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扑到他怀里哭 热,好热。 沈明姝缓缓睁开眼,目光一片迷蒙。 她环视周围的景象,假山楼阁,小桥流水…… 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后院。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瞬,胸口陡然泛起一阵异样的酥麻感,灼得她面颊发烫,指尖轻颤。 身子也软得厉害,半点力气都没有。 沈明姝心头“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熟悉的反应—— 是春药。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十六岁那年,她在宴会上中了药,察觉不对后,立刻离开。 却不想碰到了萧峥,她的青梅竹马。 他带她进屋休息,同时吩咐人去找大夫。 然而刚进屋中不久,就被人发现。 两人虽没发生什么,但衣衫已乱,她的名声也毁了。 只得嫁给萧峥。 可大婚当日,萧峥便纳了林青妍进门,自此冷眼相待。 后来,更是把她逼得撞刀而死…… 沈明姝回神,发现此时体内的燥热越发明显。 她轻轻哼了一声,实在受不住了,她颤着咬住舌尖一角。 嘶,好疼。 不过她明显感觉到,那袭上心头的眩晕和灼热有减轻一些,脑子勉强能转起来了。 这一世,她不能再遇见萧峥了。 找另一个人…… 她的脑中闪过一道身影。 那人眉眼清俊,眸子却极黑极沉,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叫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他是沈家的养子,她的阿兄—— 江浔。 父母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从记事起,撑着沈家门楣的人,便是他。 他严谨得近乎苛刻,她稍有失礼,便冷冷睨她一眼,她会直接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从不敢惹他。 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离他远远的。 十七岁,他中状元,入内阁,没落的沈家这才重新扶摇直上,在京中有了地位。 同样也是他,在她死后,血洗萧家,为她报仇。 想起这件事,沈明姝便只觉眼睛酸酸的,很想哭。 起风了,凉意拂过她汗湿的鬓发。 沈明姝睁开眼,只见面前的小路蜿蜒曲折。 前世她走上这条路,最终落入萧峥之手,名节尽毁。 这一世…… 沈明姝倏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药效又上来了,一阵天旋地转,面前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沈明姝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往江浔住的西院走去。 那是她唯一能信的、不会害她的人。 —— 西院夜沉,风声穿堂而过,沈明姝站在那扇深色木门前,心跳如擂。 她伸出手,“咚咚。” 短促的两声,仿佛也敲在她胸口,一下一下,闷得发痛。 门应声而开。 还是那张冷峻俊朗的脸,五官深邃,气质清寒,即便只是静静站着,也让人心生敬畏。 沈明姝抬起头来,对上他那双深沉漆黑的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是他!真的是他!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体内燥热带来的虚软和心中的委屈难受,让她再也压抑不住,直直扑进他怀里。 “阿兄……” 她带着浓重鼻音唤他,声音颤得厉害,眼泪决堤般滚烫而下。 在沈家时,江浔虽对她严苛,却从不曾受过任何委屈…… 可嫁给萧峥之后,竟是把前半辈子没受过的委屈全都受了一遍。 她一边哭,一遍盯着江浔看。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江浔猝不及防地被她扑进怀中。 他低头看她。 她原本就生得娇,肤色细润如雪,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粉意,这会儿哭得眼尾通红,鼻尖也是红的。 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脸蛋微泛潮红,唇色也艳得惊心。 仰头看着他时,宛如一朵被风吹落的海棠,摇摇欲坠,楚楚可怜。 江浔心口一震,像是被什么攥紧了。 他手停在半空,没有落下,只是微微收了收。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冷静。 “明姝,告诉我。” 只是短短几字,落入沈明姝耳中,却像是一记重锤。 她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呜,他怎么这么好。 眼泪根本止不住,藏在心底的所有委屈、苦楚全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这一句,她前世也听过。 新婚回门那日,江浔就站在廊下,看着她,眸子里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疼惜。 他那时候声音哑极了,问了她一样的话。 可她当时心里还对萧峥存了妄念,没告诉他实话。 直到后来,才意识到,那一次若是说了,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沈明姝哭得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滚落在江浔衣襟上。 前世,她与萧峥、林青妍一同前往永庆寺进香,返途中遇上一伙马匪拦路。 那群人是江南地界臭名昭著的一支,官府几度围剿,却屡次脱逃,专掳掠官宦妇女,奸淫杀戮,无恶不作。 她脸色霎时惨白,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萧峥的袖角。 可下一瞬,一支弩箭从马匪中射出,林青妍尖叫着捂住小腿,鲜血瞬间染红衣摆。 萧峥脸色大变,转头将林青妍护在怀中,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赶忙带着林青妍离开了。 她落入了马匪手里,身边的护卫尽数被杀。 那群马匪一拥而上,将她粗暴地擒住,有人啧啧笑着:“模样真标致,带回去好好疼疼。” 她拼命挣扎,指甲都扣进了掌心。 她知道,若是落入这帮人手里,结局只有一个。 比死更不堪。 那她还是死吧。 她咬着牙,趁着马匪稍稍松手的一瞬,一头撞向他们手中锋利的长刀。 死之后,她的幽魂在人间飘荡七日。 她死的第二日,江浔便上书御前,列出萧峥贪墨军饷、徇私舞弊、包庇匪患之罪。 她看见他站在朝堂之上,罕见地失态了,眼睛通红,几次几乎按捺不住情绪。 三日后,圣旨下,萧家一门发配京兆牢狱。 仅隔一夜,萧家之人尽数在狱中惨死。 再之后,是大军压境,那群马匪尽数被诛。 江浔独自回到了沈家,回到她曾住过的闺房。 他坐在那里,朝服未解,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消瘦得厉害。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出神地盯了许久许久。 沈明姝眼圈立刻红了,她第一次见这样颓废的江浔。 她伸手想要摸摸他,双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她怎么忘了,她是个幽魂啊。 再后来,她就这么一直飘啊飘,直到第七夜。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看见他独自一人走出家门。 在京郊,他被人围住。 那些人蒙着面,利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血水淌了一地,他摊开手,掌心里还攥着一根发簪,那是她的。 沈明姝猛地睁开眼,思绪从前世拉回。 她看着面前的江浔,脑中还是刚才他死在雪中的那一幕。 来不及思索,直接抬手覆上他的胸口。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那柄剑穿透的地方! 她指尖止不住地颤,但手中的力道却一点不轻。 如果这里真的有剑伤,这样按下去他一定会有反应的! 江浔怔住,完全没想到她会这般! 紧接着控制不住地喉头一动,低低闷哼了一声。 耳尖悄悄泛起薄红。 红晕顺着清瘦的侧颊一路攀上鬓角。 本就清冷矜持的面容上,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 第2章 一把将她抱起 “明姝,你到底怎么了?” 江浔有些受不住,伸手覆住了她仍在他胸口乱摸的指尖。 低头看着她,眼神深到几乎望不见底。 她之前一向惧怕他,一直都躲着他。 今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听到江浔的话,沈明姝满脑子都是另一个想法。 他不疼,那说明…… 她真的重生了。 沈明姝眨了眨眼,春药的药性却在这时卷土重来。 她控制不住地蜷缩了一下身子,牙关微颤,忍得极辛苦。 “阿兄,我,我中春药了……” 江浔垂眸。 她声音发颤,眼睛里水光浮动,仿佛一碰就会落泪。 细白的指尖不自觉蜷着,颈侧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此刻她缩在他怀里,就这样看着他,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娇媚。 江浔浑身一僵,强行移开目光。 他想换个姿势,这样抱着实在不合规矩。 可沈明姝双腿此时软得厉害,他稍稍松劲,她整个人便要滑下去。 江浔无奈,一把将她抱起。 细瘦的身子落入他臂弯,她从小练舞,肩腰纤细。 此刻被他横抱着,如一段柳枝,稍稍一动,便似要从指缝滑落。 将她放到贵妃榻上后,他立刻松开手,手指收进了袖中。 江浔倒了杯凉水,坐在她身侧喂她。 “喝一点。” 沈明姝神志还有些迷糊,本能地顺着他的话张嘴。 喝下了点水,她原本烧得通红的面颊退了些,额头的汗也渐渐缓了。 明显好受些了。 沈明姝睁开眼,入目便是江浔近在咫尺的脸。 他眉目如刻,冷白的肤色被屋内暖灯映得微晕,神情仍是惯有的淡漠。 江浔见她醒了,吩咐道:“来人。”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属下在。” “快找孟大夫来。” 侍从领命,匆匆退下,紧接着,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吵嚷声。 “我说真有意思,在四皇子府就敢这般胡来,咱们今日可得好好瞧瞧!” “快快快,在哪屋呢?谁这么不知羞?” 屋外,这几个少爷想进来,院门却被侍从牢牢挡着,死死不让他们踏进一步。 但那些人嚣张惯了,今日又喝了点酒,压根不将侍从放在眼里,伸手就要推开门,“滚开!小小奴才也敢拦我们?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又是他们!沈明姝气得咬紧下唇。 前世,便是这些人一脚踹开屋门,看见了她和萧峥,毁了她的名声…… 说她,“酒后就往男人床上扑,脸皮比城墙还厚,还好意思装什么清白千金!” “说是名门闺秀,倒不如说是个外头跑野了的小娼妇,白日里装得端庄,夜里倒会勾人!” “这样的人,还想嫁入萧侯府?也不怕脏了人家的门楣!” 江浔皱眉,正欲喝令将人赶出去,忽听得门侧“吱呀”一声轻响。 门半掩,一道纤细的人影站在那里。少女一身桃粉襦裙,裙角被风掀起些许,鬓边几缕发丝凌乱垂落,贴在微白的脸颊上。 她一手紧紧扶着门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手揪着衣角。 沈明姝一直都被江浔保护得极好,从未和这样的不讲理的纨绔打过交道。 她自然是怕的。 可是重活一世,她已经明白,一味地忍让退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上一世他们如何骂她的,她还记得呢。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与羞耻,勉强克制着才没有紧张到颤抖。 “这是四皇子府,是你们几个能乱闯的地方吗?” “还在门口喧哗,目无规矩,成何体统!” 说完之后,她轻轻喘了口气。 几个纨绔一愣,顿时收起了轻浮笑意。 怎么、怎么会是沈明姝? 他们自然是知道她的,只因她太过貌美,向来都是高门贵女里最惹眼的那一个。 可她一心爱慕萧小将军,喜欢她的权贵子弟也只得歇了心思。 她又是沈家独女,父母早亡,由养兄江浔一手抚养长大。 江浔如今位列内阁次辅,权势滔天,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一般,但那也是旁人不能比的。 她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而且衣衫完好,完全不像是行了苟且之事的样子。 那几人被她斥责,面上有些挂不住,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硬着头皮开口,“沈姑娘怎会在此?又为何这般失态?满脸通红,步履不稳?” “咱们也不过是怕有人污了四皇子的后院,才来一看究竟,这分明是为了肃清风气!” 话落,其余几人也鼓噪附和。 “对对,咱们也是一片好心!如今沈姑娘在这里,不妨将事情说清楚,免得有闲人胡乱猜疑。” 江浔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眼尾还带着方才未散的红意,此刻却因愤怒而氤氲出水光。 她明明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地眼睛都红了,却还强撑着开口。 “我饮酒过量,又发了热,途中不适,才借屋歇息,怎的就成了你们议论的对象?” 她声音不大,雨打桃花般低柔,但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谁给你们的胆子乱攀诬女子名声!我沈家之人,是你们能随意评头论足的吗?” 她的眼睛更红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便要让四皇子过来看看,他设的宴会上,便是这般让客人受辱的吗?” 此言一出,几位纨绔脸色齐齐变了。 “沈姑娘,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只是听信传言,才一时冲动,并无恶意……” 他们终于慌了,开始争先恐后解释。 江浔凤眸微敛,从前的沈明姝,就像一只没脾气的小兔子,别人稍一伸手,她便竖起耳朵,慌慌张张地躲开。 现在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不止咬人,还咬得狠极了。 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呢。 即使咬人的时候,也是红着眼睛的。 门口处,几个纨绔被她唬住,正欲灰溜溜地离开,忽地有人眼尖,朝屋内一瞥,立刻跳脚惊呼。 “不对!那屋里……怎么还有个男子的身影?”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又像打了鸡血,纷纷上前几步。 “沈姑娘,刚才骂得那么凶,倒叫咱们都以为你当真清清白白,现下这情形……啧。” “说来说去,也不知是谁不守规矩。” 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讥讽和猥琐试探。 沈明姝气得耳朵都红了,眼睛圆睁,正要开口,忽觉眼前一暗。 身侧不知何时靠近一道高大身影,无声无息,却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庇护在他的怀中。 ------------ 第3章 阿兄,别丢下我 江浔神色冰冷,目光掠过众人。 “明姝酒后染病,我在屋内照看片刻,有何不妥?” 语气不重,却压得几人脊背一凉。 谁都知道,江浔是沈家的养子,自幼进门,十七岁金殿策问一举夺魁,成为百年难得的少年状元,他处事克制冷静,又极其守礼,连朝中最苛刻的老臣都挑不出刺来。 是他们父辈日日挂在嘴边的楷模,从小没少拿江浔的事情训他们,以至于现在听到他的名字都不由有些恐惧。 众人万万没料到,屋里那人竟是他! 可……怎么会是他啊! 江浔和沈明姝的关系并不亲近,而且他这样疏冷的人,怎么会来照顾沈明姝?他可是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的! 几人心中满是疑惑,江浔却已开口,“几位在四皇子府中,对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妄加评议,言辞污秽。” 他话锋一顿,冷声道:“我明日便上奏陛下,参你们父亲一折,教子无方,家风不正之罪!” 几个纨绔面如土色,魂都快吓飞了。 以陛下对江浔的宠信,他真的上奏,他们父亲和他们还能落好吗? 他们不得被他们父亲打死! “江大人恕罪!是我们一时糊涂,绝无恶意!” “这就走,马上走!” 几人脚底抹油般溜得飞快。 什么热闹也没有小命重要啊! 刚才因怒意冲头,沈明姝勉强撑住一口气。 这下人走了,她心头一松,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 眼前一阵晕眩,整个人无力地向旁边一倾。 江浔下意识伸臂接住她。 他将她横抱起,放在刚才的贵妃榻上安置好,正欲起身,她却忽地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别走……”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 “阿兄,别丢下我。” 她不想再一个人了,真的不想了…… 想到前世那般孤苦无依,一个人绝望撞刀而死,她心头便开始绞痛。 她不舍得他离开。 他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对她最好的人了。 江浔低头望她,只见她蜷在榻上,眼睫轻颤,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他自然知道,此刻这样留下来,是极不妥的。 她未出阁,而他是她的养兄。 若传出去半点风声,旁人该如何议论她?又该如何议论他? 这于理,于礼,于名分,皆是大错。 可他见她哭成那样,眼睫颤着,鼻尖红红的。 像只快要溺水的小兽,仿佛他一动,她就会沉下去。 他实在不忍。 心中那点私心,肮脏的、龌龊的、见不得光的私心,此刻像野草一样疯长。 一刻钟后,院门响了一声,侍从清和领着人快步而入。 孟大夫为沈明姝诊脉后,开了药,交代要再休养三四天,这是极烈性的春药。 沈明姝喝过药后,就睡了过去。 江浔坐在一旁,接过空碗,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这才转身走出内室。 偏屋内灯火昏黄,几名纨绔子弟跪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江浔立于灯下,眉目清冷,“是谁让你们闯进那院子,告诉你们这里有女子中药的?”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开口, “我们也是无意知道的,准备去更衣的时候,听见两个小厮在院外说话,说后院有女子淫乱,我们也只是想去看看热闹……” 江浔道:“那两个小厮长什么样,看见他们的脸了吗?” “没、没看见。天黑,我们也只是听见了声音……” 纨绔子弟连连磕头,“是我们该死!惊扰了沈小姐!江大人饶命啊!” “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谁!” 江浔盯着他们片刻,冷声道:“知道了,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动。 “真的……可以走了吗?”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问。 江浔黑眸沉沉,“当然可以。” 几人瞬间安心,这可是江浔,从不说假话,行事一向守礼克制,从不逾矩! 他说放他们走,就一定会放他们走啊! 如蒙大赦,几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偏屋,然而刚出四皇子府没多久。 “唰——” 一个粗麻袋从天而降,精准地将他们套住,接着便是沉闷的拳脚声落地。 招招往软处招呼,打得他们蜷缩成一团,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而不远处,清和立在墙角,冷眼看着。 他家大人的守礼,那是对待好人的。 至于这种踹两脚都嫌脏的纨绔,再守礼那就是傻子! 打!往死里打! 不能缺胳膊少腿,那也要少半条命才行! 四皇子府,院中灯影斑驳。 江浔还没离开,静坐在小池边,指尖捏着鱼食,指骨分明,修长而白净。 脚步声悄然靠近,清和低声禀道:“事情办妥了。” 江浔“嗯”了一声,没回头。 清和见他神色平静,等了片刻,才小心问,“二小姐的事,还追查吗?” 江浔是六岁那年被接到沈家的。 那时沈明姝还没有出生,虽是收养,但沈大人和沈母待他极好,下人一直唤她大少爷。 后来沈明姝出生后,下人们便习惯唤她二小姐。 江家原是江南大族,祖上曾出过阁老、三品盐运使、兵部侍郎。 但一次意外,江家被血洗,只有江浔活了下来。 江母是沈母的远房姐妹,只是关系有些远,谈不上亲近。 沈父和江父则是多年好友,沈父沈母念及旧情,便将孤苦无依的江浔接到了沈家,收为养子,暂居沈家。 想着等他长大,再让他另立江府,因此也并未给他改姓。 小时候府中人称呼他为大少爷,后来江浔进了内阁,做了官,称呼便改为了江大人。 而称呼沈明姝,还是二小姐。 江浔看着水中锦鲤,“继续查。” —— 沈明姝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檀木床顶出神。 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沈府,回到了她的闺房。 她曾无数次梦见过这间屋子,却又在梦里哭醒过无数次。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棠与春杏一前一后地推门进来。 “小姐,您总算醒了,可吓坏奴婢们了。” 小棠和春杏是从小便跟着她的侍女,是最信得过的。 吃过药后,沈明姝坐在桌前,镜中映出一张极美的脸。 肤如凝脂,唇不点而朱,眉眼生得极清极艳,是不笑也似含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一丝天生的妩媚。 这张脸,她前世亲手涂脂描粉无数次,也亲眼看着她如何在萧家日渐憔悴。 “阿兄他现在在哪?”沈明姝忽然软声开口。 正在为她理鬓的春杏手顿了顿,和小棠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掩不住的惊讶。 小棠犹豫了下,还是答道:“大人在前院用早膳,小姐可是有什么事要找他?” “跟我去前院。”沈明姝收拾完直接起身。 她要去找江浔。 ------------ 第4章 视线便一寸寸被她勾过去 沈明姝朝前院走去,一路上小棠和春杏都非常惊讶,却也不敢多问,只远远跟着。 她和江浔都有自己的院子,她住在小团斋,江浔住在听松轩。 但府中用膳,一向是在前院的,这是父母在时留下的规矩。 只不过,她以前从不与江浔一同用膳,三餐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 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前院了。 因为她怕啊! 父母去世后,十岁的江浔开始撑起沈家,那年她四岁,可以说她是被江浔养大的。 小时候,她曾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景德镇的笔洗,被他当众责罚抄书三日,写到手心都磨出血。 他从不大声训她,那双眼睛总是很安静,你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失望。 这才是最可怕的。 沈明姝的爹很早就去世了。 但每次见到江浔,都会感觉她爹又活过来了。 简称,活爹。 可现在,经历过前世的事情,她知道他才是唯一真正站在她身边,愿意护着她的。 就是严苛那么一丢丢…… 屋中,江浔正坐在上首,他穿着玄青织锦常服,衣襟一丝不乱,坐姿端正,连执筷都显得规矩克制。 他低头尝了一口菜,淡声道:“这道菜,火候不够,拿回去重做。” 沈明姝:…… 好吧,并非一丢丢。 她咬了咬唇,提着裙摆,脚步极轻地走了进去。 江浔本在垂眸用膳,闻得动静,抬起头。 看见沈明姝的那一瞬,眸中明显掠过一抹讶异。 旁边的侍女侍从们心里却是满满的惊愕。 二小姐,竟然来前院了?! 而且!还是自己过来的! 江浔放下筷子,“怎么过来了?” 他声音如常,可衣袖下那只原本垂落的手,却悄悄收了收。 沈明姝站在案前,声音软软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和阿兄一起吃个饭。” 前世她刻意疏远江浔,一直到死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这一世自然不能再这样。 她要努力和江浔处好关系!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在他身旁坐下。 江浔喉结缓缓滚了滚,没有再说什么。 清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赶紧低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去,多添一副碗筷!” 