发,发出了一连串极其古怪扭曲的巨响。 那声音一波接着一波,在空旷的缝隙中疯狂回荡,竟然没有丝毫要停歇下来的迹象。 黎簇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猛地举起手电,探头就想看清楚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没等他看清,就听到旁边的胖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胖子用变了调的声音破口大骂道:“娘的!快跑!!” 吴邪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胖子一把拉住胳膊,拖着就往后方的乱石滩深处狂奔。 “等等!胖子,黎——” 吴邪话还没说完,他和胖子就在慌不择路的狂奔中被脚下交错的乱石双双绊倒,狼狈地摔作一团。 那边的黎簇也被胖子那声凄厉的“快跑”吓了一跳。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侧面的黑暗中猛地扑出,一下将他重重地扑倒在地。 “砰——!” 黎簇手中的手电筒被摔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光线胡乱闪烁,根本无法照亮扑倒他的东西。 视线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 但根本不需要看清,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黎簇反应极快,在被扑倒的瞬间就蜷起身体,翻身一滚。 接着他腰腿蓄力,在黑暗中凭着感觉,三两下跳到高处。 ------------ 第187章 这是青铜门,不是菜市场 周围突然亮起了稳定的光线。 黎簇半蹲起身,定睛看去。 只见张海杏不知何时已经跃上了旁边一块较高的巨石。 她点燃了一支冷烟,正好照亮了下方的一片狼藉。 借着光线,黎簇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那根本不是生物,而是一种极其粘稠的泥浆。 这些泥浆正汩汩涌出,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冲入峡谷底部。 然后又因为地形的限制和反冲力,大量泥浆如同喷泉般从缝隙各处激涌上来。 刚才扑倒他的,正是一大团被冲上来的粘稠泥浆。 刚才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跳到了高处,恐怕瞬间就会被更多的泥浆卷走,下场可想而知。 黎簇环顾四周。 原本他们所在的乱石滩低洼处,此刻已经被这种诡异的泥浆迅速覆盖。 这泥浆极其怪异,沾到人的衣物甚至皮肤上,就像口香糖一样死死黏住,极难挣脱。 黎簇低头看了看自己裤腿上沾染的一块,用力扯了扯,反而把裤腿布料扯得变形。 妈的,什么鬼东西。 张海杏看到黎簇无恙,明显松了口气。 她动作灵巧地从巨石上几个起落跳了下来,落到黎簇身边。 张海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簇……您没事吧?” 她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往日的称呼,却又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 黎簇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扫视着周围不断涌动的泥浆洪流。 不远处的胖子和吴邪也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尚未被完全淹没的石头走了过来。 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泥浆,看起来颇为狼狈。 胖子一边走,一边试图拍掉身上的泥块,但那泥浆粘性极大,根本拍不掉,反而糊得到处都是。 吴邪走到黎簇和张海杏身边。 吴邪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黎簇身上,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某种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剧烈情绪。 他声音有些发紧,问道:“你……你还好吗?” 这过于直接甚至带着点逾越的关心,让黎簇觉得有些奇怪。 他抬眼看了吴邪两眼,敏锐地察觉到吴邪此刻的状态有些异常。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临时队友。 难道暴露了? 黎簇心里咯噔一下,动作隐晦地用指尖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下颌与脖颈连接处的皮肤。 人皮面具的边缘贴合得非常好,没有任何翘边或松动的迹象。 他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汪家技术部的活儿还是靠谱的。 既然面具没问题,那吴邪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大概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 然而,吴邪这不同寻常的关注,却让旁边的张海杏瞬间警惕起来。 出发前,岑教就曾特意叮嘱过她。 任务期间,她必须时刻提防着吴邪,绝不能让吴邪有过多机会接触到簇教,更不能让吴邪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此刻吴邪的眼神和问话,在她看来,无疑是一种危险的试探。 张海杏立刻上前半步,挡在黎簇和吴邪之间,试图转移焦点并划清界限。 “只有你们这种身手差劲的弱鸡才会出事,看看你们俩那副德行。” 胖子一听就不乐意了,叉着腰反驳。 “嘿!我说你这臭老太婆,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搞人身攻击呢?胖爷我这是战略性沾染。” 张海杏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我管你是什么,看着就碍眼。” 黎簇听着耳边又开始响起的吵闹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莫名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既视感。 这五年来,他偶尔也会带着汪予安一起出些相对安全的任务。 任务结束后,他常会带汪予安去北京。 那三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听觉灾难。 久而久之,黎簇已经练就了一身“身边吵吵闹闹,我自岿然不动”的本领,能够自动屏蔽大部分噪音。 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听!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脚下还有不断翻涌的古怪泥浆,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斗嘴? 这是青铜门,不是菜市场! 黎簇内心咆哮,他带的那三个熊孩子都知道看场合。 他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行了。” 吵闹声戛然而止。 黎簇冷静分析道:“这里的石头结构被泥浆冲松动了,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动不了,等这些泥浆全部排光,或者稳定下来,我们再下去。” 他发了话,张海杏立刻偃旗息鼓。 张海杏瞪了胖子和吴邪一眼,没再开口,转头找了块相对干净稳固的石头坐了下来。 冯不知道刚才被那股泥浆洪流冲到哪里去了,暂时不见踪影。 如今剩下的四个人被困在这块相对高耸的岩石平台上,暂时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原地等待。 一时间,平台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下方泥浆涌动的声音。 吴邪没有坐下。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瞬不瞬地落在对面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胡朔”身上。 此刻,吴邪的体内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激烈地拉扯。 一个声音亢奋而急切,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 只想立刻扑上去,把这个男人按倒在地,验证一下他脸上那层皮肤之下,到底是不是隐藏着那张他寻找了六年的脸。 而另一个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仿佛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不敢抱有希望,因为害怕随之而来的会是更深重的失望。 如果不是黎簇,他又能怎样呢? 他不会怎样。 这样的经历,在过去漫长的六年里,他已经重复了太多次。 他和解雨臣手下的伙计们,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人脉,黑瞎子也一直在暗中帮忙寻找。 期间,不是没有过模糊的线索,不是没有过似乎近在咫尺的踪迹。 但最终,无一例外,都化为了泡影,只留下一次又一次的空欢喜和更深的无力感。 如今,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他不是黎簇…… 那也不过是,无数次失望中,微不足道的又一次而已。 但是,如果他是呢? ------------ 第188章 如鲠在喉 如果,他真的是黎簇……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就像野草般在吴邪心里疯狂滋长,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茫然。 如果他真的是黎簇,那自己该怎么办? 他们之间,还能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来一个抱头痛哭、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吗? 不可能。 五年前,黎簇为什么会出现在长白山的青铜门前? 为什么要抢走鬼玺? 为什么要砸破他的头? 如果他真的是黎簇,现在又为什么要隐藏容貌,来到喜马拉雅山的青铜门前? 黎簇啊,黎簇…… 吴邪看着对面那个沉默的男人,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叹息,又仿佛诅咒。 最终只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喃喃自语般,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缠绕了他六年的名字。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无聊。 胖子显然受不了这种沉默,他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包被泥水浸得半湿的香烟。 胖子看了看,然后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接着,他又递了一根给旁边神情恍惚的吴邪。 吴邪正被心里那些憋屈、苦闷、混乱的思绪纠缠着,顺手接过了烟。 吴邪将烟放在了嘴边,拿出打火机就想点燃,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一下过度活跃又备受煎熬的神经。 然而,就在他按下打火机的瞬间,同时伸过来两只手。 张海杏动作极快,一只手抢过了吴邪嘴边的烟,另一只手则精准地捏走了胖子刚叼上还没点着的烟。 然后,她看也不看,随手就将两根烟扔下了他们所在的岩石平台。 两根香烟在空中划过短暂的弧线,瞬间就被下方那粘稠的泥浆吞没。 吴邪愣住了,手里举着还没来得及点燃的打火机。 吴邪看向张海杏,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干嘛?” 胖子也火了:“我靠,臭婆娘你发什么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自己不也会抽烟吗?” 张海杏双手抱胸,冷哼一声,下巴微扬,语气霸道又不容置疑。 “反正,在这里,就是不准你们抽烟。” “凭什么?”胖子不服。 “不凭什么。”张海杏眼神锐利地扫过吴邪,又瞪向胖子。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离开这地方,你们就是抽死了,也没人管你们。” 吴邪完全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女人简直无理取闹到了极点。 看着她那副蛮横霸道的样子,吴邪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酸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阴暗地揣测: 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黎簇的话,那黎簇是绝对不可能看上这种蛮不讲理的泼辣女人的。 刚刚平息下去的吵闹声,因为这小小的插曲再次响了起来。 黎簇听得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而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对面吴邪那家伙,从刚才开始,视线就几乎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复杂,里面仿佛藏着钩子。 看得黎簇后背发毛,心里一阵阵发憷。 这傻狗,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黎簇瞬间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还是单纯看现在这张脸不顺眼,在琢磨怎么阴我一把? 毕竟,吴邪的脑子他是清楚的。 一旦认真算计起来,那真是老谋深算,防不胜防。 黎簇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 整整七个小时过去,底下的泥浆洪流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动静越来越小,最终,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胖子感慨道:“总算是拉完了,这山是吃了什么,闹这么大一场水性腹泻?” 正准备站起身观察情况的黎簇动作猛地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六年过去,胖子形容东西还是这么独具一格的恶心。 张海杏没有理会胖子的胡言乱语。 她慢慢调亮了手电的光圈,谨慎地照射四周。 强光所及之处,几乎所有的岩石缝隙都被那种漆黑粘稠的泥浆覆盖。 幸运的是,随着泥浆中的水分蒸发,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泥浆已经彻底干涸硬化,很容易就能从衣物上撕扯下来。 胖子撕扯着脸上干硬的泥浆,啧啧称奇:“我靠,这东西去黑头效果真不错啊,就是过程有点费命。” 黎簇只有裤腿上沾了一些,他几下就清理干净了,重新恢复了那副整洁利落的样子。 四人打着手电,再次来到了青铜巨门前。 没想到,青铜巨门上竟然洞开了一个十人高的巨大口子。 青铜门背后,到底有什么? 黎簇压下心头的悸动,举起手电,朝着门内的黑暗深处照去。 但光线如同被吞噬了一般,根本无法穿透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一些被黑色泥浆包裹着的东西,堆积在了门口附近。 胖子艺高人胆大,第一个猫下腰,探头探脑地就要往那裂口里钻。 胖子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对于我个人来说,这只是一小步,但是对于我们广大盗墓工作者来说,这是飞跃。” 黎簇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实在没忍住。 “阿姆斯特朗要是知道你这么‘致敬’他的名言,怕是要气活过来。” 胖子闻言回头,理直气壮地接道:“什么剽窃?这叫借鉴,文化人的事,能叫偷吗?”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后面的吴邪耳中。 吴邪看着前面那个挺拔而陌生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发闷发痛。 他不知道该跟这个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青年说什么。 是直接冲上去质问“你是不是黎簇”? 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这荒唐的合作? 他无法做到直白坦率的询问,那需要太大的勇气,也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更做不到洒脱地上前,直接去摸青年的脖子,他畏惧下面可能隐藏的真相。 一种苦涩酸胀的滋味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呼吸困难。 吴邪一步步跟着前面人,直到走到青铜巨门前,吴邪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这种感觉,就叫做——如鲠在喉。 ------------ 第189章 敌袭 走在前面的黎簇浑然未觉。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道裂口和门后的黑暗上。 半点没察觉到身后某人的内心在这短短一截路上,上演了怎样一场百转千回的大戏。 然而,就在他靠近青铜门裂口时,异变陡生。 一股毫无预兆,却极其尖锐剧烈的刺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扎进了他的大脑深处。 “呃——!” 黎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整个人猛地一个踉跄,完全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倒在地。 黎簇手中的手电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滚向一旁。 黎簇抬起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脑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甚至因为那难以忍受的剧痛而微微颤抖起来。 “黎簇!” 一直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吴邪,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那声充满了惊恐和担忧的呼唤脱口而出。 吴邪瞬间冲上前,双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颤音。 “你怎么了?黎簇?你怎么样?你哪里痛?” 见黎簇只是死死咬着牙,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似乎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吴邪更加慌了神。 吴邪轻微地晃动黎簇的肩膀,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黎簇,你看着我!” 张海杏听到吴邪竟然直接喊出了“黎簇”这个名字,心中猛地一震,瞳孔骤缩。 吴邪怎么会知道?! 但此刻她顾不上去细想这暴露背后的原因,簇教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滚开!”张海杏又惊又怒,一把将蹲在黎簇身边的吴邪狠狠推。 她力道不小,吴邪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坐倒。 张海杏立刻半跪在黎簇面前,取代了吴邪的位置。 张海杏低下头,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再也顾不上掩饰。 “簇教,簇教您怎么样了?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簇教…… 被推倒在地的吴邪,听到这个称呼,有瞬间的晃神。 这个称呼……好耳熟。 还没来得及转动脑子,吴邪的注意力立刻又被黎簇此刻痛苦的模样占据。 吴邪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再次凑了上去。 他和张海杏一起,两个人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围着黎簇,都低着头,满脸的焦急和无措。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混乱,直接把旁边的胖子看傻了眼。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吴邪对着“胡朔”喊“黎簇”,看着张海杏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脱口而出的“簇教”,又看看地上那个痛苦蜷缩的青年…… 胖子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老旧的录像带卡了壳,完全处理不过来了。 他控制不住地连连“卧槽”,眼睛瞪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着地上的黎簇。 这他妈什么情况?谁能来给他解释一下? 他们四个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怎么感觉就他一个人掉线了? 打哪冒出来的敌袭,这胡老板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然而,此刻在场清醒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心急如焚只顾着看黎簇,一个满心戒备和担忧,根本没人在意胖子的疑惑。 此时的黎簇,对外界的吵闹和推搡几乎已经感知不到。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像是要炸开一样,剧痛一阵猛过一阵,远超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头痛。 这绝对不是因为体内未清除干净的黑毛蛇毒。 他的耳边充斥着纷乱嘈杂的噪音,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在他脑海里同时低语尖叫。 但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的玻璃,他一个字也听不清,脑海中只剩那种混乱。 妈的,上次在西王母宫也没有这么疼啊…… 黎簇仅存的意识碎片在挣扎。 突然,他喉头一甜,猛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鲜血溅落在漆黑的地面和干涸的泥浆上,显得格外刺目。 紧接着,他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眼前彻底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所有意识。 “黎簇!” 吴邪看到他吐血昏迷,魂都快吓飞了。 胖子虽然还是一脑袋问号,但眼看人都吐血昏迷了,也知道情况危急。 胖子强行压下满腹疑云,喊道:“你们两个傻缺,还愣着干什么?” “快把人扶起来啊,先找个干净平坦的地方放着,看看还有没有救。” 胖子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慌乱失措的吴邪和张海杏。 吴邪如梦初醒,连声道:“哦!哦!对!” 他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黎簇打横抱了起来。 吴邪左右看了看,抱着黎簇快步走向不远处一块相对干净平坦的岩石。 张海杏也立刻站起身,追了上去,语气又急又怒:“吴邪,你干什么?把我们簇教放下!” 吴邪将黎簇轻轻放在岩石上,让他平躺。 闻言,吴邪抬起头,下意识反击:“什么你们的!” 张海杏看着挡在黎簇面前的吴邪和胖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灭口的冲动压了下去。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她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首领的叮嘱和此次任务的终极目标,勉强说服了自己。 现在还不是时候,簇教的安危和青铜门的秘密才是首要。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被怒火和担忧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张海杏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我们不知道黎簇突然头疼和昏迷的原因,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吴邪已经识破了黎簇的身份,她索性也不再伪装,直接挑明。 只是,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狠厉的寒光悄然闪过。 反正…… 她阴冷地想,反正,这两个人,最后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现在,只是让他们多喘几口气罢了。 吴邪半跪在昏迷的黎簇身边。 看着地上青年即使失去意识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吴邪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疼又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身,语气坚定:“一定有原因,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这样。” 眼下,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下方几乎都被那诡异的黑色泥浆覆盖,暂时无法原路返回。 被困在此地,与其干等着,不如主动去寻找导致他昏迷的根源。 张海杏虽然看吴邪和胖子极其不顺眼,但此刻也明白轻重缓急,簇教的安危压倒一切。 她冷着脸点了点头。 胖子自然也没意见。 于是,三人暂时将黎簇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 第190章 又一颗陨石 三人打起手电,开始以黎簇昏迷的地点为中心,在山洞中小心翼翼地四处搜索起来。 手电的光柱在漆黑的空间里晃动,光影交错,更添几分阴森。 突然,胖子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吸引了吴邪和张海杏的注意。 两人转头望去,发现胖子在一处蹲着身子,用手电聚光,仔细地看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发现什么了?”吴邪一边问,一边快步走过去。 胖子的语气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一个牛逼的东西!超级牛逼的东西!” 吴邪和张海杏加快脚步走到胖子身边,顺着他手电光照射的方向看去。 只见胖子面前的地面上,有一个明显向下凹陷的碗状区域。 胖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覆盖在上面的干硬泥浆大致清理掉了,露出了底下复杂古老的花纹。 吴邪立刻蹲了下来,和胖子头碰头地一起仔细观察。 张海杏也皱着眉头站在一旁,凝神细看。 胖子点了点上面的纹路,“这是壁画,应该是讲述了这个青铜山洞的来历。” 吴邪疑惑道:“你能看懂?” “猜呗,”胖子摇摇头:“这种东西,没人敢说能完全看懂。” 胖子举起手电,光线聚焦在了圆盘状凹陷区域的中心。 那里雕刻着一只造型奇特的圆球,圆球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张海杏凑近了些,疑惑地问道:“这刻的是一只马蜂窝?” 那密集的孔洞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这种联想。 “不是。”吴邪和胖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否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了然。 吴邪眸色沉了下去:“这是一颗陨石,我们见过它,也在类似的山体之下,西王母古城的地下深处。” 他顿了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当年在西王母宫,黎簇也是在靠近那块巨大的陨玉时,出现了头痛和异常反应。 如今,历史似乎正在重演,甚至变本加厉。 那当初,黎簇对他说头痛是因为从前中蛇毒的后遗症,果然是骗人的…… 吴邪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翻涌上来的回忆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悲春伤秋、追忆往昔的时候。 看刚才黎簇那吐血昏迷的剧烈反应,眼前的陨石在某种程度上一定更胜于西王母宫的那颗。 “这东西对黎簇的影响非常大,”吴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必须让他离这里远点,越远越好。” 三人立刻返回黎簇所在的角落。 张海杏这次严防死守,绝不让吴邪再有机会占簇教的便宜。 最后,由张海杏和吴邪一人一边,搀扶着昏迷中浑身绵软的黎簇,胖子则在旁边负责打光警戒。 三人合力,将黎簇转移到了距离那陨石更远的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 吴邪把自己的背包垫在黎簇头下,让他躺得稍微舒服点。 他蹲在黎簇身旁,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的脸色。 好吧,看不出来什么。 但至少,黎簇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些,这让吴邪稍微松了口气。 看着青年安静躺在地上的模样,吴邪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微微放松,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无论之前有多少疑惑、怨怼和不解。 在对方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时,那些情绪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胖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回了一下头。 他看的方向是陨石洞的深处。 但那边除了无尽的黑暗和零星的手电反光,什么都没有,也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吴邪被胖子这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顺着胖子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吴邪不由得奇怪道:“胖子,怎么了?” 胖子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和警惕:“我刚才好像觉得有人在那边看着我。” 吴邪和胖子两人屏息凝神,盯着那片黑暗看了很久,手电光也来回扫射。 但那边始终死寂一片,连一丝微风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活物了。 胖子转回来,有些自嘲地咂咂嘴:“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神经过敏?”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边正在附近搜索的张海杏突然叫了起来。 “先别管那边了,到我这里来看看,有发现。” 吴邪和胖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快步走到张海杏所在的位置。 只见张海杏面前的地上,躺着个人。 这人完全被干涸的黑色泥浆包裹着,像是一个用泥巴塑成的粗糙人俑。 胖子开始动手,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和手配合,慢慢撕开这人形泥俑身上的黑色硬壳。 泥壳碎裂剥落,逐渐露出了里面包裹的物体。 从这人的穿戴,能看出是一具汉族人的尸体,尸体的四肢和躯干粗大的铁链紧紧捆绑着。 显然,他是在青铜门内就被锁住,然后被那场泥浆洪流冲出了青铜门,最后停在了这里。 随着胖子继续清理,他们注意到,尸体胸口皮肤上残留着一些奇怪的黑色棉絮状纹路。 所有这些纹路,最终都汇聚向胸腔正中,形成了一个黑色团块状痕迹。 张海杏在这方面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凑近仔细查看那个黑色团块痕迹,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一具‘尸玉’。”她沉声说道:而所有‘尸玉’的胸腔里都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成形。 “成形?成什么形?”吴邪追问。 张海杏示意胖子和吴邪帮忙,三人给尸体翻了个身,检查了尸体的胸腔内部。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个胸腔内部是空的。 张海杏面色骤变,猛地抬头看向吴邪和胖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难道有东西从尸体里跑出来了?” 这个猜测让三人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胖子的脸色也忽地一下变了。 ------------ 第191章 黎簇早就死了 几乎是同时,三人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环视四周。 而这一转身,他们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升起了一根根雕刻着无比复杂扭曲纹路的石柱。 这些石柱围成了一圈,将那具尸体包围在了中间。 三个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圈突然冒出来的石柱。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胖子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还以为有什么呢?就一堆烂柱子。” “我不得不说,这有点儿无聊,胖爷我还不如回去守着那位昏迷不醒的病人。” 虽然嘴上吐槽,但三人还是开始研究这些石柱。 三人发现这是重量感应机关,他们退出中心区域后,四周升起的石柱缓缓降回了地面。 吴邪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复杂的花纹雕刻上,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他尝试着将水壶里的水小心地倒在那些花纹上。 水流沿着凹凸不平的刻痕缓慢流淌,十几分钟后,才大致停止。 水迹勾勒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但他们重复试验了几次,却发现每次水流停止后,形成的最终图案都不相同。 “不是水……”吴邪皱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冰冷的石纹。 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猛地站起身。 “不是用水,是用血。” 话音刚落,吴邪拔出腰间的匕首。 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不同于水,此刻无数道细密的血丝,如同活着的红色藤蔓,沿着墙壁上的刻痕飞速爬升。 血丝所过之处,墙壁上逐渐显现出一幅巨大的红色图案。 吴邪死死捏紧手掌,挤压着伤口,想要放出更多的血,让图案更完整。 血液快速流失,吴邪浑身开始发冷,视线也逐渐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直至眼前彻底一黑,他失去了所有意识,软软地倒了下去。 …… 迷蒙、混沌、光怪陆离。 吴邪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周围是扭曲的色彩和破碎的声音。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不解,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是胖子的声音:“他为什么离开了?” 吴邪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胖子就坐在他旁边,正嚼着一块压缩饼干,脸上没什么表情。 吴邪问道:“你说什么?” 吴邪诧异发现,他问的时候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嘴巴却根本没有张开。 然而,胖子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胖子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执拗的追问:“我问你,黎簇为什么离开了?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们?” 黎簇为什么要离开? 又为什么不与他们相认呢? 吴邪的心揪紧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胖子这个简单又无比复杂的问题。 是有了新的选择和立场吗? 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拖累他吗? 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胖子忽然又换了个问题,语气变得有些诡异:“黎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叫胡朔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黎簇?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不可能!”吴邪瞬间反驳。 “怎么不可能?”胖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疑,“证据呢?就凭感觉?感觉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不会的! 青年的身形与偶尔开口时熟悉的腔调,同样在靠近陨石时剧烈头痛昏迷的反应……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种在特定情况下,会不受控制般流露出的恍惚和动容。 那种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吴邪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沮丧和悲哀。 多么讽刺啊…… 曾经让他嫉妒、让他怨恨的关根,如今竟然成了他辨认眼前这个青年最关键的线索。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胖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魔咒,直击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天真,你有没有想过,黎簇早就死在张家古楼里了?小哥他是骗你的,他不想你太难过,所以编了个谎言。” “不可能!小哥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我!” 那个总是嘴硬心软、别扭又执着的青年,怎么会…… 怎么会早就死了呢? 这绝对不可能! 吴邪感觉自己的脑子混乱得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各种念头、恐惧、回忆疯狂冲撞。 胖子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突然,胖子说道:“这样吧,你自己去看看吧,由你亲自揭晓真相,你才会死心。否则,你永远会抱着那可笑的期望。” 吴邪转过了头。 那个昏迷不醒的青年,就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呼吸微弱。 胖子的声音如同催眠般在他耳边低语:“去吧,真相,由你自己揭晓。” 吴邪看着地上青年的脸,心脏狂跳。 他犹豫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摸向了青年的下颌边缘。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层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接缝。 下一秒,他心一横,用力一撕。 人皮面具被应声揭开。 面具下面,露出的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此刻,那张脸却沾满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病弱苍白到极点。 就是黎簇! 但是,黎簇的脸色不仅仅是苍白。 他的皮肤下,竟然隐隐透出青紫色。 吴邪吓得魂飞魄散,伸手摸向黎簇的脸颊。 触手所及,是一片刺骨的的冰冷,仿佛在触摸一块在冰窖里冻了千百年的石头。 一旁的胖子发出了“啧”的一声,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淡淡地说了一句: “看吧,黎簇早就死了。” 吴邪如遭雷击,看着地上那了无生气的青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吴邪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灵魂都在颤抖。 胖子又说了一句,一字一顿,清晰地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黎、簇、早、就、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吴邪的心脏。 他猛地转过头,对着胖子恼怒道:“别说了!” 胖子看了吴邪一眼,继续用那种平板的语调重复道:“黎簇早就死了。” “我让你别说了!” 吴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然而,胖子忽然眼神变得呆滞麻木起来。 胖子如同坏掉的留声机一样,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黎簇早就死了……黎簇早就死了……” 更恐怖的是,周围突然出现了无数道不同的声音。 有张起灵的,有解雨臣的,有黑瞎子的,甚至还有王盟的…… 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在用不同的语调,齐声对他说道: “黎簇早就死了。” “黎簇早就死了。” “黎簇早就死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挤压、撕碎。 “黎簇——!!” 吴邪被吓得浑身被冷汗浸透,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破碎、崩塌。 再睁眼,吴邪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胖子正在给他手掌上的伤口进行包扎。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醒了?” 胖子看着吴邪的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最终,胖子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 “哎,我们的天真啊……” ------------ 第192章 验明正身 “我晕了多久?”吴邪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胖子收起医疗包,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没多久,也就俩小时。” 吴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被缝了几针。 他环顾四周,发现张海杏不见了踪影,便问道:“那老太婆哪去了?” “她说要出去发个电报。”胖子解释道。 “得把这里的情况传回墨脱去,让张海客带更多人手进来支援,不然就凭咱们现在这老弱病残再加个妇孺,怎么搞得定这阵仗?” 吴邪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那个昏迷的青年身上。 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那惯常的插科打诨的神色收敛了些,露出了少有的犹豫和复杂。 他搓了搓手,似乎在斟酌措辞。 最终,胖子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吴邪说道:“天真,在你昏迷那会儿,我去摸过了。” 吴邪的心猛地一提,看向胖子。 胖子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仔细摸了他的脸,边边角角都检查了,没发现人皮面具的接缝。”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艰难:“他不是小簇。” “不可能!” 吴邪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 吴邪刚刚才经历了那个的恐怖噩梦,现在胖子又来说这个,简直要给他整出PTSD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论,一丝一毫都不能。 胖子看着吴邪那副执拗的样子,又是纳闷又是无奈。 “胖爷我就奇了怪了,你为啥就这么肯定他是小簇?” 胖子摊了摊手:“就凭感觉?感觉这玩意儿最不靠谱了,咱们下斗多少年了,被感觉坑的次数还少吗?” 吴邪用力摇头,眼神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偏执:“他一定是!他一定……是黎簇。”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他一定得是黎簇,不然…… 不然这六年,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因为失血过多,身体一阵发虚,眼前发黑,晃悠了一下。 胖子赶紧伸手扶住他。 “你干啥?消停会儿行不?”胖子皱眉。 吴邪推开他的手,咬牙道:“你没有长时间戴人皮面具的经验,不知道那种最细微的差别从哪里能感觉到,我去看看。” 吴邪坚持要亲自验证。 他晃晃悠悠地朝着黎簇躺着的方向走去。 吴邪走到黎簇身边,缓缓蹲下身。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挪开些黎簇的头。 黎簇微微侧脸,露出了颈部与下颌连接处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人皮面具最大的问题,也最考验功夫的就是面具和脖子的衔接处。 人皮面具制作技术发展到今天,视觉上的接缝几乎已经被攻克到显微镜级别。 吴邪自己之前戴的那种,肉眼根本看不出破绽。 但是,只要长时间佩戴,面具覆盖区域的皮肤温度,通常要比暴露在外的颈部皮肤温度稍稍高上一点点。 这种温差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但吴邪戴过人皮面具,他自信自己能捕捉到。 吴邪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年。 青年闭着眼,神情平和,呼吸微弱但均匀。 他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了,对即将发生的“验明正身”一无所知。 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让吴邪的心又软了几分,同时也更加紧张。 吴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轻轻贴在了黎簇的脖颈处。 他的手指缓慢从温凉的脖颈皮肤,一点点向上移动,抚过下颌的线条,最终贴上了青年脸颊的皮肤。 他反复摸了好几次,动作轻柔得近乎抚摸,指尖仔细感受着那细微到极致的温度变化。 胖子在一旁看得直嘬牙花子,忍不住吐槽道:“卧槽,天真,你丫的是在非礼良家妇男啊?”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张脸,虚得跟从坟里刚刨出来似的,人家还昏着呢,能不能注意点?” 吴邪被他这话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恼道:“非礼你个腿儿,我这是在干正事。” 他此刻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的触感上,没空跟胖子斗嘴。 吴邪又屏息凝神,反复触摸对比了两次。 脖颈处,是正常偏低的冰凉。 而脸颊上…… 尽管因为昏迷和环境影响,黎簇整体体温都偏低,但吴邪的指尖反复确认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脸颊皮肤的温度,确实要比脖颈处的温度,稍稍、稍稍高了那么一丝丝!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 空旷黑暗的山洞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带着巨大释然和狂喜的突兀笑声。 是吴邪发出的。 ─── 之前一直断断续续有人在评论区说看到跟我内容很像的书,我也没在意,但架不住一直有人说。 等我问了之后,却又没人回我,我是真搞不懂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以后不要在评论区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搞我心态了,每次看到这种发言我都怪心慌的。 毕竟写这些也挣不到什么钱,我只想开开心心写完这本书,同时也希望你们能看得开心。 ------------ 第193章 找到了 吴邪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青年,眼眶瞬间就红了,几乎要喜极而泣。 吴邪猛地转头看向胖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胖子!他真的是!他真的是黎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细微的温差,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驱散了所有的疑虑和那个恐怖噩梦带来的阴霾。 胖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也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 他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蹲在吴邪旁边。 两人一起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年。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胖子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做贼似的悄声道:“行啊,天真,你现在都快成盗墓界的福尔摩斯了,还真让你给找着了。” 吴邪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他抬头看向胖子,两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 找到了! 他终于把黎簇找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热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吴邪的全身,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六年的寻找,无数次的失望,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和价值。 然而,胖子的脸色突然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胖子凑近吴邪,声音压得更低:“天真,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 胖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在喇嘛庙那会儿,我不是往你烟盒里塞了个窃听器吗?当时你跟那些张家人说的话,我基本都听见了。” 吴邪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胖子顿了顿,看向地上的黎簇,问道:“你记不记得,之前那老太婆,情急之下,叫黎簇什么?” 吴邪一愣,脑子里如同电光石火般,瞬间闪回。 张海杏推开他,半跪在黎簇身边时,那脱口而出的焦急呼喊—— 是……簇教! 身后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张海杏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吴邪猛地回头,看到张海杏不知何时已经折返,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看到吴邪和胖子围在黎簇身边,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冰冷的杀意。 胖子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胖子惊讶道:“我靠,老太婆你属穿山甲的?这么快就爬了一个来回了?这也太神速了吧。” 张海杏面无表情道:“我放弃了,外面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变化?什么变化?”胖子追问,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海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了张海杏的话,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 短暂眼神交流后,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黎簇。 胖子站起身,准备去查探外面的情况。 眼见胖子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张海杏缓缓走到吴邪面前。 张海杏蹲了下来,目光却先是扫过地上昏迷的黎簇。 确认吴邪和胖子没有趁她不在,对簇教做了什么后,张海杏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吴邪身上。 “吴邪,”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股冷漠,“那个‘尸玉’肚子里的东西,我还是没有头绪。” 吴邪心中警惕,没有接话。 张海杏继续道:“但显然,那玩意儿爬了出来,当时这里到处都是泥浆,它一定混在泥浆里,刚才被冲出去了。” 吴邪看着她冷静分析的样子,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你出去,不是去发报,是去找那个东西了?” 张海杏冷冷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算是默认。 “找到了没有?”吴邪追问,心跳开始加速。 张海杏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找到了。” “在哪儿?快带我去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吴邪追问道。 张海杏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吴邪脸上,缓缓吐出三个字:“就在这儿。” “什么?”吴邪一愣,下意识转头四顾,“哪儿?”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张海杏突然暴起发难。 她动作飞快,一下把吴邪手上的纱布撕掉,紧接着将吴邪的袖子猛地撩了上去。 吴邪低头,骇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无数黑色棉絮般的纹路。 “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惊呼出声,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张海杏语气冰冷,如同宣判。 “我们刚才都接触了泥浆,但只有你的体质能和这些泥浆中的某些物质产生融合,泥浆里的成分已经渗入到你的体内了。” 她死死扭住吴邪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扭转过去,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迅速反绑住他的双手。 张海杏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而这,就是你被选中,必须来到这里的理由。” 吴邪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张海杏,你他妈干什么?!” 见张海杏充耳不闻,只是继续用力捆绑他的双脚,吴邪怒火攻心,厉声威胁。 “张海杏,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动手,你再发神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海杏闻言,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怪异而轻蔑的笑容。 “我不姓张。”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以为,手指长得长点的人,就都姓张吗?” 吴邪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失声大叫:“你他娘的到底是谁?胖子!胖子!救命啊!” 张海杏冷哼一声,用力将吴邪的双脚也捆结实,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推翻在地。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吴邪,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被处决的囚犯。 “你们的结局,早就命中注定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绝望的冷酷。 “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胆大包天,敢冒犯簇教。”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快意。 “至于那个死胖子,我在外面给他设了个套,以他那种性格,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吧。” 吴邪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张海杏,从牙缝里挤出那个称呼。 “簇教……簇教,你是汪家人!” ------------ 第194章 睡美人 “现在才明白?可惜,太晚了。”张海杏冷笑着。 张海杏确认绳索牢固后,她粗暴地脱掉了吴邪的鞋袜,露出他的脚踝。 张海杏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吴邪的脚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脚踝流淌到地面上。 “你的血,还有别的用处。” 汪海杏冷冷地看了吴邪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目光投向一旁依旧昏迷的黎簇。 张海杏脸上的冰冷和杀气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和担忧。 她动作轻柔地将黎簇安置到了山洞角落里一个隐蔽处。 中途,她还极其嫌弃地一脚踢飞了吴邪之前垫在黎簇头下的那个背包。 仿佛吴邪的东西,会玷污了她们的簇教。 接着,张海杏转过身。 她一边紧盯着吴邪脚腕处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一边拿起胖子之前架在旁边岩石上的步枪,开始一颗一颗地往弹夹里压子弹。 她每上一颗子弹,就打起一枚冷焰火。 幽绿色的冷光次第亮起,这片区域被映照得更添几分诡异。 吴邪躺在地上,手脚被绑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他看着汪海杏的动作,又急又怒,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巨大的潜力。 他立即奋力翻身,曲起双腿,想让血流到裤管上。 张海杏看到吴邪这么不安分,立即狠狠踢了他一脚。 “老实一点,血不够我还得再拉你一道口子。” 吴邪咬紧牙关,他绝不会任人摆布。 吴邪恶向胆边生,立即开始滚,竟然几下就滚出去十几米远。 “胖子,胖子,老太婆是汪家的奸细,她要对我下手!” 吴邪一边奋力翻滚,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希望外面的胖子能听到。 吴邪一直滚到了山洞边缘的岩壁底下,努力靠着冰冷的岩壁坐起身,剧烈地喘息着。 吴邪浑身沾满了泥污和自己的血迹,狼狈不堪。 汪海杏没想到吴邪都被捆成这样了还如此不听话,快步朝吴邪追了过去。 看着他那副垂死挣扎的样子,张海杏眼神冰冷:“你比报告里描述的性格,要野很多,也麻烦很多。” 张海杏倒提着步枪,朝着吴邪走去,打算先爆锤吴邪一顿。 然而,走到一半,张海杏的脚步突然僵住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苍白。 而后,她开始一步步向后缓慢退去,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吴邪正梗着脖子准备硬扛一顿胖揍,见状不由得一愣。 吴邪心里纳闷:什么情况? 难道是自己宁死不屈的男子汉气概散发出的王霸之气,终于让她感到羞愧和恐惧,决定弃暗投明了? 但吴邪很快发现不对,汪海杏看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后。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扭过头,朝他背靠着的岩壁看去。 这一看,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只见他脚腕流淌出来的鲜血,在岩壁上勾画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物轮廓。 它有三个人高,有一个硕大的头部,伸展出无数只扭曲的手臂,如同邪异版的千手观音。 此刻,这个恐怖的阴影轮廓,正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凝视着他们。 眼前那由鲜血勾勒出的可怖轮廓,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张海杏显然也被震慑住了,但她反应极快,恐惧瞬间转化为攻击性。 她猛地举起刚刚装填完毕的步枪,对着岩壁上那巨大的阴影轮廓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打在坚硬的洞壁上,溅起一连串刺眼的火星和碎石粉末。 然而,所有子弹都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个阴影轮廓,打在了实体的岩石上。 很快,一梭子子弹全部打空,空仓挂机声清脆地响起。 弹壳叮叮当当地掉落一地。 而岩壁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轮廓开始缓缓变扭曲,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了。 它离开了那里? 就在吴邪惊疑不定之时,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沉重而缓慢的喘息声。 张海杏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快速更换弹夹,举着手电,朝着喘息声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手电光柱很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吴邪所在的位置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漆黑和死寂。 吴邪在心里暗骂,试图挣扎,但绳索捆得很专业,他根本动弹不得。 黑暗中,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吴邪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蹬腿挣扎。 那只手的力量极大,猛地一拽,瞬间就将他拖离了原地,速度快得惊人。 天旋地转间,他被拖进了一个绝对黑暗的角落。 胖子的声音适时响起: “老子就出去一下,你就能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胖爷我真是败给你了,你能不能有一天是让胖爷我省心的?” 吴邪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巨大的安全感涌了上来。 胖子动作麻利,用匕首几下就割断了吴邪手脚上的绳索。 胖子将吴邪扶起来,对他道:“你找地方待着先止血,我先去收拾那个臭娘们。” 说着,胖子就要往外冲。 吴邪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拉住他。 吴邪急道:“别大意,你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且,这地方有个多手的怪物,邪门得很。” 胖子一听,冲锋的势头顿时刹住,瞬间改变了策略,“我靠,有怪物你不早说?” “有怪物那还凑什么热闹?让他们先狗咬狗斗一斗,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去,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吴邪刚想松口气,突然又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不行!黎簇还在外面,他现在昏迷不醒,万一怪物……” 胖子闻言,也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下真麻烦了。” “小簇还搁那儿当着睡美人,这节骨眼上也没有个王子给他来个真爱之吻唤醒他,怪物要是摸到他跟前,他估计还在梦里跟周公下棋呢。” ------------ 第195章 阎王 胖子挠了挠头,当机立断:“娘的,不能等了,我先冒头出去看看情况。” “等等!”吴邪又赶紧拉住他。 “刚才我是趴着的,没看见张海杏把黎簇搬哪去了,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胖子无奈地看着吴邪,吐槽道:“天真无邪同志,你说话能不能别跟拉屎似的,一截一截往外蹦?” 吴邪有些委屈,他刚才经历了这么多,语无伦次是正常的。 胖子叹了口气,仍是语气坚定道:“小簇在外面,再难找,咱们还不是得——” 吴邪正要点头附和,忽然感觉到面前的黑暗猛地涌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胖子大骂一声,声音却瞬间飞到了远处。 紧接着,就是重物狠狠砸落地面以及胖子的惨叫声。 胖子在远处大骂:“干他娘的,天真,别呆在那地方,快跑!” “胖子!”吴邪大惊失色,朝着声音的方向喊道,“你怎么一下跑那么远去了?” 这距离,起码有二三十米啊。 胖子的声音带着痛楚和愤怒从远处传来,气急败坏道:“我靠,老子他妈是被拍飞过去的。” 吴邪心脏狂跳,刚站起身。 突然,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如同老鹰抓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远处,胖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天真!闪开!” 几乎是凭着本能和对胖子绝对的信任,吴邪在被提起的瞬间就拼命挣扎扭动。 脖子上的力量一松,吴邪立即朝外扑。 “轰!” 吴邪刚扑倒在地,一声剧烈的爆炸就在他身后不到两三米的地方炸响。 吴邪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错了位,耳朵里除了尖锐的耳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还没等他完全从这记近距离爆炸中缓过神来,远处的胖子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还没等吴邪站起来,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 吴邪趴在地上,捂住嗡嗡作响的耳朵,感觉自己快要彻底失聪了。 而胖子显然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他双手各举起一颗手榴弹,手指勾着拉环,眼看就要同时扔出去。 这要是炸了,别说怪物,他们自己估计也得被活埋或者炸成碎片。 “住手!” 吴邪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死死抱住了胖子的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张海杏也冲了出来。 她飞身而起,一记凌厉的膝顶,精准狠辣地撞在了胖子的脖子上。 三个人顿时滚作一团,混乱不堪。 然而,胖子在被膝顶之前,手指已经下意识地勾动了拉环。 其中一颗手榴弹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弧线,落向了不远处的黑暗中。 手榴弹爆炸的一瞬间,炽烈的火光照亮了很大一片区域。 洞穴内的几人,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的真实形态。 那怪物的形状简直就是一只舞动着手臂站立的蜘蛛,有着几乎全黑的四肢各种岩石和金属片制成的藏族铠甲。 吴邪目瞪口呆,一下就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这竟然是阎王骑尸图里面的阎王。 火光熄灭,洞穴重新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吴邪把胖子扶起来,两人也顾不上浑身疼痛,跌跌撞撞往洞口方向狂奔。 直到摸着出了洞口,两人才停下来。 胖子打亮了身上最后一根冷焰火。 幸运的是,那些覆盖在墙壁上的干涸黑色泥浆,似乎含有某种可燃成分,周围有了稳定的光亮。 吴邪心有余悸,喘着粗气问道:“胖子,你刚刚也看到了吧?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胖子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旁边一块巨石后面,张海杏猛地跳了出来。 她动作快如闪电,手臂一扬,胖子就被一块石头砸翻在地。 胖子刚站起身,张海杏灵活踩着石头跃到胖子身前。 张海杏身体一旋,双腿猛地夹住了胖子的脖子,腰部发力,就准备来个凌空拧断。 胖子到底是身经百战,虽然被砸得眼冒金星,但生死关头反应极快。 胖子顺着张海杏发力的方向,身子也猛地往相同方向一转。 两人同时被掀翻在地。 张海杏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实在惊人,刚一落地就弹了起来。 而胖子因为体型原因,动作慢了半拍。 张海杏抓住机会,起身的瞬间就狠狠一脚踢在了还在地上蠕动的胖子的头上。 胖子遭此重击,闷哼一声,身体抽搐了一下,顿时不动了,显然被踢懵了过去。 吴邪眼看情况不对,立即冲上去,用尽全力朝张海杏踢出了一记飞腿。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准头和实力。 这飞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张海杏刚刚站稳的脚背上。 张海杏吃痛,猛地回头,反手就是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吴邪只觉得半边脸瞬间麻木,眼前金星乱冒,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刚晃晃悠悠爬起来,还没看清对手在哪,下巴上又传来一股巨力。 张海杏根本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记精准的上踢,狠狠踹在他的下巴上。 吴邪整个人向后摔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 好在,胖子趁此机会终于缓过劲来。 胖子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前面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 张海杏看了看地上挣扎难起的吴邪,又看了看前面气喘吁吁的胖子,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 张海杏径直朝胖子走去。 然而,她刚走到一半,脚下突然一空。 张海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猛地矮了一截,掉进了一个被碎石巧妙掩盖的岩石缝隙里,瞬间没了踪影。 胖子迅速上前,疯狂地往那缝隙里踢碎石,边踢边骂: “真以为老子刚才跟你硬拼呢?胖爷我在这里做了六个陷坑,就等你来跳呢,跟胖爷玩阴的?你还嫩点。” 碎石泥土哗啦啦地往下落,很快就把缝隙填埋得严严实实,下面彻底没了动静。 吴邪和胖子等了一会儿,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动手把已经昏迷不醒的张海杏从碎石堆里挖了出来。 然后,两人用绳索将她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为了防止她醒来后自己解开绳子,胖子还将她的手裹成了哆啦A梦。 ------------ 第196章 这还是国内吗? 看着失去意识的张海杏,吴邪揉了揉依旧火辣辣疼的脸颊和下巴。 吴邪有些懊恼道:“她都晕了,我们还怎么知道她把黎簇藏哪儿去了?” 胖子找来两根相对干燥的木棍,引燃后做了两个简易的火把,递给吴邪一个。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她能藏人的地方有限,肯定就在某个角落里。” 胖子举着火把,猫着腰,示意吴邪跟上。 “天真,动作快点,咱们得赶紧找到小簇,万一那阎王溜达着,把他当点心给嚼了,那就完蛋了。” 两人不敢大意,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武器,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出他们藏身的洞口。 两人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借着火光,在山洞的各个角落仔细搜寻。 吴邪正焦急地搜寻,突然听到胖子在不远处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喊道:“哎,人找着了,快溜。” 吴邪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在哪找到的?” 胖子已经将昏迷的黎簇背在了背上,脚步不停地往洞口方向小跑。 胖子语速飞快地解释道:“那臭婆娘够鸡贼的,把小簇塞在那边角落一个石头缝里了,外面还用几块碎石头虚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说到这,胖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还好胖爷我生性多疑,第一眼就觉得有猫腻,扒拉几下就发现了。” 两人不敢耽搁,背着黎簇就赶忙往他们认为相对安全的洞口方向撤退。 可走到一半,听着洞穴深处似乎又传来若有若无的怪异声响。 两人心里同时一咯噔,觉得洞口那边也不见得安全。 “不行,得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吴邪当机立断。 两人正准备找个狭窄的岩缝藏身,身后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沉重闷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重重落地。 两人猛地回头,借着火把的光芒,赫然看到阎王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它那无数只手臂在空中诡异地舞动着,速度快得惊人。 “娘咧,那鬼东西追过来了,快跑!” 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背着黎簇撒丫子就跑。 然而,背着一个人终究影响了胖子的速度和灵活性。 眼看着那狰狞的阎王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手臂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后背。 胖子心急如焚,瞅准旁边一个看起来能容身的狭窄洞口,也顾不上多想,埋头就准备钻进去。 他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此刻是背着黎簇的状态,两人叠加起来的高度,远超他一个人时的身高。 这个洞口本就不大,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胖子这一冲,他自己倒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肥肉的缓冲,呲溜一下钻了进去。 然而,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黎簇就惨了。 黎簇的额头却结结实实地,“哐”的一声巨响,硬生生撞在了坚硬的洞口顶部岩石上。 那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颤。 “黎簇!” 吴邪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胖子这一冲的巨大加持下,带来的疼痛是巨大的。 剧痛如同强行断电后又猛地按下开机键,硬生生将沉浸在昏迷中的黎簇,从无尽的黑暗里疼醒了过来。 “呃……!” 黎簇躺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缓缓睁开双眼。 黎簇半眯着眼哦,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金星乱冒。 头疼,剧烈的头疼!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被四面八方敲打的破锣,前后左右都在嗡嗡作响。 疼得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捂哪里好。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模糊的视线终于逐渐清晰了一些。 但黎簇感觉自己可能还没完全清醒,或者干脆就是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眼前,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盔甲的……蜘蛛精?! 那玩意儿浑身漆黑,细长的肢体上覆盖着岩石和金属片,无数只手臂在空中扭曲。 此刻,怪物正俯下硕大怪异的头颅,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黎簇呆滞了足足一秒钟,大脑似乎才处理完这过于刺激的视觉信息。 随即,黎簇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卧!槽!! 你大爷的,这一晕给他干哪去了? 这还是地球吗?! 黎簇看着眼前多手狰狞的怪物,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不成,他又穿越了? 这次是穿到迪迦奥特曼的片场,成了等待被小怪兽踩扁的群众演员? 这不能怪他思维发散,实在是眼前这玩意实在魔幻。 就在他思维即将滑向“奥特曼什么时候来”的方向,侧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动静。 阎王脑袋逐渐靠近,似乎是在观察他。 黎簇不敢有任何大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是目光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瞥去。 只见吴邪和胖子分别缩在相距不远的两个岩石缝隙里。 吴邪正对着他疯狂挤眉弄眼,试图用面部表情传递某种复杂信息。 胖子朝他打着“啤~啤~”的音节,看那口型,大概是想让他“快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前后都疼得厉害,导致思维异常分散。 看到这两人,黎簇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哦,吴邪和胖子也在啊。 那看来没穿越,还是那个熟悉的地球。 他默默地将目光转回前方。 ……那完了。 没有奥特曼会来救他了。 此刻,那怪物覆盖着粗糙岩石面具的硕大脑袋已经近在咫尺。 黎簇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金属锈蚀、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 那无数只手臂在他头顶和周围缓缓舞动,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不能坐以待毙! 黎簇眼底闪过冷意,将所有的疼痛和混乱强行压下。 他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摸向后腰。 刹那之间,黎簇眼中寒光一闪,握紧匕首朝着那怪物的脖颈连接处狠狠刺去。 “铛——!” ------------ 第197章 斗尸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附在外面的盔甲抵挡了大半力量。 匕首的尖端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震得黎簇虎口发麻。 糟了! 念头刚起,黎簇甚至来不及做出下一个反应,就感觉胸口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 “砰!” 那怪物一挥手臂,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黎簇的胸口。 黎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壁上。 随即,黎簇狼狈地摔倒在地,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还没等他忍着剧痛直起腰,背上猛地一沉。 阎王已经用膝盖狠狠踩了下来,如同千斤重担,将黎簇刚刚抬起的上半身又死死地踩回了冰冷的地面。 巨大的力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脸颊紧紧贴着粗糙的石面。 紧接着,一只冰冷坚硬的手伸了下来,死死掰住了他左手的肘关节。 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电光火石之间,黎簇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份他曾翻阅过的,关于藏传佛教唐卡神秘传说的机密报告。 报告中提及的一种古老而邪恶的仪式,与眼前的情景高度重合。 这是……阎王骑尸中的阎王?! 它想骑我?! 一股混杂着极度恶心和暴怒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恐惧。 这鬼东西,多大的脸?! 小爷就是死,也绝不会便宜这鬼东西! 躲在洞口那边的胖子目睹黎簇遇险,再也按捺不住。 胖子猛地探出半个身子,举着一颗手榴弹,大吼道:“小簇!撑住,胖爷我来救你!” 黎簇被死死踩在地上,听到胖子的声音,他艰难转过头。 混乱中,根本无暇他想。 看到胖子手中的手榴弹,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瞬间在黎簇心中成型。 他咬紧牙关,忍住左臂关节传来的剧痛,用尽力气朝着胖子吼道::“把它扔给我!” 胖子虽然不明白黎簇想干什么,但对他的信任是绝对的。 闻言,胖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扬。 胖子手头很准,那颗手榴弹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黎簇的右手手边。 黎簇右手猛地一探,抓住了手榴弹。 他身体猛地发力,双腿向后一缴,强行完成了半个翻身。 就在这半个翻身的间隙,他右手握着手榴弹,一把扣住了那怪物头盔下方的边缘,用力一扯。 “哐当!” 阎王的头盔被黎簇扯了下来,滚落在地。 然而,头盔之下露出的,竟然是一块布满大小不一孔洞的黑色石头。 “我靠!”远处的胖子看得真切,忍不住惊叫出声,“阎王爷的脑袋是个蜂窝煤啊?” 黎簇此刻哪还顾得上研究这阎王的脑袋是什么材质。 此时耳边传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左臂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黎簇的额头瞬间渗出密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明明黎簇的左手已经被阎王折到弯曲,黎簇苍白的脸上唇角却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混合着疯狂和决绝的弧度。 竟然匕首伤不到你,那就来试试手榴弹吧…… 黎簇握紧手榴弹,将栓子一拔。 而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阎王脑袋上最大的一个孔洞,狠狠地塞了进去。 距离这么近,一旦爆炸,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这个想“骑”他的鬼东西一起下地狱。 一直在石缝中紧张观望的吴邪,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 “黎簇!不要!!” 吴邪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恐吼声。 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后果,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 吴邪瞬间朝阎王冲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他猛地一脚,狠狠踢在了那阎王怪物相对纤细的膝盖关节后方。 那怪物猝不及防,膝盖一软,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半偏下沉。 就在手榴弹即将爆炸的这几秒。 吴邪完全是凭借着本能。 吴邪冒着被怪物的无数手臂击中和被手榴弹炸死的风险,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从阎王脚下硬生生拽了出来。 接着,他整个人覆在黎簇身上。 两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朝着远离怪物的方向拼命翻滚。 黎簇只感觉被人死死抱住,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被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严严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贴着他的后背轰然炸响。 “轰——!” 巨大的声浪和冲击波 黎簇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瞬间剥夺,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在颅内回荡。 五脏六腑被震得仿佛错了位,黎簇喉头一甜,又是一股腥气上涌。 等震动稍稍减弱,压在他身上的吴邪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咬着牙,用颤抖的手臂试图撑起身子。 吴邪刚想把黎簇从地上拉起来。 “趴好!”旁边的胖子却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 吴邪一个激灵,想都没想,立刻又重重地趴了回去,再次将黎簇护在身下。 几乎就在他趴下的同时—— “砰——!” 又一声猛烈的爆炸声传来,伴随着什么东西被彻底粉碎和碎石飞溅的声响。 一切尘埃落定,再没了动静。 黎簇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感觉肺里火辣辣的疼。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还压在他身上的吴邪,但手臂刚抬起来就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最终,他的手臂只能徒劳地抵在吴邪满是尘土和血迹的胸膛上。 他几乎没什么力气了,左手折断处的剧痛和爆炸带来的内伤,正在迅速消耗他仅存的精力。 胖子刚才情急之下扔出手榴弹后也只是猫腰躲藏,爆炸的余波依旧让他身上不少地方挂了彩。 可他此刻顾不上自己,连滚带爬地就冲了过来,费力地将几乎脱力的吴邪从黎簇身上扶起来。 “天真?天真?还活着没?吱个声儿!”胖子拍着吴邪的脸。 吴邪生无可恋地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吴邪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像是养了一万只蝉,除了尖锐的耳鸣什么都听不见。 他虚弱地想,要是再来一颗手榴弹,自己绝对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 胖子看看眼神涣散的吴邪,又看看躺在地上虚弱不堪的黎簇,心里一阵发麻。 好嘛,哥仨儿现在这造型,一个比一个惨,简直是难兄难弟界的顶配。 吴邪和胖子互相搀扶着,低头看向黎簇。 此刻,黎簇也已经缓过一口气,正用右手撑着地,艰难地想要半坐起身。 黎簇转过头,看向阎王之前所在的方向。 那个怪物此刻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它身上的藏族铠甲大部分都被炸飞,露出了掩盖之下的皮肤。 黎簇看到那露出的东西,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阎王的石头脑袋连接的竟然是一具干瘪枯槁的尸体,浑身长满黑色短毛,看上去诡异又恶心。 尸体身上被炸开的空洞中,流出了大量的白沙。 胖子也看到了这景象,诧异地叫出声:“卧槽,有人把一具粽子给刨空了,这是具斗尸啊。” “斗尸?” ------------ 第198章 两个土匪 黎簇看向胖子。 胖子看着那具流沙的尸体,斩钉截铁道:“这东西是人为造出来的邪门玩意儿,把粽子的头去掉就是第一道工序。”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曾经就差点栽在一艘装着斗尸材料的清代土司船上。 胖子至今对此记忆犹新。 黎簇看着那具不断流出沙子的阎王尸体,若有所思。 原来,墨脱青铜门背后隐藏的秘密,竟然是这种东西。 人为制造的怪物……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黎簇转头一看。 胖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住了黎簇的肩,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熟稔。 黎簇正打算维持一下高冷人设,说点什么拉开距离。 却见胖子收起了平时那副插科打诨的模样,脸上带着罕见的认真,开口道:“小簇,事儿都办完了,跟我们回去吧?” 黎簇整个人猛地一怔,这才回想起在刚才,胖子和吴邪叫的也是他的名字。 旁边的吴邪也开了口。 吴邪看着黎簇,眼神复杂无比,有激动,有担忧,有委屈,还有无数未解的疑问。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黎簇…我们……”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但既然已经暴露,便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黎簇神情一变,不再刻意压低嗓音,也不再维持那副疏离淡漠的虚假姿态。 属于黎簇本身,带着点冷冽的气质瞬间回归。 他直接打断了吴邪的话,问道:“张海杏呢?”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尴尬。 胖子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呃…那臭娘们儿被我们就地正法了。” 黎簇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质疑:“你们把她杀了?” 他不认为如今的吴邪和胖子会轻易下杀手。 吴邪一听,连忙委屈地辩解:“没有,我们哪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我们只是把她捆起来,暂时让她失去行动能力而已。” 虽然过程有点粗暴,但绝对没要命。 黎簇闻言,心下稍安,但去意已决。 他忍着全身的剧痛,踉跄着试图站起身。 胖子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 此刻的胖子堪称劳模,一手勉强撑着虚弱的吴邪,一手稳稳扶着摇摇欲坠的黎簇。 这个家要是没了他胖爷,迟早得散。 黎簇站稳后,微微用力,挣开了胖子搀扶的手。 他垂下眼睑,避开吴邪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要走了。” “为什么?!”吴邪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困惑。 “黎簇,你为什么要加入汪家?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汪家的人?就算你是,也可以退出啊!你,你别回去了……” 最后那句话,几乎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眼见黎簇只是沉默地偏过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吴邪积压了六年的担忧,以及刚才确认身份后的狂喜,与此刻被拒绝的失落交织在一起。 吴邪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问倾倒而出: “当初在张家古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失踪的?你为什么去了汪家?” “张海客说汪家近年出了个‘天命之子’,指的就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加入他们?” 吴邪固执地盯着黎簇,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既然那个簇教是近年才出现的,那黎簇大概率是在张家古楼失踪后才加入的汪家。 黎簇一听到“天命之子”,头皮就一阵发麻。 他的名声就是这样被搞坏的。 一旁的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呦”了一声。 接着,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粗绳子。 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两下就用绳子把黎簇没受伤的右手和身体给缠住了。 然后,在黎簇和吴邪都没反应过来之际。 胖子腰一沉,膀子一用力,竟然直接把黎簇给扛到了肩膀上。 接着,他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就朝着洞口方向狂奔。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别说脑子还在处理信息的黎簇了。 就连站在旁边的吴邪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没明白胖子这唱的是哪一出。 黎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视野已经变成了胖子肥硕的后背,以及不断向后移动的地面。 血液因为倒挂的姿势迅速涌向头部,让他本就因失血和疼痛而昏沉的脑袋更加眩晕。 他涨红了脸,又惊又怒,用力挣扎起来。 “胖子!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吴邪愣了一下,看着胖子那土匪抢亲般的架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吴邪眼睛一亮,立刻跟了上去。 吴邪一边跑,一边小声却难掩兴奋道:“胖子,高啊,还是你牛。” 他刚才光顾着质问和伤感了,怎么就没想到这简单粗暴又有效的办法呢? 果然,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胖子更具备“实干精神”和“土匪素养”。 黎簇感觉脑袋充血得快爆炸了,手脚又被绳子限制,只能徒劳地扭动。 黎簇恼羞成怒道:“胖子!放我下来!” 胖子脚步不停,对吴邪道:“咱得赶紧溜,那臭婆娘之前肯定瞅准机会给汪家发过电报,没准他们的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 “再不跑,等汪家那些龟孙子围过来,咱俩就得全交代在这儿。” 吴邪一听,脸色也变了,瞬间加快脚步,连声催促:“那还等什么,快点!快点!” 什么质问,什么答案,都得靠边站,先把人弄出去再说。 黎簇被胖子颠簸得想吐,又气又急:“喂!你们别装听不见!” 吴邪此刻充分发挥了“近墨者黑”的精神,仿佛没听见黎簇说话。 吴邪一脸认真,问胖子:“胖子你行不行?要不换我来背一会儿?” 胖子断然拒绝:“得了吧你,看看你自己那小身板,胖爷我这一身神膘,关键时刻那就是备用能源。” 黎簇简直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吼道:“吴邪!王胖子!” 吴邪依旧装作没听见,甚至还顺手帮胖子托了一下黎簇下滑的腿。 胖子则腾出一只胖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黎簇的后腰,乐呵呵地说道:“小簇啊,别挣扎了。” “你就是太久没感受过来自胖哥深沉如山的关爱了,等回去,胖爷我给你好好接风洗尘,保证让你重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接下来。胖子生怕黎簇半路缓过劲来动用手段逃脱,一直坚持用“扛麻袋”姿势。 