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结夏 第一章 明日重阳 霜露既降,正直卯辰交替,本应晚风习习,但是此间只见满目阴沉,山雨欲来,狂风呼啸。 深厚的云层之中,一道浅浅的划痕似将整个天空分为两半,宛若一道剑痕,横亘南北。 黑云厚重,不显风雨,仿佛只是在那里造势,并不打算有何动作,又或者是没雨可下,只能闪两下电,响几声雷,以达到架势的目的。 若是离得足够远,便可以看到,那横亘南北的一道天空划痕,始自吴国京畿白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给你儿子当牛做马?” 典雅的陈设内,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静坐棋盘一边,双眼微眯,一手缓缓落下一颗白子,一手拈起一杯沉茶抿了抿,不紧不慢开口。 与之对弈的是个中年相貌的男子,一身长袍极尽华贵,但却见其挽袖捧茶,嬉皮笑脸,毫无高贵高雅可言。 好似村下野汉,毫不在意拖地而行的长衫,语气又好似无良流氓。 中年皇帝嬉笑道,“怎么能说是当牛做马呢?明明是传道受业解惑!先生怎可妄自菲薄,让晚辈折煞不已!” 老者抬头,但见其虽发须皆白,但其面容却苍劲得不似老者,反而像是与中年华贵男子同辈,一头白发,满脸白须,再加上一身白衣,恍若仙从山中来,清心寡欲。 棋盘上黑白二子相互依偎,白子不断蚕食黑子,黑子断断续续,已然被杀的溃不成军。 白衣老者一甩袖子,“你我早已恩怨两清,仁至义尽,何谈什么先生晚辈,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恬不知耻,看看自己的行止,毫无礼之可谈!” 老者好似动怒,放下棋子,双手拢袖,但又见其并未面露讥讽,而是像极了书塾先生看待童子的表情,情绪不显于表情。 威严而已。 中年男子稍稍直起腰身,只见其华贵衣袍之上,一条硕大的五爪金龙跃然眼前,再细看之下,才发现整条金龙经由金色线条绣制而成,但这金色线条,似乎不是金线,而是不时散发淡淡金光,隐隐有薄雾蒸腾而出的“仙金”。 五爪龙袍显然是为一国君主了。 再抬头,中年男子面像刚毅,额头处隐隐有一条皱纹将显,却又渐渐平复。 “前辈说笑了,想当年,我们一起深入敌国腹地,杀的三进三出!” 老者平淡回复道,“是你拿着我的宝贝,要挟我同行的,而后还非要搜刮一番,要回头再坑害于我。”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想当年我们遭遇围杀,深陷重围,是你拼着身死道消,全力助我,我们才从七国围杀当中,突出重围,重伤敌方同辈敌手,从此人间无敌!” 白衣老者吹鼻子瞪眼,“那是你不惜要活祭我,全力催发自身潜力,拉着我与对方同归于尽,我才不得已而为之,与虎谋皮,实非我愿。” 老者抬头想了想,“而且你还怕我当时余力太大,威胁到你,一剑斩败所有敌手还不够,剑气激荡之下,还削平了一座山。现在好像还挺有名,都十三年了,还有不少人在那里参悟剑意,都成了天下剑修圣地了。” 老人语气之中不乏揶揄之意。 那中年皇帝叹息道,“哎,这还不是彰显了前辈的威武绝伦,天下无双,盖世之资,谁人比肩?” 白衣老者此次的言语终究不再是平淡听不出情绪,而是略微有了点阴阳怪气,终于是有了点讽刺的表情。 “可惜天下人都只知道那是你吴淞江一人独战当代七人,自此有了个‘一七之役’,我们确是人人口口相传,娓娓道来,可是我就是家喻户晓,而你,才可谓是真正的扬名天下。” “哎,往事云烟,不提也罢!”中年皇帝悻悻然,落下一颗黑子,顺便偷偷瞥了一眼白衣老者,看其似乎并未在意,抬袖又落下一子。 白衣老者一声冷哼,瞥了一眼与之对弈的一国君主,视若无睹,自顾自拈起一枚白子,不消片刻思量,便置于棋盘之上,看的君王衣冠的男子直瞪眼,目瞪口呆。 皇袍君王提了提手,在棋盘左右腾挪,终是无奈叹息一声。 “可惜的是一位并无瓜葛的前辈让仁至义尽的晚辈找的滕王阁遗址,近些日子刚刚有些眉目,原以为会得到前辈有所表示,再不济也会有一句的由衷感谢,却不料以前辈的度量,竟然也揪着往事不放,既如此,终究是晚辈唐突了。” 白衣老者眉毛跳了跳,于心中权衡利弊,左右思量,渐渐皱起眉头。 “唉!” 吴姓君王又是一声叹息,“也罢,原本就是晚辈答应前辈的承诺,前辈还请不必为难,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了,对前辈这等人来说,因果一事,事关重大,本来就不可随便为之。前辈只管...” “闭嘴。” 白衣老者脸色渐黑,终于忍不住不止。 中年国君仍在苦口婆心的为白衣老者“辩解”。 “前辈是世外神仙,不愿掺和进俗世情有可原,不必如此心怀愧疚,若是到时前辈劫难当头,怕是就要外劫易渡,心劫难渡...瞧瞧我这口不择言,前辈切莫放在心上!” 身着龙袍的中年国君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嘴,好似在教训这“乱说话的嘴巴”。 白衣老者脸色阴沉,偏偏对面的中年人满目真诚的看着自己,那表情好似在说: 我理解,没事。 我是为你好。 “小子几何?” 良久,白衣老者终是叹息一声,开口问道。 “什么?” 国君好似没有听清楚,询问道。 “我说你那个孩子年龄多大!”白衣老者不耐烦道。 “回前辈,刚十三岁,正是刚好可以修行的好年纪!” 中年君王笑呵呵道,笑容发自内心深处,好似这很普通的年纪,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也罢,让那个孩子明日到我住处寻我,待我先行考察一番,看看是否有资格做我的弟子,再论其他,但若是其天资不够,也休要怪本座无情,本座不教废物!” 白衣老者拢袖而坐,抬眼凝视对面。 吴淞江哈哈笑道,双掌拍膝,由快转慢,“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前辈说的是!”但其语调一转,“但是这个...” “嗯?”白衣老者皱眉。 中年皇帝起身作揖恭敬道,“还请前辈移居玲珑阁,授业解惑!” 白衣老者面带诧异,开口问道,“怎的舍得放我进玲珑阁了?此前防我如防贼一般的,此时终于肯放我进去了?也怪不得他能活到现在,怪不得。” 随即恍然,问道,“相比起防着我进去,更重要的是防着你那儿子出来遇到危险?” 而后自己答道,“是了,是了,也对,对也!” 但是白衣老者突然怒目圆睁,一脚抬起便是向着中年皇帝踹去!一脚便将其踹出房间,一国之君健硕的身躯,撞破墙壁,留下一个上接房檐,下接地面的窟窿。而后双眼微眯,抬起左手左手二指并拢作剑,往前便是轻轻一划。 一道白虹一闪而逝,白发老者漫步走出房间,抬眼望去,便见原本已经快要聚拢的云层此刻再次被分开,缓缓向两边飘走。 原来先前的那道天象竟是人为造就! 惊为天人。 剑光笔直一线,在地上的人抬头只见天上一道青光闪过,云层纷纷退避,还以为是哪位大修士在炫技或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只是在地面上实在是看不清见光前有一个黄点,勉强算是个人影,双手正不断翻飞,结印不停,无畏印,伏魔印,三清指等印法不断打出,勉强终于算是抵消了这道剑光的威力。 白衣老者冷哼一声,“哪有师傅赶着上门收徒的道理,尽会丢我的脸。” 而后右手持于丹田,左手背负而立,颇具“谪仙人”风范,缓步离去,向着皇宫深处走去。 另一边的一国之君,此时正盘腿而坐,衣衫凌乱,黑发纷飞,衣衫上除了那条龙绣,其他地方到处是纷杂的剑痕。 静修片刻,他缓缓起身,向着来时路作揖拜了三拜,口中呢喃着什么。 “晚辈吴淞江在此且三拜谢前辈!” 所谢三谢为何物不可言说,只能于心中陈述: 一拜前辈收徒开山,传道授业,为子谢师恩。 二拜前辈传法之举,此剑收获良多。 三拜前辈此剑之威,助晚辈得见桎梏,替天下谢先生大德! 三拜之后,天光大放,黑云俱散。 万里天象竟是如此而来,要知道: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以心象天地演化影响外界天地,以个人手段分开天幕,此等手段,可谓神明。 走在深宫内院的白衣老者嘴角不觉露出一抹笑容,而后很快隐去,不觉间便已来到一个死胡同,抬手一挥,只见一座门户显现于眼前,白衣老者大踏步走入。 便是白衣老者修为已然达到出神入化之境,眼前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只见原本还是高墙间隔,赤墙金瓦,此时已经白墙黑瓦围隔,左手边看去院中种着青绿色的蔬菜,再向右看,一座木制篱笆围了三丈宽的鸡圈。 最后沿着路径向前,一段鹅卵石状小路,延伸向前的是一座槐木桥架在一个池塘上,池塘靠左边便是一棵老榆树,榆树旁边便是几株绿竹。 再向桥前抬头而去,一座白墙白瓦的楼台裸露,只见其共三层,楼檐黑瓦鳞次栉比,边角并非家雀鸟禽低首,而是长尾高颈昂首。 一楼明显是中堂会客地,明亮宽广,门户上有一副楹联,内容为颇为自傲。 上联是为:“地到无边天作界”。 下联是为:“山登绝顶我为峰”。 横批:“压胜天下”。 白衣老者看到此处不由感慨唏嘘,“呵呵,白塔的‘压胜天下’?自说自话而已吧。滕王阁的压胜天下才是名副其实,这白塔?顶多勉强能算是个'压制天下'?” 二楼窗户半开,隐隐可以看见许多的书籍,三楼则门户紧闭。 一名少年此刻正端坐二楼阳台,手中捧着一本泛着古朴沧桑气韵的书籍端详着,心神投入其中,少年面容清秀,看着身材犏瘦,颇有一种年少早慧之感。 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一双眼眸,定神再看,只觉其中若有神明驻守,神光外放。 少年注目于书籍,没有注意进来的老者,率先发现的是院中正在浇水老仆。 那老仆弯腰向着白衣老者问候,“先生可是主子请来为公子启蒙教学的先生?” 白衣老者眼中很是诧异,自己刚刚放眼庭院,并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虽然看着很是普通,但是怎么也不可能躲过自己的探查? 是该说此人深不可测,还是该说他就是太普通,以至于都会被自己忽视?还是说在这里的人,有所不凡才对? 于是再次探查一番此间天地呢。 要么是身怀重宝,要么是此处有结界压制。 虽然刚刚进来便感受到了被此处压胜,但是无论是刚刚探查还是现在再来一遍,都没有显示此间天地有此等“掩藏”效果。 那么便是此人身上有隐藏气息的重宝了,总不能是他的修为超过自己吧? 且不提自己的大道根本,便是只说在吴国在内的九个国家的修炼法,自己就已经达到了他们所不能达到的高度,更不用说自己那天大的来头了,便是自己如今这等苟且偷生,怎么可能有人修为高过自己? “是了。不出意外的话,是了。” 第一个是了,说的是那老仆应是身怀重宝,第二个是了,说的是自己应是那少年的老师了。 那老仆也未在意这番话语中的曲折深意,“先生还请先进中堂,老奴这就去请公子。” 