侍女手忙脚乱地退下。 碗筷很快拿上来,沈明姝捻起一筷子清炒莼菜,放入江浔碗中,“阿兄尝尝这个,感觉会很好吃。” 前世她死后,作为幽魂的她,亲眼看到江浔是怎么样不吃不喝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她当时急得快疯了,扑上前去想拉他,可手一穿而过,连衣角都碰不到。 想起这件事,沈明姝的鼻尖便是一酸,却还咬牙强忍住。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让他担忧。 江浔低头看了一眼碗中那抹清翠,薄唇微抿。 她竟会给他夹菜? 她之前,连和他一起同桌吃饭都不肯。 再抬眸时,正对上了她的眼睛。 怎的眼圈又红了? 从小便是这样。 不过和那时不同的是,原先微圆的眼睛如今长开,成了勾人的桃花眼。 眸子里含着浅浅的水光,柔软得叫人心头一紧。 江浔别过眼,夹了那筷莼菜吃了,味道清苦,却仿佛烫了舌。 一旁的清和心中很是欣慰。 只有他知道,他家大人究竟为二小姐做了多少事。 但二小却一直那么害怕他家大人。 他家大人虽然不说,但心里定然也是难过的。 好在,二小姐现在终于转变了,开始亲近他家大人。 只希望不是一时兴起…… 否则他家大人肯定会更难过。 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难让人接受。 江浔低头夹了一筷清炒山药,“身子还难受吗?” “好多了。”她声音软软的,“昨晚喝了药,睡得很好,” 沈明姝又补了一句,怕他担心,“今儿早上起来就觉得没事了。” “那就好,等会再让孟大夫看看。”江浔淡声道 沈明姝点头,筷子却已经伸向了小笼包。 她吃饭时很安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江浔一开始没太在意,后来不知怎的,视线便一寸寸被她勾过去。 她咬东西总是小口小口的,咀嚼也极轻,吃到喜欢的菜,眼睛会悄悄一亮,不喜欢的就悄悄夹到碟边。 原来她吃饭,是这个样子的。 沈明姝低头喝了一口粥,又悄悄看了江浔一眼。 奇怪,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清冷长相。 但是为什么,自己不再那么害怕他了。 她心里一动,嘴角忍不住扬起,眉眼弯弯地朝他甜笑。 江浔怔了一瞬,就在他眼尾微弯的那一刻,门外忽传来下人禀报的声音。 “大人,萧公子求见。” 话音落地的刹那,江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萧峥? 清和垂首不语,不敢看自家大人此刻的神情。 完了!二小姐定然会立刻去见萧峥! 毕竟从小到大,他家大人在二小姐心中的位置,一向是排在萧峥后面的,事事以萧峥为先。 只要有萧峥在,二小姐就永远看不到他家大人…… 清和心头轻叹一声。 一道清软的女声忽然响起,“告诉他,我不见,让他走。” ------------ 第5章 江浔真的把她养得很好 清和立刻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 他没听错吧! 江浔也在那一刻抬眸,望向沈明姝。 那个禀报的侍从怔怔站着,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萧小将军,以往二小姐听到他来了,一向都是恨不得直接飞奔到门口处的。 沈明姝见他还没有动作,俏脸绷紧,“我说了,不见。让他离开。” 侍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是,二小姐。” 他走后,屋内一时沉静。 沈明姝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重新拿起了筷子,挑了一块软嫩的豆腐,夹到江浔碗里,甜声道:“阿兄多吃点。” 萧峥算什么!上一世她是她眼瞎! 这一世若是还跳火坑,那简直是蠢到没救了! 府外。 萧峥站在石阶下,身形挺拔,穿一身玄色织金窄袖武袍。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骨相生得极好,眉生得浓而不乱。 听到下人回话时,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她说不见我?” 下人被盯得心口一紧,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禀,“二小姐的确说了,她不见您。” “不可能。”萧峥嗤笑一声,“她不可能不见我。” “小人没听错,二小姐还说了两遍。” 萧峥脸上的笑意顿住。 昨日他也听说沈明姝在宴上出了点事,身子不适。 当时他本想去看看,但路上遇到了林青妍。 她崴了脚,哭得梨花带雨,他只得陪着她回了府,一时也顾不上沈明姝。 沈明姝难不成就为这点小事生气? 他心中烦闷,“既然她不见,那就不见吧。” 就沈明姝那性子,闹不了几天就会乖乖来找他。 他转身上马,马蹄声哒哒落在青石地上,带起一阵碎尘。 沈府,小团斋。 沈明姝刚沐浴过,换了一身淡粉色纱衣,发丝半湿未干,衬得肩颈线柔和修长。 春杏站在一旁,小心为她绞干发丝。 “查到了吗?是谁给我下的药?” 春杏低声回道:“四皇子已经将当日宴上的仆从、侍女全都扣押拷问了,可那日来的人实在太多,多是权贵,眼下还在细查,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沈明姝心中思索。 沈家因为江浔,如今在京中的声望不低,那人竟敢对她动手,胆子实在是大,估计不是寻常权贵。 她喝完药,小棠接过瓷盏,“小姐,要不要练会儿画?今日新送来的颜料已摆在画案上了。” 沈明姝侧眸望去,案几上果然整齐摆着几只描金漆盒,盒盖未掀,仍能隐隐闻到一丝清冽的矿香。 她用的颜料,都是以玉石、珊瑚、青金之类的珍稀宝石研磨成的颜料,色泽浓郁持久,落于绢纸之上,百年不褪。 “这些都是今早送来的。”小棠道。 沈明姝望着那颜料出神。 上一世她嫁到萧家,想要画画,萧母却说,颜料价高,不肯给她买。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碰过银钱,衣食住行,所吃所用皆是江浔安排好的。 那时才知道,她素日里用的颜料竟然这么贵重。 江浔护着她长大,却在学习方面最为严苛。 她五岁起学画,每日必须要画满两个时辰方能回房,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 那两个时辰简直是煎熬。 可也正是这般日复一日的打磨,造就了如今她笔下丹青出神入化,堪称京中翘楚。 除了画,她还学舞、习琴、下棋,样样精通。 如今才意识到,她满身才艺,都是因为江浔。 江浔真的把她养得很好。 忽然间,她脑中浮现起前世,江浔伏尸雪夜的样子…… 她不知道杀他那人是谁。 更想不到,江浔那般聪明的人,究竟是何人能把他杀了。 沈明姝咬了咬唇,前世她对朝政之事一直不上心,知之甚少。 成婚后更是被困在萧家,对外面的事情更是两眼一抹黑。 这件事,还是要找机会告诉江浔,让他提早防范才好。 沈明姝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女问道:“阿兄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糕点?” 春杏和小棠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答不上来。 她们是真的不知道。 毕竟小姐从来不关心江大人的事情。 翌日,听松轩外,夜色已沉。 院中灯笼方才点起,暖黄的光透过雕窗洒落在石阶上,一道身影自夜色中缓缓而来。 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罗裙,头发仅以一根玉簪绾起,在灯影掩映中更显静雅出尘。 门前的侍从猛地瞥见一女子靠近,脸色顿时沉下来。 他们院子里鲜少会出现女子。 府中住着的女主人只有二小姐,但二小姐从来不会过来主动找他们家大人! 不是二小姐,那定然是一些大胆的侍女!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但这几年已经没有了,今日是谁这么大胆! 侍从低声呵斥,“你是哪个院儿的?这里也是你能来的?” 那女子步伐未停,抬眸望了他一眼,灯光下,温润的眸子在夜色中一泓秋水。 侍从看清她面容,脸色顿时变了,身子一抖,连忙跪下。 “二小姐!属下有眼无珠,不知是您,求您恕罪!” ------------ 第6章 江浔倾身靠近 沈明姝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她摆手,“没事,快起来吧。” 随后抬眸四下扫了一圈。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江浔的院落。 院内静极了,三进小院,铺着青砖。 一眼望去,干净、克制、极致的清雅节制,连窗前一盆松,都被修剪得规规矩矩,没有一根枝桠越界。 确实,这很江浔。 沈明姝出声,“我来送些糕点。” “糕点?” 门边两个侍从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屋中,灯影落在书案上,投下一圈浅浅的影,江浔正伏案看文书。 隐约听见院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温软清脆。 笔尖一顿,他随手将笔搁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心想,自己大约是真的太累了,居然开始幻听她的声音。 她怎么可能来这里? 可还未等他回过神,脚步声已由远及近,屋门被人推开。 他本能地抬头。 屋中烛光下,沈明姝一身淡青色襦裙,衣料轻软如水,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清艳。 那双桃花眼含着水意,一眨眼,便叫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笑着望过来,带着几分少女的乖巧,又有一种温婉而不自知的撩人。 “阿兄。”她软声唤他。 沈明姝朝江浔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眼睛弯起,“我来送点糕点。” 但笑着笑着的,她心里便不由打起鼓来。 他怎么不说话呀…… 他不说话,她又开始紧张了。 她是不是来得太突然,毕竟这里是他的书房,她不应过来打扰他的,哦对刚才还忘记敲门了,要不她还是走…… “放这儿就好。”沉稳低哑的嗓音响起。 江浔从书桌后起身,走到圆桌前坐下,吩咐身边的清和,“备茶,再取些牛乳。” 沈明姝打开食盒,将糕点摆出,一时间没注意他说的话。 江浔看着桌上的精致的点心,“糕点不错,是哪个侍女做的?” 沈明姝抬起眼,水光盈盈的桃花眼看着他,“不是侍女,是我做的。” 江浔微怔,“你做的?” 沈明姝点头,开始软声解释起来,“今天早上,我本来想跟阿兄一起用早膳的。” “结果去了前院才知道,你天还没亮就走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我下午闲着,就想着做点糕点,不过现在怕是有点凉了。” 江浔垂眸,桂花糕、豆沙卷、松子酥……每一碟都是精致可口。 可他脑中浮现的,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经常看到沈明姝在厨房做糕点,但每一次毫无例外,都是送给萧峥的。 他连她做的什么糕点,都不知道。 她只会离他远远的。 可现在,这些糕点,竟然是送给他的。 江浔心头一颤,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此时听见她软声问道:“你不想吃吗?” 他抬眸看她,见她眼神小心翼翼,心中一阵闷痛,“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话落,他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捏了自己一下,微痛。 看来这不是在做梦。 沈明姝闻言,愧疚感猛然涌上心头。 她以前对江浔实在是太坏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一直在她身后,为她操持一切,护着她长大的人。 可她却…… 她却一门心思只扑在萧峥身上,日复一日地围着他转,哪怕对方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 她也仍旧卑微地讨好,送他一样又一样东西。 沈明姝咬住下唇。 不过好在,这一世还有补救的机会! 清和将茶点与牛乳送来时,两人已坐在圆桌边,用起了糕点。 他走近,看到桌上的桂花糕,脸上顿时大变,脱口而出:“这糕点……” 江浔侧眸,冷声,“把茶水放下。” 清和张了张嘴,无奈将手中的木盘放下。 沈明姝看到盘中的牛乳,眼睛腾地亮起。 清和见状,心中只觉得酸涩。 他家大人记得二小姐喜欢喝牛乳。 但二小姐却从来不知道,他家大人吃不得桂花。 清和忍不住,再次想要开口。 可话还未出口,江浔目光已扫了过来,冷厉中带着警告。 清和心中叹了口气,只得低头行了一礼,悄声退了出去。 “这个好吃。”江浔拿起一块糕点。 沈明姝也跟着吃了一块,小口小口地嚼着,眉眼弯弯。 紧接着又喝了口牛乳,脸颊泛着淡粉,眼角都透出几分满足的水意,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懒洋洋地窝着。 完全不曾注意嘴角上沾上的一点点牛乳。 江浔伸手指了指唇角,“这里。” 沈明姝下意识去擦,却没找准地方,用手绢抹了一下,还是有些残留。 “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倾身靠近,拈起帕子,轻轻替她擦拭唇角。 ------------ 第7章 怯生生得让人心疼 沈明姝心口忽然一停。 近,太近了。 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冷杉香混着墨香,清冽干净。 可不过一瞬,那气息就消失了。 她回过神来,江浔已重新坐回了位置,恢复到往日沉稳持重的样子。 桌上的糕点已经用完,人也已经走了。 屋中灯火微弱,清和声音有些急,“大人,您怎么能吃那东西啊?” “您不能碰桂花的!每次吃都会起红疹,浑身发痒,十二岁那年不是就……” 江浔侧头看他一眼,“没事,吃得不多,不过一块而已。” 清和心中泛苦。 十二岁那年,江浔也是这样。 误食桂花糕后,忍着通身瘙痒不适,强撑着出门,为了给年幼的沈明姝请启蒙先生。 回来之后,才彻底病倒,整整半个月下不了床。 如今,又是这样。 而偏偏,二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去请孟大夫,别惊动她。” 清和应声退下,不多时,孟大夫带着药箱匆匆赶来,替江浔诊脉。 “大人吃得不多,只需静养三日,我开些药缓解即可。” 孟大夫叮嘱几句,收拾好药箱悄然退下。 清和看着江浔,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您……为何不告诉二小姐?” 江浔的手顿了一下。 良久,他才道:“她哪里会关心这些?” 她怕他还来不及。 清和垂首,心中泛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灯影照下,江浔侧脸如玉雕般凌厉。 她以前一见到他,总是下意识地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行礼。 像只小鹿,耳尖轻颤,嗅着风中动静,随时准备逃开。 那时的她,怯生生得让人心疼。 如今她终于愿意靠近他,亲近他了。 江浔闭了闭眼。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做东西给他吃,他怎么能否定。 若是以后她再也不送了…… 或许,也只会有这一次。 他舍不得不吃。 翌日,西苑校场上,箭矢破风声响起。 靶心处,一支羽箭稳稳没入红心,引得场边赞声不断。 萧峥收弓而立,眉眼尽是少年意气。 好友齐羽凑了过来,调笑道:“萧将军的箭法愈发厉害了,咱书院这射艺第一的名头,没人能越过你去。” 萧峥挑了下眉,唇角噙着一抹不甚在意的笑。 齐羽凑近半步,“对了,那位以前整天跟在你屁股后头的沈明姝,这几天都没见她人影,她人去哪了?” 整个书院谁不知道,沈明姝喜欢萧峥,这几天居然一直没见到她,也是稀奇。 那么漂亮的少女跟在萧峥身后,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死了。 萧峥声音淡淡的,“好像是生病了。” “她生病你不去看看吗?”齐羽挑眉,“沈明姝对你多好啊,上次你去北境,她连夜缝了护膝,第二天一早送到萧府,就怕你上战场冻着了。” 萧峥不以为意地笑了。 “她愿意缝的,我也没求她。再说了,我对她也不差,那次回来,还给她带了点东西。” “你带回来的鹿皮身边人都送了一遍,连我都有,”齐羽道:“她给你送的是独一份。” 萧峥没接话,依旧不以为然。 萧峥十六岁随父出征,带着一万士兵穿过雪林,夜袭敌营、三日破三万,生擒敌将,一战成名。 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齐羽看他那副敷衍神情,没再多言。 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惹他不痛快。 课后,众人散去。 刚才虽那般说,可萧峥放下弓箭后,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按理说,哪怕生病,至少也该让人传个话,送个信,可她什么都没有。 安安静静,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明姝那种性子,娇柔到不行,从不会真生气。 这些年,他也没少惹她不开心,每次不过红一红眼圈,第二天又跟在他身后喊萧峥哥哥。 怎么会像如今这样?什么时候学的这般脾气? 萧峥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心里泛起一点不快来。 他可不会哄女人,更懒得哄。 她想闹就闹吧,反正过个两三天又会回来的。 沈府。 沈明姝倚着锦靠,身上穿着一件浅桃色绣枝流云纱衣,衬得肌肤莹白。 “都收拾出来吧。” 小棠和春杏,还有几个小侍女纷纷应声,开始从柜中、箱底翻出一样样物什,都是这些年萧峥送来的东西。 桃木小剑、胭脂盒子,小小一张鹿皮,还有几支未曾用过的发饰,全都被摆在案上。 她低头细看,果然如她所记。 没有一样贵重稀罕之物。 沈明姝望着那堆东西,唇角浮起一抹讽刺。 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值五十两银子。 萧峥不是没有钱,只是不会给她花。 也难怪,前世成婚之后,他会那般冷落她。 而对林清妍,则是捧在手心里护着,奇珍异宝捧到她面前,供她赏玩。 她什么也没有。 沈明姝想起她和萧峥的初见,那年她六岁,刚进承文书院,因高热失声,成了小哑巴。 沈家当时衰落,她又口不能言,不少人趁机欺负她。 一次她又被这些人堵住,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句不耐的呵斥。 “你们真烦,欺负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有什么本事?” 那声音清朗又傲气。 萧峥那时不过十岁,身穿剪裁合体的青色衣袍,腰间挂着小巧的玉佩,站得笔直,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他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将她护在了身后。 那一刻,沈明姝怔怔地看着他,心头某个角落被点亮。 她觉得,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少年郎。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一路跟着他,跟了那么多年。 她曾以为,是他在保护她。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不是。 一直保护她的人……从来不是萧峥。 傍晚,承文书院的暮鼓敲响。 萧峥站在藏书阁外,不由又想起了沈明姝。 以前这个时候,她总会跟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问一句,“萧峥哥哥,等会儿去哪儿?” 那时他总嫌她黏人,可她若真不出现,他却又觉得周围冷清得很。 想到这,脚下已不自觉地转向了习艺斋。 承文书院男女皆可入学,但并不一起读书,男子多在尊经阁、演武台修习策论武艺。 女子则聚于习艺斋、荫花台研习琴棋书画。 萧峥拦住一位女夫子,“沈二小姐今日可在?” ------------ 第8章 阿兄你是不是病了? 女夫子答道:“沈小姐身子不适,听说是重病高热,请了四天的假。” 话一出,萧峥便皱起了眉。 原以为是小病,没成想竟然是重病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再去一次沈府。 再见她一面。 萧峥朝着书院门口去,却意外地看见林青妍立在一侧树下,单薄的身子仿佛要被风吹倒,在原地徘徊不定。 “青妍?”萧峥迈步上前,低声问,“怎么还不回府?” 林青妍似是没想到他会在这,声音带着些许委屈。 “我家的马车不知为何还没来接我,可能要我自己回去了。” 萧峥皱眉。 他知道林青妍是林家的庶女,母亲早亡,她在府中一直不受重视。 但他没想到,竟然连接送她的人都没有。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心中气血上涌,开口便道:“我送你。” 林青妍脸上浮起几分惊喜与感激。 马车行至半途,她忽地开口:“萧郎,我可否去城西的绣梅阁买些颜料?前几日画快要完成,颜色却用尽了,只是地方稍远,怕耽搁你时间。” 她话音一落,便又立刻补上一句,“若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再想法子,不想打扰你。” 萧峥脑海里闪过沈明姝的脸。 他本来是要去看她的,但又想到,沈明姝极少生病,成日像个兔子一样围着他蹦蹦跳跳,估计也不是什么重病。 就算真重病了,也有沈家府医、侍女照料,想来也无大碍,不会出什么事。 但林青妍不同,没有人可以护着她。 能帮她的,只有他了。 “没事,我等会儿也没什么事。”他开口,“你带路便是。” 她轻声应下,“多谢萧郎。” 林青妍回身坐好,在萧峥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起一抹笑。 之后三日,沈明姝一直没能再见到江浔。 她亲手做些点心送过去,他却一直都不在府上,也不知道去哪了。 沈明姝心中不安,但又想到,前世江浔被杀,是在三年之后。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身居内阁要职,忙碌一些是正常的。 此时,江浔身在地牢深处。 幽冷的烛火摇曳,他立在刑架前,冷眼看着面前被反绑着的犯人,此人名叫张午。 那夜,正是他在沈明姝的酒中下了药。 “我说,我说。”张午哭着求饶。 清和从他嘴里拿出麻布,谁知张午喉间闷哼一声,忽然低头。 咬舌自尽了。 “拦住——”清和惊呼,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江浔脸上的神情更冷。 “查他的上下往来。特别是近一月内见过的人,一人不漏。” “是。”清和低声应下,又劝道:“大人,先把药喝了吧。你吃了桂花,大夫说您需休养三日,可您三天都在这里,这样对身体实在是不好啊。” 江浔接过药盏,低头一饮而尽,随手又翻开桌上堆叠的供词卷宗。 纸张翻动声簌簌作响,他脑中思绪翻涌。 难道因为当年的事情? 可如果真的是……应该会直接用杀招,而不是下春药了。 他低头盯着纸页,眼神愈发深沉。 沈府,小团斋。 小棠端着一碗甜羹走进来,“小姐,您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书院啊?” 沈明姝用手指戳了戳额头。 病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书院,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 前院日光初升,江浔端坐在主位,安静用着早膳。 他眉目生得极正,轮廓冷峻,自带几分疏淡天成的威势。 “阿兄。”她走近,声音轻软地唤他。 江浔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轻点了下头。 沈明姝在他身侧坐好,余光悄悄打量着他。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江浔瘦了好多。 下颌的轮廓更加清晰,眼窝也略微深了一些。 这是怎么了? 沈明姝咬了咬唇,出声问道:“阿兄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好像瘦了些?” 站在一旁清和立刻竖起了耳朵。 这三天,他家大人一直忙着为二小姐抓凶手,几乎没怎么休息。 如今二小姐自己问起,应该让她知道的! 可江浔只是动了动手中的箸,语气淡淡,“无事。只是这几日军政繁杂,略有些忙。” 他为她做事,是心甘情愿的。 并不想用这个挟恩以报,让她付出什么。 清和的肩膀立刻垮了下去。 果然,又是这句。 他就知道,他家大人是不会说的。 无论背后做了多少,也不会说。 江浔的目光落在了沈明姝身上。 发现她今日的打扮,和平日不太一样。 她一向打扮素净不惹眼,发髻不过随意绾起,最多别一根玉簪,衣裳颜色也偏雅淡,从不引人注目。 可今日不同。 耳垂坠着一对细碎流苏的金环,在晨光下微微摇晃,映得她颈侧如雪。 发间斜插着一朵淡粉的绢花,两支珍珠金簪,衣裳也比往常鲜亮了几分。 裙角处绣着金丝花纹,衣摆翻动之间,整个人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艳而不俗,柔而不弱。 