黎簇本身就有伤在身,再加上这么一颠簸和脑部充血,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意识也逐渐模糊…… ------------ 第199章 遗留的匕首 两小时后,雪山峡谷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队穿着统一作战服、装备精良的人马,迅速抵达了岩洞入口。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即使厚重的防寒服也掩盖不住其下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男人眉目疏淡,五官深邃,下颌线棱角分明,岁月的沉淀让他注视时有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汪岑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身后所有队员瞬间停下脚步,无声地进入戒备状态。 汪岑举着枪,脚步放得极轻,谨慎地率先踏入岩洞之内。 洞内一片死寂。 他打亮了一根冷焰火,幽绿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也映照出了洞内的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爆炸留下的黑色灼痕、飞溅的碎石和凝固的泥浆。 打斗的痕迹随处可见,岩壁上有清晰的弹孔,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气味。 汪岑的眉头瞬间拧紧,那双惯常平静理性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急切。 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影。 “全员戒备,仔细搜索四周,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汪岑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 身后传来低沉而整齐的回应,汪家队员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 汪岑自己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满地狼藉中,那些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格外刺眼。 他的指尖拂过一片沾染了血迹的岩石,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之前这里发生的激烈与惨烈。 越找,他的心越是往下沉,一种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焦躁感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黎簇呢? 汪海杏传达的电报里只说他突然吐血昏迷,但现在人呢? “岑教,这边有情况。”一个队员的声音从洞穴一侧传来。 汪岑立刻转身,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在一堆乱石后面,发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汪海杏。 她双目紧闭,身上带有不少的伤,看上去很虚弱。 “队医,给她检查。” 汪岑沉声吩咐,语气听不出情绪。 立刻有随行的医疗人员上前查看汪海杏的状况。 “继续找。” 汪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寒意,转身走向其他区域。 汪海杏传回的电报信息与眼前的情景严重不符。 黎簇莫名失踪,这让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 “岑教,这里有发现。”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了报告。 汪岑立刻循声走去。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他看到了一具极其怪异的尸体。 那正是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阎王。 干瘪长满黑毛的躯干,断裂的肢体,尤其是不断流出苍白沙子的胸腔和腹部,无不昭示着这东西的非比寻常。 手榴弹…… 黎簇和汪海杏此次行动并未配备爆炸物。 这手榴弹,极大概率是出自……吴邪和王胖子之手! 这个认知让汪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烦闷涌上心头。 又是他们! 突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地面反光的一个小物件吸引。 他眼神一凝,走过去,弯腰将那样东西从碎石和血污中捡了起来。 那是一把造型简洁却异常锋利的匕首。 刀鞘是暗哑的黑色,没有任何花纹,却透着一种极致的精良和冷冽感。 这是……他当年送给黎簇的。 此刻,这把匕首却孤零零地遗落在了这里。 汪岑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瞬间占据他的心脏。 这时,负责全面搜索的队员走了过来,低声禀告。 “岑教,洞内所有区域都已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簇教的踪迹。” 没有踪迹…… 汪岑握着那把冰冷的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的队员不敢呼吸。 岩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几秒钟后,他猛地转身,冷声道“归队,撤回基地。” 他需要立刻回去,重新规整队伍,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 黎簇,一定是被吴邪他们带走了。 吴邪! 汪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混乱不堪的战场,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带领队伍迅速撤离。 …… 另一边。 黎簇是在一片混沌的疼痛中恢复意识的。 他悠悠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入眼是陌生的环境。 他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房间宽敞,布置典雅,带着明显的民国风格。 雕花的木质家具,丝质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嘶——”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却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同时,黎簇注意到额头还有一种莫名的钝痛。 像是……被什么重物敲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的脏污衣物已经被换下,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左臂被绷带固定,身上的其他伤口也都被妥善处理过。 他穿上床边的拖鞋,走到房门口,轻轻打开了门。 门外,并非他预想中的走廊,而是一个更为宽敞的的客厅。 暖色的灯光洒下,映照出昂贵的红木家具和精致的摆设。 让黎簇瞬间僵在原地的,是客厅里的人。 吴邪、解雨臣、黑瞎子。 三个人,正围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茶桌旁。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沉默的余韵,仿佛在他开门之前,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不甚愉快的谈话。 此刻,三道目光,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聚焦在了突然出现的他身上。 看到人,吴邪立即起身。 吴邪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黎簇……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黎簇没有立刻回答,他隐晦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然后才将目光落回三人身上。 黎簇语气透着些烦躁:“这是哪?” 解雨臣姿态优雅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闻言,解雨臣抬眼看向黎簇,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这是我名下的一处产业,位置比较偏僻,环境也还算清静,你现在需要休养,这里很适合。” 他顿了顿,“在这里,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黎簇垂下眼眸,没有任何回答。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黑瞎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突然用感慨的语气说道: “小朋友,六年不见,你这模样可是半点没变啊,吃了什么牌子的防腐剂?跟瞎子分享一下呗?” 黎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取掉了。 黎簇再抬眼,就看到吴邪愣愣地看着他的脸。 解雨臣端着茶杯,若有所思的神情隐藏在氤氲的热气之后。 黎簇在心里暗暗咬牙,这老黑子! 乌鸦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还说别人没变化,难道他就变老了? 这黑瞎子明明早就猜到了自己身上时间线的猫腻,却偏偏憋着不说。 现在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分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太欠了! ------------ 第200章 矫情 解雨臣适时开口,打破了因黑瞎子的话而略显怪异的气氛。 他指了指茶桌旁空着的一张椅子,语气依旧温和:“别站在门口了,小朋友,你身体还没恢复,不适合久站。” 最后,解雨臣冲着黎簇露出个极流丽夺目的笑容:“过来坐吧,我们来聊一聊。” 黎簇看着这阵势—— 一个若有所思、眼神固执的吴邪。 一个从容微笑、深不见底的解雨臣。 还有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挖坑的黑瞎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各种情绪,最终还是依言走了过,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右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木质扶手,目光扫过面前这三张神色各异的脸。 最终,黎簇哼笑一声:“怎么,三位这是准备给我来个三堂会审?” 黎簇感激他们将自己带回来,算是救了他一命。 但他很反感面前几人温和中透着强势的作风。 黎簇的话音落下,客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更加粘稠紧张。 吴邪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六年了,他想象过无数次找到黎簇的场景。 愤怒的、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却从未想过会是眼下这种。 青年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脸色苍白,却用一种带着刺的冷漠眼神看着他们。 “黎簇,”吴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只是想弄清楚……” “弄清楚什么?” 黎簇打断他,目光平静地迎上吴邪那双写满了千言万语的眼睛。 “弄清楚我为什么‘叛变’?为什么加入汪家?还是弄清楚我怎么就没死在张家古楼?” 他的语气很平,甚至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吴邪最在意的地方。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吴邪急切地反驳。 吴邪身体下意识前倾,几乎要越过茶桌,“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整整六年!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来? 后面寥寥几个简单的字,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是在出了张家古楼后,无数次盘旋在他噩梦里的字眼。 之后,黎簇神秘出现在墨脱雪山深处,还拿走鬼玺,砸晕了他,他的执念越发深重。 “以为我死了?”黎簇替他说了出来,“看来让你们失望了。” “黎簇!”吴邪的声音带上了痛意和一丝被误解的愤怒。 “好了,吴邪。”解雨臣适时开口,如同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吴邪即将失控的情绪。 他优雅地执起茶壶,为黎簇面前空着的茶杯斟了七分满的热茶。 “小朋友,火气不要这么大。” 解雨臣将茶杯轻轻推向黎簇,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掌控感。 “我们找你,并非为了问责,只是有些事情,关乎你的安危,也关乎……很多人的命运。” “你突然消失,又突然以这样一种身份出现,总该给我们,尤其是给吴邪,一个交代。”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仿佛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基于对黎簇的担忧。 黎簇没有去碰那杯茶。 他的目光从解雨臣那张精致得近乎无懈可击的脸上滑过,落在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黑瞎子身上。 “黑爷,”黎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您老人家看戏看够了吗?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说。” 黑瞎子笑了笑,身体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上。 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放松,也更具有一种无形的侵略性。 他隔着墨镜,视线仿佛能穿透一切,牢牢锁在黎簇身上。 “高见谈不上。”黑瞎子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就是有些惊讶,我都没想到你会离开吴邪。” 他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探究。 “不过也正常,”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暧昧不清,“或许是你在那边遇见了什么人呢?” 黎簇扯了扯嘴角:“我想去哪,都是我自己的事。” 吴邪看着黎簇与黑瞎子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看着黎簇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黎簇,我只是想问问你,当年在张家古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抢走鬼玺?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最后一句,吴邪问得异常艰难,那是在他心头盘桓了五年的刺。 黎簇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吴邪。 他看着吴邪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那双眼睛里混杂着的痛苦、不解和一丝卑微的期待。 那一刻,黎簇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封的平静。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吴邪以为他终于要开口解释的时候,黎簇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吴邪,我送你一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吴邪,似乎看向了更遥远的虚空。 “……命这种东西,总要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听到这句话,解雨臣抬眼看向黎簇,又若有所思看向吴邪。 “矫情?”吴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我找了你六年,你只觉得我矫情?” ?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 第201章 多米诺骨牌 黎簇看着面前激动的吴邪,有些无语。 这吴邪,一天天跟神经病似的。 黎簇叹了口气,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吴邪,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我也有。” 吴邪愣愣看着面前的黎簇。 黎簇继续道:“我也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人。” “更重要的人?”吴邪喃喃重复,“是谁?张海杏吗?还是汪家的谁?” “黎簇,你到底被汪家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说……” 他死死盯着黎簇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帮你!”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他宁愿相信黎簇是被胁迫的,也不愿相信他为了某个人,自愿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黎簇避开了吴邪那仿佛能将他灵魂都点燃的灼热目光。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没有人胁迫我。”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留在汪家,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在吴邪的心上。 吴邪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骤然熄灭,只剩下全然的难以置信和受伤。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解雨臣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再次开口:“小朋友,我们没有权力干涉你的选择。” “但你要明白,汪家并非善地,他们所图甚大,你身处其中,无异于与虎谋皮。” 黑瞎子也附和道:“小朋友,浑水可不是那么好蹚的,别到时候把自己也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调侃,但墨镜后的目光谁也看不见。 黎簇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三人。 心碎愤怒的吴邪,深沉莫测的解雨臣,看似玩世不恭却洞察一切的黑瞎子。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算什么? 搞得他好像是个失足少年一样,在他面前演什么知心大哥哥呢? 黎簇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越发不耐烦的情绪。 就在这时。 吴邪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沙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黎簇,这六年,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想起过我们?”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直白,如此卑微,完全不像如今被称为“吴小佛爷”的吴邪会问出来的。 它剥去了所有成年人的伪装和算计,直指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黎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一直观察着他的解雨臣和黑瞎子,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凝滞。 黎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吴邪,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黎簇淡淡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休息了。” 他站起身,不再理会身后三道各异的目光,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挺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和决绝。 客厅里,只剩下一颗被彻底击碎的心。 吴邪颓然坐回椅子上。 解雨臣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嘴角笑意终于慢慢敛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吴邪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那扇雕花木门仿佛把他和黎簇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脑子里还在回放黎簇刚才那个疏离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 一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解雨臣单手轻叩桌面,清脆的敲击声把吴邪从沉思中惊醒。 他微微挑眉,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吴邪的肩。 “吴邪,你冷静一下,当年黎簇肯定也有难处。” 吴邪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追问道:“什么意思?” 解雨臣整理了下袖口,不紧不慢地说:“刚刚医生把黎簇的检查结果跟我说了。” 吴邪顿时想起刚才黎簇额头上那个明显的红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吴邪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医生怎么说?” “情况不太好。”解雨臣摇摇头,语气凝重:“他身上旧伤太多了。” “六年前黑瞎子带昏迷的黎簇来找过我,他原本的身体状况我知道一些。” 吴邪张了张嘴,喉咙发干:“然后呢?” 解雨臣看向紧闭的房门,声音压低。 “如今,他身上多了些暗伤,最严重的,就是他的肺部损伤比较严重,比潘爷也只多不少。”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当初从张家古楼出来,潘子因为肺病都已经退休了。 黎簇在张家古楼里待的时间更长,当初对肺部造成的伤害得有多严重…… 吴邪简直不敢细想。 “吴邪,”解雨臣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干扰你的判断。” “但实话说,根据我之前对黎簇的了解,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现在更应该去查清楚当初的真相。” 这话像一把钥匙,啪嗒一声打开了吴邪心里的锁。 黎簇对他如何,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生死相托的瞬间,那个总在危急关头挡在他前面的身影。 都不是假的。 黎簇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吴邪越想眼神越亮,忽然迈开步子就要往黎簇房间冲。 “等会儿,”一直沉默的黑瞎子却突然开口。 “吴邪,你知道北宋有一种骨牌游戏吗?将骨牌竖立排列,你推倒了第一张,后面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吴邪脚步一顿,疑惑的回头看向黑瞎子,点点头:“我知道,后来传入欧洲,又叫多米诺骨牌。”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你就要想清楚,你如今想要知道些东西,到最后你会发现这后面藏着更多的东西。” 黑瞎子摊摊手,语气难得严肃:“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吗?” 吴邪皱眉:“你知道什么?” 黑瞎子笑笑,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微妙的手势:“瞎子猜到的不多,也就一点点。” 什么意思? 黎簇还瞒着他什么? ------------ 第202章 浙菜 “好了,吴邪,黑瞎子的话也有道理。”解雨臣适时打断。 “黎簇才刚醒,你现在进去找他谈话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多给他点时间。” 解雨臣看了眼吴邪焦急的神色,给他支了个招。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不能让外面的伙计送餐过来,黎簇想必也饿了,你做些饭菜送进去吧。” 吴邪听完解雨臣的话简直醍醐灌顶,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黑瞎子看着他的背影,好笑道:“你支的什么招,吴邪哪会做饭?” 解雨臣捋捋袖口,云淡风轻道:“吴邪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能跟黎簇交流的契机,达到最终目的就行,过程并不重要。” 黑瞎子摸了摸下颌,墨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了然。 “高,实在是高。“ —————— 厨房里,吴邪对着满架子食材发了愁。 他这辈子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拿手的就是泡面。 但为了黎簇,他决定豁出去了。 硬菜他是够呛,但家常菜应该能简单点吧? “番茄炒蛋...这个简单。”吴邪自言自语。 他拿起两个番茄又放下,“先切番茄还是先打蛋?” 一番折腾过后,一份番茄炒蛋和土豆丝新鲜出炉。 等他把两盘菜端到黎簇房门前时,自己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但想到解雨臣的话,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进。”黎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吴邪推门进去,就看到黎簇靠坐在床头。 青年额前的碎发微微凌乱,眉眼显得越发精致,整个人透着股居家的柔和。 “那个...你饿了吧?” 吴邪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做了点吃的。” 黎簇的目光落在面前两盘卖相堪忧的菜上,脸色一僵。 这颜色看着就不太对劲啊…… 能吃吗? 黎簇一下子想到了当初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吴邪派王盟把他和梁湾绑去了公寓,吴邪做了一份臭豆腐,还强迫他吃下去。 那味道,黎簇至今还记得,称得上十分可怕。 想起往事,黎簇抬眼。 对面的吴邪正期待的看着他:“你尝尝?” 黎簇犹豫一瞬,还是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送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妈的,好难吃。 这什么味道?酸不拉几还带着糊味。 就给病号吃这个? 他落到吴邪手里真是遭了罪了。 吴邪看着黎簇凝固的表情,有些迟疑地问:“黎簇,不好吃吗?“ 黎簇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指了指那两盘颜色怪异的菜:“你自己看看呢?” 吴邪尴尬地咳嗽一声:“那,那你别吃了,等胖子回来吧,胖子手艺比我好得多。” 黎簇叹了口气,突然问道:“你吃了没有?” 吴邪摇摇头:“没事,我不饿。” 黎簇站起身:“厨房在哪?” 吴邪一愣:“你会做饭?” 黎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黎簇瞥了吴邪一眼,轻哼一声:“我厨艺可比你好太多了。” 吴邪虽然怀疑,但不想打击黎簇的自信心,于是带着他往厨房走。 解雨臣这处宅子很大,厨房在宅子东侧,宽敞明亮,各种厨具一应俱全。 黎簇走进厨房,扫视了一圈食材,发现竟然意外的齐全。 “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吴邪站在一旁,像个等待指令的小学生。 黎簇系好围裙带子,随口道:“那你洗下菜吧。” 吴邪是吴家长房嫡孙,吴家孙辈就他一个,从小就没怎么进过厨房,但洗菜择菜还是会的。 他认真地开始处理食材,时不时偷瞄黎簇的动作。 黎簇做菜的手法娴熟得令人咋舌。 切菜时刀工利落,下锅时动作流畅,调味时精准利落。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黎簇做了三个菜:芝麻油焖茄子,油炸丸子,毛豆雪里红。 吴邪看着黎簇忙碌的背影,突然心头一软。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端出去吧。” 黎簇的声音把吴邪从遐想中拉回现实。 吴邪上前端菜,突然想到什么,奇怪道:“黎簇,你也是浙江人吗?怎么做的都是浙菜。”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刚好,都是我爱吃的。” 黎簇解开围裙的手微微一顿。 但他只是摇摇头:“我不是,只是恰好学了。“ 两人端着菜往外走,正好遇上从客厅出来的解雨臣和黑瞎子。 “哟,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黑瞎子看着两人,调侃道。 吴邪给面前两人展示了一下:“这是黎簇做的菜。” 解雨臣挑了挑眉,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黎簇随口问了句:“要一起吃吗?” 解雨臣笑笑:“那我们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四人来到餐桌后。 吴邪吃了一口,诧异发现味道竟然非常好。 这三道菜,完全称得上色香味俱全了。 吴邪看着黎簇,眼神里满是惊讶和欣赏:“你竟然也有这么好的厨艺?” 吴邪觉得胖子遇到对手了,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进行一场厨王争霸赛。 黎簇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含糊其辞:“自己琢磨的。” 四人刚吃完,饭菜香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小簇,快来看看,你胖爷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宝贝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灵活地跨过了门槛,闯进了客厅。 胖子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赶路的疲惫,但一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巨大的鸭梨抱枕。 黎簇抬眼一看,瞬间愣在原地。 胖子抱着鸭梨抱枕,三两步就来到黎簇身边坐下。 然后,他像献宝一样,不由分说地把那个软乎乎的鸭梨抱枕塞进了黎簇怀里。 “瞅见没?”胖子得意地拍了拍抱枕。 “胖爷我厉害吧?这几年胖爷我一直待在巴乃,这鸭梨我也一直养得好好的。” 他伸出手指比划着,“我三天两头就给它洗洗,晒晒太阳,这鸭梨过得可滋润了。” ------------ 第203章 遥想鸭梨当年 吴邪在一旁看着黎簇有些呆滞的表情,忍不住笑着补充。 “我们从墨脱把你带回来后,胖子都没怎么休息,缓过劲儿来就直奔巴乃了,他说有这个能帮助你休养。” 黑瞎子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此刻也饶有兴趣地推了推墨镜 “哟,没看出来啊小朋友,挺童真未泯啊?晚上还抱着这么大个抱枕睡觉呢?” 他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 黎簇无奈地试图把抱枕推开一点,却发现胖子塞得异常结实。 “不是……”黎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胖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它要霸占大半个床,我感觉我更休息不好了吧?” 黎簇试图用道理说服对方。 胖子闻言,浑不在意地呵呵一笑,大手一挥:“我当什么事儿呢,这还不简单?” “你要嫌它占地方,那就把它放在床头柜上,让它晚上竖那儿,睁着俩大眼睛看着你睡,保准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近身。” 让它……看着我睡? 黎簇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夜深人静时,一个巨大的鸭梨在黑暗中默默“凝视”着自己的画面…… 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哪里助眠了? 黎簇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跟这个巨型鸭梨较劲。 黎簇站起身,放到一旁的空椅子上。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面前的四个人—— 眼神关切的吴邪,一脸“快夸我”的胖子,事不关己的黑瞎子,以及一直静观其变的解雨臣。 他的语气不再透着随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吴邪眼中的笑意也慢慢褪去,转为困惑和一丝不安。 黎簇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看这个样子,你们是打算,将我一辈子就这么困在这个宅子里吗?” “不是的,黎簇!” 吴邪几乎是立刻站起身。 他语气急切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身体还没恢复,外面…外面现在也不安全。” “好好休息?”黎簇重复着这四个字。 黎簇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眼神直直地看向吴邪,“真的只是这样吗?” 解雨臣见状,开口帮忙解释:“黎簇,吴邪说得对,现在你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休养。” 解雨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 “而且,出于某些考虑,你目前确实不适合出现在人前,这处宅子相对隐蔽,是我们认为目前最适合你恢复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们的用意。” “误会?” 黎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 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满满的嘲讽。 他环视着他们,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吴邪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嘴唇翕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地唤了一声: “黎簇……” 但这声音太轻太弱,如同蚊蚋。 除了他自己,恐怕连离他最近的胖子都没听清。 吴邪看着黎簇那双骤然变得冰冷而陌生的眼睛,心里又酸又涩。 黎簇却没有停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猛地爆发出来。 “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愤怒。 “从始至终,你们有谁想过要尊重一下我的选择?你们这不就是绑架吗?!” 恍惚间,黎簇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段被强迫,生命被明码标价二十二万的记忆,如同最深沉的梦魇,在此刻被相似的处境再次唤醒。 无力感和愤怒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被迫卷入计划、身不由己的少年。 胖子被黎簇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手足无措。 胖子搓着手,焦急地试图安抚。 “不是啊,小簇,你别激动,我们就是心疼你,想带你回来,好好照顾你……” 黑瞎子坐在桌边,默默拿起刚才没喝完的茶喝了一口。 黑瞎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得,这场面,瞎子我可不敢掺和。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债。 他明智地选择继续当他的背景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们想!你们想!永远都是你们想!”黎簇的情绪彻底失控。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问过我的想法?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被你们这样‘照顾’?问过我到底想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吴邪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控诉。 吴邪被这目光刺得下意识地去看解雨臣,寻求帮助。 然而这次,一向足智多谋的解当家也只能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此刻也无能为力。 而且,这宅子还是在他名下。 要是黎簇真铁了心要闹,他也脱不了干系。 对着一个浑身是伤、情绪激动的病号,难道还能动手不成? 真要动起手来,解雨臣也只能受着了。 求助无门,吴邪看着黎簇那副仿佛浑身是刺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痛,还夹杂着一丝不被理解的委屈。 他忍不住上前两步,追问道:“黎簇,那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就是要离开这里,离开我们,回到汪家去吗?” 他不等黎簇回答,又抛出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 “当初在张家古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去汪家?你知不知道他们……” “够了!”黎簇厉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 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 然后,黎簇才冷冷地开口。 “当年在张家古楼,我中了青铜铃铛的陷阱,陷入了幻境,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汪家的人带了回去。” 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要不是他们,我可能早就死了。” ------------ 第204章 鸭梨怎么了 解雨臣听到这话,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眉眼微动。 张家古楼凶险万分,如果黎簇当时真的陷入绝境,被汪家所救。 那么黎簇之后为汪家做事,似乎也无可指摘。 解雨臣轻轻叹了口气,无法再就此多说什么。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 原来当初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吴邪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 他声音带着歉疚:“抱歉,黎簇,当初潘子带人回去找你,没找到……” “后来小哥不放心,也亲自进去找过你,他出来后跟我说,你还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嗓音:“自从你失踪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从来没有放弃过。” “我只是,只是想回到从前,我们大家一起的时候……” 胖子也赶紧附和,试图用他最朴素的价值观来劝说。 “汪家救了你,这份情咱认,胖爷我也记着,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一辈子给他们卖命啊?” “那帮瘪犊子玩意儿能是啥好鸟?你留下来,咱们还跟从前一样,汪家那群王八蛋,不可能再从我们手里把你抢回去。” “从前?回到从前?”黎簇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痛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刚刚勉强维持的冷静再次崩塌。 “你们口口声声都是从前,可我告诉你们,我不想回到从前!” “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不要再提什么从前了!” 吴邪被他话语里的决绝刺痛。 吴邪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是,我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胖子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都变了!” “可这世上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最后这句话,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火星。 黎簇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怎么了?!” “我只是想我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我不想我父亲再无缘无故地失踪!我不想我的兄弟失去他唯一的亲人!我也不想他们再因为我卷进这些破事里来!” “我就只想我身边在意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好好的,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啊?!” 这一番近乎咆哮的剖白,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客厅里。 在场所有的人,吴邪、胖子、解雨臣,甚至连一直事不关己的黑瞎子,全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客厅中央,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年轻身影。 青年此刻脸色苍白,眼眶泛红。 那双往常总是带着桀骜或冷漠的漂亮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欲。 直到这一刻,他们似乎才隐约触摸到了黎簇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沉重枷锁。 他所有的抗拒、疏离、甚至看似“背叛”的行为背后,藏着的,或许并不是对汪家的忠诚。 而是另一种更沉重、更无奈、也更让人心疼的……牺牲。 胖子眉头紧皱,脱口而出:“啥玩意儿?!小簇,你是说汪家那群王八羔子,拿你爹和你兄弟威胁你了?!” 他大手攥成了拳头,脸上浮现出怒意,“娘的,就知道他们没憋好屁,尽干这些下三滥的勾当。” 解雨臣深邃的目光落在黎簇身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轻轻敲击。 他迅速在脑中分析着黎簇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用亲人和好友作为威胁,逼迫他人就范,这确实是效率极高的手段。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黎簇的反应,不仅仅是受制于人的愤怒。 青年的身上更带着一种仿佛经历过失去的创伤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与胖子的直接愤怒不同,吴邪的心却在黎簇说出那句话后,猛地向下沉去。 一种没来由的冰冷恐慌感,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黎簇眼神里的东西太复杂了,那不单单是被胁迫的愤怒。 更像是一种……经历过惨痛结局后,试图逆天改命的绝望和疲惫。 吴邪愣愣地看着黎簇。 他的嘴唇有些发干,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黎簇,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隐约触碰到了一个模糊而可怕的轮廓,却不敢,也不愿去细想。 黎簇看着他们各异的神色,尤其是吴邪那带着探究和不安的眼神,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与他方才激动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们不用拿那种看失足青年,等着我迷途知返的眼神看着我。”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带着刺。 “没必要,我黎簇走到今天,走过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我都不后悔。” 然而,他嘴上说着不后悔,但任谁都看得出,眼前这个青年情绪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青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看似坚定,深处却藏着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 在场的四个人,包括一向插科打诨的胖子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黑瞎子,此刻都不敢轻易开口了。 他们像是围在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旁边,生怕哪一句无心的话,就成了点燃引线的火星。 吴邪看着这样的黎簇,心头狂跳,一股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黑瞎子之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黎簇,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你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黎簇似乎也厌倦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一言不发,转过身,就要朝着客厅通往内院的门口走去。 吴邪看着黎簇那仿佛要融入外界光线的背影。 他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掏空了一块,生出一种即将永远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巨大恐慌感。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冲上前,一把紧紧抓住了黎簇的手腕。 “黎簇!” 吴邪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 ------------ 第205章 明知故问 黎簇的身体瞬间僵住。 吴邪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腕骨的纤细,以及皮肤传来的微凉体温。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如同擂鼓,撞击着耳膜。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话,可能会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他无法想象的真相。 那或许是深渊,是地狱。 但吴邪真的无法再忍受自己这样一无所知下去。 他也无法再眼睁睁看着黎簇独自背负着沉重的秘密痛苦挣扎。 “黎簇,”吴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乞求,却又异常执着:“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只想身边的人好好的,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黎簇被他紧紧抓着手腕,没有立刻挣脱。 他缓缓转过身。 日光透过窗棂,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黎簇扫视了一圈客厅里的人。 站在一旁,搓着手,满脸担忧和手足无措的胖子。 坐在桌前,看似平静但眼神深邃的解雨臣。 还有那个难得没有出声调侃,只是默默注视着这边的黑瞎子。 最后,黎簇的目光落回到吴邪脸上。 看着眼前那双带着固执和莫名恐慌的熟悉眉眼。 黎簇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惫。 他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再次睁开时,里面似乎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平静。 “你一直在问我,”黎簇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扎进吴邪的心里。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在不停地问……”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也好。” “正好,我也不耐烦再看你们现在这种……好像我误入了什么歧途,等着我浪子回头的眼神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作壁上观的黑瞎子,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漠然。 “黑瞎子,你也别在那儿看戏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黑瞎子与吴邪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吴邪看着黑瞎子的反应,心跳嘚愈发剧烈。 吴邪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黎簇要说的话将会改变如今的一切。 黎簇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露出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我是个穿越的,我来自……八年后。”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客厅里炸响。 震得在场所有人,魂飞魄散,心神俱荡。 胖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 他看看黎簇,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解雨臣一直平稳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 解雨臣那一向优雅从容的脸上,罕见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错愕。 他重新审视着黎簇。 之前关于这个青年身上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解释。 听到“穿越”这两个字的瞬间,吴邪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仿佛都在一瞬间被冻僵了。 他浑身冰冷,内心如坠深渊。 他很诧异吗? 其实……并没有。 在极致的震惊过后,一种早已埋下的诡异预感浮出水面。 黎簇的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个装着无数疑点的盒子。 他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黎簇看他的那个复杂难言的眼神。 有恨,有怨,还有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仿佛隔了漫长时光的熟悉。 他想起了黎簇在面对危险时,那种远超年龄的冷静和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的本能反应。 他想起了黎簇在巴乃山洞中怪异的身体情况和眼前未被岁月洗礼的容貌。 还有……那个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名字。 吴邪的脸色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用一种几乎破碎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黎簇,那个关根,那个绑架了你,害你吃了那么多苦的关根,到底……是谁?” 胖子听到吴邪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关根?! 这又跟关根有什么关系? 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不是绑架小簇的人吗? 黎簇静静地看着吴邪,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样子。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得可怕: “何必明知故问。” 轰——! 又是一道惊雷,在吴邪的脑海里炸开。 何必明知故问……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吴邪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吴邪心口猛地一颤。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全靠扶着旁边的椅子才勉强站稳。 是啊,何必明知故问……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黎簇对他的态度如此矛盾反复。 面对他时,时而流露出不经意的温柔和维护,时而又变得冰冷疏离,甚至带着刻骨的怨恨。 原来…… 他就是关根…… 他就是那个亲手将黎簇拖入深渊,绑架他,让他承受了无数痛苦和磨难的……关根。 “不……不可能……” 吴邪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缓缓摇头,试图否定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不可能会那么对你的,我绝不会舍得让你遭遇那些的……不可能……” 然而,真的…不可能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吴邪心底响起,无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如果他和黎簇在那个时候并不相识,为了九门的计划,为了张起灵和张家,为了扳倒汪家…… 他吴邪,没得选。 他不是圣人。 他为了达到目的,如今已经做过太多身不由己甚至堪称冷酷的事情。 利用一个或许有利用价值的陌生少年这种事,那个被命运逼到绝境的“关根”,真的做不出来吗? 所以伤害黎簇最深的,那个让他失去父亲,连累兄弟,让他变得如此痛苦和绝望的罪魁祸首。 竟然,是他自己……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吴邪的灵魂上,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和铺天盖地的愧疚。 黎簇看着沉默不语的四人。 看着吴邪那副失魂落魄,仿佛世界崩塌的样子,黎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疲惫。 黎簇感觉自己好像累极了,连站着都觉得耗费力气。 他再次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黎簇!” 吴邪看到他的动作,几乎是扑了过去,再次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化作幻影消失。 ------------ 第206章 我赌不起了 吴邪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恐慌:“黎簇!不一样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对我来说不一样,真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们,好不好?我不会再让那些事发生,我绝不会……” 他的话语混乱而急切,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黎簇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他猛地一把甩开吴邪的手,力道之大,让吴邪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两步。 “相信你?!” 黎簇回过头,眼眶泛红,那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嘲讽。 “吴邪,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拿我父亲威胁我跟你去沙漠,结果呢?我父亲失踪了,生死不明!” “你们要我配合你们完成那狗屁的计划,结果呢?我的兄弟因为我被卷进来,你们九门也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家人!” 在杨好为了他进入沙漠时,有心人去杨好奶奶的寿材铺闹事,杨好奶奶突发心脏病,不幸离世。 这个时候,九门在哪里? 黎簇的声音带着一种更令人心碎的绝望和平静: “吴邪,我赌不起了。” 黎簇缓缓道:“吴邪,我承认你非常的聪明,但我不敢相信你,也不敢相信你们九门了。” “重来一次,我只想我自己,我的兄弟,我在意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仅此而已。” 听完,胖子脸上满是复杂和心疼。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是找到那个关根,非得替小簇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结果闹了半天,那个最该被收拾的混蛋,竟然是……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他看着黎簇单薄而倔强的身影,心里堵得难受。 那时候小簇才多大,还没成年呢,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解雨臣也彻底沉默了。 他地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默默地看着杯壁上模糊的倒影。 如果黎簇说的是真的,那么在未来,他解雨臣,恐怕也是逼迫黎簇的“同谋”之一。 此刻,他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资格再去劝解些什么。 吴邪看着黎簇冷漠的侧脸,听着他那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只觉得心如刀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过了好久,吴邪才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挤出一句: “对不起,黎簇……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黎簇摇了摇头,神情是彻底的冷漠:“吴邪,如今的你,没做过那些事,你不必因为这个对我道歉。” 他顿了顿,“你更应该道歉的,是不顾我的想法,就把我绑了过来,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吴邪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挣扎。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依旧只吐露出那苍白的字眼: “对不起……” 嘴上道着歉,但吴邪心里清楚,他不后悔。 即使知道了这残酷的真相,即使心疼痛得快要裂开。 吴邪也根本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黎簇离开,看着他再次回到汪家。 如果重来一次……不,就算是现在。 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依然会选择将黎簇带回来,牢牢地锁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客厅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绝望。 胖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无比空洞。 解雨臣垂眸看着地上光影的交界线,不知在思索什么。 黑瞎子难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墨镜后目光深沉。 就在这压抑得几乎要凝固的时刻。 一直靠在门框上,仿佛在闭目养神的黑瞎子,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原本松弛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察觉危险的猎豹。 “有人。” 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 “咻!” 一支造型奇特的弩箭,携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钉入了客厅一侧的门框上。 “卧槽!” 胖子反应极快,一个鲤鱼打滚就躲到了一张厚重的实木茶几后面。 胖子嘴里嚷嚷道:“哪来的敌袭?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快躲快躲!” 黎簇在听到黑瞎子警示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眼神一凛,迅捷地闪身躲到了一根承重柱后面。 解雨臣不是说这里绝对安全吗? 安全个鬼啊! 他还没来得及跑,就要被这群二百五给害死了! 解雨臣眉头微蹙,迅速移动到另一处掩体后。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排查可能的敌方来历。 这处宅子极其隐秘,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是谁走漏了风声? 还是……对方的能力远超他的预估? 胖子躲在茶几后,对另一边的解雨臣喊道:“阿花,你这地方也不行啊,保密工作怎么做的?” “别是你商场上的哪个竞争对手,雇了杀手来找你寻仇了吧?” 这种时候了,胖子还有心思开玩笑。 然而,回应胖子的是更加密集的箭矢。 “咻!咻!咻!” 更多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门窗射入,钉在墙壁、家具上,甚至有几支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带起一阵凉意。 对方显然训练有素,而且火力配备充足。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完全判断清形势,只听院墙外传来几声轻响。 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利落地从墙头翻越而入,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地落地。 随即,黑衣人如同潮水般向屋内杀来。 这些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下,脸上戴着遮挡面容的装备,只露出一双双阴鸷的眼睛。 ------------ 第207章 黎簇,我们来接你了 黎簇条件反射地将手伸向后腰,却摸了个空。 黎簇这才猛地想起来,他那把匕首遗失在了墨脱的山洞里。 眼看一个黑衣人朝着他藏身的方向跑来,黎簇眼神一冷,不再犹豫。 他直接起身,腰部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侧身飞踢,精准地踹向那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踹得倒飞出去。 黑衣人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 旁边另一个黑衣人见状,短暂一愣,立即开口。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簇教,我们是来接您的。” 黎簇刚准备对身边另一个黑衣人出手,闻言,动作瞬间僵在半空。 他看了看那个开口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越来越多如同下饺子般涌进宅子的黑衣人。 救命……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了。 都怪这群人一个个捂得那么严实,跟一窝黑耗子似的。 被黎簇踢飞的那个汪家人踉跄着站了起来,看上去好像还有点懵。 另一边的吴邪正在艰难躲避着身边两个汪家人的联手攻击。 他身手虽然比以前好了不少,但面对这种训练有素的围攻,依旧显得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一听到那黑衣人对黎簇的称呼,吴邪猛地转过头,喊道: “他们是汪家人!” 胖子正挥着一条从桌子上卸下来的桌腿,砸向一个汪家人的头。 听到吴邪的话,胖子骂道:“娘的,这群瘪犊子玩意儿属狗鼻子的啊?这么快就闻着味儿追过来了?还搞这么大阵仗。” 这时,外面为首的一个男人,轻松一跃,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宅院中央。 他并没有像其他黑衣人一样蒙面,露出一张斯文却透着冷冽的脸。 擒贼先擒王。 黑瞎子眼神一凝,立刻欺近汪岑,两人瞬间交上了手。 拳脚碰撞的声音密集如雨,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黎簇在一旁看得还有些惊讶。 他在汪家基地的时候,没怎么见过汪岑亲自出手。 汪岑在基地主要负责理论和策略教学,给人的感觉总是运筹帷幄、不动声色。 却没想到汪岑还是个不偏科的好学生。 此刻汪岑和黑瞎子这位顶尖高手打得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另一边,解雨臣的袖口中滑出一把精致锋利的蝴蝶刀,刀光在他指尖翻飞。 即使在多名汪家人的围攻下,他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姿态优雅从容,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有效。 黑瞎子瞅准一个空档,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直击汪岑腰腹。 汪岑顺势向后滑退了两步,卸去力道。 而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更多的汪家人如同黑色的潮水,训练有素地翻墙而入。 大批汪家人迅速在汪岑身后左右两侧列队站定,动作整齐划一,无声地展示出强大的压迫感。 汪岑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站在柱子旁黎簇身上。 “黎簇,我们来接你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黎簇身上。 吴邪的心瞬间提起,心中立即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慌。 黎簇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然后,青年迈出了第一步,朝着汪岑的方向走去。 “黎簇!” 吴邪心中大慌,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拦住他。 可他刚一动,身边一个汪家人就一个凌厉的横扫腿袭来。 吴邪躲避不及,差点被撂翻在地。 胖子打架完全是搞破坏的路数,抄起什么砸什么,一时间倒也让不少汪家人头破血流。 但汪家人实在太多,而且他们虽然没带枪,却个个配备了弩箭。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还埋伏了多少人,仍旧是一波一波地往宅子里翻,仿佛无穷无尽。 客厅里原本摆放的几把名贵椅子,眼看就要被胖子砸完了,地面一片狼藉。 黎簇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汪家的阵营。 他一走过去,几名站在前排的汪家人立刻默契地向前一步。 汪家人形成一个半弧形的保护圈,将他牢牢护在身后,与吴邪等人彻底隔开。 黎簇抬眼看了汪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 “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他这句话,既是对汪岑说的,也像是在对吴邪他们做最后的宣告。 汪岑的目光扫过屋内的四人。 黑瞎子和解雨臣都是一对三好手,打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胖子虽然打法难看,却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最后,汪岑的目光落在被汪家人逼得狼狈不堪,正用焦急眼神望着这边的吴邪身上。 汪岑嘴角勾起一个充满了不屑的弧度,冷声下令: “撤退。” 命令一下,屋内的汪家人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毫不恋战。 他们互相配合,掩护,撤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黎簇!” 吴邪看着黎簇被汪家人簇拥着转身离开的背影,立即想要追上去。 但他刚冲出两步,就被眼疾手快的胖子一把死死地拽了回来。 “咻!” 下一秒,一支弩箭几乎是擦着吴邪的鞋尖,深深钉入了他面前的地面。 箭尾剧烈晃动,发出警告的嗡鸣。 吴邪猛地抬头,只见宅子四周墙头的隐蔽处,不知何时也趴满了黑衣人。 他们手中的弩箭,在残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齐刷刷地瞄准了院中的四人。 那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胖子沉默看着黎簇离开的背影。 青年被那些黑色的身影淹没,消失在宅门之外。 直到最后一个汪家人也撤离得无影无踪,连墙头上的弩手也悄然退去。 胖子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叹了口气。 他松开了抓着吴邪的手,“这事闹的,唉……” 解雨臣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走到失魂落魄的吴邪身边。 解雨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吴邪,黎簇不愿意待在这里,他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句话,在此刻听起来格外残忍,却也格外现实。 黑瞎子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客厅,此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黑瞎子摇了摇头,发出意味不明的感慨。 “啧,年轻人啊……”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吴邪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看着四周。 碎裂的瓷器,散架的家具,深深钉入墙壁和地面的箭矢…… 还有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鸭梨抱枕。 六年间,固执的寻找和刻骨的思念,换来的却只有草率而混乱的相聚,以及更加深刻的鸿沟。 黎簇又离开了,而这一次,是黎簇主动的选择。 他和黎簇之间,真的再也不一样了…… 事情,怎么会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 第208章 我要给哥报仇 另一边 黎簇被汪家人簇拥着,沉默地穿行过几条僻静的巷弄。 他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走了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一处隐蔽的小路旁停了一排的黑色越野车。 汪岑径直领着黎簇朝中间位置的那辆车走去。 黎簇刚靠近,后排的车窗一下降了下来。 一颗脑袋迫不及待地探出来。 少年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看上去竟与黎簇十分相似。 只是少年的气质更跳脱,眼神里带着一股未被世事磨砺的明亮。 他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黎簇挥手,声音清亮带着雀跃: “哥!” 黎簇闻声抬头,看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黎簇脚下不由得快了两步,来到车边。 “予安?你怎么也来了?” 汪予安手脚麻利地从里面打开了车门,然后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黎簇腾出宽敞的位置。 “汪岑叔说你被九门的人绑架了,我也要来救你!” 黎簇弯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他靠进真皮座椅里,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身边的少年。 黎簇的语气带着戏谑:“哦?来救我?那你怎么安安分分坐在车里。” 汪予安脸上表情一僵,偷偷地瞟向副驾驶位置上。 汪岑平静的与后视镜中的两人对视。 汪岑淡淡道:“汪予安不适合过早暴露在九门面前。” 听到这话,汪予安流露出些许的委屈和不甘心。 黎簇看着汪予安这副“欺软怕硬”的小模样,心里简直要笑死。 此时,车队开始一辆接一辆地发动引擎,朝着汪家基地方向驶去。 汪予安很快注意到黎簇额头上的淡淡红印。 这红痕已经淡了很多,但黎簇皮肤白皙,稍一注意还是能看出来。 汪予安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摸了摸黎簇的手臂,担忧看着黎簇。 “哥,你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啊?还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还凑上前,伸出手想要掀开黎簇的衣领,瞅瞅里面是不是藏着更严重的伤势。 黎簇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他探过来的脑袋上。 “安分点,瞎摸什么?” 黎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汪予安“嗷”了一声,悻悻地收回手,揉了揉脑袋。 然而,汪予安消停了没两分钟,又跟没事人一样。 他凑到黎簇身边。 “哥,我知道,如今的九门里面,还能看的过眼的也就只有那个解雨臣了,这次是他绑架的你吗?” 没等黎簇回答,他又自顾自开始了推理。 “不对,这次九门中,只有吴邪去了墨脱,王胖子与吴邪又关系匪浅……” 汪予安皱起眉,问道:“哥,所以到底是解雨臣,还是吴邪和王胖子绑架的你?还是他们都有份?除了他们三个,还有没有别的帮凶?” 黎簇被他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头疼。 黎簇干脆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靠在头枕上,避重就轻道:“这些不关你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这些。”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看来,还是得让汪岑多给你安排点文化课考试,省得你一天到晚精力过剩,尽想些有的没的。” 汪予安一听,很是不服气,小声地嘟囔:“怎么不关我的事了,跟哥有关的事情,都跟我有关系。” 那声音很低的,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执拗。 他偷偷抬起眼皮,瞄了瞄黎簇的脸色。 接着,汪予安凑到副驾驶座椅的后面。 他用手半掩着嘴,掩耳盗铃对着汪岑问道:“汪岑叔,那个宅子里都有哪些人啊?”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汪岑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两人。 汪予安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试探和好奇。 旁边的黎簇已经睁开了眼,默默看着他,眼神中透着明晃晃的示意。 后座上的一大一小都在盯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滞而奇异的张力。 汪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非常自然且巧妙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你问你黎簇哥吧。” 汪予安:……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汪岑,只好悻悻地转回头,看向黎簇。 而黎簇,也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偏头看向他。 汪予安被黎簇这无声的凝视看得心里发毛。 汪予安避开黎簇的视线,小声自言自语道:“那肯定就是他们几个没跑了。” “吴邪!王胖子!解雨臣!一个都跑不了!” 肯定是这帮人合伙欺负他哥! 想到这里,汪予安的脸上,竟然真的浮现出一丝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狠意。 汪予安微微侧过身,郑重其事地看向黎簇,眼神里透着一股执拗和杀意。 汪予安的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异常的认真:“哥,你放心!” “我明年就满十五岁,能独立出去执行任务了,我一定想办法杀了他们,给你报仇。”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坚定不移。 然而,黎簇却因为汪予安眼中展露出的那点点不符合他年纪的阴郁和狠厉,皱起了眉头。 黎簇心里莫名不太舒服。 他“啧”了一声,再次抬手,往汪予安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 “你给我消停点,连我都打不过,还在这里放什么狠话?杀这个杀那个的,跟谁学的臭毛病?” 黎簇语气严肃道:“回去给我乖乖训练,少想这些没用的。” 汪予安被拍得缩了缩脖子。 疼是不怎么疼,但面对哥的训斥,他还是要做出点吃痛的样子来。 听了黎簇的话,汪予安撇了撇嘴。 哥的身手在汪家是出了名的变态,懂得知识也多。 他就是再练个三五年也是够不上的。 要他打败哥,那还是梦里的可能性更大点…… ------------ 第209章 倒反天罡 汪岑透过后视镜,将后座两人生动鲜活的打闹尽收眼底。 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微不可察的向上弯了一下。 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吵闹,在汪家实在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他轻轻咳了咳,收敛了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随即,汪岑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黎簇,等回去之后,立刻让医生给你做个全面仔细的检查。” 他回想起墨脱山洞里看到的那些激烈打斗留下的痕迹,心下不禁有些隐隐的不安。 黎簇的实力他清楚,但吴邪等人阴险狡诈,不能小觑。 这次想必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才将黎簇绑了回去。 黎簇闻言,点了点头。 他目光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缓缓道: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 黑色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入汪家基地。 医疗部的成员带着移动检查设备,已经在黎簇房间门口等候了。 黎簇连都没机会换下衣服,就被半强制性地按着检查。 “哎,我说……”黎簇试图挣扎一下。 “簇教,请配合检查。” 一直以来负责监控他身体状况的老军医,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 他身后几个年轻些的医生,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一套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身体检查下来,抽血、拍片、心肺功能检测…… 黎簇感觉自己像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摆布。 几个负责操作的医生看着初步出来的检查结果,互相交换着眼神,脸色都不太好看。 黎簇心里开始有点打鼓了。 他感觉自己身体还行啊? 终于,所有检查项目结束。 老军医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单,再次站到黎簇面前。 “簇教,”老军医语气透着一种长辈对不听话小辈的痛心疾首。 “我知道你能力强,身手好,年轻,有资本,但你不能仗着年轻就这么胡来。身体是自己的本钱,你这简直是在透支生命。” 黎簇被他这劈头盖脸一顿训弄得有点懵。 黎簇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汪予安先急了。 汪予安一把抓住老军医的白大褂袖子,问道:“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哥他怎么了?很严重吗?” 老军医看了一眼急得快跳脚的汪予安,又瞪向一脸无辜的黎簇。 “簇教本身肺部就有旧伤,底子不好。” 老军医语气严肃。 “这次,簇教想必是在任务环境中吸入了大量粉尘、泥沙之类的不干净东西,长时间待在那样的污染环境里,对他的肺部造成了进一步的刺激和损伤。” 老军医指着片子上的某处阴影,继续道:“看这里的影像结果,还有受过近距离爆炸冲击波影响的痕迹。” “虽然外部看起来可能没什么,但内脏,尤其是脆弱的肺部,受到的震荡和影响是不可忽视的。” 说到这儿,老军医看向黎簇,话语直白:“接下来一段时间,簇教你的饮食必须严格注意。” “多吃抗炎食物,饮食清单我等会儿列出来,还有,你身上陈年老伤不少,维生素和钙片必须按时按量吃,一样都不能落下。” 然后,老军医转向汪予安。 他用一种托付重任般的严肃语气说道:“汪予安,你既然是簇教的弟弟,平时就要多看着点你哥哥。” “盯着他按时吃饭、吃药,休息,别让他再由着性子乱来了。” 汪予安一听,郑重无比地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我哥。” 黎簇:…… 什么叫让他管着我?! 简直是倒反天罡,伦理崩坏! 黎簇感觉自己的额角在突突直跳,脸颊都有些发烫。 他忍不住扶额。 这次任务回来,还要面临“威严扫地”的窘境?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听着诊断结果的汪岑,脸色也凝重了下来。 黎簇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老军医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您老先回去配药吧。” 老军医闻言,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扫了黎簇一遍。 汪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对老军医点了点头:“辛苦了,后续的治疗和用药方案,就按您说的办。” 汪岑领着老军医和一众医疗人员走出了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世界终于清静了。 房间里只剩下黎簇和汪予安。 汪予安走到黎簇身边。 他语气带着担忧,小声说道:“哥,以后首领再给你派那种危险的任务,你别去了好不好?” 黎簇哼笑一声,斜睨着他:“口气不小啊?任务派不派,去不去,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没想到,汪予安被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汪予安口出狂言:“哥,要我说,首领他年纪也大了,思想顽固,汪家是时候可以有一位新的、更年轻、更厉害的首领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竟然还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仿佛在畅想什么美好的未来。 黎簇听得“嘶——”了一声,抬起手,作势要打。 汪予安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准备迎接“爱的教育”。 黎簇的手没落下去。 看着汪予安那副又怂又敢说的模样,黎簇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 黎簇语气恢复了平淡,带着点漫不经心:“你以为汪家首领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啃一口?”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黎簇应道。 门被推开,汪岑去而复返。 他显然已经安排好了医疗后续事宜。 黎簇抬手,轻轻拍了下汪予安的脑袋。 “你先回自己房间去,我和汪岑有事要谈。” 汪予安很懂眼色,乖巧地朝黎簇和汪岑点了点头:“哥,汪岑叔,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汪岑颇为自觉地走到房间一角的单人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 他看向黎簇,直接切入主题。 “你这次外出任务,在墨脱到底遇到了什么意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黎簇没回答,反而问道:“汪海杏呢?” 汪岑语气是一贯的沉稳:“她受了些伤,如今还在病房,不过情况很稳定。” 黎簇环点点头。 他抱着双臂,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桌子边缘,开始回答汪岑刚才的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墨脱青铜门有斗尸,那东西很难对付,情况有点紧急,就用了点炸弹。”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危机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麻烦。 汪岑皱了皱眉。 他了解黎簇的性格,在极端压力环境下,黎簇的行为有时候会显得比较激进和不可控。 想来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危急。 ------------ 第210章 小混世魔王 汪岑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以后,你外出执行任务,我都会申请陪同。” “你的身体情况特殊,想来,首领大概也会准许的。” 然而黎簇听完,脸上却没有什么放松的表情。 他静静地看着汪岑。 过了一会儿,黎簇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洞察和冷静。 “汪岑,你觉得,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吗?” 汪岑被他问得一怔,有些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黎簇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你看,我对汪家来说,是‘特殊’的。” “小辈们,真心实意地依赖关心我,底下的成员,对我这个‘簇教’恭敬信服,就连刚刚那位老军医,虽然不给我面子,但也是真心担忧我的身体。” 黎簇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可是,汪岑,首领想必早就收到我们返回基地的消息了吧?但他来了吗?” “除了你之外,汪家其他的高层,有人来关心一下我吗?” 汪岑抿了抿唇,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首领……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其他人……或许也有各自的重要事情要处理。” 黎簇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 他盯着汪岑的眼睛,“汪岑,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骗不了吧?” 黎簇直起身,不紧不慢地朝汪岑靠近了几步。 鞋子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黎簇在距离汪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已经突破了正常的社交安全范围,带着点若有似无的侵略性。 “汪岑,”黎簇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就算你们,或者说,就算你,真的关心我的身体,那又怎样?就算你今后每次任务都陪着我,那又怎样?” 他微微歪头,看向汪岑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尖锐。 “核心问题,难道不是在于上面那位首领吗?” 汪岑眉头蹙了一下,但没有避开黎簇的注视,也没有后退。 黎簇条理清晰,步步紧逼:“你心里很清楚,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更适合待在基地里工作,静养才是上策。” “但为什么,首领却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派发外遣任务?” 他往前又倾了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汪岑,你觉得我的身体还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折腾?这次在墨脱是吴邪和王胖子救了我。” 黎簇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腔调。 “但下次呢?下下次呢?我难道次次执行任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汪岑半低着头,避开了黎簇过于灼人的视线,沉默了下来。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汪岑开口的声音有些干涩。 “汪家的每一任首领,都由运算部门根据大量数据和变量进行推演,最终选出最利于汪家发展的成员。” “只要运算部门没有给出新的首领人选,我们的首领就不能变。” 这是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信念,也是汪家运转的基石。 黎簇闻言,几乎要嗤笑出声。 他半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与坐在沙发上的汪岑对视。 黎簇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在近距离下更是显得波光流转,灵动得仿佛会说话。 他注视着汪岑微微闪躲的眼眸,缓缓道:“汪岑,别忘了,我也是运算部门钦定的“天命之子”。” 他顿了顿,看着汪岑瞳孔微缩,继续道:“所以,我的话,我的判断,难道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吗?” 汪岑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神却带着年龄不符的锐利和洞察。 他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消化黎簇话语中的冲击力,又像是在抵抗这过分靠近带来的干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带着一丝真正的疑惑开口: “黎簇,你想担任首领一职?” 黎簇听到这个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立刻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黎簇动作随意地坐到汪岑身边的沙发空位上。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姿态舒展,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黎簇摆了摆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我这人最烦的就是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了。” 汪岑看着他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沉吟片刻,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汪岑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是想让汪予安来担任?” 这个想法似乎比黎簇自己想当首领更让他头痛。 汪予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因为黎簇的关系,他对这个少年的关注确实比一般小辈多。 但正因为了解,他才更觉得不靠谱。 汪岑客观的讲,虽然汪予安如今的年纪尚小,但已经显露出不少问题。 生活上小毛病太多,对族规缺乏敬畏,违反纪律的事情没少干。 因为黎簇护犊子,汪予安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混世魔王的存在了。 这小孩通常还有两副面孔,在黎簇和汪岑面前装得乖,私底下面对别人其实带着些少年心气的狂妄。 要真把汪家交到这么个小混世魔王的手中…… 汪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眼前一黑。 ------------ 第211章 门面担当 黎簇欣赏着汪岑那难得一见的头痛表情,心里乐得不行。 等看够了,他才适时开口:“别瞎猜了,我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和予安都不是那块料。”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我倒是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汪岑抬眼,看向黎簇,带着探究:“谁?” 黎簇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汪丽丽。” 汪岑明显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黎簇开始细细分析:“汪丽丽自小在汪家长大,对汪家的忠诚度毋庸置疑,这一点就排除了很多不稳定因素。” “其次,她白课学得很好,理论知识扎实,逻辑思维能力强,这在处理汪家繁杂事务和对接运算部门时是巨大优势。”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汪岑。 “至于她看着有些呆,不善交际……这难道不是正好吗?更容易引导和辅佐。” 汪岑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冷静又坚定。 “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我只想看到汪家壮大,延续家族的使命。” 他站起身,走到黎簇面前,凝视着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 “运算部门是不会有错的,只要运算部门承认她,推演结果显示她是最优解,我自然没有意见。” 黎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呵,运算部门……” 他复又抬起眼,看向汪岑。 “你这么相信运算部门的结果,那如果哪天运算部门抽风,显示我的‘比率’超过了30%,你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汪岑眼神骤然一凝,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否定: “不会!” 他盯着黎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运算部门很早之前就显示过,你是命中注定的汪家人,汪家永远需要你。” 黎簇看着他这副样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争辩,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黎簇背对着汪岑,面朝着窗外的训练场,只朝身后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身后沉默了良久。 黎簇能感觉到汪岑的视线还停留在他背上,带着复杂的重量。 