说着便要领着白衣老者向那楼阁走去,白衣老者依旧一副世外神人,天仙谪凡的姿态,淡然道, “不必,我自行去见一见。”便径自离去。 虽说没有上赶着当先生的道理,但是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走过鹅卵石小路,脚底舒爽直达天灵,得亏自己穿的是软鞋,该说不说,这小路还真的舒服。 登上槐木桥,举目望向池塘,但见一尾黑色小鱼游来游去,尽显欢腾。心有所感,定睛向楼台望去,只见那清俊少年正注视着自己,面色看不清喜怒,是个不假于色的早慧少年。 老者心中略微满意,但依旧只是点了点头,以示风范。 所谓“天圆地方,人头圆足方以应之”。 那双眼眸,如含日月。 继续向前走去,中堂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廊道,还是通往两侧厢房的道路。 中堂没有放置字联,而是居中贴了一幅画,画面上没有当今的九国国界,只是各地山水地理,土地风貌。 中堂屏风后便是楼梯,通往二楼,楼梯较为狭窄,老人勉强通过。 来到二楼,便闻到一阵书香飘荡而至,虽然半掩窗户,但是此处书香就是传不到外界,似乎开窗只是为了使得楼阁明亮。 二楼共有六个书架,老者与少年两边各有三个书架对立,每个书架侧间间隔约三尺,横向间隔约二尺,高七尺,有七层,两侧均有书存放,书架上没有任何标志着此个书架所放置的书是何种类。 但白衣老仙人略微扫视一眼,便已明了,此处书籍,按照的是时间存放,单是老者眼前的这一个书架,就是近百年至三十年前的诸多事宜。 七层分别是“文坛诗文”“朝廷秘事”“功法新解”“山河地理”“当代天骄”“新炼灵剑”。 最后一个分层于最顶端,老者略瞥一眼心中了然,不再去看。 “风云秘录”。 能不看就别看,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转眼望去,那清秀少年不出所料依旧在打量自己,似乎想要从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师傅身上看出什么,不过好像并没有看出。 “令尊寻我教你,却未说教什么,如何教,那么我且问你,尔欲何求?” 白衣老者摆弄了两下书架,摸索到了一本山水图卷,边翻看边说道。 “小子吴量,敢问先生何以可教?”清秀少年反问道。 “姓吴名量,此名甚大!”白衣老者心中暗自思忖。 吴量心中思绪万千,“若是所料不差,此人应是父亲不易寻来,当有所长,当有所傲” “若是本事好但不至于太好,父亲已然偿还所需,那么也就算了,可若是这位先生身份地位很高,即便是父亲已然给过报酬,那么他也应有自己的收徒标准,还未知我是否能够达到。” 老者暗自皱眉,“原本他若是说什呢,我便说不会什么,此时便不好推辞了,早慧是早慧,但是仍然稚气难消。” 思索片刻,老者回道:“你若是想名流千古,文史留名,此处便多的是各个朝代各个国家的文坛大作琳琅满目。” “你若是想仙风道骨,立足山巅,此处功法也集天下所长” “你若是想要一将功成,领兵带将,此地依旧各个朝代的战事事无巨细” “你若是想要一统天下,这不太好办,但我也帮不了你了啊!” 白衣老者作思量状,“如此说来,我好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也怪我,身无所长,只能浑浑噩噩度日,不像你们,志向高远,岂是我们这些燕雀所知的鸿鹄?” 看着对面少年仍是一脸笑容,不由心惊几分。 “你不信?” 以这个八九岁的年纪来说,不该如此神定的,但是观其气象平稳,不似强装镇定。 少年轻笑,“前辈说笑了,前辈是自谦之言,若是信了,便真的是傻子了” “且不说那些功法战争,便是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文学,没有一个真正读得懂的先生来教授,又怎么可能真正能读得懂,读的进去,学的进去,用的出来?” “再说那些功法,若是让我去瞎练,怕不是要走火入魔了,‘集百家之长’?怕是到时候不只是贪多嚼不烂,而是心神分裂,神念破散,痴傻成呆了。” “最后便是那最不用多说的战争巨细,古往今来纸上谈兵者数不胜数,多少人侃侃而谈,评头论足,可是战争一事,没有平局,只有胜负,若是,两个不败军神走到一起对弈,又会如何?还是要有一个败者,又或者两个都是败者。” “所以啊,先生能教我的实在良多,先生尽可以教,小子能学多少,是看小子的本事。先生切莫妄自菲薄,徒增烦忧。”话毕,向前一揖到底。 白衣老者略作思量,这是全都要啊,“也罢,你学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 老者合上书籍,转身笑道,“明日卯时开始,开始为你作启蒙准备,今日便先去做些准备去吧。” 少年也是微愣片刻,还是坦白道,“回先生,小子自记事以来,已经开始读书认字,现如今,认字一事已经功成。先生若是不知小子的具体所学,尽可以先问的。” “哦?”白衣老者一声轻咦,没有再说话,反倒是吴量率先反应过来,“是小子的错了,先生的启蒙必然与常人的所不同,如今的我再听一次,定然是会受益良多!” “嗯。”还是只是一个语气词,而后便没了要说话的兴致了。 吴量也很是会来事,马上叫来了刚刚的那位老仆,让其先领着白衣老者去西厢房住着,老者转身便欲离去,吴量沉思片刻,还是问道,“还不知先生名讳?” “岳释。丘山岳,释然释。”白衣老者头也不回,淡然回道。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道,“你父亲说后天便是便是重阳节,祖宗祭祀一事上,你这个年纪,总该要上香磕头的了。”说完便转身离去,嘴角略微扬起弧度。 “重阳重阳,于重阳节一日,重见天日,得天独厚。” 风骨好似谪仙人的老者掐指算了算,此子日后定与“重阳”有大因果! 此夜吴量好梦一场,醒来时便看窗外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晴空万里。 是日十月初八,前天霜露,明日重阳。 ------------ 结夏 第二章 我有外道术 吴量略做洗漱,便来到了中堂,只不过中堂明显不适合授课,于是“岳先生”便将地点换在了二楼昨日吴量读书时的楼阁阳台。 岳释见吴量已然来到,便张口开言。 “既然要拜我为师,那么你之所学无非就是‘修行’二字。修心、修力、修德,求学修德,著书修心,修力杀敌。那么,总战绩离不开天地间主流的修行大道--‘化神’,便是俗称的神念一道。‘化神’修行,神念一事,大不过‘心心念念’四个字。前后二心二念,我心非我心,我念非我念。” 吴量点头,示意自己尚且能够听的明白。 “你应当也知道,你的情况已经并不适合在‘化神’一道的修行,你的‘执念’早在幼年便已凝成,不可更改。故而,在我教导你之前,我尚有一问,需你回答。” 吴量面露惭愧和挣扎,最后只能转为释然。 岳释双目凝视着吴量,吴量恭敬作了一揖,道,“先生请问?” “修行无常,变化万千。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既收你为徒,便是接了因果,因果一道,你尚年幼,无力辩驳,那便问你一个善恶之题,一探你的向道之心。” 岳释凝视吴量,缓缓开口。 “世人行为分善恶,利人为善,害人为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是有些善并非人之五端恻隐发作,而是有心之举,有些恶也确非人之故意,无意为之。对此有人提出‘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并奉为阴间判官的考察功过的依据,那么你又如何看待‘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这便与学生的本质有关了,若是寻常百姓,孩童早慧能读书便是已经不可多得了,哪里有这种评论“道理”的能力? 吴量起身思索片刻,便开口道,仿佛刚刚只是在组织语言,而不是在想刚刚的问题。 “小子还年幼时便曾看到过这句话,只觉此言讲的不是很好,若是‘有心’为善便不对其奖励了,那么是否还有人真心去做善事?而这个‘有心’又该如何定义与界定?” “如:有企图地寻求报酬,是为功利心。那么他已经得到报酬,便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就已经不再在意奖赏,可是他的确是做了善事,尽管他是心存携恩图报之意,可善举确实实实在在的,毋庸置疑的,难道不该对其奖励吗?” 顿了片刻,又道:“又或是此‘心’指的是‘本性’之义,便就是本性是‘善’,便可以理解为‘有善心’,此处明显就不是很贴切了。” “又或是此心代表的是‘思虑、谋划’那么便就太苛刻了些,难道非要让人们遇到不幸事情,便什么都不思考,只因心中恻隐本能,便直接去救人吗?可是又有圣贤说过‘君子不救’,君子尚且‘不救’,我等不是君子的,不该像君子看齐吗?难道救人不该理智德救人吗?” “若是如此这般,那么奖赏的岂不全是死人,运气好的至少也要残废?况且只因一时恻隐,置自身于险地,岂不是对家人朋友的不负责任?此等人又为何要去奖赏?” “更有我曾别见一言:‘君子论迹不论心。’如此一来,当与‘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之言相矛盾?而依我之见,似乎‘论迹不论心’一言更加有理?” “更何论‘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若是当街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包子摊,难道便可心安理得的说一句对不起,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事后还沾沾自得,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自己是无心的,可是还说了一句对不起,自己真是太过好人,简直是个谦谦君子!” “如此这般,对吗?”吴量抬头凝视岳市,询问道。 岳释点头赞许,“有理。” 吴量见先生如此,便知自己勉强过关,作揖问道,“不知先生何解?” 岳释伸手轻按,示意吴量坐下,但是却并未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分析了吴量先前的说法,进行查缺补漏。 “首先,‘赏’之一字,不仅有‘奖赏、奖励’之义,还有‘赞赏、褒扬’之义。” “再说所谓‘有心’,先说若是心怀企图,有功利心,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做一些善事,且不说这目的是利己还是害人,但是善事确实是实打实的,便已经是达到了‘利人’的程度,但是其‘目的’,若是利己还好,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伤害,但一旦是为了害人,那么便经常会把‘善事’变成了加害别人的筹码,因而导致更加恐怖的悲剧。” “那么这可就不是‘有心为善’了,而是‘有心为恶’,危害别人的,这就不值得提倡了,若是有人因此而达到了什么惊天悚人的目的,比如路边扶了一个跌倒老者,结果老者是什么隐世高手,那老者教了他各种绝学,于是他为祸人间,穷欢极乐” “又或者是存心抱走了富贵人家的孩子,等到人家急的团团转时,再以自己是找到孩子的‘恩人’的身份自居,将孩子送回去,若是这富贵人家为富不仁也就罢了,若是这人家心怀仁义,便一定要各种报答,钱财一事,还算是小!怕就怕这人所图甚大!” “再说‘此心’。” ”这‘本性有善’,即是‘有善心’,那么便有前人分析,论定此善为‘伪善’,此言便极其有深度了,伪善伪善,而‘伪’之一字,又有两个含义。” “其一,假的,便就是假的善,但是这个‘善’,是指‘善心’,还是‘善举’,以‘善心’即是原句中的‘心’,以‘善举’来说,就是原句中的‘善’,便可以很好的解释,有企图的便是‘善心’伪,而一旦如上面说的连‘善因’都是自己人为缔造的,便如汝之所提,‘思虑、谋划’此事本身的便是自己,那么便连善举都是假的了。” “但是只要不是如此连善因的前置条件都是自己提供的,那么其他的善举,就都是实打实的了。而这‘思虑’又不仅仅有谋划此事本身,还有谋划如何行善,这里便不是很贴切了,若是有陌生人落入河水中,若是自己会水,也不应该直接跳进去,‘君子不救’,不是说说而已,应当思虑:水深程度,落水之人的重量,自身状态,思考自己是否能救人以及自己是否不至于被拉下去,是该先帮其呼救,还是跑去寻找自己认识的人帮忙?便取决于当时的所处环境,荒郊野外,身无旁人,他是否能等到自己寻到人?村舍溪边,自己自己要跑到哪里呼救寻人?此处的‘思虑、谋划’便不可取了。” “以上种种,似乎都有不同的取决,若是‘无心为恶’一论,也是如此,未免太过于折腾,于此,便要提起‘鄙见’了。”白衣老者岳释自得道,抬眼看了眼“学生”吴量。 “小子请教先生高见。”吴量躬身而揖。 岳释欣然得意,心道一句孺子可教。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善字虽有‘赞扬褒奖’含义,但是罚字并没有‘斥责’之义,因此若是两边相对,依我之见,此处的‘赏’之一字,并非褒奖表扬含义,仍然是‘奖赏’之义,只是此处省略了一些东西……” 岳释略作停顿,引来吴量的注目凝视。“如此句的完整形式为:有心为善虽善,不以善心赏;无心为恶虽恶,不以恶心罚。如此这般,便是心存企图而做的善事,不依凭其善心而奖励;没有恶意而对其他人造成伤害,不因为他的作恶之心而去处罚。如此一来,善恶均真,但不是不赏不罚,而是不因行善之心赏,不以害人之心罚,原有的‘赏’与‘罚’的‘性’还是有,但是多少的‘量’就由人而定了。” “而作‘谋划、思虑’解的‘心’,于此处便不合适了。”岳释缓缓吐字,不急不缓,缓缓道来。 “先生大才!”吴量豁然开朗,恍若破开云雾见青天急忙起身,躬身道,“谢先生解惑。” “先坐。”岳释见其如此,也是欣慰,“一己之见罢了。” “先生切莫如此自贬,真真过于自谦了,先生这般言论,理当写在文理通史上,理当流传千古,!” “哈哈,还好,还好。”岳释露出欣慰笑容。 “那么,你可知为何我独独问你此句的理解,单单是因为我对此句有些见解吗?”岳释又问道。 吴量急忙道,“定非如此,先生如此这般问,又是陷自己入非议了,先生独问小子这句话,理当是要告诉小子为人处事的道理,是让小子行善之时莫要心存企图,以达天心,得天垂幸?” 抬头偷看见岳释面无表情,于是又自顾自道,“是让小子看到事情,不要急于去惩恶扬善,先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清晰明朗,以至于不会做错事,帮错人??” 岳释依然面无表情。 吴量又道,“还是先生想让小子理性看待善恶,小心人心?” 岳释淡然道,“我的意思是,你先生我的见解与先辈圣贤所不同,你若是与我学习,不论文武,当被当世人所不解,不解还是好的,怕不是要被当世万万人所唾弃,你想好了,要拜我为师?” “先生此言差矣,自古以来,所驻高位,莫不是有德者居之,能者为之。世人不解,正因他们无言反对,世人唾弃,莫不是他们无力反对,先生之才,他们不可解读,能拜先生为师,此生足矣。”吴量叹然道。 岳释咧嘴,心道一声真行,“如此这般,为师亦可,且看茶。” ----------------- 岳释高坐中堂,吴量亲自斟茶,清洗双手,汤壶温杯,注水入碗,沸水沿盖碗缓缓注入,三指抓握,右手食指搭在盖钮上,大拇指和中指抓住碗沿的两侧,茶烫三次,出汤奉茶,一气呵成。 吴量双手托起七分满茶杯,躬身而立,岳释端坐,右手抬起,左手拢袖,捏住茶杯,轻饮一口,闭眼凝神。 至此礼成。 “你可知你身过早了解修行事宜,致使身无杂念,束拢执念,你可知‘执不化念’?” “小子知道,年幼无知,致使如此,故而修力一事上,可能要让先生失望了。先生见谅。”吴量歉意道。 此界生灵,修行法门为放空身体,冥想寻求心神,入主天灵,化神入印堂隐目,寻求念力化身,凭借念力,可控物,拟灵,神念交流,增强五感六识,魂魄出窍,飞天遁地,杀生屠戮,修至大成,可覆海翻天。 而念之一物,纷繁复杂我,如何寻求有力一念为主做本而修行登高,就成为重中之重,而幼儿念头纷杂,多而无用,胎中之谜,最是可怕,一旦让幼儿过早接触修行法门,念头无束,必然心力交瘁,痴傻成呆。 “你因年少早慧,是喜也悲,倒是苦了你,也是幸运,偷看了修行法门,没有痴傻,反而更加开慧,但是心念聚为一束,凝为一缕,炼化成了执念,因祸得福,福祸相依,开慧是福,执念是祸,祸福不知所终,互为因果。” “既如此,那我便多说些隐秘,是我们那个时代的隐秘。” 见吴量立即陷入思索,岳释便叮嘱了句,”别乱猜,我比你想象的老的多!” “据说天地啊可见最强者,可开山裂地,以一当十,寿元可达数百年,而更有隐居强者,是为天道所不容,一旦出手,必有天罚临世,只因他们太过强大。先生此言,莫非他便是隐世强者?那么他有多少岁?”又不由想到,“据说原本修士是可以活得更长久的,只是因为受肉身所累,魂魄神念累累受牵连,而修行登高,难免有所争执对立,如此一来,伤及根本也就罢了,肯定是活不久了,但是肉身若是留下暗疾,便会一步步拖着神念下坠。” 岳释哪里知道吴量在想些什么,“仙为生修,神为死授。神仙有别,先神后仙。生而知之谓之神,步步登高是之仙。成神求金身不朽,修仙为证道长生。万法有别,殊途同归。然侠以武乱禁,德低不配位,力高须修心。此心非超然,亦非神性,亦求真我。然六合尚未有度,故而无人成至高。” “吴量,我有世外法,是为此间所不容,你可愿修?” 吴量大惊,难道先生要教我那至高之法? 岳释淡然,孰为孰是,尚未可知。 ------------ 结夏 第三章 炼气外道 “弟子有问,此道何为?”吴量难免疑惑。 岳释坦然,“名为炼气,此道修士,称为炼气士,此道修行,引灵气入体,炼化取其精华,滋养肉身神魂,灵气入过识海,沉积丹田,可借灵气催动神通术法,与神念一道大有不同。” “如此道法,可能凌空飞渡?” “可,敕风驱日月,缩地走山川。” “可能闭口通神交流?” “可,聚音成线,传音入密。” “可能拟灵赋神?” “不能。” “修至大成,可能开山填海?” “可,手里乾坤,搬山裂石。” “炼气修行,寿元几何?” “修行入门,增寿十年,再跨境界,可翻倍而增,结成金丹,可活至半千。” “如先生这般所言,似乎炼气一道并不比神念一道差不少,甚至于寿元一道上,犹有过之?” “神念一道,只修神魂,肉身亏欠,累累受拖,而炼气修炼,肉身神魂皆受滋养,只是炼气是为引外物入体,难免在大道之上受到非议,舍本逐末。” “炼气果真是登高真法?如此一来?”吴量难免想入非非。 “只是天地有别,这里还好,你这住处之外才是真的灵气稀薄,修行炼气一道,实非易事。若非我初见你时,便觉你根骨绝佳,而又恰好执念当道,难以入门化神修行,我也不会授你此道。否则光是灵气稀薄一事,你便登高无望,现在你的执念难消,无法修行神念,便是刚好。”岳释提醒道,以免吴量想的过早过多,而现实却与想象差距过大。 是以因祸得福,福祸相依。 “天地有别,灵气稀薄?那么先生是否也是在哪处‘灵气’富足之地修行?总不会是来自别处天地吧?” 岳释继续道,“但是你的炼气不会太快,故而在引起外界注意之前,你还是需要修炼神念法门,如今你十三岁,正是刚可以修行神念的年纪,你父王明日重阳祭祖后便会与你正式向天下公布你的存在,你父王可曾与你言语过?” “是。”吴量平常极少见到吴淞江,只是偶尔会来一趟,吴量知道此举是为了保护他,只是因为执念缘故,太过早慧,少了太多的孩童稚气,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也少了吴淞江很多探望的借口和麻烦。 “如此这般,我们便先开神识,引气入体,先行修练炼气术,但修行之前,还有一问,古往今来,人们对‘lian气士’的lian之一字上计较颇多,不乏争议,有人说炼气一炼,是说炼化的火炼,也有人说,练气一练,是练习的绞丝练,你以为如何?”岳释再问。 吴量沉默沉思,“所谓火炼,是指炼气入体,指的是引气入体而炼化修行过程,而绞丝练指的是引气入体炼化后的锤炼体魄神魂的目的,小子以为,既是第二个字是气,那么第一个字该是火炼,否则若是‘练气’,岂非顺序颠倒?但若是修练,则该是绞丝练,因为修行在于练习,如此这般,小子见解。” “可。”又静候片刻,岳释开口。 “那么这炼气法,你可愿意修行?”岳释最后问道。 “先生,弟子以为:道无旁门,理无二理。”听到这里,岳释心里大概就有数了,旁门左道,确实为人不耻。 “但是天下山连岭成洲,世间水同流入海。” 吴量双目思索状,而后道。 “诚如理就是理,那么道即是道,就是道,而非道。而门之所在,也没有任何人能肯定便是什么神念绝通,那么门之所在,为何不能是一颗赤诚的向道之心?两百年前,世人皆知天圆地方,而自东海陆氏避劫远航,却从东海出,又从西部孙氏登陆,打破“天地无界”和“天地有界”两个学说,如此观来,即便“理即是理”,但真理却也有可能不为人知,被世人所误解。而不学又何以了解?如此来看,焉有不学之理?” 岳释惊讶不已,以‘理即是理’讲‘道即是道’,可谓是将道讲的透彻了。“道”就在那里,无论你在意与否,其言外之意,可以理解为将“道”之虚无缥缈喻为一件东西,可以是规则,可以是道理,甚至可以是思想,通往“道”的门户有唯一一座,但是通往门户的路可以有很多,这些登天之路,只是近道手段,而开门的钥匙,为何不能是向道之心?这第二个“非道”的道,是登天之路,第一个“道”,则就是“道”。 且“道即是道,理即是理”何尝不是一种道理,如此一来,又何尝不能是道? 岳释点头以示认可。“如此这般,我先传你心法口诀,你且先入定内观。”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岳释声音不急不缓,却声如洪钟,在吴量耳旁炸响。 吴量刚开始定神聆听,就突然觉得心中一寒,莫名心悸,若有一种一人独立,飘然于世之感,恍惚之下,竟发觉自己意识不知何时屹立于一处冰山,此时已然入定内观。 “内观存想,我指画出一个符号,你且观看领悟,”而后在闭目凝神的吴量面前手指虚画,没有什么特殊的光芒,但是吴量在心神当中就是看到了这么一个符号,越看越入神,“意念如磨镜,眉心天目放天光,印堂发暖,如开天眼,神识凝聚,三光齐聚,磨镜开光。” “你有执念,于此磨镜孕育神识一道上,你有极大优势,且不急,慢慢磨,世上多少天资不足之人,皆是在这一关上蹉跎终生……” 而岳释此话还没说完,只见吴量眉心放光,已是神识初成之相。 “这么快?”岳释惊讶,“看来还是看走了眼,此人天资,如此惊人,已经不弱于那些绝世天骄!” “不对,这...”岳释心头巨震,难掩心惊,不过并未多言。 岳释想到缘由,“是了,此地有多位大能染血,气运如钟,孕育而出的生灵多是天资不同凡响,更何况如此天地间第一个本土孕育的炼气士!更遑论是执念加持,在磨镜一事上,如此才显得正常。” “不过都没有此地最大的那道气运垂幸都能如此这般,若是有个胞妹,该是何等惊人?”岳释想到此处,难免唏嘘,“原本还想着让他练两天再告诉他些窍门,如此一来,倒显得我小看他了,岂不是识人不明?” 岳释心中暗自惊奇,“也罢,提前授他引气入体,渡灵炼气,也算是不能让他闲着了。” “接下来引气入体,我渡一缕灵气进入你的体内,在你体内游走一遍,而后这股灵气会在你的体内先后游行一个小周天,大周天,你且细细体会这股灵气的感觉和这灵气的游走轨迹。” 话毕,岳释左手紧握成拳,而后拳心舒展,化拳为掌,轻轻置于吴量头顶天灵上方,渡入一丝灵气,只见一缕微弱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灵向下,经由额头时,岳释将放于天灵上方的左手收回,收束大小拇指及无名指,独留食指及中指,指在吴量印堂天目穴,也就是刚刚那一抹亮光所处的位置,即是神念借三光磨镜所磨成的那抹神识。 岳释左手二指牵引着吴量神识,紧随那缕灵气经过脊椎各个穴窍,由风府,哑门,大椎,陶道,身柱,在神道疾驰而行,而后在灵台稍作停留,于至阳汲取些许光热,让吴量感觉不仅是那神识如火炙烤,整个肉身都热腾起来,而后经由筋缩处时,便觉得整个身体经脉,都被牵引,直到跟进中枢穴位,才稍稍感觉好些,又至命门处,于此盘桓半刻,缓缓而去。 一路沿着腰阳关,腰俞,长强,再分为两道,各沿着一条腿向下,经由环跳,承扶,,殿门,委中,一路向下甚至经过了一些吴量在书上都没有见过的穴窍,而之所以认定这些是穴窍,便是因为灵气经由这里时,神识跟随着感受到了身体的同样的异样。 看来人体穴位不止《周记》所记载的三百一十七个穴位。 吴量感受到那缕应该说是灵力,而不是灵气,因为这是经由岳释炼化过的,而不是由自己引入体内的。而那缕灵气最后停靠在脚底涌泉穴位,使得吴量明明脚底散发热量,使得身体都暖起来,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而后,那灵力反向游走,随经脉回归,又从长强穴脱离脊椎线,从内腔游走至脐下下丹田。 “准备好了!小周天运行,细心感受。”岳释叮嘱到,而后牵引着那抹灵力,行至会阴,使得吴量全身酥麻,“下丹,会阴。”神识继续游走。 “尾闾。”也就是刚刚灵气散逸周身和灵力脱离脊椎时的长强穴。 “命门,夹脊,大椎,玉枕,百汇。”神识随着灵力一路疾行,最后从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速度缓缓降低,直至平稳于下丹田,至此一个小周天结束。 “最后的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在你不同的修炼阶段会有不同的感悟,由此灵气的游走速度便也会有不同的表现,当你觉得改变运行速度会更舒适的时候,便是你入门的时候了。” 吴量听闻此言,不由暗暗皱眉,他觉得刚刚缓缓而行时,一开始还是很舒服的,但是到后半部分,就觉得若是快一些,效果便会好很多,“看来我在第一阶段,还是受不了先生现如今理解的‘缓行之道’,” 岳释哪里知道吴量在想些什么?不靠着此间天地最大的气运福缘,难道还能上天不成? 待到让吴量自行体会三次小周天,便继续牵引着吴量的神识,跟随着自己的灵力,运行大周天。 “尾闾,夹脊,玉枕,三关俗称练气三关,此处的练字是绞死练,炼气入体后,锤炼开关,而你的天资很好,神识一冲即开,但我已经为你重新关门,待你炼气入体小成,神识牵引,便可以就此轰开,迈入真正的修行之道。” “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玉光白橘相争秀,金翠佳莲蕊鬬开。”岳释单手捏印,吴量顿感周身肺腑如有雷鸣,一座仙山,气息氤氲,横亘而出。 灵力依旧是由下丹田开始,不过此大周天走的是经络,而不是穴窍,因此可以更好的内视自身周遭。 神识随着灵力经由三阴经到脚,再经三阳经到头,再是三阳经到手,最后三阴经回身,顺着任脉行至下丹田。 如果说小周天行过的一个个窍穴是一个个小洞天,那么小周天便是是外周天,那么周天便是内周天,内视自身,肺腑精气神一览无余。 “试着回忆一下你刚刚大周天时所经路径上的经脉以及有何所感。”岳释提问。 “刚刚经由的来回有些许相似的路径,但是给我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就像是一个像火,一个像水,便像是阴阳对立,还有的似乎并不太冲突,好似是一方完全压过了另一方,似乎这个腑脏本应就是属于这个属性。”吴量如是说道,“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脏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经。” “尚可,明日开始,每日卯时,开始做早课,炼气练气,炼气一事,需谨小细微,积少成多;练气一事,需持之以恒,锤体锻神。” 接着便是吴量自行运行大周天小周天,吴量不禁想道,“按照书里记载,修练神念也是需要神念游走周身,不知和炼气有何区别,若是将二者结合?”想到此处,不在暗自咂舌。 若是真的有可能,先生怎么可能不去尝试? ----------------- 玲珑阁外,皇宫深处,戒备森严的乾天殿,吴淞江静坐蒲团,周身念力环绕,眼眸骤然睁开,盯着手中的一本新书,写着几个字迹未干的大字,“静照自观”。良久,终是沉声道:“炼气者,假于外物,终是外道,终是小道。”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右手抓书左手托负,缓步走到窗边,窗外晴空万里,青冥见底,但是却隐隐看出了些山雨欲来。 ------------ 结夏 第四章 天道垂青 事实上,的确如此,世上传言吴王吴淞江藏有一子,隐藏极深,身居深宫,却无人能寻出。 有人说那是吴王与丫鬟宫女某夜醉酒后的荒唐,不料宫女怀孕后被秘密送出宫,以求平安。 也有人说那就是当年王妃所诞下的一子,不过无从考究;还有人说那吴王根本就没有子嗣,只是给予各国压力的借口。 只因世人皆知,这个世界似有一种莫名机缘,只要是对于双胞胎且是龙凤异性的孩子,便会有极大的气运福缘护佑,不只是修行资质,更是机缘机遇,为世人所不解,但是事实便是如此,容不得人不信。 自古各个朝代有大作为者,都是龙凤阴阳胎,而与之对应的国家,也形成了一国一正宗的格局。 光亮面是国家,国家机器,正大光明。 阴暗面是宗门,用以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包括各方面寻找打压国内的“可能影响国家稳定的人”,即是阴阳胎。 世上各国的国家几乎都是如此来的,正如吴国“风云”,韩国“流沙”,龙国“天道”。 除了三十年前的吴淞江,明明是只身一人,却偏偏以一敌七,手持“风云剑”,以一剑崩碎为代价,逼退众个同代天骄。 尽管那些天骄也带着各方“神兵”,但是无济于事,也是自那之后,“风云剑”正式登顶天下第一,彻底压下北域妖国神兵“妖祸”。 而谁能笃定,这个吴王孤子,定然是个废物? 有那么一个爹,谁能说他不行,谁敢说他不行? 而三十年前,几乎只要哪个王室有了一对阴阳胎,便必定会登顶新任天下共主的宝座,而自那之后,似乎阴阳双生子的“气运”开始崩溃流溢。 原本应该一个时代一双天骄的事情,在时至今日,除了吴松江只有独子,东药王的独女,龙国赵氏嫡系仅有一个独子之外,便就是各国各有一对龙凤胎了。 但是东药王西南孙氏主和,不好战,而龙国赵氏嫡系式微,分支强盛,更有外患盯着龙国赵氏天道这个一国一个的“宗字头”,也得亏这个赵氏嫡子是个不一般的,否则嫡系还真的要不战而降了——重曈子。 但是要说为什么一个重曈子能让赵氏觉得还能负隅顽抗的,还得是三十年前吴淞江的那一战,使得世人无不惊奇——原来阴阳双生子不是无敌的啊? 三十年前那一代的双生子,男子便是北域妖国的当代国主君王,而女子,已经被当场格杀。 这也间接使得韩国幸免于难,三十年前,北妖国南下第一个要拿下的,便是韩国,谁知突然莫名其妙的便要围杀吴淞江,使得南下一事一拖再拖。 此刻玲珑阁池塘边,吴量正以神识内观,当岳释以自身灵力渡入吴量体内时,便相当于助吴量突破人体玄关,温润奇经八脉,寻龙定位,再有吴量资质足够妖孽,即便再度关上的玄关门户,在吴量三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的运行之下,也被直接冲开。 以执念磨镜而成的神识,简直骇人听闻,便是岳释见到也不由暗自咋舌。 “啧啧啧,真是变态,如他这般,简直就是怪胎,明明都没有争夺最大机缘的资格,却硬生生凭着根骨资质,硬生生争出来一个额外的席位。” 再有岳释渡入灵力时的箴言: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玉光白橘相争秀,金翠佳莲蕊鬬开。 吴量口中默念,与功法配合之下,吴量只觉引气一事事半功倍。 吴量数次运行之下,只觉神清气爽,筋强骨健,又打开岳释留下的三本书籍,所记载的是三篇“外道术法”。 即是炼气神通,按照岳释所说,与神念一道不同的是,化神修行主在积累,凝练神念,道在即术成,自然而然;而炼气一道,炼气不修术法,便如手持巨斧劈头发,而且还就只有一根,是真真不务正业,不合时宜。 岳释此时已然离去,要去为明日的教学做些准备,若是按照这般速度,怕不是要不了多久,就要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虽然自己这般人物,不至于被饿死,但是于此时此地,自己道伤在身,又有天道压制,即便自己不可能死,但还真不一定会受什么苦。 就比如那个让自己都看不清的老仆,在那里正大光明的浇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捅一刀。 明明该是天下人共同的重阳佳节,祭祖大兴,可是吴国偏偏就是聚集了各个国家的生灵,之所以说是生灵,就是因为北域那地方,极大多数的都不是人,尽管被人族所治理,但是人族数量远低于妖族,这也是为什么要叫做妖国的原因。 