沈明姝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睛弯了弯,“病了几日,眼下该回书院了,打扮得鲜亮些,也能遮一遮病气。” 回书院? 那岂不是又要见到萧峥…… 江浔心中忽然泛起莫名的情绪。 ------------ 第9章 多是沈明姝替他完成的 但片刻便又敛下。 “马车可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好了。”沈明姝笑着点头。 在之前,她一直都是很喜欢打扮,可有一次,萧峥见她穿得的裙子艳丽,说她这样不好看,花枝招展地像个蜘蛛精。 她难过极了,之后便只穿素色的罗裙。 如今她不再喜欢萧峥,更不会再因为他的三言两句就改变自己。 她想如何就如何,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承文书院。 齐羽和萧峥朝尊经堂走去,随口说着上课的内容。 忽然目光顿住,推了萧峥一把,声音带笑,“喏,昨天才说起她,今天就来了。” 萧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沈明姝立在晨光之中,整个人宛如轻烟淡雾中走出的美人。 她本就生得极美,比起以往的素净,今天打扮颇为艳丽。 如此模样,再配上她那一双柔艳动人的眼,只需站在那里,便叫人移不开目光。 齐羽挤眉弄眼,“不是我说,这一身,十有八九是为你打扮的。” 萧峥嘴角一翘,神色间带着几分得意。 他就说,沈明姝那样的脾气,生气也气不了多久。 这不,还是乖乖回来了。 还刻意打扮一番,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既如此,他原谅她好了。 沈明姝站在原地,粉唇抿紧。 前世,林青妍受伤时,他毫不犹豫地护着她逃走。 她声嘶力竭地唤他,他连头也没回。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匪冲来,护卫们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山道。 她被粗暴地拽下马匹,膝头磕在石上,为了不受辱,最后只得撞剑而死。 不远处的荫花台石阶上,贵女们正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走在最前头的是姜鸳,地位是其中最高的。 她身着缃色流纹襦裙,乌发高挽,珠翠点缀。 整个人像是从锦绣画卷中走出的贵女,透着几分书香门第才有的清雅矜持。 姜鸳目不斜视地朝前走,耳边有人低声惊呼,“那个不是沈明姝吗?她回来上课了?” 她闻声一顿,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瞧见沈明姝立在不远处。 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萧峥。 姜鸳眉心轻皱,目光中多了几分冷淡与不喜。 此时,萧峥大步走到沈明姝面前,“你总算来了。夫子今天布置了一项课业,要画一幅山水画,正好就交给你了。” 他顺手就把一卷空白画纸塞到沈明姝手里。 沈明姝还未开口,他已自顾自道:“明天要交的,夫子说不合格的人要重画。” “你画得好,等会有时间就画一幅,别耽误时间。” 萧峥说得理所当然。 承文书院里,男子虽以策论武艺为主,偶有几日,也讲诗词书画。 萧峥从来不喜这些,他字迹潦草,诗也做得直白浅显,画更是画不出个样来。 这些年,他的字帖、画作,多是沈明姝替他完成的。 如今沈明姝回来了,他们自然也觉着,这件事应该由她来做。 毕竟她从不拒绝,从前不曾,这次也不会。 不远处,几名女学生站在花廊阴影下,目光齐齐落在那站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其中一人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又是这样,每次萧峥的画画功课,都是沈明姝给他画的,也不知道她图什么?萧峥对她又不好。” “但我怎么觉得这次沈明姝不会再答应了。她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说不上来哪不一样,总之就是怪怪的。” “怎么可能不同意?”最先开口的那人哼了一声。 “沈明姝喜欢萧峥的事情,整个书院谁不知道?她跟在萧峥身后跟了这么多年,萧峥让她干什么她不去做?别说一幅画,真叫她去跳湖都未必不肯。” “姜鸳姐姐,你说呢?”她们说着,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向站在最前面的那少女。 姜鸳站在不远处,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沈明姝。 “沈明姝——” 萧峥见她不说话,眉梢一扬,刚要开口,沈明姝却抬起眼来。 桃花眼清亮,原本柔软的面容此刻却带着几分冷意。 她把刚才萧峥塞给他的画轴直接扔到了地上。 “我不画,你自己的课业,自己完成,又不是没手没脚。” “这次不会帮你画,今后也不会,你若再来找我给你画画,我便去尊经阁告诉你们的夫子。” 说话时,她眼睛微微瞪着,声音不高,却句句咬得清楚。 刚回书院就碰见他,真是晦气! 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直接转头就走了。 再跟他待下去,她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杀人。 但她又肯定打不过萧峥…… 愁人! 萧峥站在原地,眉眼间的张扬神色一寸寸僵住。 直到沈明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被她拒绝了。 “她说什么?” 萧峥回头,看向好友齐羽,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齐羽张了张口,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沈明姝这是……被鬼附身了?居然拒绝你?” 不远处的几个贵女将这一切看得清楚。 一时间全都愣住,旋即竟有几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鸳站在不远处,望着沈明姝离开的背影,眸光微动。 荫花台一向清幽静雅。 沈明姝回到自己座位时,天光正好落在她的案几上,一层细碎金光,映得书页微微发亮。 她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飞檐瓦影,眼中却无太多情绪。 那日萧峥来找她,她第一次不见他,是让下人传的话。 这一次,却是她自己当面说的。 第一次当面拒绝萧峥的请求。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甚至感觉,好爽! 六岁那年,萧峥替她解围,她记了一辈子。 自那之后,他走到哪,她就默默跟到哪,夏日替他扇蚊,冬日烫好手炉悄悄塞进他袖口。 他喜静,她便不再笑闹,连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多一个字让他厌烦。 他讨厌辛辣,从此她也改变口味,和他一起吃得清淡。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真心,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看她一眼。 可他始终把她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尾巴。 她的喜欢,在上一世他抛下她的那一刻,终于耗尽了。 现在留下的,只有恨。 她恨他。 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她……沈明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很白很细,可唯独绵软无力。 比武力,萧峥十六岁就上战场了。 她十六岁连马都没骑过。 论计谋,她似乎也是没有的。 沈明姝对自己还是有些认知的。 她只是重生了,不是换了脑子…… ------------ 第10章 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上一世,扳倒萧峥的关键,是他贪污的罪证。 但萧峥贪污,是他成为安定侯之后的事情,现在萧峥还在承文书院,并无权力,更没法贪污。 她抓不到他的罪证。 沈明姝轻呼了一口气,不急不急,慢慢来! 她翻开桌上的书本,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承文书院原不收女子,女子能有一室之地,也不过是这十余年的事。 十五年前,礼部尚书之女柳如仪以一篇《论贤女不废教》震动朝堂,随后皇后一封请折,以及三十位命妇齐齐上疏,恳请为女子设馆。 这才有了如今的“荫花台”。 台中女子并不多,位置排得整整齐齐, 沈明姝坐在第二排靠窗处,指尖摩挲着卷页边角,耳畔忽然传来几声轻笑与低语。 沈明姝神情未变,低头盯着手中的文字。 今日这一节,是她最头疼的策论课。 她本就不擅长写策论与文章,前些年刚开始接触这门课时,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像样的篇章。 那时江浔刚考中进士,每晚都会抽空教她,一遍又一遍地讲结构、析题、立论,甚至亲自批改她写的草稿。 可她始终不得要领,写出的东西总像堆砌空话,毫无气力。 久而久之,连江浔都不再逼她了,“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学你擅长的。” 这几年,她更是学得吃力。 不一会儿,夫子来了,是个一贯严厉的中年文士,一进屋便扫了众人一眼。 “今日所讲,是关于时政与治国纲要,文章讲究纲举目张,层层递进……” 沈明姝努力集中精神,可脑子却像塞了棉花。 她握着笔,半晌也没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这都什么啊…… 果然,她还是不擅长这个。 林青妍坐在角落处,看着沈明姝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她怎么回来了? 不过,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 她垂眸扫了一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这些,都是昨日萧峥亲自为她挑的呢 下课的钟声落下,沈明姝仍坐在座位上,桃花眼轻垂,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书册。 “夫子说的是……三策并议?” 她声音轻软若呢喃,语尾含着一丝困惑。 书页上的字一个个跳跃着,她越看越发迷糊,指尖轻轻抵在鬓边。 她正看着,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阴影,沈明姝下意识抬头,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缃色流纹襦裙的少女。 是姜鸳。 她愣了一下,慢吞吞唤道:“姜小姐?” 周围原本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的贵女们纷纷停下动作,皆是露出几分惊讶神色。 姜鸳去找沈明姝干什么? 她似乎一直都不太喜欢沈明姝。 现在莫不是要准备欺辱沈明姝? 沈明姝的兄长江浔,年纪轻轻就入内阁,如今已是次辅,手握大权。 但姜鸳可是内阁首辅的嫡孙女,并且还被皇上钦点的五皇子妃,身份和他们是不同的。 若等会姜鸳真的要欺负沈明姝…… 她们也只能看热闹了。 沈明姝愣愣地看着姜鸳。 她之前和姜鸳说过话吗?没有啊她记得。 那她怎么忽然来找她? 沈明姝胡思乱想之际,姜鸳直接将手中一本线装书放到了沈明姝的书案上。 “给你的。” 周围贵女们:?! 不是欺辱沈明姝吗? 沈明姝没有去接,还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啊…… “打开看看。”姜鸳无奈道。 她之前确实不喜欢沈明姝,每日围着萧峥转,没有一点自己的事情。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萧峥心里没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图什么。 她不喜欢这样软弱的女子。 但是今天的沈明姝,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沈明姝翻开那本线装书,发现里面密密写着这几日课堂的要点,不仅条理清晰,甚至连夫子讲课时强调的细节也一一标注出来。 末页还夹着一张纸,是这次策论课的题目解析,甚至列出了几条可供参考的论点。 是答案!是答案诶! “姜鸳姐姐,你人也太好了!”沈明姝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望着她。 “笔记也好全!谢谢你哦!你简直天底下第一大善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眼底满是真诚谢意。 天爷啊!居然真的会天降答案! 这下功课有救了! 姜鸳垂眸看着她,正对上沈明姝的眼睛,水盈盈的,很漂亮。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不用谢。” 心中却不由想到,很难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眼神吧…… 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有你,真诚地夸赞和道谢。 太软太甜了。 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也不知道萧峥那脑子怎么想的。 林青妍坐在座位上,目光穿过人群,看着这一幕。 心中却不住冷嗤,若不是因为有个好兄长,她沈明姝又算什么? 若是她有那样的身份,有那样的阿兄,她一定不会像沈明姝之前那样唯唯诺诺,她会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尊经阁。 课堂之上,讲课声悠悠传来。 萧峥却坐得有些烦躁,指尖在案几上轻敲,眼神不时往窗外瞥去,心不在焉。 齐羽瞧出他的异样,小声凑过去,“你说沈明姝这是怎么了?今日见着她,怎么觉着变了个人似的?” 萧峥眉头拧紧,语气里透着压不住的火气,“我怎么知道?” 齐羽一噎,识趣地闭了嘴。 他对萧峥再清楚不过,脾气大,性子冲,更没什么耐性。 先前总有沈明姝哄着。 每次他一板着脸,沈明姝不是送糕点、就是低声说好话,转眼就能将他哄得开心。 可这次,惹得萧峥生气的,居然是沈明姝。 萧峥沉着脸,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只绣工精巧的玩偶。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老虎,虎耳灵动,眼神也透着几分憨态。 是沈明姝亲手为他绣的。 她说他属虎,又是从军之人,得有一只虎儿傍身镇运。 这小老虎,一直被他放在书箱里,平日里也不看,就扔在那。 今天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 他低头盯着小老虎看了半晌,忽然意识到,沈明姝不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绣工更是好得惊人。 这样的女子,却对他一心一意。 萧峥想到这,眉眼不由舒展开来。 再给她几天时间。 若是她还这样耍小性子,他也是有脾气的。 到时候她再来哄他,他绝不会轻易原谅。 ------------ 第11章 白皙的手指在袖边一下一下蹭着 晚上,沈府。 沈明姝在前院用完晚膳,正准备回小团斋,无意间看到一个侍女正倚着石柱偷偷抹泪。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侍女被惊了一下,没想到会是她,连忙俯身行礼,“见过二小姐。” 她声音还有些哽咽,“是奴婢做错事了,大人书房里的云漆木笔筒,被我泡水泡裂了!呜呜……” “云漆木?”沈明姝歪了歪头。 那侍女一边说,一边红着眼圈抹泪,“云漆木不能长时间沾水,我却忘了规矩,洗笔时竟昏了头,直接泡了两刻钟……木头全裂了。” 春杏听得忍不住道:“你哭成这样,是怕大人罚你?” “不是……”那侍女赶忙摇头,眼圈又红了,“是因为大人他几乎没罚我。” “只是扣了我三个月月钱,就没再追究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满是愧意。 “大人实在宽厚,但奴婢怎么担得起,奴婢不过是一条贱命,又是奴籍,若是放在别家,恐怕已经要被乱棍打死了……” 沈明姝望着那哭得眼眶通红的侍女,半晌没有动。 她自然是知道云漆木的,云漆木难得,大多进贡给了皇家,江浔手中的这一块就是皇上赏的。 沈明姝白皙的手指在袖边一下一下蹭着。 她之前只觉得江浔严肃苛刻,不近人情,是天底下最凶的人。 现在才发现,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真的,一点也不。 翌日,悠扬的钟鼓声响起,宣告今日课业结束了。 讲堂内顿时活跃了起来,女子们纷纷起身,聚在一起说笑,挽着手臂计划等会去赏花抚琴。 唯有沈明姝,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收拾着书箱。 她已经习惯了。 过去的她,只要一下学,便要去找萧峥。 日子久了,便和旁人几乎没有往来。 这些年在承文书院,她一直都没什么朋友。 在她低头之际,耳畔响起脚步声。 沈明姝听见动静,抬眸看去,是姜鸳。 今日的她换了身妆束,绣梅石青褙子衬得她仪态端方,乌发高束,鬓边簪着一枝白玉梅花钗,气度清冷华贵。 “我们等会儿要去玉衡坊,”她开口,“你可要一起去吗?” 玉衡坊,是京中最负盛名的拍卖行。 坊中有异国珍玩、名师画卷、世间难得一见的古宝,每日皆有各地来客,热闹非凡,是世家贵女们最爱去的去处之一。 “对啊,沈家妹妹,”坐在旁边的江家姐妹也笑着附和道。 “上次姜鸳在玉衡坊拍下了一套釉里红瓷盏,精致得很,我回家还和我娘念叨了好几回呢。” 沈明姝眨了眨眼睛。 以往和萧峥一起时,要去哪里都是他说的算,从不会问她的意见。 从来没有人这般邀请,询问她。 沈明姝的桃花眼中闪过亮光,“好,我们一起去。” 几人并肩而行,笑语盈盈。 不远处,演武台旁的石阶上,萧峥正倚着栏杆,低头拨弄手中的弓弦。 “那不是沈明姝吗?”齐羽眼尖地挑了挑下巴,语气里带了点调侃,“还是头一回见她跟别人一道走出书院,她竟然还有除你之外的朋友?” 萧峥抬眸一望,果然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明姝身影纤细,走在姜鸳身侧,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温软。 她今日依旧打扮得精致,步履也格外轻快。 怪不得不理他了,原来是交上新朋友了。 可心里,却隐隐有点微妙的庆幸。 还好,是一群姑娘。 不过也是,沈明姝多喜欢他,他再清楚不过。 她怎么可能会和别的男子交朋友? 她身边的亲近男子,只有他一个。 —— 玉衡坊位于皇城之东,占地阔绰,外观华丽。 她们刚踏入门口,管事便眼尖地认出了姜鸳,连忙躬身迎上。 亲自引着她们上了二楼最上等的包厢,窗下正对拍卖台,是坊中最上乘的视角。 不多时,茶水与点心也被恭敬地送了上来。 拍卖开始后,姜鸳出手阔绰,第一件上台的明代汝窑花瓶便毫不犹豫地以五百两银子拍下。 沈明姝则始终静静地坐着,未举一次牌。 临近结束,管事走了上来,介绍起明日与后日的重点拍品,“明日将呈上一幅名家山水长卷,而后日……” 他说着,从锦盒中小心取出一样物什,众人一望,是一支毛笔,隐隐可见上面的纹理。 “这便是后日重宝,云漆木笔管,配雪兔毫,一千两起拍。” 沈明姝正端着茶盏轻啜,听到“云漆木”三字,手指一颤,茶水微微晃动,几乎洒出。 她眼神一寸寸盯住那云漆木笔。 她想为他拿下,不管要花多少银子! 马车里香气缭绕,帘幕轻垂。 沈明姝坐在靠枕上,脑中早已飞快地盘算起来。 母亲留下的嫁妆,在她十二岁那年便由江浔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些年,她极少花费,如今静心细算,拍下一支云漆木笔,肯定是够的。 她正想着,马车却忽然一个轻晃,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掀开帘子。 车夫回话,“回二小姐,前面堵了,那是九华簪的戏楼,今儿个要开演了,人多,咱们一时过不去。” “九华簪?” ------------ 第12章 江浔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 小棠已经兴致勃勃地解释起来,“九华簪是这两年才红起来的戏班,听说是孟家嫡子开的。” “那位孟少爷从小痴迷唱戏,要开戏班,闹得孟老爷子都要断他父子关系,没想到他不管不顾,竟真的开了戏班,孟老爷子一怒之下把他赶出了家门。” “谁知那位少爷这些年竟将这戏班越做越大!” “他脾气古怪,每月只唱一场,且不轻易登台。上次来京,是两年前的事,这是第二次,无数人都想看,连宫里都有人来听呢。” 沈明姝掀着帘子,望向前方的热闹人群,戏楼前灯彩高挂、人头攒动,隐约还有锣鼓的声音传来。 她看得怔了怔,随后转头,低声吩咐了小棠几句。 晚上,沈府。 沈明姝坐在雕花圆桌旁,手指绕着碗沿描着小圈圈,眸光却落在对面的江浔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袭深青色长袍,整个人气质清冷。 眉眼间自带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仪。 尤其是那双眼,漆黑如墨,目光未动,却叫人不敢逼视。 沈明姝睫羽颤了颤,片刻后,她轻轻偏了偏身子,侧着头看他。 “阿兄,九华簪明晚有场戏,我订好了位置,你想不想去看看?” 江浔闻声抬眼,“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因为她想跟他一起出去玩…… 但肯定不能这么直接,沈明姝小脑袋转得飞快,“九华簪难得进京,这次是那位孟家少爷亲自登台。若是错过了,下一回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前世她错过了太多,这一世她要努力多和江浔接触,多和他亲近,多了解他! 江浔问,“什么时候?” “大后天,那天书院休沐一天,可以休息。阿兄有时间吗?” 也不知,他会不会同意。 沈明姝的眼神带着点期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拜托拜托,答应她吧。 清和看向江浔,后天,四皇子可是约了他家大人议事的。 但…… “有时间。”江浔出声道。 清和嘴角抽了抽,果然,他就知道。 只要是二小姐开口的事,他家大人哪次不是二话不说就答应的? 沈明姝听此,眼睛一亮,唇角也跟着弯起。 江浔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的笑意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但放着膝头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轻轻卷了一下衣角。 —— “小姐,你已经数了十五遍了……” 小棠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满是困倦,“您这两天不是上课,就是回来数银子,连晚饭都没好好吃。” 沈明姝坐在窗下,认真看着面前案几上的账册和银票。 她抬起头,软声道:“今天晚上就要拍卖云漆木笔,起拍价就是一千两。” “云漆木珍贵,肯定会有不少人要跟我抢,价格不知还要翻多少。我自然要提前多做一些准备了。” 重生一世,她决不能再打无准备的仗! 小棠看着她,只得无奈地又打了一个哈欠。哈欠还没打完,一个侍女匆匆掀帘而入,神色有些慌张。 那侍女站定后,喘了口气才道:“小姐,今早传来的消息,云漆木笔,不知为何取消拍卖了。” “什么!” “是真的。”那侍女有些不安,“玉衡坊那边传出来的,说今日拍卖会上不会再卖这支笔了,但没说为什么。” 沈明姝桃花眼中闪过疑惑,云漆木笔可是他们昨日当众宣布的重头戏,怎会说撤就撤? 春杏此时在一旁轻声提醒,“小姐,您还要去书院呢,再不走就迟了。” 沈明姝心中疑惑未消,却也知,此刻再追问已是无用,只能先起身。 “你们两个分头去盯着这事,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书院告诉我。” —— 萧家后院。 萧峥站在镜前,连续换了三套衣裳,却依旧皱着眉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他嫌这身太闷,又嫌那件太素,气得将外袍一甩,恼火道:“你们是眼瞎了吗?整日就知道拿这些旧料子来凑数?都滚出去!” 几个伺候的下人吓得连连低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萧峥一人,他烦躁地坐回榻上,抓起茶盏,将冷茶一口饮尽。 又是两天了。 这两日,他连沈明姝的面都没有见到,更别提说话了。 不过是那天晚上她生病,他没去看她,至于气这么久? 萧峥心烦意乱,侍从虎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声道:“少爷,如今京中最热的就是这九华簪了,听说后日那场是孟少主亲自登台。” “不如,您请沈小姐一同去看看?” 萧峥闻言,眉梢轻挑,却不说话。 这样是不是太惯着她了? 他何时主动向她低过头? “以后这种话,少在我面前说。”