最终,汪岑还是犹豫着开口道:“黎簇,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出去也不要跟别人说这样的话。” 说完,脚步声响起,然后是轻微的关门声。 房间里彻底只剩下黎簇一个人。 黎簇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跟这种被洗脑的老古板真是说不清楚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下面操场上正在跑步的汪家成员。 汪家太过依赖运算部门,极度信任理性和数据,却完全忽略了人心、情感和变数。 当初吴邪不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吗? 他不杀苏难,故意让苏难带回黎簇可能是卧底的消息,就是为了让多疑的汪家内部互相猜忌。 最后逼得苏难为了自保,不得不向黎簇靠拢。 吴邪太了解他的敌人了,几乎把汪家人的弱点给看透了。 黎簇绝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一个机器上。 要是哪天那破机器突然抽风,把他或者汪予安的“比率”调高,他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九门不可信,汪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么,答案就很清晰了。 他需要换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首领。 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毁了那个该死的运算部门。 黎簇低头思索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划过。 该怎么做呢? 从哪里开始着手? —————— 接下来,黎簇被按头在房间里静养了几天。 他每天面对的都是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的中药。 好不容易等到老军医松口,说他“恢复情况尚可,可以适当活动”,黎簇迫不及待要出去走走。 再躺下去,他感觉自己四肢都要退化了。 黎簇信步在基地内部走着。 沿途遇到的汪家人见到他时皆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唤一声“簇教”。 黎簇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操场。 此时的操场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空旷。 黎簇的目光随意扫过,却在操场边缘的看台台阶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汪小媛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背影在空旷的场地衬托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回过头来。 看到是黎簇,女生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挥了挥手。 黎簇脚步一顿,朝着她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汪小媛的脚边,随意地放着几罐开了封的啤酒。 大白天的,在这借酒消愁? 黎簇没什么顾忌,直接走到汪小媛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他侧头看向女孩,问道:“怎么一个人跑这儿喝酒?” 汪小媛扭开一罐新的啤酒,递到黎簇面前。 她的语气带着点少女的娇憨:“想喝就喝咯。” 黎簇沉默地接过那罐冰凉的啤酒,指尖传来湿冷的触感。 他没有立刻喝,而是盯着汪小媛看了一会儿。 女孩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 “最近……”黎簇斟酌着开口,“是发生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汪小媛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随即又用力摇了摇头,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然后,汪小媛才呼出一口气:“没有啊,就是突然想喝了。” 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黎簇,“鸭梨,别光拿着,陪我喝点嘛。” 黎簇没再追问,顺从地打开了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在这有些沉闷的午后,倒是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畅快。 汪小媛看着黎簇喝酒时滚动的喉结和微微蹙起的眉头,自己也跟着喝了一口。 汪小媛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仔细打量了一下黎簇,语气变得轻松了些。 “听说这次首领派给你的任务特别难,你都栽在九门那些人手里了,肯定受了不少伤吧?” 她说着,目光在黎簇身上逡巡。 黎簇放下啤酒罐,无所谓地摇摇头:“还好,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汪小媛语气带着点庆幸:“还好岑教行动快,把你给救回来了,我看看……” 她故意凑近了些,装模作样地打量黎簇的脸。 “嗯,脸上没留疤,还是那么细皮嫩肉的,状态也回来了嘛,不愧是我们汪家的‘门面担当’。” ------------ 第212章 监护人 黎簇被她这话逗得有点想笑,但又觉得这轻松的语气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他琢磨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你要出任务了?” 汪小媛正准备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含混地“嗯”了一声。 汪小媛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仿佛想用酒精压下什么情绪。 黎簇眉头皱起。 汪予安现在好好待在自己身边,首领和高层不可能再派汪小媛去顶替那个“沈琼”。 这完全没意义。 他看着眼前操场上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青草,问道:“是什么任务?方便说吗?” 汪小媛耸了耸肩,做出一个轻松的姿态。 “任务调度部门派下来的,让我想办法潜入霍家,收集情报,最好能制造点内部矛盾,过几天就要出发了。” 黎簇听了她的话,低下头,盯着手中啤酒罐上凝结的水珠,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霍家…… 如今的霍家,内部确实不太平。 霍秀秀虽然是名义上的当家,但资历尚浅,威望不足,底下几个长辈各怀鬼胎,暗流涌动。 汪家选择在这个时候派人潜入,显然是看准了霍家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混乱局面。 他们想要趁机浑水摸鱼,获取九门核心情报,甚至挑拨离间,削弱九门整体的力量。 汪小媛见黎簇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担心,便笑着举起手中的酒瓶。 “哎,不说这个了,来,鸭梨,碰一个。祝我这次行动……一路顺风?” 黎簇抬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举起啤酒罐,轻轻与汪小媛的碰了一下。 铝罐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在这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各自又喝了一口。 汪小媛放下酒罐,突然仰起头,看向天空。 黎簇也跟着抬起头。 今天是个多云天气,灰白色的云层铺满了整个天空。 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蓝天,只有一片压抑的灰蒙。 汪小媛望着那片灰蒙,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与她平时活泼形象不符的飘忽和感叹。 “鸭梨,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黎簇没有打断她,只是沉默地当一个倾听者。 汪小媛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人的心脏。 “你是‘簇教’,是对汪家至关重要的人,你如果在外遇到危险,基地无论如何,一定会想尽办法开展救援行动,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她顿了顿,“但我们……我们这些普通的成员不同。” “汪家历来的族规,如若外遣任务成员身份暴露,基地不予营救,甚至成员需要自己找机会自我了断,以防泄露机密。” 汪小媛说到这里,奇怪地笑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向黎簇,眼睛里带着一种茫然的神色。 她轻声问道:“鸭梨,你说我这次,能活着回来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黎簇看着她,喉咙有些发紧。 黎簇没有回答。 他知道,汪小媛此刻并不需要他理性的分析或者苍白的安慰。 汪小媛只是需要把这份压在心底的恐惧和不安,倾诉出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训练口号声。 过了好一会儿,汪小媛似乎自己缓了过来。 她又拿起酒罐,仰头将里面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她转过头,再次看向黎簇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往日那种甜美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脆弱和恐惧的女孩只是幻觉。 “谢谢你啊,鸭梨。” 汪小媛笑着说:“说完这些,我心里舒服多了。” 黎簇看着她迅速切换的情绪,心里有些复杂,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黎簇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这里,听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汪小媛看着黎簇这副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无奈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她像是做贼心虚般地凑近黎簇,几乎要贴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鸭梨,这些抱怨的话,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她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 “我是觉得,你跟基地里那些老古板高层都不一样,你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黎簇被她这副鬼鬼祟祟又充满信任的模样给逗笑了,心里那点沉闷也散了些。 黎簇伸出手掌,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怎么会?我嘴巴很严的。而且……” 黎簇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弧度:“我和你,是一伙的。” 汪小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也立刻伸出自己的手,与黎簇击了个掌:“对,我们是一伙的!” 午后微凉的风拂过空旷的操场,吹动了两人额前的碎发。 两人接着又闲聊了一会儿。 汪小媛的目光忽然越过黎簇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黎簇,语气戏谑:“鸭梨,你的监护人来了。” 黎簇闻言,不用回头,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无奈地转过头,果然看见汪予安正绷着一张俊俏的小脸,迈着步子朝他们这边走来。 少年身形挺拔,穿着汪家统一的训练服,显得更加利落干练。 只是少年此刻眉头微蹙,嘴唇紧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汪予安径直走到黎簇面前,视线一下就定格在黎簇手中那罐还剩大半的啤酒上。 汪予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哥,你怎么喝酒了?” 那语气,活像逮住了自家大人干坏事的小孩。 黎簇被他这管东管西的架势给气乐了。 黎簇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挑眉道:“喝点酒怎么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小屁孩管得还挺宽,他从前可是对着瓶吹的。 ------------ 第213章 哥控 汪予安显然不认同黎簇的这套说辞,坚持道:“喝酒对身体不好,医生说了,你要静养。”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执拗的关心。 黎簇只当没听见。 汪予安见管不动黎簇,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看戏的汪小媛。 他那双和黎簇极为相似的漂亮眼睛此刻充满了埋怨。 哥前几天作息可规律了,肯定是汪小媛撺掇哥喝酒的。 汪小媛一看汪予安那眼神就明白这小孩在想什么。 汪小媛恶作剧的心思瞬间冒了出来。 她故意冲着汪予安眨了眨眼,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逗他。 “汪予安,你想不想要一个嫂子呀?”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瞟了黎簇一眼。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汪予安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没跳起来。 汪予安想也没想就大声反驳:“我才不要!你休想!” 汪予安的声音又急又响,带着十足的抗拒。 他看向汪小媛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汪予安立刻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猛地转过头。 他抓住黎簇的胳膊,语气急切地催促道:“哥,我们快回去吧,汪丽丽还等着你呢。” 汪予安急于把黎簇从这个“危险分子”身边带走。 “汪丽丽?”黎簇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汪小媛见状,笑着对黎簇摆摆手:“你有事啊?那快回去吧,今天谢谢你陪我聊天啦。” 黎簇点点头,将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完,空罐子精准地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黎簇对汪小媛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知道啦。”汪小媛笑着应道。 汪予安看着这两人还有来有往地道别,心里更急了。 汪予安忍不住又拉了拉黎簇的袖子,连声催促:“哥,快走吧,让人等久了不好。” 那小模样,恨不得立刻化身传送门把黎簇直接变走。 黎簇无奈,只得站起身,立即就被汪予安拉着离开了操场。 汪小媛看着汪予安那亦步亦趋跟在黎簇身边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哥控?” …… 回去的路上,黎簇还在琢磨汪丽丽突然找上门的事。 他侧头问走在身边的汪予安:“汪丽丽在哪里?” “在你的房间门口。” 汪予安刚刚想去找黎簇的,结果就看到汪丽丽直愣愣地杵在黎簇的房间门口。 汪予安过去问汪丽丽,汪丽丽却只说要找簇教,问具体什么事又不肯说。 汪予安不好自己进房间把汪丽丽一个人晾在外面,但也不想让她进黎簇的房间,所以就出来找人了。 黎簇脚步一顿,心里的诧异更浓了。 他前不久才跟汪岑提了汪丽丽,这汪丽丽就找上门来了。 总不可能这小姑娘还会读心术吧? 怀着这份疑惑,黎簇和汪予安加快脚步回到了住所。 果然,远远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笔直地站在他房间门口。 六年过去,当初那个有些沉默瘦小的小女孩也抽条长开了些。 黎簇走过去时,汪丽丽立刻敏锐地察觉,转过头来。 汪丽丽的目光落在黎簇身上,恭敬地微微躬身,唤道:“簇教。” 黎簇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语气随意地道:“进来说吧。” 汪予安立刻像个小主人似的,紧跟着黎簇身后走了进去。 过程中,汪予安还回头对着仍站在门口的汪丽丽,跟着说了句:“进来吧。” 仿佛这房间是他的一样。 汪丽丽这才迈步走进房间,最终在距离黎簇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汪予安姿态娴熟坐在了房间中央的沙发上,甚至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汪予安单手撑着下巴,看看黎簇,又看看汪丽丽。 黎簇看着汪丽丽这副标准得近乎刻板的姿态,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叹。 在汪家这几年,他也算摸清楚了汪丽丽的性格。 内向,认真,有点轴,但心思纯粹。 黎簇也没坐下。 他看着汪丽丽,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汪丽丽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回答:“我来看看您。” 黎簇:“……嗯?”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汪丽丽一板一眼解释道:“我听说您前些天生病受伤了,之前我想来探望,但汪予安说您需要安心养病,不让我来打扰。” 黎簇一听,扫了一眼沙发上正竖着耳朵听的汪予安。 汪予安眨眨眼,一脸无辜的表情。 黎簇也没多说什么,再次看向汪丽丽。 汪丽丽继续道:“听说您今天已经能出门走动了,所以我想着,应该来看看您。” 黎簇听完,心里有点微妙的感觉。 黎簇的语气缓和了些:“谢谢你的关心,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汪丽丽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下。 黎簇看着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少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口。 他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汪丽丽说。 总不能直接说‘少女,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当首领的奇才’吧? 而沙发上的汪予安,已经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啜饮着,看上去十分惬意。 黎簇也不想把汪予安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黎簇沉吟了片刻,决定之后再找汪丽丽单独聊聊。 他想了想,对着汪丽丽问道:“你现在的课程学习得怎么样?” 汪丽丽认真道:“我的白课成绩一直保持优异,但是黑课的实战格斗和野外生存,成绩不太理想。” 她说到自己的短板时,语气里更多的是坦诚。 黎簇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点数。 他语气平和地说:“嗯,知道了。” “过几天,等我空下来,我去训练场看看你的具体情况,看能不能帮你找些更适合你身体条件的招式技巧。” 汪丽丽听到这话,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明亮的光彩。 但她很快又克制住了,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汪丽丽恭敬地道谢:“谢谢簇教。” 黎簇看着她这副努力保持镇定又难掩高兴的小模样,不由得也笑了一下。 小孩还挺懂礼貌,汪家这种地方,居然还能长出这种乖崽。 真是歹竹里出了颗好笋。 一番交谈下来,黎簇觉得今天的“探望”可以到此为止了。 “好了,我现在身体很好,你也看过了,先回去休息吧。” 汪丽丽恭敬地点头:“是,簇教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汪丽丽一走,汪予安费解道:“哥,你干嘛要单独教她啊?还特意去看她训练?” 他的语气里倒没有多少对汪丽丽本人的负面情绪,更多是纯粹的好奇和不理解。 在汪家小辈中,黎簇对他的偏爱是显而易见且独一无二的。 这种充足的“安全感”让汪予安在面对其他同辈时,心态通常比较平和。 黎簇走到沙发边坐下,舒服地往后一靠,拿起汪予安刚才倒的水喝了一口。 黎簇慢悠悠地回答:“我是基地的教练之一,传道授业解惑,这不是本职工作吗?” 汪予安盯着黎簇看了几秒,小眉头皱了起来。 真的吗? 不信。 他哥什么时候对待工作这么积极了? 黎簇被汪予安这怀疑的小眼神看得有点想笑。 他伸出手,熟练地揉了揉汪予安柔软的发顶,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行了,别瞎琢磨了。” 黎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移话题:“饿了没?走,吃下午饭去。” 汪予安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他也立刻站起身,关切地问:“哥,你饿啦?那快走吧,今天食堂好像有红烧小排。”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 第214章 鸭梨在汪家生活的第214章 清晨六点五十分,汪家基地的训练场上已经传出声响。 小辈们基本七点钟就要准时开始一天的训练,跟学校也差不多了。 黎簇今天起得格外早。 他慢悠悠晃荡到训练场边缘时,孩子们刚刚集合完毕,正在热身。 黎簇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棵白杨树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目光很快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汪予安在其中练得格外认真。 少年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训练服,额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无论是基础的体能训练,还是技巧性的对抗演练,他皆是动作标准,眼神专注。 眼前的汪予安,和他平时在黎簇面前撒娇耍赖的模样判若两人。 黎簇看着,心里有点感慨。 黎簇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黎簇从小就很讨厌上学,倒不是不爱学习。 他只是极度厌恶那种古板的应试教育体系。 但在汪家这种地方,实力是唯一的硬通货。 汪予安在这种环境下,反而被激发出了争强好胜和求知欲,各方面的成绩都相当优秀。 他的目光又转向另一边的汪丽丽。 女孩同样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 但黎簇能看出她在实战对抗中的些许凝滞和笨拙,尤其是在需要瞬间爆发和灵活变通的环节,她似乎总是慢半拍。 或者说,她的思维模式更倾向于先理解、再执行,而不是凭本能反应。 这也导致她的黑课成绩一直不太理想。 这女孩确实是理论派的脑子,动手能力有待开发。 黎簇就这么看着,直到负责晨训的教练吹响了哨子,宣布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松散开来。 少年少女们或擦汗,或喝水,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也就在这时,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倚在不远处的黎簇。 “簇教!” 不知道是谁先低呼了一声。 瞬间,几乎整个训练场所有小年轻的视线一下集中了过来。 原本有些喧闹的场地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黎簇在汪家年轻一辈中的人气和威望是毋庸置疑的。 强大,神秘,长得好看,性格还带着点冷漠和桀骜,完全符合汪家小年轻眼中的高手形象。 他一出现,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目光。 黎簇不常参与日常教学,每次出现往往都意味着有“特别指导”或者“高级任务”,这就更增添了他的吸引力。 汪予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喜。 “哥!你怎么来了?” 黎簇语气懒散:“没什么事,随便过来看看。” 这时,今天的值班教练也快步走了过来。 教练对黎簇的态度很是恭敬:“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他也以为黎簇是心血来潮要来教学。 黎簇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教练,精准地落在了人群后方。 他抬了抬下巴,“没有指示,只是想跟你借个人用一下。” 教练愣了一下:“借人?您要借谁?” “汪丽丽。”黎簇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汪丽丽?” 教练更诧异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个在同期中并不算特别出众的女孩。 不仅是他,周围竖起耳朵听着的其他小年轻们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簇教怎么会突然指名要找汪丽丽? 她黑课成绩一般,平时也不怎么起眼啊? 教练虽然疑惑,但黎簇开口,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教练立刻转头喊道:“汪丽丽!出列!” 汪丽丽放下水壶,小跑过来,在黎簇面前站定。 她依旧是那副标准恭敬的姿态。 “簇教。” 黎簇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对教练和眼巴巴看着他的汪予安说道:“人我带走了,你们继续训练。”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就朝着基地内一处小训练室走去。 汪丽丽赶紧跟上。 不远处,汪灿凝视着黎簇远去的背影。 直至青年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汪灿对着汪予安道:“哎,簇教喊汪丽丽去干嘛?” 汪予安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 看着汪予安这个样子,汪灿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拽什么,簇教找的是汪丽丽,又不是他汪予安。 这样的人,早晚会被簇教厌弃! 但想着想着,汪岑反而更烦了。 先是汪予安,后是汪丽丽,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 第215章 我想 黎簇带着汪丽丽进了一间小训练室,反手关上了门。 训练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些基础的器械和柔软的垫子。 “放松点,不用那么拘谨。” 黎簇看着依旧站得笔直的汪丽丽,随意地靠在了一个训练器械上。 “上次不是说来看看你的训练情况吗?现在正好有空,你把你平时觉得别扭的几个攻击和防御动作,做一遍我看看。” 汪丽丽闻言,立刻认真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招一式地演练。 黎簇看得很仔细,不时叫停,走上前去调整她的发力姿势、脚步重心,或者讲解某个动作在不同情况下的变化和应用。 “这里,腰腹要收紧,不是光靠手臂力量。” “脚步太死了,要活,你的对手不会只停在原地等你打。” “你力气小,面对比你力量大的对手,不要硬抗,借力打力,或者攻击关节脆弱处……” 黎簇的指导一针见血,往往能直指问题的核心。 汪丽丽学得极其认真,眼神专注,努力消化着黎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示范。 她能感觉到,簇教教给她的这些技巧,确实更贴合她的身体条件和思维习惯。 簇教……真的好厉害。 指导了大约半小时,黎簇才叫了停。 他走到旁边拿起一瓶水扔给她,自己也开了一瓶,喝了几口。 训练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黎簇看着正在小口喝水的汪丽丽,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放下水瓶,状似随意地开口:“汪丽丽,你觉得……现在的汪家怎么样?” 汪丽丽握着水瓶的手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黎簇会问这个问题。 她思考了几秒,回答道:“汪家很强大,是为了伟大的目标而存在的。” 很标准,很官方的答案。 黎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你觉得首领呢?他带领下的汪家,方向是对的吗?” 汪丽丽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她似乎在努力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我们作为成员,只需要服从。” 黎簇看着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知道不把话挑明,这谈话是进行不下去了。 黎簇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 他走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汪丽丽,如果我告诉你,我觉得汪家需要换一个首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你怎么想?”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训练室里炸响。 汪丽丽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点变调:“簇教,您要当首领吗?!” 问出这句话后,她却又仿佛瞬间想通了什么,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汪丽丽语气斩钉截铁:“簇教,我一定支持您!” 如果是簇教的话,一定可以带领汪家走向更好的未来! 黎簇被汪丽丽这突如其来的表态弄得哭笑不得。 他摇摇头:“打住打住,你想哪儿去了?不是我。” “不是您?”汪丽丽困惑道:“那是谁?” 黎簇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你。” “……我?!” 汪丽丽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眼睛瞪得溜圆。 这还是黎簇第一次见到她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汪丽丽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语气慌乱。 “簇教,您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我不行的,我怎么可能当首领?绝对不行。” 黎簇看着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黎簇语气平静地反问:“怎么不行?那个位置又不是世袭继承制,向来是运算部门推演,能者居之。”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汪丽丽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自我怀疑。 “汪予安,汪灿,汪小媛……他们每一个都比我厉害,比我更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浓浓的不自信。 “更不用说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师们了……我跟他们比起来,几乎一无是处……” 黎簇看着汪丽丽这副妄自菲薄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必须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才能打破她心里的壁垒。 他收敛了脸上随意的表情,直视着汪丽丽的眼睛。 “我直说了吧,我就是想换一个首领,一个我认为更合适、对汪家更有利的首领。” 黎簇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至于上面的事情,我会去想办法解决,就算我最终失败了,也绝不会牵连到你。” 他顿了顿,继续剖析。 “汪予安和我都不是当首领的料,我选择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更合适。” 黎簇的目光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不可否认,汪家依靠运算部门一步步壮大至今,但汪家人太过依赖那个冰冷的机器了。 当初他都能演戏骗过那个‘人工智障’,再这样下去,汪家迟早会走向灭亡。 想着,黎簇的语气缓和下来:“而我觉得,你就很好。” 作为一个组织的首领,并不需要自身的身手多么了得,那是手下才需要具备的素质。 首领需要的是头脑,是格局,是判断力,是维持秩序和规则的能力。 汪丽丽的白课成绩非常优秀,这说明她的逻辑思维能力、学习能力和知识储备都是一流的。 外人看她或许觉得有点‘呆’,但那只是因为她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认知和处事方式。 汪丽丽这样一板一眼、重视规则和秩序的性格,如果成为领导者,反而能带来稳定和条理,避免很多因个人情绪和私欲导致的混乱。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小孩跟他还算有点交情。 等将来他想带着汪予安离开,汪丽丽作为首领的话,同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黎簇静静地看着汪丽丽,等待着她的答复。 该说的他都说了,最终的决定权,交给她自己。 汪丽丽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训练服的衣角,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黎簇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首领? 这个念头她从未有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她害怕自己能力不足,害怕辜负簇教的期望,害怕把汪家带向歧途…… 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汪丽丽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害怕会辜负了您的期望……” 黎簇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而有力:“那些都是外在的因素,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微微俯身,目光锁住汪丽丽低垂的眼睑,声音清晰而缓慢:“你,自己想不想?” “想”这个字,在汪家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渴望变强,渴望站在更高的位置,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汪丽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以她严重偏科的成绩,就算明年勉强在黑课对决中活下来,将来一旦被派出去执行外遣任务,以她的身手,死亡的概率极高。 是继续做一个可能随时会被牺牲掉的的普通成员。 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去争取一个或许能改变自身乃至更多人命运的未来? 突然,汪丽丽猛地抬起了头。 她不再躲避黎簇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显出些破釜沉舟的气势。 汪丽丽半仰着头,直视着黎簇。 因为紧张和激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想。” 黎簇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赞许的笑容。 他伸出手,像之前拍汪予安那样,轻轻拍了拍汪丽丽的脑袋。 动作带着难得的温和与鼓励。 “那不就行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轻松:“你什么都不用多想,也什么都不用管。” “就像以前一样,认真上好你的每一节课,其他的,交给我。” 汪丽丽感受着头顶传来短暂却温暖的触感。 她看着黎簇,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216章 白衣男子 黎簇选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前往运算部门,看上去仿佛只是心血来潮去散个步。 汪家基地内部规模庞大,结构复杂。 基地内大致分成了甲、乙、丙、丁四个主要区域,每个区域又细分成八个编号小区,各自承担着不同的职能。 而运算部门作为整个汪家赖以生存和壮大的核心大脑,就坐落在戒备最为森严的甲区主楼内。 别说,这汪家总部,从管理模式和这种封闭洗脑的氛围来看,跟缅甸诈骗园区还真有像。 大楼下面就有一个巡逻小队。 见到黎簇走近,四人立刻微微躬身,低声恭敬道:“簇教。” 黎簇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嗯,我进去看看。” 这几年他在汪家可不是白混的。 凭借着“簇教”的身份、过硬的能力,以及0%的比率。 黎簇在汪家内部的权限等级,已经提升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进出大部分核心区域,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黎簇畅通无阻地走进大楼内部。 大楼内部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纯白色的墙壁,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却也毫无生气。 黎簇走向电梯间,按下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厢体开始平稳下沉,数字不断跳动。 上一世,汪岑带他参观过运算部门,但那也只是外围区域。 那里只有三台庞大的超级计算机在嗡嗡作响,处理着海量数据和推算事件走向。 但黎簇前不久翻阅一些高级权限文件,了解到那块青铜陨石碎片,就被安置在这栋大楼的最底层。 终于,“叮”的一声轻响,厢体稳稳停住。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外面是一条光线略显昏暗的密闭楼道。 这里安静得可怕,与上面几层那种虽然安静,但仍有人员走动的氛围完全不同。 楼道里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墙壁。 黎簇走出电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他走到其中一面墙壁前,伸出手指,在某块瓷砖的边缘轻轻一按。 那块瓷砖竟然微微松动,然后被他向上平滑地推移开来。 瓷砖下方,露出了一个嵌入式控制面板,上面只有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按钮。 黎簇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个按钮轻轻按了下去。 在楼道尽头,一面石门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一个幽深的入口。 黎簇眯了眯眼,朝着那个入口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入口处时,身后突兀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像是鞋底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又像是某种机关合拢的声音。 黎簇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然转身,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在他身后不过三五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面容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白皙,五官温润,搭配上一身白衣,整个人透着一股亲和力。 但黎簇在看到这个男人脸的瞬间,却是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是他?! 这张脸,黎簇见过。 当初在古潼京,他陷入了一个幻境,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黄金和珠宝,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而眼前这个白衣男人,就曾出现在那个幻境里,试图引诱他用自己的身体部位来交换古潼京内虚幻的财富。 当然,他黎簇可是品性高洁、视金钱如粪土、拥有坚定意志的新时代好青年,怎么可能落入那种低端老套的陷阱? 此刻,这个曾出现在幻境中的男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 那双看起来温润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近乎冰冷的深邃。 面前的白衣男子见黎簇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晦暗光芒。 白衣男子语气平和道:“黎簇,我们终于见面了。” 男人这一开口,他身上那种虚假的温润亲和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装逼气质。 黎簇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淡,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反问道:“你认识我?” 白衣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黎簇的问题,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主导话题的感觉。 白衣男子背着手,姿态优雅地转过身,目光投向房间中央的方向。 “这世界上,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微微抬手,示意黎簇看向里面。 “看到了吗?那里,就是长白山青铜门内的陨石碎片。” ------------ 第217章 人工智障 黎簇顺着白衣男子的视线看过去。 房间正中央有两个巨大而精密的机械臂正在缓慢运转。 而在机械臂的正中心,悬浮着拳头大小的石头碎片。 白衣男子微抬着下巴,“汪家花费了巨大代价得到它,通过这块青铜陨石算尽天下事,洞察先机,一步步将汪家发展至今。” 黎簇默默听着,心里却在飞速分析。 等白衣男子说完,黎簇淡淡重复道:“我问的是,你认识我?” 黎簇完全没被面前的陨石碎片和白衣男子的话震慑到。 白衣男人终于转回头,看向黎簇。 他的神情显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睥睨,仿佛在看一个懵懂无知的凡人:“当然。” “我知道你的所有来历,所以运算部门才会判定,你是天生的汪家人,是命运为汪家选中的基石。” 黎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衣男子见黎簇不为所动,便继续加码。 “你是跨越了时空与命运长河的特殊存在,在这个庸庸碌碌的世界里,配与我对话的人,寥寥无几。” 白衣男子的语气更加高傲,仿佛能和他说话是黎簇莫大的荣幸。 “而你,异世人,你算是其中一个。” 黎簇听着男人仿佛在施恩一般的语气,感觉自己的拳头有点硬了。 白衣男子显然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他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联手,终将能掌控整个世界,揭开所有终极的秘密,成为新秩序的主宰者。” 黎簇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还掌控世界呢,这中二病是晚期了吧? 黎簇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问道:“合作?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终极的秘密必须公之于众,但张家的存在太过碍眼了。” 他随即又奇怪地笑了笑:“不过好在,汪家一直很听话,如今的张家早已不值一提,龟缩一隅。” “可是……旧的障碍刚除,新的麻烦又冒了出来。” 白衣男子看向黎簇,“控制九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将会控制整个世界,建立全新的秩序。” 黎簇内心毫无波澜,根本没把他这番堪比邪教头子的中二发言放在眼里。 黎簇只想获取关键信息,他追问道:“所以呢?你要我跟你合作,需要我做些什么?” 白衣男子勾着唇角,目光灼灼地看向黎簇,甚至主动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吴邪是我们掌控九门道路上最大的危险因素,而你——”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点到黎簇的胸口。 “黎簇,你就是能关系到他整个计划,甚至能左右他生死的关键因素。” 他紧紧盯着黎簇的眼睛,“你仇视他,这份仇恨使得你注定属于汪家,我们注定会站在同一战线。” 然而,看着面前男人那副的高深莫测神态,黎簇心里简直要笑出声。 果然,人工智障就是人工智障。 就算披了张人皮,内核还是那个只会分析表面数据的程序。 黎簇彻底放下心来。 运算部门虽然邪乎,但有弱点,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穿越产生什么变故。 运算部门只会看表象的数据关联,比如黎簇和吴邪之间的关系,就被它简单粗暴地解读为“仇恨”和“可利用”。 它完全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复杂性,更无法洞察黎簇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和计划。 它不知道,怨与理解可以并存,报复与放下可以交织,过去的伤痕与现在的抉择可以产生截然不同的化学反应。 摸清楚了这个对手的底细和思维方式,黎簇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个认同的笑容,对着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黎簇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 但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在白衣男子看来,已经是默认和结盟的信号。 达到目的,黎簇立即转身离开了。 那白衣男子也没有阻拦,只是用那种“我已洞悉未来”的深邃目光,注视着黎簇的背影逐渐消失。 石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内外。 黎簇乘坐电梯回到地面。 接着,黎簇脚步一转,直接朝着首领办公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先去那个老狐狸那里报个到,打消他的疑虑。 毕竟,突然进入运算部门核心区域,在汪家绝对算得上一件需要报备的大事。 与其等首领通过监控或者报告得知后,再来找他“谈心”,不如他主动送上门去,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首领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 黎簇也懒得敲门,直接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进去。 那架势不像下属见上级,倒像是回自己家。 办公室内,首领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埋首批阅文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看到是黎簇,首领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你来了,坐吧。” 黎簇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姿态放松,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黎簇状似随意地开口:“我刚刚去了趟运算部门,就下面那层。” 首领的表情半点不惊讶,毕竟主楼内外遍布监控。 首领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靠。 “嗯,我知道。你突然去那里,是有什么事吗?” 黎簇摊了摊手,表情自然无比,甚至还带着点理直气壮:“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去看看呗。” 黎簇歪了歪头,“当初运算部门说我是‘天生的汪家人’,那运算部门也算是我和汪家之间的‘中间人’了。” “我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自然想去见识见识。” 首领看了看黎簇的神情,过了一会儿,首领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算是和煦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看来,你这次去,是得到了让你满意的答案了?” 黎簇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当然,我现在对汪家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信心是有,却是对他未来的计划。 与那个白衣男子交谈过后,黎簇更加确信,这个看似高深莫测的存在,本质上极其高傲且僵化。 它只相信它通过陨石力量“看”到的客观数据和逻辑推演。 对于人心深处的复杂、伪装和变数,它缺乏真正的理解和洞察。 而不巧的是,黎簇做事,恰恰非常主观,并且……演技精湛。 果然,对面的首领听到他这番表态,脸上的满意之色更浓了一些。 在首领看来,黎簇这次进入运算核心区域,像是完成了一次“朝圣”,更加坚定了对汪家的归属感和信心。 这无疑证明,运算部门的判断是正确的。 黎簇确实是命定的汪家人。 “很好。”首领难得地赞许了一句,“你能有这样的认知,我很欣慰。” “汪家的未来,确实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支撑。” 黎簇露出一个假笑。 支撑?小爷是来给你们换房梁的。 又公式化地闲聊了几句,黎簇便借口不打扰首领工作,起身告辞了。 黎簇走出办公室,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 看时间,汪予安差不多踢完足球了,现在大概在他房间等着呢。 ------------ 第218章 青春期?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黎簇的生活很平淡。 不知道是不是汪岑私下去找首领聊了些什么,也许是提到了黎簇的身体状况,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考量。 总之,自那以后,首领果然没有再给黎簇派遣任何外勤任务。 黎簇也就一直待在基地里,日子变得规律而滋润起来。 他每天睡到自然醒,大多数时候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看书,处理一些文件,时不时被叫去开个会。 偶尔他也会给汪丽丽进行一些黑课指导。 黎簇教给她的都是一些更侧重技巧、预判和利用环境的方法,很适合汪丽丽。 黎簇如今的生活,简直跟退休老干部差不多了。 这天下午,黎簇正窝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情报部门送过来的文件。 文件上的内容是关于吴邪近期的动向追踪。 报告显示,吴邪半年前在江南某个临河城市的咖啡馆里,与一个名叫蓝庭的女人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 双方交谈的具体内容无法探知,但几个月后,这个蓝庭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身亡。 而就在蓝庭死后不久,吴邪的行踪显示,他前往了巴丹吉林沙漠。 黎簇静静地看着这份报告,指尖在纸张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 巴丹吉林沙漠…又开始了…… 黎簇并不打算炸毁运算部门。 汪家的核心问题是成员对于运算部门的绝对信任,这是汪家人两百年来坚定的信念。 对付汪家,伤亡最小的办法,就是让运算部门给出的结果不再正确。 这样汪家人自然会对运算部门的权威产生巨大的质疑,由运算部门选出的首领地位也会摇摇欲坠。 这一次,黎簇想借吴邪的手,去解决运算部门。 黎簇正思索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过来些。 汪予安原本正坐在他旁边吃水果,此刻凑过来,眼睛瞟向他手中的文件。 少年看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哥,我已经满15岁了,我想出去执行任务。” 黎簇眉心猛地一跳,放下那叠纸,扭过头看着汪予安。 黎簇纳闷道:“我真搞不懂了,你为什么就那么想出去执行任务?外面是有什么宝藏等着你去挖吗?” 按理说,黎簇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但随着汪予安渐渐长大,黎簇发现,自己偶尔也有点搞不懂这小子的脑回路了。 黎簇表情严肃起来,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汪予安。 “你该不会是真把汪家那套‘为家族牺牲一切’、‘任务高于生命’的狗屁族规给听进去了吧?” 黎簇语气中满含警告:“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给我脑子犯病,你要是真敢这么想,我保准把你腿打折。” 汪予安连忙摆手否认:“怎么可能,我最机灵了好吗。” 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些玩意儿,我听着就跟放屁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黎簇不信任地打量了他两眼,眯起眼睛。 “那你为什么总想着往外跑?我是亏你吃了还是亏你喝了?还是训练量不够大,让你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汪予安表情变得有些别扭,眼神躲闪,嘟囔道:“那我也大了,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嘛……” “看看外面的世界?”黎簇直接被这话给气笑了。 黎簇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用力在汪予安脑袋上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些年,我出去执行任务没带过你?没带你出去玩?合着以前带你出去看的都是海市蜃楼?” 汪予安被怼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结巴了半天,才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汪予安小声找补道:“我,我是想一个人出去看看……” 黎簇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黎簇稀奇地上下打量着汪予安,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这是要闹独立啊?翅膀硬了? 这小子平时黏自己黏得跟牛皮糖似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挂身上,怎么不知道原来还需要点私人空间呢? 难道是青春期到了,小孩叛逆上了? 黎簇有些不确定地琢磨着。 毕竟他从小就一直挺叛逆的,跟是不是青春期没什么关系。 黎簇挑了挑眉,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待腻了?想自己出去?” 这话可戳到汪予安心窝子了。 汪予安猛地抬起头,急赤白脸地大声否定:“怎么会,哥你别乱说,跟你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不会腻!” 那急切的样子,生怕黎簇真的误会了。 黎簇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说不腻,又想一个人出去?自相矛盾。” 汪予安急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脸蛋憋得通红,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算了,给哥报仇的计划暂时搁置吧。 ------------ 第219章 说走就走 汪予安耷拉着脑袋,闷闷道:“那我不出去了,我就随便说说。” 黎簇看着汪予安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黎簇总觉得,这小子今天有点反常,像是在使什么坏,或者在掩饰什么。 果然是孩子大了,小心思还挺多。 不过,汪予安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他好像也快一年没出去过了。 想到这里,黎簇伸出手,拍了拍汪予安的肩膀,语气轻松起来。 “行了行了,别摆出这副小狗样了,哥带你出去玩。” 汪予安抬起头,问道:“去哪?北京吗?” 黎簇打了个响指:“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黎簇下达了指令,底下人很快就准备好车辆,以及一些物资和伪装证件。 黎簇进入驾驶座,设置了导航,汪予安熟练地坐到副驾驶。 引擎发动,车辆平稳地驶出基地。 接下来,黎簇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中途休息了几次。 第二天上午,两人终于抵达了北京。 黎簇将车停在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巷口。 两人下了车,黎簇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两个礼品袋,里面装着些给杨好和奶奶的营养品和吃食。 黎簇带着汪予安,熟门熟路地来到寿材铺。 店铺里,杨好奶奶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专注扎着一个纸糊小别墅。 黎簇放轻脚步走过去,语气亲昵地唤道:“奶奶。” 杨好奶奶听到动静,抬起头。 待看清来人后,她瞬间露出一个惊喜又慈祥的笑容。 杨好奶奶连忙将手里的活计放到一边,站起身来。 “呀,是小黎和予安回来啦。” 她快步走过来,先是伸手摸了摸黎簇的手背,又看向他身后的汪予安,眼里满是慈爱。 “好好好,回来就好,看着都没瘦。” 汪予安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叫道:“奶奶。” 杨好奶奶笑着连连点头,仔细端详着汪予安:“予安又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你哥了。” 黎簇趁着老人注意力在汪予安身上,悄悄将手里那两个礼品袋放到柜台不显眼的角落。 然后,黎簇若无其事地问道:“奶奶,杨好呢?” “好好在里面做作业呢,他也很想念你们。” 杨好奶奶说着,朝通往后院的帘子方向喊道,“好好,快出来。” 没多久,一个少年抬手掀开那道蓝布帘子,从后院走了出来。 少年身姿挺立,五官尚带稚嫩,眉眼间却已能看出未来的锋利和坚毅。 杨好看到屋内的黎簇和汪予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都亮了好几个度。 杨好激动唤道:“黎簇哥!” 黎簇笑着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杨好快步走到黎簇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任由黎簇打量。 黎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杨好紧抿着唇,努力想压下嘴角的笑意,但眼里的开心却藏不住。 他偷偷看着黎簇。 一年没见,黎簇哥好像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样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杨好的余光看到汪予安正站在奶奶身边,低声跟奶奶说着什么,逗得奶奶眉开眼笑。 杨好看看汪予安,又看看黎簇,惊奇发现汪予安和黎簇哥长得越发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和脸型。 不过,汪予安是黎簇哥的表弟,像一些也正常。 “行了,别在门口站着了。”杨好奶奶笑呵呵道。 “小黎,予安,你们还没吃饭吧,这也到饭点了,奶奶这就去做饭,今天给你们做红烧肉,糖醋排骨。” 黎簇连忙说:“奶奶,别忙活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 “那哪儿行,”奶奶态度强硬,“你们一年没回来了,必须吃好的。” 杨好奶奶转头对杨好道:“好好,带你黎簇哥和予安去屋里坐坐,这一路开车肯定累坏了。” 杨好应了一声,走在前面,掀开那道帘子。 黎簇和汪予安跟着走了进去。 如今的后院,已经和黎簇第一次来时,见到的那个灰暗陈旧,处处透着拮据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一直以来,杨好家都是店铺在前面,后面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地方。 但自从店里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手头宽裕了些之后,奶奶就重新修缮了一下后院。 原本坑洼不平的地面铺上了整齐的青砖,墙面重新粉刷过,显得干净亮堂。 原本堆放纸钱蜡烛的角落重新收拾了一番,还搭了一个小小的葡萄架,下面放着石桌石凳,充满了生活气息。 杨好打开了一间朝阳的房间,黎簇和汪予安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杨好奶奶特意留给他和汪予安的房间,虽然他们不常来,但之后每次来北京,都是住在这里。 房间内收拾得很干净,窗明几净,书桌上没有一丝灰尘。 可以看出,即使房间的主人不在,杨好也会时常过来打扫。 杨好出去了一会儿,很快端了两杯水进来。 他先将一杯递给黎簇,“黎簇哥,喝水。” 黎簇笑着接过。 杨好又将另一杯递给汪予安,“给,喝吧。” 汪予安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随即眉头紧紧皱起。 汪予安怀疑地看着杨好:“靠,杨好你是不是没给我洗杯子?怎么闻着好像有股怪味?” 杨好闻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反驳道:“是你自己鼻子出问题了吧?我刚洗的杯子,哪来的味?” 汪予安不信邪,又凑近闻了闻,还是皱着眉。 他转头问黎簇,寻求认同:“哥,你闻闻,你的杯子有没有味?” 但黎簇的嗅觉已经不太好了,黎簇没闻,只是随意地摇了摇头。 杨好见状,更是理直气壮,对着汪予安吐槽:“哪有味,你没喝过矿泉水啊?还是故意找茬?” 汪予安切了一声:“那是小爷我心思缜密,小心谨慎好不好。” 杨好一脸嫌弃,毫不留情地拆台:“得了吧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黎簇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两人像小时候一样斗嘴打闹。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道:“你们俩聊着,我去厨房看看奶奶要不要帮忙。” 他走出房间,来到厨房。 杨好奶奶正在灶台前忙碌着,锅里炖着红烧肉,香气已经弥漫开来。 “奶奶,我来帮您。”黎簇挽起袖子就要上手。 “哎呦,不用不用。”奶奶连忙拦他。 “你这孩子,开了那么久的车,快歇着去,奶奶一个人忙得过来,很快就好。” 黎簇拗不过老人,只好站在门口陪着说了会儿话,看着奶奶利索地炒菜炖汤。 ------------ 第220章 鸭梨的科学养护方法 很快,饭菜上桌了。 不大的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清炒时蔬,嫩滑的蒸蛋,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 四人围坐在桌边,气氛温馨而热闹。 “来,小黎,多吃点肉,你看你,在外面工作辛苦,都瘦了。” 奶奶一个劲儿地给黎簇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奶奶,我自己来,您也吃。”黎簇连忙道谢。 “予安和好好也是,你们正长身体呢,多吃点。”奶奶也没忘了汪予安和杨好。 汪予安点点头:“够了够了,奶奶。” 吃完饭,汪予安和杨好以猜丁壳的方式决定谁洗碗。 最终汪予安惜败,站起身收拾碗筷,端去厨房清洗。 黎簇和杨好坐在桌边休息。 要离开时,汪予安从兜里掏出两个纯白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了几颗药片一样的东西,递给黎簇。 黎簇自然接过,就着口水,一仰头都咽了下去,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千百遍。 坐在对面的杨好看得一愣,眼睛微微睁大。 等汪予安转身又进了厨房,和奶奶的闲聊声传出来后。 杨好看着黎簇,面色变得有些犹豫和纠结,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黎簇纳闷地看着他:“你干嘛?一脸便秘的表情。” 杨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一种莫名的沉重:“黎簇哥,我看到了,你刚刚吃的是药对不对?” 杨好显然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凄惨的剧情,看向黎簇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难过。 他的声音都带上了点颤音:“黎簇哥,你是不是在外面工作太辛苦,身体出问题了?你别硬撑……”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道:“黎簇哥,我愿意了解你悲惨的过往,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黎簇:“……” 黎簇听完杨好这番“深情告白”,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黎簇沉默了两秒,才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杨好。 “我吃点钙片和维生素,怎么就悲惨了?” 杨好:“……啊?” 杨好脸上的心疼和沉重瞬间凝固,变成了呆滞和茫然。 黎簇伸手在杨好脑门上弹了一下,“去去去,小小年纪,少看点青春疼痛文学,你黎簇哥我活蹦乱跳,好得很。” 杨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他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又有点说不清的委屈。 他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很关心黎簇哥而已…… 看着杨好这副窘迫的样子,黎簇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黎簇便独自前往苏万家。 杨好现在正是读初三的关键时期,学业紧张,黎簇这次来北京并不打算多打扰他复习。 离开时,黎簇跟奶奶和杨好打了声招呼,让汪予安留在寿材铺陪奶奶说说话。 汪予安虽然有点不情愿跟黎簇分开,但也知道哥哥有事,只是叮嘱黎簇早点回来。 黎簇独自一人出了门,熟门熟路地穿行在北京的胡同巷弄里。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拐了几个弯,走出这片相对老旧的区域,来到了街区。 黎簇走到一扇铁艺大门前,按响了门铃。 没过多久,苏万妈妈打开了门。 “是黎簇呀,”苏万妈妈惊喜道:“快进来吧。” 黎簇点点头:“姐,我想来看看苏万。” 苏万妈妈神情有些无奈:“万万在做作业呢,他最近的成绩越发不像样了,你等会儿也说说他。” 黎簇笑了下。 苏万妈妈领着黎簇进屋。 她看着黎簇,突然开口道:“黎簇,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黎簇一愣,“什么?” 苏万妈妈叹了口气:“我感觉自己的鱼尾纹越来越多了,但你的脸看着状态很好呀,几年过去还跟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一样,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呃,”黎簇无言以对,“姐的皮肤状态也很好。” 没走两步,就传来一阵急促的下楼声。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屋里跑出来。 “黎簇哥,你回来啦!” 苏万个子抽高了不少,皮肤白皙,眼睛清亮,此刻因为兴奋和惊喜,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他一把抓住黎簇的胳膊,激动地晃了晃:“我昨天左眼皮一直跳,我就猜肯定有好事,果然你就来了。” “鸭梨哥哥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想死你啦!” 黎簇微微蹙眉:“左眼皮持续跳动通常是由于用眼疲劳和睡眠不足引起的,也可能是结膜炎或者面肌痉挛。” “你今天眼皮还跳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黎簇一本正经道。 “哎呀,我没事。”被黎簇这么一说,苏万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苏万妈妈看穿了苏万的小伎俩,直白道:“黎簇,你别理他,这孩子从小就爱乱说,” “妈!”苏万别扭道:“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苏万妈妈没再搭理他,只道:“黎簇,你快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果汁。” 黎簇摇摇头:“姐,不用了,你去忙吧,我和苏万坐着聊聊天就好。” 苏万妈妈离开后,苏万立即带着黎簇回房间。 黎簇刚在床边坐下,苏万立刻紧挨着他也坐了下来,“鸭梨哥哥,你这次在北京待多久啊?能多玩几天吗?” “我跟你说,我们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还有啊,我爸前几天给我买了个无人机,可有意思了……” 苏万开始兴奋地分享着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语气欢快,充满了少年对世界的好奇和热爱。 黎簇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含笑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或者点点头。 和苏万待在一起,总能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变得明亮起来。 苏万永远那么开朗温暖,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驱散人心底的阴霾。 聊了一会儿近况,苏万像是想起了什么:“鸭梨哥哥,好哥和予安呢?” 黎簇对三小个相互挂念的举动很满意,“他们在寿材铺。” 苏万疑惑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一起过来?” 黎簇摇摇头:“苏万小朋友,提醒你一下,你已经初三了。” 苏万闻言,瞬间老实下来。 苏万爸妈虽然宠他,但对于学习也有着高要求。 ------------ 第221章 阴间电子设备 下午,苏万家的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苏万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从学校里的趣事,到最近看的书和电影,再到对未来的各种天马行空的幻想。 餐桌上的气氛轻松又愉快。 黎簇看着苏万活泼热情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 他希望这个小太阳,能永远保持这份纯真和快乐。 吃完饭,又坐着聊了会儿天,黎簇看了看时间,觉得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对依依不舍的苏万说:“行了,我该走了,予安还在杨好那儿等着呢。” 苏万一听黎簇要走,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啊?这么快就要走啊?再待一会儿嘛。” 黎簇看着他这副撒娇的样子,心里好笑,但还是坚持道:“不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顿了顿,看着苏万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你马上就要中考了,好好准备,别分心。” 他伸手,再次揉了揉苏万的头发,动作带着安抚和鼓励:“等你中考结束,我再回来。” “到时候,我们四个好好聚一下,带你俩去个远点的地方玩,怎么样?” 苏万听到这个承诺,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真的吗?说好了哦,你一定不能骗我。” “骗你是小狗。”黎簇笑着保证。 将黎簇送到门口,苏万还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他:“黎簇哥,你路上小心,还有,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道了,快回去吧。”黎簇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了阳光里。 黎簇回到寿材铺时,已经是下六点多。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汪予安大惊小怪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杨好无奈的辩解和奶奶乐呵呵的笑声。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挑了挑眉。 只见汪予安正举着一个色彩极其鲜艳的纸扎iPad,惊喜道:“奶奶,您这业务范围也拓展得太超前了吧?” 汪予安的脑子转得飞快,接着建议道:“这玩意儿下面的人真的会用吗?要不要再配个纸扎的充电器和APP教程啊?” 杨好在一旁试图解释:“这是客户特别订制的,说这东西是这两年的高端货,也要给下面的亲人玩玩……” 杨好奶奶坐在小马扎上,戴着老花镜,手里还在灵活地给纸扎贴亮片,对少年们的玩闹只慈爱笑笑。 黎簇看清楚后,挑了挑眉。 这个时候,阴间电子设备就搞出来了? 看来奶奶的思想还挺前卫的嘛。 “哥,你回来啦。”汪予安立即注意到门口的人。 杨好也喊了声:“黎簇哥。” 黎簇顺手揉了揉汪予安的脑袋,走到奶奶身边。 黎簇看着那个纸手机,忍俊不禁:“奶奶,您这手艺可真好,新奇的东西大家都喜欢,您多做些,生意肯定能更好。” 奶奶被逗笑,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你们呀,就会哄我开心,饿不饿?奶奶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忙了奶奶,我在苏万家吃过了。”黎簇连忙拦住她,扶着老人坐下,“您歇着,陪我们聊聊天就好。” 四人在铺子里,杨好奶奶扎着纸扎,黎簇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小小的寿材铺,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黎簇看了看时间,对杨好和奶奶说:“时间不早了,我和予安该回去了。” 杨好抿了抿唇,脸上是明显的不舍:“黎簇哥,这次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了?” 奶奶也站起身,“小黎,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明天再走?” 黎簇摇摇头:“不了,奶奶,等杨好中考结束,放了暑假,我们再回来好好聚。” 他看向杨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复习,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等你和苏万考完,我带你们一起出去玩。” 杨好重重地点头:“嗯!黎簇哥,你放心!” 汪予安也跟奶奶和杨好道别。 最后,汪予安对杨好道:“你加油啊,别到时候考得还没我鞋码高。” 他虽然说着挑衅的话,但眼神里是满是笑意。 杨好这次没跟他斗嘴,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黎簇和汪予安走出了寿材铺。 暮色四合,巷子里亮起了昏黄的路灯。 两人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黎簇发动了引擎。 后视镜里,杨好依旧站在巷口那盏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直到车子拐过弯,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饶是黎簇体力不错,回到汪家基地时,眉宇间也带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黎簇将车开进汪家基地,就要立刻回去补觉。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跟在黎簇身后的汪予安道:“哥,我也回去休息了。” 黎簇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嗯”了一声。 黎簇推开房门,还是侧头叮嘱道:“以后什么时候想出去玩了,跟我说就行,别一天到晚想着出去执行任务,听见没?” 汪予安站在他自己房间门口,沉默了一瞬,走廊的光线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或者撒娇,只是点了点头:“哥,我知道的。” 极度困倦的黎簇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异常。 他挥了挥手,直接进了房间,几乎是沾床就睡,连衣服都没力气换。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后,黎簇花了两天时间处理积压的文件,偶尔参加个不痛不痒的会议,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去北京之前的平静。 然而,几天后,黎簇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耳边,似乎过于清静了。 汪予安已经好几天没来黏着他了。 没有频繁的推门声,没有凑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分享,没有变着法儿地想拉他出去“活动筋骨”…… 这太不正常了。 那小子以前可是恨不得在他房间里打地铺的。 怎么回事?转性了? 还是上次说他两句,闹脾气了? 不能啊,他从小脸皮就厚着呢。 ------------ 第222章 合照 心里带着一丝疑惑和隐隐不安,黎簇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情报汇总,起身朝着汪予安的房间走去。 自从汪予安年纪渐长,黎簇基本就不怎么进他的房间了,充分尊重小孩的独立性。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予安?”他又唤了一声,依旧寂静。 黎簇皱了皱眉,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空无一人。 屋内陈设简洁,符合汪家一贯的风格,收拾得还算整齐,但能看出少年人居住的痕迹。 床头随意搭着件外套,书桌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书籍。 黎簇的目光在屋内随意扫视着。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暖色调,却更显得空旷。 他的视线掠过书桌,忽然定格在桌角一个摆放着的相框上。 逆着光,有些看不清具体内容。 黎簇走了过去,伸手拿起了那个相框。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山,上面是四个勾肩搭背的人。 黎簇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前两年,他带着汪予安去北京找杨好和苏万时,四人一起去郊区爬山看日出时拍的。 当时苏万带了个昂贵的相机,兴致勃勃地找了个路过的游客帮他们拍了这张合影。 也不知道汪予安什么时候偷偷跟苏万要了照片,还洗出来放在这里。 照片上,黎簇站在中间,或许是被当时初生的阳光感染,黎簇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弧度。 汪予安紧紧挨着黎簇,脑袋微微偏向他的方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灿烂的笑容。 左边的杨好面对镜头似乎有些紧张,嘴唇不自觉地抿着,但眼神很亮。 右边的苏万笑得开朗,对着镜头比了个的“耶”的手势。 四个人的身影被金色的朝阳勾勒出温暖的轮廓,相机将那一刻的轻松与美好永久地定格了下来。 黎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相框玻璃。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将相框放回原处。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 基地训练场上的喧嚣已经平息,只剩下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渐渐由暖转冷,最后彻底被夜幕取代。 走廊里传来了其他成员归来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话声,但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黎簇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就算是去参加加训,或者跟人去踢球,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基地又没组织什么需要彻夜不归的大型活动。 他掏出手机,找到汪予安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消失,几乎就在同时,一阵熟悉的默认消息提示音,却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黎簇猛地转身,心跟着一跳。 他循着声音,一步步朝着床头柜的方向走去。 他拉开抽屉,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部手机。 汪予安出门没带手机? 黎簇见到手机,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黎簇全身。 天都黑透了,汪予安却没有带通讯工具,唯一的解释就是…… 黎簇一把拉开房门,气势汹汹来到汪岑的房间。 他直接一把将厚重的房门推开,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房间内,汪岑正姿态闲适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就着一盏落地灯看着书。 看到破门而入的黎簇,他先是诧异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汪岑合上书,放在膝盖上,语气淡然:“你怎么来了?” 黎簇现在没心思跟汪岑绕弯子,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急切。 “汪予安呢?” 汪岑抬眼看着黎簇,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三天前,汪予安外出执行任务去了。” “执行任务?!” 黎簇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瞬间冰冷。 他一把抽走汪岑膝盖上的书,狠狠地摔在地上,书本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 “谁允许你们派他出去执行外遣任务的?!经过我同意了吗?!” 汪岑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书,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是汪家人。” “黎簇,执行任务是每一个汪家人的荣耀,也是不可推卸的义务。” “狗屁的荣耀!狗屁的义务!”黎簇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几分,但声音里的冰冷却更甚:“你们派给他什么任务?” 汪岑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黎簇逼近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地点。” 汪岑与他对视着,缓缓吐出一个地名:“墨脱。” “墨脱……你们想干什么?”黎簇的声音危险地压低。 汪岑仍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他抬眼仔细看了看黎簇脸上那混合着愤怒、冷意和潜藏的慌乱表情。 突然,汪岑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按时间推算,”汪岑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汪予安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他会给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看着汪岑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黎簇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黎簇面容冰冷到了极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咬牙道:“汪岑,你们别逼我。” 黎簇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汪岑,语气决绝:“予安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汪岑闻言,站起身,伸手按住黎簇的肩膀。 汪岑轻声安抚道:“黎簇,你一生气就爱说些伤人的狠话。” “不过你放心,以汪予安如今的身手和能力,此行不会出现意外的。” 黎簇猛地一把拍开汪岑的手,力道之大,让汪岑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黎簇不再看汪岑一眼,转身就朝着房间外冲去。 汪岑派予安出去,绝对是首领授意的。 而首领的背后……就是那个该死的运算部门! 黎簇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汪予安要是出事,他一定要把运算部门炸个稀巴烂! ------------ 第223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黎簇径直走向甲区主楼。 大楼门口,一支负责巡视的小队正好交接班。 看到面覆寒霜的黎簇,几人立刻停下脚步,齐声唤道:“簇教。” 黎簇眼神没有一丝偏移,直接与他们擦肩而过,进入大楼。 小队中一个年轻些的汪家人看着黎簇消失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嘀咕:“簇教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旁边一个队员回忆了一下黎簇刚才的表情,挠了挠头,有些迟疑:“有吗?簇教平时不就那样?” 被这么一说,先前开口的那人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簇教”在他们心中,一直是强大、神秘且略带疏离的形象。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黎簇,何止是“心情不好”。 大楼内部,黎簇对一路上的身份验证和扫描视若无睹,他的权限足以让他畅通无阻。 黎簇径直走向电梯,按下通往最底层的按钮。 电梯厢体在寂静中缓缓下沉,金属墙壁映出他阴郁的眼神。 数字一格一格地跳动,最终,电梯停稳,门向两侧滑开。 外面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密闭楼道。 黎簇大步走出,直接走到那面熟悉的墙壁前,移开瓷砖,按下按钮。 走廊尽头的石门缓缓向上升起。 黎簇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中央,两个巨大的机械臂依旧在无声运转,维护着中间的青铜陨石碎片。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黎簇站定,扫过整个空间,声音冰冷:“出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隐隐的回音。 片刻的死寂后,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黎簇猛地转过身。 面容温润的白衣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黎簇,”白衣男子语气不紧不慢:“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进行理性的交谈,怒火会蒙蔽你的双眼和判断。” 黎簇根本不接他的话茬,直接开门见山:“你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似乎对他的无礼并不意外。 他摇了摇头,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好吧,鉴于你特殊的身份,我愿意多给予你一些包容和耐心。” 白衣男子缓步向前靠近了几步,目光落在黎簇冰冷的脸上。 白衣男子缓缓道:“吴邪死期将近,而能够亲手杀死他的人,就是你,黎簇。”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地看着黎簇:“但,并非是为眼前的你,而是另一个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他准备的终局。” 黎簇皱眉,但此刻更关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愈发寒冷:“你和汪予安,说了什么?” 黎簇虽然不清楚汪予安之前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想出去执行任务,但他了解汪予安。 汪予安在他面前或许会撒娇耍赖,但绝会不分轻重、任性妄为。 他之前已经明确警告过汪予安不要想着外遣任务,汪予安却还是选择了先斩后奏。 这背后,绝对有问题! 白衣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了点无奈的神情:“黎簇,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白衣男子摊了摊手,“我并没有任何鼓动或者暗示他的行为,我仅仅是将你与他之间的真实关系,告诉了他而已。” 白衣男子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至于他知道了这个‘真相’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因此猜到了些什么……那就与我无关了。” “真实……关系?”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瞬间刺穿了黎簇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几乎能想象到,汪予安在得知真相时,会是怎样的震惊、困惑。 以及……对九门产生巨大的报仇欲望。 所有的愤怒、担忧、后怕,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失控的洪流。 没有任何预兆,黎簇猛地一步踏前,右拳狠狠地砸向了白衣男子的脸。 一声闷响。 白衣男子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朝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脸上那副温润平和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呆滞。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击中的颧骨位置,那里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但那种被冒犯的感觉却真实强烈。 白衣男子显然完全没有料到黎簇竟然会对他动手。 在这两百多年里,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每一个无不是对他敬畏有加,将他奉若神明! 敢打他?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亵渎。 “你──”白衣男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你做出了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黎簇冷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黎簇不再看白衣男子震惊的脸,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出口大步走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立刻赶往墨脱,找到汪予安。 白衣男子看着黎簇决绝离开的背影,呼吸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急促。 虽然这些物理攻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可是汪家的精神支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个青年,不感激他的“青睐”和“坦诚”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以下犯上! 白衣男子看着黎簇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石门之外,强压下怒火。 白衣男子试图挽回威严,却又掩不住气急败坏。 “黎簇,你太放肆了,你才是做出了一个最错误的举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那种掌控一切的笃定:“我的运算结果,从不会出错。” “汪予安很快就会回来,出现在你面前,并且,会给你带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盯着黎簇没有丝毫停顿的背影,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而你会为你刚才愚蠢的冒犯行为后悔的!” 然而,黎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脚步甚至没有丝毫的迟缓,身影彻底消失在石门之后。 沉重的石门开始缓缓落下,最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白衣男子独自站在空旷的空间里,脸上的惊怒尚未完全平息。 他回想着刚才黎簇离开前那个冰冷彻骨的眼神,心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犹豫: 难道,他这次的行动……真的不够妥当? 但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就立刻被他以强大的逻辑和自我认知强行碾碎。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的运算,是基于无数变量和数据推演出的最优解,是绝对理性、绝对正确的。 他洞悉过去未来,掌控因果命运,怎么会出错? 那个青年,一定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等他回去见到了立功归来的汪予安,亲眼见证了运算结果的精准和伟大,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渺小和错误。 青年一定会折返回来,为自己鲁莽愚蠢的行为,痛哭流涕地跪地道歉,乞求自己的宽恕。 对,一定是这样! 白衣男子重新挺直了脊背,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恢复了那种睥睨众生的冷漠。 ------------ 第224章 这不公平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黎簇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已是深夜,基地内部只有巡逻小队还在活动。 黎簇心中焦急万分,他必须立即出发去墨脱。 黎簇推开房间门,没开灯,就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往里走。 然而,脚步刚迈出两步,他却猛地顿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黎簇反手轻轻关上门,放轻脚步,一步步朝着沙发的位置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窗外的月光和远处的灯光,渐渐勾勒出那个身影的轮廓。 是一个黎簇很熟悉的的身形 黎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 少年靠在沙发背上,单手撑着额头,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他面容的憔悴和苍白,眼睑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他甚至连外套都没脱,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气息。 