而除去妖国外,北域其他两个国家就不是人族所统治的了,是完完全全的妖的国度。 此时两个身影并肩来到一堵墙前,一个是之前吴量院中的老仆,另一个是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劲装男子,相比于老仆的一身黑色瘦弱装扮,此人明显让人觉得强盛不少。 “且不说你此时来这里会引来多少注意,刚刚就有三个跟着你的别国细作,看功法种类,该是西部姬氏的。”黑衣老仆怪罪道。 “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来,世人皆知我为大将军,只有我狄沓才能护住那唯一皇子,吴氏已经没有分支了,只剩下几个少年,嫡系唯一一人,必须交在我的手上!他早晚都要遭遇数之不尽的刺杀,只有我在旁侧,才能护他平安。” “狄沓!” “陆苟!” 两人怒目相视,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洞府门开,觉一阵氤氲气息,原来是吴量洗经伐髓,聚拢灵气,比之念力,灵气一道,确实更让人舒爽,这富含灵气的空气,吸入体内,真真是比念力聚拢的化神一道的神魂上舒服不少。 肉身毕竟是肉身,人的欲念都来自肉身,如此这般令人垂涎欲滴的空气,简直是人间仙境。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灵气,便是我聚拢了灵气,也不该如此浓郁才对,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散发灵气? 吴量向左瞅了瞅那棵榆树,又看了看旁边的竹子,再看看旁边的庄稼瓜果,再看向池塘里那尾黑鱼,最后看向那些啄米的鸡,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只是不久就又有疑问使得吴量百思不解,只觉身边灵气越来越浓厚,而吸收进入体内的灵气却稀薄的可怜,是自己的吸收速度太慢?还是自己的资质不够? 怕不是自己炼化速度太慢?是了,此前只是将灵气引入体内,尚未炼化,灵气只是盘踞于丹田灵海,如今体内灵气充盈,也只是使得身心愉悦而已。 并未有如先生所言那般的不输神念一道的力量,想来自己刚刚试着施展岳释留下的术法而始终不得成功便是只有灵气没有灵力,可是如何炼化灵气为灵力? 先生没说啊! 岳释只是让吴量每日早课,尽量聚拢周身灵气入灵海,谁知道这么快充盈,若是外人来看,说不定会是觉得吴量资质不行,体内所能存纳的灵气太少,若不是岳释先前说过,吴量天资惊人,自己怕不是也要如此想。 而此时岳释走出一处村野之地,此地位于京畿之南,是吴氏祖西约百六十里,岳释擦着手上的血污,单掌翻覆,便见整个村舍都被夷为平地,其中飞出几个黑影,向四面八方逃离,岳释一声冷哼,“垂死挣扎”,便见一道道火光亮起,黑影纷纷从空中跌落,身躯缓缓化作飞灰,待到落地,刚好飘走最后一抹黑灰。 与此同时,北方暗室里,一盏盏明灯骤然熄灭,引得看守的人急忙上报。 ----------------- 重阳清晨,万人南门出白都,一路南下,一路上早早有人恭敬等候着,白都南六十里外,一座高山耸立,山上铺有石阶,两个男子先后拾级而上。 文武百官在旁侍立,以山上视角来看,左文右武,均是男子。 左侧为首之人,观其气度不凡,身着黑丝官袍,边缀红色镶边绣花,里衬深红色薄衣,外束衣带,头戴红色顶珠,外度金丝,身材瘦弱,面像褶皱,色斑多如繁星,唯独一双眼睛好似有神,外放精光,但配上这衣袍,竟也穿出了别样的意味,是了,丞相官服,谁穿在身上都是一种意味。 “颔之,依你来看,陛下此子如何?”身着丞相衣袍的男子向左后侧问道。 被称作“颔之”的男子是个相对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但是若是光看脸来,这丞相要比这颔之老了不知多许。 颔之虽身体略微发福,大腹便便,约莫过百六十来斤,但是面色却是白白净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大小子呢。 “丞相此言差矣!小官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哪里有资格评论殿下少主的身份形象啊!丞相此言,便是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一不小心就要掉下那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怕不是丞相想要将我拉下马,换上您的心腹吧?”胖胖男子姓马名计,字颔之,取意度量远大,包容万物。 户部尚书马为履身后一个身材相对不那么臃肿,但是相对苍老不少的老人插话。 “哎,马尚书这话便说差了,丞相大人光风霁月,怎会如此包藏祸心,我看啊是丞相对殿下有些想法意见,想要与我们讲上一讲!” 老人一副精明干练模样,是个户部辅官,兼任户部侍郎,也是紧跟在一群尚书之后的最“前排”人物。 这位老人身着一身黑色官服,腰带下悬挂一枚木牌,发须中犹以黑色为主,只是掺杂了不少的白发,如此一来,倒是有与丞相一争谁更年老之势。 “依马尚书所言,想必马尚书心中早有定论,不若与我等说上一说,验证马尚书所想?” 不久又有新的人物加入谈话,此人姓马,字衡椟,人们私下通常称呼其为马老,虽然其人年纪本不怎老,但是其身居吏部尚书,关乎着身下所有官员的升官之路。 而吴国官员不知凡几,个个需在心中考量,安置职位,怎能不见白发? 文官这里窃窃私语,武将一边则轻哧一声,不屑一顾,一群老不死的,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哪里比得上我等出生入死,斩敌首级来的重要? 不过据大将军所说,殿下不凡,如此气度,当真超然,只是瘦了些,不知能否与我等并肩凿阵? 居前的男子身穿五爪龙袍,丹眼长眉,观其面庞,隐约可见其年轻时的英姿,定然面如冠玉。 身后少年隐约可见与前人三分相似,只是眉清目秀,一身书卷气,此刻身穿一身蓝白长袍,里衬蓝天白云,更显出尘气质。 远处可见别国观礼众人,为显尊敬,皆都人形,有别国王室,正宗来人,个个立正严实,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妖族修士,远远的便可以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狂躁血腥的神念,使得周身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感。 与之对立的便是西部姬氏,东海陆氏,药王孙氏几个南方国家,两边阵容势如水火,来此观礼,便是为了看看所谓吴王的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此事关乎着整个天下的格局。此时天下局势势如水火,吴国当中而立,北方三国一旦南下,吴国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南方诸国想要抵挡,便要依靠吴国,一旦吴国沦陷,唇亡齿寒之理,谁人不懂?到时没了缓冲之地,便是北方铁骑南下,一路马踏平原而已。 而这还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吴国的正宗“风云”。 自风云剑碎一役之后,吴国“风云”搅起天下风云,才让人想起来当年的风云是何等的可怕,参与围杀的家族,各个心惊胆战的,生怕杀到自己门上来。 北方妖族是主导此事的负责人,死伤惨重自是不必多说。 可是南方除了韩国正宗“流沙”易主,韩国姬氏换主之外,似乎就没有多少声响了。 而这只是因为对于前面两个死的人而言,死的人似乎没个声响,又或者只是知道死了,但是传言染上了什么难以言说的疾病,与之联系在一起,难免浮想联翩。 例如陆国兵部尚书,韩国六个四品侍郎,南海“影坛”三个大修之类的可以决定一方生死的大吏,明明都是在家中被人刺杀,死相凄惨,却因为朝廷为了稳定人心,声称该人或隐退或是乞骸骨,至于家中家眷,便只能灭口了。 只有真正掌权的人才知道,“风云”的谍子有多恐怖。 如此可怕的组织,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宗门,只要掌权者哪方面不行,便会是一把双刃剑,被人连根拔起,甚至若是此人临阵倒戈,随北方妖族南下,怕不是整个南方都要被血洗。 因此,这次吴王授权礼必须参加,来见一见所谓的风云继任者,是个何等人才。 来看一看是否如其父亲一般,能够硬撼天道垂青气运加身的各国培养的继承人,又或者说是否需要暗中铲除,又或是提前交好,还是早早远离? ------------ 结夏 第五章 告青天 少年随着父亲缓缓拾级而上,步步登高,渐渐地,竟已然远离地面,深入云层,良久,终于停步于一处平台。 白雾缭绕之中,衣衫猎猎作响,蓝天白云白衣蓝云,略显瘦弱的身躯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的脸庞,抬眼望向前方。 此处,一只巨鼎正居平台中央,望向巨鼎的上方,隐约可见其中有几支残香尚未燃烬,嶙峋的似麦茬的香柄高低不齐。旁侧一个魁梧大将与一个黑衣老朴在此恭候,并肩而立,显得黑衣老朴瘦弱不已。 正是昨日为吴量送来衣服的狄沓以及老仆陆苟。 狄沓此人给吴量的印象是此人的名字,真是特殊,怪异非常。 怎么会有人叫这么个名字? 回望地面,便刚好俯瞰全部人群。 此刻狄沓先行,陆苟随后,让出半个身位。 二人分别端着一个托盘,第一个托盘质地细密柔滑,是小叶紫檀制成,其上镶嵌红蓝条纹。 第二个托盘是百年沉香制成,这一个则并无过多装饰,依稀可以闻到上面散发的淡淡清香。 可以感受到上面散发出的氤氲神念,已然孕养成灵,依稀可以听见托盘内成精的生灵,明显灵智并不高,正在欢呼雀跃。 托盘上均盖着块嵌金红布,红布细腻棉绸,红布边缘是紫色条纹。 前者托盘依稀可见是个长条形装,似乎是一把剑。 后者约莫是个装饰物,不大。 但是看那紫金丝托盘和其上红布就知道,两件物品定然珍贵非常,意义非凡。 台阶下唱词人不停的诉说着吴国先祖的“丰功伟绩”,特别是大败妖族侵犯,血洗城池,引得台下化为人形的妖族暗自皱眉,心里发虚。 “这吴国的风云都是杀胚,现在唱词都是挑着我妖国的惜败说的,不会突然如我妖族一般,想把我留在这里祭旗吧?我妖族虽有如此习俗,但是没听说过吴国也有啊,这怎么说的比我妖族还要野蛮啊?” 吴淞江手持三根香,双手恭敬插入巨鼎状的香炉,躬身朗声道。 “永和十四年,岁在甲辰,时至重阳,天地肃清,山河静谧。吾等后裔,谨备清酌庶馐,香烛纸钱,以至诚之心,恭祭先祖。” “不孝后代吴淞江,携子吴量,于重九祭先祖,告青天。” 吴量紧随其后,上香之后,弯腰躬身。 吴淞江抬手示意,狄沓端着托盘来到近前,吴淞江转身,揭开红布,只见托盘上端着一把蓝白长剑,剑鞘通体呈白玉色,上有蓝色条纹构成两个古字,依稀可见与当今的“风云”略有相似,剑柄处是一把蓝白剑穗,似乎吴量这身衣服便是为了与这把剑相配。 “吴量。”吴淞江朗声道。 “儿臣在。”吴量上前一步,来至吴淞江身前三步远,神情肃穆。 吴淞江朗声道,“一国大事,在祀与戎,大德不器,大德不官。君王者德霸兼备,为民示之以德,为贼当动以雷霆。犯我神威,即是若龙,必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神威封于剑刃,恶鬼难遁人间。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吴淞江低头凝视吴量,“今吴氏大兴格局,‘列祖列宗’在上,授剑立嫡。” 登时天边狂风袭来,万里白云倒卷,少年长发飘摇,躬身伸出双手,“吴量接剑。” 剑身入手冰凉,但是双手灼热难耐。 吴量双手接过此剑,转身面对山下,长剑横亘于胸前,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抓住剑柄,低声沉吟道,“起剑!” 只见剑身先是缓缓移动,待到剑身出鞘一半,骤然发力,只听一声清鸣,脆如鸟啼,剑身泛寒光,刺目耀眼。 山下吴国守卫将士见此,一齐拔剑,一时间整片天地充斥着剑鸣声,远远看去,此地剑气冲霄。 待到剑气达到顶峰,缓缓四溢,吴量收剑而立,只觉身上气血激荡,恨不得当场配合炼气口诀,全力挥出一剑,斩向远方高山,崩山裂地虽远远达不到,但也可以试试看,能否留下一方痕迹,以发泄心中痛快。 但是若问为何独独你吴量独领风骚,风光占尽? 天资冠绝古今?学识经天纬地?德行可照日月? 年少成名,时无英雄? 无他,祖辈积德,祖辈积威。 吴淞江再招手,陆苟走上前来,吴淞江伸手揭开红布,便见一个白色玉佩静居其中,吴淞江拿起这玉佩,摩挲片刻。 “此玉并不完整,尚且需要你自行去补全,待此玉补全之日,便是你正式接手风云的之时。” 吴量抬手,躬身道,“儿臣谨遵教诲。” 吴量接过此玉,拇指摩擦之下,觉得此玉从上至下,有约莫三道裂纹,似便是这玉不完整的原因了。 此玉下半部分多半是后补上去的,至于说为什么肯定下面是是后补的,便是因为上半部分隐隐散发出淡淡念力,甚至吴量觉得此玉有灵但是避而不见,那两个托盘就因为久放这玉和剑就化灵成精,更何况这玉本身? 只是那剑似乎没有灵智,只是有丝丝念力,感觉气内空空如也。 此时的吴量左手持剑,身着蓝白长袍,前中左侧挂着玉佩,整个人的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颇有一种英姿勃发之意,靠近此人,便会觉得很是矛盾,明明有一种亲近温和之感,但就是又有一种剑气逼人的违和感。 如此一来,更显得吴量出尘飘渺,蓝白淡色相衬托下,便似岳释一般,好似仙人临世,于其先生岳释不同的是,一位是少年仙人,一位是年老谪凡。 吴量抬头,便见祖祠门旁楹联内容。 上联: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下联:力有不逮龙蛇起陆。 横批四字:大道不器 “跟上。”眼见吴量出神,吴淞江并未提醒,只是陪着静默片刻,直到动身时,才出言提醒。 吴量连忙快步跟上。 二人缓步走入门中,再次恭敬上香,只见眼前便是一排排的牌位,有如七代宗主吴清汗,九代吴王吴继安,一代家主位列最高位,是为吴记轩。牌位其后不是木质的背景板,而是一块石碑,碑上文字看不真切,大多不认识,与当今文字大不相同,只能依稀看出几个与当今文字相似的字。 似乎也能理解,阴暗面是为宗主,光亮面是为皇帝,唯一一个不同的即是一代的是家主,或许是这一代还没有登基称帝?又或是第一代其实是兼任两职? 接着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吴量倒是无所谓,又不需要自己想什么,只要听着旁边侍者的要求,跟着前面父亲的动作就行了。 此时吴量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一番这个父亲,只见眼前父亲虽修为深厚,正直壮年,但是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使得原本如冠似玉的面庞变的些许憔悴沧桑,此时细细看来,其实吴淞江英气勃发,并不如此前在外面第一次见到时的严厉。 此前见面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我,自己还是在五岁时第一次见到他,那时自己偷偷摸入第二层玲珑阁,偷看功法,意外凝练成执念,使得吴淞江不得不前往一见。 那日,皇宫运出许多尸体。 吴淞江当时面色僵硬,好似在责怪吴量,又好似在责怪自己,“怎会如此?”但是终究也没有怎样,只是登上了玲珑阁第三层,自那之后,便开放了玲珑阁二楼的藏书。 自那之后,吴量才开始偶尔见到他几次,每次都是带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带来鱼也就算了,带鸡来是怕我饿着吗? 吴量也不知为何,明明如此年纪,本应念头纷杂,想的多是今日吃什么,明日吃什么,后天玩什么? 如此启蒙神念,本应心力耗尽早夭,但他却偏偏凝练成了执念,如此小的孩子,心有所执,谁信? 执念本应是修炼到化灵之后的境界时,经历一些痛彻心扉的事情,形成心魔,此后修为难以寸进,但是启蒙之始,便已凝练执念,古史未有,其惊骇程度,正如吴淞江执剑,大败天道气运垂幸的当代天骄。 “你五岁时,巧合之下,意外过早启蒙,如今你的年纪到了,启蒙一事,还需谨慎,今日我将吴家祖传功法,正式传于你。”吴淞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书籍,书上只有四个字,是为“静照自观”。 吴量立身聆听。 “神念一道,由来已久。遂古之初,谁传道之?言:自由夐古。先贤有人名仓撷,天生四目,可见人所未见,终日癫狂,不为人解,某日突然静坐,以指为笔,于地上书写画符,众人围观,对此引以为奇,骤然天光黯淡,乌云密布,大雨骤降,众人皆惊,雨势渐大,而字符岿然不动,仓撷狂喜,‘成了,我成了,我之所见方为真!’而后张手抹去地上符号,云雨俱散,众人大悚,以为神仙。众人询问之下,仓撷如实相告,原来其天生四目,可见人所不能见,其可见万物生发,气运茵茵;其可见天地牵引,相互勾连;其可见人念头生发,心念起伏。如此伟力,世人以为癔症,纷纷不以为然,而今感天应地,终有所成。为证其道,再次于地上书写符号,骤然一团火光亮起,众人深以为然,纷纷请教,仓撷不吝赐教,一一为其解答,三日后,突有所感,自觉似有劫难将至,感应似乎被天地所排斥,于是心念微动,有凤凰衔碑而来,(本事件完全虚构,与古史记载“凤凰衔书台”有所冲突,有兴趣的道友还请自行查询相关事宜,希望不要误导诸位)仓撷召集所有求学者,一边以手为笔,将感天应地所得大道至理所形成的图案刻画成形,一边口口相述,诠释其字含义,碑成之际,天地一片黑暗,不可视物,仓撷遣退众人,独自飞身而起,凌空虚度,众人如获大赦,只是离去不久,便见一道道雷光从天而降,雷劫结束,天空落下一道霞光,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乘霞光而去。仓撷渡劫飞升,文字碑在那场天劫中损失过半,后人寻觅无踪。” 吴淞江沉稳道来,“自那之后,化神一道修行神念,成为主流,与之相比,早有的肉身武道沦为下乘。但是自仓撷飞升以来,无人成功渡劫,一旦修为达到最后一个境界,要么以各种方法,‘瞒天过海’,企图混淆天听,要么就是找个没人的地,被雷劫劈成劫灰。” 吴量已然看过类似记载,如今再听,只觉恍然,再看那块石碑,心中若有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心神念想,内观存想,似乎觉得神念凝成的执念,似有变化,但是却又不可言清。 “这碑文是后人根据记忆摹刻,有些已经失传,但这集大道至理而形成的文字,因为太难理解,故而如今已经被新的简单易写的字体所替代,但是用以对各大家族的孩子启蒙,效果可谓不凡。”吴淞江将往事缓缓道来。 ------------ 结夏 第六章 静照自观 吴量翻开打量手中化神功法,封面是四个大字,“静照自观”。 在其右下,又有一行小字,“万物静观皆自得”。 只见开篇第一页十四个字:风无常势,水无常形;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 书页纸张明显不是原版,字迹是新写的,明显的新鲜字迹,字体如水流一般,用的墨应当是松烟墨,隐隐还有淡淡清香沁入鼻尖。 吴量翻开正文,刚一定睛看去,便觉得一股潺潺水流自山间涌出。 与岳释传授的练气心法口诀完全不同,一个是彻骨的寒冰,一个是舒适的山泉。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达,水起风生。”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心治本,直道谋身。……” 如此一通读来,仿佛置身于山涧悬崖瀑布之下,“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 水花激荡,舒坦非常。水流冲刷之下,心力皆是有所增强,更难能可贵的是,神念也在不断强大,能使得执念不断强大的功法,何曾是人力能够寻到的?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功法这么新了,要么是新编写的,要么是从各种地方誊抄而来,融入原本这本静照自观当中,观其开篇连贯完整,应当是后边的运用与神通术法有所更改或增添。 想必从吴淞江知道吴量凝成执念而不死,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如今便是这最后的,经由多人修炼而无碍的版本了。 如此功法,更与和炼气配合的炼化口诀“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所蕴含的霸道不同。 炼气口诀如至阳雷霆入体,不断扫荡着体内周身关隘窍穴,使得体内充斥着暴虐的残韵。 而今诵读静照自观,顿时觉得之前因炼气而来的疲惫扫荡一空,身心畅然,吴量甚至觉得是否炼气与神念两道合一,才是真正的登天大道? 然而自己形成执念,与神念一道,终究是不能长远。 “唉~”吴量不由一声轻叹,有了想法,可惜无法实施。 还剩下一半的功法,想来需要回去研读了。 吴王吴淞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巨石终是落了地。且不说吴淞江不知道吴量在想些什么,只是凭借这通天修为,神念感受到了吴量明明刚刚还心神激动,突然也不知为何,忧愁起来,怅然若失。 “你们说啊,咱们这今天中午还能吃上顿饭吗?” 王氏吴氏祭祖山下,一些没有资格随行与位列公卿并立的各大家族小辈于一处小桌旁聚集起来,说话的是个婴儿肥的小胖子。 “马胖子,你是就知道吃吗?你这体格,你家也不像是会饿着你的样子啊?整天除了想着吃,还能想着干嘛?” 一个身材略微高挑的英姿少女教训起刚刚的胖胖少年,少女皱了皱狭长的眉毛,双手叉腰,对前者的发言极不认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好似会说话一般。身上明明穿着少女衣装,却似个假小子似的,毫不在意其身上的衣裙,撸起裙袖就给了胖子一个棒槌。 “谁跟你一样啊,今天如果是出现在史书上,多半是‘李清卿同多位世家子随赵侍郎身居百官之后随行观礼。’我们就是那个‘等人’里面的那个‘等’,连人都配不上。”马胖子争辩道。 旁边一个相对瘦弱,满身痞气的少年发牢骚,“现在咱们关心的不应该是那群妖族修士会不会暴起杀人吗?咱们如今这里离得可不算远,咱们只在我们长辈身后,若是他们意气用事,暴起杀人,说不得我们便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我们可是摆明了的家族继承人啊,刚刚马胖子说的等人里甚至可把那个‘家’给去掉。!杀了我们,可比杀掉一些大臣有用多了!咱整个吴国的除军政外各种权利,几乎都靠着我们家里了,也就是王上底线早早挑明,不准许我们图谋军权,狄大将军也够强,不然这天下还真得乱上一乱,咱们这片地,每个选择都关乎天下形势啊!” “世家子”去掉个“家”,他们可不就是便是“稳定人心”的“世子”了。 “就算要刺杀,也该是刺杀咱这位新殿下啊,跟咱们有啥关系?而且王上早就给殿下准备了几个‘兄弟’,殿下一个人忙不过来,自然是陛下几个义子代为分担。”身旁又有一个少年开口。 “原本还觉得陛下这几个义子取的名字太大,怕是要撑不住,但是听到了殿下的名字,实在就是没有可比性!” 说到这里,英姿少女终于也是按捺不住,插嘴进来。 “这个确实,‘吴极’,‘吴道’,‘吴限’。这名字,简直大破天了。” 终究只是个少女,哪里能有清心寡欲,管住嘴巴?便是个成年人聊到八卦,也是不忍心漠视,定然要撅起耳朵用心聆听,更何况身处其中?不说两句似乎便对不起自己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别说,你还真是乌鸦嘴。” 马胖子突然抬头,对着山上默默发呆,周围的人都被吸引,纷纷抬头向上看去“嘶。”,众人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山上吴量不知何时已然出了祖庙,回到了刚刚接剑和玉佩的山上平台,在此刚好可以俯瞰到众人。 可是突然之间,空中突然滑过一抹刀锋迎面袭来,刀气四溢,将几棵百年老树拦腰斩断。 吴量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觉一股惊心气势涌来,便见狄沓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眼前,右手在前二指并拢,其中夹着一把散发寒光的三尺长刀,上面铭刻着红色符文,整片空间似乎染血。 “化念老祖?能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何必自行求死,数百年修为功亏一篑,化为乌有?” 狄沓二指发力,手腕翻转,将这把刀拦腰折断,顿时一声清鸣自其内飘出,声音以极快的速度由响转淡,狄沓右手捏住一片断刃,隔空一划,与此同时远处一个妖族修士连连吐血。 再一掷,另一个方向倒下一个人影,人影抽搐几下后,身体剧烈膨胀,变成了一直猪妖,突然膨胀的肉身将衣服撑爆,好在胸口不断溢出鲜血,防止了“晚节不保”。 突然,天空再起波动,四个黑衣人同时现身,同时向吴量发动杀招,吴量刚刚站定,便就觉得后背发凉,但还是没能够发现任何事。 只见狄沓一脚重重踩地,顿时掀起一层气浪。 “宵小鼠辈!” 狄沓一声轻哼,罡气被其驾驭,缠绕丝丝神念,一拳轰出,四周黑衣人纷纷倒飞而出。 神念一道,就是如此,超然一个境界,便如天压顶,难以反抗,便是偷袭,都是瞬间就被察觉杀机。 数秒过后,只见地上四个黑衣人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然化为兽类。 是妖族。 “未到化念的小修也敢来此放肆!不知天高地厚,白日做梦。” 先前第一个出手的妖族被罡气轰击,现出身形,其眼见自己的攻击被一击即溃,一招被破,还遭遇反击,于是手段果决,舍下一具肉身,神魂出窍。 “吴国,拦我妖族统一大业,待到我妖族南下,覆灭尔等,必然好好款待诸位妻女!” 飞身离去之前还放了一句狠话。 哪里知道刚走没有多远,便见眼前一个黑衣老仆拦路,“好久没有动手了,都有些生疏了。”老仆面像褶皱,但是笑容灿烂,但是这笑容却让先前刺杀的妖族修士通体冰寒,如临大敌。 不久后黑衣老者缓缓回归,正是陆苟。 而狄沓刚刚击退袭击者,转头请罪,吴量挥手作罢,狄沓不由在心中暗自赞叹。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殿下遭遇化念老祖的刺杀,竟然还能镇定自若,毫不在意。” 狄沓哪里知道,吴量这哪里是不在意,分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就差两腿打摆子了。 狄沓见吴淞江出来,上前汇报,吴淞江目露思索之色。 “依你之意,这个妖族修士虽然跻身‘化念’境界,但是与正常化念相比,少的不仅是手段,甚至是念力。” “如此一来,此人便有极大可能是别的国家花费大代价送过来挑拨离间,意图引起战争的了?” “引起战争倒也不至于,顶多算是摸一摸殿下的底子,当然,如果殿下当场就死了,那也就不用摸了。”狄沓纠正道。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妖族观礼修士不由胆战心惊,心中痛骂那个老不死的,而又看到吴量随着吴淞江自山上下来,径自朝这边走来,妖族修难免心中一阵唏嘘,竟是直接跪了下来,高声道,“外臣冤枉啊,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畜牲找死啊,我等是真的不知道啊!” 眼见吴王根本没有脸色,妖族修只得更换目标,期图这个小的好说话一些,可以动摇一下吴王的杀心,“殿下,我等完全没有理由啊,我们虽然要南下,但是肯定也不会在现在对您出手啊!世人皆知,您父王修为高深莫测,已经来到渡劫边缘,若是再不准备材料,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渡劫,到那时我等再出手才是最佳时机,而今却冒险刺杀殿下,此事是有人诬陷我等,企图嫁祸于我等!” 不过吴量并没有过多注意,“关我啥事?这我能做主吗?” 倒是吴王吴淞江脚步不停,转头朝着狄沓问道,“那三个小东西呢?” 吴国朝中大臣都知道,吴王收了三个旁系子孙为义子,吴氏自古以来都是宗族掌权,旁系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再加上旁系曾经参与三十年前围杀一役,使得旁系凋零殆尽。 而吴极吴道吴限便是吴王亲自为吴量选择的班底,一人无论是掌管风云还是庙堂,终究是太过困难,以此给予其一些班底,如此一来,既是减轻了吴量不少的压力,也多给了吴量一些选择。 狄沓神念扫过四周,朝某个方向看去,不由皱眉,“吴道和吴限已经到了,刚刚从学塾回来,吴极还没到,想来是近日北方边境紧张,军中事务繁多。” 最后一句显然是为吴极开脱了。 吴王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强行追究,狄沓从很久就喜吴极这个犟种了,吴极与吴道、吴限不同,吴道,吴限自小在王室创办的私塾,与朝中众多大臣之后一起求学,吴极则自小便在军长学习。 相较于吴量的早熟,他则要更加的漠然,吴量也就是每日看看书,浇浇花,而吴极却每日同军中同等作息,自六岁被吴淞江接来之后,便每日严格要求自己。 而那个吴国王室创办的私塾,虽然请的教学先生天下闻名,集各个方向的大能,但是明理人都知道,那些在学塾求学的不止是各个文武大臣的后人以及指定的家族继承人,更是吴王捏在手里的质子,所有想要有所动作的家族,迎头第一击就是其家族的后代人头,而第二下,就是以学塾内的剩余人等,要挟其余家族,去当那大头兵,镇压作乱人员。 眼见吴淞江等人连停留都没有,而是朝向了与妖族对立的南方人族各国,吴淞江终于停步,立于韩国姬氏众人前,只是留下一句“下不为例。”之后径自离开。 而吴量却停在原地,打量了下这个姬氏旁支的使臣,只见其自顾自的愣在原地冒冷汗,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还被吴量盯着,勉强告罪一声而后告辞离去。 ------------ 结夏 第七章 家父不才 白都闹市中,一座高楼屹立于此,左侧是一家药铺,右面是一家糕点铺。 糕点铺子叫“雪花铺子”,平时没有什么客人,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人拉着一车一车的糕点从中走出,糕点铺子对外并不是走的精致贵重路线,多是大量地批发一些寻常糕点,糕点不能长时间储存,也就没有什么散客,来这里进货的一般都是批发大量的糕点,远销外地的商人。 雪花铺子掌柜姓张,被称为张掌柜,此时一位小厮急急忙忙跑来,还没踏进门槛,便出声道,“掌柜掌柜……” “别急别急,总是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嘛,有事慢慢说。”张掌柜瞪了小斯一眼,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小斯接过茶水,笑的谄媚,“谢掌柜。”喝过一大口后,想起正事,连忙说道,“掌柜,刚刚去巷子里买桂花的时候,路上碰见了马家管家,带着五六个人,说要我赶紧回来,提前准备些特供的桃花糕和桂花糕,他马上来取。” 掌柜的只是沉思了一会,“这样啊。” 药铺则不同,每日都会有些零零散散的客人来此称药看病,多数都是登门来看,若非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药铺的大夫一般不会轻易出诊,实在是药铺内人手不多,掌柜的也是宁缺毋滥,只有两个还没学到精髓的学徒,学徒还没有学到东西,掌柜的也不敢让他们给人看病,而大夫一旦出了诊,铺子里的生意便要等到其回来再继续了,除非是有人拿着大夫先前开的药方,过来抓药而已,才会有点进度。 “我日你奶奶个头的,这些个韩国的最不是个东西了,这姬氏是把人都当成傻子嘛?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是死的吗?”