萧峥不耐地起身,抬手一挥,“出去。” 因为云漆木笔的事情,一整天,沈明姝都有些闷闷不乐。 回府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低头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是母亲留下的,玉色清浅,纹路细腻,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边缘。 她的脑中思绪纷乱。 此时,马车刚转过朱雀街口,后方一道车影缓缓靠近,虎青掀开帘子望了一眼,低声禀道:“少爷,前面是沈小姐的车。” 萧峥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一丝紧张,“跟上。” 马夫闻言一抖缰绳,萧家的马车立刻提速,追了上去。 沈明姝的马车在府前停稳,她刚落地,裙摆尚未理顺,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明姝。” ------------ 第13章 二小姐真的能拒绝吗? 她回头,看到萧峥快步朝她走来。 他穿着一袭玄青色锦袍,步伐快而重,风卷起他的衣角,眉目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 沈明姝下意识绷了绷背脊,脑海里倏然闪过前世的画面。 那一日,林青妍哭得梨花带雨,诬陷是她让她小产的。 萧峥信了,什么也没问清楚,便冲进她的院子,像现在这样,步步逼近。 一把攥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雕花屏风上,眼神凶狠得像要把她活活掐死。 “沈明姝,你为什么要害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他宁愿信别人一句哭诉,也不愿听她一句解释。 回过神时,沈明姝已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神情带着防备。 他又来干什么? 犯什么病? 萧峥三步并做一步走到她面前,“沈明姝,你到底怎么了?” “这几天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就因为那晚没去找你?” 她背对着街口,未曾看见,不远处江浔站在一棵槐树下。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她的身上。 清和站在他身侧,低声问:“大人,要过去吗?” “不用。” 只要不是被欺负,他不会干涉沈明姝和别人的交流,他相信她有处事能力。 哪怕那个人是萧峥,他也不会。 府门前。 沈明姝立在台阶上,俏丽的脸上神情冷淡,语气中满是不耐。 “不是因为那晚,只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萧峥心中烦闷,声音有些急,“什么事情?”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依旧是那般温软清的眉眼,看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啊! 沈明姝心头满是愤恨,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她不能拿上一世的事情去质问他,他也不会记得。 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理他!不见他! 等待时机杀了他! 小棠看出沈明姝的意思,走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萧公子,时候不早,二小姐还需回府歇息,还请见谅。” 话落,她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明姝轻轻舒了口气。 好小棠!回去狠狠赏你! 见她真的要走,萧峥骤然变了脸色,几步追上来,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你等等!” “你愿不愿意去看九华簪?我请你去,好不好?” 沈明姝的步子停了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惊讶。 萧峥这是在邀请她?在问她的意见吗? 萧峥这一声的音量格外地高,不远处的江浔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清和立刻转眸,果然见他家大人的面色已经沉了下去。 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清和心里暗暗一叹。 这下糟糕了…… 谁都知道,二小姐以前有多喜欢萧峥。 如今二小姐变了许多,对萧峥也冷淡起来。 但这次是萧峥主动开口邀请她。 二小姐……真的能拒绝吗? 府门处,朱漆门扉高高立着,影子拖得很长。 沈明站在台阶上,肤色白得几乎透光。 “没时间,也不想去,我还有事。” 管他为什么变化。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萧峥有什么牵扯。 唯一说得上牵扯的,就是想看萧峥遭到报应。 给她死! 萧峥怔在原地,愣愣望着她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她居然拒绝他?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向她低头了!她竟然还拒绝了他! 萧峥的喉咙动了动,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的不舒服。 沈明姝朝沈府大门走去,脑子想起前世的事。 上一世,萧峥经常单独带林青妍出去…… 什么时候去的,她不知道。 去的什么地方,她不知道。 他们也从来不会带她。 只一次,带她去京郊烧香,还遇上了马匪。 他们抛下她,把她害死了。 府外,清和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朝府门处看去,嘀嘀咕咕道:“到底说了什么呀……怎么就走了?到底是去了还是没去?” 可他再怎么用力眯眼,距离终究太远,只能看见沈明姝离开时背影,还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萧峥。 就在他忍不住要再往前挪一步时,身旁传来江浔的声音,“进去吧。” 清和转头看了江浔一眼。 对方神情如常,看不出喜怒。 “是。”清和连忙收回脚步,低声应了一句。 听松轩,书房。 清和端着刚煮好的茶走进来,小心地放在桌案一角。 斟酌片刻,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大人,您就这样直接推了四皇子的约议?” “可明天,二小姐也不一定会去看戏啊。” 书桌后的江浔没说话,修长的指节翻过案前的书页,“别说了。” 清和无奈应了声,“是。” 他退出去后,江浔阖上书卷,抬手按了按额角。 他心里,也完全拿不准。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份量。 是否真的比得过萧峥…… ------------ 第14章 对江浔满心都是愧疚 翌日,沈明姝绾好发髻,歪头看了看,确认非常满意之后,才转头问小棠,“马车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小姐。”小棠回道。 沈明姝点头,又软声吩咐道:“让车夫提前喂好马,再去跟绮音楼的人说一声,包厢要安排得妥帖些,不要熏香,用瓜果香,糕点和茶水也要备足,再多给些赏钱。” 春杏一边帮她理袖子,一边应声,“已经让人去传话了。” 沈明姝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还是我自己做些糕点带去吧。” “上次我做的那几块莲子酥,阿兄很是喜欢。” 一个时辰后,莲子酥、桂花糖糕被装入描金锦盒。 沈明姝将最后一块核桃酥放好,正要盖上盒盖,帘外响起脚步声。 小棠掀帘进来,神色透着些激动,“小姐,云漆木毛笔的事有线索了!” “方才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那毛笔的主人不知为何,忽然决定不卖了,今天就准备离京,我们刚刚收到的消息,那人刚出城门!” 沈明姝回头望了眼窗外天色。 日头已至中天,离她与江浔看戏的约定尚有几个时辰,若此时便动身,能赶得上。 她立刻吩咐道,“备车,去城外!” “若能将那笔买下,晚上正好送给阿兄,当做礼物。” 京郊小道,风声猎猎。 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在林荫间疾驰而过,马蹄卷尘。 忽而,几道身影自路边掠出,稳稳落在车前,正是沈府的侍卫。 “拦车!”为首一人高声喝令,几匹马骤然嘶鸣,被迫停下。 车夫惊恐,“你们干什么?” 侍卫躬身行礼,沉声道:“得罪了,我们家小姐想请车中人见上一面。” 正说话间,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自后方驶来,沈明姝下马车,走到青灰色马车前,作揖行礼。 “小女子沈明姝,听闻先生手中有一支云漆木毛笔将要出手,特来相问。”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书生露出面容,鬓边微霜。 张先生拱手回礼,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原是沈家姑娘。只是这笔我已经决定不卖了,江南老宅有要事,我得即刻动身。” 原来真的要走,沈明姝心中一紧,几乎脱口而出,“这笔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张先生可否给晚辈一盏茶的时间,听我说完。” 张先生望着她的眼神,见她神情清澈恳切,点了下头。 “敢问先生,为何要这般着急回去。”沈明姝柔声问道。 张先生眉目间满是忧愁,“实不相瞒,我此番匆匆要离京,是因为小女病情忽然加重,昨日接到家信,说她又开始咳血,连汤药都无法下咽了。” “我原本是想靠着这支祖传的云漆木笔,在京中拍得个好价钱,好为她继续买药看病。但谁知拍卖流程复杂,少则五日,多则十天,我实在拖不得了。” 原来如此,知道情况后,沈明姝小脑袋疯狂转了起来,很快出声道:“既如此如此,这支笔您就更不能带回去。” 张先生疑惑地看着她。 沈明姝却已经开口,“您女儿病情急迫,这笔钱越早到手,越能救命。” “云漆木笔在玉衡坊的起拍价是一千两,我愿意出五千两,现银我已经带来,可立刻结清。如此,您返乡时,途中还可雇最好的车马,更快赶回家,不耽误一刻。” 张先生仍旧犹豫。 云漆木笔是他家祖传之物,若在玉衡坊拍卖,说不定能翻至一万两…… 他一时难以取舍。 犹豫间,张先生注意到了沈明姝腰间垂挂的一方温润玉佩,猛然一惊。 “沈姑娘,可否借我看一眼你这块玉佩?” 沈明姝疑惑,不过还是将玉佩解下,递了过去。 张先生接过玉佩,入手温凉细腻,几乎没有一丝杂质。 他小心翻转细看,只见玉身之上,竟然刻着一道极淡的符文线痕。 “这玉,出自无相寺?” 沈明姝点头,软声道:“是我出生时,一位得道高僧赠予的,据说是无相寺那位玄度大师亲自开光的。” “他说此玉可镇邪祛病,保平安顺遂。自我记事起,的确从未大病过。” 张先生听罢,眼中忽然亮了几分。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掀起一路尘风。 沈明姝靠坐在车厢中,手指摩挲着怀中那支云漆木毛笔。 笔杆通体乌润温凉,细看之下,木纹如幽潭水波。 云漆不雕,自生纹理。 确实好看。 江浔收到,定会开心的。 对面的小棠还在念叨着,“小姐,怎么就把那玉佩给他了啊?” 她声音里带着心疼,“这玉佩可是您从小戴到大的,夫人之前吩咐过,这玉是万万不可离身的。” “就连您沐浴时,这玉都要放在旁边,现在不仅给了那书生五千两银子,就连这玉也给他了。” “这玉哪怕两万两,三万两都买不来。” 沈明姝眨了下眼,软声道:“好啦,不要再说了。” 前世,她可是连命都丢过的,是否生病真的不太在意了。 她现在对江浔满心都是愧疚,只想多多补偿他,多和他处好关系。 “还有多久能到?” 沈明姝也没想到,那张先生居然那么能跑! 竟是追了他半个时辰才追到。 春杏答道:“小姐,车夫说,还要将近半个时辰。” “再快一些。”沈明姝道。 外头忽然下了雨,雨丝如织,轻打在车帘与青石路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 第15章 他要心疼死了 醉春台门口,一辆鎏金的大马车驶出,马蹄踏水,带起泥点飞溅。 车厢里,宣王半倚着锦垫坐着,身形削瘦,一双眼却因过度纵欲而浮肿发红,笑起来像是皮包骨在扯动。 “这次的姑娘不错,那水蛇腰、那脸,跟以前那几个比,可懂事多了……” 对面的侍从躬身附和,谄媚道:“那些贱胚子,能伺候一会儿王爷,是她们的福气。” 宣王咧嘴大笑,又骂了一句污言秽语。 他撩起车帘,正想继续调笑,目光却忽然一顿。 雨幕之中,一辆马车从对街缓缓驶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一张清冷绝艳的少女面容。 宣王嘴边的荤话卡在喉咙里,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眼。 “这是谁家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好一张脸,干净、娇气……啧,比那群腌臜货耐看多了。” 旁边的侍从顺着目光望去,低声回道,“回王爷的话,那是沈家的二小姐,名叫沈明姝。” “沈明姝……”宣王轻声念着,随即咧嘴一笑。 他想起来了。 绮音楼。 清和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却只看到街道上雨水横流,湿雾弥漫,根本没有要等的那个人的人影。 “二小姐怕是不会来了。” 清和等了许久,越等越心急,越等越难过。 这段时间心中压抑的情绪像被点着一般,腾地燃起。 二小姐根本就不在意他家大人! 大人为了她,推了四皇子的要紧事,空出整整一晚,就为了陪她看一场戏! 可她呢?连来都不来!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现在,二小姐恐怕正和萧峥在一起呢!哪里还记得他家大人! 他就知道,果然又是这样,若是他家大人和萧峥同时掉进水里,二小姐肯定会先救萧峥! 说不定还会趁机踹他家大人一脚! 江浔倚坐在一侧的檀木靠椅中,静静垂眸。 是他妄想了。 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窗外雷声隐隐,映得他俊朗清俊的侧脸愈发冷淡。 马车在距离绮音楼不足两条街的地方忽然一颠,轮轴发出“咯吱”一声怪响,随即重重一歪,车身一阵摇晃,险些将人掀出去。 车夫连连惊呼,“不好了!车轴断了!” 沈明姝掀开车帘望去,雨势并不小,细密而急,远处已隐隐可见绮音楼高起的飞檐。 没多远了。 等车修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她皱了皱眉,将糕点盒和装有云漆木笔的木盒紧紧裹进披风里,“我们走过去。” 春杏连忙撑开伞,小棠在一旁护着裙摆。 风带着湿意扑面而来,脚下的绣鞋已被雨水打湿,浸得发沉。 沈明姝怀里抱着裹好的糕点盒,披风紧紧裹着,却依旧挡不住雨丝从发梢滑入颈间,沁出阵阵凉意。 春杏撑着伞,但雨势太大,风一吹,伞面便偏了方向。 雨珠不住地打在沈明姝脸侧与肩头。 等终于走到绮音楼门前,她浑身已沾了大半雨水。 她抬手拢了拢发,水珠顺着指尖滑落,眼中却只有急切,慌忙朝楼上奔去。 刚踏上台阶,脚下湿滑,她一个踉跄,轻呼出声:“啊——” 脚腕一阵剧痛,她立刻扶住栏杆才稳住身子。 “小姐!”春杏惊叫着要扶。 沈明姝疼地咬了下唇,摇头制止了她,把糕点盒从怀里抽出,小心递给小棠。 “你快上去,把这个交给阿兄。” 她估计已经迟了。 若是让江浔等急了,先走了怎么办! 包厢中。 茶水凉了一壶又一壶。 江浔依旧坐在窗边。 清和在旁来回踱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您别等了吧。时辰都过了,二小姐恐怕……恐怕根本没打算来。”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笃笃”的轻响。 清和一怔,立刻转头。 “谁?” “是我,二小姐的侍女,春杏。” 清和一听是春杏,脸色微缓,几步上前打开门。 门外的春杏衣摆湿了一大片,她略显局促地低声道:“小姐马上就到,她让我先把东西送上来。” “这是我们小姐亲自做的糕点。” 清和抿了下唇,侧身让她进去。 可当那食盒揭开,看到那一块块精致的桂花糕时,他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从方才压抑到现在的情绪彻底绷不住,脱口而出道:“怎么又是桂花?” “难道二小姐不知道大人吃不得桂花吗?” “每次吃桂花都会起疹子,上回不过吃了几口,就难受了三天三夜,药都用了两次才好!” 他是亲眼看着大人长大的,知道他背地里受过多少苦。 十七岁的状元好当吗? 那是他从小日夜勤奋苦读换来的! 二小姐年龄小,这么多年都是他家大人处理沈府的上下事务!还要为二小姐筹谋,他就不苦吗? 他家大人背地里为了二小姐做了多少事情,二小姐又知道吗? 她为什么不愿对大人好一点呢,哪怕一点点呢! 送东西连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 “清和,闭嘴!”江浔眉头一蹙,沉声道:“回去领二十板子!” “阿兄……” 他话音刚落,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低弱的声音。 江浔立刻转头,只见沈明姝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湿透的披风,一双桃花眼被冷风吹得泛红。 她站在灯影下,眼里含着急得快要掉下来的泪。 “阿兄,我不知道你吃不得桂花,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起疹子,对不起,我应该提前问过你的,真的对不起……” 她想对江浔好,没想到竟又害了他,她怎么这么笨,怎么总是把事情搞砸…… 沈明姝越想越懊恼,眼里雾气越来越浓,“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收紧手臂,忽地意识到紧抱着的那个盒子,连忙打开,急声解释起来。 “这是我送给你的,今天来晚就是为了买这支笔。” “卖笔那人要赶回江南,我追了好久才追上,这才迟了……” 江浔看着她。 少女眼角泛红,唇瓣也被咬得发白,睫毛被雨水沾湿,脸颊因为冷意和紧张浮着一层薄薄的绯红。 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泛着水光。 或许是因为太冷,她的手一直都在抖,但毛笔依旧被她捧得稳稳当当。 江浔只觉心脏像被人攥住了,往死里一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让人恨不能跪下来,把心整个掏出来给她看。 他要心疼死了。 真的要心疼死了。 ------------ 第16章 被江浔稳稳地横抱起来 江浔忽地上前一步。 沈明姝看着他越走越近,那种清冷俊美的脸眨眼就到了眼前。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江浔忽然朝她伸手,她惊呼一声,声音还未出口,身子就已被江浔稳稳地横抱起来! 怀中少女湿透了一半,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侧,怔怔地仰头看着他。 江浔低头看着她,“先回家,你这样会生病的。” 他拿过一旁的披风,覆在她身上。 披风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沈明姝本能地想挣扎,但刚动一下,便听到他低声道:“别乱动,你脚还崴着。” 声音不重,但两人此时距离太近,这话……竟像是在耳边咬着说一样。 不对,江浔怎么知道她的脚崴了。 刚才他竟然连这个都观察到了吗? 江浔大步朝外走去,步履和往日一样从容稳重,唯独抱着怀中少女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另一侧包厢中,萧峥独自一人坐着。 他手中握着酒杯,杯中已斟了又满,满了又空。 浓酒入喉,却一点解不了心头的烦闷。 他坐的位置极好,正对着台上,可台上唱的是什么,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萧峥抬手又饮了一杯,眸中带着几分不耐与烦躁。 虎青站在一旁,看他一个人闷头喝酒,忍不住劝道:“少爷,天还下着雨,您也别喝太多了。” “闭嘴。”萧峥声音冷了几分。 虎青顿时不敢再言语。 萧峥低头,喉间滚动一下,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许久,他终于起身,冷着脸,甩袍大步走了出去。 转身下楼时,眼角突然瞥见回廊拐角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浔? 沈明姝那个养兄? 他向来不喜欢他,他父亲没少用江浔的事情来训他,让他向江浔学一学。 学他的沉稳克制,谨慎守礼。 萧峥心中不屑,这有什么好学的? 江浔成日里冷着个脸,明明只是比他大几岁,看着跟他爹一样。 谁要成这样的人? 但此时,他正快步走过楼下的回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披风遮得极严,只露出一点点湿发贴在肩颈之间。 看不清那人面容,只觉那轮廓瘦小,极是娇弱,整个人几乎是被江浔整个护在怀中。 是个女子! 萧峥挑了下眉,江浔这般不近人情的人,居然也会动春心? 真是稀奇。 也不知那女子是谁?真想见一见。 走到楼下,萧峥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窗外的夜色,雨势如注,洗得京城灯火都有些模糊。 雨下得这么大,她不来倒也正常。 心里这般想,但脸上却依旧难看。 萧峥正欲抬脚上马车,目光却在绮音楼门外不远处凝住了。 一个女子身着浅青衣裙,衣角微湿,撑着一把绣着白花的细柄伞。 林青妍?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是这种天气。 他有些疑惑,吩咐身边的虎青,“去,把她带过来。” “是。”虎青应下。 林青妍很快被带到,她站在灯火下,眉眼含怯,细细一看,唇角竟有些发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青妍低头,声音中带着委屈,“是我的嫡姐,非要我出来替她买胭脂,若是办不好,就要责罚我。府里没人肯替我求情,我也没办法,只好……” 话未说完,眼圈便红了,显得格外委屈楚楚。 萧峥脸色瞬间沉下,“她们也太过分了!这大雨天让你一人出门,她们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个人看?” 林青妍闻言,咬了咬唇,“我无妨的,只是受些委屈罢了,我不愿家中多起纷争,忍一忍便过去了。” 越是这般懂事隐忍的态度,越是惹得萧峥心头火起。 他下意识想要护着她,“走吧,这雨太大,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我送你回去。以后有我在,不许她们再这般欺负你。” 林青妍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感激和依赖,“多谢萧郎君。” 见她这般柔顺懂事,萧峥心中不由又生出些怜惜。 她实在太好了,从不跟他无理取闹,凡事都默默承受,这一点,倒是比沈明姝强多了。 沈府。 沈明姝回府后便先去沐浴。 乌发被挽起,露出一截雪颈,之后又换上一袭素绣轻纱的家常衣裳。 颜色是极柔和的藕粉,衣襟处缀着淡金绣线,步履轻盈间宛若出水芙蓉。 她迈入正厅,在江浔对面坐下,刚坐稳便迫不及待开口。 “阿兄,你吃不得桂花,怎么不告诉我呢?” “没必要。”江浔随口答道。 反正她也不会上心的。 “有必要。”沈明姝脱口而出,她有些急了,眼尾都染上些水汽,“很有必要!” “如果我之前知道的话,就能提前避开,不至于送错糕点,又让你起疹子……” 前世不懂事故意疏远江浔,这一世她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对她好,她也是真的想对他好。 江浔看着她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语气也软了几分:“好,我知道了,以后会告诉你的。” 见他愿意说,沈明姝迫不及待地往前倾了些身子,眨了眨眼睛。 “这种事何必等到以后,阿兄,你还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你都告诉我,我现在就记下来的。” 她身子轻轻一晃,袖边绣着的一只蝶便也跟着晃了晃,她忙吩咐道:“春杏,去取纸笔来。” 江浔一怔。 她竟然真的上心了……在他的事上。 “没有很多。”他低声道,“除了桂花,还有蟹黄。” 沈明姝点头如捣蒜,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轻声念:“桂花、蟹黄……记住了。” 江浔看着她埋首的样子,发丝顺着耳后滑落,垂在颈侧,那一点柔光,映得她侧颜莹白柔软。 他语调放缓,“特别喜欢的,是牛乳糕。豆沙饼和银耳汤也都还好。” “好巧啊,我也喜欢吃牛乳糕。” 