黎簇看着汪予安这个样子,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黎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动作变得更加轻缓。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着汪予安全身上下,确认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伤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黎簇转身,轻轻拉开衣柜门,发出极其细微的“吱呀”声时。 沙发上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汪予安学习过片段式睡眠,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一下看到了站在衣柜前的熟悉背影。 不需要看清正脸,只是一个背影,一个轮廓,就足以让他认出是谁。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带着依赖和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哥。” 黎簇手中拿着毛毯的动作一顿。 他沉默地将毛毯又塞回了柜子里,关上衣柜门,转过身,面向汪予安。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朦胧的微光,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 黎簇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或漫不经心的眼睛里,此刻却晦暗复杂。 “什么时候回来的?”黎簇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汪予安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老实回答:“大概……半个小时前。” 他一路紧赶慢赶,几乎是透支体力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基地,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黎簇的房间。 他知道哥一定会生气,但他还是想最快见到哥。 没想到等着等着,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黎簇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倒了杯温水,递到汪予安面前。 汪予安接过杯子,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黎簇顺手打开床前灯,接着在沙发上坐下。 黎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汪予安,直到他将杯中的水喝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既有短暂分别后重逢的微妙,又有即将摊开某些秘密的沉重。 终于,黎簇看着汪予安放下杯子,才淡淡地开口:“说说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汪予安握着空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汪予安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杯,闷闷道:“哥,我都知道了……” 他没有明说知道了什么,但黎簇瞬间就明白了。 黎簇靠在沙发背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黎簇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汪予安依旧低着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抱怨。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当初根本没上心,就是欺负我年纪小,连骗我的理由都没有好好想。” 他想起了小时候。 自己第一次懵懂地问起“为什么我和哥的名字听起来有点像?”“为什么我妈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时,黎簇那副敷衍了事、随口胡诌的态度。 什么“我们有缘分,所以名字像”,什么“你妈妈可能忘记了,或者你忘记了”……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漏洞百出,纯粹是欺负他当时年纪小,好糊弄。 黎簇听着他这带着孩子气的控诉,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些。 黎簇哼笑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坦然道:“我们以后会长得一模一样,这是不争的事实,谎言编得再完美,又有什么用?迟早会被拆穿。” 汪予安沉默了。 屋内安静半晌,汪予安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黎簇。 此刻,那双与黎簇极为相似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让黎簇心头一颤的心疼和愧疚。 汪予安声音有些发紧:“……哥,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他无法想象,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挣扎着走到今天的。 那些伤痕,那些痛苦,是否都深深刻在了灵魂里? 黎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还好,小爷我百折不挠。” 然而,汪予安却并没有被他的故作轻松骗过去。 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然闷,却带着一种执拗: “这不公平。” 黎簇疑惑皱眉:“什么?” 汪予安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少年人对世事的茫然和认真:“这不公平。” “我也是黎簇,‘汪予安’这个名字是你带给我的,我们是同一个人,但是你曾经经历的那些……那些我只能想象的痛苦和磨难,我都没有经历过。” “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汪予安觉得自己像是窃取了另一个人生成果的小偷,安然享受着黎簇历经磨难后才换来的庇护和温暖。 而那个真正的承受者,却独自背负着一切。 ------------ 第225章 My Narcissus 黎簇看着汪予安这副认真计较的样子,先是怔住,随即失笑。 他的心中复杂难明。 “我们又不比赛,哪有什么公不公平?” 黎簇顿了顿,认真道:“要是让你再经历一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我才是真的没用。” 汪予安摇了摇头,缓缓垂下眼睫,声音更低:“不,我才是没用的那个……” 看着汪予安这副陷入自我否定的沮丧模样,黎簇在心里叹了口气。 黎簇站起身,走到汪予安面前,半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他能与坐着的汪予安平视。 黎簇抬起手,抚上汪予安的脸颊,微微用力,让他抬起眼睛与自己对视。 屋内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黎簇清晰的侧脸轮廓。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桀骜或冷漠,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耐心。 黎簇看着汪予安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此刻却盛满了迷茫和难过的眼睛。 黎簇缓缓道:“汪予安,不,黎簇。” 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出这个名字,“我们就是一个人,我们绝对的,属于对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渴望与疯狂,我所有的欲望与弱点,你都很清楚,我们拥有共同的过去,你也见证了自己的另一个未来。” 他顿了顿,指尖在汪予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黎簇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又无比坚定:“我们两个之间,从不需要在意这些,没有什么你的我的,也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昏暗的灯光下,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眸对视着。 一双总是带着些桀骜阴郁,此刻里面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包容。 一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和纯粹,此刻目光恍惚,却又带着一丝被巨大暖流包裹的无措。 黎簇的话语,精准地击中了汪予安的心结。 那些杂乱的思绪,在这番直白而深刻的宣告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是啊,他们是彼此的半身,是跨越了时空和命运的特殊存在。 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内核,又何必执着于个体经历的差异? 最终,汪予安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逐渐转变为豁然开朗的清明和坚定。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们是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看到汪予安想通,黎簇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黎簇收回了手,重新坐回旁边的沙发,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随意。 “那你以后要叫黎簇,还是继续叫汪予安?” 汪予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汪予安吧,或者……黎予安也可以?” “予安”这个名字,是哥给他取的。 这个名字代表着他命运的转折,也是将他们两人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的纽带。 他不想丢掉。 黎簇闻言蹙了蹙眉:“那还是汪予安吧。” 黎予安听着跟闹着玩似的,还有点丧。 一番谈话,汪予安像是卸下了一块心病。 在黎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汪予安突然张开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哥,”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执拗和依赖,“我要一直黏着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黎簇身体一僵,随即感到一阵无奈。 他抬手推了推汪予安的肩膀:“松开,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然而,今天的汪予安仿佛属狗皮膏药的。 黎簇推了两下,他非但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还用脑袋在黎簇颈窝处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抚的大型犬。 黎簇被他蹭得有点痒,又有点好笑,最终无奈地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抱着。 “你这个时候赶回来,中途肯定没好好休息,快回去补觉吧,这两天先别训练了,好好休息一下。” 汪予安抱着他的身子顿了顿,然后微微松开一点。 汪予安抬起脸,试探道:“哥,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 黎簇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睡不着还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啊?汪予安,容我提醒你,你已经不是八岁了。” 汪予安立刻耷拉下眼角,嘴角也向下撇,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少年那双和黎簇极其相似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无声地诉说着“求收留”。 黎簇:“……” 又来这招! 黎簇看着汪予安那副故意装出来的可怜相。 少年眼底有着尚未完全消退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黎簇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挥挥手:“睡吧睡吧。” 汪予安一听,脸上瞬间阴转晴。 汪予安生怕黎簇反悔,立刻站起身,动作麻利地脱下外套,踢掉鞋子,一下就钻进了黎簇的那张床里。 汪予安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裹,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黎簇。 黎簇看着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无奈摇摇头,脱下外套,也上了床,在另一边躺下。 床很大,两个人睡着倒也宽敞,中间还能再躺一个人。 黑暗中,汪予安安静了一会儿。 而后,他像只试探主人底线的小动物,悄悄地往黎簇那边挪动了一点点。 黎簇闭着眼睛,没反应。 汪予安胆子大了一点,又贴近了一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 黎簇依旧没动。 汪予安得寸进尺,还想再靠近。 黎簇终于忍无可忍,警告道:“安分点,关灯,睡觉。” 汪予安“哦”了一声,伸手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黎簇闭上双眼,奔波一天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松弛感涌上来,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朦胧之际,耳边突然传来汪予安的窃窃私语。 “哥……我竟然是哥……” 汪予安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小声窃喜道:“我长大以后竟然是这个样子……我也太牛了吧。” 黎簇眉心猛地一跳。 身旁的汪予安似乎越想越得意,开始自我陶醉:“啧啧,我怎么这么牛,人怎么能争气成这样……” 黎簇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 尽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黎簇还是朝身边瞪了一眼。 他咬牙警告道:“汪予安,你再吵吵,就立刻给我滚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耳边瞬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身旁才传来汪予安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声。 汪予安又往黎簇这边贴了贴,几乎半边身子都靠了过来,声音也变得乖巧。 “不说了不说了,哥,晚安。” 黎簇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温热体温和平稳呼吸。 最终,也只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算了,由他去吧。 ------------ 第226章 〔忆〕心魔生心魔,此念何时了 吴邪独自骑着一匹矮脚马,马蹄踏在覆盖着薄雪的山路上。 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雪山。 熟悉的景象带着过往的记忆碎片,撞击着他的心脏。 就是在这里,他知晓了张起灵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也曾在这里,找到了失踪六年的黎簇。 往事并不如烟。 它们只是被深埋,如同这雪山下的冻土,一旦触及便能撬动冰层,掀起汹涌的暗流。 他与黎簇的最后一次见面。 争吵,对峙,沉默,以及那个青年最终决绝离开的背影。 那一幕,如同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如今,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 一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吴邪抬起头,眯着眼看向远处。 天际线下,雪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吴邪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将那些翻腾的杂乱念头压回心底深处。 男人沉默骑着马匹,继续在雪山路中前行。 若是黎簇此刻见到吴邪,定然会心惊地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与他记忆的关根已经高度重合。 平静的外表之下,蕴藏着的是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冷静。 吴邪进入了墨脱。 他知道,自己这一路,绝非无人知晓。 一定有人在暗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他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 然而,在计划的间隙,偶尔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麻木掠过心头。 他不知道这次步步为营的计划,最终能否成功。 汪家太过庞大,运算部门又太过诡异。 如果这次再失败…… 他必须立刻寻找下一个可能撬动局面的支点。 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吴邪望着远处的雪山,心里清楚,想必汪家那边已经探查到他进入墨脱的消息了。 风暴,即将来临。 他之前先是漫无目的地在各个城市游历,制造混乱的踪迹。 然后,他带着人进入巴丹吉林沙漠,如今又突然出现在墨脱。 在外人看来,他的行为毫无逻辑,混乱不堪。 但吴邪深谙一个道理。 当事情混乱到让对手都感到应接不暇的时候,真正的机会,往往就隐藏在其中。 吴邪来到了喇嘛庙。 喇嘛为他准备好了房间和一些简单的点心。 吴邪只是拿起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暖意。 他将酒壶揣入怀中,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便径直出门,朝着雪山深处走去。 吴邪没有携带任何专业的登山设备,没有保暖的衣物。 他径直走向雪山。 在出发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要让汪家的人一来,就看到一个已经“死亡”的吴邪。 只有他们认为吴邪这个最大的“威胁”和“变数”已经消除,才会放松警惕。 而这,正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吴邪独自在夜晚的雪地中行走,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压时发出的声音。 走着走着,他渐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人,正在暗处阴冷的盯着他。 吴邪猛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然而,目之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白雪。 吴邪眉眼微动,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将汪家的能力过分神化了? 即使汪家拥有运算部门,能够操纵某些微小的细节,但他们也绝非全知全能。 也许,他们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 也许,他们派来的人,此刻正在川藏线上被泥石流堵着。 又或许…… 或许,有没有一种微小的可能,是黎簇? 是黎簇不想对他下手,所以暗中阻止或者延迟了汪家人的行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他心底闪烁了一下。 就在吴邪思绪纷飞的一刹那,身后突兀传来积雪被快速踩踏的声音。 吴邪心中一紧,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就感觉到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 紧接着,匕首从他脖子切过,滚烫的鲜血一下冲到了喉管。 吴邪被身后人猛地向前一推,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吴邪抬起头,看向身后。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对方的手中,握着一把仍在滴血的匕首,血珠顺着锋利的刀锋滑落,一滴一滴砸在雪地上。 当吴邪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看到这张脸之前,吴邪曾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任何伤痛都会在岁月的流逝中淡化。 可是如今,他明白时间并不一定能治愈一切。 有些伤痛和执念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根本不在时间的掌控之内。 一年过去,吴邪要面对更多的威胁,他每天都需要思考很多东西。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但在见到这张脸的瞬间,他心底压抑的所有情绪都翻涌上来。 只因为,对面人……是黎簇。 怎么会是黎簇?! 虽然从前黎簇在巴乃山洞时踢过他,在墨脱也砸晕过他,如今两人更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他内心深处,从未想过黎簇竟然要杀他! 吴邪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喉管被割开,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和口中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和身下的雪地。 而那个割开他喉咙的年轻人,就那样冷冷地俯视着他。 年轻人眼神里只有彻骨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杀意与仇恨。 那眼神,太冷了,与四周的风雪无异。 吴邪却被这眼神狠狠地“烫”了一下。 但剧烈的痛苦和震惊过后,吴邪猛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张脸,虽然与黎簇极其相似,但似乎更年轻一些。 面前人的眉宇间的轮廓略显青涩,少了几分黎簇历经沧桑后的冷漠和桀骜,多了些属于少年的的锐利。 血迹顺着年轻人手中匕首的刀锋,持续向下流淌。 年轻人看着吴邪濒死的挣扎,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带着宣判般的意味: “吴邪,你该死了。” 他是……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吴邪的大脑。 吴邪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是,这个世界的……黎簇?! 那黎簇呢? 他知情吗? 他是否……也默认甚至纵容了这一切? 吴邪看着对面年轻人那双充满了冰冷杀意和仇恨的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黎簇”的脸,对自己露出如此刻冰冷的神情。 年轻人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吴邪。 吴邪心底一沉,明白对方是要亲眼确认自己的死亡。 吴邪捂住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脖子,挣扎着向后爬了几步。 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后一仰,任由身体失去平衡,摔落悬崖。 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 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是不断向上飞掠的碎雪。 混乱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砰!” 吴邪仰面摔进了雪坡,砸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悬崖边缘无数的碎雪被震动,簌簌滚落,几乎要将他掩埋。 他怀中的酒壶也滚落出来,在雪地里撞击了一下,碎裂开来。 一片片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缓缓飘落,覆盖在他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冰凉。 吴邪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雪。 吴邪望着仿佛永无止境的雪花,视野逐渐变得昏暗。 最终,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原来,墨脱的雪,这么大啊…… ------------ 第227章 王胖子亲启 第二天,黎簇和汪予安醒得很早。 两人正坐在基地内部一处人造景观湖边的长椅上。 汪予安坐在黎簇旁边,开始交代自己的“犯罪过程”。 “……我一路跟着他,没想到他半夜还出门,我就瞅准时机,从后面一刀割喉了。” 汪予安不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讲述了这次墨脱的经历。 黎簇手里拿着一片不知道从哪儿摘的叶子,无意识地捻动着。 听着汪予安的叙述,黎簇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死了?” 汪予安带着点迟疑道:“可能吧?吴邪这人比较狡猾,他直接就跳下悬崖了。” “不过我看那个悬崖也挺高的,起码得有十多米吧?他身上还有伤,想来……应该已经死了?” 汪予安说到最后,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偷偷观察着黎簇的表情。 黎簇听完,感觉一阵莫名的头疼袭来。 他放下揉着眉心的手,站起身,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平静:“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汪予安敏锐地捕捉到黎簇表情里那一丝细微的变化。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一般是他闯了祸,但又不算是大祸。 哥不打算责怪他,而是准备自己悄悄去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会是这种表情。 有点无奈,有点头疼,但又不会对他发火。 汪予安心里有点打鼓,呐呐开口:“哥,我只是……” 黎簇摇摇头,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没事,我知道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汪予安稍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汪予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黎簇脸上渐渐浮上凝重。 黎簇快步走向停车场,开了一辆车,直接驶出了基地。 他必须做点什么。 几个小时后,黎簇出现在了潘家园的嘈杂人流中。 他刻意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外套,有意收敛了自身的气息,在喧嚣的人群中并不起眼。 店内,一个伙计正热情招待着顾客。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从他身旁经过。 伙计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这个黑衣男人一眼,男人好像是在看柜台上的古董。 伙计并未过多留意,继续给面前的顾客介绍着手中的古董。 等到伙计终于送走了那位顾客后,松了口气。 他正准备喝口水歇歇时,再看向刚才那个男人站立的位置,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伙计也没在意,潘家园每天人来人往,这样的过客太多了。 他随手整理着柜台,却发现刚才男人站过的那个柜台角落,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伙计疑惑地走过去,拿起一看。 他发现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写着五个字: 【王胖子亲启】 而在信封的右下角,还有三个更小的字,像是落款。 当伙计看清那两个字时,脸色一变。 那三个字是—— 【吴邪留】 伙计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拨通,伙计语气急切道:“胖爷,您快来看看,店里收到一封信,是给您的,落款是吴小佛爷。” …… 当王胖子火急火燎赶到潘家园时,黎簇早已坐上车,开往返回汪家基地的路线。 黎簇不知道吴邪现在情况如何,是生是死。 但在眼下这种局面下,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么多了。 黎簇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不断向后飞掠的道路,心中默然。 吴邪,你一向邪门。 这次,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只要吴邪这次能活下来,只要运算部门“预言”的“吴邪死亡”没有发生…… 那么,支撑汪家运转两百年,对于运算结果绝对信任的信仰,将会出现崩塌。 失去了最核心的信念支柱,庞大的汪家内部会受到巨大的冲击和动摇。 到那时,或许一切就好办多了。 …… 傍晚时分,黎簇回到了汪家基地。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然而,门刚打开一条缝,黎簇就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有人。 黎簇抬眼看向屋内,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男人站在他的书柜前,似乎在随意翻看着一本书。 听到开门声,男人动作顿住,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汪岑眼神落在黎簇身上,语气温和又自然:“你回来了。” 黎簇反手关上门,皱眉问道:“你来干嘛?” 汪岑仿佛没听出黎簇话里的抵触。 他将手中那本刚刚翻看的书随手塞回书柜的空隙里。 汪岑这才完全转过身,面向黎簇,“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在你房间等了很久。” 但此时,这话听在黎簇耳里,无异于一种变相的监视和质问。 黎簇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我行动还需要提前给你打份报告,详细说明行程路线和目的?” 汪岑听着黎簇带刺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和理智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汪岑放轻了声音,试图缓和气氛:“黎簇,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 黎簇却没再看他,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的沙发旁。 黎簇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手臂舒展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摆出一副悠闲姿态。 汪岑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见状,汪岑也自然地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汪岑思索了一下措辞,目光落在黎簇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 汪岑开口道:“听说昨天半夜汪予安就回来了,他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黎簇将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半阖着眼。 闻言,黎簇语气冷淡:“所以呢?” 汪岑仔细打量了一下黎簇的脸色,见他似乎没有太大反应,便继续笑着开口。 “汪予安此次解决了汪家筹划多年的心腹大患,首领对他非常器重,以他的能力和这次的功劳,未来在汪家,必定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汪岑试图描绘一幅美好的前景,想看看黎簇的反应。 ------------ 第228章 这不好笑 黎簇终于抬起眼皮,看向汪岑。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奇怪的不解,问出了一个盘旋在他心里很久的疑问。 “你们不是一直要对付张家,对付九门吗?为什么这次就一定要杀了吴邪?非得是他死了不可?” 黎簇顿了顿,继续道:“我看过情报部门的一些机密文件,当初张起灵被关在格尔木疗养院,汪家一直在背后扮演幕后推手的角色。” “那时候,你们不也没有直接杀了张起灵和九门的人吗?为什么对吴邪就不能像当初对待张起灵和曾经的九门人那样,把他关起来,控制住,不行吗?” 汪岑似乎没想到黎簇会突然问这个。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九门的每一个当家人,我们最终都会解决,但吴邪是不同的。” “运算部门无数次推演的结果都显示,他是我们整个计划中最不稳定的威胁变量,对于这样的核心威胁,我们当然要优先解决,以绝后患。” 汪岑的解释合情合理,符合汪家一贯的行事风格。 高效,冷酷,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黎簇听完,垂下眼睫,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毯花纹,一言不发。 暖色的灯光在青年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汪岑看着沉默的黎簇,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黎簇对吴邪的“关心”,完全超出了对待旧友和如今敌人的范畴。 汪岑心中那种莫名的烦闷感又升腾起来,语气罕见的带上些尖锐。 “况且,张起灵身负麒麟血,他的血液是珍贵的研究样本,能用于进行抗衰老甚至其他更深入的生物实验,他有被关押研究的‘价值’。” “吴邪有什么?”汪岑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还是说,你打算也给他喂一颗尸鳖丹,然后关起来研究?” 黎簇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汪岑。 “这不好笑。” 汪岑看着他这副冷淡的样子,心中的烦闷更甚。 汪岑面上轻笑一声,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显得有些冷。 “不好笑吗?我还以为,你刚才是在跟我讲笑话呢。” 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汪岑回想着黎簇刚刚的话,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然而,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黎簇时,看到的却是青年微微侧着的脸。 灯光下,黎簇睫毛纤长浓密,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他精致的眉眼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唇色是自然的淡粉。 此刻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吵不闹,不争不辩,竟莫名显出几分与他平日气质截然不同的乖觉和脆弱感。 这幅画面,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不经意间拂过了汪岑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 汪岑心底莫名一软,那些翻涌的烦躁和尖锐,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他缓和了语气,声音也低沉温柔了许多,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好了,不要再提他,他已经死了。” “你不必过多担忧,如今的九门,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不值一提,我们会是最终的胜者。” 汪岑说完,仔细地观察着黎簇的反应。 汪岑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释然,或者至少是默认。 但黎簇依旧没有看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黎簇只是偏着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淡淡道:“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 汪岑眼中那丝刚刚升起的微弱期待,瞬间黯淡下去。 他定定地看了黎簇几秒,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头。 最终,汪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走向房门。 汪岑的手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动,门开了一条缝。 就在他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脚步却又顿住。 汪岑没有回头,背对着黎簇,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 “黎簇,我知道,你曾经与九门中的几个人,有过一些……同行的经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更直接的说法:“但你注定是汪家人,这一点无法改变。” “汪家与九门,从根源上就是对立的存在,永远都是敌人,他们,也只会是你的敌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要让那些无聊且多余的感情,成为你的负累和弱点,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这番话,汪岑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几秒钟。 他或许在期待身后能传来一点回应,哪怕是一句反驳,或者一声冷哼。 然而,没有。 汪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不再停留,迈步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锁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汪岑离开后,黎簇仰起头,靠在沙发背上。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男人,话可真多…… —————— 与此同时,墨脱雪山。 这里正上演着一场生死营救。 王胖子、黑瞎子和王盟三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墨脱。 三人沿着之前计划的雪山路线开始了艰难的搜寻。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子。 “娘的,真是活见鬼了。”胖子一边用手挡着风,一边四处张望,“之前计划的不就是这里,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摸不着?” 黑瞎子此刻也收起了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皮衣,勾勒出精悍的身形,在漫天皆白的冰天雪地中,透着一股肃杀的气势。 王盟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但他也强撑着。 王盟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 “胖爷,黑爷,那封信是谁写的啊?他怎么会知道老板遭遇了不测?” 从胖子给王盟看了那封信开始,这个问题就盘旋在他心头。 那封信的内容很简短,只写着: 墨脱雪山,计划有变,吴邪遇难。 ------------ 第229章 吴邪获救 胖子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胖子打断王盟:“先别管是哪个雷锋同志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把天真找出来,再晚点,别说雪人了,他直接就成冰雕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搜寻的黑瞎子突然侧头,眸光一凝。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那边有情况。” 三人立刻朝着那边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片靠近悬崖边缘的雪地,看起来似乎与其他地方无异。 黑瞎子蹲下身,扒开表层的浮雪。 下面的雪层,赫然透着几处不正常的淡粉色痕迹。 胖子凑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行啊,四眼,没想到你眼神这么好。” 王盟担忧道:“这是血吗?是不是老板的血?” 旁边就是悬崖,寒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三人站在悬崖边,向下张望,但风雪弥漫,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胖子当机立断,摇了摇头:“现在这条件又验不了DNA,单凭肉眼,谁能确定这血是谁的?甭管是谁的,既然有线索,就不能放过。” 三人立刻沿着悬崖边缘,寻找可以下到谷底的路。 下来后,三人立即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胖子冲过去,拂开覆盖在那人脸上的积雪。 看清脸后,胖子的心落回了实处,惊喜道:“哎呦,还真是天真!” 万幸,他们来得还算及时。 吴邪整个人虽然被冻得脸色青白,但还没有被雪完全覆盖。 胖子一下看到了吴邪脖颈上明显的伤口,明白不能再耽误下去。 胖子立刻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正是事先准备好的藏海花解药。 他小心翼翼地将解药喂给吴邪。 黑瞎子和王盟也围拢过来,目光落在吴邪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吴邪睫毛终于颤动了几下。 吴邪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和茫然,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胖子看到吴邪睁开了眼睛,伸出两根手指在吴邪眼前晃了晃。 “天真,嘿,还认得我吗?看看,这是几?” 吴邪的眼神逐渐聚焦,看清了胖子,也看清了他身后的黑瞎子和一脸担忧的王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点微弱的气音。 胖子赶忙让出位置,数落道:“你他娘的胆子也太肥了,真不怕死啊你。” 黑瞎子立刻上前,取代了胖子的位置。 黑瞎子打开便携医疗箱,开始为吴邪检查颈部的伤势,并进行初步的消毒和包扎。 王盟站在后面,伸着脖子,焦急地看着。 他忍不住问道:“黑爷,老板怎么样?他的伤严不严重?” 黑瞎子没有立即回答。 他快速给吴邪的伤口包扎好后,眉头越皱越紧,还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 胖子在一旁急道:“不会吧?难不成天真以后只能当个哑巴了?” 黑瞎子的嘴角忽然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黑瞎子不紧不慢地解释,“这里的低温环境,算帮了个忙,低温会使他体内的血管收缩,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出血量。” 黑瞎子话锋一转,继续用专业的口吻说道:“不过,长时间暴露在低温环境下,也可能加重组织损伤和冻伤的风险,还需要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 胖子和王盟这才舒了一口气。 吴邪抬手,轻轻摸了摸脖子上刚刚被缠好的绷带。 或许是被冻久了,吴邪此刻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痛楚,更多是感觉泛着阵阵痒意。 吴邪喉咙动了动,似乎在努力适应。 他开口的嗓音嘶哑:“外……” 吴邪如今说几个字都够呛。 此时,吴邪问的是他计划中的其他环节。 黑瞎子摇了摇头:“那小孩出了沙漠之后,就一直缩在家里,我们派人去试探了一下,那小孩……”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如今精神似乎不大正常,看着一惊一乍的,恐怕是不会再回沙漠,也没办法再按照原计划进行了。” 吴邪听完,垂眸沉默了片刻。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当吴邪再次抬起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和决断。 他看向站在稍后一些的王盟,声音虚弱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下一……人。” 王盟点点头。 胖子看着吴邪这刚醒过来就开始操心正事的劲儿,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胖子伸出手,用力将吴邪从冰冷的雪地上拉起来,搀扶住他还有些摇晃的身体。 “你这嗓子说话都够呛,就别在这开作战会议了,咱们先回喇嘛庙休整一下,把你这条小命彻底捡回来再说。” 黑瞎子和王盟也上前。 三人轮换着搀扶虚弱的吴邪,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喇嘛庙的方向走去。 ------------ 第230章 鸭梨大甩卖,买一送一 吴邪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再进行任何长途跋涉和周转。 几人商议后,决定暂时在喇嘛庙里待上几天,等吴邪的情况稳定一些再离开。 不幸中的万幸是,当时在雪山上,吴邪反应很迅速。 他凭借着黑瞎子教授的生存技巧,微微偏开头颈,避开了致命点。 那一刀,更多地是割开了皮肉和部分软组织,造成了大量出血和剧痛,并未立刻要了他的命。 为了不被对方发现,他甚至选择翻身跌下悬崖。 同时,悬崖下的积雪也一定程度上缓冲了坠落的冲击。 黑瞎子仔细检查后,给出了初步的判断。 吴邪颈部的软组织受损不轻,伴有严重的撕裂伤和冻伤,声带也受到了影响。 大概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肿胀消退后,才能尝试发出轻微的声音。 但要完全恢复正常的发声,至少需要一个月左右的耐心修复和静养。 此刻,四人围坐在喇嘛庙一间客舍的旧木桌旁。 桌上放着一盏酥油灯,光影在每个人脸上跳动。 胖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吴邪。 即使在这样暖色调的灯光下,也能清晰地看出吴邪脸色的苍白和眉宇间无法掩饰的憔悴。 吴邪的脖颈上缠着的厚厚绷带更是刺眼。 胖子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奈。 “天真,你这刚捡回半条命,能不能先消停会儿,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算睡不着,养养神也是好的啊。” 吴邪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心思睡觉。 只要一闭上眼,雪山上那个少年冰冷仇恨的眼神,就如同梦魇般浮现在眼前。 又一次精心策划的行动遭遇挫败的无力感。 还有庞大神秘的敌人…… 太多的信息,太多的情绪,在他脑海里汹涌,让他根本无法平静。 如今的吴邪,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 胖子深知这一点,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他。 胖子挠了挠头,从羽绒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吴邪面前。 “对了,你看看这个。” 他指了指信封,“我们这次提前赶来,就是因为收到了这封信,有人把它放在了潘家园里。” 吴邪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伸手接过了信封。 信封很普通,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笔迹似乎刻意做了掩饰,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个人特征和有用的信息。 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同样普通,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并没有任何落款和多余的线索。 黑瞎子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 “看来,送信的这个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行事相当谨慎。” 黑瞎子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这样刻意隐藏,反而能帮助我们排除掉很多人选。” 王盟点头附和:“黑爷说得对,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是谁,那这个人,八成不是九门里的人。 “甚至明面上可能跟咱们还不是一边的,属于那种……需要暗中行事的关系?” 胖子补充道:“铺子里的伙计说,那人穿着一身黑,帽子压得低,根本看不清脸,但瞧着个子挺高,身形也板正。” 黑瞎子挑了挑眉,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脑中快速过滤着符合条件的人选。 半晌,他才幽幽地开口:“这么一说,瞎子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了。” 吴邪立刻抬眼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隔着墨镜与他对视,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略带深意的笑容。 胖子恍然大悟:“看来咱们这是想到一处去了。” 王盟看看黑瞎子,又看看吴邪,最后再看看一脸“你懂的”表情的胖子,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啊?想到谁了? 自己怎么没跟上? 现在要是说自己没想到会不会显得很白痴? 为了不显得太特殊,王盟立刻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胖子找了支铅笔,放到吴邪面前,问道:“天真,汪家那边,这次派了几个人去对付你?” 吴邪拿起笔,在纸面上写下一个数字: 【1】 王盟等了好几秒,都没见吴邪在后面再添上第二个数字。 王盟忍不住脱口而出:“就一个?老板,他们这也太看不起你了吧。” 吴邪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沉默了。 一个人……差点就真够了。 胖子嘿嘿一笑,插科打诨。 “那咱们还得感谢他们眼高于顶,要是多派几个,到时候就不是割脖子,直接砍成臊子,包饺子都够馅儿了。” 黑瞎子却摇了摇头。 他看向吴邪,语气认真地问道:“一个人,那这个人,想必不简单吧?” 吴邪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然后在纸上,一笔一划,缓慢写下了两个字: 【黎簇】 “什么?!”胖子看到这两个字,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是小簇?!这,这怎么可能?!那封信不是他放的吗?!” 胖子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接受。 黑瞎子显然也愣了一下,皱起眉。 他之前的推断,是基于放信之人的行为模式。 有能力探知汪家的核心行动,却又需要隐藏身份,不愿与九门明面接触。 九门和张家里的人,如果知道吴邪遇难,大可光明正大地救援,没必要如此躲藏。 一通分析下来,他内心其实已经默认了这个神秘的帮手就是黎簇。 却没想到,动手的人,竟然也是黎簇? 王盟一听到“黎簇”这个名字,也是大吃一惊。 在他看来,简单概括的话,老板有三个很重要的朋友。 一个胖子,一个不太爱说话,还有一个被坏人绑走了。 没想到,那人如今竟然……变坏了? 吴邪看着他们震惊的神色,缓缓地摇了摇头。 胖子被他这摇头弄得更纳闷了,抓耳挠腮:“啥意思?不是小簇?跟哑巴沟通就是费劲!天真你倒是多写几个字啊!” 黑瞎子眸光一动,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他挑挑眉,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另一个?” 吴邪回想起雪山上那个少年。 虽然面容极其相似,但眼神中的青涩和锐利,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仇恨都与黎簇大不相同。 他苦涩点了点头。 “我靠!”胖子这下彻底没辙了。 胖子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他娘的,小小簇也在汪家?还被派出来杀你?” 一个黎簇去汪家就够头疼了,现在还能买一送一? 汪家怕是做梦都得笑醒吧。 胖子咂吧了两下嘴,努力从这混乱的信息中理出点头绪。 胖子分析道:“这么看来,小簇可能还是想帮咱们的,不然不会有人送信。” “但小小簇却被汪家派出来杀你,这说明汪家内部水也挺深啊,说不定还有派系斗争?” 黑瞎子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推测。 随即,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吴邪。 “情况大致分析得差不多了,吴邪,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伤,先去休息吧,这是医嘱。” 胖子也附和道:“吴大团长,情况咱们已经汇报完毕,分析讨论也结束了,您老还满意不?满意了就赶紧移驾凤榻,安歇了吧?” 吴邪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知道自己再坚持也没用。 他将手中的铅笔有些郁闷地丢还给胖子,悻悻地站起身,朝着木床走去。 不能说话真是太吃亏了,跟胖子斗嘴都占不到上风。 ------------ 第231章 取消黑课对决制度 另一边,汪家基地。 黎簇在基地内散着步。 途中遇到的汪家成员,无论是普通队员还是一些中低层管理人员,脸上都带着点轻松感。 原因不言而喻。 他们都认为,汪家的心腹大患吴邪,已经被解决了。 这个最大的“威胁”和“变数”被清除,意味着汪家筹划多年的计划,向前迈进了至关重要的一大步。 整个基地内部,弥漫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 高层更是信心爆棚。 他们普遍认为九门如今群龙无首,已成一盘散沙,不过是囊中之物,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下手。 因此,汪家安插进九门各家的棋子也更多,行动也更加大胆。 他们妄图悄无声息地顶替掉九门的核心,最终实现李代桃僵,取而代之。 几个年轻的汪家成员路过,看到黎簇,都恭敬地停下脚步,脸上带着笑容问候。 “簇教。” 黎簇面色如常,淡淡地点点头回应,看不出任何异样。 其实,黎簇的内心很焦灼。 他现如今仍不知道吴邪是生是死。 然而,在外人看来,黎簇一切正常。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里,黎簇在汪家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按时起居,偶尔去训练场指导,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阅览室。 唯一细微的变化,或许是他参加高层会议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并且在会议上的发言也更加积极。 他提出的几个关于训练方法改进和情报分析的提议,都颇具见地,显示出他对汪家事务的深入理解和掌控能力。 这使得他在汪家内部的威望和话语权,在短时间内得到空前提高。 对于黎簇这种看似积极进取的表现,汪家内部并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或感到不安。 甚至连首领,都对黎簇如今这种“为汪家效力”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 这或许源于汪家独特的管理文化。 这里并非一个会因为权力和地位而产生激烈内斗的地方。 他们追求的是汪家的强大和最终目标的实现。 每一个成员,想要变强,想要往上爬,唯有依靠实力这一条路。 从小队队长,到区域教练,再到管理层…… 每一条晋升路线都清晰明确,成员都是依靠自身实打实的能力和贡献晋升。 在这一点上,汪家内部倒是显得异常“纯粹”和“高效”。 今天,又是一场例行的高层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讨论需要派遣一位足够分量的人员,前往德国,与汪家分部进行交流和对接。 几个高层讨论着人选和行程细节。 黎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似乎落在桌面的纹路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最终,一位资历较老的高层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任务。 议题似乎就要这样结束了。 然而,就在会议进入最后的轮流发言环节。 大家都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时,一直沉默的黎簇,却忽然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 “我提议,”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高层,“取消,黑课对决制度。”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汪岑几乎是立刻就抬眼看过来。 其他高层们更是面面相觑,有的直接愣住,有的眉头紧锁,还有的则陷入沉思。 首领坐在主位上,目光深沉地看向黎簇。 最终,首领才缓缓开口:“黎簇,黑课对决是汪家延续了上百年的核心规则之一,是筛选成员,激发潜能的重要手段。” 他盯着黎簇的眼睛,“黎簇,我需要足够说服我的理由。” 面对首领深沉的目光和全场凝重的压力,黎簇却丝毫没有露怯。 他姿态放松,甚至微微偏了偏头,语气直白:“理由很简单,它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时代了。” 黎簇环视一圈,继续说道:“如今的世道,跟几十年前,甚至十几年前,都不一样了。” “各方面的监管都越来越严格,福利院体系也比以前完善得多,照我们现在这么搞,动不动就在黑课对决里处决掉失败的成员……”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们确定,外面还有那么多无父无母、来历不明、适合‘捡回来’的孩子,够我们这么消耗吗?” 黎簇肩膀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所有高层心头巨震。 “用不了几年,我们内部处决淘汰的人数,就会远远超过汪家能够补充的新成员人数,到时候怎么办?” 黎簇摊了摊手,“难不成我们也要学张家那样,搞内部通婚?近亲繁殖?” 他嗤笑一声:“我们可没有张家那些厉害的血脉,到时候生出来一堆低能儿和畸形儿,咱们干脆直接改名叫‘汪家特殊教育学校’算了,还搞什么千秋大业?” 这一连串尖锐又带着现实考量的问题,重重砸在每一个高层的心上。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首领皱眉道:“但只有黑课对决的规则存在,才能充分激发每个孩子的能力,如果取消,很难保证他们是否还能认真训练。” 黎簇姿态看上去更加随意。 “那就更简单了,黑课对决的制度保留,但可以减轻失败方的惩罚,或者增加胜利方的奖励。” 首领听完,陷入了深思。 他作为首领,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汪家的未来存续,必须要慎重。 汪岑的目光一直落在黎簇身上。 青年在这庄重严肃的会议上,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桀骜,用最直白的话,去撼动根深蒂固的规则。 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忽然转过眼来,朝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平时略显冷淡疏离的人,此刻眼中竟闪过一丝狡黠和……近乎挑逗的意味。 汪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那丝异样,转头看向首领。 “我,”汪岑顿了顿,开口清晰道:“赞成。” 首领抬起眼,看向其他人,沉声问道:“你们呢?” 几个高层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黎簇的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无法反驳。 沉默片刻后,开始有人陆续表态: “我赞成簇教的看法,长远来看,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认为簇教说的有道理,时代变了,规则也需要调整。” “我支持。” “这……事关重大,我就不表态了,听从首领最终决定。” 等所有人都发表完意见。 首领缓缓站起身,脸上是深思熟虑后的凝重和决断。 他严肃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关于黑课对决规则的修改议案,我会慎重考虑,并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修改方案。” 众人陆续起身离开会议室。 黎簇也懒洋洋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汪岑走到他身后,声音放得很轻:“孩子们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感激你的。” 黎簇闻言,停下动作。 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感激啊?光是嘴上说说多没诚意。” 黎簇戏谑道:“那让他们给我整个雕像,就立在训练场最显眼的地方,让他们天天早请示晚汇报,晨练前先给我磕一个。” 汪岑被黎簇这不着调的话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那下次会议的时候,你自己跟首领提这个建议。” “我保证,”汪岑的眼中带着笑意,“投赞同票。” ------------ 第232章 吴邪,出现了 一个月过去,汪家人保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乐观。 每个成员似乎都沉浸在“大业将成”的美梦之中。 吴邪的死亡,如同搬走了压在心头最后一块巨石,前方仿佛已是坦途。 然而,一个月后,一切发生转变。 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回了汪家基地。 吴邪,出现了。 那个本该在一个月前,就葬身于墨脱雪山之中,尸体被风雪掩埋的人,运算部门盖棺定论“已清除”的目标。 竟然,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而且开始重新活跃,如今正在整合九门的力量。 这个消息瞬间在汪家内部激起了千层浪。 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吴邪的死亡,是经过运算部门最终确认的结果,是汪家上下深信不疑的事实。 运算部门怎么会出错?! 那个被视为汪家信仰,从未出过差错的运算部门,竟然……错了?! 这个念头,开始在一些得知消息的成员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动摇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信仰根基。 而更让汪家措手不及的是,随着吴邪的重新现身,九门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反击。 张日山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九门内部展开了一场彻底的清洗行动。 大批潜伏多年,隐藏极深的汪家暗桩,被精准地连根拔起。 此次损失惨重,远超过去十年的总和。 许多苦心经营的情报网络瞬间瘫痪,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九门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汪家人晕头转向。 恐慌和不安,开始在基地内部悄然扩散。 首领震怒,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立刻下令,紧急召开高层会议。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高层们往日的从容和笃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躁动和低语。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惊疑和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邪怎么可能还活着?” “运算部门的结果,难道真的……” “不可能!运算部门从未出过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的人损失惨重!” 首领脸色阴沉坐在主位上。 他听着下面的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对运算部门隐隐的质疑声,心中的怒火和不安交织攀升。 “行了!安静!” 首领放大的声音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首领身上。 首领目光锐利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汪岑。” 汪岑立刻站起身。 “吩咐下去,”首领的声音斩钉截铁。 “严令禁止所有成员,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讨论关于运算部门此次判断的任何话题,违令者,按叛族论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强调:“运算部门的权威,不容置疑,汪家的信仰,不容动摇!” “是。”汪岑沉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准备立刻去执行命令。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会议室大门的时候。 一个带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黎簇依旧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双手环胸。 他甚至没有看汪岑,只是淡淡地开口:“堵,有用吗?” 汪岑的脚步,瞬间停住。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部聚焦到了发声的黎簇身上。 他坐在那里,姿态闲适,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青年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疏离和桀骜的寻常神情,与整个会议室的凝重气氛格格不入。 一个高层看向黎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簇教,你是不是有什么见解?” 首领也将目光投向黎簇。 黎簇迎着众人的目光,神情与往日并无二致,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 “基地里待着的,不是一堆三岁小孩,你越禁止,越遮掩,反而越显得心虚,越说明了我们汪家自身存在的问题。” 他歪了歪头,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高层。 “强行压制,只会让恐慌在暗地里发酵蔓延,到时候闹得人心惶惶,士气低落,甚至内部生出嫌隙,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首领紧紧盯着黎簇,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黎簇,现在情况严峻,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就说出来。” 黎簇与首领对视着。 几秒后,他缓缓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他瞬间成为了整个会议室的绝对焦点。 黎簇站直身体,一字一句道:“废除,运算部门。” “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一向沉稳的汪岑,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诧。 废除运算部门?! 运算部门是什么? 那是汪家的大脑,是心脏,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核心支柱。 是汪家一切行动的最高指南和信仰所在。 运算部门,怎么能……废除呢? 然而,极致的震惊过后,会议室里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些高层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换间,充满了惊涛骇浪。 但却没有一个人,立刻跳出来厉声反驳对这种“大逆不道”的提议。 这段时间来,黎簇给出的每一个建议和方案。 无论是关于训练方法的改进,情报分析的优化,还是之前关于修改黑课对决规则的提议…… 最终的事实都证明,他的眼光是超前的,他的判断是准确的。 他确实是在为汪家的长远发展考虑。 他的能力和远见,已经通过一次次的实际成果,在这些高层心中建立了一种奇特的信任感。 此刻,尽管“废除运算部门”这个提议听起来是如此的石破天惊,如此的颠覆认知。 但他们内心深处,竟然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 或许,黎簇这次依旧是对的? ------------ 第233章 废除运算部门进行中 场上沉默了良久,无人敢轻易开口。 这个决定太过重大,重大到足以改变汪家未来的命运走向。 最终,还是首领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黎簇,运算部门是汪家传承数百年的核心所在,是家族赖以生存和壮大的根基,不能轻易废除。” 黎簇闻言,迎上首领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冷静的残忍。 “事实证明,他已经不再正确。” 黎簇向前微微倾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直刺问题的核心。 “一个结果不再正确,无法指引正确方向的运算部门,一个已经被事实证明会出错的‘大脑’,还能带领汪家走向你们所期望的未来吗?” 黎簇的目光扫过全场。 “它只会把汪家带向歧途,甚至……毁灭。” 一个高层试探着开口:“这……运算部门或许只是这一次偶然出错,可能是哪里出现了我们尚未察觉的干扰变量,想来……应该只是偶然事件吧?” “偶然?” 黎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次还不够吗?就这一次‘偶然’出错,九门就把我们安插多年的人手几乎连根拔起,让我们损失惨重,多年布局毁于一旦。” 他看向那个发言的高层:“下一次呢?” “下一次运算部门如果再‘偶然’出错,判断失误,指引我们走向更危险的境地,你猜,九门会不会直接杀到我们基地大门来?” 他盯着那个高层,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赌得起吗?” 那高层被他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哑口无言。 黎簇又转向旁边另一个眼神闪烁的高层,继续逼问:“你呢?你赌得起下一次吗?” 那高层连忙摆手:“我刚刚可没发言。” 黎簇的目光重新落回首领身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首领,那么……你,赌得起吗?” 首领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一言不发,额角甚至有青筋在微微跳动。 黎簇却没有停下。 “把基地内所有汪家人的性命,汪家数百年的基业和未来的命运,都压在一个随时可能再次出错的机器上……” 他微微停顿,目光看向首领的眼睛。 “首领,你,敢赌吗?”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汪岑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附近,目光复杂地看着黎簇。 他看着那个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近乎嚣张却又逻辑严密的姿态,挑战着汪家最根深蒂固的权威。 他不得不承认,黎簇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了要害。 运算部门的这次错误,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很难再修复如初。 黎簇似乎感受到了汪岑的注视。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众人,与汪岑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黎簇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戏谑,故意问道:“汪岑,你觉得呢?” “你也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把身家性命,押在这个已经不怎么靠谱的‘宝贝疙瘩’上吗?” 汪岑眉眼微动,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内心其实已经倾向于黎簇的说法。 理智告诉他,一个会出错的指挥核心是致命的。 但是,运算部门毕竟是汪家运转了数百年的核心象征,是无数代汪家人信念的寄托。 怎么能说废除就废除? 这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 汪岑与黎簇对视,一下就想起了几个月前。 黎簇就曾对运算部门的存在表示过不满和质疑。 原来,他从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汪岑的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黎簇看汪岑没有回答,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意外。 他懒洋洋地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的人不是他一样。 黎簇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一圈沉默不语,神色各异的高层。 他语气带着点欠揍的悠闲:“怎么都不说话了?今天开这个紧急会议,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吗?光靠沉默就能带领汪家走向辉煌,战胜九门吗?” 首领郁闷地看了黎簇一眼。 这小子,说的都是我的词儿。 在一众高层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首领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黎簇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运算部门的权威,已经因为这次重大失误而受到了根本性的动摇。 首领沉吟良久,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运算部门毕竟是甲区主楼的核心所在,牵扯到家族最深的秘密和底蕴,即便真的要处理,我们也必须谨慎,必须有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案。” 首领面色严肃道:“如果在处理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被九门的人知晓甚至利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黎簇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撇了撇嘴。 人家现在怕是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也就你们自己还把这玩意当个绝世大宝贝藏着掖着。 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稀罕这个人工智障呢? ------------ 第234章 happy ending 一个高层状似不经意间看了黎簇一眼。 见黎簇似乎没有再激烈反驳的意思,那高层才出声附和。 “首领说得对,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应该慎重,从长计议,谋定而后动。” 首领点了点头。 他最终站起身,郑重宣布: “好了,关于运算部门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权衡利弊,尽快给出一个能让大家都相对满意的答案和处理方案。” 首领看向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散会。” 高层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思和忧虑。 今天的会议,带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黎簇如往常一般。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黎簇踱着步子,也离开了会议室。 汪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基地内部的通道,来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广场。 这个广场年代久远,中间有一个简陋花坛,里面杂草丛生。 这里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遗迹了,平时鲜少有人会过来活动。 黎簇走到花坛边,随意地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然后就坐了上去。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汪岑。 “跟我一路了,说吧,你想讲什么?” 汪岑没有坐到黎簇身旁,依旧选择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丛枯黄的杂草。 汪岑默默地看着黎簇,旁边的路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黎簇,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簇闻言,一本正经道: “当然是继承汪家的伟大遗志,取代腐朽的张家,探寻背后隐藏的终极秘密,以此实现全人类的长生不老,进而影响历史进程,最终掌控整个世界。” 汪岑:“……” 他看着黎簇那副明明在胡说八道、却偏要装得无比认真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 汪岑揉了揉眉心:“别糊弄我了。” 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想废除运算部门,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么下一步呢?你是不是就打算……换掉首领了?” 汪岑知道黎簇有着强大的实力和惊人的潜力,他从不缺乏让身边人为之钦佩甚至折服的能力。 但他实在没想到,就在几个月前,这个青年还只是私下向他表达出对运算部门的不满。 而如今,他竟然真的有能力,有魄力,在高层会议上,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推动“废除运算部门”这个惊天动地的议题。 并且……眼看就要成功了。 青年能力如此出众,让汪岑都感到心惊。 黎簇手撑着粗糙的花坛边缘,身体微微后仰,姿态随意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他懒洋洋地回答道:“那就是我和首领之间的事情了,怎么,岑大教官也想掺和一脚,竞选一下?” 汪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看着黎簇那双在夜色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语气变得异常认真。 “黎簇,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样的计划,我只要求一点……” “不要做危害汪家根本的事情,不要将汪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目光复杂难辨:“其余的,我都随你。” 黎簇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了汪岑两眼,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 直到汪岑被他看得隐隐感觉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了视线。 黎簇才轻笑一声:“汪岑,看来你也并不是全然相信那个运算部门嘛。” “之前运算部门的结果不是显示,我是‘命中注定的汪家人’,是汪家未来的希望吗?” 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点戏谑。 “怎么,我现在按照‘命运’的指引,想要带领汪家‘变革图强’,你反而看上去……不太信任我呢?” 黎簇站起身,走到汪岑面前。 他嘲讽道:“你们这些高层啊,口口声声运算部门的结果是最高指令,不容置疑。结果呢?出了事,第一个想着怎么遮掩。” “合着就是把下面那些小孩忽悠得团团转,轮到你们自己头上,心里那小算盘打得比谁都响,是吧?” 汪岑被他说得有些窘迫,抿了抿唇,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汪岑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达自己的担忧。 他转而说道:“首领他,或许在某些事情上显得不近人情,但他确实是一个好领导。” “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汪家的未来和利益,他带领汪家走到了今天……” 黎簇点了点头,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我知道啊。”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朦胧的夜色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黎簇拍了拍汪岑的肩膀,语气轻松。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用这种苦大仇深,仿佛我马上就要把汪家拆了卖废铁的表情看着我?” 他眨了眨眼:“没准儿到最后,会是个……Happy Ending的结局呢?” 汪岑看着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却完全无法乐观起来。 汪家与张家,与九门,纠缠了数百年,恩怨早已深入骨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Happy Ending”?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汪岑都不畏惧自己最终的结局。 但他担心黎簇。 黎簇身处汪家,拥有着极高的权限和地位,但他的内心,似乎从未真正完全归属于这里。 他仍然记挂着那些曾经与九门中人同行过的经历和情谊。 在这种两个庞大组织激烈对抗的漩涡中,像他这样立场或许并不那么纯粹的人,往往最容易受到伤害。 汪岑看着黎簇在夜色中依旧明亮自信的眉眼,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但愿吧。” ------------ 第235章 魔童 第二天 黎簇估摸着首领应该已经从昨晚的冲击中稍微缓过点神来,便径直前往了首领办公室。 他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推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首领正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显然还在为运算部门的事情烦心。 一抬头看到黎簇,他下意识地感到头皮一紧,一种“麻烦又来了”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有些戒备地问道:“你来干嘛?” 黎簇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姿态比首领还像主人。 首领看着他这副样子,揉了揉太阳穴,先发制人地说道:“关于运算部门的事情,我已经在考虑了。” “但对于汪家来说,废除它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决策,影响深远,我需要时间,需要制定一个万全的方案,不能操之过急。” 黎簇闻言,却摆了摆手:“首领,你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催你处理那个机器的。” 首领一愣,疑惑地看向他:“那你……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要汇报?” 黎簇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办公桌上,手指交叉,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首领,你看啊,现在这情况……运算部门呢,基本上已经信誉破产了。” “那汪家以后的方向,重大的决策,总不能一直靠您一个人扛着,或者总是开会吵架吧?是不是该未雨绸缪,考虑培养一个接班人了?” “接班人?”首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又是一愣。 黎簇摊了摊手,语气直白得近乎忤逆:“对啊,接班人。” “首领,您看您,虽然您从来没办过生日派对,具体年纪是个谜,但我瞅着……五十应该有了吧?可能还不止?” 他无视首领瞬间有些发黑的脸色,继续“诚恳”地建议道:“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趁您现在精气神还足,脑子还清醒,经验又丰富,正好可以好好培养一个靠谱的接班人出来,言传身教,把您这一身的本事和重担慢慢交下去,这也算是为了汪家的长治久安嘛,对吧?” 首领听着他这番话,表情从一开始的愣怔,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他仔细打量着黎簇,似乎在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实意图。 过了一会儿,首领才带着点试探,开口道:“所以,黎簇,你突然提起这个,是你自己有当首领的意愿?”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便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 “其实……也可以,汪家首领这个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之,不看资历,只看能力。” “从前运算部门给出首领人选的推演结果,也大多参考了每位成员黑课和白课的综合成绩,以及完成任务的表现和潜力。” 首领予以肯定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黎簇身上。 “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战略眼光,在年轻一辈中都是顶尖的。” “如果你真有这个心,并且愿意沉下心来,改掉身上那些不稳定的性情,多加磨练,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黎簇听着首领这番认真的考量,脸上也露出了煞有其事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啊。” 黎簇开始畅想未来:“等我以后当上首领,我就按自己的喜好来改革。” “首先,基地这死气沉沉的氛围得改改,每天晚上组织蹦迪活动,灯光音响全都要有,让大家放松身心,增强凝聚力。” 首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黎簇继续兴致勃勃地规划:“还有,黑课对决不是改规则了吗?我觉得还不够。” “以后直接改成健美操教学,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塑造优美体态,多好。咱们汪家的人走出去,那必须得是颜值与实力并存。” 首领的脸色开始发青。 “白课嘛……”黎簇摸了摸下巴,“那些枯燥的历史和理论,可以适当精简。” “主要就改成学习并背诵我个人的光辉事迹和荣誉过往,让大家都以我为榜样,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 “胡闹!” 首领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首领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简直不成体统!荒唐!荒谬!汪家数百年的基业,岂能儿戏?!” 黎簇看着首领气得够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黎簇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回椅背,笑道:“开玩笑的,首领,瞧您吓的。” 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 “我不合适,我自己什么德行我自己清楚,汪家首领这个位置,责任太重,束缚太多,不适合我这种散漫惯了的人。” 黎簇看着首领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继续说道:“您啊,应该多去看看基地里那些年轻的孩子们。” “他们成长在这个新的时代,思维更活跃,接受新事物更快,或许他们之中,才有人能真正带领汪家,在这个不断变化的时代里找到新的生存和发展之路。” 首领听完这番话,神情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 他恢复了从容的姿态,继续问道。 “你平常会给他们上黑课,对每个孩子的情况,应该都有些了解吧?如果让你推荐,你觉得,有哪些孩子是比较有潜力的?” 黎簇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嗯……汪予安天赋很高,学什么都快,各方面能力都很强,综合素质绝对是顶尖的,但是您知道的,在大事决策和性格上他跟我一样,有时候可能……没那么循规蹈矩。” “汪灿,”黎簇继续列举,“成绩在同一批孩子里也是佼佼者,尤其是黑课实战,下手狠,有股子狠劲,执行力强。” “还有汪丽丽,”黎簇提到了最后一个名字,“她的白课文化理论成绩非常优异,逻辑思维能力强,性格也相对沉稳细致,做事有章法。” 他列举了几个名字后,话锋一转:“不过嘛,这也就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 “毕竟,还是首领您最清楚,一个合格的汪家首领,究竟需要具备什么样的心性和能力,之后您可以慢慢观察,仔细考量。” 首领听着他一个个报出的名字,眼神闪烁。 显然,他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对应着这些年轻人的影像和资料,认真地思索起来。 黎簇见状,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站起身。 “那,首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首领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又头疼又不得不倚重的青年,心情复杂。 最终,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黎簇,汪家会记住你所作出的贡献的。” 黎簇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 第236章 运算部门OUT 三天后 首领经过反复权衡,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决绝的决定,并迅速付诸行动。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杜绝任何可能的信息泄露或外部探查。 首领采取了最极端也最彻底的方式——爆破。 首领安排人员进行了内部结构性爆破,确保其核心区域彻底坍塌掩埋。 但首领显然仍抱有极大的戒心。 他在废墟内部,重新设计并布置了机关。 一旦有不明身份者试图进入探查,便会触发机关,释放出致命的神经毒气,确保有来无回。 此后,整个甲区主楼区域,被用厚重的水泥砖墙彻底封堵。 这里成为了基地内部一个生人勿近的绝对禁区。 周围不仅设有明显的警告标识,巡逻队的班次和频率也大大加强,严禁任何成员以任何理由靠近。 曾经象征着汪家大脑和信仰的核心,就此被物理意义上彻底“解决”。 对于这个结果,黎簇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他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后续首领如何处置这个烂摊子,是炸是埋还是下毒,他并不关心。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清理掉了一个不稳定的危险品而已。 然而,黎簇很快就发现,自己轻松惬意的生活,随着运算部门的崩塌,也正式宣告结束了。 首领显然是个行动派。 在解决了“心腹大患”之后,立刻将精力投入到了“培养接班人”这项关乎汪家未来的大事上。 他对黎簇之前提到的汪予安、汪灿和汪丽丽三人,进行了一系列密集且严苛的测试。 这些测试并非简单的武力比拼或文化考试。 这其中涵盖了战略推演、危机处理、团队协作、心理抗压和忠诚度评估等多个维度的全方位考核。 考核过后,首领虽然没有公开宣布排名和结果,但他的安排,已经清晰地昭示了他的选择。 汪丽丽后续的训练安排被单独列出,并且强度大大增加。 她每天需要接受高强度和定制化的特训。 黎簇负责她的黑课实战教学,汪岑负责她的白课理论与策略教学。 这份殊荣,背后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汪丽丽,就是首领目前最属意的接班人候选。 但这可苦了黎簇和汪岑。 黎簇如今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训练室里,盯着汪丽丽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纠正和讲解。 汪丽丽学习态度极其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但她在黑课实战方面的天赋确实有限。 黎簇教得用心,但也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所以对她的实战成绩并未苛求,只要稳步提升即可。 但这并不代表轻松。 教导一个“偏科”严重的学生,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和技巧。 教学结束后,黎簇回到房间,往往还有很多需要他过目或批复的文件等着。 随着他在高层会议上的话语权越来越重,涉及他权限范围内的事务也越来越多。 于是,基地里的汪家成员们很快就发现,簇教最近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不少,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隐隐的不耐烦。 连一向最敢在黎簇面前闹腾的汪予安,这段时间都乖巧了很多。 汪岑就更不用说了。 他本身就事务繁杂,如今又加上了每天给汪丽丽上白课的任务,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从前偶尔还能在下午去基地那个人工湖边钓钓鱼,放松一下心情。 如今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 这天下午,在专门用于高级别训练的小训练室内。 黎簇随意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落在场地中央的汪丽丽身上。 