闹市路上,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街上,为首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其身后右侧一个小胖子正在自顾自念念叨叨,“就应该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让他们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面貌清秀的少年正是吴量,他对此也是很无奈,自从见面以来,这个家伙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个话唠,一开始吴量还以为他这是有意伪装,但是看其身旁的众人,便释然了,分明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吴淞江点破刺杀事件的幕后后,便独自带着狄沓离开了,陆苟也回到了玲珑阁,但是有人传话过来,说吴王临行前吩咐过了,让这一群人带着吴量去“鸿楼”吃顿便饭,只是临了时嘱咐一句,“酒可以喝,但是不要喝多。” 吴量在玲珑阁里也不是没有尝过酒水,陆叔没事的时候经常会小酌一口,吴量偶尔也会要来,品尝一下,只是每次喝完都特别想睡觉,久而久之,晚上睡不着时,就找来酒,喝上一口,用不了多久便能睡着了,也别问一个小屁孩有什么睡不着的,小孩子也有很多愁的啊! 见过了吴道吴限,二人就先行去清场准备了,吴量也就只是见过他们一面,倒是小胖子非常的自来熟,一路上喋喋不休,就差告诉众人自己家的钱都藏在哪里了。 “喏,前面就是了。”马胖子努了努嘴,一脸跋扈模样,好似不屑一顾。惹来后边少女的一声怒骂,“自己注意点形象,你以为自己这样很纯真可爱吗?别在这给我丢人。” 少女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恨,显然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受不了他这副模样,若是殿下那般男子来做,说不定自己还能夸上一句有气度,只是这个十分熟悉的“他”来做,少女时实在没忍住泛起的恶心,终于还是出口训斥。 “话说这个吴极啊,很早就在军中随君修行了,只不过我们不好过早启蒙,所以就一直在修炼体术,炼体一道,虽是外道,但是对于刚刚开始修行的我们来说,其实也是十分占优势的,一会殿下您要是想要给他个下马威,治他的罪,可要悠着点,咱们这些虽然也都在家里的逼迫下对体魄进行了些修炼,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也不好真的让它失传,但是除了这这位‘武诸葛’,咱们其他人可能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虽然您打他他也不会还手是了。”马胖子一本正经的对吴量说道。 此话乍听上去看似是在提醒吴量不要忘记了吴极不把他当回事的无礼之举,不要忘记惩治,但是再稍微深思,其实这也是在替吴极开罪,提醒吴量虽然吴极做的事情不合情理,但是事不致死,如果过分惩治,倒会显得自己度量的很小了。 吴量略微打量一眼小胖子才懵懵懂懂地轻声,“奥。” 旁边的英姿少女李清卿却微皱眉头,颇为不解,“按理来说,马孰萃该与吴量吴极都没什么交情才对,怎么一边提醒吴量注意分寸,一边又帮吴极开罪?难道这小子真的一直在装?” 小胖子姓马,名孰萃字苍飞。 吴量来到好鸿楼门前,一旁随着他们在路上一路看热闹的路人也都停步,再看眼前鸿楼,立刻明白为什么这群人这么有上位者的气势,原来是官二代啊? 白都有一个小民谣,“鸿楼官二代,青楼富三代。” 说的是进鸿楼的都是达官显贵,为官显赫的人才有那入场券,更多的还是官二代闲着没事带着各自的“家臣”“门课”在这里高谈阔论“治国良策”,若是讲得好,得以实施,便会官运亨通,官官相护互通有无罢了。 此刻身居鸿楼檐下,只听悠扬曲声飘飘而来,抬起头去,却看不到人,想来当是楼里人们不愿意去抛头露面吧。 一行十人,为首者蓝衣白带,腰配长剑,挂古玉,状若建安风骨,满身书卷气。随行九人,多少年,唯有青年一位,状若书童,随行末位,其书卷气浓厚程度比之为首者强甚许。 如果不是这个压尾者,人们多半要以为这是一群读书人了。 以往此刻正直正午,本该正处闹市之际,却因这么一群“达官显贵”的到来,周围的人都禁默其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到时候要是对方非要自己给个说法也就罢了,若是还要动手动脚,自己打不过还好,若是打赢了打伤了,对面老的找回来,把自己打回去,自己再回去找主子,未免太麻烦了些。 吴国尚武,故而一般当街斗殴不多,多是来个君子协定,约定时间地点,双方来场公开赌斗,表面上说生死自负,但是哪里有动不动要人命的程度? 故而此刻细听之下,才发现鸿楼十二楼,为何有一道曲声,此前也不是没有过安静的片刻,但是也不会是就这么一道曲声啊,至少上五层少有人至,但是下七层至少一层也该有一道曲声啊,怎么此刻曲声如此少,而且听这声音,莫非是来自上五层? 青楼则不必多说了,自然就是一些风月女子的寄存之所,吴国没有像韩国一样设立教坊司,在姬氏那里,犯罪便是依法惩处,查处抄家填补国库,再将其家内女眷集中,供给给朝中大臣用以解闷,别家女眷感受起来自然会有种不同的味道,特别尤其是那曾经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现在沦落到了这种地方,需要委曲求全,委身于人的情形,就不由得让人心神动荡,这也是为什么历代战争只要打到皇宫,就会看到数不清的皇妃尸体自悬于梁上,就是这种折辱,让“他们”为之疯狂,却让“她们”生不如死,一旦落入那些占据皇宫的敌军手里,被人养在外面成为玩物倒也还算好的了,毕竟还是好吃好喝,能够度日,可是如果是落在了一些终日都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手里,被玩腻了再卖给其他人,也还是被交易了,被当成了一件值得交易的贵重物品,可是若是在遇到一些更没有底线的,怕不是家里需要待客,便需要自己耻辱的献出身体?这些还都没有说那敌军攻入后宫时的靡乱,不知要承受几番折辱。 而那些悬于梁上的尸体当中,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又有多少是迫不得已,又有多少是被别人架到了白绫上? 而吴国,没有教坊司,因为吴国只有两个罪,叛国罪和非叛国罪,叛国罪就是满门抄斩,非叛国罪就是罪不至死,当然,这都是对于家族来说的,若是有人恶意杀人,那么就是一人身死而已,家族家庭都还在那里等着孩子将其再度发扬光大,光耀门楣。 吴量多看了糕点铺子两眼并未过多停留,便向鸿楼内走去。 刚刚在外面便听到的悠扬曲声,此刻身临其境,才知道这是胡琴,吴量等人步步登高,层层经过下来,才发现原来这里是真的被清场了。 马胖子在前带路一路上了顶层。这时吴量才发现整座酒楼竟是除了他们这波客人外,就没了其他客人? 如此一询问,马孰萃便面露自豪,“家父不才,当值户部尚书,此处酒楼乃是朝廷置办的产业,专门供应于官员交接,接风洗尘,但是能够来此的无一要么是有着超然身份,要么是有广博学识。但是现在,皇子来此莅临指导,当然是要屏退左右,清场安排了!” 吴量对此不知可否,若说真的是视察,那么便更应当给予最真实最平常的状态,如此这般行事,莫不是在阴阳我架子大,而且还喜欢劳民伤财?还是说这鸿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吴量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心猿意马,强行念了一遍炼气心法“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吴量一开始也没发现这炼气功法还有定神的功能,他以为也就是平炼气时辅助炼气罢了,没想到昨天夜里有些睡不着,对于即将到来的重阳节,很是激动,于是就念了遍炼气功法,想着既然睡不着那就再修炼一会儿,可是他练着练着却发现自己的神情越来越专注,心神不但没有放松还提高了警觉,如此一来,让吴量不仅汗颜,有些发虚,明天还能赶得上吗? 要不喝点酒?可是喝了酒就不怕明天误事吗? 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强迫自己入睡。 待到来到十一层,可算是见到了等在这里的吴道、吴限二人,二人刚刚就听到了动静,急忙起身相迎,“微臣吴道,见过殿下。” 旁边吴限如法炮制,“微臣吴限,见过殿下。” 吴量略有不解,“你们不是已经被父王过继了吗,为何还要自称‘微臣?’况且就算没有这一次关系,我们也该算是宗室亲戚,是表兄弟,为何如此见外?为何不直接以兄弟相称?”当然,吴量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腹诽而已,莫不是想要陷自己于不义,想要以此控诉我不知轻重,存心刁难于人,心胸狭隘,一心打压其他兄弟? 吴道见吴量一副不解之意,便开口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我等虽明面上对外宣称是被陛下过继,但是其实我等并未登上宗室族谱,具体如何,还要看我等的表现。” 具体是如何表现,怎么表现就不多说了,而一旦上了族谱,便基本就注定了自己将会以什么身份存在于世了,或许是成为明面上的一国之君,又或者是成为执掌国家一切阴暗机器,终身不见天日,又或者是直接加上早夭二字,甚至有可能熬不到登上族谱的那日了。 众人依次次落座,吴量理所当然身居首位,坐北朝南,旁边左边靠着的是吴道,吴道旁边是吴限,吴量右边位置空悬,再靠右便是李清卿,其他少年少女各自落座,有条不紊。 由于刚刚在祖山处并没有多停留,大家也都没有时间去怎么交流,于是马孰萃建议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自己,而马孰萃也理所当然的打了个样。大手一挥,起身侃侃而谈。 “微臣姓马名孰萃,字苍飞,官任度支司员外郎,闲职而已。”这一段还是合理。 “家父不才,舔为户部尚书,家有小财,而本人又为家中独子唯有一个妹妹而已,自幼饱读诗书,食书之气,故而身材富足;而我又是天生武学奇才,对武道极感兴趣,但是年纪在这,尚未修炼多久,但是人力有度啊,文武不能兼得,故而对于智谋一途,略微乏力,不甚精通,因而有些时候脑子转不过来,但是本人一向聪慧,殿下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马孰萃停顿下来,转头望向吴量,等待回应,吴量见其转头盯着自己,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好的。” 简单说下来就是现在无一精通,无一所长。 好在有一个“家父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