她抬起头笑着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唇边弯着软软的弧度,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我很会做牛乳糕的,改日再给阿兄做……” 沈明姝说着话,话匣子被打开,脑子里还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却没想到原本坐在对面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 第17章 错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阿兄?”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他低声解释。 “啊?那好吧。”沈明姝语气带着点不舍。 江浔看了她一眼,眸色深了几分,最终只是低声吩咐小棠。 “去熬些姜汤送过来。” 说完又看向沈明姝,“千万要喝,今天淋了雨,小心着凉。” 沈明姝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喝!一定喝!喝完! 风从廊下穿过,拂起江浔衣袂。 还好走了,再待下去,他真的怕自己会…… 他站在夜色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是一片清明。 小团斋。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廊檐上。 江浔走后,沈明姝便开始在桌前画画,画的是雪中红梅。 画着画着,忽然想起来,连忙从旁边的匣子中取出那支云漆木笔来。 这笔阿兄竟然忘拿走了! 她好不容易买到了,不送出去怎么行! 听松轩。 清和此时跪在书房正中,额头抵地,浑身颤着。 二十板子打在身上,血淋淋的,将他背上的衣裳染透,血水从衣襟间渗出,蜿蜒滴落在漆黑的地砖上。 他早已跪不住,如今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连抬头都做不到。 江浔坐在案后,“知道错了吗?” 清和艰难道:“属下知道错了。” 江浔起身,踱步至他身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要记住,她是沈家的二小姐,是你的主子,不容冒犯。” 清和额头重重磕地,忍着剧痛,低声道:“属下明白。” 是他错了,错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先前他只觉得二小姐一心向着萧峥,屡屡让大人受委屈,才一时气急出言不逊。 可今日在绮音楼,二小姐淋着雨赶来,脚崴了都不愿耽误,还费心为大人寻来云漆木笔。 他便知道,二小姐心中还是在意大人的。 日后,他定不再妄言一字。 无论大人在意与否,身为下属的他,断不能越了规矩。 江浔冷声吩咐,“把人带下去。” 门外的侍从立刻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几乎昏过去的清和扶了下去。 江浔又道:“去请府医,好好给他治。伤没好之前,不必再跟着我了。” “是。”侍从应声而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着,将这夜色也冲刷得更清冷几分。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江大人,奴婢春杏,二小姐吩咐奴婢来送东西。” 江浔让她进来,春杏将手中的木盒恭敬递上。 “她可还有其他话交代?” 春杏摇了摇头,江浔便让她下去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沉沉如墨的毛笔。 云漆木笔的笔杆通体润黑,其上花纹天生。 他提笔蘸墨,白纸上,墨迹如丝绢般流淌,他写得极慢。 几息后,白纸上出现三个字。 沈明姝。 他的阿姝。 —— 第二日清晨,天色未亮,府中仍寂静无声,江浔却已起身,站在书房窗前。 案头一夜未灭的灯火仍燃着。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从掀帘而入,低声道:“大人,人带到了。” 江浔抬眼:“让他进来。” 一个黑衣暗探被带进屋中,“启禀大人,昨夜属下连夜循线查至西南城外的一座庄子,之前张午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似乎是被人刻意藏起来的。” 江浔凝神,“找到人了?” 张午便是那日在四皇子府上抓到的,给沈明姝下药的人。 他咬舌自尽后,线索便断了,只得从他之前的事情上查起。 那人低声应道:“属下赶到时,庄子已空。勘查之后,发现院后井中藏了三具尸体,是张午的妻子和幼子。” 江浔垂眸,唇线绷得笔直,“为何没早些查到这处?” “张午住的这家在案册中是空户,而且似乎有人刻意抹去了他们的踪迹。”暗探低声道。 “属下查验庄中残留痕迹,推测是江南冷月司的手法,此杀手组织只为极少数权贵效力,而京中与其有旧交情者,唯有宣王。” “宣王……”江浔抿紧唇。 侍从站在江浔身侧,“属下斗胆推测,那日二小姐之事,背后之人,就是宣王!” “能入四皇子府下药,还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杀了这三个人,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不多,宣王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宣王这些年究竟如何作奸犯科的,京中贵门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色鬼,最爱对那些闺中贵女下手!” “被他欺辱的女子,有的当夜自尽,有的被迫嫁入宣王府,为妾为婢,生不如死。” “宣王又是皇上的亲弟弟,年年有人告他,年年都被压下!” “若不是二小姐找到了大人,恐怕……” 江浔沉着脸,一言不发,手掌却已收紧。 骨节咯咯作响,指节泛白,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一刻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侍从进来通禀,“大人,四皇子殿下来了。” 江浔抬眸,“请他进来。” 一袭月白锦袍的青年大步而入,面容清朗俊逸,神色自带三分潇洒,眼眸澄澈透亮,如清泉映月。 “好久没来你这,怎么还是这么一板一眼,屋中盆景竟连个斜枝都没有,你这样打理竟然不嫌累。” 四皇子随口打趣,径自走到桌边坐下,身旁侍从立刻上前,恭敬地为他斟上一盏热茶。 江浔拱手行了个常礼。 “殿下此次来找我,可是事情有进展了? “不错。”四皇子开口,“今早有人送来几份文书,是太子门下吏部侍郎许谨之的账目,有挪用之嫌,我命人查了几天,证据倒是查到了些。” 江浔心中了然,“再细查几日,证据确凿,便可让御史上书。” “那自然。”商量妥当后,四皇子愈加放松,眸子无意间扫到江浔案几上的那支毛笔。 那笔实在夺目,想不注意到都难。 笔身乌黑似漆,隐隐泛着光晕。 “这是。”他微一惊,“云漆木笔?这笔倒是少见。” 他站起身,欲伸手去看,却被人一抬手挡住,转过头,毛笔已被江浔拿走。 四皇子随即失笑,“竟连碰也不让碰?这笔谁送给你的?这么珍贵?” 江浔淡声道:“是明姝送的。” “沈……谁?”四皇子惊呼,“你说那是沈明姝送的?!” “不可能。” 四皇子反应过来后,当即否定。 沈明姝那小丫头,长得倒是万里挑一的漂亮,可胆子却小得很。 每次见到江浔都像是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绕道走,生怕自己被他瞧见。 这样的人会给江浔买笔? 他才不信。 ------------ 第18章 冷白的指节握着 江浔未作解释,自顾自走到窗边的鱼缸旁,捏起些鱼食撒下。 水面荡开,一尾赤鳞锦鲤倏地游上来,吐着泡追逐碎食。 室内寂静下来,只听得水声轻响。 见他不解释,四皇子也不再问。 他心中虽好奇,但这么多年交情下来,他对江浔再熟悉不过了。 这人就是个锯嘴的葫芦,若他不想说,就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话。 四皇子撑着下巴斜倚在榻上,忽地想起正事来。 “明日,三皇子设诗会,你可要去?” “不少贵女都收了帖子,太子和宣王也会去。” 闻言,江浔喂鱼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指间的鱼食落了一些在外头。 他收回手,拂了拂指尖,目光沉入鱼缸深处。 承文书院,湖心小亭。 凉风拂过碧水,卷动莲叶轻颤。沈明姝一身粉色襦裙,端坐亭中。 面前铺开一轴素白宣纸,她执笔描绘面前景色,笔力极稳,眼前之景落在她笔下,已有三分神韵。 “原来你在这啊,刚才怎么也没找到你。”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明姝回头,便见姜鸳正朝她走来。 姜鸳走近,垂眸看向面前的画。 “怪不得你的画这般好,每日这样练习,怎么会不好呢。” 沈明姝弯唇朝她甜笑。 她从小学画,一开始她并不愿意,只觉得学画辛苦。 若不是江浔在她身侧监督,每日过问进程,她恐怕早就荒废了。 这么多年学下来,她的技艺越发纯熟,也越来越能从画中得到乐趣,还得到了许多人的夸赞。 幸好,是江浔把她养大。 若当年父母去世后,她孤身一人,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 姜鸳坐在她旁边,温声开口询问,“明日三皇子府的诗会,我也收到了帖子。一个人去太没意思,你陪我一块去好不好?” 越了解沈明姝,越觉得她实在讨人喜欢。 脾性软了一些,但软性子的另一方面,便是好相处,知进退。 沈明姝歪了下脑袋,诗会吗? 她还从未去过那样的场合。 她眸子晶亮,“好啊,我们一起。” 沈府,晚膳时分。 堂中灯火温暖,铜炉中香雾轻缭,宫灯垂下,将一室照得明亮柔和。 桌案两侧,少女与青年相对而坐。 沈明姝今日换了一身素白织锦衣裙,外披薄纱,腰间束一条浅杏绦带,坐下时衣摆自然铺开,如池边初绽的莲。 江浔安静吃着饭,冷白的指节握着银筷,指骨分明。 侍从们在一旁轻手轻脚地伺候着。 起初,他们还不适应江大人和二小姐的突然变化,现下也已经习惯了。 江大人是沈家的养子,这些年撑着沈家,又将二小姐教养长大,两人关系好才正常嘛。 沈家的门楣,还要他们一起来撑着。 只是,江大人可能不会一直在沈家,他不是沈家人,亦没有进沈家的族谱。 当年江大人父母双亡,沈大人和夫人去的也急,江大人和二小姐都无处可去,只得相伴长大。 等江大人成婚后,会另立江府,也未可知。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该思虑的事情。 沈明姝低头吃着饭,眼角余光时不时落到江浔身上。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深青色的直裰,料子极好,裁剪也利落,但并非今年新出的款式。 细看衣角,虽洗得干净整洁,却隐隐有些旧了。 她眨了眨眼,这些日子,她和江浔相处得比过去十六年还要多,察觉到了许多事情。 比如,江浔每日穿的衣衫款式多相近,有几次见他,似乎穿的都是同一件…… 她心里一阵泛酸。 按照江浔的身份,有多少衣物都不为过。 不过是因为太忙,为了她操心,为了沈家操劳,朝中也是一堆事情等着他,自然就顾及不到穿衣这样的小事。 他现在太忙,没时间打理这些事。 没关系,她闲啊! 她要为他做衣裳!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 三皇子的诗会设在西郊春沅别苑,乃是一处皇室旧园,山水幽静。 今日天气正好,小径边的海棠正盛,香气随风而散。 远远可见朱漆牌坊之下,贵族公子、世家小姐来来往往,衣袂翩然,热闹非凡。 沈明姝同姜鸳一道进了园子。 院中人声鼎沸,小径旁设有投壶、字帖赏评、飞花令等游戏。 “你看那边,”姜鸳一边走一边介绍,“那是女子赏花的地方,只有世家女眷才能入内,姑娘们会互赠小诗、品茶、斗字。” 她又指向一处檐下,“男子那边在竹台试笔,今日三皇子亲设飞花令,凡能应三轮以上者,皆可与他对席论才。” 沈明姝四下打量着,眸中透出好奇与新鲜。 原来诗会是这样的…… 她从未参加过这种场合,好玩! “这位穿杏黄衫子的,是魏家的嫡小姐,她才学极好,飞花令无人能敌。旁边那位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不太爱说话,但琴弹得极好。” 姜鸳为她讲解,沈明姝听得极认真,不时轻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 风从水面吹过,掠起凉亭边垂落的竹影。 江浔与四皇子同坐亭中,身后是一片碧绿湖水,江浔目光看向正厅,淡声道:“时候差不多了,去见三皇子吧。” 四皇子一手搭在栏杆上,懒洋洋地倚着,闻言立刻摇头。 “再拖一会,我实在不想看三皇子那张脸,跟鬼一样,阴森森的,也不知成日里吃什么?喝人血,啃白骨吗?” 江浔并未接话,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四皇子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着,余光瞥见湖畔那边小径上,视线在那道身影上顿了顿。 少女着樱粉色绣裙,鬓侧垂落一缕发丝,在风里拂动,宛若画中走出的江南水色。 当视线触及那人面容后,四皇子立刻别过脸去,低声啧了一声。 别人他不知道,沈明姝他还不了解吗? 第一次见到她,江浔站在他身侧,他不知道两人的事情,直接叫住沈明姝。 他眼睁睁看到沈明姝吓得唇角发白。 现在他跟江浔主动跟她打招呼,不得把她吓到晚上做噩梦? 他还是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四皇子起身,懒洋洋地背过江浔,走到亭边的鱼缸前。 他拿起一旁的食罐,随手捻了一撮鱼食撒入水中,刚想再撒一把,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润的女声。 “阿兄。” 他眉心皱起,缓缓直起身。 这声音…… 怎么这么耳熟? 四皇子嗤笑了一声,自顾自摇头。 他宁愿相信是三皇子发疯叫江浔阿兄,也不可能是沈明姝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正想着,他又听到了江浔的声音,“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是姜姐姐邀请我过来的,我还没来过诗会呢。” 那道女声又响起,温婉清润,带着一点欢喜。 四皇子手里那一把鱼食猛地撒进水里,几乎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 第19章 江浔瞬间心疼地无以复加 他一眼就看到了亭中站着的少女。 黛眉盈盈,一双水润的桃花眼里像是藏着一汪春水,正认真地看着江浔。 四皇子张了张口,愣在原地。 居然……居然真的是沈明姝?! 而且跟江浔说话的时候,嘴唇没有吓到发白! 他没看错吧! 难道疯的人,其实是他? 江浔看了沈明姝一眼,随即望向身侧的四皇子。 沈明姝顺着他的目光,很快明白过来,上前半步,盈盈一礼。 “四皇子安。” 四皇子眸中满是疑惑,悄悄掐了自己一下。 “嘶——” 痛的,不是梦。 他还没疯。 姜鸳也上前与四皇子行礼,四皇子点了点头,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随后姜鸳提醒,女子诗会即将开始,便和沈明姝一同离开了。 两人走后,四皇子瞬间按捺不住,低声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明姝的变化怎么这么大?”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四皇子眼睛瞪大,满脸写着“你在糊弄我”。 江浔语气不变,“真的不知道。” 四皇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想看出点什么猫腻,可对方那张脸始终平静。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江浔没理会四皇子,自顾自地垂眸。 脑海里闪过,那夜她哭着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从此,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姜鸳带着沈明姝到了女子诗会的园中小亭,亭下花香氤氲,笑语盈盈。 她们先玩了闻香辨香,琳琅香品错落陈列,沈明姝细嗅分辨,竟意外胜出,引来一阵喝彩。接着又玩了投壶与飞花令。 沈明姝是姜鸳带来的,姜鸳的身份在场谁不清楚呢?首辅的嫡孙女,未来的五皇子妃,她为人又是素来的冷傲,对谁也没个笑脸。 有姜鸳在,沈明姝虽是新来的,但无人敢欺辱她。 且沈明姝脾气温软,长得又美,在场的贵女们不少也对她生出几分喜爱来。 之后又玩了投壶与飞花令,沈明姝玩得很是开心。 从前她日子里只有萧峥,他骑马射箭,她便在一旁提壶送水。 从未想过,属于女子的世界竟也这般热闹而有趣。 三皇子与宣王坐在偏厅密谈,酒过三巡后,话题逐渐转到如何能弄来更多银钱上。 三皇子年纪比四皇子年长许多,如今已三十出头,身形瘦削,骨架窄而硬,神色阴沉。 “最近南商进京,若能借朝令之便收一笔投名金,倒是笔快银。” 说着,两人提起江浔,气氛骤冷。 “三番两次坏我们好事,若不是他,江南那笔银子早就落我手里了。” 宣王咬牙,“这小子太碍眼了,早晚要收拾他。” 三皇子将茶盏扣下,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钝响。 商议完,宣王推门而出,听得庭外传来一阵喧哗。 他朝那边望了一眼,几位世家子正在斗诗,场面倒也热闹。 宣王扫了一眼,带着几分不屑。 他素来厌烦这些酸腐文人的清高做派,听他们你来我往地作诗比对,只觉比听道士念经还乏味,直叫人心头发闷。 宣王不耐转过头,视线在场中游移,但这里是男子举办诗会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漂亮的贵女和夫人。 “真是没趣。”他低声骂了一句,正欲转身离去,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倩影。 那是一名侍女,身段纤细,青布襦裙穿在她身上竟也衬出几分婀娜风姿。 宣王盯了她片刻,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淫笑。 侍女并未察觉,沿着回廊拐入侧道,一路朝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穿过一处回廊,一片小花园映入眼帘。 宣王正要继续跟过去,目光一下子黏在一个背影上。 沈明姝低头走着,她本想快些绕过这处偏僻花园,回到正道,未曾想前方一道黑影突兀挡住了去路。 她抬眸看去,便对上一双混浊又肆意的眼。 是宣王。 他正笑意扭曲地看着她,那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打量。 沈明姝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她低头行礼,“见过宣王殿下。” 说罢便侧身欲离开。 宣王却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张开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笑道:“今日天色晴好,沈二小姐不如与本王一同去亭中喝杯茶?” 话未落,他便要伸手去拉沈明姝的手腕。 沈明姝心头警铃大作,身子迅速一侧,避开那伸向她的枯枝般的手。 死东西!别过来啊! 这样的手……让她想起上一世临死前,那些马匪朝她冲过来的样子。 上一世她靠死才不受辱。 这一世也要如此吗? 沈明姝慌得几乎要哭出来。 宣王一扯落空,不甘地再次上前,眼神里已是迫不及待的欲色。 竟要强行拉她过去。 沈明姝慌忙后退,却忽然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身子微顿,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身后之人一袭墨袍,身形修长挺拔,黑发被玉冠束起,面容清俊而沉稳。 唯有那双眼,宛如深潭,透着压迫的寒意。 见是他,沈明姝悬着的心瞬间一松,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呜呜呜! 江浔抬眸看向对面的宣王,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冷。 “王爷,没有请女子单独喝茶的道理。” “如果宣王对沈家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不用为难一个小姑娘。” 宣王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又是这个江浔。 上次在四皇子府坏了他的好事,这次又是他! 可偏偏皇兄对他十分信任,否则早把他杀了! 宣王最后扫了沈明姝一眼,眼底掠过几不可察的不甘。 “本王不过是想与沈家二小姐说几句话,既然江大人不乐意,那便罢了。” 说完,他袖袍一拂,转身大步离去。 马车驰行在回府的路上。 沈明姝安静坐着,纤细的指尖却一直在反复拢着袖边,指节因用力而泛着微白。 起初只是缓缓搓捻,后来动作越发快了些,几乎是在下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地折着那处袖角。 江浔偏过头,只一眼便明了。 她在紧张害怕。 从小就这样,越是害怕,就越喜欢拢袖边,一定要抓住点什么才能稳住自己。 江浔瞬间心疼地无以复加。 “别怕。”他出声,声音放得极轻,眼底满是疼惜。 他好想抱抱她,把她搂在怀里哄,可以拍着她脊背,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可是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做。 沈明姝眼底还有些未散尽的惊慌,眼泪漫上眼眶,将落未落。 江浔看着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口像是被谁拧了一下。 她才十六岁,还是一个小姑娘,是他没保护好她…… 江浔眸色一寸寸暗下来,指节绷得发白。 ------------ 第20章 他好想抱抱她 沈明姝睫毛轻颤,目光怯怯的。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一日的画面。 她哭得崩溃,眼泪打湿了江浔的衣襟,死死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那时她难受到不行,可在他怀里,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那日,她是中了药,心神恍惚,这才有胆子扑到他怀里。 如今清醒着,是万万不敢再那样做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只有车轮压过石板的轻响。 沈明姝低下头,不敢再看江浔,只能将袖中的小手悄悄攥紧。 不要怕,不要怕,没事的。 她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 —— 翌日。 沈明姝猛地惊醒,额上布满冷汗,唇角泛着不健康的白。 “小……小棠……”她声音极轻,却颤抖得厉害。 门外的两个侍女几乎同时冲进屋来。 小棠第一时间奔上前,看到她脸色苍白,忙跪在床边,慌张地用帕子帮她拭汗。 春杏端来温水,“小姐,先喝口水润润喉。” 沈明姝接过水杯,水几乎还未入口,她便哽住了。 她梦到了宣王。 他要杀她。 她在梦中不断奔逃,尖叫,却无人帮忙。 小棠一边给沈明姝轻拍着后背,一边试探着问:“小姐,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沈明姝垂着眼眸,不想再提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承文书院的晚课刚散,天边霞光已染红了半壁天穹。 书院门前的青石道上,沈明姝安静走着,身旁的姜鸳正在说着今日课上先生出的诗题。 她神情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傲,只有和沈明姝在一起时,语气会放得轻缓一点。 “我觉得张夫子今天心情不错,不然怎么会出这样的题目。明姝?明姝?” 她唤了好几声,沈明姝才猛地回神。 “啊?” 姜鸳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怎么啦?从刚下学起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我叫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 沈明姝因为没睡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慢吞吞地摇头,“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不远处,假山后的阴影中。 萧峥负手而立,身眼神却紧紧落在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她穿着杏粉色的织锦罗裙,身姿婉约,鬓边斜插一支珠玉蝴蝶钗,叫人移不开眼。 他低声吩咐身旁的侍从,“你悄悄靠近些,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廊道下,两人已经从睡觉说到了其他话题,沈明姝软声问道:“姜姐姐,京中哪家铺子的布料最好?” “你要买布料?做衣裳?” 沈明姝点了点头。 她的衣物的置办,一直都是府里管事负责,需要什么也跟管事说。 每逢月初,管事便会将新做好的衣裳送来。每个月都有四套新衣,另加帕巾、绣袜各色数件,叠得整整齐齐,装了满满四大匣。 