汪丽丽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训练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正一板一眼地比划着黎簇刚刚教给她的一套近身格斗的连招。 女孩的动作标准,发力也到位,但总感觉少了几分灵性和随机应变的机敏。 黎簇沉默看着,无声叹了口气。 汪丽丽脑子是真好使,理论一点就通。 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理论派学霸,实践课学渣。 算了,慢慢磨吧,至少态度很端正。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汪岑走了进来。 他同样穿着便于活动的训练服,气质依旧沉稳。 汪丽丽听到动静,立刻停下动作。 她转过身,面向汪岑,恭敬地唤了一声。 “岑教。” 见到汪岑点头示意她继续,汪丽丽才又转回身,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练习动作。 汪岑关上门,走向靠在墙边的黎簇。 汪岑的目光在黎簇脸上停留了片刻,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倦怠。 汪岑又偏过头,看向场地中央正在努力练习的汪丽丽。 经过黎簇这一段时间的特训,汪丽丽的黑课水平确实有了一些进步,步伐更稳,出手也更果断了些。 但进步幅度有限,距离真正的高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毕竟,她擅长的领域本就不在这方面。 汪岑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黎簇。 他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这段时间,辛苦了。” 黎簇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汪岑继续道:“首领接下来,会安排汪丽丽外出执行一次外遣任务,作为实践考核的一部分,相关的任务简报和人员配置,晚点会送到你那里。” 黎簇闻言,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解放了。 汪岑看着黎簇这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汪岑忍不住提醒道:“提前适应一下吧,看得出来,汪丽丽很信任你,也愿意听你的指导。” “日后……如果首领职位真的顺利更替,以你的能力和她私下的关系,你的职权只会更高,需要负责和处理的工作,相应也会更加繁重。” 黎簇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口一凉,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瞬间被冲淡了大半。 他或许骨子里就充满了对冒险和刺激的渴望,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这种待在基地里,日复一日被各种琐事缠身的生活,并不适合他。 此刻,黎簇对于日后找机会离开汪家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迫切。 “知道了。” 黎簇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然后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回去了,你继续给她上课吧。” 汪岑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继续补充。 “你先回去补个觉吧,我让人用小火慢炖了沙参玉竹老鸭汤,等你睡醒了,给我发个消息,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黎簇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径直走出了训练室。 汪丽丽看到黎簇离开,也停下了动作。 她走到场地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毛巾擦汗,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白课。 汪岑走到控制台前,关掉了训练室的顶灯,然后打开了墙上的幻灯仪器。 光芒亮起,投射出古老的文献影像。 训练室内响起汪岑低沉而清晰的讲解声。 ------------ 第237章 沙参玉竹老鸭汤 黎簇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睡意。 黎簇脱掉外套,随意地扔在椅背上。 他靠在床头,拿起之前没看完的那本《青囊奥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直到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 黎簇目光没有离开书页,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进。” 房门被推开,来人进入房间,然后又反手轻轻把门关上。 黎簇抬眼看去,进来的是汪予安。 少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眼角眉梢都飞扬着,像是揣了个天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要来分享。 黎簇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汪予安这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他随口调侃道:“怎么?捡到钱了?还是中彩票了?” 汪予安没太听明白,但他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好消息,也顾不上细想。 汪予安只摇了摇头,就兴奋地凑上前,半跪在床边。 他半低头看着靠在床头的黎簇,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哥!好消息!汪丽丽要出去执行任务了!” 黎簇放下手中的书,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这消息汪岑才刚告诉他没多久,按理说应该还没完全传开。 汪予安笑得灿烂,解释道:“刚刚踢球的时候,汪宇滔和汪小林说他们两个已经被选入小队,马上要跟着汪丽丽一起出去执行外遣任务了。” 汪予安的语气听上去很兴奋。 “哥,那你是不是就不用天天去训练室了?你接下来是不是就有更多的自由时间了?” 黎簇打量着汪予安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黎簇故意逗他,问道:“你如今都快赶上我的私人助理了,这么关心我的行程,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汪予安一听,神情变得有些委屈。 他辩解道:“哪有,我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太忙了,你都很久没好好陪我了。” 那语气,活像一只被主人冷落了很久的大型犬。 黎簇被汪予安这副样子逗乐了,将手中的书倒扣在床头柜上,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怎么,你是留守儿童,还是我是空巢老人?哪就需要天天黏在一起,互相陪伴了?” 汪予安一脸认真地反驳:“都不是,我已经长大了,哥你也还很年轻,但就是要天天在一起。” 他说得理直气壮。 黎簇看着少年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刚想再说点什么。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 黎簇和汪予安同时停下对话,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进。”黎簇轻声道。 门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汪岑。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便于活动的黑色训练服,穿上了一套更显沉稳的深色常服,手中拎着一个保温餐盒。 汪岑抬眼看过去,目光在接触到房间内情景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而温暖,勾勒出略显暧昧的轮廓。 青年慵懒地靠在床头,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笑意,显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而那个与青年容貌极其相似的少年,正半跪在床边,与青年离得极近。 两人之间的氛围……亲密得有些刺眼。 此刻,两人一同转头看过来。 那同步的神情和动作,竟让汪岑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外人”,不小心打扰了什么的错觉。 汪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面色如常地反手关上门。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黎簇摇了摇头,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睡醒发消息吗? 他这还没睡呢。 汪岑走到桌边,将手中拎着的餐盒轻轻放下。 他语气温和地解释:“沙参玉竹老鸭汤,滋阴润燥、益胃生津的。厨房刚做好,我就顺便给你送过来了,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黎簇看了看桌边的餐盒,又看了看汪岑,迟疑了一下,道:“你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就吃。” 汪岑看向黎簇,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他语气却依旧温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汤要趁热喝效果才好,凉了再热,味道和功效都会打折扣。” 黎簇与他对视了两秒,败下阵来。 黎簇无奈地拍了拍身旁还半跪着的汪予安的肩膀。 汪予安瞬间明白了黎簇的意思。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汪予安还是站起了身,让开了位置。 黎簇也穿上拖鞋,慢吞吞地走到桌边坐下。 黎簇打开餐盒的盖子,一股浓郁而醇香的汤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拿起配套的汤勺,舀了一勺,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了起来。 汤确实炖得很好,火候到位,味道清淡鲜美。 汪予安则坐到了床边,随手拿起黎簇刚才看的那本《青囊奥语》,心不在焉地翻着。 汪岑在黎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灯光下正垂着眼睫,安静喝汤的青年身上。 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平日里略显锋利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因为汤的热气而显得红润了些许。 看着这幅画面,汪岑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那看向青年的目光中蕴含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汪岑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关切。 “你的身体底子需要慢慢调理,不能急于求成,这种温补的汤水,要长时间坚持喝,肯定能对你的旧伤和肺部的恢复有所好转。” 黎簇头也没抬,随意地“嗯”了一声,敷衍道:“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 这句话,汪岑只当没听见。 ------------ 第238章 老人与鸭梨 汪岑目光转向坐在床边,看似在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听的汪予安。 他眸光微微一闪,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汪予安,你也大了,平时言行举止,也要学着更稳重一些才是。” 汪予安听到这话,抬起头,简直一头雾水:“我很稳重啊。” 汪岑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反问噎了一下。 他只得更加直白地提醒。 “你如今也十五了,该懂得分寸,和你哥哥保持些适当的距离,不要总是……黏得太近。” 汪予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看看汪岑那副故作严肃,却难掩某种微妙情绪的样子。 再看看黎簇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喝着那碗老鸭汤,仿佛事不关己。 电光火石之间,汪予安想到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可能性。 好啊,原来是这样! 真够不要脸的! 亏自己以前还一直把他当成值得尊敬的长辈来看待。 没想到竟然藏着这种心思,简直是为老不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上了汪予安的头顶。 汪予安猛地合上手中的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汪岑的目光,语气带着尖锐的反击。 “汪岑叔,”他故意把“叔”字咬得很重。 “我和我哥看着才有共同话题,能玩到一块儿去,而您……”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汪岑,故意拖长了语调。 “您已经老了,跟我们年轻人有代沟了,应该多给我们年轻人一些单独的相处空间,不是吗?” 老了…… 这两个字,像两把小刀,狠狠扎在了汪岑的心口上。 汪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跟黎簇明明是同龄人,只比黎簇大了几岁而已。 但是,七年过去了,黎簇的容貌似乎被时光格外优待,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漂亮得带着少年气。 而他自己,在时光沉淀下,气质越发沉稳成熟。 在外人看来,两人站在一起,确实有点像差着辈分。 这种认知让汪岑感到一阵憋屈和恼怒,却又无法直接反驳。 汪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不再看汪予安,而是将目光转向刚刚喝完汤,一脸状况外的黎簇。 汪岑语气生硬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碗放着,明天会有人来收。” 说完,不等黎簇回应,汪岑便转身,几乎是带着点仓促的意味,快步离开了房间。 “砰。” 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黎簇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一脸神气的汪予安。 黎簇完全没搞明白这两人是怎么突然就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的。 而且吵的点还如此……清奇? 在他听来,好像就是汪予安说汪岑“老了”,然后汪岑可能有点不服老,自尊心受挫,于是就被气走了? 黎簇有些无法理解。 男人的自尊心啊,真是脆弱又莫名其妙。 黎簇看向汪予安,无奈地问道:“你们俩,这是演的哪一出?” 汪予安凑到黎簇身边,语气“真诚”地开始上眼药。 “哥,汪岑叔他真的已经老了,脾气也古板,跟我们都有代沟了,你以后应该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又有共同话题又养眼,对不对?” 黎簇:“……” 他满脸黑线地看着汪予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黎簇无力地挥了挥手,决定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 “行了行了,赶紧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睡觉了。” 汪予安看黎簇似乎没有领悟到自己“深意”的迹象,有些失望。 但他也不敢再纠缠,生怕真的惹恼了黎簇,只好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 第239章 前往沙漠计划 三天后 黎簇接到通知,前往首领办公室。 他走到首领办公室门口,连象征性的敲门都省了,直接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门一开,看到办公室内的情景,黎簇微微有些诧异。 办公室里不止首领一人。 汪丽丽竟然也在。 而且看这样子,像是刚回来不久,正在向首领汇报着什么。 这才三天,任务就结束了? 黎簇心里划过一丝疑问。 通常外遣任务,尤其是带有历练性质的首秀,再怎么顺利,往返加上执行,起码也得一周左右。 首领和汪丽丽听到开门声,同时看了过来。 汪丽丽见到黎簇,依旧是那副恭敬的样子,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黎簇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女孩的脸色比出发前苍白了不少,不是那种缺乏日照的苍白,更像是失血或者精力过度透支后的虚弱。 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的那种认真和专注还在,但内里似乎多了一层坚冰,更加内敛,也更加冷淡。 简单来说,就是更像一个标准的汪家人了。 那双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来这趟任务,不太顺利啊。 黎簇在心里暗自揣测。 首领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 但在看到黎簇进来时,首领还是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自然的笑容。 “你来了。” 他随即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汪丽丽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威严。 “你先回去休息吧,任务报告详细写好后交上来。” “是,首领。”汪丽丽应了一声。 她又对着黎簇微微颔首,然后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等汪丽丽离开,房门轻轻合上。 黎簇才走到办公桌对面,拉开椅子,姿态闲适地坐了下来。 他打量了两眼首领那明显不太美妙的脸色,好似关怀般问道。 “首领,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汪丽丽这次的任务,出了什么岔子?” 首领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他揉了揉眉心,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这次汪丽丽的任务,失败了。” 黎簇挑了挑眉,脸上适当地露出了一点惊讶。 黎簇没有插话,只是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示意首领继续。 原来,这次首领为了历练汪丽丽,派出了一个小队,暗杀目标是解雨臣。 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解雨臣和他手下伙计的能力。 解雨臣本人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手下的伙计更不是摆设,警惕性和战斗力都很高。 这次任务,本意是让汪丽丽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积累经验。 小队配置除了汪丽丽,还有两名资深高层以及两名配合默契的年轻成员。 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惨烈。 他们落入了对方预设的陷阱。 一番恶斗之后,只有一名高层带着重伤的汪丽丽拼死杀出重围,逃了回来。 另外一名高层和那两名年轻成员,则永远留在了那里。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也难怪首领的脸色会如此难看。 这不仅仅是任务失败的问题,对士气和信心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首领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试图用温热的茶水压下心头的烦躁。 然后,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投向黎簇。 那眼神里之前的阴郁似乎消散了一些,转而换上了一种虚假的和煦笑容。 “黎簇,”首领语重心长道:“接下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一个我认为,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务。” 黎簇看着首领此刻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 首领对黎簇的态度不甚在意,继续道。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古潼京内的黑毛蛇携带着汪藏海先祖的部分记忆碎片,这对我们汪家来说,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黎簇。 “但是,古潼京的具体位置一直是个谜,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只有吴邪才知道进入古潼京的正确路径。” 提到吴邪,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而吴邪,他能够读取费洛蒙,能够从黑毛蛇的费洛蒙中,获取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首领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所以,我需要你,想办法混入吴邪的队伍,跟随他们进入沙漠,最终探查到古潼京的确切位置。” 说着,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最好是将他带回汪家,但若是不好控制,那就,杀。” 说到这里,首领甚至还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黎簇的肩膀以示鼓励和信任。 黎簇却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微微朝后一靠,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黎簇眉头微蹙,问道:“就我一个人?” 首领摇了摇头,安抚道:“你放心,自然不会让你独自冒险。” “这次,苏难会作为队员,全程配合你,听从你的指挥。另外,在沙漠内,我们也会安排人手接应,确保你的退路和安全。” 听上去,都是老熟人。 黎簇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 “行吧。” 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直视着首领的眼睛。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首领看着他:“你说。” 黎簇一字一句,清晰地表明自己的底线。 “我不想在我外出执行任务期间,回来看到汪予安发生任何‘意外’,上次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你明白我的意思。” 首领闻言,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仿佛黎簇提的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然,黎簇,你的想法我完全尊重和理解。你放心,汪予安在基地里会很安全,我向你保证。”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黎簇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期待。 “黎簇,你的能力,我非常放心,我就在家中,等待你的胜利归来。” 黎簇听着这话,忍不住皱了下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首领一眼。 搞什么鬼? 一把年纪了,还说些这么肉麻恶心的话。 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黎簇懒得再跟首领废话。 他直接站起身,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仿佛身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追他。 ------------ 第240章 没出息 黎簇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刚推开门,就发现里面人还不少。 汪岑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眉眼淡淡。 他的手里翻看着一本不知道什么内容的书,看上去姿态倒是悠闲。 而汪予安则冷着一张俊脸,坐在离书桌最远的沙发上。 黎簇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捕捉到汪予安暗戳戳地瞪着汪岑的后脑勺。 黎簇一回来,房间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汪予安“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瞬间阴转晴。 他的洋溢着毫不掩饰的高兴。 “哥!你回来啦!” 黎簇反手关上门,“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汪岑。 汪岑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将其平整地放在桌面上,看向黎簇。 黎簇走到房间中央,看着汪岑,问道:“你怎么来了?” 汪岑眉目疏朗,语气平和地说道:“任务调动部门那边传出了些风声,之后首领叫你过去谈话,我猜,是给你安排了什么新的任务吧?” 黎簇走到沙发边,敷衍地点点头。 “嗯,汪大教官果然神机妙算,消息灵通。” 汪岑追问道:“是什么任务?” 黎簇在汪予安身边坐下,身旁的少年也立即跟着坐下,贴了过来。 黎簇面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道:“吴邪那边有动静了,看样子是又要进沙漠。” “这次我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混进他的队伍,跟着他们,找到古潼京的具体位置。” 黎簇话音刚落,汪岑原本平和的神情消失大半,瞬间警觉起来。 又是吴邪! 让黎簇去接近吴邪? 还要混进他的队伍? 在汪岑看来,这简直是肉包子打狗。 汪岑立即站起身,语气坚决地说道:“不行。” “吴邪此人极其狡猾,你单独前往,变数太大,我向首领申请,这次和你一同行动。” 汪予安一听汪岑又要跟他哥一起出任务,看向汪岑的眼神立刻充满了警惕。 他立刻也往黎簇身边贴得更紧了些。 黎簇看着汪岑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汪丽丽已经回来了,她这次的任务表现,首领显然并不满意。” 黎簇摊了摊手,有理有据。 “接下来,首领恐怕会给她安排更加严苛密集的训练,以求尽快弥补不足,这种关键时期,总不能她的两个主要教练同时都不在基地吧?” 黎簇顿了顿,语气变得云淡风轻,十分自信。 “况且,沙漠我熟得很,跟回自己老家差不多,地形、气候、可能遇到的危险,我心里都有数。” 汪岑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认同:“可是……” 他最担心的根本不是沙漠里的危险! 黎簇看着汪岑那一脸纠结的样子,懒得再跟他纠缠,干脆转移话题。 “我看汪丽丽这次回来,状态不太对劲。” “你是她的白课教官,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详细问问她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和心理状态,及时进行疏导和调整。” 汪岑看着黎簇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看了看紧贴在黎簇身边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汪予安,心中一阵无力。 他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再劝下去也没用。 黎簇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 汪岑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和那丝莫名的酸涩,最终叹了口气。 “你在大事上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也劝不动你。” 他语气沉重地叮嘱。 “但是,黎簇,你一定要记住,吴邪行事手段莫测,为人阴险毒辣。你此行,一定要多加小心。” 看着面前汪岑这副如临大敌,仿佛吴邪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洪荒猛兽的样子。 黎簇忍笑,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汪岑还是很不放心。 男人离开的背影,充满了忧愁。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汪予安迫不及待地转向黎簇,兴奋地抓住黎簇的胳膊。 “哥!看看我!带我去!我想去!” 黎簇偏头看着他,有些好笑:“你去凑什么热闹?沙漠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汪予安立刻扬了扬下巴,努力展示自己的“价值”:“我可以保护你啊!” “我现在身手很好的,况且,一些小杂碎,也不值得你亲自出手对不对?到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指挥我就行了。” 黎簇看着少年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眉眼微微一动,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黎簇面上带着些许凝重和严肃。 他转过身,正对着汪予安,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深邃而认真。 “予安。” 汪予安下意识地应道:“啊?哥,怎么了?” 黎簇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交付什么极其重要的使命,语气沉重地说道。 “予安,这次任务,哥确实需要你帮忙。” 汪予安一听,重重地点头:“哥你说,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黎簇看着汪予安,缓缓说道:“你也看到了,现如今,首领对汪丽丽的看重,大家心里都清楚。” “她以后如果真能当上那个位置,以她和我的关系,咱们以后在基地里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 黎簇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但是,这次我不在基地,时间可能不会短,我担心有人会趁机搞小动作。” 他凑近汪予安,压低声音道:“汪岑毕竟资历老,人脉广,我担心,他会趁我不在,离间我和汪丽丽的关系。” “万一汪丽丽被他蛊惑,对我产生了隔阂或者不信任,那咱们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黎簇直视汪予安的眼睛,语气充满了信任和托付:“在整个汪家,哥最信任的人,只有你。” “所以,这次我不在基地里,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盯着汪丽丽和汪岑的动向,这个任务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做到?” 汪予安看着黎簇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迟疑。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哥在汪家现在的威望这么高,连首领都要让他三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汪岑几句话就架空了? 而且,汪丽丽那个死心眼的丫头,对哥崇拜得不得了,是汪岑几句话就能挑拨的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向黎簇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怀疑。 黎簇面上却适时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失落和担忧。 “怎么?你不愿意帮哥这个忙吗?如果你觉得为难,那就算了……” “只是,等我们这次从沙漠回来,没准真就被边缘化,甚至扫地出门了,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可能就得流落街头……” 汪予安看着黎簇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那点怀疑瞬间被一股保护欲冲散了。 他绝不可能让哥受委屈的! 汪予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 “哥,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帮你死死盯住他们,绝不会让汪岑有机会搞小动作。” 但汪予安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最后的挣扎和确认。 “哥,你……没骗我吧?” 黎簇闻言,立刻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伸手揉了揉汪予安的脑袋。 黎簇信誓旦旦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汪予安:“……” 听到这句话,汪予安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完了。 哥就是在骗我! 每次他这么信誓旦旦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的时候,百分之百都是在忽悠! 汪予安在心里暗骂自己。 汪予安你真没出息,怎么就被哥的几句甜言蜜语给轻易蛊惑了呢。 ------------ 第241章 进入沙漠 巴丹吉林沙漠,广袤无垠,黄沙满天。 一排改装过的越野车,在蜿蜒起伏的沙漠公路上前行。 黎簇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位上,手肘撑着窗沿,掌心托着侧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景色逐渐变得荒芜,最终彻底被单调而壮阔的黄沙取代。 炽热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将黎簇白皙的皮肤晒得有些发烫。 微风吹拂着他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更衬得他侧脸线条精致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开着车的苏难,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黎簇的侧脸。 青年安静望着窗外的模样,与车外粗粝的沙漠背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有种脆弱又坚韧的矛盾美感。 苏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簇教,”苏难斟酌着开口:“这次任务,需要委屈您一下,明面上,您的身份是我的弟弟,跟我出来见世面的。” 黎簇闻言,缓缓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摇了摇头。 “没事。” 一个虚假的身份而已。 只要不是让他给别人当儿子,他都不在意。 苏难似乎松了口气,继续交代道:“还有,这次我找来的队员,身份背景……不太干净。”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黎簇的神色,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才接着说。 “这样的人往往具备更强的行动力和心理素质,关键时刻够狠,也够果断,比较符合我们这次任务的需求。” 黎簇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像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苏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认识的,他们受过我的庇护,我对他们的底细和能耐,还算了解。” 苏难语气轻松道:“这次我开出了足够优厚的报酬,对于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足够的利益,足以让他们自然愿意冒这个险。” 黎簇了然地点点头。 无非也就是那几个熟面孔吧,没什么差别。 他面上重新恢复了那点漫不经心。 既然首领给他派了活,那他接着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危险?哪次任务不危险? 黎簇的心态放得很宽。 车队行驶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区停了下来。 黎簇和苏难先后下了车,其他三辆车的人也陆续下来,开始活动筋骨。 苏难和黎簇一前一后走进厂房。 厂房内部空间很大,但显得十分杂乱,堆放着很多不知名的废弃机械和杂物。 厂房中间,一辆白色的房车格外醒目。 房车门口,一个年轻人正守在那里。 一看到苏难和黎簇进来,他立刻转身,敲了敲房车的门。 “老板,苏难小姐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房车的门就从里面拉开。 一个漂亮女人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苏难迎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马老板。” 马老板看到苏难,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尤其是在打量过苏难利落的身形,以及她身后跟着的队员之后,马老板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浓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难旁边站着的黎簇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个年轻人,很扎眼。 皮肤白得不像常年在外面跑的人,五官精致得有些过分,眼神里也没有手下人那种或凶狠或谄媚的神色。 他站在那里,不像个队员,倒像个来看热闹的闲人。 马老板很快收回了视线,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并未深究。 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能带他找到古潼京,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你来了。”马老板笑着说道。 苏难点点头:“马老板,那我们就出发吧?时间不早了。” 出乎意料的是,马老板却摇了摇头。 “再等等,我找到了一个据说能带我们进入古潼京的人,但那个人还没到。” 苏难恰到好处地露出诧异的表情,配合地问道:“哦?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叫关根,”马老板顿了顿:“是个摄影师。” 马老板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只是这个人言而无信,至今还没有到。” 关根…… 黎簇听到这个名字,眉眼微动。 苏难安抚道:“既然马老板找的人,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等等也无妨。” 她话锋一转,“那马老板,我们先带人出去休整一下,检查检查装备。” 马老板点点头,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或者说,对于有用的人,他都是这么和颜悦色。 苏难与黎簇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出了仓库。 外面阳光刺眼,苏难停下脚步,看向黎簇,张了张嘴,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纠结。 她似乎在努力适应某个新的称呼,最终不太自然地开口。 “呃……小簇,这边暂时没事,你先回车上休息一下吧。” 黎簇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苏难那差点扭曲的表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就朝着他们来时的那辆越野车走去。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日头西斜,天色渐暗。 那个名叫“关根”的摄影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马老板在仓库里等得火冒三丈,红酒杯都摔了一个。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仓库内外点起了应急灯和篝火,依旧没有任何新的车辆下来的迹象。 第二天清晨,沙漠的朝阳再次升起。 马老板等得越发不耐烦,在仓库里发了一通脾气。 而苏难手下的那帮人,也都是闲不住的性子,不可能干等一天。 他们开始找点自己的事情打发时间。 有人拿着工具检修车辆,有人一遍遍擦拭着随身携带的武器。 老麦找了个水盆,接了半盆水,准备把积攒的脏衣服洗一下。 苏难见状,眉头微蹙。 真正进了沙漠之后,每一滴水都很珍贵,现在确实应该洗些衣服。 她的目光转向了停在外面的越野车。 黎簇今天还没有下过车。 ------------ 第242章 离奇谣言 苏难想了想,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黎簇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刚才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眼神还带着点迷蒙,配着他那副好皮相,看得人心头莫名一跳。 “小簇,”苏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你在路上换下来的衣服呢?拿来给我,我顺手帮你洗了。” 蹲在地上接水的老麦一听,立刻抬起头,咧了咧嘴:“难姐,这种小事哪用你动手。” “簇……呃,小簇的衣服是吧?拿来拿来,我顺手就给搓了。” 老麦显得十分热情。 黎簇目光淡淡地扫过老麦那双粗糙的大手,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的T恤在这双手里被搓得报废的画面。 他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用。” 老麦的热情被堵了回去,有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苏难见状,没再多说,直接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簇教肯定是面皮薄,不好意思使唤人,那就只能她这个做“姐姐”的主动点了。 黎簇看着苏难自顾自去拿他衣服的背影,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行吧,爱洗就洗吧。 他伸手按动按钮,将车窗重新升起,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和灼热的空气,准备继续补他的觉。 车外,苏难拿着黎簇的几件衣服离开后。 旁边的药王凑到老麦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 “哎,老麦,你说难姐跟车上那个是什么关系?” 老麦正搓着背心,闻言抬起头:“难姐不是说了吗?是她弟弟啊。” 药王摇摇头,高深莫测道:“你听他们是一个姓吗?苏难,黎簇,这能是亲姐弟?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姐姐对弟弟这么好脾气的。” 老麦皱着眉,思考了一下。 他没姐也没弟,对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太了解。 但被药王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药王见他动摇,继续添油加醋,声音压得更低。 “你看那男的,长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难姐进沙漠还特意把他带在身边,这关系能简单了?我看啊,八成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个暧昧的眼神和“你懂的”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麦琢磨了半天,结合黎簇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和苏难反常的态度,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麦笃定道:“还是你小子眼睛毒!” 夜枭也凑了过来,“哎,你们说什么呢?” 药王好心分享了他的新发现。 于是,一个离奇的猜测,就在这几个队员之间心照不宣地流传开了。 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一辆车开了过来。 老麦正蹲在地上,搓着衣服,听到动静,把衣服往盆里一扔。 夜枭和药王也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去。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了三个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身形挺拔,外貌看上去还很年轻。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像是蕴藏了太多东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沧桑感。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左边那个男人身形瘦削,气质看起来温和。 右边那个则更显年轻,甚至只能称作男孩,他叫陈宿。 少年面容清秀俊朗,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紧绷。 老麦走过去,阴阳怪气地开口:“哟,咱这大摄影师可终于到了啊。” 夜枭和药王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打量着面前的三人。 吴邪神情却异常自然,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只是平静问道:“大老板呢?” 老麦用大拇指往后指了指仓库里面:“里面等着你呢。” 他的视线越过吴邪,落在他身后的陈宿身上。 “我说你这出门怎么还带个孩子?哎,小朋友,作业写完了吗?” 他这话引得旁边的夜枭和药王都发出一阵哄笑。 吴邪侧头看了陈宿一眼,解释道:“这是我的摄影助理,听说沙漠好玩,吵着非要跟来见识见识,是吧?” 然而,陈宿只是垂着眼睑,没有任何回应。 吴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沉,但很快消失。 他没再管陈宿,径直朝着仓库里面走去。 王盟和陈宿跟了上去。 进入仓库后,王盟低声道:“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吴邪走到马老板面前,笑着伸出手:“马老板,久等了,我是关根。” 马老板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摇晃着红酒杯,半抬起头,用眼角余光睨着吴邪。 马老板慢悠悠的开口:“我的腿,和我的脾气一样,都不太好。” 吴邪的目光顺势落在马老板的腿上,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伸出去的手也自然地收了回来,插进夹克口袋里。 马老板开始摆起老板的架子,滔滔不绝地训起话来。 “我在商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能有今天,靠的就是两个字——诚信……” 吴邪表面上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但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中途还揉了揉耳朵。 等马老板一番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他才扬起一个敷衍的笑容。 “抱歉,马老板,出发的时候临时有点急事,耽误了航班,实在不好意思。” 马老板表情依旧难看,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后面的陈宿站在原地,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 他走到一辆越野车的后备箱旁边,发现里面一个箱子因为东西装得太满,箱盖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了一条缝隙。 少年人的好奇心驱使他低下头,凑近那条缝隙,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然而,当他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瞬间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箱子里,全是手雷和枪械。 就在这时,一把飞刀精准钉在了那个箱子上。 刀尖深深嵌入木板,锋利的刀刃距离陈宿的脸,只有毫厘之差。 “啊!” 陈宿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惊叫出声,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惊恐地循着飞刀射来的方向看去。 吴邪和王盟听到陈宿的叫声,也立刻转头看向这边。 只见从仓库另一边,一辆越野车的阴影后面,缓步走出了四个人。 ------------ 第243章 熟人大团建 一女一男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沉稳的手下。 前面的女人长相美艳,大约三十岁左右,一身紧身的黑色作战服,外搭一件同色的长风衣,勾勒出窈窕又充满力量感的身段。 而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姿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工装裤,外面套了件黑色冲锋衣。 他的皮肤在昏暗的仓库里白得几乎晃眼,一双天生的多情桃花眼,却因为周身那股冷漠疏离的气质,显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淡。 吴邪的目光在接触到黎簇的瞬间,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握着口袋里的手微微收紧。 怎么会…… 这次汪家派来的人,竟然是—— 黎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簇目光落在了那个刚刚被飞刀吓到的少年身上。 对黎簇来说,吴邪是唯一的。 但对于吴邪来说不是。 黎簇多看了陈宿两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陈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黎簇那复杂的眼神。 他心里一阵慌乱,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像是回忆,又像是同情…… 他看不懂,只觉得莫名的心慌。 苏难上前几步,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陈宿,最后落在吴邪身上。 她的语气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不会真打算带个孩子进沙漠吧?” 苏难、黎簇四人径直从陈宿身边走过,带来的压迫感让陈宿大气都不敢喘,僵在原地。 直到他们走远,陈宿才感觉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辆越野车的后备箱,心中满是恐惧和疑问。 竟然连枪和手雷都有。 这些人,到底都是什么来头? 吴邪看着走近的黎簇和苏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黎簇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他这次的计划,增添了更多难以预料的变数。 苏难双手环胸,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吴邪。 “你就是那个能带我们去古潼京的人?我是苏难。” 吴邪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我是关根。” 他看了一眼黎簇,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与他眼神交流的意思,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吴邪暗自咬咬牙,也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苏难继续发问:“我们之前也找过当地的村民打听,但他们一听到‘古潼京’这三个字,都避而不谈,你是怎么认识去那里的路的?” 吴邪从容应对:“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告诉了我进入的方法。” 他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需要一个帮手。” 苏难挑眉:“什么人?” 吴邪缓缓道:“在沙漠里……找海的人。” 一番暗藏机锋,彼此试探的交涉之后,队伍终于一同启程。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车辆重新发动引擎,混杂的队伍再次启程。 吴邪拉开自己那辆吉普车的车门,坐进驾驶室。 钥匙插进锁孔,他却并没有立刻转动。 吴邪透过前窗玻璃,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黎簇跟着苏难,弯腰坐进了前面一辆越野车的后座。 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 关门的声音,也像一声沉闷的敲击,落在吴邪的心上。 直到那辆越野车开始移动,汇入车队,吴邪才缓缓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绪,这才将注意力转向车内。 目光扫过副驾驶座,却见坐在那里的陈宿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吴邪皱了皱眉,一边启动车子跟上前面车队,一边开口:“在想什么?” 陈宿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回神,转过头看向吴邪。 陈宿犹豫了一下,开口的语气带着疑惑:“吴邪,那个男人……他看我。” “哪个男人?” 吴邪目视前方,掌控着方向盘,语气听起来似乎很随意,但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却微微收紧。 “就是苏难旁边的那个,”陈宿努力描述着,“长得……长得很好看的那个男人,皮肤很白,眼睛……” 他比划了一下,最终归结于最直观的感受,“反正就是特别好看的那个。” 黎簇。 吴邪闻言,扯了扯嘴角,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怎么?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啊?谁都乐意看你?” 陈宿被他噎了一下,随即反驳道:“但他看我的眼神很怪。” “他看我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好像认识我,又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努力回想着黎簇那双冷淡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却无法准确捕捉和形容。 “反正就是很奇怪!” 吴邪没再接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陈宿见吴邪不再搭理他,也气闷的扭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漠景色。 这个吴邪就是个疯子。 不,这里的人都是疯子,不好惹的疯子。 ------------ 第244章 摄制组 车队在吴邪的引领下,偏离了主干道,驶入一片更加荒凉的区域。 车轮碾过松软的沙土,扬起阵阵烟尘。 没过多久,几间低矮破败的砖瓦房出现在视野里。 吴邪的车子在其中一间房子前停下。 他带着王盟和陈宿下了车,走了进去。 大约一刻钟后,当他们再次出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男人。 正是马日拉。 车队再次启程,朝着沙漠前进。 行驶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片胡杨林。 就在车队缓缓驶入胡杨林不久。 突然,一个身影冲了出来,男人张开双臂,拦在了车队最前面。 吴邪反应极快,稳稳停住了车。 男人来到车窗前,对吴邪说着磕磕巴巴的英语,大致意思是求助。 吴邪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说中文。” 那男人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中国人!太好了!” 男人双手合十:“大哥,帮帮忙,我们的车陷进沙坑里了,就在前面不远,求求你们了。” 吴邪没立刻回答,他将墨镜彻底摘下来,手搭在方向盘上,透过后视镜朝后面看了一眼。 后面那辆坐着老麦、药王等人。 老麦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喊道:“前面搞什么鬼?怎么不走了?” 与此同时,后面的苏难也注意到了前方的变故。 她侧头看向副驾驶上的黎簇,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黎簇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拦路的男人,点了点头。 苏难会意,推开车门下车,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整一下。” 王盟从后备箱里取出了牵引绳和拖车钩,朝着陷车的地方走去。 吴邪则随意地靠在自己的吉普车引擎盖上。 他偏过头,看向站在车旁,一脸紧绷的陈宿。 吴邪朝那边正在忙碌的人群扬了扬下巴,“现在,教你行走江湖的第一个技巧。” 陈宿紧抿着嘴唇,双手插在兜里,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无声的抗拒。 吴邪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认真听着,学了这些东西,对你没坏处。” “有什么好处?” 陈宿终于开口,话语中带着压抑的怨气:“你要是真为我好,现在就放我回去,这些东西,我一辈子都用不上!” “我教你认人。”吴邪笃定道:“这些东西,不管你以后去哪里,都用得上。” 陈宿皱了下眉,显然并不认同。 吴邪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边的一群人。 车被拖了出来,他们正在把东西搬回后备箱。 “你看,”吴邪用眼神示意。 “这次进沙漠的,不止我们一波人,如果让你选,在这一波人里面,你会选谁和你一起进沙漠?” 陈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仔细观察着那些人。 那群人的脸上更多的是对未知环境的好奇和旅程的激动,缺乏处于境外无人区的警觉和悍勇。 陈宿看了良久,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选不出来?”吴邪问。 陈宿摇了摇头,老实说出感受:“感觉……一个都不靠谱。” 在他此刻的认知里,身边这群带着枪和手雷的亡命之徒很可怕,但看上去更能在沙漠中生存下去。 而前面那群人,更像来拍写真。 在沙漠里,陈宿觉得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当同伴都不安全。 吴邪听到他的回答,倒是笑了一下,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如果范围扩大,是在场的所有人呢?你会选谁?” 陈宿猛的转头,看向吴邪,带着少年人的尖锐发问:“有什么意义?我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就会全心全意保护我吗?” 吴邪挑挑眉,倒是没想到这少年会对这个假设性问题如此较真。 他换了个说法:“那就假设,他会保护你。你选谁?” 陈宿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吴邪和苏难之间逡巡。 吴邪虽然把他绑来,但目前为止没打算杀他,甚至偶尔还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教导”他。 苏难则看起来气场强大,貌似是老麦那群人的领头人。 陈宿迟疑地开口:“你吧,嗯……苏难也可以。” 吴邪沉默了一瞬,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意味不明地低语:“你还挺会选。” 选了一个未来可能会把他算计到骨头都不剩的人,和一个汪家派来的危险人物。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一点玄乎:“不过,在沙漠里,光有武力和脑子,有时候还不够。” 陈宿疑惑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吴邪却抬起手,指了指湛蓝无云的天空,慢悠悠地道:“还要有……运气。” 面前的男人,俨然一副神棍模样。 陈宿:“……” 他扭过头,不再搭理吴邪,在心中暗骂。 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是个疯子! 跟疯子待在一起,自己迟早也会疯! 这时,刚刚拦车的男人处理好了车子,小跑过来,对着吴邪道谢。 “恩人,刚才真是太感谢了,我姓王,是个导演,你叫我王导就行。” 王导热情地给吴邪介绍自己团队里的成员,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拍摄纪录片的伟大梦想。 吴邪强压下心底翻涌的不耐烦,耐着性子听完他冗长的陈述和梦想宣言。 最后,王导试探着开口。 “恩人,你看,能不能让我们跟着你们的队伍一起走?我们保证不添乱,我们就想拍点真正震撼人心的东西。” 吴邪皱眉:“你们还是回去吧。” 说完,不等王导再纠缠,拉开车门就上了车,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 王盟和陈宿也立刻跟上。 ------------ 第245章 鸭梨度过245章 王导看着紧闭的车门,却仍不死心。 他又看到了坐在一棵枯树下乘凉的老麦、药王和夜枭三人身上。 王导小跑过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几位大哥,我们是来沙漠拍记录片的,我们的车队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走啊?” “我觉得你们特别专业,特别靠谱,我们就想上沙漠拍点不一样的东西,绝对听指挥。” 老麦嘴里叼着根干草,上下打量着王导,正要拒绝。 这时,摄制组里的两个女生,朝着王导喊道:“王导,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你快回来。” 老麦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那两个女孩,原本到嘴边的拒绝话顿了顿。 他看向一旁的车里,苏难似乎正闭目养神。 副驾驶上的黎簇倒是醒着,正目光淡淡地看着前方。 老麦眼珠一转,对王导道:“等着,我跟老板说一声。” 老麦起身,走到黎簇坐着的副驾驶窗边,压低声音:“那个……簇哥。” 对着黎簇白嫩的脸,这称呼叫得他心里直别扭。 老麦挠了挠脸,继续道:“那边那群拍纪录片的,想跟着我们一起行动,你看……” 黎簇闻言,目光越过老麦,落在了不远处一脸期盼的王导身上。 王导立刻抓住机会,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黎簇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这群人跟上来有什么好的,最后死的死,伤的伤。 王导看到黎簇摇头的动作,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立刻急了。 他跑到车窗边,急切道:“大哥,大哥,您再考虑考虑!”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拍点厉害的东西,跟着你们绝对不生事,不给你们添麻烦!” 老麦见他纠缠,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哎,干什么呢!赶紧走!没听见说不让跟吗?” 这边的动静到底还是吵醒了浅眠的苏难。 她睁开眼,揉了揉眉心,看着车窗外有些吵闹的场景,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王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转向苏难,语气更加恳切。 “姐,这位姐姐,我们是拍纪录片的,看着你们每个人都非常专业,就想跟着你们一起行动,这也是为了我们的梦想啊。” 他们的争吵声也引来了房车里的马老板。 车窗降下,马老板皱着眉,一脸不悦:“吵什么吵?还不赶紧出发!” 王导眼见黎簇和苏难都是一副拒绝的姿态,心一横,又跑到了马老板的房车前。 不知说了些什么,王导最终说动了的马老板。 在马老板的首肯下,这支纪录片摄制组,还是如愿以偿地跟在了车队末尾。 车队在胡杨林中继续前行了几个小时。 四周都是极其相似的胡杨树,看久了视觉疲劳。 此时队伍中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疲惫。 终于,车队再次停了下来。 苏难推开车门下车,扬声喊道:“老麦,把地图拿出来。” 黎簇也下了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走到苏难身边。 老麦和药王已经将一张地图铺在了引擎盖上。 苏难和几个手下围在一起,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低声讨论着。 黎簇走过去,凝神看了地图几秒。 这片胡杨林,本质上是一片巨大的树葬场,其布局暗合了某种规律。 对于黎簇这个已经来过一次的人来说,破解它并不算太难。 黎簇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几个位置,“等会儿,沿着这条路走。” 他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苏难抬头看了黎簇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怀疑,干脆利落地点头。 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旁边按着地图角的老麦和药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没想到青年的话,在难姐面前这么管用。 苏难仔细看了看黎簇指的路线,估算了一下,道:“按照这个方向,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能抵达沙漠。” 黎簇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大概吧。” 他对此并不十分关心,走出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队伍里的人都纷纷下车活动筋骨,解决个人问题。 摄制组的人兴奋地拿起相机,对着胡杨林和车队拍摄起来。 凯凯扶着马老板从房车里出来休息。 露露举着一把精致的小伞,走到吴邪的车旁,娇声道:“关老师,给我拍几张照片吧。” 吴邪看向一旁陈宿,正要开口把这“美差”推给他。 陈宿立刻抢先道:“我……我要去撒尿!” 说完,不等吴邪反应,陈宿嗖地一下跑了。 吴邪看着他那仓皇的背影,咬了咬牙,心里暗骂一句小兔崽子。 他转手就把相机塞到了刚走过来的王盟手里。 王盟猝不及防接住相机,一脸懵:“老板?” 露露姿势都摆好了,见状不满道:“关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付过钱的。” 吴邪敷衍笑笑,信口胡诌:“实不相瞒,我比较擅长拍风景,人物肖像是他的强项,而且他最喜欢拍美女了。” 吴邪边说,边对王盟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啊?” 王盟看着面前不好惹的露露,又看看自家甩锅的老板,只能露出一个干巴巴笑容。 王盟硬着头皮道:“是啊,我最喜欢拍美女了……” 吴邪趁此机会,赶紧溜之大吉,不管身后露露不满的话和王盟欲哭无泪的眼神。 ------------ 第246章 鸭梨万中无一 而另一边。 陈宿一口气跑到距离车队约五十米开外的一棵巨大枯树后面,解决了生理需求。 系好裤子,他刚松了口气,一抬头,却意外发现旁边几棵枯树的树干之间,竟然拉着一根细细的线。 这根线出现得太突兀了。 陈宿好奇心起,顺着线延伸的方向歪头看去,只见那根线蜿蜒消失在更深处的树林中,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那根线。 “别碰。” 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警告。 陈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只见黎簇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什么温度。 陈宿心脏直跳,没好气地道:“你干嘛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这人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黎簇目光淡淡地扫过陈宿刚才站立的树下那点明显的水渍痕迹,又抬眸看向他。 黎簇嘲讽道:“怎么,撒个尿就急着圈地盘了?” 陈宿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这男人长得这么漂亮,眼神看着也冷,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毒。 他立刻转移话题,指着那根线,试图掩饰尴尬:“这里荒无人烟的,怎么会有线在这里?” 黎簇瞥了一眼那根线,语气平淡地解释。 “这是迷路的人用地,走的时候在身上绑着线,可能是为了让别人发现他,或者是他的尸体。” 就在这时,那根线突然动了一下! 陈宿眼睛瞬间睁大,指着线,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它动了!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他下意识地朝着线延伸的方向望去。 黎簇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某个方向。 一个黑色的影子极快地一闪而过,融入了胡杨树的阴影里。 黎簇心想:倒是很符合他对于大黑耗子的刻板印象。 黎簇收回视线,语气轻描淡写,打破了陈宿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根线已经严重风化,那个人,要么早就逃出去了,要么……” 他顿了顿,“……已经死了。” “但它刚才动了!”陈宿坚持道。 陈宿确信自己没看错。 黎簇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陈宿。 那眼神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陈宿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地卡在了喉咙里。 陈宿声音慢慢变轻,直至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点不甘心的嘟囔:“你也看见了吧……” 黎簇不再跟他争辩,随意地靠在身旁的胡杨树上。 黎簇目光扫过这片胡杨林,给出一个算是忠告的话。 “在这里,死亡是很常见的事情,好奇心和多余的同情心只会让你死得太快,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他直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树皮碎屑,准备返回队伍。 虽然青年的眼神依旧冷淡,语气也算不上友好,但陈宿却听出了内里潜藏的善意。 看着黎簇转身欲走的背影,陈宿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是黎簇刚刚那句别扭的忠告给了他一种错觉,觉得这个冷冰冰的青年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 陈宿鼓起勇气,冲着黎簇的背影喊道。 “等等!” 黎簇脚步一顿,转过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宿看着他,鼓起勇气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你觉得你跟你身边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黎簇挑了挑眉,心想:这不废话吗? 小爷气质卓绝,万里挑一,看着当然不一样了。 但面上,黎簇只是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宿抿抿唇,继续道:“你跟苏难那群人是一起的,那你也是雇佣兵吗?我觉得你不太像是雇佣兵。” 在少年人简单的认知里,老麦那种长相凶恶的,或许苏难那种笑里藏刀的,才像是刀尖舔血的雇佣兵。 而面前的青年,长得白皙漂亮,气质冷淡,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大上心。 跟他有点像,都像是……被迫卷进来的。 黎簇看着面前的少年,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当初可比他聪明多了,起码不会随便逮着个人就掏心掏肺,问东问西。 黎簇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回了一句:“在这里,不要相信你的感觉,很多时候,你的感觉只会害死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车队的方向走去。 陈宿看着黎簇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气闷和挫败。 陈宿用力踢了一下脚边的一块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 他环顾四周。 这里的人,吴邪、王盟、苏难、老麦……年纪都比他大得多,代沟深得像马里亚纳海沟。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上去年纪相差不算太大的,结果对方根本不想搭理他,说话还又冷又毒。 被绑架的恐惧,身处险境的孤独,加上刚才在黎簇那里碰壁的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此刻,陈宿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 ------------ 第247章 无耻老贼 短暂的休整过后,车队再次启程。 苏难按照黎簇之前在地图上指出的路线前进,一路果然没有造成太多阻碍。 大约两个小时后,视野豁然开朗。 众人眼前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金色。 他们赶在天黑前,在沙漠边缘找到了一处相对背风的洼地,开始安营扎寨。 营地很快热闹起来。 老麦和摄制组的曾爷架起了简易的烧烤架,炭火噼啪作响。 众人分桌而坐。 摄制组的人挤在一张长条桌旁。 吴邪、王盟、陈宿以及马日拉四人占据了一桌。 而另一桌坐着马老板、露露、苏难以及她的手下,黎簇就坐在苏难旁边。 黎簇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烤羊肉,便放下了筷子,转而拿起手边的啤酒杯,慢悠悠地喝着。 苏难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犯愁。 她偷偷观察着黎簇。 青年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沉默地喝着酒,对面前的食物兴致缺缺,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苏难和黎簇在汪家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除了黎簇初到汪家,两人在黑课训练时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 之后黎簇便如同坐了火箭般蹿升,成了负责教导小辈的黑课教练。 再后来,青年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多,权力也越来越大,两人几乎再无直接接触。 直到这次,她被指派跟随黎簇出任务。 虽然这几天黎簇表现得还算随和,甚至对她的安排颇为配合,看上去年纪也比她小,但…… 汪家内部关于“簇教”的传闻太多了。 那些被他操练得生无可恋的小辈们,提起他时,话语中满是敬畏。 如今苏难在面对黎簇时,也存着一份小心和距离感,不太敢随意闲聊。 而且,汪家内部还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簇教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传闻他为了汪家的使命呕心沥血,硬生生把身体熬坏了。 此刻看着黎簇只喝酒不吃东西,苏难那点属于汪家成员的“责任感”和莫名的关切开始冒头。 她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侧过身,压低声音劝道。 “小簇,别光喝酒,伤胃。现在虽然条件有限,但这烤羊肉味道还不错,你还是多吃一点吧。” 说着,她又用公筷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烤羊肉,放到了黎簇的碗里。 黎簇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心里一阵无奈。 他放下啤酒杯,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当初十七岁第一次来沙漠,他还是挺愿意吃的。 现在……大概是口味变了,或者纯粹是心情不同了? 旁边的马老板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喝了几杯酒,心情不错,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现在的小年轻啊,日子太好过了,嘴都养刁了……” 黎簇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当是耳边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肉。 跟马老板这种人多说一个字,他都嫌浪费口水。 然而,苏难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黎簇只是明面上是她“弟弟”,但其实呢? 黎簇是汪家地位特殊的“簇教”,是连首领都要倚重几分的人物。 苏难作为汪家成员,内心无法接受簇教被人这样随意调侃说教。 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冷冷扫了马老板一眼,只碍于现在的身份,终究没有发作。 苏难看着黎簇在篝火映照下更显出色的侧脸。 在荒凉沙漠的背景下,青年身上那种冷淡的气质被放大。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出发前,首领单独召见她的那次谈话。 那时,她站在首领宽大的办公桌前。 首领坐在对面,汪丽丽则沉默地站在首领的侧后方。 首领的声音依旧沉稳:“吴邪这人,行为模式太过奇怪。” “这次任务,你需要时刻注意吴邪,别让他与黎簇有过多的接触。” 苏难当时立刻点头应下:“是,首领,我会的。” 首领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继续道:“并且,你要仔细观察。” “若是察觉到吴邪与黎簇之间,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回来之后,必须立即向我报备。” 苏难当时一愣,这话里的含义…… 苏难不由得心头一跳。 察觉不对劲?是指哪方面的不对劲? 见到苏难没有立刻回应,首领皱了皱眉,语气带上了几分压迫感。 “苏难,我对你还是很看重的,这次任务关系重大,不要让我失望。” 苏难立刻收敛心神,答道:“首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得到苏难的回答,首领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嗯,回去吧。” 苏难恭敬地点头,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与一直沉默不语的汪丽丽对上。 汪丽丽看着她,面无表情。 苏难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开。 当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转角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首领对汪丽丽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没有了运算部门,首领便是最大的话语人,而锋芒太露的人,只会让成员人心浮躁……” 苏难脚步微顿,随即垂下眼,加快步伐离开了。 她没有听到汪丽丽是否有所回应。 苏难对汪家绝无二心。 但此刻看着黎簇,再回想起首领那隐含敲打的话,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沉闷。 簇教能力出众,为汪家做了那么多,难道也要被迫卷入高层那些无形的政权争斗中吗? 黎簇吃着碗里的烤羊肉,却发觉身旁的苏难脸色越发难看。 他内心简直一头雾水。 这姐又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是嫌他吃得太慢? 还是嫌他吃得太少,浪费了她夹的肉? 旁桌的吴邪喝着啤酒,好似不经意间,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吴邪很快收回视线,举着啤酒杯又喝了一口。 王导举着酒杯,来到吴邪身边,热情道:“来,关老师,去我们那里碰一杯吧。” 吴邪举着啤酒杯,跟着王导去了另一边的餐桌。 路过中间的餐桌时,吴邪目不斜视,黎簇低头吃肉。 两人仿佛从未认识。 ------------ 第248章 如果 第二天一早,沙漠的朝阳将天地染成一片金红。 车队再次启程,朝着沙漠深处进发。 车轮碾过柔软的沙地,留下深深的车辙,但很快又被风吹来的流沙抚平。 中途,马日拉示意停车。 他下了车,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 随即,马日拉对走过来的吴邪笃定道:“就是这个地方,错不了,三天前海子来过这个地方。” 沙漠中的海子比较特殊,会随着地下暗河的流向而移动。 这里的沙子底层还带着明显的湿气,证明不久前确实有水源存在,他们的路线是正确的。 吴邪也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感受了一下,指尖传来的微凉湿意让他心中了然。 吴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语气简洁。 “上车。”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风沙逐渐大了起来,能见度开始降低。 就在一片昏黄的沙尘中,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残破的建筑轮廓。 马老板透过车窗看到那片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的残垣断壁,连声催促开车的凯凯。 “快!加速!” 凯凯一脚油门,超过了前面苏难的车和吴邪的头车,径直冲向那片建筑。 车队在废墟外围停下,众人纷纷下车。 摄制组的人也兴奋起来,扛起摄像机,对着古老建筑一阵猛拍。 苏难在四周快速侦查了一圈。 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后,苏难走到黎簇身边,低声汇报:“周围安全,可以在这里安营扎寨。” 黎簇目光扫过那片熟悉的废墟,点了点头。 苏难的手下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从车上搬下各种物资,在陈旧建筑旁一片相对开阔平坦的沙地上开始扎营。 吴邪将相机随手塞到陈宿怀里,吩咐道:“助理就要有助理的样子,去拍些照片。” 说完,他也不管陈宿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去和王盟一起搭建帐篷了。 陈宿不情不愿地举起相机,对着忙碌的众人开始拍照。 镜头里,老麦和药王等人固定着帐篷绳索,夜枭在搬着几箱水,露露则站在马老板身边,悠闲地涂抹着防晒霜。 陈宿举着相机,漫无目的地转动着身体。 当他转过身,将镜头对准营地侧面一个小沙丘时,动作顿住了。 取景框里,那个漂亮青年,正独自一人站在沙丘之上。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身姿挺拔,柔顺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风掠过沙丘,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衣角。 青年静静地望着远方那片无垠的沙海,仅仅露出的侧脸轮廓精致,眼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落在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在广袤荒凉的沙漠背景衬托下,照片中的青年身上流露出一丝孤寂感。 陈宿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轻微的声响淹没在风沙和营地的嘈杂中。 他放下相机,低头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照片,心里微微一动。 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拍,构图和光影竟然捕捉得这么好。 照片里的人……也怪好看的。 陈宿有点小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摄影作品”。 他做贼似的回头看了看。 吴邪正低头专注地敲着地钉,王盟也在摆着帐篷骨架,没人注意到他这边。 太好了! 陈宿心里一喜,抱着相机,朝着那个小沙丘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黎簇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陈宿走到沙丘下,仰头看着上面的黎簇,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你在看什么?” 黎簇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目光落在陈宿带着好奇和一点点紧张的脸上,语气平淡:“看沙子啊。” 陈宿“哦”了一声,觉得这回答有点敷衍。 沙漠里不到处都是沙子吗? 陈宿试图寻找话题,指了指古老建筑的方向。 “那边……王导他们都去看那些古建筑了,你怎么不去看看?” 黎簇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 陈宿顿时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或者对方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他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不过,我觉得这片沙漠也没什么好看的。” 听到这话,黎簇眉眼微动,似乎被触动了某根心弦。 黎簇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陈宿。 “你说得对……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怅然。 黎簇一搭话,陈宿立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眼睛一亮,连忙附和:“是吧,我就说嘛!” 陈宿又往上走了两步,拉近了一点距离。 他来到黎簇身旁,带着点试探问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黎簇。” “黎簇……”陈宿小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琢磨这两个字的写法含义。 营地那边 王盟把一根帐篷支杆怼进连接口,直起腰,抬眼一看,却没看到陈宿的身影。 王盟环顾四周,看到一处时,突然眼睛睁大。 “老板,老板!”他连忙喊道。 吴邪刚把最后一颗地钉敲进坚实的沙地里,闻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王盟朝那个小沙丘的方向努了努嘴,表情有点微妙:“你看那边。”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陈宿那小子,正站在黎簇旁边,对着黎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有点巴巴的意味。 而黎簇,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目光望着远方,似乎根本没在听。 吴邪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 这傻小子,什么时候凑上去的!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沙丘方向喊道:“陈宿!” 陈宿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他转过头,就看到吴邪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黎簇也被这声音惊动,回过头,看向营地方向。 吴邪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黎簇撞个正着。 那双桃花眼,似乎比记忆中更冷淡了。 吴邪愣了一下,颇有些慌乱地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移开了视线,仿佛被烫到一般。 陈宿看着吴邪那黑沉的脸色,抿了抿唇。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对黎簇小声道:“我老板叫我了,我先过去看看。” 黎簇点了点头。 陈宿陈宿磨磨蹭蹭地走到吴邪面前。 吴邪看着他就来气,尤其是想到他刚才在黎簇面前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没好气地指着越野车后备箱。 “你很闲?没事干了是吧?去把车上的睡袋全都搬下来,分到各个帐篷里去。” 陈宿“哦”了一声,不敢反驳,放下相机,认命地跑去搬睡袋了。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 这傻小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没看人家懒得搭理你吗? 还巴巴地往上凑!热脸贴冷屁股! 真没出息! 吴邪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沙丘上的黎簇看着陈宿走向吴邪,看着吴邪没好气地指着越野车对陈宿吩咐着什么,看着陈宿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开…… 黎簇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无垠的沙海。 身后是忙碌喧嚣的营地,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高度重合。 黎簇突然感到一丝后悔,如同细小的沙砾,磨蹭着心脏。 他向来不是个过分纠结于过去选择的人,毕竟路是自己走的,怨天尤人没用。 但刚才陈宿那句无心的话,却不经意间打开了他刻意封闭的某个角落。 是啊,沙漠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除了沙子,就是太阳,还有潜藏的危险,和……意外。 如果…… 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各种原因再次回到这片巴丹吉林沙漠,没有那场意外的穿越。 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会在做什么呢? 黎簇认真地想了一下。 依照他大学的专业,或许会从事一些文物修复和遗迹勘探救援之类的工作。 大概还会经常和苏万、杨好聚在一起,去探一些墓穴。 想到这里,黎簇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此刻,黎簇突然很想北京的苏万和杨好,很想汪家基地内的汪予安。 他看着四周这片吞噬了太多生命和秘密的沙漠,突然格外想念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黎簇转身,走下了沙丘。 ------------ 第249章 七指图复刻 黎簇在自己的单人帐篷里躺了没多久,就听到帐篷外传来苏难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簇。” 黎簇半支起身子,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这沙漠里的白天,帐篷里跟蒸笼似的,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怎么了?”黎簇问道。 “有新发现。”苏难的声音透过帐篷布传来。 黎簇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身:“进来吧。” 苏难掀开帐篷帘子钻了进来。 她似乎刚从某个地方赶回来,发梢还沾着点沙尘。 “刚刚吴邪在那片废墟里找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我们准备下去探探情况。” 接着,她带着点关切,补充道:“下面灰尘估计很重,您就留在上面吧?” 黎簇闻言,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睡袋的边缘,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他这次跟着队伍出来,原本的打算是跟着队伍溜达一圈,做做样子,等任务结束,就回汪家交差。 但是,他又担心产生蝴蝶效应,出现什么意外。 黎簇抬起头,对上苏难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我也下去看看。” 苏难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黎簇跟着苏难走到那片古老建筑前时,吴邪、王盟、陈宿以及几个苏难的手下已经聚集在了一个洞口旁边。 苏难二话不说,率先利落地跳了下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声音回荡。 “我先看看情况。” 没多久,马老板在露露和凯凯的搀扶下,也围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摄制组。 王导往洞里看了看,分析道:“根据这儿的建筑风格和残存的雕刻来看,这儿以前应该是个祭祀用的庙宇。” 马老板才不管什么庙宇不庙宇,他眼里只有他梦寐以求的古潼京。 马老板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应该就是这个地方,我要亲自下去。” 他朝着洞口放大声音喊道:“里边什么情况?” 苏难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点回音:“老板,下面暂时安全,可以下来。” 有了苏难的确认,马老板更迫不及待了,指挥着凯凯:“快!扶我下去!” 于是,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洞口。 摄制组的人也扛着机器跟了下去。 陈宿看着那洞口,刚要学着别人的样子往下跳,肩膀却被吴邪从后面拍了一下。 “等等,”吴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跟在我后面。” 陈宿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品味这话里是关心还是监视,吴邪已经跳了下去。 黎簇站在洞口边缘,看着下面晃动的人影和手电光。 他没什么犹豫,同样利落地纵身一跃,动作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 一行人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了没多远,最前面的人突然发出一声低呼,手电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前方地面上。 只见那里,赫然堆着一堆骨头。 摄制组里一个胆小的女生当场就被吓得尖叫起来。 王导虽然自己也心里发毛,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安慰道:“别怕别怕,可能就是些动物的残骸。” 苏难慢悠悠的声音就从旁边飘了过来:“入口这么隐蔽,动物……应该跑不进来吧?”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心头更凉了。 吴邪没理会他们的对话。 他蹲下身,用手电光仔细照射着那堆骨头。 光线之下,可以看出这些骨头并非随意散落,而是被人有意地摆放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 那图案,赫然是七根手指的形状。 站在吴邪身后的陈宿,在看到地上那个七指图案的瞬间,浑身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 那里,有着与地上这个图案一模一样的伤痕。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恐怖的夜晚。 家里人为了让他安心备考,在学校附近给他办了走读。 那天晚上,他下了晚自习,独自一人走在回出租屋的小巷里。 就在巷子口,他看到一个男人行为怪异,正不停地用头撞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年少尚存的热忱和一丝好奇让他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叔叔,你没事吧?” 那个男人听到动静,猛地转过头来。 陈宿永远忘不了那张脸。 脸上和双手都布满了还在渗血的刻痕,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最让人胆寒的是他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疯狂和一种说不出的狠戾。 在昏暗的路灯下,男人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陈宿当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但已经晚了。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后背被刻上了诡异的七指图案。 此刻,再次看到这个图案。 陈宿只觉得后背的旧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吴邪。 吴邪此刻正盯着地上的七指图案,眼神深邃,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当年,黎簇并没有详细描述他的遭遇。 然而,这种语焉不详,反而像一把钝刀,更长久地切割着吴邪的内心。 因为他太清楚自己那个计划的残酷性。 每一个深夜,当他被噩梦惊醒,脑海中都会不受控制地反复想象。 黎簇当年究竟经历了怎样具体的折磨? 那冰冷的刻刀是如何落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 他当时该有多疼?多害怕? 愧疚如同藤蔓,将他的心脏越缠越紧。 黎簇身上太多的苦难,追根溯源,都与他吴邪脱不开干系。 可同时,心底深处又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怨怼。 怨黎簇,为何如此冷心? 为何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断过往,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将曾经那些或真或假的温情抹杀得干干净净。 但很可悲,也很讽刺。 为了最终的目的,为了瓦解汪家,为了九门,也为了张家。 他如今,必须硬起心肠,继续将这个残酷的计划推行下去。 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哪怕要背负更多的罪孽。 ------------ 第250章 磕到甲沟炎了 站在队伍角落的黎簇,目光淡淡地扫过地上的七指图案,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陈宿,注意到少年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下意识想要摸向后背的动作。 黎簇的眼睛地眯了一下,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 这时,曾爷突然开口:“等等,大家先别动,这骨头下面好像还有东西。”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几个胆大的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表面的骨头和积年的沙土清理开,果然露出了下面石板上刻着的奇异文字。 曾爷凑近仔细辨认了一下,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他解释道:“这是月氏文,这上面说的是古潼京当年一位城主的生平事迹。” 苏难闻言,挑了挑眉,用手电光扫过四周:“那这么说,这里就是那位城主的墓咯?” 吴邪也蹲下身,用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刻字,摇了摇头。 “不,这里不是墓,这是一座地下宫殿。” “地下宫殿?!”马老板一听这四个字,激动起来:“既然是宫殿,那一定有入口,快!” 苏难和手下一起,用力撬开了地面中央的两块石板。 石板移开,下面露出了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一番商讨过后,摄制组只有四个人决定跟着下去,摄制组的其他人及王盟、马老板都留在了上面。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阶往下走。 黎簇走在队伍中后段。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其他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走着走着,黎簇感觉胸腔有些发闷,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他默默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逼仄的空间和沉重的黑暗。 还好,几年过去,他的幽闭恐惧症好了许多,如今尚在可控范围内。 众人屏息凝神,走了许久,前方出现了一堆人形石俑。 陈宿看着这些石像,心里直发毛。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队伍,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尊靠近角落的石俑吸引。 那石俑的眼睛,在手电光扫过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那尊石俑的眼睛竟然又动了一下。 “啊!” 陈宿的神经本就绷紧到了极限,这一下彻底崩溃,吓得尖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后退去。 他这一退,原本在角落里待得好好的黎簇,却被结结实实踩了一脚, 黎簇猝不及防,脚趾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倒抽一口冷气,赶紧用力把陈宿推开。 这死孩子,脚劲怎么这么大! 吃秤砣长大的吗? 陈宿被猛的推开,这才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踩到人了。 他立刻回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是黎簇后,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慌和歉意。 “对不起!黎簇!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黎簇疼得暗自咬牙,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了?”苏难第一时间看过来,语气带着警惕。 老麦几人也立刻将手电光齐刷刷地照了过来。 吴邪也回过头,一眼就看到陈宿正一脸慌张地对着黎簇道歉,而黎簇则皱着眉,一脸忍耐。 吴邪顿时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这死孩子,一天到晚尽给他惹是生非!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又凑到黎簇跟前去了? 真是……丢人现眼! 一时间,原本无人关注的角落成为了全场焦点。 好几道明亮的手电光柱打在黎簇和陈宿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黎簇被灯光刺得眯起了眼,皱着眉看向罪魁祸首陈宿。 “你怎么了?” 陈宿仍心有余悸,指着那尊石俑,声音发颤:“刚刚,那个石像它眨眼睛了!” 黎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尊石俑,又看了看陈宿那吓得煞白的小脸,心里顿时明白了。 切,大惊小怪。 他语气平淡道:“那是机关,石像内部有联动装置,达到某种条件,自然会触发其他机关。” 陈宿一愣:“啊?机关?” 他有点懵,这跟他想象的妖魔鬼怪不太一样。 看着陈宿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黎簇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黎簇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恶趣味莫名冒了出来。 他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小朋友,你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要相信科学,坚持唯物主义啊。”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都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懂吗?” 陈宿:“……” 陈宿看着黎簇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好看得过分的脸,却说着如此正气凛然的话。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悻悻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感觉……好像被教育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站在不远处的吴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一看黎簇那副故作严肃的样子,就知道这青年绝对是在故意使坏,逗陈宿玩呢。 往事的复盘,吴邪对黎簇已经有了更接近本质的理解。 这个青年,看似有些冷,说话有时候也毒,但其实内里或许很活泼。 他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与他外在形象不太符合的幼稚恶趣味,时不时蹦出几句能噎死人的话。 吴邪暗自咬咬牙,比如曾经在西王母宫外的雨林里。 黎簇当时就如此一般,一脸认真地说什么关根“老”“丑”之类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笑呢! 回想往事,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完全不认识他的青年,吴邪心里复杂难言。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吴邪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那一贯的从容,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吴邪走过去,没再看黎簇和陈宿,径直来到那尊石俑前,伸出手,握住石俑的脑袋一转。 一阵机括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随着这尊石俑脑袋的转动,前方几尊石俑缓缓向两侧移动开来,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路出来了。 ------------ 第251章 清凉殿 吴邪侧过头,看了陈宿一眼,刻意放大了些音量。 “路出来了,继续走吧。” 苏难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意有所指地开口道:“关大老爷,管好你家的小孩,别让他再到处乱跑了。”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手电筒。 他走到陈宿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咬牙切齿地威胁。 “你要是再给我到处乱跑,惹是生非,我就弄死你!” 陈宿抬起头,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梗着脖子道:“那你就弄死我吧,反正待在你身边也不见得安全到哪儿去。” 吴邪被他这话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用力推了一把陈宿的脑袋,不再跟他废话。 众人继续沿着新出现的通道向前。 这次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 一踏入其中,一股带着丝丝凉意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大箱子。 众人一进来,门就被关上了,但大多数人已经沉浸其中。 摄制组的人激动万分,扛起机器对着密室四周疯狂拍摄。 老麦几人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一下子围了上去,对着那个箱子敲敲打打。 “这箱子里面绝对是宝贝!” “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快!打开看看!” 眼看着老麦几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掀开箱盖,一直安静站在后面的黎簇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出声制止。 “别乱碰!” 老麦被人打断,满脸戾气地抬起头,下意识就要骂人:“你他妈——”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是黎簇时,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凶悍也迅速褪去。 他呐呐地改口:“簇哥,怎么了?” 黎簇没理会他刚才那未尽的话,目光落在那个箱子上。 “这是个机关,一旦把箱子里的宝物拿出来,两边的地板就会立刻塌陷,到时候,谁都别想跑。” 老麦几人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即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箱子:“这么邪乎呢?” 苏难也走了过来,听到黎簇的话,眉头紧锁,问道:“门已经关起来了,我们该怎么出去?” 黎簇眨了眨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点犯难。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安全出去,当初他们是触发了机关才出去的。 吴邪好似看出了什么,开口道:“先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提示或者线索,这种地方,一般都会留有生路。” 众人觉得有理,立刻分散开来,用手电光仔细搜寻密室的墙壁和角落。 很快,吴邪在一面石壁上发现了异常。 大家围过去,果然看到墙壁上刻着一幅地宫内部结构图。 图上明确显示,这个地宫分为东宫和西宫,两者是完全对称的结构。 老麦看着结构图,又回头瞅了瞅那个装满珠宝玉石的箱子,还是有些不甘心。 老麦舔了舔嘴唇,对黎簇道:“簇哥,这图上也没标什么机关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苏难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 她对黎簇有着绝对的信任。 黎簇看着老麦那副贼心不死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或期待或犹豫的眼神,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 算了,保险起见,还是照老办法来吧。 虽然过程刺激了点,但总比乱闯触发其他未知机关强。 想到这里,黎簇不再犹豫,立即开口道:“把箱子里面的宝石玉石拿出来一些,等机关触发,再立刻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摄制组的人一听这个方案,脸都吓白了,担忧道:“这能行吗?万一放回去来不及怎么办?会不会出事啊?” 黎簇摊了摊手:“那怎么办?留在这里待到死?” 吴邪看了黎簇一眼,目光深邃,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终,吴邪环顾四周,话中带着决断:“你们自己想好了,是要留在这里等死,还是争取一线生机?” 最终,众人选择了相信黎簇。 苏难示意老麦几人动手。 老麦几人互相看了看,一咬牙,伸手拿出了几件珠宝玉石。 所有人屏息以待。 几乎是瞬间,无数颗红宝石,从墙壁上的孔洞滚落出来,瞬间铺满了小半个地面。 同时,整个清凉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地面也开始坍塌。 “放回去!”黎簇的声音在摇晃中依旧清晰。 老麦几人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珠宝玉石一股脑地塞回了玉箱里,一点也不敢藏私。 那些宝物被放回箱子的几乎同一瞬间,地面的剧烈摇晃戛然而止,恢复了平稳。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黎簇却不敢大意,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立即扬声指挥道:“都聚拢,往中间站,快!” 众人惊魂未定,闻言立刻往密室中央挤去。 果然,他们刚刚站稳,周围再次晃动。 两侧的地面,开始大面积的塌陷。 “大家都站稳!”苏难大声提醒。 然而,站在边缘位置的老秤,因为惊慌过度,脚下本就踉跄,在这剧烈的晃动中,身形不稳,朝着塌陷的深渊倒去。 在坠落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胡乱一抓,正好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陈宿的胳膊。 陈宿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往下一拽。 他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老秤带着,一起朝下坠去。 见状,吴邪反应极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陈宿的一只手腕。 但下坠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吴邪虽然抓住了陈宿,自己却被这股巨大的坠力带得向前扑去,也跟着掉了下去。 他只能凭借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尚未塌陷的地面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悬在了深渊之上。 老秤在绝望的惨叫声中,彻底坠入了下方的无边黑暗。 吴邪咬紧牙关,感觉陈宿的手正在一点点地从他手中滑脱,他自己的手臂也快要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紧紧抓住了吴邪的手腕。 ------------ 第252章 我来 吴邪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黎簇那张在剧烈晃动和尘土飞扬中依旧清晰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此刻正蹲在塌陷的边缘,身体前倾,正用尽全力想要将他和陈宿拉上去。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吴邪看着黎簇近在咫尺的脸。 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显得冷淡的桃花眼中此刻映出自己的狼狈倒影。 吴邪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一空。 这眼神……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吴邪的心脏变得又酸又麻。 曾几何时,黎簇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在他遇到危险时,那种带着点不耐烦,却又无比执拗的要救他的眼神。 为什么? 黎簇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青年应该是恨他的。 明明,青年进入了汪家,站在了对立面。 黎簇为什么总是这样矛盾。 在穿越过来后,黎簇总是陪伴他,帮助他。 可后来,黎簇又为何能如此干脆地加入汪家,将过往一切轻易抹杀? 当吴邪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放下那些无谓的纠结和奢望,专注于眼前的计划和责任时。 黎簇却总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像现在这样,伸出手…… 黎簇之前给胖子传信,如今又在这生死关头出手相助。 黎簇这样的反复,这样的矛盾,比直接的刀剑更让人痛苦。 他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就这样被反复地煎熬、折磨、不得安宁…… 吴邪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纷乱的念头,就那样失神地望着黎簇近在咫尺的脸。 手上的力道,在这纷乱的思绪中,不自觉地微微松懈。 下方传来陈宿的尖叫:“吴邪!吴邪!你别松手啊!我不想死!” 死亡的恐惧让少年失去了方寸,情急之下,竟然直接喊出了吴邪的真实姓名。 不过好在,此刻上面的人都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 黎簇眉心狠狠一跳,怒道:“你发什么呆?!抓紧!急着下去投胎啊?” 黎簇这一声,猛地将吴邪从混乱的思绪中炸醒。 他一个激灵,瞬间收拢了差点松懈的手指,重新死死抓住了陈宿的手腕。 苏难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心里把吴邪骂了八百遍。 这姓吴的,真是个祸害,关键时刻掉链子,净给他们簇教添麻烦! 苏难赶紧上前,同时招呼老麦几人一起帮忙。 在众人的合力下,吴邪和陈宿终于被拉了上来。 陈宿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苏难从背包里取出一根冷烟火,掰亮后扔了下去。 冷烟火向下坠落,短暂地照亮了下方的情况。 只见下方约十几米处,老秤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乱石之中,身下洇开一滩暗色,已然没了声息。 光线很快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但已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心底发寒。 黎簇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尽力了。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唏嘘和后怕的神情。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宿怔怔地看着那片漆黑,仿佛还能看到老秤坠落时的绝望眼神。 陈宿感觉一股寒意席卷了全身,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趟,不是探险,不是游戏,是真的会死人的。 他真的可能会像老秤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吴邪站起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 “这里不能呆了,一定还有别的出口。” 他的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了黎簇。 刚刚是他发现了箱子的机关,也是他果断下令让大家聚拢,现在……他肯定有办法吧? 黎簇感受到这些目光,只握着手电筒,光束定格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只见墙壁的表层在刚才的震动中剥落了不少,露出了后面的壁画。 “那里,”黎簇用手电光指着那个壁画,“壁画下面出现了新的出口。” 众人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黎簇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整个地面,类似于一个巨大的跷跷板。” “我们需要两个人分别站在两端,相互配合,维持基本的平衡,上面的人才能趁着木板下降的间隙,从那个洞口出去。” 黎簇的目光缓缓扫过摄制组的四人,警告道:“我脾气不太好,等会儿操作的时候,要是哪个给我惹出麻烦……”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冷冷道:“我就,杀了他。 然而,话刚说完,黎簇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刚刚地宫又是摇晃,又是坍塌,此刻周围飞扬的灰尘实在太多,黎簇感觉不太舒服。 吴邪听到黎簇的咳嗽声,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 当年,黎簇是为了他才进的张家古楼,黎簇的肺部损伤是他的责任。 但如今,听着黎簇的咳嗽,他却无法询问一句。 此时,一旁的老麦,站了出来。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指向摄制组的人,恶声恶气道:“都听清楚簇哥的话了吧?等会儿谁要是不听,咱们就来好好练练。” 王导吓得脸都白了,示好般地赔笑:“一定一定!绝对听话!” 出口找到了,方法也明确了,但由哪两个人来负责站在木板两端,完成配合任务,成了新的问题。 吴邪站了出来,分析道:“这个机关的原理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关键在于时机的把握和双方的绝对信任,我需要一个人来配合我。” “但前提是,”他的语气加重,“这个人,绝对不能在中途抛下其他人,自己逃跑。”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来。” 是黎簇。 几乎在同一时间,吴邪和苏难异口同声地反驳: “不行!” ------------ 第253章 那我呢? 苏难瞪了吴邪一眼,然后转向黎簇。 “小簇,我来吧,我对自己有信心的,这个机关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 吴邪偏过头,不去看黎簇。 也不看看自己刚才都咳成什么样了,有机会先跑还不赶紧跑,留在这儿逞什么。 真是个……傻子! 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定格在惊魂未定的陈宿身上。 “陈宿,你去。” 陈宿闻言,猛地抬起头,用力摇头:“我不去!” 他现在根本无法信任吴邪。 刚刚在生死关头,吴邪竟然松懈了力道,想要松手放弃了他。 现在要他跟吴邪相互配合,把性命交托在对方手里?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最后关头,吴邪会为了自己活命,毫不犹豫地抛下他。 摄制组的曾爷看着不忍,出声劝道:“关老师,这样艰难又危险的任务,就别为难一个孩子了,还是我来吧。” 吴邪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定在陈宿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可以的。” 他用手电筒的光柱照向陈宿苍白的脸,“他们,我全都不信任。他们,也同样不信任我。” “在这种环境下,缺乏信任的配合就是自杀。所以,只有你能做到,明白吗?” 吴邪试图用逻辑和现状来说服陈宿,将他逼到不得不合作的位置上。 然而,陈宿只是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也不信任你。” 吴邪整个人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 他一路软硬兼施,自以为能掌控这个少年。 却没想到,在经历了刚才的生死瞬间后,陈宿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根深蒂固到了如此地步。 苏难看着这僵持的场面,烦躁地皱了皱眉:“我来配合!” 吴邪依旧不说话,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苏难的火气也上来了,挑眉道:“怎么?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吴邪这才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苏难,从容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信任我吗?” 苏难瞬间被噎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局。 希望就在眼前,却因为人与人之间脆弱的信任而无法触及。 就在这时,透着点云淡风轻的声音,在吴邪身后响起。 “那我呢?” 吴邪的呼吸猛地一滞,整个后背瞬间僵直。 “别人你不想用,陈宿不愿意,苏难你也不相信,那我呢?”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有千钧重,狠狠砸在吴邪的心上。 吴邪身体僵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黎簇那双眼睛,会失控,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会做出不该做的事。 黎簇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一个人也没办法控制机关平衡,总不能,所有人都陪你耗在这儿等死吧?” 吴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强行压下的汹涌。 他强迫自己稳住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缓缓站起身。 “……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吴邪没有直接回答黎簇的问题,但这态度,已然是默认。 众人见状,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按照黎簇之前的指示,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密室中央,尽量保持安静,等待逃生时机的到来。 老麦一边移动,一边还不忘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吴邪。 他压低声音威胁道:“小子,我警告你,要是敢耍花样,敢抛下簇哥自己跑……”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狠厉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邪淡淡地瞥了老麦一眼,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 黎簇与吴邪两人,默契地缓缓向后退去,分别站在了地板的两端。 他们的脚步很稳,伴随着其中一人体重的微微施加,两面地板开始缓慢交替地翘起和下降。 苏难挨个指挥,众人一个接一个有序的离开。 摄制组的人经过几次警告,此刻很乖觉,全都安全钻进了洞口。 很快,地宫内就只剩下黎簇,吴邪,陈宿和苏难。 吴邪朝着陈宿喊了一声,示意他准备离开。 陈宿站在中间,看了看面色稍冷的吴邪,又看了看另一端同样专注的黎簇, 陈宿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小跑两步,在木板再次降下的瞬间,弯腰钻进了洞口。 黎簇稳住身形,喊了一声:“苏难,快!” 苏难眉头紧皱,提议道:“我过去接替你的位置,你先走!” 她实在不放心让黎簇和吴邪单独留在最后。 黎簇却摇了摇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线条分明,显出些强势。 “别废话,快走!” 苏难看着他那决绝的态度,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压下心底翻涌的忧虑。 她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黎簇的背影,转身朝着洞口跑去。 现在,偌大的地宫中,就只剩下黎簇和吴邪两个人了。 室内,只有脚下机关的沉闷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吴邪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你先走。” 黎簇闻言,却似乎轻笑了一下,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我已经是来过一次的人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轻松:“这机关我很熟悉,你先走,放心,我不会死的。” 这话听在吴邪耳中,却无异于一根刺。 吴邪抬眼看向黎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 黎簇却像是没看到他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目光,竟然主动朝着吴邪这边的地板走了过来。 他这一步迈出,脚下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吴邪只觉得脚下一沉,他这边的地板猛地向下倾斜。 “你!” ------------ 第254章 相信 吴邪被黎簇这的举动吓得不轻,他立即朝着黎簇刚才所在的地板冲去。 两人在剧烈晃动的地板中央般擦肩而过。 吴邪甚至能闻到黎簇身上那淡淡的气息。 吴邪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疯子!” 黎簇侧头看了他一眼。 在晃动昏暗的光线下,吴邪看到黎簇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黎簇轻声回应:“也许吧。”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再犹豫,借着黎簇已经在那端站稳的力道,迅速调整好自己的位置,重新维持住平衡。 两人再次分立两端,仿佛隔着无形的鸿沟。 吴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下去。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黎簇一眼,然后猛地转身,俯身钻进了洞口。 不过吴邪没有离开。 他站在洞口内侧,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另一端的黎簇。 手电光穿过尘埃,定在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上。 随着吴邪体重的彻底离开,机关失去了平衡。 黎簇脚下的地板,骤然失去了另一端的牵制,以惊人的速度猛地向下坠落。 “黎簇!!” 吴邪站在洞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冻结。 他仓皇失措地嘶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 黎簇做事永远这么不计后果,他就不该听黎簇的! 黎簇在木板极速倾斜时,猛地压低身子,朝着洞口的方向,疾跑了两步。 他看准角度和时机,身体灵活地向前一扑。 险之又险,黎簇的整个身体在地板垂直前,精准钻进了洞口。 但因为冲势过猛,黎簇直接撞进了正守在洞口的吴邪怀里。 吴邪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伸出双臂,将怀里这具身体紧紧抱住。 吴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快得像是要炸开。 巨大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冲击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此刻,他的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如同最虔诚的祷告: 黎簇没有死…… 黎簇没有死…… 黎簇被吴邪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鼻尖萦绕着带着点烟草和风沙的味道。 他能感觉到吴邪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那透过衣物传来的激烈心跳。 黎簇皱眉,挣扎了一下。 吴邪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迅速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黑暗中,他的脸颊有些发烫,幸好光线昏暗,无人得见。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无比尴尬和诡异的沉默。 只有尚未平息的粗重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里交织。 良久,还是黎簇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吴邪,给我点时间吧。” 吴邪猛地抬头看向他,尽管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黎簇继续说着:“也许,我可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吴邪眉眼一动,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黎簇的手腕。 吴邪执拗的追问:“上一次汪家就灭了,这一次我也一定能做到,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解。 黎簇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懒得再费力气了。 这吴邪绝对属螃蟹的,钳这么紧! 黎簇叹了口气,在黑暗中,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但吴邪,这很有风险。” “你比我更清楚,世界上很难再找到一个当年的‘我’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最起码,前面那些被选中的人,都失败了,不是吗?而如今的陈宿看起来,也不会成功。” 他说着,手上再次用力。 这一次,吴邪似乎卸了些力道,他终于挣开了那只滚烫的手。 黎簇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通道前方走去。 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传来吴邪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激动,不再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吴邪缓缓道:“黎簇,你也应该相信我。” “我会将你从汪家……带出来。” 黎簇向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黎簇只是继续迈开步子,身影逐渐融入前方的黑暗之中。 吴邪有着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 但黎簇知道,剥开那层皮囊,里面是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固执和决绝的灵魂。 吴邪认定的事情,追寻的目标,即使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回头。 吴邪,是一定要用他自己的手段,去对付汪家的。 ------------ 第255章 威胁 黎簇从逃生通道里走了出来。 他拍了拍头上和身上的尘土,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苏难和她手下几个人正聚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他们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连他出来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黎簇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苏难闻声抬起头,看到是黎簇,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眉头依旧紧锁。 “药王不见了。” 黎簇神色一动,他刚刚都忘了这茬。 “我们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的。”苏难接着解释道。 “出来的路只有那一条,他不可能走岔,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在地宫半途……离奇消失的。” 老麦在一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骂了一句:“这鬼地方邪门得很,药王身手不差,怎么会悄无声息就没了?” 苏难深吸一口气:“肯定是出事了。” 她挥了挥手,对老麦几人道:“都别愣着了,去准备准备,检查装备,补充光源和绳索,十分钟后集合。” 老麦几人应了一声,立刻散开,朝着堆放物资的车辆走去。 黎簇与苏难并肩走向他们的帐篷区域。 苏难看了看黎簇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以及他比常人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用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小簇,这次……你就别下去了。” “我刚才已经有了经验,对下面的结构也熟悉了些,我带着老麦他们下去,找到药王之后,我们很快就上来,不会耽搁太久。” 她是真心为黎簇考虑。 簇教的身体需要静养,而且身份特殊,这种搜寻救援的脏活累活,理应由她这个下属来做。 就在这时,旁边马老板的帐篷帘子被掀开了,露露搀扶着马老板走了出来。 马老板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脸色不太好看,目光直接越过黎簇,落在苏难身上,声音带着急切:“苏难,我要的东西呢?” 苏难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解释道:“马老板,下面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您要的东西,可能还得再下去一趟才能……” 马老板一听还没得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正要发作,一直不动声色靠近的吴邪适时开口劝道:“马老板,下面的情况确实非常危险,机关重重,不能再轻易下去了。” 然而,马老板对那块传说中宝石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 马老板态度坚决:“不行!我必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下去。”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看向苏难。 “这次,你带着你的手下下去找,务必给我找到。” 黎簇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原本想提醒一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之前指出胡杨林的路线,还能用风水堪舆之类的知识搪塞过去。 现在苏难他们还没二次下去,他要是贸然说下面潜藏的危险,岂不是惹人怀疑。 黎簇有善心,但前提是不会惹祸上身。 黎簇对着苏难说了一句:“你们小心。” 苏难点了点头。 黎簇转身朝着自己的单人帐篷走去,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 也不知道具体睡了多久,黎簇就被帐篷外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和焦急的叫喊惊醒了。 “快来人!拿医药箱!快!”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黎簇立即起身,拉开帐篷的拉链,走了过去。 只见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又围了几个人,苏难正半跪在地上,她面前躺着一个不断呻吟的手下。 那人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 苏难面无表情将对方伤口处绽开皮肉下露出的白色骨头按回去,然后用绷带进行紧急包扎。 她的手上和脸上都沾了不少血渍,在跳动的应急灯灯光下,看起来颇有几分骇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次他们不仅没有找回药王,反而又走失了一个手下,还有人受了重伤。 一时间,队伍内的人面对地宫都有些退却。 马老板也被惊动了,立即从帐篷内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狼狈的景象,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像是被刺激到了。 “明天我亲自下去!” 但吴邪以方案未制定完善为由拒绝下地宫。 苏难为了尽快找到失踪的两个手下,直接闯入了吴邪和王盟的帐篷。 帐篷内的桌上,正摆着一份地宫结构图。 苏难拿出来,将本子递给马老板。 马老板看后,神情变得很激动。 他拿起一个强光手电筒,一一划过周围所有人的脸。 “不但我下去,”马老板的声音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还有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下去。” 王导一听,脸都吓绿了,连忙站出来,陪着笑脸,试图讲道理。 “马老板,我们就是拍片的,搞艺术的,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啊,说不定还会拖您后腿……” 马老板却不听这些。 王导的话还没说完,苏难就动了手。 她一下抽出腰间的匕首,刀锋架在了一旁看热闹的陈宿脖子上。 老麦也抽出刀,架在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王导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王导瞬间噤声,双腿发软。 陈宿更是浑身一僵,感觉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动不敢动。 苏难看都没看吓得面无人色的陈宿和王导,她的目光直直射向站在对面的吴邪,语气带着冰冷的威胁。 “关大老爷,我的两个兄弟还在下面,马老板也需要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吴邪站在灯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不帮。” 陈宿听到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大惊失色。 “姐!难姐!你拿我威胁他没用的,这人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你找错人质了!” ------------ 第256章 午夜凶铃 苏难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哀嚎,佯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 “小弟弟,要怪,就怪你跟错了老板,你的老板心太狠了。” 说着,她手腕微微一动,那锋利的匕首刃口又朝着陈宿的脖子贴近了几分。 虽然连皮都没破,但陈宿已经感觉死神在向他招手了。 他吓得脸白如纸,闭着眼睛开始叫苦连天,声音凄厉。 “救命啊!杀人啦!我还年轻!我才刚满十八岁!我正值青春年华!我还没谈过恋爱!我不想死啊!” 他这仿佛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浮夸表演,看得一旁的黎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黎簇强压下嘴角的弧度,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关老师。” 黎簇目光转向吴邪,语气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揶揄。 “你既然连地宫结构图都能画出来,想必对下面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谦虚推脱呢?马老板和苏难小姐都如此有‘诚意’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但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分明就是在给吴邪架在火上烤。 吴邪听着黎簇这带着刺的语调,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这家伙……就知道添乱! 吴邪面上迅速调整好表情,也状似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黎簇小兄弟,你这话可就高看我了。” “下面情况那么复杂诡异,你们下去的人又不听指挥,我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打包票,万一再出点什么事,这责任我可担待不起。”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马老板听着两人的对话,耐心逐渐耗尽。 他举起手中的强光手电,毫不客气地直接照向吴邪的脸。 刺眼的光芒让吴邪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抬手遮挡。 “关根,”马老板的声音带着压迫感,“我想,下面的情况,你应该都已经摸清楚了吧?没必要再装糊涂了。” 他顿了顿,抛出了诱饵:“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只要那块宝石,其他的,全都归你,怎么样?” 吴邪在强光后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被巨大利益打动的神色。 他佯装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马老板,您开的这个条件,确实让人很难拒绝啊。” 这话一出,被刀架着脖子的陈宿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看着吴邪。 然而,吴邪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有两个条件。” 马老板见他有松口的迹象,语气缓和了些:“你说。” 吴邪放下挡光的手,正色道:“第一,我需要时间。地宫情况复杂,不能贸然硬闯,我需要时间来制定更周全的行动方案和应急措施。” 马老板追问:“那我们何时动身?” 吴邪沉吟了两秒,给出了一个时间:“明天早上,天亮就出发。” 这个时间点不算拖延,马老板勉强可以接受,点了点头:“可以,那第二个条件呢?” 吴邪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被老麦用刀挟持的王导,以及摄制组其他几个面如土色的成员。 他说道:“那些摄制组的人下去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容易成为累赘,我看……就算了吧?” 他是真想给这些无辜的局外人争取一条生路。 然而,马老板却立即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不行!” 他的手电光再次扫过摄制组众人,语气强硬:“我刚刚说过了,你们每一个人都得下去。” “当然,”他话音一转,露出一丝伪善的笑容,“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怜香惜玉的,女孩们就算了,留在上面等着吧。” 最终,马老板以极强势的姿态,结束了今晚这场混乱又充满威胁的闹剧。 他在露露的搀扶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苏难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利落地收回了架在陈宿脖子上的匕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陈宿捂着脖子,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刀锋那冰冷刺骨的触感。 他恐惧地看向吴邪,内心充满了多疑和不确定。 刚刚吴邪和马老板那一番交涉,到底是在演戏,还是……他真的能冷漠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死? 黎簇站在一旁,将陈宿脸上那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看着这半大孩子被吓得够呛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转身,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另一边,吴邪正低声和王盟商讨着明天具体的行动计划,语速很快,神色严肃。 看到独自站在一边,身体依旧有些僵硬的陈宿,吴邪顿了顿,慢悠悠地走过去。 他看着陈宿,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语重心长。 “准备准备,明天下地宫,下面情况会比之前更复杂,我不能时时刻刻地保护你,你自己万事小心。”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在刚刚经历了“人质危机”的陈宿听来,却充满了虚伪和讽刺。 少年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冷漠。 他抬起头,直视着吴邪的眼睛,冷冷道:“保护?吴邪,你别假惺惺了!” “你不就是绑架我的人吗?在这里,只有你才会害死我,其他人顶多算是帮凶。”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连旁边的王盟都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看着陈宿。 吴邪被陈宿这直白的指控噎了一下,沉默了一瞬。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最后,吴邪竟然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解释,转身和王盟一起离开了,将陈宿独自留在了那片冰冷的阴影里。 陈宿冷眼看着吴邪和王盟消失在帐篷后的背影,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夜风吹得他单薄的身体有些发抖。 犹豫再三,陈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脚步一转,朝着营地另一边的小帐篷走去。 他像做贼一般,一路偷偷摸摸来到了黎簇的帐篷外。 看着面前紧闭的帐篷帘子,陈宿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又是深呼吸又是握拳的。 最终,他凑近帐篷,掐着嗓子,用一种又轻又尖的声音,小声喊道: “黎簇?” 帐篷里,刚刚重新躺下的黎簇,听到这声音,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睡垫上弹起来。 我靠!什么动静?! 这声音又轻又尖,飘飘忽忽的,感觉不像人发出来的啊。 上辈子也没有“午夜凶铃”这一出啊,难道地宫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出来了? 黎簇瞬间警惕起来,一下坐直了身体,警惕盯向帐篷门口的方向,手已经悄悄摸向了放在枕边的匕首。 ------------ 第257章 最大的烦恼 帐篷外的陈宿,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回应,疑惑地挠了挠头。 难道是已经睡着了? 不应该啊…… 他不死心,又凑近了些,再次掐着嗓子,用那种自以为很隐蔽,实则更加诡异的声音喊了一声: “黎簇?你睡了吗?” 但这一下,黎簇终于听出来了。 是陈宿那个傻小子的声音! 他顿时松了口气,随即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这死孩子,还不回去睡觉,跑他面前来装神弄鬼! 黎簇没好气地压下心底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 “……进来吧。” 帐篷外的陈宿听到回应,心中一喜,连忙小心翼翼地拉开帐篷的拉链,钻了进去。 黎簇的这个单人帐篷空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一盏充电的小露营灯放在角落的小桌板上,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 在这柔和的光线下,黎簇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盘腿坐在睡垫上。 此刻看去,青年原本白日里那份冷淡似乎被淡化了不少,眉眼间甚至显出一种温柔似的错觉。 陈宿看着灯光下的黎簇,莫名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他小声喊了一句:“黎簇。” 黎簇抬起眼皮,看着他,眉头微蹙:“还不回去睡觉,跑来我这儿梦游?” 陈宿被他这么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蹭到黎簇身边的空位坐下。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刚刚……谢谢你啊,我看得出来,你是在帮我解围。” 他说的是黎簇刚才用话挤兑吴邪那件事。 黎簇闻言,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陈宿心底却已经认定了黎簇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听到他否认也并不在意。 特别是刚刚经历了吴邪的“冷漠”和苏难的“威胁”。 黎簇之前在地宫里的提醒,以及今晚看似随意的解围,在他心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明明名义上是吴邪的助理,但遇到事情,吴邪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而他跟黎簇非亲非故,黎簇却会在他害怕时出言提醒,在他被威胁时暗中帮腔。 陈宿看着灯光下黎簇那张精致得过分的侧脸,表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黎簇挑了挑眉,直接戳破他的心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告诉我你大半夜偷偷摸摸跑进来,就是为了坐在这儿对着我发呆的,我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你耗。” 陈宿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黎簇,你的身份,是不是不低啊?” 这不难看出来。 整个营地,只有黎簇是单独住一个舒适的单人帐篷,连苏难都是和女手下挤一个,马老板和露露合住。 而且,苏难对黎簇的态度,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姐弟”,但那种下意识的恭敬,陈宿还是能感觉到一些的。 黎簇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 他和苏难对于扮演“姐弟”本来就没多上心,破绽不少,恐怕连马老板都有所察觉了。 不过,马老板自认这与自己此行的核心目的无关,便没过多关注。 而黎簇也并不在意是否暴露。 此刻,黎簇只是淡淡地反问:“在这里,身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难道你真的是关根的助理?而关根,又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摄影师?”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暗示,一下子就把问题抛了回去。 陈宿被问得一噎,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自己就是被绑架来的,关根的身份更是疑点重重。 陈宿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老麦他们是为了求财,马老板是为了他的宝石,但你这一路,看上去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怎么管事情,好像没什么东西能诱惑到你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黎簇听完他这番深刻的剖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小朋友,还是太年轻了,完全看走眼了。 小爷看起来就那么像无欲无求的世外高人吗? 他摇了摇头:“那你看错了,我这人,其实贪心得很,想要的东西……不少。” 陈宿有些诧异:“啊?好吧。” 他似懂非懂,但还是追问道,“不过,我感觉你和我差不多大,应该大不了我几岁吧?你怎么就那么厉害?” 他指的是黎簇在地宫里表现出的冷静果断和对机关的熟悉。 黎簇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苦恼道:“唉,这就是我最大的烦恼了。” “长得过分帅气,总是容易让人忽视我真正的实力和内涵。” 陈宿:“……” 他愣愣地看着黎簇,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确实无可挑剔的俊脸,以及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总感觉,这话从黎簇嘴里说出来,虽然好像有点道理,但怎么就那么……幻灭呢? 说好的高冷男神呢? ------------ 第258章 黎簇哥哥 陈宿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黎簇握拳抵在唇边,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迅速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黎簇正色道:“你也别瞎琢磨了,明天下地宫,机灵一点,多看多听少说话,如今……跟着关根,对你没坏处。” 陈宿暗自撇了撇嘴。 他现在对吴邪的信任度为负数,一点也不觉得跟着吴邪有什么好。 陈宿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八卦之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你跟关根,以前是不是就认识啊?我看你们……好像挺熟的?” 黎簇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开始赶人。 “去去去,哪儿那么多问题,我要睡觉了,你要是实在无聊,就自己回去翻《十万个为什么》,别在这儿打扰我休息。” 黎簇都这样明确下逐客令了,陈宿虽然心里还有一堆疑问,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他磨磨蹭蹭地往帐篷口挪,小声嘟囔了一句:“晚安。” 黎簇眼皮都没抬,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就在陈宿半个身子已经钻出帐篷,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黎簇的声音。 青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明天下去,最好戴个口罩。” 陈宿动作一顿,整个上半身又缩了回来,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帐篷里。 只见黎簇已经重新躺下,背对着他,一副“我已经睡着了别打扰我”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的幻听。 陈宿满头雾水,戴口罩? 下地宫戴口罩干嘛,防灰尘吗? 但陈宿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虽然黎簇可能看不见。 “我知道了。” 说完,陈宿这才彻底钻出帐篷,轻轻拉好了拉链,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融入了沙漠的夜色之中。 帐篷里,黎簇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能提醒的已经提醒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傻小子。 沙漠的黎明来得格外早。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马老板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众人再次进入地宫。 这一次,队伍规模小了些。 黎簇、王盟、老麦以及他的几个兄弟,还有摄制组的女孩们都被留在了上面。 黎簇对此安排非常满意,心安理得地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简单地洗漱,吃了点东西后,黎簇又窝回帐篷里,拿出手机,玩起了里面仅有的几款单机小游戏。 但帐篷外面却不似黎簇这般悠闲。 摄制组的果子爱美,受不了自己因为风沙和汗水变得黏腻打结的头发,便用了几瓶矿泉水来清洗。 蛋姐心疼得直皱眉:“果子,这水多珍贵啊,你怎么能拿来洗头呢,万一水不够了怎么办?” 果子没好气道:“那我去借两瓶水还你不就行了。” 果子烦闷的离开。 她先是摸到王盟的帐篷外,小声叫了几句“王盟大哥”。 里面明明有细微的动静,但王盟不知是出于什么顾虑,硬是装作没听见,没有应答。 果子有些失望,站在营地中央,目光看向剩下的几个帐篷。 露露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果子觉得她就是个傍大款的,并不想和她有过多接触。 黎簇的帐篷安静无声,老麦的帐篷里隐约传来男人粗哑的笑声。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几秒,内心的天平剧烈摇摆。 最终,她一咬牙,朝着黎簇的帐篷走去。 凑近帐篷,她深吸一口气,用自认为最甜美乖巧的声音,小声唤道: “黎簇哥哥?” 帐篷内,正拿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的黎簇,手指一僵。 他没吭声,假装没听见。 外面的果子见没反应,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又凑近了些,锲而不舍地继续呼唤: “黎簇哥哥?黎簇哥哥……你在里面吗?” 那声音一声接一声,像魔音灌耳。 黎簇被叫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游戏也玩不下去了,只能朝着帐篷门口方向问道:“怎么了?” 果子听到回应,心中一喜,连忙又凑近了一些,几乎贴着帐篷布,用带着点恳求的语气说道: “黎簇哥哥,我能跟你借两瓶水吗?我的水用完了,就借两瓶,等回头一定还你。” 说完,果子心情忐忑地等待着里面的回应。 如果黎簇不答应,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跟老麦借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没过几秒钟,帐篷的拉链就从里面一下拉开了。 黎簇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直接递了过来。 果子愣了一下,随即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接过水,连声道:“谢谢,谢谢黎簇哥哥,你人真好!” 黎簇被这声“黎簇哥哥”和“你人真好”噎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直接拉上了帐篷帘子。 好人卡?这玩意儿他可不需要。 果子却心满意足,抱着两瓶水,欢天喜地往回走。 在路过老麦的帐篷时,果子本能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老麦的帐篷帘子大敞着,正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半身,坐在里面大口吃着肉罐头。 看到果子路过,他毫不掩饰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正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 果子被他看得心头狂跳,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赶紧逃离。 不期然间,她的视线扫过老麦胸膛,瞳孔猛地一缩。 老麦的左胸上方,赫然纹着一个形态诡异的青黑色娃娃鱼图案。 这个图案…… 之前社会新闻里报道过一个连环杀人案的通缉犯,其特征之一就是身上有一个独特的娃娃鱼纹身。 这个发现让果子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她几乎是跑着冲回了自己的帐篷,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恐惧。 ------------ 第259章 随手解决 时间一晃就到了半夜。 沙漠的夜晚气温骤降,万籁俱寂。 黎簇早已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阵尖锐凄厉的女声响起。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 黎簇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瞬间坐起身。 凭借白天被“黎簇哥哥”洗脑的记忆,他一下子就听出是那个叫果子的女孩的声音。 紧接着,外面还传来了隐约的哭泣声和男人粗鲁的呵斥声。 黎簇皱了皱眉。 当初这时候,他是在地宫里,也不知道营地内搞了什么幺蛾子。 黎簇套上外套,拉开了帐篷。 外面,情况一片混乱。 原来,果子因为害怕,整晚不敢睡。 她偷偷观察营地情况时,意外看到王盟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开车离开了营地。 果子上前祈求王盟带她一起离开,却遭到了王盟的拒绝。 她六神无主,回去后就把纹身的事情告诉了蛋姐和小姜。 再三个女孩慌乱无措时,老麦却带着两个兄弟直接闯了进来。 蛋姐和小姜被老麦的两个兄弟强行拖出了帐篷,两个女生吓得瑟瑟发抖,哭泣不止。 帐篷里,只剩下瘫坐在地,不断向后瑟缩的果子,以及步步逼近的老麦。 “别……你别过来,求求你,你别过来。”果子吓得语无伦次,眼泪糊了满脸。 老麦看着她那副惊恐无助的样子,反而更加兴奋。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工字背心,露出那个娃娃鱼纹身,逼近果子。 “认识它,是吧?之前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他看着果子瞬间惨白的脸,得意地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在你死之前,麦哥先教教你,怎么做女人……” 男人的身影,在果子惊恐放大的瞳孔中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一声巨大的声响,猛地从老麦身后传来。 老麦身体瞬间紧绷,猛地转过身,厉声喝道:“谁?!” 只见帐篷门口,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那里。 帐篷内的简易小桌板被一脚踢翻在地,上面的杂物散落一地,刚才那声响动正是由此而来。 黎簇漫不经心地收回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却像是凝结了沙漠夜里的寒风,泛着冷意。 老麦看清来人是黎簇,明显愣住了,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 他反应了几秒,才勉强压下火气,扯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簇哥,你这是怎么了?” 黎簇看向瘫在地上的果子。 老麦见黎簇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 他嘿嘿笑道:“簇哥,我懂,你是不是也看上这娘们了?早说嘛,没问题。” 他一边说,心里还一边忍不住腹诽。 啧啧,簇哥胃口倒是不小,都有难姐那样又美又飒的女人了,竟然还敢半夜出来偷腥。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果子一听老麦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惨白,眼神充满了绝望。 黎簇的脸,在听到老麦这番话后,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强忍着直接把老麦脑袋拧下来的冲动,冷着脸,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老麦,你脑子是不是被骆驼踢了?下面那些人只是下地宫了,不是死了,你真以为这营地是你家后院,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非常明显。老麦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黎簇不是来“分一杯羹”的。 而是来……制止他的? 老麦脸上笑容僵住了,随即转为讪讪。 但他嘴上还是不服软:“就算他们上来了又能怎样?摄制组那几个废物,我们随手就能解决……” “哦?”黎簇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 黎簇往前踏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 “你,我也能随手解决,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却让老麦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老麦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青一阵白一阵。 他杀过人,自认性格暴戾冲动,天不怕地不怕。 但此刻,却被这个看起来精致漂亮的青年一个眼神,直直地钉在了原地。 直到黎簇移开目光,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黎簇懒得再跟他废话,暗含警告地最后瞥了老麦一眼,便转身走出了帐篷。 果子此刻终于从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清醒过来。 她急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黎簇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走出帐篷,果子看到老麦的那两个兄弟正鼻青脸肿地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而蛋姐和小姜则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缩在帐篷门口,脸上满是泪痕。 黎簇没说话,只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三个惊魂未定的女生相互对视一眼。 虽然对黎簇的身份仍有疑虑和恐惧,但比起老麦几人,此刻的黎簇无疑是唯一的安全区。 她们无声跟在了黎簇身后,像三只受惊的小鹌鹑。 黎簇走到自己帐篷前,拉开门帘,率先走了进去。 三个女生停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进去。 直到里面传来黎簇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她们这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帐篷里,黎簇已经重新点亮了那盏小露营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和恐惧。 黎簇随意地坐在小桌边,看着她们。 之前队伍中的人对黎簇的印象大多是“长得好看但很冷”、“话少”、“存在感不强但似乎很有地位”。 但此刻,坐在灯光下的青年整体气质却显得意外的平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点和善。 黎簇看着她们惊魂未定的样子,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三瓶水,放在桌子对面, “坐吧,喝口水,缓一缓,等天亮就好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招待几个来做客的普通朋友。 三个女生相互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到了黎簇的对面,平复依旧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身体。 虽然黎簇刚刚救了她们,但她们很清楚,黎簇和苏难、老麦他们是一伙的,戒心并未完全放下。 黎簇也不在意她们那点小心思,自顾自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天就该亮了。 他重新玩起了贪吃蛇,帐篷里只剩下手机微弱的按键声和女孩们小声的交谈。 ------------ 第260章 爆破 突然,帐篷外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停在了营地附近。 三个女生立刻抬起头,紧张地看向帐篷门口。 黎簇放下手机,“没事,你们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他起身走出帐篷,果然看到王盟开走的那辆车又回来了,正停在距离营地几十米外的地方。 车已经熄了火,安安静静的,像是想降低存在感。 黎簇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玻璃。 里面没反应。 黎簇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半边身子靠在车门上,屈起手指,又用力敲了敲。 这次,车窗玻璃缓缓降了下来,露出王盟那张带着尴尬和心虚的脸。 “黎老师……”王盟干笑着打招呼。 黎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是去哪儿兜了一圈?怎么又回来了?” 王盟眼神闪烁,开始装傻充愣:“没去哪儿啊,就是帐篷里太闷了,我出去兜兜风,透透气,现在玩够了,就回来了。” 黎簇挑眉,拖长了音调:“是吗?心态还挺好,大半夜的独自开车在沙漠里兜风。” 王盟没回答,只是偷偷瞄着黎簇,心里七上八下的。 完了完了! 现在老板不在,就自己一个人。 黎簇可是已经加入敌方阵营了,他要是突然暴起,把自己给解决了,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怎么办怎么办? 想来想去,王盟觉得自己还是待在车里最安全。 锁好车门,黎簇总不能把车拆了吧? 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么一想,王盟内心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他一抬头,却对上黎簇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黎簇正含笑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已经把他刚才那点小心思全都读懂了。 这眼神看得王盟心里咯噔一下,刚刚升起的那点得意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然而,黎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慢悠悠地回自己帐篷。 留下王盟一个人在车里,心情复杂地凌乱着。 回到帐篷,三个女生排排坐,立刻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 黎簇摇了摇头,语气轻松:“没事,是王盟回来了。” 三个女生闻言,这才齐齐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 黎簇坐回原位,继续玩他的手机。 天色在等待中渐渐亮了起来,沙漠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清晰。 就在第一缕阳光出现,将金色洒满沙丘之时。 一声巨大的响动,从营地中央传来,整个地面都随之轻微震动。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惊动,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 只见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一个约两米高的正方形建筑破土而出。 建筑的表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龙纹图案。 刚刚从自己帐篷里跑出来的露露,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她喃喃自语:“神迹出现了……” 就在这时,那个正方形建筑的顶部伸出一只沾满泥土的手,紧接着,一个身影探出。 苏难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利落地从出口爬了出来。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 “我老公呢?” “我老板呢?” “导演呢?王导他们呢?” 苏难拍了拍身上的沙,淡淡道:“在下面。” 苏难环视一圈,目光在黎簇和老麦几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她走到黎簇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黎簇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反问道:“等会再说,下面情况怎么样?” 苏难脸色凝重:“下面结构比我们想的更复杂,他们被困在一个石室里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决断:“我打算进行爆破,把他们弄出来。” 对于下面的情况黎簇大概有数,对此持赞成态度。 “开始吧。” 然而,旁边的王盟一听,立刻急了。 他顾不上对黎簇的忌惮,猛地冲过来,拦在苏难和黎簇面前,结结巴巴地阻止。 “不行,这太危险了,下面结构不稳定,胡乱爆破会造成塌方,这得经过精确的计算和计划才行,你们这么搞会出事情的。” 苏难对王盟的阻拦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检查着爆破装置的线路和炸药量。 王盟张开双臂,拦在苏难和正方形建筑出口之间。 “真的不行,你这么一炸,万一全塌了,我老板他们就全埋在里面了,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黎簇站在一旁,只觉得他吵得慌。 他没什么耐心,对王盟说道:“不想你老板死,就让开,再拖下去,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王盟被他说得一愣,脸上挣扎更甚,但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可是……” 老麦站在旁边,一直偷偷观察黎簇脸色。 他试图找机会将功补过,此刻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 老麦一下抽出匕首,恶狠狠地指向王盟。 他威胁道:“你他妈耳朵塞驴毛了,簇哥的话没听见?赶紧给老子滚开,再挡路,信不信老子先给你放放血!” 苏难完全无视了这场闹剧。 她将引爆装置安置好,然后退到安全距离,看着手腕上的表,开始倒计时。 十分钟,在此刻显得如此漫长。 王盟和露露盯着出口。 时间一到,苏难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引爆按钮。 一声猛烈的响动,猛地从地底传来。 众人脚下的大地剧烈颤抖,扬起的尘土瞬间弥漫了小半个营地。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心神摇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爆炸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沙土簌簌落下的声音。 露露和王盟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那烟尘弥漫的出口。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王盟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烟尘中,隐约出现了两个踉跄的身影。 吴邪费力地搀扶着不断咳嗽的马老板,从塌陷边缘爬了出来。 “老马!” 露露喜极而泣,立刻冲上去,扶住马老板。 马老板用手帕死死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露露不敢耽搁,连忙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帐篷快步走去。 黎簇眉头微蹙,开口问道:“陈宿呢?” 吴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还带着些沙尘痕迹,闻言沉默了一瞬,才答道:“他没事。” 说完,他转身,沿着出口边缘,滑了下去。 片刻之后,当吴邪再次出现时,他的背上多了一个人。 ------------ 第261章 时尚大片 陈宿被吴邪背着,上衣不知所踪,赤裸的上身沾满了沙土,但看起来并无明显外伤。 吴邪将陈宿放在地面上,检查了一下他的呼吸和脉搏,确认只是昏迷,这才松了口气。 陈宿的运气很不错。 爆炸引发的坍塌没伤到他,反而把他卷进了一处流沙,阴差阳错地形成了一个缓冲地带,让他捡回一条命。 然而,陈宿此刻赤裸的上身,以及背上的七指刻痕,却被营地里的不少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很快,这个消息就会传到马老板耳朵里。 苏难看着人都出来了,便走到黎簇身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帐篷。 黎簇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黎簇的帐篷。 一进帐篷,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苏难压低声音问道:“我上来的时候就感觉气氛不对,在我们下地宫的时候,营地里发生什么事了?” 黎簇在桌边坐下,拿起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将昨晚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苏难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微微低下头,语气充满了自责。 “对不起,簇教,这次是我失职。没有严格筛选和约束手下,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所有的责任都在我,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 黎簇看着她这副样子,摆了摆手:“你选择他们,自然有你的考量,亡命之徒,用起来顺手,也容易被利益驱使。”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等任务结束,找个机会,给他们个痛快,省得他出去以后,继续祸害女孩。”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明显的杀伐决断。 苏难心中一凛,立刻点头应下:“簇教放心,任务一结束,我就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留下后患。” 黎簇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我们刚才进行了爆破,下面的宫殿结构肯定遭到了严重破坏,我估计支撑不了多久。” “这片沙地下面很可能已经被掏空了,很快就会发生大规模塌陷,通知下去,马上收拾所有装备物资,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里。” 苏难脸色骤然一变,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立刻去办。”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应了一声,立刻出了帐篷。 另一边,露露将马老板扶回了吴邪的帐篷。 马老板已经缓过劲来。 他先是假意关心了几句吴邪和陈宿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软硬兼施,试图从吴邪嘴里套出更多关于古潼京的信息。 吴邪看着马老板那副贪婪的嘴脸,心里冷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经过一番快速的利弊权衡,决定抛出一点鱼饵。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马老板,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瞒着了。” 马老板眼睛瞬间亮了,急切地追问:“是什么?” 吴邪缓缓道:“地宫最下面一层的壁画,其实是一幅地图。” 马老板激动起来:“什么地图?” 吴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去往真正的古潼京的地图。” 马老板心中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找到了确切的线索,忧的是…… “真正的古潼京?那说明我们现在找到的这个地宫,是假的?” 吴邪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马老板压下心中的烦躁,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身体前倾。 “那地图怎么走?” 吴邪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马老板,不是我不说,当时上面在爆破,情况危急,我只来得及用相机拍下了两张壁画的局部照片,很不完整。”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昏迷的陈宿。 “那幅地图非常复杂,我需要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才能确定最终的路线。” 吴邪这话半真半假。 陈宿背上那鬼画符一样的七指图,马老板刚刚也看过,根本看不懂其中玄机。 他见吴邪说得有理有据,不像推脱,虽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勉强按下性子,同意了吴邪的计划。 就在这时,苏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马老板,关大老爷,下面的地宫大面积坍塌,这片沙地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我们必须立刻收拾行李,尽快撤离。” 帐篷里的露露一听,大惊失色:“老马,咱们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对她来说,那些名牌包包、限量款首饰、高级护肤品和零食非常重要。 马老板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刚刚死里逃生,又得到了古潼京的线索,正心中澎湃,觉得苏难在危言耸听。 马老板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别大惊小怪的,这不都好好的吗?就没事了……” “马老板!”吴邪打断了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难说得对,下面的结构已经完全被破坏了,沙漠里的流沙有多可怕,应该不用我说吧。” 见吴邪也这么说,马老板这才将信将疑,心里也开始打鼓。 整个营地开始忙碌。 这时候,黎簇就显得格外突出。 有意讨好的老麦,非常有眼色地抢先来到黎簇的帐篷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拆卸和收拾,那速度比他平时干活快了一倍不止。 他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忘冲着黎簇笑。 “簇哥,这点小事哪用您动手,您先回车上喝口水,歇着。这里交给我就行,保证给您收拾妥当。” 黎簇看了老麦一眼,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他向来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 黎簇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然后他便真的转身,朝着车走去,找了个阴凉地,靠在车门上,拧开一瓶水,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另一边,陈宿已经醒了过来。 虽然还有些虚弱和惊吓过度,但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又活蹦乱跳。 陈宿也开始跟着收拾装备。 他正将一根帐篷杆折叠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靠在车边的黎簇。 青年身姿舒展地倚着车门,简单的黑色冲锋衣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剔透,微长的黑发在沙漠的热风中轻轻拂动。 他微微仰头喝着水,侧脸线条精致。 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忙碌背景下,他整个人干净清爽,气质独特得简直不像话,更像是来沙漠拍时尚大片的模特。 王盟正弯腰把睡袋塞进后备箱,一抬头发现对面的陈宿动作停了,正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陈宿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又是在看黎簇。 ------------ 第262章 第三个朋友 王盟无奈地叹了口气,喊道:“陈宿,发什么呆呢,抓紧时间收拾吧。” 陈宿被他一喊,猛地回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陈宿低下头,假装继续收拾,但动作明显慢了很多。 陈宿一边磨蹭,一边悄悄地靠近王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问道:“盟哥,我问你个事儿呗?” 王盟头也没抬:“什么事?” 陈宿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着开口。 “你老板,他是不是跟黎簇以前就认识啊?我总觉得他们俩之间……怪怪的。” 王盟手下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表情怪异又纠结。 王盟想了想,便朝陈宿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点。 陈宿立刻凑了过去,脸上写满了期待。 王盟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还带着点追忆往昔的感慨,压低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老板以前有两个过命的朋友?” 陈宿连忙点头。 刚出胡杨林,队伍休整吃烤羊肉的时候,王盟和他说过,吴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个胖子,一个不太爱说话,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奇幻的冒险。 王盟语气变得更加神秘,甚至还带着点唏嘘:“但其实,我们老板,还有另外一个朋友。” 陈宿微微瞪大双眼,心脏莫名快了半拍。 莫非…… 王盟继续用那种讲故事的语调说道:“那个朋友啊,曾经对我们老板那是相当好啊,关系特别亲密,好到什么程度呢?”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都见过家长了。” “见家长?!”陈宿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王盟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比惋惜和痛心的表情,仿佛在诉说一个时代的悲剧。 “唉,可惜啊……天妒英才!哦不,是天妒……反正后来,那个朋友被一帮非常非常坏的坏人给绑走了。” “等再出现的时候,人就变了,变得特别冷漠,特别……唉,反正就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可以说是误入歧途,变坏了吧。” 他说得声情并茂,语气沉痛。 陈宿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他不太确定地问:“你说的这个朋友,是黎簇吗?” 王盟却像是突然被按了静音键,立刻收起了那副感慨万千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 “这边还有好多东西没搬呢,咱们得快点了,不然真来不及了。” 说着,他一把抱起旁边两箱矿泉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瞬间就钻到了车的另一侧。 只留给陈宿一个忙碌而仓促的背影。 陈宿:“哎,你——” 他看着王盟消失的方向,气得撇了撇嘴,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 关系亲密?见家长?然后被坏人绑走变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着跟狗血电视剧似的,那肯定说的不是黎簇。 黎簇心地善良,跟吴邪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怎么可能是朋友,更别说变坏了。 他感觉王盟完全是在答非所问,胡说八道。 果然是待在吴邪那个疯子身边久了,连带着王盟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问了也白问! …… 忙碌过后,装备和物资全部装车完毕。 众人聚集在车队前。 吴邪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张简易的路线图。 他手中拿着一支随手折来的沙漠植物枝条,指着图纸上的某一处,商讨接下来的路线。 吴邪没说两句,不远处的露露就发出一声惊呼。 那片沙地果然发生了坍塌。 吴邪收回视线,看向靠在一边的黎簇和苏难。 吴邪似笑非笑道:“苏难,不知道是谁发现这个潜在危险的,大家可要好好感谢一下他。” 