每匣一色,衣上绣节令时花,不重复花样。 但是她想要给江浔一个惊喜,这件事就不能让管事知道了。 姜鸳认真思索了一下,说:“成衣自然是织月阁最好,她家衣服最难买,不过也确实好看。” “若说布料,当属锦春坊最好,做工精细,款式也新。” 沈明姝听得极认真,心中默默记下了。 锦春坊,坐落于京中繁华的织绣胡同,织绣胡同顾名思义,这里多是布料和衣衫店铺。 坊前来往皆是贵人车马,坊内亦人来人往。 沈明姝下了车,锦春坊掌柜见她衣着华贵,一眼便认出这是织月阁的衣裳,能穿得起织月阁的人,整个京城加在一起,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绝对的大富大贵之家啊! 管事忙躬身迎上,“这位小姐里边请,楼上雅间清净,请移步。” 沈明姝被引至二楼的静雅包厢,包厢内香炉袅袅,红木几案皆是上品,临窗便可观街景,显然是专为贵人所设。 掌柜奉上香茗,笑意盈盈地问,“姑娘是要选布料?是做女衣,还是男装?” 沈明姝温声道:“男装,布料必须要做好的,不拘价钱。” 掌柜点头,“姑娘放心,我这便叫人将坊内最好、最新、最贵的料子都取来。” 不多时,锦缎、云罗、蜀锦、妆花、清吟段……各色布料铺展开来。 沈明姝摸了摸那些布匹,发现料子确实极软极好。 选什么颜色呢? 她脑中浮现出江浔的样子,最后便选了沉青、墨玉、莲灰等色,又添了两匹深绯和藏蓝做内衫。 掌柜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看她拣料毫不犹豫,更确认了他刚才的判断。 这位小姐,那是大大的有钱啊! 当即亲自点数打包。 沈明姝却不看账册,吩咐小棠付账,随后道:“这几样都包起来,再挑些颜色近的边料、里子,一样一色。” “是是是!”掌柜满脸喜色,连连应下。 掌柜将沈明姝毕恭毕敬地送到门口,笑容满面道:“沈小姐若再有需要,尽管吩咐。日后若有新料子,定第一时间派人去府上呈报。” 马车驶出锦春坊。 掌柜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 好啊!果真是财神爷保佑,沈家小姐居然也来了! 沈家小姐并不算出名,只是听一些夫人们谈起过,但是沈家,有一个人可是很出名的!那便是江次辅啊! 这般年纪便入内阁,整个大昭朝国史上也就这么一个了! 沈家小姐居然也来了他们这里。 嘿嘿!今晚要多加三个菜! 不!加五个! 他转身吩咐伙计收拾包厢,身后忽地一阵阴影压来。 掌柜吓了一跳,扭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面前,眼神锐利如刀。 萧峥坐在马车里,单手搭在膝上。 不多时,车帘被猛地掀开,虎青面无表情地将掌柜半推着塞了进来,低声一喝,“快点。” 掌柜踉跄着跪坐在地,一抬头就对上萧峥那双寒意凛冽的眼,赶忙磕了一个头,战战兢兢道。 “这位爷,不知唤小的过来……所为何事?” 萧峥微微眯眼,“方才那位姑娘,在你这买了什么?” ------------ 第21章 沈明姝给哪个男子买的? 掌柜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这位爷是冲沈小姐来的。 他眼珠转了几圈,却迟疑着不敢开口。 “我……” 他刚一开口,话音还未完,虎青忽地一把按住他肩膀,重重一压。 掌柜吃痛,冷汗直冒,再不敢隐瞒。 “我说!我说!她买了许多布匹,沈小姐一眼挑中,也不问价,直接买了。” “只是布匹?”萧峥挑眉,“什么样的布匹?” 掌柜抹了把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回道:“沈小姐挑的,皆是我们锦春坊中最顶级的布料,颜色沉稳雅致,多是……多是男子用的款。” 话音刚落,车厢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一瞬。 萧峥眼神蓦地沉了下来,一股不悦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开。 “男子?” 他心中恼火,“沈明姝给哪个男子买的?” 掌柜不敢回,脸色惨白,吓得连连磕头。 虎青见气氛沉得吓人,连忙小心开口,“少爷,或许是给您买的?” 萧峥正冷着脸,闻言忽然转头。 虎青见他神色有些松动,赶紧补上一句,“您还记得吗,您在边关那一年,沈小姐没少做冬衣往您那里寄。” “属下记得,那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您那身狐裘就是她送的,您还穿了好久呢。” 虎青自信笑道:“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 萧峥眉梢挑起。 也是,她哪里还认识其他什么男子?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男孩子都离她远远的,唯一跟她亲近的,也只有他了。 她要是做衣裳,不是给他做,还能是给谁? 萧峥神色终于柔和下来,勾唇道:“算她有心。” 沈府夜深。 昏黄的灯光在房中摇曳,映得少女半边面容明明灭灭。 沈明姝坐在案前,执笔,笔锋在画稿上轻轻划过,正描着衣领的样式。 “吱呀——” 房门轻响,小棠推门而入。 “小姐,”她压低声音,“问到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小心递上。 纸张上是男子的身量尺寸,连肩宽、袖长、腰围都标得极细致。 沈明姝认真地将那纸上的每一个数字记下,声音甜润道:“好,咱们就按这个做。” 说完,她抬手蘸墨,将新稿上的肩线略略改了一笔。 小棠取来布匹放到桌上,却没走远,只在一旁静静站着,看着沈明姝在案上打草稿、量布头。 心里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像小姐这样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姑娘,本不该沾半点针线活的,但是为了萧峥,竟硬生生学会了做衣服。 小棠还记得最初那几晚,小姐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香囊,因为天冷,手上红肿得厉害,指尖还被被针头扎出细细血珠。 之后更是不知道给萧峥做了多少东西。 不过,幸好小姐现在明白过来了。 萧峥配不上她的好。 —— 承文书院,荫花台讲堂之中。 堂上女学子各自端坐,正听夫子讲授《尚书》章节。 沈明姝坐在靠窗的位置,今日天热,蝉声聒噪,她昨夜做衣服到深夜,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夫子的目光忽然扫来,“沈小姐,我刚才讲的是哪一段?” 沈明姝被点到后连忙起身,脑中将方才夫子讲的内容回忆了一遍,慢吞吞道:“夫子讲的是这个,敬德保民意在言,为政者应以德化人……” 夫子原本有些生气,听到她对答还算入流,气也消了些,“嗯,解释尚可,下回上课精神些。” 下课后,众人鱼贯而出。 姜鸳走到沈明姝身侧,“你最近怎么总是打哈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明姝摇摇头,软声道:“没事,就是这几晚睡得不好。” 这三日,她每天下学回府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赶制衣裳。 每次睡着,就会做噩梦,梦见宣王要杀她,一整夜也睡不好。 不过,好在衣服进度不错。 她本就会做衣服,先前不知道给萧峥做过多少衣服了,而且还有小棠和春杏帮忙剪裁、挑料,省了不少功夫。 三天下来,已做好了两件,还剩三件。 等到做完五件,她就能亲自送去给江浔了。 姜鸳看着沈明姝眼下隐隐的青黑,心疼地皱了眉。 “你这样一直睡不好也不是办法,我待会让人给你送些安神茶过去,是太医院的配方,我前阵子也睡不好,用着还不错,睡前喝一碗,能一觉到天亮。” 沈明姝立刻甜声道:“谢谢姜鸳姐姐,你实在是太好了!你是最好最好的姐姐!” 姜鸳抬手点了点她额头,无奈道:“就你嘴甜。” —— 朱雀街上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萧峥与林青妍并肩而行。 林青妍看见街边的成衣铺,“萧郎,那家成衣铺子似乎新开张的,瞧着样式挺别致的,你这些日子也没添过新衣裳,不如进去挑两件?” 萧峥闻言,瞥了一眼那铺子,摇了摇头,“不用了。” 说完,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 他哪里需要买衣服,他马上就有新衣服穿了。 而且,还是沈明姝亲手做的。 ------------ 第22章 她愿意同他亲近已经很好了 林青妍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萧郎,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你今天……似乎格外开心呢。” 萧峥收了收唇角的笑,语气不露波澜,“无事。” 他不准备把沈明姝送他衣服的事情告诉林青妍。 林青妍聪明又伶俐,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效仿着,也来给他做衣服。 可沈明姝是沈家独女,生来娇养,买得起上好的锦缎面料,不差银钱。 她做衣裳,是心甘情愿。 但林青妍不同。 她出身清寒,手里不宽裕,为人又极要强,若真因他几句话便去东拼西凑地置料子,他如何忍心?如何受得起? 她是个弱女子,应该好好保护才是。 两人又路过一家女子的成衣铺,名叫云裳馆。 从外看去,里面的衣服布料轻薄,颜色素雅,格外惹眼。 萧峥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林青妍,“走,给你买几件衣服。” 林青妍立刻摇头,“不用的,我有很多衣裳……嫡姐们穿旧的衣服都给我了,我够穿的。” 萧峥目光落在她袖口边缘那道细细的磨损上,眼神沉了些。 这衣服一看便知穿了很久。 他心中忽然闷闷地难受起来。 一个女孩子,生得这样乖巧懂事,又从不张口索取,衣裳都穿得如此仔细。 这样的人,谁能忍心不多疼她一点? 萧峥不再多说,直接牵着林青妍的手往云裳馆走去。 林青妍被他半推着进了店门,眼中带着些慌乱和不安,轻声唤道:“萧郎……” 萧峥却已经直接对掌柜开口,“将店里适合她的衣裳都拿出来,让她挑。” 掌柜立刻应是,连忙挑了许多衣服出来。 林青妍见状,只得微微扭捏了一下身子,半晌才小声说,“那买一件好了,多谢萧郎。” “一件哪够,你随便挑。” 萧峥见她答应,唇角立刻弯起。 —— 沈府,一桌晚膳热气正盛。 江浔不动声色地扫了沈明姝一眼,随后淡声开口,“怎么,是最近课业太多了吗?” 神色为何如此不好? 沈明姝抬眸,没想到正对上江浔的视线,心里一跳。 他看出来了? 她明明在脸上扑了粉,还描了眉,怎么还是被他一眼瞧出? 江浔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眉梢微挑。 这哪里难猜呢?她从来不爱用脂粉,今日竟破了例,八成是为了遮掩什么。 她面前的鸽子汤,是她平日最爱的一道,往日此时早喝完一碗了,现在却只动了半盏。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每次身体不舒服,就吃不下东西。 沈明姝长睫颤了颤,低声解释,“我最近睡得不好。” “不过没关系的,姜鸳姐姐给我送了安神汤,说喝了就能睡得踏实,最近确实好多了。” 江浔看出她不愿多说,便没再问,她愿意同他亲近已经很好了,不能再逼她,于是淡声道:“若是明天还是如此,就请太医来看看。” 沈明姝乖巧点头。 深夜,后院中,只有小团斋灯火微明。 沈明姝坐在案前,发髻随意绾起,几缕碎发散在颊侧,衬得她肤色越发白嫩,整个人都娇娇软软的。 一旁的衣架上,挂着几件刚制好的男子袍服,每一针每一线都极为细致,明显是用了许多心思。 小棠端着茶盏走进来,看了眼窗外早已深沉的天色,忍不住开口劝道:“二小姐,都这个时辰了,您歇一歇吧,明儿再做也不迟。” 沈明姝正缝合着衣领,柔声道:“没事,这一件马上就好了。” 她神情极专注,小棠轻叹了一声,只得放下茶盏,转身又去点亮了旁边的油灯。 皇宫,乾元殿。 朝钟初歇,百官肃立。 龙椅上,是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昭文帝已经年近花甲,神情间带着倦色,整个人虽着明黄冕服,却早已不复当年盛气。 “臣有本要奏。” “吏部侍郎贪墨银两,侵吞民田,以下欺上,结党营私,罪证确凿,望陛下明察!” 言大人双手高举,呈上一叠厚厚的证据。 一旁的吏部侍郎面色骤变,连忙跪下辩解:“陛下冤枉,臣绝无此行!” 太子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那吏部侍郎,是他栽培已久的心腹…… 昭文帝翻阅奏本,眸色愈沉,猛地将奏本一合,“来人!吏部侍郎贪赃枉法,即刻罢职收押,交刑部彻查!” —— 承文书院,辰时初。 林青妍身着一袭浅色织锦长裙,裙摆微曳,腰间系着同色云纹绦带,步履轻盈。 那衣裙颜色素雅却不失贵气,细看便知料子不同寻常,纹路流光潋滟。 正是昨日萧峥送她的那一身。 她才踏入女子馆,就被两名同窗好友注意到了。 “青妍,你这衣裳可是云裳阁新出的款?着实好看。” 陆芝兰笑着开口,目光在她衣摆上打转。 云裳阁的衣服虽然不如织月阁,但也是京城第二的女子成衣铺,衣服价高是出了名的。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你那嫡母竟会舍得给你买这样的衣服?还以为她要当一辈子铁公鸡呢。” 林青妍低头笑了笑,“不是家里,是旁人送的。” 两人一愣,旋即对视一眼,眼中瞬间染上几分促狭。 “旁人?哪位旁人?”陆芝兰佯装好奇,“莫不是萧小将军?” “哎呀,你别瞎说!”林青妍面上飞起两朵红霞,连忙摇头,“别污了萧将军的名节。” 她低声辩解,眉眼间却满是藏不住的羞怯。 两位好友意味深长地笑了,声音压低了些,却也不掩调笑意味。 “这算什么呀,萧小将军送你的东西还少吗?你那几根价值不菲的兔毫毛笔不都是萧小将军送的。” “哪像某些人,从小跟在萧少爷身后多少年了,可曾收过萧少爷半点贵重之物?” “嘘,小点声。”陆芝兰笑着推了对方一下,“说出来也是,可惜了一番痴心。” 林青妍听了,低声道:“你别这么说,沈小姐也不缺这些东西。” 那两人轻飘飘一笑。 “缺不缺是一回事,旁人愿不愿意送她,那是另一回事了。” ------------ 第23章 云漆木笔竟然是用玉佩换来的! 沈明姝原本在抄写讲义,听到这句话时,恶心得撇了下嘴。 如今早已不在乎,但也不得不承认,萧峥确实没送给过她什么名贵东西。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几乎将全部的少女时光都留给了他。 林清妍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琴艺高超,通过了考试才入承文书院的。 她和萧峥相识不过数月,萧峥对她的好,却比这十年间给她的还要多。 若是之前她听到这种话,定会难过。 可重生后,她细想了许多事情。 前世嫁到萧家后,萧夫人掌家,每个月会给一些料子,让她自己去做衣服。 可她穿上之后皮肤总是容易泛红。 这时她才知道,在闺中时,因为她肌肤太嫩,稍微粗糙的衣服都穿不了。 江浔便特地找了江南的绸缎铺,每月按时送来纱绢布匹,细如蝉翼、软过云霓,裁缝前还得再泡过三日香露。 之后再将布匹送到织月阁,让她们制成新衣,再送到她的面前。 江浔真的把她养的很好。 沈府,晚膳。 这几日白天上课,晚上做衣服,沈明姝的神色愈发不好,夹菜的手指细白纤弱,连筷子都握得不稳。 江浔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这样不行。”他放下茶盏,“一会儿我去请孟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沈明姝没再抗拒,直接答应了。 她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饭后,她站起身,说要回小团斋。 刚走出厅门,忽然身形一晃,整个人便直直向前倒去。 “明姝!” 江浔瞬间一慌,人已经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心脏直接骤停了半拍。 怀中的人额头滚烫,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浅弱,仿佛下一瞬就会消散在他怀里。 江浔整个人都乱了。 “快去请孟大夫!快去!” 江浔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朝她院中走去。 小团斋内,灯火昏黄,帷帐轻垂。 沈明姝躺在床上,脸颊泛起异样的红晕,唇色却白得吓人。 孟大夫坐在床前,眉心紧蹙,指腹轻搭在脉上。 “二小姐这是心火炽盛,扰动五脏,才会发热昏厥的。她气血原本就偏虚,这一病来得急,烧得又高,实在是凶险。” 他捋着胡须,只觉得奇怪,“我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印象里她体质一向平稳,从未病得这般厉害过。” 小棠闻言,眼眶立刻红了起来,“一定是那块玉佩的缘故!” 她慌慌张张解释,“小姐一直都没事,自打把玉摘下来后,人才开始不好的……” “玉佩?”江浔望向小棠,声音沉了几分,“什么玉佩?” 小棠哽咽着道:“就是小姐之前每日佩戴的那块玉,小姐出生的时候,得道高僧给的,专门护二小姐平安的。” “夫人那年临终前交代过,要二小姐每日贴身戴着。小姐这些年一直都戴得好好的,可自从那日摘下来后……” 她抬袖拭泪,“才过几天,小姐人就病了。” 江浔目光落在沈明姝那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 他记得那块玉,沈夫人临终前说过,这孩子命格太弱,要靠玉镇着。 “那块玉,现在在哪?” 小棠抽噎着,“那块玉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江浔拧眉,“被谁拿走了?” “都是因为那根笔。”小棠慌乱地解释着,“小姐为了买笔,找上了张先生,愿出五千两银子,可那张先生不肯,还看上了小姐贴身的那块宝玉。” “为了买云漆木笔,小姐就把自己的那块羊脂玉给了他……” 话音落地,屋中陡然一静。 江浔整个人怔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脑海里只余下那一句。 “小姐就把自己的那块羊脂玉给了他……” 那玉,是沈夫人临终前留给她的护身符,她戴了十几年,日日贴身不离。 可她竟然…… 竟然为了送他一根笔,将那块贴身多年的护身玉佩,换了出去! 江浔喉头发紧,抬眼望向床上那人,她仍烧得脸颊通红,脆弱地如同雨中桃花一般。 她是为了他才这样的…… 江浔心口一热,翻涌的情绪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清和也完全愣住了。 当初他看到云漆木笔,只是感慨二小姐终于开始对大人用心了。 现在他才知,那笔竟然是二小姐用那样珍贵的东西换来的…… 天哪。 —— 夜色沉沉,烛火跳动。 江浔守在床榻前,将一块湿帕覆到少女的额上。 帕子刚换下不久,就被热气蒸得滚烫。 沈明姝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微蹙,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鬓边。 可哪怕在病中,她依旧美得动人心魂。 他抬手抚过她额前湿发,心口泛起的酸涨将胸膛堵得发慌。 她怎么能对他这么好,这么好…… 这时,门被推开,清和快步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大人,查到了。那位张先生前几日确实到了邺城,说是带着女儿来寻一位隐士大夫看病,如今落脚在邺城外的一处小院中。” 邺城,距离京城不过百里,若日夜兼程,一日可至。 “你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启程。” 清和点头应道:“是。”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江浔起身,用凉水沾湿帕子,拧干后重新覆上沈明姝额头,却在转身间,余光扫到了案几上摊开的布匹。 那是一件尚未完工的衣裳,针脚细密,边角已被翻熨整齐,线头都收得妥帖。 布料是水云缎,色泽沉静大方,一看便是男子所用。 这是她准备送给谁的? ------------ 第24章 他不敢肖想 江浔垂眸。 大概,还是送给萧峥的。 这些年,他无比清楚她究竟做了多少件衣服送给萧峥。 一共三十四件。 她喜欢了萧峥十年。 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放弃? 她愿意用玉佩换云漆木笔送给他,已叫他震惊心疼不已。 至于更多的…… 他不敢肖想。 也不该肖想。 他别开了眼,不再去看。 —— 江浔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了邺城。 傍晚时分,他到了邺城一处小院前。 院中,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着木制的小玩具。 细细的手指握着拨浪鼓,却因为力气不足,只轻轻摇了两下,便开始喘气。 一位妇人站在廊下,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眼圈立刻泛红了。 张夫人眼泪终究没忍住,滑落下来,“我那么好的女儿,怎么就会……” 她的话未说完,声音已哽住,手指死死捏着帕子。 一旁的张先生轻叹,缓缓走上前来,将她搂入怀中。 张夫人再也忍不住,扑在丈夫怀里,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侍从快步走入廊下,“老爷,门外有一位江大人求见。” 张先生疑惑,“江大人?我并不认识什么江大人。” 侍从凑上前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先生的神色瞬间变了,“快快请他进来!” 主屋内灯火柔和,沉香缭绕。 江浔稳坐主位,张先生站在一侧,恭恭敬敬,不敢抬头。 侍女欲上前奉茶,江浔抬手止住,“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只是有件事,想请张先生帮个忙。” 张先生听罢,顿时惶恐不已,连忙弯腰低头,“江大人折煞小人了,您可是朝中重臣,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小人哪敢怠慢。” 江浔眉目未动,只是淡淡开口,“张先生前些日子,可得过一块玉佩?” 张先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不敢说谎,“确有此事。” 说完后,他便想起,那天,那姑娘说她是沈家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沈家夫妇似乎收养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似乎姓江。 难不成…… 张先生猛地惊觉,倏然跪地,“江大人恕罪,小人实不知那玉佩竟与大人相关!” “那玉还在,小人这便奉还,只求大人恕罪。” 江浔神色如常,“我确实是想要那块玉佩。” “但也没有平白拿人东西的道理,云漆木笔价值昂贵,你愿意以五千两银子和玉佩换它,这是你们之间的交易,我不会插手。” “我此次前来,是另有事,想与张先生再做一笔交易。” 张先生心头忐忑不安,“大人请讲……” 江浔抬手,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位身着官服,发髻整洁的老者。 “太医院院判孟青,见过江大人。” 张先生整个人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太医院的太医! 江浔开口,“我知道,张先生之所以愿意卖出云漆木笔,是因为你的女儿病重。所以我便请了太医前来为她诊脉。” 张先生眼圈倏地泛红。 他们家已没落多年,如今连请个好大夫都要东拼西借银钱,哪里敢妄想能请太医来看病? 但今日……竟然成真了! 江浔从袖中取出一块暗纹金边的腰牌,递过去。 “这是我在京城一处偏僻的宅院,适合静养。” “你一家可迁过去住。自今日起,每月会有太医前往,为你女儿诊脉调养,所用药材,我也会负责,一直到她痊愈。” “这就是我想和你做的交易。” 话音一落,张先生和张夫人已泪如雨下,重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江大人,大恩不言谢!我们全家,永世不敢忘!” 夜色沉沉,暮云如墨。 一刻钟后,江浔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车厢里点着一盏小灯,灯焰摇曳,将他面容勾勒得清俊冷肃。 他手中握着那块玉佩,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玉面的纹路。 这是沈明姝贴身戴了多年的护身符,早已染上她的气息。 江浔低头看着,一向冷淡的眼眸此时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将玉佩收进袖中,靠在车厢一侧,轻声吩咐,“加快。” 车夫领命,鞭声骤响,马车飞快驶出邺城的夜幕。 天光初亮,晨雾未散。 江浔一夜未歇,马车甫一停稳,他便跨步而下,几乎没有片刻耽搁。 门前候着的清和快步迎上来,“大人。” 江浔第一句话便是,“她怎么样?” 清和摇头,“还没醒,烧也还没退。” 江浔心下一沉,脚步愈发快了,一路直奔小团斋而去。 床上的沈明姝仍昏睡着,面色苍白,额头覆着湿帕。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递给守在床边的小棠。 “放在她身边。” 小棠接过那块玉佩,指尖一触碰那熟悉的纹路,眼圈立刻红了。 “有了这个,小姐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清和看着江浔疲惫的神色,低声劝道:“大人,您一夜未睡,要不要先歇一歇?