苏难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黎簇,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变。 霎时间,营地内气氛诡异。 有不少人早就察觉苏难和黎簇之间的关系,并不似表面上的“姐弟”那么简单。 此时苏难的反应,给了众人另一个猜想。 或许,这个并不怎么出面的青年才是这群亡命之徒的老大。 黎簇在众人沉默之时,突然笑了一下,并不看吴邪,而是看向马老板。 “马老板,这有什么要紧的,你最关心的东西,在吴邪那里。” 马老板思索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各位,你们的目的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我想要的。” 他将目光放回吴邪身上,“你继续说。” 吴邪目光久久留在黎簇身上,但黎簇从未看向他。 直到马老板在一旁连声催促,吴邪终于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吴邪用手中树枝指了指图中一处。 “根据地下宫殿最后那层浮雕上显示的地图,我们应该往这个方向走。” 他继续解释道:“如果那个地下宫殿的存在是为了指引真正的古潼京,那么真正的古潼京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已经不远了。” 苏难和黎簇此次的核心任务就是进入古潼京。 苏难一听,立刻仔细看了看吴邪所指的路线,直接问道:“关大老爷,按照这个路线,你有多大把握能找到?” 吴邪抬起头:“在没进入那个地下宫殿之前,我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但现在,我至少有一半的把握。” 马老板迫不及待道:“那还等什么?马上出发!快!” 再即将再次出发时,王导偷偷找到了马老板。 此刻,王导心中七上八下。 他知道了昨晚三个女孩差点被老麦等人侵犯的事情,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只想赶紧带着剩下的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马老板,”王导搓着手,陪着笑脸,“您看,这素材我们也拍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是一群搞文化工作的,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接下来寻找古潼京,我们跟着也是累赘,我们这就回去了。您放心,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对天发誓,绝对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马老板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听着王导的保证,神情却没有丝毫动摇。 “王导啊,”马老板的声音慢悠悠:“我是一个商人,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我只认定两个字——”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 “未必。” ------------ 第263章 沙尘暴 马老板伸手,重重地拍了拍王导的肩膀。 马老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队伍里的这帮兄弟,他们的底细,你应该也看出点苗头了吧?都是些身上背着案子的通缉犯。” “所以,你要听话。”他几乎是贴着王导的耳朵,“跟我走,走到底。” 随即,他又换上了一副虚假的笑容,画着大饼。 “等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放你们走,到时候,不光放你们走,我还额外给你一笔钱,你以后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怎么样?” 王导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马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墨镜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当然,你现在想走,也可以。” “但我不能保证,我那帮弟兄们,会不会在半路上,对你们做点什么,毕竟这沙漠里失踪几个人,实在太正常了。” 这一番连敲带打,威逼利诱,彻底击溃了王导的心理防线。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由于黎簇提前预警,这次撤离行动虽然仓促,但丢失重要的装备和车辆。 车队再次启程,朝着吴邪指引的方向行驶。 车轮碾过沙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卷起阵阵黄尘。 行驶中途,马日拉突然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鼻子用力吸了吸,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他缩回脑袋,对着开车的吴邪惊慌道:“再开快点,沙尘暴马上就要来了。” 吴邪对马日拉在沙漠中的本领深信不疑。 闻言,吴邪没有丝毫犹豫,脚下猛地将油门踩到底。 吉普车骤然加速,在起伏的沙丘间冲刺。 苏难的车紧跟在吴邪后面,见状立刻拿起车载通讯器。 “前面的车怎么回事?开慢点,后面的车要跟不上了。” 吴邪瞥了一眼手边作响的通讯器,直接选择无视。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车速丝毫不减。 苏难看着前方那辆狂奔的吉普车,眉头紧紧皱起,对着通讯器又喊了两声,依旧得不到回应。 她放下通讯器,脸色沉了下来:“吴邪怎么回事?开这么快,难道他想甩开我们,独自进入古潼京?” 坐在副驾驶的黎簇,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沙丘景色。 听到苏难的猜测,他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看这天色和风势,估计是沙尘暴要来,跟紧一点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仅仅只是这几句话的功夫,车窗外原本还算温和的风沙,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猛烈起来。 狂风呼啸着拍打着车窗,细密的沙粒打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空迅速变得昏黄暗淡。 “真是沙尘暴。”苏难不再迟疑,立刻拿起通讯器对后面的车队下令。 “所有车辆注意,沙尘暴来了,紧跟头车,保持车距,绝对不能掉队,重复,绝对不能掉队!” 一时间,整个车队都如同上了发条,一排车子在这片沙海上狂奔。 不知在能见度极低的昏黄世界中颠簸疾驰了多久。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神经紧绷到极致的时候,车外的风沙声似乎渐渐小了一些。 那令人窒息的昏黄也慢慢褪去,视线终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有些虚脱感。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 最前面的吴邪猛地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沙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车子险险停住。 后面跟着的车辆猝不及防,也纷纷响起一连串紧急制动的刺耳声音。 “搞什么鬼?!”苏难稳住身形,没好气地骂道。 吴邪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车子前方不远处。 只见那里,竟然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传统的藏袍,皮肤是常年被风沙洗礼后的古铜色,旁边还安静地卧着一头骆驼。 那男人看到这么多车和这么多人,非但不惊慌,反而咧开嘴,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痴傻的笑容。 他拍着手,含糊不清地嚷嚷道:“嘿嘿,车车……好多车车……好看……” 陈宿也跟着下了车,走到吴邪身边,看着地上的男人,迟疑道:“这是个……傻子?” 吴邪却冷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心中没有半分轻视。 这个男人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太过巧合和诡异。 在这片鸟不拉屎的沙漠腹地,突然出现一个牵着骆驼的“傻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苏难和黎簇也下了车,走上前来。 苏难的目光在接触到地上男人的瞬间,眼神微不可察动了一下。 她在出发前详细研究过汪家安排在沙漠区域的成员资料,此刻立刻就将这张脸对上了号。 这是嘎鲁。 他和苏日格都是汪家长期潜伏在沙漠,负责搜集古潼京线索和接应外部人员的成员。 看来,这里就是预定的接应点了。 黎簇看着嘎鲁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毫无波澜。 装傻充愣,老套路了。 陈宿看着嘎鲁那副样子,上前一步,试图沟通:“哎,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啊?怎么一个人在这?” 平心而论,嘎鲁的底子长得并不差,五官甚至有点硬朗的帅气。 但此刻他那时刻挂在脸上的傻笑,完全掩盖了这一点,只会让人觉得他智力有问题。 嘎鲁听到问话,依旧傻笑着,拍着手:“回家……嘿嘿……我带你们……回家……” 苏难适时地开口:“看样子,他应该是这附近的居民,既然碰到了,不如我们去他家里借住一晚?”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 吴邪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黎簇,想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点端倪。 但此时的黎簇已经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看上去他对嘎鲁似乎完全不感兴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第264章 固执 吴邪又看向苏难。 苏难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打量黎簇的举动,此刻见吴邪看过来,便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苏难本就美艳,这一笑更是风情万种。 然而,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只有毫不掩饰的警告。 吴邪看着她这反应,心里反而更加确定了。 果然,这个嘎鲁,绝对不简单。 吴邪垂下眼,脸上也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苏难去向马老板说明了情况。 马老板听说有地方可以落脚,自然也是同意。 于是,嘎鲁骑上骆驼,车队跟在他身后缓缓前行。 没过多久,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栋老旧的房屋。 嘎鲁一到地方,立刻灵活地从骆驼背上翻了下来,嘴里嚷嚷着“额吉,额吉”,自顾自地撒腿就跑进了客栈。 众人也纷纷下车,带着行李,走进这家店铺。 黎簇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同样穿着藏装的中年女人,正站在嘎鲁面前,低声询问着什么。 看到他们一大群人涌进来,女人脸上立刻扬起笑容,迎了上来。 “你们好啊,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叫苏日格,这是我的儿子,嘎鲁。他这里……不太灵光,没吓到你们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露出一个无奈又慈爱的表情,然后热情地问道:“几位是要住店吗?” 吴邪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店铺”。 内部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破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酥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他语气带着试探:“老板娘,你在这沙漠深处开店?这……能有生意吗?” 苏日格好似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淳朴的笑容,叹了口气,开始诉苦。 “唉,这位老板,不瞒您说,嘎鲁他爹去得早,嘎鲁生下来就带了病,脑子不好使。” “我一个女人家,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在这老地方开个小店,接待一下偶尔迷路或者像你们这样来探险的游客,勉强糊口,把孩子拉扯大……”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神里带着底层劳动人民的艰辛,演技堪称影后级别。 马老板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露露的搀扶下,也在客栈里转了一圈。 虽然条件简陋,但好歹有屋顶有墙壁,比睡在帐篷里强多了。 他挥了挥手,一锤定音:“行了,老板娘,今晚我们就住这儿了,你给我们安排一下房间。” “好嘞!” 苏日格脸上笑开了花,连连应声,忙不迭地去准备房间和热水。 …… 黎簇跟着分配,上了二楼,进入其中一间相对干净的房间。 他随手将背包扔在椅子上,坐在床边,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吴邪也领着王盟和陈宿上了楼。 陈宿好奇地左右张望。 吴邪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思管他。 吴邪走到分配给他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门,正要走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王盟也准备进去,却见走在前面的陈宿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王盟奇怪地问道。 陈宿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直直地看向对面那个房间。 房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黎簇正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 从陈宿这个角度,能看到黎簇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正用手指揉按着自己的额角,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黎簇他……”陈宿下意识地开口,语气带着担忧:“他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好白……” 他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吴邪猛地停住了脚步,倏地转过身,看向对面那扇半开的房门。 吴邪一看便知,黎簇这是头痛了…… 当年黎簇在西王母宫头疼晕倒,黑瞎子带他去了解雨臣的私人别墅。 解雨臣的家庭医生仔细检查后说过,他体内残留的蛇毒会不定期引发头痛,这几乎成了无法根治的老毛病,只能靠药物缓解。 此刻看到黎簇这副隐忍的样子,吴邪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酸涩、愧疚、心疼……还有一股莫名的怒火交织在一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黎簇和吴邪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像得可悲。 同样的固执,同样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吴邪曾经固执到近乎偏执地想要找到黎簇,弄清楚真相。 现如今,又固执地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哪怕双手沾满污秽,也要彻底消灭汪家。 而黎簇呢? 他也固执! 他不信任吴邪,不信任九门,固执地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一条与当初截然不同的路来。 他们两人都同样倔强,各自认准了一个方向,拼命拉扯,谁也不肯先低头,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此时看到黎簇这样,吴邪只感觉心疼又可气。 汪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有什么好。 明知道自己身体是这个情况,还非要跑到这种环境恶劣的鬼地方来折腾! 陈宿本来想跟吴邪打个报告,要过去看看黎簇。 他一扭头,却一眼撞见吴邪此刻冰冷阴沉的样子,被吓得一个激灵。 陈宿急忙开口,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吴邪,我警告你,我知道你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黎簇他是个好人,他帮过我,你不准害他。” 吴邪正心烦意乱,被陈宿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叽叽喳喳吵得更加烦躁。 他没好气地怼了回去:“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你说什么?!”陈宿被他这毫不客气的评价气得跳脚。 吴邪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蠢、笨、傻!三个字,哪个更适合你,自己选。” “你……!”陈宿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反驳。 ------------ 第265章 灭口 “赶了这么久的路,关大老爷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累啊?”一个带着冷意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 苏难缓缓走了上来。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但那笑容如同沙漠夜晚的月光,冰冷没有温度。 苏难的目光在吴邪和陈宿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吴邪身上。 “关大老爷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教育孩子?” 吴邪给王盟使了个眼色。 王盟会意,拍了拍陈宿的肩膀,与陈宿一同进了房间。 吴邪假笑道:“看来你们最近很缺人手啊?连‘伤员’都需要带病坚持出来执行任务了?真是……敬业。”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对面黎簇的房间。 苏难一开始没太明白他这拐弯抹角的话,但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里顿时明了,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逼近吴邪,声音压低,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吴邪,我不管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最好离我们簇教远一点!你的任何接近,都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和危险!” 在她看来,吴邪是汪家头号大敌。 首领如今已经因为汪家基层对黎簇过高的信仰,而产生了防备之心。 如果吴邪再和黎簇有过多的接触,只会给黎簇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说完,苏难不再看吴邪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黎簇的房间。 推门进去后,她反手“嘭”地一声将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那道令人不快的视线。 吴邪站在原地,皱眉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苏难进入房间。 她看到黎簇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些。 苏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快步走过去,轻声问道:“簇教,您还好吗?” 黎簇抬起眼,看到是她,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苏难没再多问,立刻找了止痛药,又倒了杯温水,看着黎簇服下。 然后,她走到黎簇身后,力道适中地帮他按摩着太阳穴和头部的穴位。 黎簇靠在床边,闭上眼,感受着额角传来的舒缓压力,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在苏难有节奏的按摩下,他竟真的渐渐睡了过去。 苏难看着他呼吸变得平稳绵长,这才小心翼翼地停下动作,替他盖好薄毯,无声退出房间。 …… 第二天,黎簇醒得很早。 头痛缓解后,他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 黎簇下了楼。 此时楼下只有苏日格和嘎鲁两人。 苏难昨晚已经找准时机,将黎簇的身份告知了苏日格和嘎鲁。 此刻虽然没什么人,但苏日格演技依旧在线。 “你醒啦?昨晚睡得怎么样?” 黎簇也配合地露出个笑容,点了点头:“挺好的。”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姐,厕所在哪里?” 苏日格脸上露出些许歉意:“我们平时就是后面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嘎鲁,”她转头,朝正在角落里摆弄一个破旧铃铛的嘎鲁喊道:“别玩了,带这位哥哥去找个地方尿尿。” 嘎鲁抬起头,拍着手站起来,傻笑道:“尿尿,好,我们尿尿,嘿嘿……” 黎簇面色如常地跟着嘎鲁走出了客栈。 嘎鲁领着黎簇,绕到了客栈后面一个偏僻的骆驼棚附近。 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气味不太好闻,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确认四周无人后,走在前面的嘎鲁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脸上那痴傻的笑容褪去,眼神变得狠辣又阴鸷。 此刻的他,与刚才那个傻乎乎的嘎鲁判若两人。 嘎鲁压低声音,平静汇报道:“簇教,我把马日拉杀了。” 黎簇闻言,愣了一下:“为什么?” 嘎鲁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那老东西,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出来乱逛,也不知道怎么摸到了地窖附近,发现了里面藏的东西。” “为了防止他泄露消息,我就直接灭口了,簇教请放心,我都处理干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 黎簇张了张嘴,看着嘎鲁那副漠然的表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嘎鲁就是这样一个人。 嘎鲁常年在境外无人区活动,这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人命比草芥还不值钱。 他比汪家本部那些至少还讲究点规则和程序的成员,要冷酷和直接得多。 黎簇上辈子就不太喜欢嘎鲁这种人。 最开始装疯卖傻博取同情,一旦发起狠来,杀人如麻,毫无心理负担。 现如今,他虽然顶着“簇教”的名头,算是嘎鲁的上级,但嘎鲁对他,并没有多少发自内心的恭敬。 刚才那汇报的语气,更多的是一种知会。 显然,对于黎簇这个年纪轻轻的空降高层,嘎鲁只愿意维持表面上的服从。 黎簇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跟嘎鲁这种人讲什么人道主义,纯粹是对牛弹琴。 嘎鲁见黎簇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没再说话。 果然,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吴邪几人发现向导马日拉不见了。 询问苏日格和嘎鲁,他们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他可能一大早自己出去溜达了。 队伍原本计划吃过午饭就继续出发,寻找古潼京。 如今向导莫名失踪,生死不明,计划不得不再次推迟。 ------------ 第266章 他总是心太软 沙漠的夜晚,气温骤降。 旅馆里,几个房间却很躁动。 好几个人都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恶寒,腹腔内传来隐隐的绞痛。 但这支队伍本就成分复杂,各怀鬼胎。 谁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虚弱,成为队伍中的靶子,于是都没有声张。 苏难手下的叶枭是症状最明显的一个。 他裹着厚厚的被子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苏难和几个手下都聚在他的床前,脸色凝重。 苏难眉头紧锁,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 叶枭颤抖着接过杯子,刚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突然脸色剧变,猛地俯下身。 “呕——!” 一大滩黑水被他吐在了地上。 老麦后退一步,看着地上那摊诡异的黑水,又惊疑不定地看向苏难。 苏难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感冒。” 苏难出过很多次任务,经历过各种危险,但眼前这种诡异的症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手下人身体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她却连病因都找不到,更别提救治。 这种无力感让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憋闷又自责。 但苏难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拿这些糟心事去打扰隔壁的黎簇。 簇教身体本就不好,需要休息。 然而,此刻另一间房里的黎簇,心里也并不平静。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阴影。 黎簇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当初队伍进入西宫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吸入了空气中寄生有铁线虫卵的微小植物孢子。 这些孢子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在体内迅速孵化成幼虫并膨胀成长。 最终,宿主会在极度的痛苦和自残的企图下走向死亡。 黎簇的脑海里如同放电影般闪过记忆中的一幕幕。 痛苦的哀嚎,绝望的眼神,还有他被迫拿起手术刀,在混乱和血腥中,一个个为他们开腹取虫…… 黎簇当然可以帮他们…… 黎簇知道怎么做。 前提是,不会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苏难手下那群人,死了也算为民除害。 救他们,凭什么? 黎簇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试图屏蔽掉脑海中的那些哀嚎。 可是…… 摄制组那几个,根本就是无辜的。 马老板是死是活他不在乎,可凯凯也只是个跟班,还有…… 妈的,烦死了! 黎簇脑海里又冒出吴邪的脸。 当初是吴邪半强制,半忽悠地让他去给众人开腹取虫,把他推到了那个位置。 如今呢? 吴邪会让陈宿去做这些吗? 陈宿那个傻小子,他能完成吗? 万一失败了,手一抖,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会死人的。 黎簇在床上纠结,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某种潜藏在骨子里,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多管闲事”的特性,以及对于生命的最后一点敬畏,却在不断地啃噬着他的冷静。 黎簇啊黎簇,你他妈就是心太软! 纠结半晌,黎簇猛地坐起身,抓过外套披上,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叶枭他们的房门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老麦那张带着点烦躁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黎簇,他明显愣了一下,惊讶出声:“簇哥?” 老麦侧身让开。 黎簇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臭。 叶枭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看着他那副濒死的惨状,黎簇发现自己心底那点“事不关己”的冷漠,最终还是无法压倒对一条鲜活生命即将逝去的不忍。 算了,就当积德了。 他果然永远也成不了嘎鲁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狠人。 苏难看到黎簇进来,也有些意外:“小簇,怎么了?” 黎簇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叶枭身上,半真半假地说道:“看你们这个症状,我有了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苏难立刻追问。 黎簇指着叶枭,语气笃定。 “他身上,是不是出现了一些莫名的抓痕?如果有,那很大概率是你们不小心被铁线虫寄生了。” 众人一听,皆被吓了一跳。 床边一个手下将叶枭的袖子往上捋。 叶枭小臂和胸口的位置,果然有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划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皮渗血。 黎簇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划痕,继续解释道:“这些虫卵进入你们体内,孵化成幼虫,你喝的水越多,它们长得就越快。” “等它们长到足够大时,你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在你肠道里蠕动。” 他顿了顿,看着叶枭瞬间惨白的脸。 “那种痒和痛,会从内脏深处传来,让你发疯般地想把它们抓出来,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自残而死。” 黎簇的描述太过具体和骇人,让房间里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苏难向来是无条件相信黎簇的判断的。 此刻她眉头紧锁,显然在飞速思索着解决方案。 叶枭听到自己肚子里有虫,而且还会以这种可怕的方式死去,吓得魂飞魄散。 叶枭挣扎着抓住苏难的胳膊,哀求道:“难姐,难姐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不想被虫子吃空啊!” 他的慌乱和绝望并没有影响到黎簇。 黎簇面色依旧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要想活命,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开刀,把肚子里面的虫子直接取出来。” 出乎黎簇意料的是,这群亡命之徒对于“开刀取虫”这种治疗方案,接受度竟然很高 “我这就去准备。”老麦立刻应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黎簇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老麦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黎簇。 “把客栈里所有人,都叫到楼下大厅去。” 屋内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苏难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也被寄生了?” 黎簇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你体内也有,或者说,所有进入西宫的人,应该都没能幸免。” 苏难心中一沉,立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第三次下地宫的名单。 她不再犹豫,立刻递给老麦一个眼神。 老麦会意,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对他来说,马老板可是他们的金主,尾款还没结呢,现在可不能死了。 ------------ 第267章 开刀 楼下大厅,很快就被一阵不满和抱怨声充斥。 老麦可不管这些,恶声恶气地命令众人。 他态度强硬,即使是金主马老板和已经不舒服的曾爷,也必须下去。 众人陆陆续续地下楼,不情不愿围坐在巨大木桌旁。 昏暗的油灯在桌上跳跃,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 陈宿单手撑在桌子上,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吴邪瞥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 陈宿接触到他的目光,悻悻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黎簇拎着一个医药箱,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头发有些凌乱。 在跳跃的烛光下,青年那精致的五官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老麦几人扶着虚弱不堪的叶枭跟在后面。 苏难递了个眼神,老麦便带着叶枭坐到了椅子上,并用粗麻绳绑住。 马老板用帕子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强压下身体的不适。 他看着苏难,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苏难,这大晚上把我们全都叫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苏难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黎簇。 黎簇走到大厅中央,将医药箱放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疑惑、或不满的脸。 “把你们叫下来,当然是救你们的命。” 这话在人群中,瞬间激起了涟漪。 黎簇环视四周,看着每个人脸上不同的反应,继续道:“你们当中,应该已经有人感觉莫名的发冷,肚子痛吧?” 他像是点名一样,一一列举出来:“叶枭,马老板,凯凯,曾爷,王导……” 被点到名的王导脸色猛地一变,立刻反驳道:“我没有!我没事!” 摄制组在这个队伍中本就势弱。 曾爷已经病得明显,王导一直强撑着,就是三个女孩恐慌,也怕被队伍抛弃。 黎簇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是吗?要不要看看你的右手手臂,你自己偷偷抓挠留下的痕迹,应该还没消吧?” 王导瞬间僵住,下意识用左手死死捂住了右手手臂的位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队伍中三个女生看着他这反应,哪里还不明白。 一时间,看向王导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黎簇也懒得再跟他争辩,直接揭晓了答案。 “你们第三次下地宫的人,大概率都被一种特殊的铁线虫寄生了,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刀,把虫子从肚子里取出来。” “什么?开刀?!” “肚子里有虫?!” “这……这怎么可能?!” 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质疑声、惊恐声此起彼伏。 陈宿在听到“第三次下地宫”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也下去了! 陈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但是…… 陈宿抬头看去,烛光下黎簇那张冷淡又透着些散漫的脸。 刚刚黎簇列举名字的时候,并没有提到他。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迅速划过脑海。 那天晚上,在黎簇的帐篷里,在他离开之前,黎簇曾莫名其妙地提醒过他一句: “明天下去,最好戴个口罩。” 陈宿当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在整个第三次下地宫的过程中,无论多闷热,他都没有取下过口罩。 难道,是因为这个? 所以他没事?! 陈宿的心跳骤然加速,看向黎簇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的感激。 另一边坐着的马老板,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冷笑。 “可笑!荒谬!我在商场上混迹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没听说过这种离谱的事情,开刀取虫?你以为这是拍武侠片吗?” 黎簇并不与他争辩。 黎簇直接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小手术刀,朝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叶枭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黎簇身上。 黎簇蹲下身,撩开叶枭的衣服,手指在他腹部几个位置轻轻按压,仔细观察着皮肤下那隐约的蠕动走向。 黎簇的动作专业而冷静,找准位置后,他眼神一凝,手中一动。 叶枭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黎簇面不改色,放下刀,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双长长的木筷子,探入切口,小心翼翼地探寻着。 几秒钟后,他的手腕一顿,随即用力向外一拉。 一条约莫半米长的虫子,被他用筷子死死夹着,从叶枭的腹腔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虫子在空中扭曲挣扎,看得人头皮发麻。 几个女生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失声尖叫,匆忙往后躲。 苏难反应极快,立刻上前两步,抬起脚,朝着地上还在扭动的虫子踩了下去。 黎簇仿佛没事人一样,蹲下身,拿起纱布和药粉,给叶枭腹部的伤口进行清创和包扎。 “要不要开刀,由你们自己决定。信,就留下,不信,可以回房间等死。” ------------ 第268章 晕血 说完,黎簇站起身,目光转向苏难。 不需要多言,老麦等人立刻上前,也将苏难绑好。 黎簇再次拿起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操作。 苏难咬着一块布,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她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不一会儿,一条稍细一些的铁线虫,从苏难体内被取了出来。 有了叶枭和苏难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再加上黎簇那娴熟到令人信服的操作,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人们,心态开始动摇了。 或许是因为黎簇之前从老麦手下救过她们,摄制组的三个女生对黎簇信任程度不低。 果子鼓起勇气,小声对黎簇道:“黎簇哥哥,能先帮我们导演和曾爷看看吗?他们好像很难受……” 黎簇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 给苏难包扎好后,他便走向了几乎要晕厥的曾爷和王导。 马老板一直冷眼旁观着。 眼见黎簇确实接连从好几个人身体里都取出了那种可怕的虫子,而且操作干净利落。 被取虫的人虽然虚弱,但性命显然无虞,他心里的那点怀疑和傲慢终于被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 露露看着马老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他下意识捂住肚子的动作,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连忙晃了晃马老板的手臂,担忧道:“老马,你就别硬撑了。” “小簇呀,”她转向黎簇,“你快来给老马看看嘛,他这两天也不太对劲,老是咳嗽,没胃口……” 马老板摆摆手,故作轻松道:“哎呀,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身体也很诚实,示意露露把他扶到椅子那边去。 黎簇对开刀取虫这套流程已经熟练得近乎麻木,很快就将马老板体内的虫子取了出来。 露露一边扶着马老板,一边娇笑道:“小簇,谢谢你啊,有空来找姐玩,姐请你吃最好的水果,进口的。” 黎簇只是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给最后一个人凯凯包扎好伤口,黎簇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和脖颈。 “没事了,伤口不要沾水,休息几天就好,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黎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众人纷纷道谢,相互搀扶着,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厅。 很快,大厅里,就只剩下黎簇,吴邪、陈宿和王盟四人。 陈宿看着黎簇,眼神亮晶晶的,满肚子的话想说。 想感谢他那句关键的提醒,想问他怎么懂得这么多…… 但碍于吴邪和王盟就在旁边,他只能视线在黎簇和吴邪身上反复横跳,坐立难安。 吴邪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怼道:“身上长虱子了就滚去洗澡,别在这儿晃来晃去,碍眼。” 陈宿被噎了一下,气得瞪了吴邪一眼。 黎簇没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手指灵活地翻转着小手术刀,寒光在他指尖跳跃,带着一种危险而迷人的韵律。 陈宿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翻转的刀光吸引,心里有点发毛。 黎簇却只看着吴邪,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戏谑的笑。 “关老师,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下过第三次地宫的人。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起初,黎簇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吴邪会和记忆中一样,被铁线虫寄生。 但刚才在给众人取虫的过程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吴邪一些细微反应的不对劲。 太镇定了,甚至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审视。 而吴邪,也确实没有被铁线虫寄生。 他在下地宫的时候就注意到陈宿一直戴着口罩,后来陈宿说漏嘴,提到是黎簇提醒的。 吴邪虽然不明白黎簇为何独独提醒陈宿,但他深知黎簇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这其中必有缘由。 于是,在整个探索西宫的过程中,吴邪也有意无意用衣领掩住了口鼻。 此刻,面对黎簇带着试探的“邀请”,吴邪脸上露出了带着点无辜和赖皮的笑容。 他摊了摊手道:“我这人吧,天生比较晕血,看到血就头晕眼花,站不稳,要不你行行好,直接把我打晕了再动手,这样我也少受点罪。” 陈宿在一旁听得眼睛一亮。 黎簇却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晕血? 刚才给那么多人开刀,血流得也不少,怎么没见他晕过去? 装,继续装! 黎簇懒得再跟吴邪玩这种互相试探的文字游戏,随手将指尖翻转的小刀朝着吴邪抛了过去。 吴邪反应极快,一把稳稳接住。 黎簇直接转身,朝着楼梯走去,只留下一句懒洋洋的话。 “我要睡觉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回屋解决吧。” 吴邪握着手中那柄还带着黎簇指尖温度的小刀,看着黎簇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笑容。 陈宿还在一旁焦急地追问。 “那我们怎么办?谁来给你开刀?我事先声明啊,我在家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给人开刀了,我下不去手。” 吴邪收回目光,转向陈宿,恶趣味道:“急什么?我先帮你把虫子取了,再轮到我,也不迟啊。” 陈宿一听,脸都绿了,急忙摆手后退:“不用不用,我真不用,我肚子里没虫子。” 吴邪看着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心里那点烦闷倒是消散了不少。 他没再搭理黎簇,也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陈宿看着吴邪的背影,又看看旁边一脸“爱莫能助”表情的王盟,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生怕吴邪真的丧心病狂,半夜摸进他房间给他一刀。 王盟看出吴邪在吓唬陈宿,只忍着笑,拍了拍陈宿的肩膀,说了句“自求多福”,便也溜之大吉。 独留陈宿一个人在大厅里,对着跳跃的烛火,担惊受怕,风中凌乱。 ------------ 第269章 古潼京 黎簇回到房间,关上门,揉了揉额角,只想赶紧扑到床上补觉。 然而,他刚转过身,脚步就顿住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房间的窗边,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影。 黎簇皱眉:“你来干什么?” 那人影缓缓转过身,是满脸压抑着怒气的嘎鲁。 嘎鲁开口,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簇教,我不明白,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黎簇挑挑眉:“嘎鲁,注意你的态度。” 用身份压人,感觉……还挺爽。 嘎鲁被黎簇一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火。 他重新开口,但语气依旧生硬:“我不明白您的意图。” “他们身上既然有虫子寄生,那么想必很快就能死去大半,这能为我们省去很多麻烦,您为什么要耗费精力去救他们?” 黎簇一边漫不经心地朝着床边走去,一边脱掉沾了些许血污的外套。 “我说了,注意你的态度。” 他半偏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嘎鲁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 黎簇面上云淡风轻,话语却带着上位者的威势:“我是汪家的教练,是这次任务的最高负责人。”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我,也没有义务解答你的疑惑。你的任务,就是全程配合我的行动,明白了吗?” 嘎鲁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拳头在身侧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黎簇,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极度不服。 但黎簇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再不满,也不敢真的公然违抗。 沉默了良久,嘎鲁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话。 “……是,属下明白了。” 说完,他不再看黎簇,猛地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黎簇散漫地坐在床边,看着房门,撇了撇嘴,无声地嗤笑一下。 切,拽什么拽? 小爷好歹已经来过一次了,没道理还压不住他。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里的人都进入了休养生息模式。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马老板身体刚恢复了一点元气,又开始一天三遍地催促吴邪启程。 嘎鲁为了名正言顺地混进队伍,继续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他的傻子角色。 当车队准备出发时,他牵着他的老骆驼,死活要跟着,嘴里嚷嚷着:“玩,嘎鲁也要去玩。” 露露看着他那副呆傻的样子,柔声劝解道:“嘎鲁,乖啊,我们这是有正事要做,很危险的,你乖乖在家里陪你妈妈,好不好?” 嘎鲁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乱蹬,眼泪说来就来:“呜呜呜……不要,我要玩,就要玩。” 露露被他闹得手足无措,蹲下身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试图跟他讲道理。 “嘎鲁,你听姐姐说,我们走了就不回来了哦,你要是跟着我们,就回不了家了,见不到你妈妈了,知道吗?你会想妈妈的。” 就在这时,车上的马老板喊了一声:“露露!” 露露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向马老板。 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去搭理一个纠缠不休的傻子。 吴邪目光深邃地看了嘎鲁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车。 于是,一排越野车轰鸣着驶离旅馆,扬起一片沙尘。 嘎鲁看着车队远去,脸上那傻乎乎的表情渐渐收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利落地翻身上了骆驼,不紧不慢地跟在车队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嘎鲁在这片沙漠里潜伏了多年,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和生存能力,丝毫不比死去的马日拉弱。 等到车队中途停下来休整时,就听到一阵悠扬的驼铃声由远及近。 嘎鲁骑着他的骆驼,慢悠悠地从一片沙丘后面转了出来。 他翻身下了骆驼,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泡泡水,吹着泡泡,傻笑道:“玩……嘿嘿……一起玩……” 吴邪、王盟和陈宿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啃着压缩饼干。 陈宿看着不远处的嘎鲁,有些担忧地小声道:“这傻子怎么跟到这来了?他还能找回去吗?不会饿死渴死在沙漠里吧?” 吴邪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掰着饼干。 “操心你自己吧,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 陈宿看着嘎鲁那一脸“我是智障我快乐”的笑容,心里很不服气。 露露拿了一些食物和水走过去递给嘎鲁。 嘎鲁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营地中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老麦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罐头粥,先递给黎簇和苏难。 路过嘎鲁身边时,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用力地一脚踹在嘎鲁的肩膀上。 嘎鲁猝不及防,直接被踹翻在地,手里的食物也撒了一地。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巴一咧,嚎啕大哭。 老麦把粥碗递给苏难,嬉皮笑脸地道:“难姐,簇哥,你们的粥。” 苏难接过碗,皱眉看着老麦,“你干嘛总跟他过不去?有意思吗?” 老麦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逗他一下。” 苏难的眼神冷了下来:“会出人命的,这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老麦顶了顶腮帮子,悻悻地点头。 再次启程后不久。 嘎鲁的骆驼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任凭嘎鲁怎么驱赶,死活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 吴邪示意车队停下。 他下车,环顾四周的地形和沙丘走向,推断道:“按照我们从嘎鲁家出来的时间和行进速度计算,古潼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众人立刻以车队为中心,四周散开搜寻。 没过多久,前方就传来了兴奋的呼喊声:“水!前面有水!” “我的天!还有……还有金子!” 所有人闻声都朝着那个方向涌去。 只见沙丘环抱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海子。 苏难的手下,以及摄制组的人,一窝蜂冲向池塘边,开始捡黄金。 吴邪慢悠悠地走到湖边。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等古潼京自己出来。” 黎簇独自一人站在较高的沙丘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群。 陈宿不知何时也爬上了沙丘,走到黎簇身边。 ------------ 第270章 高手滤镜 陈宿看着下面疯狂的场景,又看了看身边平静得不像话的黎簇。 他疑惑地问道:“黎簇,你怎么不去拿点黄金?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看着黎簇那张在阳光下更显精致的侧脸,陈宿心里的崇拜感又冒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视金钱如粪土,冷静自持,不被外物所动。 黎簇闻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你怎么不去抢?有了这些黄金,你家经济状况会好很多。” 陈宿听到这话,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沮丧道:“回不回得去,还是个问题呢。” 黎簇听着他这悲观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 黎簇有些生硬地抬起手,拍了拍陈宿略显单薄的肩膀,干巴巴道:“会好的。” 说完,他便朝着沙丘下走去,留下一个背影。 陈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暖了一下。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来自黎簇的安慰,让他觉得格外珍贵。 陈宿好半晌才从那种情绪中回过神,一转头,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吴邪和王盟就站在他不远处,两人都盯着他看,眼神有点复杂。 陈宿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脱口而出:“我靠!吴邪你变态啊!盯着我看干嘛?!” 吴邪的眼神冷飕飕的,语气更是能冻死人:“我看你蠢。” 陈宿气得咬牙:“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 湖边的黄金很快就被抢掠一空,每个人都收获颇丰。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来要扎营。 黎簇坐着,慢悠悠地喝着粥。 老麦却骂骂咧咧地拽着嘎鲁回来,一把将他甩在地上。 苏难皱眉,语气带着不悦:“老麦,你怎么又找他麻烦?” 老麦指着嘎鲁。 “难姐,簇哥,我刚刚看见这傻子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后面。” 说着,他唰地抽出匕首,恶狠狠地指向地上的嘎鲁。 露露见状,冲过来将嘎鲁护在自己身后,对着老麦怒目而视:“他心智不健全,就像个孩子,你干嘛总欺负他?” 老麦被黄金冲昏了头脑,此刻连露露也敢骂了。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怎么哪都有你!滚开!” 说着,他竟真的抬起脚,狠狠地踹向被露露护在身后的嘎鲁! 露露惊叫一声,连带着嘎鲁一起被踹倒在地,十分狼狈。 马老板气得骂道:“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给我滚远点!” 老麦此刻兜里揣着黄金,连马老板也不放在眼里。 露露又急又气,求助道:“苏难,黎簇,你们管管你们的人啊。” 黎簇沉默地看着,慢条斯理喝着粥。 苏难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簇教早就看老麦不顺眼,想除掉他了。 嘎鲁身手不错,正好借他的手…… 于是,苏难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他不听你们的,我也没有办法。” 黎簇冷眼旁观,苏难当甩手掌柜。 老麦见无人制止,越发嚣张跋扈。 马老板颜面尽失,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全都迁怒到了嘎鲁这个“傻子”身上。 嘎鲁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匕首的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马老板死死掐着嘎鲁的脖子时,嘎鲁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那傻乎乎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尽是极致的冰冷和杀意。 他手中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马老板的心口。 马老板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匕首,又看了看嘎鲁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马老板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麦看着嘎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结巴巴道:“不是,你……” 嘎鲁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看都没看马老板的尸体,手腕一翻,刀光再次闪过,直接抹向了老麦的脖子。 老麦捂着脖子,喉咙发出嗬嗬声,倒了下去,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不解。 叶枭几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怒吼着想要冲上来。 嘎鲁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手枪,眼神冰冷,扣动扳机。 几声干脆利落的枪响,叶枭几人应声倒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营地,瞬间死寂。 剩下的人全都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抱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难从车上掏出一个手雷,扬声喊道:“关大老爷,别躲了,再不出来,我可就只能用这个请你们出来了。” 陈宿可是见识过苏难那满是枪和手雷的后备箱,此刻也被吓得不轻。 片刻的沉默后,吴邪带着陈宿从沙丘后面站了起来,缓缓走过来,也蹲在了人群中。 嘎鲁用手背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慢悠悠地走到吴邪面前。 嘎鲁半蹲下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残忍的笑容:“你就是吴邪啊?看着也没多大能耐嘛?” 吴邪并没有理会他的讥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肯定:“你是汪家人。” 嘎鲁爽快地承认:“没错。” 吴邪继续道:“马日拉不是走失,是被你杀了。” 嘎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声:“一只在我面前乱爬的臭虫,我当然要顺手解决了。怎么?你想替他报仇?” 吴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眼,目光越过嘎鲁,看向了从始至终仿佛置身事外的黎簇。 吴邪问道:“是你让他杀的?” 苏难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黎簇身前,冷声对吴邪道:“吴邪,是你害了马日拉!” “是你逼着他带你们进沙漠,卷入这场是非的,别想把脏水泼到我们簇教身上。” 蹲在地上的陈宿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极其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嘎鲁杀了那么多人,却独独没有动苏难和黎簇? 甚至连看都没怎么看他们。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 ------------ 第271章 真善美 嘎鲁一番逼问,吴邪却始终不肯说出古潼京入口和七指图的线索,终于耐心耗尽。 他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蛋姐的脚腕,将她拖了出来,手中的匕首举起,作势就要刺下。 蛋姐吓得尖叫哭喊。 “住手!” 一个声音响起。 蹲在地上的众人如同听到了天籁,全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发声处。 黎簇站起身,目光冷冷地看向嘎鲁。 嘎鲁手中的动作一顿,刀刃停在半空。 他转过头,看向黎簇,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黎簇与他对视:“这些人,跟我们的目标无关,放了她。” 嘎鲁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又是这样! 这个簇教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救那些被寄生的人,现在又要保这些无关紧要的废物。 汪家什么时候开始崇尚真善美了? 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教练的,靠脸吗? 吴邪看着黎簇出面阻止,又看着嘎鲁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已然得到了刚才问题的答案。 吴邪微微勾了下嘴角。 嘎鲁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好!簇教发话,这些人,可以不动。” 他话锋一转,猛地将枪口对准了吴邪和陈宿,眼神变得凶狠,“那这两个呢?这个总能杀了吧?” 说着,他手指扣上了扳机。 “住手,你不能杀他。” 黎簇几乎是同时掏出枪,对准了嘎鲁。 陈宿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即使此刻他已经隐约猜到黎簇可能就是吴邪口中“威胁的汪家人”。 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对黎簇竟然生不出什么害怕的情绪。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在这个复杂的队伍中,他只在黎簇身上感受过善意。 都怪吴邪,之前一直在他耳边说些疯言疯语。 而此刻,即使被黎簇用枪指着,嘎鲁也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 他的枪口依旧死死对着吴邪和陈宿,质问道:“簇教,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一直护着这些人?” “尤其是这个吴邪,他是我们汪家的心腹大患,你三番五次阻止我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难一听嘎鲁竟敢用这种语气对黎簇说话,立刻也掏出枪对准了嘎鲁。 苏难厉声喝道:“嘎鲁,注意你的身份,不准这么跟簇教说话,你这是大不敬。” 嘎鲁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只是在询问簇教而已,难道簇教不愿意为我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解答心中的疑惑吗?” 黎簇握紧了手中的枪,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借口。 “下面危险未知,肯定机关重重,你难道指望只用陈宿背上的图,去应付所有可能出现的致命机关吗?留着吴邪,他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吴邪垂着眼,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从这些对话中,他能感觉到,黎簇在汪家的地位出乎意料的高。 连嘎鲁这种明显不服管教的悍将,也不敢直接违抗他的命令。 嘎鲁扭了扭脖子,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偏执:“簇教,我完全是为了任务,为了汪家,今天,这吴邪的命,我要定了。” 话音未落,他眼中杀机一闪,手指就要用力扣下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黎簇脚下猛地一踢,一大片沙子扬起,扑向嘎鲁的面门。 嘎鲁被沙子迷了眼睛,动作瞬间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声清脆的枪响。 嘎鲁的眉心,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瞬间凝固,重重摔在沙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整个营地,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蹲在地上的人们看着黎簇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发出了几声充满恐惧的尖叫。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中回过神。 原本蹲在地上的吴邪,一把抢过嘎鲁掉落在沙地上的手枪。 吴邪站起身,枪口直接对准了黎簇。 苏难一惊,瞬间调转枪口对准吴邪,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尖利。 “吴邪!你个白眼狼!簇教刚刚才救了你们,你竟然恩将仇报。” 陈宿也吓得大叫:“吴邪!你失心疯了?快把枪放下!” 黎簇看着枪口,以及持枪的吴邪,脸上却没多少错愕。 他缓缓问道:“吴邪,你要对我动手?” 吴邪的眼神冷静,但那握着枪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黎簇的问题,只是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的枪,一步步向后退。 王盟反应极快,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陈宿,紧跟上了吴邪的步伐。 “放开我!我不去!你们放开我!” 陈宿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但他那点力气在王盟面前根本不够看。 苏难见状,想要追上去。 “不必了。”黎簇却出声阻止了她,声音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 苏难一愣,不解地看向黎簇:“簇教?我们不跟着进去吗?古潼京……” 黎簇摇了摇头,看向那三人消失的方向:“不用了。” “入口我们已经知道,里面的情况大致也有数,等他们探完路,我们之后做好准备再来,会更稳妥。”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 苏难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对黎簇的判断向来是无条件信服,立刻点头。 她转而看向地上那群瑟瑟发抖的幸存者,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黎簇也跟着看向地面上的几人。 几人接触到黎簇的目光,全都吓得浑身一抖,把头埋得更低。 他们生怕这个面无表情就能开枪杀人的漂亮青年,下一刻把他们也一并解决了。 黎簇沉默几秒,最终收回视线。 “不用管。” 队伍里的食物和水还有很多,足够支撑他们走出这片沙漠。 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黎簇和苏难上了车,发动引擎,准备返回汪家基地。 就在车子调转方向时,黎簇透过后视镜,看到远方的沙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修长身影。 黑瞎子仿佛也感受到了黎簇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朝着车的方向,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动作潇洒不羁。 随即,在黎簇的注视下,他一个猛子扎进了那片海子里,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黎簇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第272章 我就是 车辆驶入基地大门。 黎簇刚推开车门,脚还没完全踩到地面。 门口站岗巡逻的一个汪家人,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睛一亮,立刻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同伴。 “快!快去通知首领!簇教回来了!” 黎簇下车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什么情况? 他才出个任务回来,就被全基地通缉了? 黎簇下意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从驾驶座下来的苏难。 苏难也是一脸茫然,微微摇了摇头。 她对基地内部这段时间的情况同样不太了解。 就在这时,那个刚刚出声的汪家人小跑着过来了。 他站定在黎簇面前,身姿挺拔,态度恭敬。 “簇教,您回来了。首领之前特意吩咐过,您一旦返回基地,无论何时,请您立即前往首领办公室一趟。” 汪家人语气郑重地传达着指令。 黎簇的视线在面前这个年轻汪家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人看着有点面生,大概是新调来核心区域的。 黎簇试图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里,读出点诸如“你要倒霉了”、“首领很生气”之类的信息。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被他这么专注地打量着,那个年轻的汪家人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身形反而微微僵硬了一下。 然后,黎簇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泛起可疑的红色。 ? 什么鬼?脸红什么? 他很可怕吗? 黎簇被眼前汪家人这莫名其妙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弃了从他这里获取有效信息的企图。 黎簇转过头,对身旁的苏难道:“这次任务辛苦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后续的汇报……等我见了首领再说。” 苏难点点头,看着黎簇跟着那个汪家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忧虑并未减轻。 她很清楚这次任务的完成度,找到了古潼京的位置,但核心区域并未进入,关键目标吴邪也跑了,还折了嘎鲁。 黎簇作为任务队长,回去肯定要面对质询。 苏难只希望首领能看在簇教能力出众的份上,不要过于苛责。 …… 去往首领办公室的路上,黎簇的脑子就没停过。 他一边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从容,一边胡思乱想。 之前执行任务回来,首领从来没有这么着急的召见他。 这次情况这么奇怪,难道是汪予安把基地哪个重要实验室给炸了,急着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又或者,首领发现他这次任务全程不出力,现在急着把他叫去问责? 再不然,就是单纯看他不爽,非得把他叫去骂一顿,彰显一下自己首领的威严? 黎簇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导致被“紧急召见”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但仔细推敲后,黎簇又觉得每一种猜想的可能性似乎都不太高。 汪予安虽然闹腾,但应该闯不了弥天大祸。 他才刚回来,摸鱼的事情,首领不至于未卜先知。 至于单纯看他不顺眼,那老家伙心思深沉,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无聊且低级。 想来想去,黎簇只能暂时将原因归咎于首领年纪大了,加上人比较可恶,所以没事找事,发神经。 “簇教,到了。” 身边带路的汪家人停下脚步,低声提醒道。 黎簇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首领办公室大门前。 “嗯,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黎簇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而,那个年轻的汪家人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带着点莫名的期待看着黎簇。 黎簇正准备抬手敲门,发现身边的人竟然还没动静。 他疑惑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双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这人怎么还不走? 难道送他到门口还有奖励积分不成? 最终,还是黎簇被他那炽热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还有事?” 年轻的汪家人眼中的期待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失望地低下了头,声音都蔫了几分。 “好的,簇教,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那背影,活像一只没得到主人抚摸的大型犬。 黎簇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简直满头雾水,心里的问号都快堆成山了。 搞什么飞机? 在他出去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现在基地里,新流行了什么他看不懂的行为艺术? 黎簇甩了甩头,决定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咚咚咚。” 黎簇抬手,敲响了面前的办公室门。 里面很快传出一个回应声:“进。” 是一个女声。 黎簇正准备推门的手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黎簇压下心中的疑惑,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的陈设依旧,宽大且冷硬。 然而,当黎簇的目光落在办公桌后时,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却是汪丽丽。 女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制服,原本总是扎着的马尾挽成了一个低髻,显得稳重了几分。 她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来。 看到是黎簇,汪丽丽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她放下文件,站起身,唤道:“簇教,你回来了。” 黎簇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首领不见踪影。 他走过去,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直接问道:“怎么是你在这里?首领呢?” 汪丽丽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我就是啊。” 黎簇:“……什么?”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沙漠待久了,出现了幻听。 ------------ 第273章 上位历程 黎簇看向汪丽丽。 女孩眼神沉稳,姿态从容,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气场。 黎簇很清楚,汪丽丽绝不是个会乱开玩笑的性格。 她说她是,那大概率……就真的是了。 此刻,黎簇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女孩。 印象中,最初的汪丽丽给黎簇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呆”。 不是傻,就是呆,眼神很呆,行为很呆。 后来她被选为接班人,跟在首领身边学习,同时接受他和汪岑的黑课与白课训练。 黎簇能感觉到她在慢慢变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气质也越来越冷。 而如今的汪丽丽,变化更是惊人。 虽然年纪尚小,但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内敛却又带着无形压力的气场,让人绝不会因为她的年龄而轻易小觑她。 汪丽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和茫然,迅速成长为了一个看起来相当合格甚至出色的上位者。 黎簇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了?我才离开多久,怎么会……” 汪丽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动作娴熟地拿起旁边的茶壶,给黎簇倒了一杯茶。 汪丽丽将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声音放缓了些:“您先喝口水,缓一缓,我慢慢跟您讲。” 黎簇神情一顿,抬眼看着汪丽丽。 女孩看着他的目光,与以往并无不同,依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尊敬、崇拜和一种近乎依赖的仰慕。 这让他心中稍定。 黎簇依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没事,你说吧。”黎簇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这段时间,基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汪丽丽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在黎簇离开基地前往沙漠执行任务后不久,首领对黎簇的忌惮和猜疑日益加深。 原本运算部门在汪家有着绝对的权威,而经过运算部门选择的首领毫无疑问是汪家最高执权者,但黎簇打破了这一定律。 运算部门被炸毁,首领人选的正确性不可避免受到质疑。 此时,黎簇的存在在首领眼中格外扎眼。 他开始频繁地在汪丽丽面前强调黎簇的“不可控性”和“危险性”,暗示黎簇如今在年轻一代中的威望和实际权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首领这个位置的绝对权威。 他甚至开始和汪丽丽这个“接班人”商讨。 等黎簇回来后,该如何一步步地削弱黎簇的影响力,架空他的权力,将他彻底变成一个能为汪家所用,却无法威胁到统治的工具。 首领精心策划的方案,核心就是利用汪予安。 那个与黎簇关系亲密、彼此相生相伴的少年。 他打算用汪予安的安危来控制黎簇,既能继续榨取黎簇的价值,又能握住他的命脉,防止尾大不掉。 在首领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完美的计策。 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严重低估了汪丽丽对黎簇的个人感情,也高估了汪丽丽对“首领”这个位置的渴望。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汪丽丽既然被选为接班人,就必然会对黎簇这样功高震主的下属产生防备和猜忌之心。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汪丽丽心里比谁都清楚。 如果没有黎簇当初的赏识和力荐,她这个毫不起眼的汪家小辈,根本不可能进入高层的视线,更别提被选为所谓的“接班人”。 是黎簇给了她机会,是黎簇教导她成长。 在她心中,黎簇的地位,远比那个冰冷的首领之位要重得多。 之前那次暗杀解雨臣的任务失败,并导致多名精锐折损,对汪丽丽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但同时也成了她心态急速转变的催化剂。 这种“挫折教育”让她快速成熟起来,气质也变得更加内敛和冷酷,反而更符合一个首领所需的“铁腕”形象。 她深刻认识到,首领那种固步自封的行事方式,或许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汪家,甚至可能将汪家带入深渊。 而她也清楚的知道,一旦黎簇回来,首领必定会有所动作。 她不能坐以待毙,看着簇教被算计,被压制。 于是,汪丽丽决定先下手为强。 汪丽丽最开始找的同盟,是汪岑。 汪丽丽很清楚汪岑在基地内的实权地位。 汪岑的态度,至关重要。 跟着黎簇学习了这么久,汪丽丽也学会了很多,尤其是看人。 她能感觉到,汪岑对黎簇的复杂情感。 而汪岑,绝不会愿意看到黎簇回来后,面对的是一个充满猜忌、打压和阴谋的处境。 果然,她劝说汪岑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之后,汪丽丽又暗中联系了基地内那些坚定支持黎簇的年轻一派成员。 而老派势力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总有一些人怀着各自的小心思,幻想着扶持一个年纪尚小的新首领上位,他们就能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话语权。 汪丽丽的上位,并非因为她突然变得雄才大略、魅力无边。 恰恰相反,她成为了各方势力所能找到的平衡点。 她身份正统,年纪小,并且可以被用来象征性地“对抗”和“制衡”黎簇那过于耀眼的影响力。 至少表面上是是这样。 接下来,汪丽丽成为首领的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却又显得“顺理成章”。 ------------ 第274章 汪家的未来 黎簇听完汪丽丽的讲述,久久没有说话。 黎簇端着已经微凉的茶杯,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 所以,他就是出了个差,回来公司就换领导人了? 黎簇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最终却只问出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那……首领呢?我是说,前首领,他现在……?” 汪丽丽闻言,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语气平和地回答道:“前首领因为身体原因,不堪重负,已经正式卸任所有职务,前往环境清幽的地方静心休养了,您不必担心。” 黎簇看着汪丽丽,女孩沉稳地继续补充道。 “根据他卸任前签署的指令,并在汪岑教官及多位高层共同见证下,由我,汪丽丽,暂代首领之职,全权处理汪家的一切内外事务。” 她直视着黎簇,目光清澈而坚定:“簇教此次任务辛苦了,关于古潼京任务的具体进展和后续计划,请您直接向我汇报即可。” 黎簇在来的路上,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独独没有想到,推开门后,他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现实。 黎簇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荒谬,也有一丝莫名的欣慰。 看着曾经那个有些呆愣的女孩,如今能独当一面,甚至……手段如此果决。 他收敛起纷乱的思绪,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言简意赅地将此次沙漠之行的主要情况汇报了一下。 汪丽丽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汇报完毕,办公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几秒后,汪丽丽突然抬起头,看着黎簇,问出了一个让黎簇有些意外的问题: “簇教,您觉得……汪家的未来,该如何走?” 黎簇听到这个问题,也顿了顿。 他没想到汪丽丽会在这个时候,问他如此宏观而核心的问题。 黎簇沉吟片刻,才谨慎地回答。 “你现在是汪家的首领,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思考和决断。我的看法,并不重要。” 汪丽丽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向窗外。 从这里,可以看到基地内部的一个小型绿化区,三三两两的汪家人正在那里休息和交谈。 汪丽丽背对着黎簇,话中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思熟虑。 “张家本家,早已在历史的洪流中分崩离析,不复当年。海外的张家人,却能顺应时代,在各个领域都发展得风生水起。” 黎簇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汪丽丽继续道:“而九门中人,如今也早已不靠祖辈传下的那点倒斗手艺为生,他们洗白转型,各自都有着庞大的生意和产业,活得比谁都滋润。” 黎簇也站起身,走到汪丽丽身旁,跟她一起看向窗外那些的汪家人。 “那你的想法呢?”黎簇问道。 汪丽丽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黎簇,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或许,汪家也需要改变了。” “固守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基地里,执着于那些陈旧的恩怨和所谓的‘终极’,真的有意义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道:“我想……带领汪家,去德国。” “德国?”黎簇有些讶异。 “是的。”汪丽丽肯定地点点头:“德国的汪家分部,向来与我们基地联系最为密切,他们在那边已经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如今国内,九门、张家、还有各种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几方纠缠不休,局势复杂。” “汪家继续留在这里,恐怕很难有更大的发展,甚至可能再次卷入无休止的争斗和消耗中。” 她的思路清晰,分析得也很有道理。 “或许,与其他分部汇合,整合资源,在一个更广阔的全新环境里重新开始,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汪丽丽说完,看着黎簇,原本语气中的坚定,突然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小声问道:“簇教,您觉得我这个想法,可行吗?” 黎簇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她的眼神里有对未来的憧憬,有破旧立新的勇气,也有一丝害怕决策失误的不安。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他指导和保护的学员,而是一个真正开始为整个家族命运思考的掌权者。 长久的沉默,让汪丽丽的心微微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黎簇并不赞成,心中有些失落时,黎簇却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不像他平时那种带着嘲讽或漫不经心的笑,而是带着一种仿佛看到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和释然。 很纯粹,很……耀眼。 黎簇抬起手,像以前鼓励她时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松而肯定。 “你的想法很好,大胆去做吧。” 黎簇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 汪丽丽看似年轻稚嫩,但在经历了残酷的选拔、失败的任务和高层的倾轧后,她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女孩已经成为了一个拥有独立思考和决断能力的合格掌权者。 汪家的未来,或许真的可以交到她的手上,走出一条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路。 而他,或许终于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退休”养老计划了? ------------ 第275章 别跟老人说这些 黎簇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一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汪岑穿着一身深色便装,姿态闲适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偶尔滑动一下。 暖色的落地灯在他身侧投下一圈光晕,将他略显锋利的侧脸勾勒得柔和了几分。 听到开门声,汪岑立刻抬起头看了过来。 看到是黎簇,汪岑神色缓和了一些。 他放下手机,“你回来了?” 说着,汪岑抬手,用指节揉了揉鼻梁根部,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显然,基地权力更迭的这段时间,他也并不轻松。 黎簇反手关上门。 他看着汪岑那副理所当然坐在他地盘上的样子,心里不可避免勾起了点好奇心。 黎簇走过去,没立刻坐下,而是停在沙发前,盯着汪岑看了几秒。 黎簇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 “你能不能给我解个惑?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这么快速且精准地知道我回来了?你这消息灵通得有点过分了吧?” 汪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他语气有点故意卖关子的意味:“这不难,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我的办法。” 黎簇撇撇嘴。 切,还搞上神秘感了。 黎簇也懒得再追问,坐在汪岑旁边的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没什么形象地靠在靠背上。 他漫不经心问道:“那好吧,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指示吗?” 汪岑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现在听不得“老”字。 汪岑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神情,才切入正题。 “首领应该已经和你谈过了吧?” 汪岑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黎簇的神色,继续道:“关于汪家即将整体搬离现有基地,前往德国,与那边的分部进行汇合的计划。” “这是经过高层商议,为了汪家未来的整体发展和资源整合考虑做出的决定。” 黎簇点点头:“嗯,说过了。” 这反应在汪岑的预料之中。 以黎簇如今在汪家年轻一代中近乎偶像般的地位,以及他在汪丽丽心中那不可替代的分量。 这种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汪丽丽必定会在黎簇返回基地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他。 汪岑见他没有异议,便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我的打算是,想和你一起,作为先遣人员,提前一段时间前往德国。” “一方面,可以与那边的分部负责人进行更深入的情况交流,了解他们的现状和需求。” “另一方面,也可以提前安排一下我们这边人员过去后的具体事宜,比如驻地、分工、资源对接等等,确保后续大部队迁移能够顺利进行。” 汪岑条理清晰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然而,黎簇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毒舌地吐槽,也没有干脆地答应,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走神。 汪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先是升起一丝疑惑,但很快,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窜过他的神经。 他几乎是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我只是提前和你商议一下,听听你的想法。” “具体的行程安排还要过一段时间,等这边的事务完全理顺了才会正式公布,你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好好休息,调整状态。” 汪岑以为黎簇是烦恼于马上又要奔波劳累。 黎簇却摇了摇头,终于将目光转向汪岑,“这些事情,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得很好。” “或者,基地里那么多高层,你随便找哪一个配合你,我相信他们都能胜任,没必要非得拉上我。” 汪岑愣住了,像是没听懂黎簇的话一样,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他仔细看着黎簇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开玩笑或者闹别扭的痕迹,但没有。 黎簇的表情很认真。 汪岑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点不敢置信,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这话问出口,连汪岑自己都觉得语气有点过于软了,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黎簇沉默了下来。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沉默而逐渐凝固。 黎簇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在心底迟疑。 那些盘桓已久的想法,在此时此刻,对着汪岑说出来,是否合适? 汪岑看着面前青年沉默不语的样子,心脏不自觉越跳越快。 他和黎簇,其实在很多方面都不太相同。 黎簇跳脱叛逆,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疯劲。 而他则更偏向于沉稳周密,习惯在规则内行事。 因此,两人意见相左,发生争执是常有的事。 但大多数时候,黎簇要么直接跟他吵,要么用他那张利嘴毫不留情地毒舌嘲讽。 像这样带着点凝重意味的长久沉默,情况少之又少。 而汪岑隐约记得,黎簇每次出现这种沉默之后,所带来的消息……似乎都不太好。 汪岑的思绪短暂地飞远,又被强行拉回现实。 面前的青年仍在垂眸沉思,暖黄的灯光从他头顶洒落,将他柔软的黑发映照出一种近乎温暖的栗色光泽。 连那总是显得冷淡的眉眼,在此刻的光线下,仿佛都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软的错觉。 汪岑没有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黎簇终于抬起了眼,看向汪岑。 灯光下,他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有做出了决定后的平静。 黎簇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不打算跟你们去德国。” ------------ 第276章 跑路了 ,兄弟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 汪岑感觉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传来一阵钝痛。 他与黎簇对视着。 青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美好的面容,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霜。 