属下守着就好。” 江浔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沙哑:“不必。” 他停了一瞬,又道:“把这些天的公文都带过来。” “可您才刚回来——” “我离京一天,肯定堆了不少事,不能拖。”江浔打断了他。 清和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再劝,“是,属下这就去。” —— 翌日,沈明姝睁开眼,睫羽微颤,视线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 转眸便看到了江浔。 他坐在床前,眉目清俊冷肃,冷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却又透着一点点说不出的疲惫与压抑。 ------------ 第25章 看得人心疼又心痒 沈明姝怔了怔,喉咙发涩。 他一直在这里吗? 屋外脚步声传来,随后,门被推开。 春杏看到沈明姝睁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姐,你总算醒了。” 她几步走到床前,激动道:“小姐,你的玉佩回来了!” 沈明姝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顺着春杏的动作看去。 白玉温润,流光隐隐,正是她从小贴身佩戴那一枚。 可这玉佩不是给了张先生吗? 她几乎是立刻看向江浔,他此时已经睁开眼,两人眸光对视。 沈明姝眨了眨眼,眸中潋滟生辉,有些雀跃地问道:“阿兄,是你帮我找回来的吗?” 江浔看着她,声音低沉,“嗯。” 几乎是立刻,沈明姝的眼睛便红了,“谢谢你阿兄,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阿兄!” 声音又轻又甜,眼睛却含着泪。 看得人心疼又心痒。 江浔不禁想,怎么那么爱哭呢。 开心也哭,不开心也哭。 可只要她一哭,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哪里需要谢呢。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江浔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想再多看一眼,几息之后还是强迫自己转过头去,吩咐清和,“去把孟大夫请来。” —— 承文书院,午后时分,凉风拂动屋檐风铃,叮叮作响。 课间,萧峥靠在廊柱旁,齐羽走近,低声道:“打听到了,沈明姝这两日确实没来书院,听说是病了。” “又病了?”萧峥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齐羽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都病两次了,之前她身体也没这么差啊。” 萧峥抿唇思索。 或许,是为了给他做衣服累病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峥胸口顿时一热。 愈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件衣服。 “我有事,我先走了。” “啊?”齐羽一愣,“你不上课了?” “有急事,你帮我跟夫子告假。”萧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脚步快得很。 片刻后,萧峥骑马出了书院,直接往锦春坊而去。 锦春坊。 掌柜早早看到了门外那抹飞扬的青衫身影。 来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形挺拔如松,整个人带着股张扬而桀骜的少年气,眸子黑亮又凌厉,一扫过来,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掌柜心中猛跳,连忙堆起笑脸,“哎呦,萧将军,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早已打听明白了。 这位可是萧家嫡子,未来的安定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前程不可限量! 萧峥没有绕弯子,“我来看看那日沈家二小姐买的布匹。” 掌柜一愣,旋即赔笑,“那几匹布确实是极好的料子,颜色样式也都是头一份。只不过已经被那位沈小姐拿走了。” 萧峥冷冷看了他一眼,“是吗?你确定?” 掌柜连忙擦了把冷汗,低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们还有图册样品,小的这就去取来,您请稍等!” 他飞快转身,片刻后捧来一本图册,双手奉上。 萧峥坐在正座上,翻开册子,一页页翻着看。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图样上,姿态慵懒又倨傲,忽而点了一下。 “这个好看。”又翻了一页,皱眉,“这个太艳,不好看。” “这纹路太碎了。” “这颜色倒还行。” 掌柜在一旁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一声,连背脊都紧绷着。 萧峥嘴里挑着图样,眼底却早已浮出笑意。 沈明姝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几匹布中,只有一两个他不喜欢,其他的,他都挺喜欢的。 以前沈明姝只为他做过冬衣,夏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也不知会是什么样。 沈府,小团斋内药香未散。 沈明姝手里捧着空了的汤盏,方才喝下去的药还有点苦意残留在舌尖,难受得她小脸皱成一团,连忙往嘴里塞了个话梅。 小棠端来吃食,都是清粥小菜,正适合病中调养。 春杏低声感慨,“果然是那块玉佩护着小姐。自从那玉佩回来了,小姐的病都好了许多,气色也比前两天强了许多。” 沈明姝软声问,“那玉佩,是阿兄亲自去拿回来的吗?” 小棠点头。 “是去了江南?” “不是,”小棠摇头,“是邺城。张先生一家这几日正好在那边。江大人十八号清晨去的,十九号一早就回来了。” 他赶了一夜的夜路。 昨天晚上又守着她,应该也是没有睡好。 沈明姝睫毛轻颤,心中涌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难受。 江浔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她也要对他很好才行! 沈明姝起身,走到桌边,撩起袖子坐下。 桌上布料已铺开,针线整齐地码在一旁。 小棠见状连忙上前,轻声劝道:“小姐,您身子才刚好些,还是歇一歇吧。再劳累了,伤着可就不好了。” 沈明姝摇了摇头,“没事的。这第四件和第五件都只差最后一点袖口了,今天就能做完。” 她说着,取过绣针,继续穿线落针。 一大清早,听松轩外薄雾未散。 清和正在院中吩咐人修剪花枝,转眸间瞥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他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二小姐?您怎么这般早就来了?大人也才刚起不久。” “我来送点东西。”沈明姝笑意浅浅地看着他。 身后的春杏和小棠上前一步,两人手中各托着一个木盘,盘中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衣物,颜色沉稳端正,一看便知是为男子所制。 清和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衣服! 还是二小姐亲自送来的? ------------ 第26章 让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她 屋中。 江浔刚换完衣服,正在整理袖口,清和此时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大人!” “什么事?” 清和笑得意味深长,“等下大人您就知道了。二小姐在门外,说要见您。” 她怎么会这么早就来? 江浔脑中浮过沈明姝的病容,他心头一紧,“可是有什么急事?” 话落,也不等清和回话,他已朝门口走去。 厚重的木门被打开。 初秋的晨风带着微凉,映入眼帘是一双明媚的眸子。 沈明姝立在门前,唇角一弯,朝他露出一个甜笑,“阿兄早。” 随即,她将手中的木盘往前抬了抬。 “这是我为阿兄做的衣服。” 她……为他做的衣服! 江浔有些难以置信,立刻抬眸望着面前的少女。 沈明姝身着一袭藕粉色缎面衣裙,腰间系着同色细带,衬得身段纤细柔软,整个人宛若新绽的桃花,娇柔动人。 她手中托着木盘,露出一截雪白的腕,有风拂动她鬓边几缕碎发,微微颤着,像落在心头的羽。 江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急促得叫他手指微颤。 快得让他几乎不知所措。 沈明姝见江浔半晌不语,小心翼翼地出声,“阿兄,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衣服?” 她小指微弯,不自觉地蹭了蹭木盘边缘。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啊…… 莫不是真的不喜欢,但是不好意思同她讲吗? 这次她是不是又办错事情,送错东西了…… 江浔看着她那副小心紧张的模样,心中倏地一疼,“怎么会不喜欢?” 他声音低沉温柔,语气里透着从未有过的郑重。 “我很喜欢。” 不能再喜欢了。 清和看得明白,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接过沈明姝手中木盘,笑着说:“二小姐放心,大人向来挑剔,能让他说出喜欢两个字,那是极罕见的事。” 江浔视线仍落在沈明姝脸上,温声开口,“我现在去试。”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衣服放下,你先出去。” 清和将木盘安置在桌上,小心退了出去,顺便还把门掩上了。 江浔走到桌前,指腹拂过衣料,纹理细致柔滑,针脚均匀,每一道线都缝得极其用心。 甚至连内衬都选用了最舒适的软纱。 她上次那般突然晕倒,原以为是因为玉佩。 可现在看来,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她为赶制这几件衣服太过辛苦了。 江浔指尖按在衣料上,许久未动。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可以收到她亲手缝制的衣裳。 从前,她只会为萧峥做衣服,现在他竟然也有了。 这段时日,她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再畏惧他,不再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开始主动说话,主动靠近。 请他看戏,为他挑笔,送他衣裳。 这些,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只会出现在梦中的。 而现在,竟一件件摆在他面前。 他并非不在乎穿着,只是事务太忙,便极少在这些事情上用心。 时间和心力要花在重要的事情上。 例如朝政,例如她。 他身边侍从也多是男子,同样也注意不到这样的事。 可是她注意到了,在乎了,甚至亲手为他做了衣服。 原本压抑濒死的心也再次跳动起来。 她怎么能对他这么好,这么好…… 好得好让他心疼、让他心痛。 让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她。 可是她会要吗? 江浔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答案的。 一刻钟后,江浔推门而出。 他选了一件深青色的长袍,质地轻柔而挺括,颜色沉稳清冷。 衣身剪裁极为贴合,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宽肩窄腰,风骨峭拔。 袖口与衣摆皆缀着极细致的暗纹,整个人看起来清俊如玉,沉稳克制中带着几分藏不住的俊美。 沈明姝看得怔了一下。 这是她做的衣服吗!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好看! 她看得眼睛发亮,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阿兄,你也太好看了吧!” 那双眸子澄亮得像盛了光,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江浔一时没说话。 耳尖却悄悄红了。 承文书院,尊经堂内。 此时尚未上课,堂中却已坐了不少学生,偶有几人低语,氛围不算喧闹,却也热络。 “来了,来了!” 一阵脚步声飞快地踏上台阶,齐羽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直奔堂中最靠窗的位置。 萧峥懒懒靠在椅背上,手中翻着一册兵书,“谁来了?” “沈明姝!今天来上课了!” 荫花台。 沈明姝方一落座,身边便围上来一圈人。 姜鸳率先问,“你这身子怎地突然病了三日?府里可有请大夫?” “没事,早请过孟大夫了,说是心热,歇一歇就好。现下已经无碍了。” 沈明姝声音软软的,一旁的几位女学生也纷纷开口关心。 “沈二小姐面色还略显苍白,可得多歇着些。” “对啊对啊,如今已是初秋,换季最容易生病了,沈小姐身子单薄,要穿得再厚些才是。” 沈明姝看着她们,眼中泛起一层光亮,心头暖洋洋的。 上一次她生病的时候,四周冷清得很。 这次竟有这么多人关心她。 不过沈明姝心里也清楚,这些人里,有人关心她,是因为姜鸳的缘故。 她能察觉到,有几位姑娘说话时总会不经意看向姜鸳的方向。 姜鸳家世显赫,她们想要讨好姜鸳,才会对她好。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毕竟这样的热闹,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 她也有好多朋友啦! 午后日头正盛,九月底的阳光虽不似盛夏炙热,却也带着燥意。 琴艺课结束,沈明姝与姜鸳一同自玉兰阁走出,朝荫花台走去。 身后侍女们执着纱伞,替二人遮挡日光。 姜鸳和沈明姝闲聊着。 两人正说笑间,前方光影忽然一暗。 两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挡在了路中央。 萧峥望着沈明姝,心中很是不悦。 她人都来了,为何不来找他,也不提衣服的事。 明明已经做好了,为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想等他先开口? ------------ 第27章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沈明姝看了萧峥一眼,对姜鸳软声道:“我们走这边。” 晦气,才回书院,怎么就碰见这么个坏东西了。 姜鸳眼角余光扫了萧峥一眼,冷笑不语。 “嗯,走吧。” 萧峥眼看着沈明姝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一股烦躁猛地涌上来。 从小的骄傲克制住想要上前追她的欲望。 他紧压着火气,“我们也走。” 齐羽一头雾水地应了声,连忙快步跟上。 走出那片树影后,姜鸳终于忍不住道:“你说这萧峥也真是有意思。” “你不在的这几日,他没少往书院来。还让齐羽隔三差五地打听你,是不是又病了,什么时候回来。” 果然,男人就是贱骨头。 沈明姝没有说话。 从前,她也总是让人打听萧峥的动向,他何时练兵,何时入京,她便千方百计找借口靠近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如今倒是换过来了? 是他忽然喜欢上她了吗?当然不是。 不过是因为她不再追着他,他觉得不适应罢了。 就像一只在脚边打转的小猫,日日缠着你,你嫌烦。 可等那猫忽然不见了,屋子里清净得反倒叫人不自在了,才想起来找一找。 她在他眼里,就是拿来打趣的小猫小狗。 不,也许还不如。 小猫小狗若是受伤了,兴许还会伸手救一救。 可他却能毫不犹豫地把她扔进马匪窝里。 那是马匪,他怎会不清楚一个女子落在马匪手里会发生什么。 他不在乎而已。 一下午,萧峥总有些心浮气躁,明明身边几个同窗在说话,耳边却像蒙了层雾,什么也听不进去。 沈明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已经特意让齐羽打听她的消息,她也该知道,他在意她的动静。 他盯着面前那摊纸好一会儿,终于低声骂了句,“该死。” 罢了,看在她给他做衣服的份上,他可以再去找她一次。 那些布料他看过图册,有几样他是真心喜欢的。 —— 沈明姝走下马车,天色已暗,沈府门口的灯笼照出她纤细的身影。 眼前忽然一黑,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抬头,果然又是萧峥。 “有事吗?”沈明姝没好气道。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萧峥这么闲。 萧峥绷住面色,“你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关心,还没死。” 萧峥盯着她的脸。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峥只觉得心里委屈,脱口而出道:“你为我做的衣服,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什么衣服?”沈明姝下意识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解。 萧峥被她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逼近一步,“还能什么衣服,自然是你要送我的衣服。” “我都知道了,你去锦春坊买了许多上好的料子,准备做衣服,这些料子都是男子才会用的。” “你亲近的男子只有我一个人,不是给我做的,还能是给谁?” 沈明姝也有些恼火,“我确实买了许多料子,但不是为了给你做衣服。” “那些衣服,是给我阿兄的。” 萧峥气笑了,“沈明姝,你若是想编理由,能不能编得好一点?” “你同江浔的关系,我又不是不知道。” 沈明姝有多害怕江浔,这十年他都是亲眼目睹的,她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吓到不行。 沈明姝会给他做衣服? 怎么可能!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信不信,是你的事情。” “萧峥,我们没有关系,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站在晚风中,那双眼睛清透得惊人,没有一丝往日的仰慕。 萧峥嘴角挂着的笑倏然僵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沈明姝看着他。 “我以前的确喜欢过你,跟在你身后十年。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再见到你。” “不要再来找我了,沈府不欢迎你,我也是。” 这下总说清了吧!萧峥只要耳朵不聋都能听明白! 萧峥望着她,喉咙像被堵住般说不出话来。 情绪紧绷至极点,继而转为怒火。 不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明明喜欢了他十年! 十年啊! 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 怎么可以放下得这么轻易、这么决绝? “沈明姝!” 萧峥刚要追上几步,沈明姝却已跨入沈府大门。 就在这时,门前侍从通传道:“江大人。” 萧峥转过头去。 来人身形颀长,玄青长袍衬得他肩背挺直,日光从他身后落下,将他整个人勾出清冷凌厉的轮廓,仿佛寒刃出鞘。 自带一股压迫人心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向他低头颔首。 是江浔。 萧峥此刻注意力却不在这。 他盯着江浔的长袍,眼神几乎凝住。 ------------ 第28章 衣服居然真的是做给江浔的! 这布料、这纹样,分明就是锦春坊图册里他最喜欢的,也是沈明姝买下的布料之一。 怎么会在江浔身上? 一模一样,连袖口的滚边样式都完全相同! 萧峥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脑中一片嗡鸣。 他眼神发紧,几步便逼近了江浔,“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从哪来的?” 江浔淡漠地看着他,没说话,一旁的清和已经迫不及待道:“当然是我们二小姐亲自做的!还做了整整五件呢!五件!” “萧公子,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也觉得好看对不对?而且现在正值初秋,穿这个正合适,二小姐可真是有心,早早就为我们大人想到了!” 清和有些得意地絮絮叨叨,之前萧峥仗着二小姐喜欢他,多威风! 现在也轮到他们仗势欺人了!仗二小姐的势!欺萧峥这个人! 但萧峥此时已经听不到清和在说什么了。 居然……真的是沈明姝为江浔做的! 居然真的是! 可沈明姝怎么会给江浔做衣服!她不是一直害怕他吗! 江浔目光扫过萧峥的脸,眼神里透着疏冷。 “萧公子若是无事,请回。” 萧峥猛地抬头,还未等他开口,江浔身侧的几个侍从已快步走上前,拱手道:“萧公子,请。” 太过分了! 萧峥握紧了拳,心头怒意翻涌。 但他也并非无脑之人,想到如今江浔的权势,怒意强行压了下来。 他如今还未入仕,手中也并无兵马,殴打朝中重臣会是什么后果,他不会不清楚。 不等陛下惩处,他父亲便第一个饶不了他。 江浔没有理会,径直进了沈府大门。 清和跟在他身后,满脸藏不住的笑意。 等四下无人时,他凑上来,“大人,看样子,二小姐和萧公子似乎是闹了大别扭!” 喜事!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啊! —— 醉仙楼二楼,包厢内酒香浓烈。 “林姑娘,这里。”虎青早已候在门口,语气恭敬地引林青妍进门。 林青妍刚踏进门槛,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包厢里,萧峥倚坐在窗前,酒壶半倾,斟出的酒溢出盏沿,落在案几边缘,凝成一片浅湿。 他本就五官明朗,如今几分醉意侵染,平添了一丝桀骜与慵懒。 “你来了。”他抬眼看见她,扯了扯唇角,“要不要一起喝点?” 包厢内灯火微晃,窗外传来隐约的丝竹声。 林青妍在萧峥对面坐下,语气轻柔,“萧郎,事情刚才虎青已经告诉我了,沈小姐实在不该那么对你。” “给了你希望,又让你这么失望。” 萧峥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低声,“不要提她。” 林青妍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眼神一黯,语气更软了几分。 “萧郎,你现在是在气头上,冷静下来想一想便知,沈小姐心中肯定是有你的。” 萧峥拿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 林青妍继续道:“沈小姐喜欢了你十年,这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放下。” “那天四皇子府中宴会,你为了我,没有去看沈小姐,她或许是吃醋了。” “你知道的,女子吃醋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出来,什么绝情的话都说得出口,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手覆上萧峥的手,“给沈小姐一些时间,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萧峥就是她的了。 萧峥盯着林青妍看了片刻,认真思索着她的话。 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他看着面前软白的小手,将手覆了回去,“清妍,你真是太好了。” 林青妍看着他,笑容温婉,柔柔一笑。 —— 四皇子府。 四皇子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捻着一枚棋子,若有所思。 “如今吏部侍郎已被罢免,陛下很快就会定下接任人选,你觉得该推谁上去?” 江浔沉吟片刻,报出一个名字。 四皇子一怔,随即皱眉,“这人不是三皇子的人吗?” 他话音刚落,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发亮。 “难道你的意思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 三皇子府。 三皇子坐在上首,面上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笑意,“吏部侍郎已经敲定了,明日早朝就会宣旨。” 他笑道:“李正言虽是我门下旧人,但行事沉稳,绝不会让人轻易抓住把柄。” 下首的谋士却眉头紧锁,“殿下,吏部之事虽是喜讯,但是太子的人下去,我们的人上来,此番便是得罪太子啊,太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皇子挑眉,“我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他有多少本事我还清楚吗?他能奈我何?” 