汪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最终,他只挤出了几个干巴巴的字。 “……为什么?” 黎簇神情自然,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你看,我曾经是运算部门显示的‘命中注定的汪家人’。” 他耸了耸肩:“但现在,运算部门早就被炸成废墟了。” “而由运算部门选定的前首领已经‘退位休养’,那关于我的‘天命’理论也没有参考价值了,我还留着干嘛?”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汪岑。 “再说,你不是总念叨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吗?从中国到德国,万里迢迢,想必对我的身体也不太友好吧?” 他半真半假的耍赖。 “看在我曾经为了汪家也算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的份上,就发发善心,让我留在国内好好潇洒一下,安度晚年……啊不,是安享青春吧?” 黎簇说到后面,甚至还带着点小得意地拍了拍汪岑的肩膀,仿佛在说一个多么皆大欢喜的计划。 “反正我看汪家以后也没什么非我不可的地方了,让我留下来,不挺好的吗?” “也省得开会的时候,我老是跟那些老古董吵架,气得他们吹胡子瞪眼,影响基地和谐,你说是不是?” 他神采飞扬,眉眼间带着一种晃眼的潇洒恣意。 汪岑看着黎簇此刻的样子,听着他那些看似有理有据,实则充满了逃离意味的话。 汪岑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醋的棉花死死堵住,酸涩不已,连带着胸口都闷得发疼。 假的……果然都是假的。 刚才灯光下那让他心跳失序的温柔错觉,全是假的。 汪岑胸口突兀地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面色看上去依旧努力维持着淡然,只是声音不自觉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有人需要你……” 黎簇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打断,顿了一下,有些疑惑。 黎簇转念一想,摆摆手道:“哦,你说汪丽丽吗?” “我感觉你们都太小看她了,她现在的心理素质和决策能力都很不错了,我觉得你们可以多给她一些信任和空间,她一定能做得很好。” 汪岑看着黎簇那副洒脱模样,心却一点点地凉了下来。 他所有的挽留,似乎都打在了棉花上,黎簇根本……不在意。 汪岑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 动作有些大,带倒了沙发旁边小几上的一个空杯子,“哐当”一声脆响,杯子滚落在地毯上,所幸没有摔碎。 这声响让黎簇有些诧异,抬头看向汪岑。 汪岑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黎簇。 背光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但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冷硬。 “我不同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黎簇,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退出汪家吗?” 他盯着黎簇的眼睛,咬牙道:“你最好想清楚,汪家成立两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退出汪家,从来没有。” 汪岑甚至搬出家族铁律来压人。 黎簇一听,心中也升起股无奈的烦躁。 他同样站起身,与汪岑平视,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你们这些人嘴里总是这不许,那不许,好像天底下就你们汪家的规矩是规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那我告诉你,我这人从小到大都叛逆,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告诉我‘从来没有什么’,我偏要试试看。”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直视着汪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现在,就是要离开汪家。不是请假,不是休假,是离开,懂吗?” 汪岑被他这话激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汪家?” “前首领已经退位了,他再也威胁不到你,汪丽丽是我和你一手培养出来的,她绝不会亏待你,你以后在汪家的生活,只会比现在更自在,你到底对汪家还有哪里不满意?” 黎簇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汪岑,皱了皱眉,试图跟他讲道理。 “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汪家很好,资源雄厚,但它不适合我,懂吗?。” “不适合?!” 汪岑却像是钻进了牛角尖,越发执拗:“我们可以适应你!” “等去了德国,你可以不必出任何外勤任务,就待在基地里,你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想训练谁就训练谁,或者什么都不干,就躺着也行。” 他固执的重复自己的想法:“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对你有任何意见,这样还不行吗?” 黎簇听着他这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话,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烦躁地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我跟你真是有代沟了,这事儿我回头自己去跟汪丽丽说。” 汪岑听到黎簇说要直接去找汪丽丽,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了解汪丽丽对黎簇的依赖和信任。 如果黎簇亲自去说,汪丽丽很可能会同意…… 此刻,屋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人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就在这时—— “砰!”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了。 “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汪予安像一只快乐小狗,兴高采烈地喊着。 然而,他刚迈进来一只脚,就敏锐察觉到房间内的低气压。 以及,面对面站着脸色都不太好看的黎簇和汪岑。 他脚步一顿,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这气氛不对劲啊,难不成,这是……吵架了? 吵得好啊,让汪岑这老小子天天在哥面前晃悠。 汪予安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但面上却迅速调整表情。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走向黎簇,故意问道:“哥,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黎簇看了汪岑一眼,干脆下了逐客令。 “汪教官,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汪岑抿紧了嘴唇,深深地看了黎簇一眼。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汪岑转身,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 第277章 我也不见 汪予安立刻原形毕露,凑到黎簇身边,亲昵地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开始叽叽喳喳。 “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和你说,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基地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可精彩了。前首领那个老东西……” 他正打算把这段时间的“八卦”跟黎簇好好分享一番。 黎簇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 “予安,你是想跟着汪家一起去德国,还是想留在国内?” 汪予安表情一僵。 他呐呐地重复道:“哥,基地不是决定要迁去德国,和那边的分部汇合吗?” 黎簇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消息。 此刻面对汪予安,黎簇脸上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他看着汪予安的眼睛,陈述自己的决定。 “基地是要去德国,但我不打算跟着去。所以,我现在是在问你的打算。” 汪予安听到这话,短暂地愣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随即,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是哥在哪,我就在哪啊。” 黎簇心里微微一暖,脸上终于露出个带着点温柔的笑意。 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揉了揉汪予安柔软的黑发,语气也放软了些。 “那就行,既然你决定了,接下来关于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 说完,黎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朝着洗漱间的方向走去。 “你今天就先把话收一收吧,别叭叭了,我得赶紧补个觉……” 汪予安眼睛一亮,道:“哥,那我今晚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簇头也不回地打断了。 “不,你不想。回你自己房间睡去,我这儿没你的地儿。” 汪予安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恹恹地“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朝着房门走去。 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哥,那我真的走啦?你一个人睡不害怕吗?要不要我留下来给你守门?” 回应他的,是黎簇从磨砂玻璃后传来的驱赶。 “赶紧滚。” 汪予安委屈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无情”,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关上了房门。 ………… 黎簇感觉自己像是沉在一片混沌的深海里。 他的脑袋内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反复穿刺,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 耳边嗡嗡作响,逐渐汇聚成一些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 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喊。 “你到底管不管你儿子?这么多年了,你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反驳。 “家?这个房子是谁买的?这些家具是谁买的?你整天就只惦记着我发工资的日子,怎么不想想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这些东西我不稀罕!” “不稀罕是吧?好啊!我也不稀罕!那就都砸了吧!全都别要了!” 砰——! 哗啦——! 哐当——! 砸烂家具的刺耳声响,与小孩压抑又恐惧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 脑仁的刺痛感越来越剧烈,仿佛要裂开一般。 “呃……” 黎簇无意识地呻吟出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试图阻挡那些噪音。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黎簇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速度快得让他有些发慌。 “哥?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一个带着明显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黎簇偏过头,看到汪予安正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黎簇眯了眯眼睛,适应着光线,感觉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一种莫名的心慌感依旧残留着。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新闭上眼睛,缓慢地呼吸了几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清明。 “几点了?”黎簇问道。 汪予安见黎簇似乎缓过来了,稍微松了口气,连忙答道:“九点了。” 汪予安追问道:“哥,你昨天是不是累坏了呀?” 汪予安早上过来敲门里面没声音,进来看到黎簇还在睡,就没吵闹。 刚刚黎簇突然呼吸那么急,还皱着眉捂耳朵,把他吓了一大跳。 黎簇沉默了片刻,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太阳穴,摇了摇头。 “没事。” 黎簇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洗漱。 洗漱完毕,黎簇便和汪予安一起去了食堂吃早餐。 食堂里人不多,这个点大部分人都已经去训练或工作了。 黎簇要了一碗豆浆和两个包子,汪予安则端着一大碗米线。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黎簇握着豆浆杯的手指上,暖洋洋的。 他看着窗外训练场上跑动的人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埋头苦吃的汪予安。 黎簇好似随意般问道:“予安,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的父亲和母亲?” 汪予安正夹起一筷子米线,闻言动作顿住了。 汪予安低着头,盯着碗里红油汤水中漂浮的葱花,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继续把米线送进嘴里。 他咀嚼咽下后,才带着点冷淡回答。 “不见。” 汪予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看向黎簇,眼神很认真。 “哥,其实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 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依赖。 “但是,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占据了我生命里绝大部分的位置,对于名义上的父母,我其实不太在乎。” 说完,他像是怕黎簇误会,又赶紧补充道:“哥,你想去看他们?如果你想去的话,那我陪你一起去。” 黎簇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汪予安。 汪予安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歪了歪头:“哥?” 黎簇收回目光,低下头,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也不见。” 这个话题似乎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 第278章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吃完早餐,黎簇陪着汪予安在人工湖边散了会儿步。 初秋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湖面波光粼粼。 两人并肩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些同样在休息或路过的汪家人。 “簇教好!” “簇教,您回来了!” “予安,今天没去训练?” 不少人看到黎簇,都会停下脚步,恭敬的问好,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还有些和汪予安相熟的年轻成员,则会笑着跟他打声招呼,闲谈两句。 中午,黎簇去了首领办公室。 敲开门,看到汪丽丽正埋首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 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几乎要把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淹没。 听到动静,汪丽丽抬起头。 看到是黎簇,她脸上露出个极浅的笑容,声音也轻快了些:“簇教。” 黎簇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那摞高高的文件,心里有点同情这小姑娘。 黎簇知道汪丽丽现在时间宝贵,便没有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一下我之后的打算。” 他顿了顿,迎上汪丽丽带着询问的目光,道:“我准备离开汪家。” “什么?!” 汪丽丽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和慌张。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急切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簇教,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您对基地未来的规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告诉我,我可以改!” 她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慌了神,不像平时那个沉稳的小首领。 黎簇看着她这副反应,心里叹了口气。 黎簇摇了摇头,安抚道:“不,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汪家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 他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轻松些:“只是,我这个人吧,你也知道,性子比较野,散漫惯了。” “汪家很好,资源、环境、同伴都很优秀,但它就像一座秩序井然的巨大花园。” “而我呢,可能更像是一棵习惯了在野外乱长的歪脖子树,我呆得久了,感觉憋得慌。” 他摊了摊手:“所以,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汪家的问题,纯粹是不太适合我,我想换个活法,出去走走,看看。” 汪丽丽听着他的解释,沉默下来。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 她了解黎簇,知道他看似随和,实则内心极有主见,一旦做出了决定,几乎没有人能够改变。 过了好一会儿,汪丽丽才重新抬起头,神情恢复往日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失落和不舍。 汪丽丽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好的,簇教,我……明白了。” 她转而问道:“那,您打算何时离开呢?” 黎簇见她这么快就理解和接受了,心里颇感欣慰。 不愧是他一眼相中的好苗子,果然还是通情达理,比某个死脑筋的教官强多了。 黎簇想了想,才道:“三天后吧。” 其实他现在就想跑路,但基地内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 汪丽丽听到这个具体的时间,眼帘再次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女孩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黎簇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另外,能再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汪丽丽立刻抬起眼,看向黎簇,语气认真:“您别这么说,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就好,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 黎簇心里一软,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我想麻烦你,给汪予安办一个正规的入学手续。”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他都好歹是浙江大学出来的,汪予安既是他,又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总不能以后变成个社会文盲吧? 还是得让汪予安去体验一下正常的校园生活,学点知识,交点朋友。 汪丽丽原本正襟危坐,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听到原来是这个,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是黎簇一手提拔起来的,对黎簇怀着深深的尊敬和仰慕,不想让黎簇失望。 以汪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手段,给汪予安弄一个重点高中的合法入学身份和学籍,并不是什么难事。 汪丽丽保证道:“簇教放心,我保证让予安顺利入学。” 黎簇看着她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 “嗯,我相信你。” 说完正事,黎簇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黎簇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 他看向坐在宽大办公桌后,身影显得有些孤单的汪丽丽。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却也更显得那堆积如山的文件更加沉重。 黎簇看着她,语气不像往日的教官和学员,也不像首领和成员,更像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叮嘱。 “首领,工作虽然重要,但也别总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你还小,正是该多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 汪丽丽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她似乎没想到黎簇会对她说这些话。 随即,汪丽丽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真切些的笑容,虽然依旧很浅,但眼睛里有了点光。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簇教,请您放心。” 黎簇这才真正转身,拉开门,离开办公室。 ------------ 第279章 黎簇幸福好不好 回到房间后,黎簇第一时间,就跟汪予安说了他即将入学的事情。 “什么?!我还要上学?!” 汪予安的反应正如黎簇所料,少年俊秀的脸写满了不情愿。 汪予安自信满满道:“哥,以我的智商和学习能力,根本不需要去学校浪费时间。” “到时候你直接给我报名,让我去参加高考就行,我保证给你考个状元回来,清北随便挑。” 汪予安说得眉飞色舞,仿佛状元证书已经唾手可得。 黎簇看着他这副“老子天下第一聪明”的嘚瑟样,只是呵呵一笑。 傻小子,你是真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的含金量啊。 汪家教生存技能是一把好手,可谁教过你牛顿三大定律、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有那要命的解析几何和文言文? 还高考状元?怕是连初中物理卷子都做不及格。 黎簇决定暂时不打击少年膨胀的自信心,等他自己去学校感受一下“知识的海洋”再说。 于是,黎簇拍了拍汪予安的肩膀。 “有志气。” 接下来的三天,黎簇反而变得异常忙碌。 他要离开,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 作为曾经手握实权,负责多项重要事务的教官,他手头有不少工作需要交接清楚。 虽然最省事,最稳妥的选择是把这些事务必全部交还给汪岑,再由汪岑慢慢考量过后选择人选。 但黎簇担心和汪岑多聊两句又吵起来,于是决定自己处理。 好在,汪岑也没有再来过。 黎簇把自己负责的那一摊子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 他最终将自己手头的工作,拆分成了几个部分。 随后分别交给了几个能力不错,立场也明确站在汪丽丽这边的年轻汪家人。 这几个小年轻平时做事认真,脑子也灵活,黎簇平时还是很欣赏他们的。 …… 出发前的晚上,黎簇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一个面生的年轻汪家人站在门外,恭敬地递上一个小巧的金属箱子。 “簇教,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相关文件。” 黎簇接过箱子,道了声谢。 他关上门,拿着箱子走到桌边。 汪予安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黎簇掀开箱盖,最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沓证件。 崭新的身份证、户口本、还有几张入学申请表和录取通知书,最上面一张赫然是北京一所知名重点高中的入学凭证。 所有证件上的名字,都清晰地印着“汪予安”三个字。 黎簇直接将箱子递给汪予安。 “收好了,别弄丢。” 汪予安接过箱子,拿起里面的那摞证件,手指无意识地在名字上轻轻摩挲着。 他从小在汪家长大,说对汪家毫无感情,那是假的。 这里是他逃离噩梦,逐渐成长的地方。 但对他来说,这些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有哥在的地方,才是家。 哥去哪,他就去哪。 汪予安的目光从证件上移开,这才注意到箱子底部还有东西。 “哥,下面还有。” 黎簇探头一看,只见证件下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张不同银行的银行卡,还有一把车钥匙。 在这些东西下面,还压着张对折的纸条。 黎簇将卡和钥匙拿出来,随手将纸条抽了出来展开。 上面的内容很少,只写着一串车牌号。 汪予安也凑过来看到了,沉默了几秒,小声问道:“哥,这些卡和钥匙……是首领让人送来的吗?” 黎簇翻看了一下那几张黑色的银行卡,又掂了掂钥匙串,随口道:“应该是吧。” “那,我们要收下吗?”汪予安有些迟疑。 黎簇闻言,立刻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废话,有钱送上门为什么不收?” 汪予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和黎簇名下的资产,再想想这几张卡里可能存着的天文数字,忍不住咋舌。 汪予安小声感叹道:“这可真是富裕的仗啊……” 他感觉以后跟着哥,可以直接躺平了。 黎簇对此倒是看得很开。 现在有钱最好,没钱也行。 以他的本事,出去随便干点啥,都能赚到钱。 在他看来,这只是让未来的生活起点更高一些而已,本质没差。 黎簇拿起那串车钥匙,在指尖转了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看向汪予安,干脆利落地说: “走吧。” 汪予安一愣,没反应过来:“现在?就……走?” 黎簇点点头:“白天人多眼杂,基地里现在除了汪丽丽和少数几个人,估计都没人知道我们要跑路。” “既然是悄悄离开,当然要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啦。” 汪予安被黎簇这话说得瞬间兴奋起来,立刻将那些重要的证件重新装回小箱子里,抱在怀里。 他激动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哥,我们快走吧!” 黎簇看着他这副做贼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出发!” 两人只带着那个小箱子,就轻手轻脚朝着基地内部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基地很安静,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很快,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停车场驶出。 引擎声被压得很低,朝着基地大门缓缓驶去。 让黎簇有些意外的是,基地大门,此刻竟然是敞开着的。 而平时守卫森严的门口,此刻连一个巡逻小队的人影都看不到。 一眼看去空荡荡的,仿佛特意为他们清空了道路。 黎簇没有犹豫,一脚油门,驶出了大门。 基地被甩在身后,车辆融入了外面更广阔的黑暗之中。 直到车尾灯的光芒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阴影里才缓缓走出了两个人。 汪丽丽沉默地眺望着车辆消失的方向,夜风吹起她的发丝。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岑教,簇教以后会去德国看我们吗?” 身旁的人没有回答。 汪岑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片虚无的黑暗,仿佛还能看到那辆车远去的轨迹。 晚风吹过他冷峻的侧脸,带来深秋的凉意。 直到此刻,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悔意,才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他和黎簇之间的最后一面……竟是以那样不欢而散的方式收场。 他像个试图用陈旧锁链困住飞鸟的愚蠢囚徒,徒劳地想要留住一个去意已决的人。 结果呢? 除了让对方更加反感,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思及此,汪岑喉咙有些发哽。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翻涌的情绪压入心底。 …… 漆黑夜空下,公路上,车辆平稳地行驶着。 汪予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和哥一起离开汪家了! 汪予安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专注开车的黎簇。 “哥,我们现在去哪呀?” 黎簇目视前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嗯……先去北京,在你要读的那所高中附近买套房子安顿下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再说呗,反正……” 黎簇侧过头,对汪予安眨眼一笑,眼底映着路边的流光。 “反正我们时间多的是,想去哪儿,想干什么,都来得及。” ------------ 第280章 番外:愿岁并谢,与友长兮1 北京的九月,夏末秋初,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热度。 今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年轻的班主任拿着花名册点完名,简单交代了几句校规校纪,便按照惯例,开始了大扫除。 学生们各自领了工具,三三两两地往操场走去。 刚开学,彼此都不熟悉,也没什么话聊,大部分人都只是沉默地埋头干活。 苏万拎着一把长柄扫帚,慢悠悠晃到靠近围墙的那一小块地方。 这里远离主席台,也没什么体育设施,只有一片因为暑假两个月无人打理而长得有些疯癫的杂草,以及零星被风吹过来的垃圾。 没同学来这边,连负责巡视的老师也注意不到这个角落。 苏万感叹:完美,简直是摸鱼的风水宝地。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和纸屑,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整个班级只有他的同桌还没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苏万神游天外时, “喂!下面的哥们,快让开!” 一个急切又清亮的男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苏万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砰——!” “哎哟!” “啊——!” 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苏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自己身上,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地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嘶……对不住对不住,哥们儿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坏哪儿?” 压在他身上的人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声音里满是慌乱和歉意。 苏万被砸得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视线聚焦,这才看清“袭击”自己的罪魁祸首。 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有着一头蓬松微翘的黑发,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空降”显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少年肤色白皙,五官俊朗分明,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鲜活又莽撞的青春气息。 此刻,这人正焦急又担忧的看着他。 少年半跪在苏万身边,看着他躺在地上,眼神发直的样子,心里更慌了。 完了! 开学第一天就闯祸了,这哥们儿不会被自己从墙头上跳下来砸傻了吧? 看他这呆呆的样子……不会真摔出脑震荡了吧? 少年连忙彻底站起身,拍了拍自己手心上沾的墙灰和草屑,朝着还躺在地上的苏万伸出手。 “哥们儿,实在对不住了。你先起来吧,我扶你去医务室看看,要是伤到哪里了咱们赶紧治,医药费我全包,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苏万怔怔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再次落到那张写满焦急的俊朗脸庞上。 一种极其陌生却又莫名熟悉到让他心脏骤然紧缩的感觉,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 苏万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鸭,梨……” 声音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确定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个名字,他从未叫过,却仿佛在心底默念了千百遍。 正准备拉他起来的少年,听到这个称呼,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嗯?你怎么知道我小名的?”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苏万。 “你是我家哪个我没见过的远房表弟吗?我怎么不记得你?” 苏万自己也愣住了。 他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 可就在看到对方眼睛的那一瞬间,这个名字就像是从灵魂深处浮现出来,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熟稔和依赖。 苏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黎簇看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没了。 坏了,真傻了! “不管了,先去医务室。” 黎簇不再犹豫,一把抓住苏万的手腕,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苏万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大概是起得太猛,加上刚才摔得确实不轻,眼前猛地一黑,脚下踉跄了一下。 耳边,少年依旧在说着话。 “哥们儿,商量个事儿呗?我今天起晚了,刚在外面翻墙进来的时候好像被老师看见了,等会儿到了医务室,要是我班主任或者主任问起来,你就帮帮忙。” “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回头我请你喝一个礼拜的奶茶。不,一个月的!”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点狡黠的恳求,热气呼在苏万耳边。 苏万感觉手腕被对方抓得有些紧,下意识“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抬起头,再一睁眼。 看到的却是自己卧室熟悉的天花板。 清晨微弱的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空气中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影。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少年急切的声音和操场上的喧嚣。 苏万躺在床上,怔怔地眨了眨眼,抬手揉了揉眼睛。 原来,是梦啊。 苏万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身,套上外套,拉开了房门。 ------------ 第281章 番外:愿岁并谢,与友长兮2 北京,某条老旧的胡同深处。 一间门面不大的寿材铺。 店铺原本悬挂的招牌早已被取下,门楣上只留下一点曾经钉过牌匾的痕迹。 木质的门板紧闭着,玻璃窗蒙着一层薄灰,透着一种长年无人打理的寂寥。 自从杨好的奶奶去世后,这间承载了祖孙二人无数记忆的铺子,就再也没有开过张。 邻居们好心劝过杨好多次,让他把铺面租出去,好歹也是一份稳定的收入。 毕竟这孩子看起来总是一个人奔波,挺不容易的。 但每次,杨好都只是礼貌摇摇头,婉言谢绝。 他如今干的都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营生,虽然危险,但报酬丰厚。 钱,他早已不缺。 这间铺子,是奶奶留给他最珍贵的东西。 里面的一桌一椅,一纸一墨,都浸透着老人家的气息和与他相依为命的温暖回忆。 他不可能将它租给陌生人。 这次回国,他依旧住在这里。 清晨,寿材铺内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道。 杨好跪在铺子后方一个小小的神龛前,神龛里供奉着奶奶的牌位。 他点燃了三炷香,恭敬地插入香炉。 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牌位上刻着的名字。 他隔着那层薄薄的烟雾,沉默地注视着奶奶的名字。 他和黎簇,都曾经历过一些对彼此而言痛彻心扉,却又无法完全诉诸于口的往事。 那些伤痕或许永远存在,但他们之间的信任从未真正崩塌。 所以,有些事,不必完全坦白,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后来,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也确实慢慢恢复到了从前那种打打闹闹,互相扶持的状态。 那时候,他天真的以为,所有的苦难和阴霾终将过去。 他们三个人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好,会一起闯荡,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可是…… 黎簇已经失踪好多年了。 那一年,黎簇独自前往巴丹吉林沙漠。 谁也没想到,他会恰好遇上几十年不遇的特大沙尘暴。 自此,音讯全无。 他和苏万像疯了一样,组织人手,一次又一次地深入沙漠寻找。 雇佣最好的向导,动用所有能想到的关系,几乎将可能区域翻了个遍。 最初的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他们还怀揣着渺茫的希望。 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在某个沙丘后面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骂骂咧咧地抱怨沙子进了鞋。 但现实是残酷的。 当地参与过搜救的政府人员,最初顾及他们的心情,措辞还比较委婉,只是说“希望渺茫”、“生存环境极端恶劣”。 后来,见他们如此执着,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也只能直白地告诉他们真相。 在那场规模的沙尘暴下,人类存活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别说活下来了,就连遗体都可能被狂暴的风沙深埋到地下数十米甚至更深的地方,永远无法被找到。 希望,就像指间的流沙,一点点漏光,最终只剩下冰冷的事实。 这样想着,杨好感觉眼眶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涩。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涌上的热意逼退。 大概是今天点的香,质量不太好,格外熏眼睛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门轴转动的声音。 苏万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况,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杨好身边,也跪了下来。 他拿起旁边的香,就着杨好点着的蜡烛引燃,恭敬地对着奶奶的牌位拜了拜,将香插好。 两个年轻人并排跪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沉重得几乎要凝成实体。 良久,杨好率先站起身,因为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发麻。 他捏了捏鼻梁,试图驱散那点眼中的酸涩感。 “你怎么来了?” 苏万仍旧跪着,低着头,看着香炉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刚刚,梦到鸭梨了。” 杨好动作一顿。 苏万继续说着:“梦到我们刚上高中的时候,我醒来后,越想越不放心。” “好哥,你说鸭梨一个人在下面,会不会过得不好?他那人,看着厉害,其实有时候挺不会照顾自己的,我想再烧点钱下去。” 杨好听着他这些话,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他转过身,指了指铺子里几个角落。 只见那里,整整齐齐地堆着好几摞金光闪闪的“金元宝”,还有几个已经扎好的纸人。 有巧笑倩兮的古风美女,也有穿着时髦短裙的现代女郎。 旁边甚至还放着纸扎的豪华轿车、独栋别墅、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这些,都是我这两天弄的。”杨好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元宝管够,纸人美女,各种类型的都有,随他挑。车、房子、电子产品……我都给他备上。” ------------ 第282章 番外:愿岁并谢,与友长兮3 苏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确实准备得非常“齐全”。 苏万突然语出惊人道:“那你也扎一个我吧,我想他在下面也有我陪着。” 杨好皱眉,耐心解释道:“这不吉利,而且我给鸭梨扎了好几个美女,可爱俏皮的,性感大胆的都有,鸭梨不会孤单。” 苏万盯着那几个容貌姣好的纸人美女看了几秒,迟疑道:“这不太好吧?桃花太多,容易家宅不宁的。” “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鸭梨身子骨其实没那么结实,桃花太旺,他容易肾虚的。” 杨好:“……” 苏万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语气也越发坚定起来:“再说了,这些纸人在鸭梨心里,肯定都比不上我,他肯定更想要我陪着。” “好哥,你手艺最好,你给我也扎一个吧,把我的纸人烧给他,这样我在下面也能陪着他,他就不孤单了。” 杨好闻言,仍是不赞同:“不行,扎自己的纸人,不吉利。” “可是鸭梨一个人在下面,肯定很孤单啊。”苏万眼巴巴地看着杨好。 杨好的内心开始动摇。 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但情感上…… 只要一想到黎簇可能真的在某个冰冷黑暗的地方独自一人,他的心就揪紧了。 如果有他们陪着,哪怕只是纸做的……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像是妥协般,低声道: “……那要扎,就扎两个。” “两个?” 杨好别开视线,声音闷闷的:“你一个,我一个。” 既然都不吉利了,那就无所顾忌到底吧。 要陪,就一起陪。 下面那么冷,三个人挤挤,总比一个人暖和。 出于某种奇怪的仪式感,苏万坚持要自己扎自己的那个纸人。 杨好拗不过他,给他拿了材料。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苏万对着竹篾、彩纸和糨糊忙活了半天,最终只鼓捣出一个四肢比例失调,五官扭曲的某种抽象派恐怖“人形生物”。 这个纸人和苏万本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苏万看着自己手中这个“杰作”,又偷偷瞥了一眼杨好手下那个已经初具雏形的精致纸人,瞬间心虚了。 他趁杨好不注意,飞快地将自己的纸人塞到一个袋子里。 然后他若无其事般走到杨好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 “好哥,我发现自己可能没什么手工天赋。要不,我的那个你也一起扎了吧?要扎得帅一点啊。” 杨好用眼角余光早就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发酸。 杨好没戳穿,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等他把两个纸人都扎好,他们就一起去祭拜鸭梨。 鸭梨的墓在城郊一座清净的陵园里。 里面没有骨灰,只有一些黎簇以前穿过的旧衣服,常用的物品,还有他们三人的合照。 对于杨好和苏万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座墓,更是一个念想,一个可以寄托哀思和倾诉的地方。 杨好重新低下头,拿起手边的彩纸和工具,开始专注地给手中的纸人粘贴眼睛,动作细致而温柔。 苏万则在一旁,开始挨个翻看杨好这段时间准备的“物资”,嘴里小声念叨着。 “元宝够了,车有了,房子有了,手机电脑游戏机,美女有了,还缺不缺什么呢?” “鸭梨没喝的可不行,还有他好像挺喜欢吃那家老字号的烤鸭……” 杨好听着他那些异想天开又格外认真的嘀咕,没有打断,只是沉默地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奶奶要是知道,她教的手艺,最后被杨好用在了给自己和兄弟扎纸人上,恐怕会气得揪着自己的耳朵骂混账小子吧? 但是,无所谓了。 他跟着霍道夫,干的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 生死早就看淡,鬼神早已不惧。 那些传统的忌讳和吉凶,在他心里早已模糊。 他如今唯一在乎的,就是他们三个能永远在一起。 无论是从前嬉笑打闹的时光,还是未来在不可知的“下面”。 只要在一起,就好。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棂,照在铺满彩纸和竹篾的工作台上。 照在两个沉默忙碌的年轻人和他手中的纸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仿佛三人从未分离。 ------------ 第283章 番外:残阳如血1 这天晚上,雨村难得没下雨,空气中带着点山间特有的湿润和草木清香。 吴邪正在书房里,整理一篇新进的有关张家人的县志。 桌角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吴邪的目光从纸页上移开,瞥了一眼。 是黑瞎子发来的短信。 他随手拿起手机解锁,点开信息。 内容异常简短。 「黎簇出事了。」 吴邪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黎簇。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瞬间在他心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距离他和黎簇的最后一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他知道黎簇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复读之后,还上了浙江大学。 黑瞎子偶尔会从苏万那里听到一些消息,再添油加醋地转述给他听。 什么“黎簇现在可牛气了,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追他的小姑娘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口” “黎簇还有头疼的老毛病,苏万学医特别用功,不过好在人也聪明”…… 每每听到这些,吴邪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有欣慰,那小子总算过上了相对正常的生活。 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仿佛看着一只自己亲手放飞的鹰隼。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心底的隐忧。 黎簇和他太像了。 执念深重,认准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可能还要把墙拆了继续走。 聪明,但也因为聪明而更容易陷入自己构筑的迷局里。 偏激、敏感、却又有着一种奇异的坚韧。 吴邪太清楚自己走过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布满荆棘、鲜血、谎言和无法挽回的失去。 他的记忆中有太多逝去的脸庞和痛苦的回忆。 他拼命将黎簇从那个漩涡里推出去,希望他远离这一切,去过平凡但安稳的人生。 可看到这条短信的瞬间,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可怕念头再次浮出水面。 步上他的后路,对黎簇那样性格的人来说,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吴邪愣愣地盯着屏幕上那五个字,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不受控制地开始飞速运转。 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下墓出事了? 还是,卷入了别的麻烦? 黑瞎子用“出事”这个词,简单的字眼,却更让人心头发沉。 吴邪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掌心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混乱情绪,开始打字回复: 「具体怎么回事?人在哪?严重吗?」 短信发送出去后,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虫鸣。 台灯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显得有些孤寂。 没多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直接来电。 吴邪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有些干涩: “喂?出什么事了?黎簇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黑瞎子的声音,背景似乎有些嘈杂。 “具体不太清楚,大概就是,黎簇那小子不是刚大学毕业吗,不知怎么的,又跑回巴丹吉林沙漠去了。” “结果倒霉催的碰上了特大沙尘暴,连人带车,失联了,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巴丹吉林沙漠。 听到这个地名,吴邪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到底还是回去了…… 黑瞎子顿了顿,似乎在翻看什么,继续道:“杨好和苏万那边已经炸锅了,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 “杨好现在自己带着人在沙漠里没头苍蝇似的找,我这边也收到苏万的委托,正准备动身过去看看。” “吴邪,”黑瞎子的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你要过来吗?” 吴邪没有立刻回答。 他感觉自己喉咙发紧,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书房里那带着墨香的空气,此刻仿佛变得稀薄,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吴邪?”黑瞎子又唤了一声。 “……我知道了。”吴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把具体坐标和目前已知的情况发给我,我安排一下。” 挂了电话,吴邪依旧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脑子里乱哄哄的,黑瞎子的话和那些纷乱的猜测交织在一起。 一个星期…… 在那种环境里,失联一个星期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 “天真,热水好了,快出来。” 胖子打开门,走了进来。 吴邪像是没听见,依旧站在书架前。 那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卷轴、笔记、拓片,记录着他这些年走过的路,探过的秘,还有…… 那些无法挽回的人和事。 胖子有些奇怪:“诶?我说天真,你干啥呢?跟你说话没听见啊?” 他看到吴邪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仰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略显僵直的背影。 胖子纳闷地走过去:“看啥宝贝看得这么入神?走了走了,泡脚去,水凉了就没劲了。” 吴邪依旧没有反应,像是灵魂出窍,整个人钉在了那里。 胖子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两声:“天真,天真!” 还是没有回应。 胖子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走到吴邪身边。 顺着吴邪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盯着的,是一卷书脊,上面写着《巴丹吉林沙漠地理水文及异常事件记录(补充卷)》的旧卷轴。 光看个书壳子,能看出个什么花来? 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力道不轻。 “天真!你咋了?看书看魔怔了?先跟胖爷我出去,有什么事咱边泡脚边说,啊?” 吴邪终于开口,发出一道极轻的声音。 “我要,回一趟长沙……” 胖子拍吴邪肩膀的手顿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嘴问道:“啥?回长沙干啥?这大晚上的……”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猛地回过味来,脸色变了变。 “发生什么事了?” 吴邪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表情却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吓人。 他迎上胖子担忧的目光。 “黎簇前不久大学毕业,一个人去了巴丹吉林沙漠,遇到了沙尘暴,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还没找到。” 胖子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吴邪那副强行压抑的平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平静表象下,汹涌着的惊涛骇浪。 那不只是对一条生命可能逝去的痛惜,更混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最终,胖子只唏嘘道:“唉,孽债啊……” ------------ 第284章 番外:残阳如血2 吴邪没有再说什么。 他径直绕过胖子,朝着门外走去。 看那架势,竟是打算立刻出门,连夜赶往车站。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黑瞎子发来的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黎簇正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青年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冲锋衣,侧脸线条清晰利落,比几年前褪去了不少青涩,却更添了几分冷峻。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后面几张,是不同路段公路监控的截图。 黎簇独自开着车,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 有的照片里,他似乎察觉到了摄像头的存在,目光无意间扫过镜头。 那眼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戾气。 吴邪太熟悉那种眼神了。 那不是在象牙塔里顺利成长的大学生该有的眼神。 那是被绝望浸染过,在生死边缘反复挣扎过的人,才会沉淀下来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当年种下的因,终究还是在那个年轻人身体里,催生出了无法磨灭的“妖魔”。 张起灵刚回到小院,就看见吴邪脚步匆匆往外走,连外套都没顾上拿。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吴邪脸上,出声问道:“怎么了?” 吴邪脚步一顿,看向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 “小哥,我现在需要立刻回一趟长沙。” 张起灵没有问原因,只是简洁道:“一起。” 胖子这时也追了出来。 “天真,你冷静点,我已经联系人了,车马上就到,你现在急吼吼地跑去车站,有合适的车次吗?” 他上前一步,安抚道:“我知道你急,但你现在着急没有用。” “杨好和苏万那两个小子肯定已经在找,估计黑瞎子也快到了,你急这一时半刻,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有效的计划和足够的人手。” 其实说到底,黎簇跟他不熟,自然冷静又理智。 听到这一串名字,张起灵目光转向胖子。 胖子快速将吴邪刚才说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张起灵听完,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到了吴邪身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胖子半强制性地将失魂落魄的吴邪和沉默不语的张起灵拉回屋里。 原本准备好的泡脚盆和热水还放在那里,但此刻三个人谁都没有心思再去管它了。 一个小时后,胖子联系的车到了。 三人上了车,连夜朝着长沙方向疾驰而去。 …… 不出所料,黎簇在巴丹吉林沙漠失踪的消息,如今在道上已经不算什么秘密。 黎簇,杨好和苏万都是在道上混出名堂的新生代,霍道夫和解雨臣都派了支队伍过来,甚至黑瞎子也掺和了进来。 如此多股势力同时动作,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一时间,那片原本人迹罕至的境外无人区,反而变得“热闹”起来。 各种车辆、补给点、临时营地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沙漠边缘。 吴邪他们的车队赶到黑瞎子提供的坐标附近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远远望去,沙丘之间,大大小小的营地连成一片,灯火通明。 人声、车声、电台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吴邪推开车门下去,灼热干燥的风夹着沙粒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杨好正站在一辆改装越野车旁,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躁,对着几个手下吩咐着什么。 他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眉宇间多了股狠厉和江湖气。 苏万在打着电话,看上去也比从前成长了不少。 黑瞎子靠在一辆车的引擎盖上,墨镜后的表情看不真切,手里拿着一张摊开的地图,正和旁边一个看起来像向导的人在低声讨论。 营地里,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清点装备,检查车辆,补充物资…… 显然,一次新的搜寻行动即将开始。 队伍里有人认出了吴邪,低声议论起来。 黑瞎子听到动静,抬起头,朝着吴邪他们的方向随意地招了招手。 吴邪带着胖子和张起灵走了过去。 吴邪的目光先落在了黑瞎子面前的地图上。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了许多圈圈叉叉和箭头。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吴邪开口,声音因为长途奔波和心绪不宁而沙哑。 黑瞎子摇了摇头,将地图往他这边推了推。 “那场沙尘暴范围太大,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我们的人撒出去找了好几天,却没什么发现。” 杨好和苏万也注意到了吴邪的到来,一时神情复杂。 吴邪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黎簇为什么会回到这片沙漠,场上几人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 如今黎簇出事,这两个兄弟难免会怪罪到他头上。 但眼下,找到黎簇才是第一要务,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哪怕这力量来自他们怨恨的对象。 杨好和苏万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没有出声驱赶。 ------------ 第285章 番外:残阳如血3 吴邪带来的人手也不少。 胖子自然紧跟吴邪。 张起灵虽然话不多,但对寻找黎簇这件事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尽心尽力,常常独自深入一些危险区域探查。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庞大的搜寻队伍在浩瀚无垠的沙漠里,如同几滴投入大海的水,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一点点溜走。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除了找到几片已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样子的金属碎片,以及一些早已被动物啃噬干净的陈旧人类活动痕迹,他们一无所获。 人力、物力、财力,如同无底洞般消耗着。 最先支撑不住的是霍道夫派来的人,他们接到了明确的撤回指令,很快整队离开。 紧接着,解雨臣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将大部分人手撤了回去。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在那种程度的沙尘暴中失联一个月,生存的几率已经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 理智告诉他们,该放弃了。 但总有人,不愿意向理智低头。 杨好拒绝撤离,带着剩下绝对忠诚的手下,近乎偏执地一遍遍梳理着可能遗漏的区域。 苏万瘦了一大圈,但眼神里却有一股韧劲,继续高价聘请有经验的沙漠向导和搜救队。 吴邪…… 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每天只睡很少的时间,其余时间要么在研究地图和气象资料,要么就亲自带队出去,在烈日和风沙中徒劳地寻找。 连胖子都劝不动他。 这天下午,吴邪短暂的补了一会儿觉。 他睡得很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总是闪过黎簇十七岁时背上的狰狞疤痕,那条差点废掉的腿。 “吴邪,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后背。 走出低矮的帐篷,外面已是黄昏。 远方的天边,夕阳正缓缓下沉,将整个沙漠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 一个伙计拿了点简单的食物和水过来。 吴邪没什么胃口,只摆了摆手,目光望向营地外围的车队和人员。 “其他人呢?” 那伙计摇摇头:“还没回来。” “杨小爷和苏小爷带的那几队,都还没回营,黑爷和张小哥那边好像有了一点新的风向线索,也带着人往更深处去了。” 吴邪听后,眼底的光沉了下去,变得一片晦暗。 别说杨好和苏万无法接受,就连他自己也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黎簇经历了那么多。 被他选中,背上刻下复杂的图案,拖进九门和汪家的血腥棋局,断腿,濒死,被利用,被折磨…… 那么多的磨难,那么多的痛苦,他都咬着牙挺过来了。 吴邪一度以为,黎簇终于走出来了,走向了光明的未来。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沙漠? 吴邪站在沙丘上,久久地凝望着落日,仿佛要把它刻进灵魂里。 直到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传来酸楚麻木的感觉,他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到旁边一个废弃的汽油桶旁坐下。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摸索着自己手腕上道道陈年的伤疤。 那是以前留下的,记录着一段充满血腥和算计的过往。 当年在古潼京,面对濒临崩溃的少年,他曾说过要带他回家。 那个承诺,最终没有兑现。 而现在,看样子,也永远没有机会兑现了。 吴邪知道,如果找不到黎簇,无论是死是活,他这辈子,恐怕也得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困在这片沙漠,困在这份无法偿还的沉重孽债里。 当初,是他把黎簇强行拖进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今,黎簇因他而回到这里,又因他而可能葬身于此。 要是黎簇真的出事了…… 这个念头光是浮现,就让吴邪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一支车队掀着烟尘,驶回了营地。 最前面的车上下来的是杨好。 杨好身上满是沙尘,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疲惫而焦灼。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看向吴邪所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 杨好看着吴邪,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目光。 不需要任何言语,吴邪已经知道了答案。 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希望,又熄灭了一分。 吴邪缓缓收回了视线,重新抬起眼眸,望向天边。 那轮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只剩下小半个血红的圆弧,红得触目惊心,红得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今天的夕阳,太红了。 红得让他心底那片沉郁的黑暗,愈发浓重,看不到一丝光亮。 ------------ 第286章 番外:汪家基地-德国分部1 慕尼黑近郊,阿尔卑斯山北麓的缓坡地带。 深秋的阳光难得慷慨,穿透薄云,将温暖的金色洒在针叶林间。 这里有一座外观低调的现代化建筑群,没有显眼的标识,地图上也只有一家生物科技研究机构的模糊标记。 这里,是汪家在欧洲最大的分部基地。 --- 顶层,朝南的办公室。 阳光透过整面落地窗,将室内照得通透明亮。 汪丽丽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审阅着电子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文件。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比起五年前那个刚从国内来到德国时,还带着几分青涩与刻意冷硬的小姑娘。 如今的她,气质已然沉淀下来。 指尖在触控板上轻滑,又一份关于东亚地区情报网络季度评估的报告快速浏览、批注、归档。 效率极高。 偶尔,她会停下动作,端起手边的骨瓷杯,抿上一口红茶,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视野极好。 能看到基地内部规划整齐的道路,训练场以及人工湖。 更远处,是墨绿色的森林与淡蓝色的天空交界线。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国内基地里,有人曾对她说: “别总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你还小,正是多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 那个人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随意与温和。 那人的身影,在记忆的滤镜下,总是模糊又清晰。 带着点肆意的笑,和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懒得在意的桃花眼。 汪丽丽的唇角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关掉面前的屏幕,站起身。 坐得太久,确实需要活动一下。 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办公室。 --- 走在基地内部宽阔洁净的走廊里,偶尔会遇到来往的人员。 基地成员构成比国内复杂许多,有与她一样的亚洲面孔,也有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欧洲裔。 但所有人见到她,都会停下脚步,微微躬身,恭敬称呼一声: “首领。” 汪丽丽通常会微微颔首回应,脚步不停。 这几年的努力,并非一帆风顺。 初来乍到时,面对这个关系盘根错节的德国分部。 她所面临的挑战,远比在国内自己接任首领职位时要复杂得多。 德国分部的原首领,那位名叫亨利希·冯·施特劳斯的老派贵族后裔,是个典型的日耳曼精英。 他认可汪家本部的实力,也遵从双方的合并决议,但对于具体权力划分和行事风格,有着自己固执的坚持。 最初那段时间,汪丽丽和亨利希之间,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一种谨慎的试探与磨合。 她需要在不触动对方根本利益和尊严的前提下,逐步将国内经过黎簇和汪岑共同改革后的新理念融入这个略显僵化的体系。 同时,也要学习适应欧洲分部的长处。 比如他们更严谨的科研体系,以及与当地政商界周旋的成熟手段。 她记得有一次,关于是否要介入东欧某国一场涉及稀有矿产的本地势力争斗,她和亨利希产生了严重分歧。 亨利希认为风险过高,且不符合他们“低调隐匿”的一贯原则,主张放弃。 而汪丽丽根据国内传来的情报分析,认为其中一方背后有九门海外势力的隐约影子,且那处矿脉可能关联到某些古老遗存,值得一搏。 会议桌上,面对亨利希略带轻慢的质疑和几位德国高层保守的态度。 汪丽丽没有争辩,只是将更详细的分析数据,风险评估报告以及几套备选行动方案,清晰地投影出来。 她字字冷静清晰,逻辑严密。 她甚至考虑了当地的法律漏洞,可能的舆论风向以及事后如何与亨利希的“老朋友”,当地某位颇有影响力的议员进行利益交换,以实现后续麻烦最小化。 那份报告里,能看到汪岑式的周密布局和步步为营的影子,也能看到黎簇那种不按常理出牌,擅长从混乱中寻找机会的思维闪光。 更重要的是,她学会了如何将两者的优点结合,并包裹上符合此地“规则”的外衣。 最终,计划在修改后得以实施,并且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 那一次之后,亨利希看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步从“名义上的共同首领”,转向实质性的分工合作。 亨利希更多负责与欧洲本土势力,官方及科研机构的对接,维持汪家在此地的“合法”外壳与高端资源。 而汪丽丽则逐渐掌控了行动部门,情报网络以及更核心的“特殊项目”研发。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黎簇和汪岑在背后支撑才能上位的女孩。 一路跌跌撞撞,她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以及从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教导者那里汲取的养分,真正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令下属敬畏,令合作者不敢小觑的领导者。 偶尔,在深夜独自审阅最机密的报告时,她会想起黎簇当年在训练场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纠正她的格斗姿势,一边随口说出的那些话: “记住,力量很重要,但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对谁使用力量,更重要。” “别总想着模仿谁,我的路是我的,汪岑的路是他的,你得走出你自己的路。” “上位者最蠢的就是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你得学会和‘不确定’共处,甚至利用它。” 当时似懂非懂的道理,如今却在无数个决策瞬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成为她权衡利弊时隐秘的砝码。 那个曾经眼神有些呆,总是紧绷着试图做到最好的小姑娘,真的走出来了。 走出了自己的路。 ------------ 第287章 番外:汪家基地-德国分部2 不知不觉,汪丽丽走到了人工湖边。 湖水在午后的阳光下荡漾着细碎的金光,岸边是经过精心修剪的草坪和长椅。 这里算是基地内部一个相对放松的区域,一些成员会在非任务时间前来散步。 她的目光落在湖边一个固定的垂钓点上。 那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汪岑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闲服,外罩一件防风的薄夹克,坐在折叠小凳上,手里握着一根钓竿,身侧放着一个装渔具的箱子和小桶。 他背对着小径,面向宽阔的湖面,身姿挺拔,透着一股沉静。 汪丽丽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棵叶子白桦树下,望着那个背影。 汪岑近几年,是越发喜欢钓鱼了。 刚到德国时,基地需要重新整合,他和汪丽丽一样忙得脚不沾地。 他凭借在国内积累的威信和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在德国分部建立了秩序,将那些或明或暗的阻力一一扫平,为汪丽丽铺平了道路。 那时,他是锋芒毕露的利剑,是稳定大局的基石。 但随着局面逐渐稳定,分工明确,汪岑似乎有意地从一些日常事务中抽身出来。 他将更多具体执行和行政工作移交给了得力下属和汪丽丽,自己则牢牢把控着最核心的人事任免,纪律监察以及几个绝密项目的方向。 权力并未减弱,反而更加集中和深入,只是行事越发低调内敛。 而钓鱼,成了他工作之余最常见的消遣。 他也不去远处,就在基地这个湖。 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无论晴雨寒暑。 话也越来越少,除了必要的公务交流,私下里几乎听不到他多说什么。 基地里的人,尤其是后来加入的年轻成员,对这位“岑先生”充满了敬畏。 他赏罚分明,手段果决,眼光毒辣,能力毋庸置疑。 在他面前,没人敢耍花样。 但与此同时,那种无形的距离感也始终存在。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强大而稳定,却也孤独地矗立在那里,少有情绪外露,更无人能真正靠近他的内心世界。 只有汪丽丽。 或许是因为共同来自国内,共同经历过那场权力更迭,又或许是黎簇曾经是他们之间某种微妙的连接。 她能隐约感受到汪岑平静表面下的一些东西。 比如此刻。 汪岑身上不是被迫的孤僻,而是一种主动选择后的状态。 他掌控着庞大的资源和许多人的命运,自己却似乎游离于这些热闹与纷争之外,守着一方水岸,与沉默的湖水为伴。 汪丽丽知道,这份孤独里,有一部分,是属于某个远在东方的人。 她记得黎簇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汪岑独自在训练场待到凌晨。 也记得初到德国那半年,汪岑书房里彻夜不灭的灯,和偶尔在黎簇生日时,他望着东方方向长久的出神。 汪岑的感情或许比“喜欢”更深,更复杂。 这一点,汪丽丽后来才慢慢想明白。 但黎簇是风,是向往无拘无束,讨厌被任何框架定义的飞鸟。 而汪岑,他的根深深扎在汪家这片土壤里。 他的责任、他的抱负、他的人生价值,都与这个家族紧密捆绑。 他无法舍弃。 所以,分离是注定的。 汪岑选择了留下,背负起他的责任,将那份情感深埋。 汪丽丽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旁观者清,却也无力改变。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抬步朝湖边走去。 脚步声惊动了水边的寂静。 汪岑似乎早就察觉有人靠近,在汪丽丽走到离他几步远时,转过头来。 看到是汪丽丽,他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了许多,嘴角扬起个带着温和笑意的弧度。 “首领。” 他放下钓竿,站起身,语气自然:“今天天气不错,出来走走?” “嗯,看文件看得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汪丽丽走到他身边,也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今天有收获吗?” 汪岑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桶,里面空空如也。 “只是坐坐,这里的鱼很聪明,不好上钩。”他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在意是否真有渔获。 两人并肩站着,沉默了片刻,看着微风拂过湖面,带起层层涟漪。 ------------ 第288章 番外:汪家基地-德国分部3 “北非那边传回来的初步分析报告,您看过了吗?”汪岑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谈起正事。 他指的是上周收到的一份关于撒哈拉沙漠边缘某处的异常信号报告。 “看过了。”汪丽丽点头:“信号很微弱,且断断续续,背景干扰严重。” “我已经批复,让‘考古组’再增派一组精干人员,携带更精密的仪器去实地勘测,不要急于下结论,更不要贸然深入,一切以安全和不暴露为前提。” 她的处理意见稳妥而周全,既没有因为信号微弱就轻易放弃可能的发现,也充分考虑到了行动的安全性和隐蔽性。 汪岑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很稳妥,和我想的一样。亨利希先生那边……” “我已经和他通过气了。”汪丽丽接口道。 “他对此没有异议,只是提醒我们需要注意当地最近不太稳定的政局,他已经联系了我们在那边的‘贸易伙伴’,可以提供必要的后勤和情报支持。” 两人就几项近期的重要事务简单交换了意见。 汪丽丽的决策往往能在冒险与稳健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 而在需要时,汪岑总能提供最关键的补充和最严厉的把关。 他们的合作,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上下级。 公事谈得差不多了,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湖面上一只水鸟掠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汪岑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水鸟,直到它消失在远处的芦苇丛后。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随口一提: “前几天,接到一份从东亚转来的例行情报简报,有个学生已经顺利毕业了。” 他没有说那个名字是什么,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汪丽丽的心却微微一动。 她知道汪岑在情报网络中有自己的特殊渠道,有些信息未必会全部出现在她的常规简报里。 她同样没有追问那个名字,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那边……一切都好。”汪岑又补充了一句,依旧是平淡的叙述,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什么特别的消息。” “那就好。”汪丽丽低声应道。 对于那个选择了自由生活的人,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们都清楚“那边”指的是谁,也都默契地没有点破。 有些牵挂,有些回忆,深藏在心底就好,无需过多言说。 那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一段过去。 一个鲜明夺目,如今却已远去的背影。 又站了一会儿,汪丽丽觉得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 “岑教官,”她转向汪岑,语气带上了几分属于晚辈的关切。 “你也别总是来这里一坐就是半天,最近气候多变,湖边湿气重,前几天又突然降温,总坐着对关节不好。” 汪岑闻言,转过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那笑意抵达眼底,驱散了些许常年笼罩的孤寂感。 他点点头,态度很好:“好,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但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是否会改变这个习惯,汪丽丽不确定。 或许,这片湖水对他而言,早已不止是休闲垂钓的场所,更是一种与内心对话的方式。 “那我先回去了。”汪丽丽说道。 “好。” 汪丽丽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走出十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汪岑已经重新坐回了小凳上,但并没有拿起钓竿。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湖面,侧影在秋日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似乎温暖不了那份深入骨髓的寂寥。 他依然在那里,守着这片湖,守着这份安静,也守着他无人知晓的心事。 汪丽丽转回头,继续向着首领办公室走去。 她的步伐稳定而坚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和需要背负的东西。 她的路在前方,在带领这个古老家族适应新时代,寻找新方向的挑战中。 而汪岑的路,或许就在这湖边,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与沉默里。 至于那个人…… 想到那个此刻正在北京的某个街道闲逛,或者干脆在哪个有趣的地方冒险的身影。 汪丽丽的嘴角,再次微微扬起。 愿他永远自在如风。 这便好了。 ------------ 第289章 番外:新的篇章1 六月的北京,阳光炙热。 身着黑色学士服的学子们簇拥着家人朋友,在镜头前留下青春的定格。 汪予安靠着树干,把学士帽的穗子绕在手指上玩。 几年时光,他的个子又蹿了一截,肩宽腿长,往那儿一站就招来不少目光。 陈宿从旁边钻出来,手里还抱着束别人送的花:“等会儿班级聚餐,你真不去啊?” “不去。”汪予安答得干脆,眼睛却盯着路口。 陈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树影晃动间,有人慢悠悠朝这边走来。 六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自动柔焦,缓缓飘落的树叶成了陪衬。 明明看着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说不出的沉淀感。 时光好像特别偏心这个人。 “哥!” 汪予安瞬间变脸,三两步迎上去,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我都等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黎簇抬手习惯性地想去揉他头发,发现被学士帽挡着,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环堵成停车场了。” 说完,黎簇看向后面的陈宿,笑了笑:“毕业快乐。” “黎簇!”陈宿眼睛一亮,黎簇一叫他,他就抱着花跑了过来。 黎簇从兜里摸出两个小盒子递过去,“毕业礼物。” 汪予安拆开一看,是块简约的机械表。 陈宿那份是支钢笔。 “谢谢。”陈宿高兴得脸都红了。 汪予安立即就戴上,看上去还挺满意。 黎簇看了眼手机,“都饿了吧?赶紧拍几张照片留念,杨好已经在催了。” 汪予安掏出手机,叫住路过的一个女生。 “同学,麻烦帮我们拍张照,谢谢。” 他胳膊一伸就把黎簇捞到身边,对着镜头咧嘴笑。 黎簇好脾气地配合,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咔嚓——” 画面定格。 梧桐树缝隙漏下的光斑落在两人肩头,穿着学士服的青年笑得牙不见眼,旁边被他揽着的人眉眼精致,神情温柔。 乍一看像双胞胎,细看气质却天差地别。 “拍得真好。” 汪予安美滋滋地放大细看,“我要洗出来挂客厅。” 陈宿在一旁踌躇半天,终于试探开口:“那个……黎簇,我能也和你单独拍一张吗?就一张……” “行啊!”汪予安抢答。 他一把将陈宿也拽过来,胳膊一横,将陈宿和黎簇隔开,形成一种“哥俩好”的姿势。 他朝还没走远的女同学热情挥手:“同学再帮个忙,拍张三人全家福。” 陈宿:“……” 汪予安这个心机狗! 谁要和你拍全家福啊! 黎簇忍笑别开脸。 女同学憋着笑按快门。 照片里,陈宿一脸生无可恋,汪予安笑容灿烂如朝阳,黎簇眼中透着无奈。 三人谢过帮忙拍照的同学,走到校门口,上了辆灰色SUV。 汪予安自然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陈宿爬进后座。 车子驶入车流,空调呼呼吹着冷气。 陈宿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有点恍惚。 四年前第一次在宿舍见到汪予安,他左看右看,盯了好几天。 这张脸和沙漠中那个善良如神明的青年重合度太高了。 陈宿明白这是两个人,性格也完全不同。 两人第一眼看过去都一样的冷淡,但相处之后,汪予安会更加青春活泼一些。 而黎簇…… 陈宿看向驾驶座。 黎簇正等红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侧脸线条锋利清晰这个人身上有种奇特的安定感。 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沉淀出一种通透的从容。 杨好、苏万,汪予安,还有自己。 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因为黎簇聚在一起,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车子开进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住宅区,停在一栋三层小洋房前。 “回来了!”汪予安推门就喊。 杨好从厨房探出头:“快快快,苏万非要做糖醋排骨,锅快炸了。” 苏万的声音紧随其后:“糖醋排骨就是这样的,等会儿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黎簇开了挺长时间的车,有些疲惫。 黎簇笑着摇头:“你们折腾吧,我上去躺会儿。” 坐车坐得他腰酸。 等他上楼,楼下立刻闹翻天。 汪予安换了身舒服的居家T恤,溜达进厨房,顺便从盘子里偷了块肉。 “苏万,你研究生导师找好了没?别又选个‘灭绝师太’。” 苏万立刻苦了脸,哀嚎:“别提了,我正在为这事儿头秃呢,我心仪的那位大佬,出了名的严苛,据说他带的学生发际线年年后退。” 杨好乐了:“那你正好,头发多抗造。” “好哥,你这是安慰吗?”苏万抗议。 陈宿在旁边摆碗筷,笑得直抖。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这一切镀上了温暖的金色。 四个年轻人吵吵嚷嚷,互相吐槽又彼此支撑。 就在苏万纠结着要不要加一个酸菜鱼时,门铃响了。 “谁啊?”苏万擦擦手,透过猫眼一看。 门外齐刷刷站着五个人。 为首的男人相貌温润俊朗,笑得像邻居家和善的大哥哥。 他旁边是个拎着不少礼盒的胖子,活像是个来送年货的。 胖子边上靠着一个戴墨镜的高个子。 再旁边是个穿着粉红色男子,漂亮得有些晃眼。 最后面,还安静地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子。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眼神淡得如同深山古潭的水,却莫名让人无法忽视。 苏万一个都不认识。 苏万迟疑地打开门,露出半个身子,礼貌问道:“你们好,请问找谁?” 苏万不认识他们,不代表他们不认识苏万。 温润男子笑了笑:“我们能进去坐坐吗?” 正在拖地的陈宿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僵。 这个声音…… 陈宿猛冲过来把苏万往后一拉,指着门外:“吴邪!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苏万懵了:“啊?” “就是这个人!”陈宿声音发颤,“当年在沙漠绑我的就是他,后面那个带墨镜的叫黑瞎子,也不是好人,另外几个肯定是一伙的!” 被当面骂“不是好人”的吴邪,嘴角抽了抽。 他此刻只想飞起一脚,踹飞这死孩子。 苏万一听,热血上头,挡在陈宿前面:“欺负我兄弟?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吴邪偏头对旁边的胖子小声说:“胖子,我怎么觉得,咱们怎么像是来收保护费的?” 胖子嘿嘿笑:“天真,咱明明是来道喜的。” 胖子说着,举起手中的礼品:“看,多真诚。” “真诚个鬼!”陈宿气得冒烟。 ------------ 第290章 番外:新的篇章2 厨房里的杨好和汪予安闻声出来。 “怎么回事?谁在——”杨好还没说完,看到门口一堆人,愣住了。 汪予安则冷静得多,他走到门口,目光扫过门外五人。 汪予安脸色瞬间沉下来。 他目光扫过那五人,尤其在连帽衫青年身上停留片刻,眼神变得极其警惕。 他冷冷道:“你们来干什么?” 他的反应远比陈宿和苏万要冷静,但也更加戒备。 他认出了所有人,尤其是张起灵。 作为曾经的汪家核心成员,他太清楚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着怎样的实力和过往的纠葛。 吴邪,解雨臣,黑瞎子,王胖子,还有……张起灵。 这个阵容出现在他家门口,由不得他不警惕。 解雨臣含笑道:“听说小朋友今天毕业,特来祝贺” 解雨臣示意胖子手里的礼盒,“小小贺礼,聊表心意。” 胖子立刻配合地举起:“恭喜恭喜,小哥还特意挑了支万宝龙,寓意妙笔生花。” 汪予安看都不看:“不需要,请回吧。” 他的目光带着极度警惕和忌惮,再次投向了张起灵。 从刚才起,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冷淡却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此刻,他直接迎上了那道目光。 张起灵依旧安静地站在最后,帽檐下的眼睛平静无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汪予安。 即使汪予安充满敌意和审视地回望过来,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偏移或波澜。 仿佛他们这样不请自来,还提着礼物堵在别人家门口的行为,是再正常不过的拜访。 汪予安暗自咬牙。 麻烦了…… 吴邪心思难测,解雨臣手腕高超,黑瞎子身手诡秘,再加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张起灵。 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 哥还在楼上休息…… 气氛骤然紧绷。 苏万已经偷偷按了“11”,只差个“0”杨好默默挪到墙角,摸到了棒球棍。 “都堵在门口演默剧呢?” 懒洋洋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黎簇趿拉着拖鞋走下楼梯,头发睡得翘起一撮,宽大的居家服领口微微敞开,漏出半截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他的出现,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门口凝滞的空气。 吴邪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胖子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小簇,你胖哥来了!”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在黎簇出现的那一刻,眼眸轻微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穿越众人,落在了黎簇身上。 然后,便不再移开。 黎簇走到门口,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几个如临大敌的崽子 他伸手拍了拍汪予安紧绷的肩膀,才将看向门外。 黎簇此刻才细细打量面前的五人,目光逐一扫过,最后落到张起灵身上。 黎簇眨了眨眼,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笑了:“稀客啊。” 张起灵静静看着他,半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头发,长了。” 这句话很简单,甚至有些突兀。 但张起灵身旁的几人,仿佛听懂了什么弦外之音。 黎簇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脑后的碎发。 好像,是长了点…… “天气热了,我正想着哪天去剪短点。”黎簇随口答,侧身让开大门,“都进来吧,站着不累啊?” 汪予安皱眉:“哥……” 黎簇揉乱他的头发:“去拿酒,苏万看看外卖吧,再加几个菜。杨好,陈宿,帮忙添几把椅子和碗筷。” 黎簇的态度太自然,仿佛门口站着的不是曾经与他和他身边的人有过复杂恩怨的人物,而只是一群远道而来的旧识。 那份轻松和坦然,莫名其妙就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吴邪深深看了黎簇一眼,第一个迈进门:“打扰了。” “叨扰叨扰!”胖子乐呵呵地跟上,把礼品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胖子环顾四周,还自来熟地夸了一句:“这房子真气派,装修有品位!” 黑瞎子晃进来,很自来熟地瘫沙发上了。 解雨臣对黎簇点了点头,优雅落座。 张起灵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安静坐下。 洋房顿时挤得满满当当。 汪予安搬出来两箱冰啤酒,黎簇挨着汪予安坐下。 饭桌上起初气氛有些僵。 但天色渐晚,所有人慢慢喝得有点多了。 胖子举起酒杯:“来来来,祝小朋友们前程似锦!我干了,你们随意!” 杨好跟着一口闷,搂着胖子称兄道弟。 苏万喝得迷迷糊糊,被解雨臣随口问了句论文方向,就从文献综述哭到数据分析,最后抱着解雨臣胳膊嚎。 解雨臣:“……” 陈宿明显喝大了,突然踩上凳子,指着吴邪和黑瞎子:“吴邪!黑瞎子!你们一起上,我要打十个!” 说完自己晃了晃,差点栽下来,被黎簇一把拽住。 吴邪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摇头笑,转头看向黎簇。 那人正耐心把陈宿按回座位,侧脸在灯光下柔和明净。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张起灵安静吃着菜,偶尔抬眼看看黎簇,又看看紧挨着他的汪予安,若有所思。 汪予安敏感地瞪回去。 张起灵:“……” 黎簇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锋,往汪予安碗里夹了块排骨:“吃饭。” 汪予安立刻扭头,乖乖啃排骨。 夜深时,几个小的全喝趴了。 杨好抱着空酒瓶说梦话,苏万进卫生间洗脸,陈宿蜷在沙发角睡着了。 胖子帮着收拾碗筷,吴邪靠在阳台抽烟。 黑瞎子和解雨臣在低声聊什么。 张起灵走到黎簇身边。 黎簇正在给汪予安盖毯子,回头见他。 张起灵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说:“你过得很好。” 黎簇怔了下,随即眉眼弯起:“是啊,挺好的。” 窗外月色澄明,夏夜的风带着暖意。 曾经的算计、漫长的别离、复杂的恩怨,都像被这风吹散了,轻飘飘落在时光深处。 而眼前,有人睡得打呼,有人还在斗嘴,有人安静相伴。 黎簇想,这样真的挺好。 未来的日子还长,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但至少今晚,月亮很亮,风很温柔,重要的人在身边。 这就够了。 ───── 在此,由衷感谢追更、评论和打赏的读者宝贝们,是你们给了我坚持的动力。 这本书的故事就此完结了。 本书中的鸭梨将永远热血,永远幸福,继续他的冒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