说话间,他目光变得幽深,“不过这次这次李正言上位太过顺利,若说没有四皇子和江浔的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不过他们也给我提了个醒,赵承钧还占着太子之位,要想成大事,要先把他拉下来。” 之后一段时间,三皇子与太子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太子收拢言官,暗中指使御史弹劾与三皇子交好的几位地方大员,借机清洗其在外的势力。 三皇子也不甘示弱,联手礼部与吏部,在选官与任用上压制太子的人。 双方都在步步试探、层层设局。 昭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眨眼间便到了月底,秋意更浓,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小团斋内却一派静谧。 窗边案几上摊着一张细白绢纸,沈明姝执笔描画,一笔一画极为专注。 门外传来脚步声,春杏掀帘进屋,“小姐,该用晚膳了,江大人让您去前厅。” ------------ 第29章 柔软得一下撞进了心口 前厅。 入秋后,沈府的晚膳也随之更换,菜色中少了辛辣重口,多了润肺调理的药膳。几道小菜一上桌,药香与清甜混杂,柔和清润。 沈明姝踏入前厅时,江浔已坐在上首,神情一如往常的沉稳严肃,听见她的脚步声,才抬眸看过来。 沈明姝朝他唇角一弯,声音软糯,“阿兄。” 江浔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服上,嘱咐道:“已是入秋时分,早晚凉意重,记得添衣。” “知道啦阿兄,阿兄也要记得添衣啊。”沈明姝甜声道。 桌上菜品早已摆好,江浔吃饭时眉眼淡淡,仿佛一尊静坐的玉雕。 沈明姝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吃饭。 开始同江浔一起吃饭时,她还有些紧张,甚至食不知味。 但现在已经好多了。 至少心脏不会紧张到怦怦跳了。 吃得心满意足后,沈明姝放下筷子起身,“阿兄,我先回小团斋了。” 江浔此时出声唤住她。 一盏茶后,院中, 夜色沉静,风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凉,月光洒在院中石阶上,泛着淡白的光。 侍女将茶盏摆好,又悄声退了出去。 江浔低声开口,“明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在府中设宴,邀请了许多勋贵世家。” “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 沈明姝没什么意见,甜声道:“好呀。” 江浔抬眸看她,补了一句,“宣王也会到场。” 沈明姝原本还含着笑的小脸瞬间发白。 江浔察觉到她忽然收紧的肩膀,放缓声音道:“明姝,不必怕。” “宣王这次,不会平安走出太子府。” 沈明姝立刻睁大眼睛。 那双桃花眼生得本就勾人,眸中此时满是惊慌与不解,如小兽般怯生生地望着他。 柔软得一下撞进了人心口。 江浔心脏一颤,缓了一会才道:“你还记得你月初中春药那件事吗?” 沈明姝用力点头。 她当然记得。 上一世就是这件事,把她彻底推向了萧峥!害苦了她的一生! 她眼神骤然凝住,心跳如雷,“这下春药的人……莫不是宣王?!” 江浔点头,“朝中早知我与四皇子走得近,诸多目光都盯着我们,将我们归为一党。” “宣王站在三皇子一边,所以你才会被他盯上。” 沈明姝只觉得后怕,一阵阵寒意从心底蔓延。 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宣王注意到的都不知道! 她不关心朝局,更不知时事,却不知身在京城,人人都在局中,无人能逃脱……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宣王的品性,她自然听说过。 连世家大族的女子都敢伸手,被发现就上门求娶,门第高就纳为侧妃,门地低的就纳为妾室。 这世道,女子的清誉比她的性命重要,失了清白的女子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要么自尽,要么嫁给夺他清白的男子。 宣王位高权重,大多数的父母还是会选择把女儿嫁给宣王。 沈明姝厌恶这个世道。 也厌恶自己的无知与疏忽。 “恨他吗?”江浔声音沉如暮鼓,“想报仇吗?” 话音落下,夜风从庭中吹来,拂过灯影,也拂过少女微微颤抖的睫羽。 江浔看着她,没有催促,眼神富有耐心。 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和他的父母一样,重蹈覆辙,葬身权谋之下。 他愿意尽可能去教她识人心,引她懂局势。 让她能够护住自己。 他知道,他的阿姝很聪明。 她可以学会,也可以做到。 沈明姝抬起眼,一双水润澄澈的眸子望向江浔。 —— 太子府门口人头攒动,宾客络绎不绝,礼品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送进府中,锦衣玉带的权贵们都笑意盈盈地拱手道贺。 三皇子瘦削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臣弟谨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子亦皮笑肉不笑,“三弟有心。” “咱们兄弟几个,终究还是太子最得父皇的宠爱。”三皇子忽地话锋一转,“太子生辰,父皇竟愿意亲自驾临道贺,咱们这些做弟弟的,可真是羡慕极了。” 太子脸色沉了下来,心中冷笑。 父皇宠谁,天下人谁不清楚? 三皇子十岁便封了郡王,十八便封亲王,册封大典盛极一时,每年生辰都在皇宫设宴。 宠爱之盛远超他这个所谓的太子。 现在用这话刺他!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派温和地笑道:“三弟言重了,父皇关爱子嗣,乃为人父之常情。你我兄弟同殿为臣,同脉为骨,当以大局为重。” 三皇子心中不屑,没再开口。 “太子殿下。” 四皇子走上前,拱手行礼,“臣弟恭祝殿下生辰安康,万事顺遂。” “四弟有心了。”太子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向他身后的人影。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江浔。 太子目光凝了凝,心中只觉遗憾。 江浔是个能臣,行事谨慎稳妥,又深得父皇信任。 他做梦都想将他收到麾下,可惜他只与四皇子亲近。 不过也幸好是四皇子,若他是三皇子的人,便是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他也要把江浔除掉。 其旁站着一名身量纤巧的女子,亦低头施礼。 女子一身浅碧色襦裙,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睛,眸中澄澈如水。 只一双眼睛,便叫人一见难忘。 太子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这位姑娘是?” 他印象里,江浔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在公开场合带女子同行。 “回殿下,这是沈家小姐。” “沈家?”太子有些惊讶。 江浔是沈家养子之事,他自然知晓。 但这么多年,两人甚少同时露面,因此隐隐也有传闻,说江浔和沈家小姐其实不和。 如今见二人同行而来,看起来关系也还不错,这是怎么回事? 宣王站在三皇子旁,直勾勾地望向江浔身后的沈明姝。 沈明姝察觉到他的注视,下意识地靠近江浔半步。 ------------ 第30章 她要亲手报复回去! 见状,宣王嘴角笑意更盛。 她越是害怕,他便越是兴奋。那点胆怯,那点无措,简直让人心痒。 越是这样的女子,到了他手里,才越有意思。 —— 宴席间丝竹绕梁,觥筹交错,殿中宾客欢笑声不断,气氛热烈非常。 主座上,太子一身蟒袍,身侧依次坐着太子妃与李侧妃。 太子妃端庄,李侧妃则是明艳不可方物,连旁人说笑时都不自觉多看她几眼。 人群角落里,沈明姝坐得安静,小棠低声靠近她耳畔。 “小姐,我听说陛下今天会来太子寿宴,可眼下都这个时辰了,会不会不来了?” “会来的。”沈明姝小声道。 上一世,昭文帝不但来了,还带着皇后一起前来了。 半个时辰后,宴席上的气氛愈发热烈。 几轮酒水下肚,殿中宾客情绪也高涨了起来,笑语喧哗,不时有酒令传来,觥筹交错之间,已是满堂欢声。 沈明姝抬眼看向江浔,江浔正好也看向她,点了点头。 她准备按照计划出去,刚起身,衣袖却被人忽然拽住,顺着那力道看去,正对上江浔的目光。 他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她一人听见。 “害怕吗?”江浔看着她的眼睛,“若是害怕,随时可以暂停。” 沈明姝没说话。 害怕吗? 她快怕死了! 若是上一世的她,别说去设计陷害别人了,拿刀对着宣王她都不敢。 可她一味软弱换来的是什么呢?是落入马匪手里,是被逼死。 她不愿再这样活了! 宣王想害她,她要亲手报复回去! 沈明姝手心攥了攥,暗中给自己打气,“阿兄,我不怕。” 她的桃花眼依旧水润,眸光温软,却在光影掩映下,透出锋芒。 江浔盯着她看了一瞬,终于松开了手。 “去吧。” 沈明姝离开后,江浔低声吩咐身侧的清和,“再多派一队暗卫,贴身保护好她。” “她若出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清和心中一紧,连忙低声应道:“是!” 宣王坐在席上,目光自始至终未曾从沈明姝身上移开。 见到她起身离开,眼中划过一抹阴鸷的光。 他整了整衣袍,抬步,悄然跟了出去。 席间酒香四溢,宾客觥筹交错。 这时,坐在太子身侧的李侧妃扶额,神情略显倦意,柔声对太子道:“殿下,妾身酒量浅,方才饮了几盏,已有些头晕,想去歇一歇,可否?” 太子侧身望向她,“你身体要紧,去歇着便是。” 李侧妃欠身一礼,含笑起身。 太子转眸,目光不由落向另一侧。 三皇子正被几位朝中重臣围在其中,谈笑风生。 沈明姝循着殿侧回廊,一路朝着后院花厅的方向走去。 沿路行来,遇见不少衣香鬓影的世家女子,皆是趁着宴席间歇结伴游赏,偶尔也有侍女行礼退让。 不远处,宣王穿着一袭暗金锦袍,几名官员见他,连忙趋步上前,笑着拱手致礼。 “宣王殿下。” 宣王抬了抬手,随意敷衍。 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抹纤细背影上,伸出舌尖,缓慢地舔了舔嘴唇。 见她拐进了廊下。 他加快了脚步跟上,可等他转过那个拐角时,眼前却空无一人。 宣王的脚步倏地顿住。 人呢? —— 宴会正酣,觥筹交错,丝竹声悠扬。 忽然,一声通传从殿外传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瞬间一静,杯盏纷纷放下,众人齐齐起身,拱手下拜。 昭文帝身着龙袍,皇后随之而入,雍容典雅,仪态万千。 太子率先出列行礼,恭敬道:“儿臣恭迎父皇、母后。” 众臣亦齐声拜下,殿中顿时肃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文帝抬手,“都起来吧,今日是太子生辰,不必拘礼。” —— 太子府后院。 宣王皱着眉,四下张望。 太子府的后院他并不熟悉,刚才沈明姝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怎地转了个弯,人便不见了? 正疑惑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润如水的声音。 “你先去前院,告诉我阿兄,我有些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 宣王几乎立刻认出那是沈明姝的声音。 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院门半掩,帘影轻摇,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垂首匆匆朝前院方向而去。 这岂不就是说,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宣王瞬间兴奋了。 他四下看了眼,见确实没有人,立刻踱步进了院子,从怀中摸出一根食指长的线香,点燃悄悄塞进屋中门缝。 这是迷情香,他找人秘制的,这些年他能那般轻易睡到那些女人,都是因为有这香。 确认无人应声,他直接推门而入。 青纱帐垂落在雕花的床榻四角,将榻上身影遮住。 那人背对门侧身躺着,长发散落于枕间,身量纤纤,薄被勾勒出女子柔软起伏的曲线。 宣王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步并作一步,直接扑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掀那帐中人的被角。 然而还未碰到那人,下一刻,他脸上猛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嗤——” 是指甲划破皮肤的声音。 一道血痕瞬间浮现在他脸上,自额角至下颌,深浅不一,鲜红夺目。 ------------ 第31章 他的阿姝,果然可以 宣王惊愕地后退一步,还未反应过来,帐中便传出一道凌厉的女声。 “大胆登徒子!我可是太子侧妃!谁敢如此无礼!” 宣王整个人愣在原地,瞪大了眼。 太子侧妃?! 怎么会?!不是沈明姝吗?! 那沈明姝去哪了?! 宣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 沈明姝看到不远处的护卫队,快步朝他们走去。 她神色很是慌乱,“快!我刚刚在后院看到有陌生男子潜入,好像是刺客!” 太子府里有刺客!这事实在严重,十几名护卫迅速集结,刀剑出鞘,随她奔向那处小院。 此时屋中。 李侧妃衣衫微乱,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抓起案几上的青花瓷瓶,眼都不眨地朝宣王猛地砸了过去! “你个登徒子,找死!” “啊——!” 宣王仓皇躲闪,花瓶砸在他肩头,瓷片四溅,传来一声脆响。 他跌坐在地,脸上火辣辣地疼,肩膀也隐隐作痛。 “来人啊!!有刺客!太子府有刺客——!!” 李侧妃尖声大喊,宣王惊慌失措地想逃,刚刚蹿到门边,却见院中骤然一亮。 火光腾起,一队穿着甲胄的太子府护卫已经包围了院子。 宣王站在门槛处,脸色瞬间僵硬下来。 前院,大殿。 昭文帝原本正与太子说着近日来的朝政之事,满座宾客皆饮酒作乐。 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放开本王!谁给你们的狗胆!” 众人一惊,纷纷侧目望去。 紧接着,一道身影被两名太子府的护卫强行压进了大厅,那人面上有一道极重的挖痕,血淋淋的,原本就枯瘦的脸此时更加可怖。 见是宣王,昭文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呵斥护卫放肆,紧接着一道窈窕倩影疾步而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侧妃发丝微乱,眼中含泪,声音颤抖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啊!” “宣王竟然想要非礼儿臣!” 话音落地,昭文帝面色骤变。 太子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群臣也瞬间哗然,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宣王平日风评不佳,他们没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轻薄官宦千金、纠缠良家女……但这些事多半只是私下传闻,都未曾闹到明面上。 但今日,他竟敢在太子的生辰宴上,非礼太子府中的侧妃! 宣王脸色涨红,额角青筋直跳,“你这是污蔑!你有什么证据!我不过是醉酒路过,进去歇歇!” “谁知道你会在那屋里!现在竟然敢污蔑本王!” 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着高座上的昭文帝磕头,语气急迫,“皇兄!你要相信我啊!我是冤枉的!” 他抬起头来,眼底通红,仿佛是受尽了天大的冤屈。 殿中气氛一时间凝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在昭文帝和宣王之间来回转着。 昭文帝眉头紧蹙,神色极为难看。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亲弟弟是什么德行。 宣王自小骄纵放肆,年少时因口齿伶俐颇得先帝宠爱,便养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但,他就只剩这么一个弟弟了。 先帝膝下子嗣凋零,兄弟几个死的死、废的废。 如今他年纪越大,越是顾念亲情。 “宣王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一道娇柔的女声自侧殿方向传来。 众人一怔,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立柱旁站着一位少女,穿一袭浅碧色的襦裙,衣摆绣着细密的团花纹样,腰间束一条素白缎带,衬得她身姿纤柔婉然。 她眉眼生得极美,尤其那双桃花眼,水润明澈。 不少人认出了她。 毕竟沈家女的美貌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殿中不少人都对她生过念头。 沈家如今因为江浔的缘故,在京中权贵中毫无疑问占有一席之地,想娶沈家女,也要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可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这件事情,竟和她有关吗? 沈明姝对上众人直勾勾的目光,瞬间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绞紧了衣角。 好多人啊…… 额间不知不觉间渗出些冷汗,慌乱中,下意识看向江浔。 他站在殿中侧位,眼神沉如古井,整个人如一柄藏锋的长剑,静静立在那里。 此刻他正看着她,目光沉凝。 不知为何,只他一个眼神,她便莫名安定了下来。 皇后自然也认得沈明姝,见她出来颇为意外,“沈小姐,你何出此言?” 沈明姝心中给自己鼓气,随后跪下行礼,出声解释。 真开口后,她发现自己越说越顺,原本准备好的话更是没有错漏全都说了出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我亲眼所见,宣王擅闯后院,进入李侧妃休憩之所,举止轻佻、言行不轨!” “若非李侧妃机警反应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宣王脸色一沉,怒不可遏地指着她,“你放肆!你放肆!你竟然敢骗人——” 沈明姝听到这两个字就心头火气,冷不丁抬起头,桃花眼瞪圆,脆声打断了他的话。 “宣王只会这两个字吗?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却反手给别人扣一个帽子!好让别人闭嘴,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若是问心无愧!宣王你又在害怕什么!” 朝中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一个女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竟敢当众如此直言不讳,字字带锋地驳斥堂堂宣王! 沈明姝双膝跪地,长睫垂下,“陛下英明,皇后仁德,恳请陛下与皇后让臣女把话说完吧!” 昭文帝面色愈发难看,眼中闪过几分压抑的烦躁。 而坐在他身侧的皇后却已抬手,“准了。” “谢皇后娘娘。” 沈明姝跪于殿中,身姿纤细,却脊背挺直。 “臣女原本准备去后院更衣,竟然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这后院多是女子,男子怎么会来,臣女心下生疑,就跟了上去。” 她略顿了顿,“但是臣女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便赶忙找到了府中巡逻的侍卫,冲到那院子。” “没成想!那陌生男子竟是宣王!而且正在朝李侧妃扑去,李侧妃为了自保拿起花瓶朝宣王砸去,此时侍卫到了,这才保护了李侧妃。” 沈明姝跪在地上,脸颊因为紧张激动微微泛红,像一抹胭脂点在瓷白肌肤上,衬得整张脸愈发明艳动人。 看得不少人又是呼吸一窒,想看她,但又觉得不妥,便一个个装作无意间瞥到,偷偷看。 人群中,江浔的目光也落在殿中那道纤细的身影上,一贯冷淡克制的神情,此刻却有一丝极轻的笑意悄然浮上。 几不可察,却令整张面孔柔和了几分。 他的阿姝,果然可以。 皇后也侧目看向她。 这沈家小姐,她并没有太多印象,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伶俐机敏,言语得当,毫不怯场。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微光,不错。 ------------ 第32章 强烈的欲望不断翻涌 沈明姝说完后,转眸看向宣王,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宣王还说臣女是在骗人吗?” “臣女与王爷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得罪堂堂王爷,对臣女有什么好处?臣女哪里有胆子敢做这样的事啊?” 宣王紧抿着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早已盯上了她,还曾给她下过药…… 沈明姝说着,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继续脆声问道:“宣王口口声声说是冤枉,那么有几个疑点还望宣王解释清楚,在座的都是朝中重臣,有理没理,他们一听便知了。” “第一个疑点便是,太子府的后院是女眷所居,宣王身为堂堂宗室,怎会无端涉足呢?” 宣王嘴唇发颤,“我、我喝多了,不小心……走错了路。” “哦?”沈明姝柳眉挑起,眼中带着笑意,“从前院至后院,足有近一里,中间还要穿过曲折的回廊和重重院落,沿途侍女仆从无数。宣王竟然能一路畅通无阻地误入后院,倒真是……不小心。” 有几个朝臣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转瞬又慌忙敛去笑意。 宣王脸色涨得通红。 三皇子斜睨着跪在殿中的宣王,目光沉了几分,袖中五指暗暗收紧。 蠢货。 宣王被众人目光死死盯着,支支吾吾地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个疑点便是,这个。”沈明姝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这是我在院中屋门口处捡到的,不知为何物,还请太子殿下叫府医一查。” 太子急声,“传府医。” 不多时,府医匆匆赶来,俯身查看那物,闻了一下,神色顿变,“回殿下,这是迷情香。” 太子扫了一眼旁侧侍从。那侍从会意,直接扑向宣王,一把按住他。 动作利落地从他怀中搜出了一模一样的一根线香。 一模一样!这果然是宣王的东西!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沈明姝站在堂下,桃花眼含着冷笑,“宣王殿下,您还觉得这是污蔑吗?”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殿中主位。 昭文帝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如此反应,殿中众臣顿时心中了然。 陛下,终究还是想保住宣王的。 江浔目光沉静地扫过殿中众人,转眸,看了李侧妃一眼。 李侧妃神色骤变,眨眼间便泪如雨下,竟猛地朝殿旁的檀木雕柱扑了过去。 “儿臣问心无愧,却被如此羞辱!” “儿臣不活了!” 她哭喊着,众人猝不及防。 “快拦住她!”太子反应极快,厉声一喝。 几名侍女连忙上前,急急拦截,但终究晚了一步。 只听“砰”地一声,李侧妃的额头狠狠撞在雕花木柱上,鲜血顺着她白皙的额头淌下,染红了鬓发与颈侧。 “侧妃娘娘!”宫女们惊呼,慌忙扶住她。 李侧妃身子一晃,被搀住了,但神色已是苍白如纸,眉心血色触目惊心。 太子骤然站起,怒火直冲天际。 他大步冲到宣王面前,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皇叔!你是我亲皇叔!为何要如此羞辱我!羞辱我的侧妃!” “一定要逼死她!逼死我吗!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啊!” “若是做侄子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便是!” 太子声调陡然拔高,“还是你对我做这个太子不满,想要立刻把我这个位子给三弟吗!” “若您真这么想,说一句便是!为何要这般欺辱我!” 昭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缓缓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宣王,又扫向站在一侧的三皇子。 三皇子见势不妙,立刻低下头去,避开了昭文帝的视线,不敢与他正面相对。 他心中暗骂宣王不争气,如今闹成这般,父皇只怕已经起了疑心。 沈明姝站在一侧,双眸微微瞪大。 太子殿下不愧是坐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啊。 方才那番话,表面是在委屈控诉,实则步步紧逼,引得众臣同情,又将矛头巧妙地引向三皇子…… 太子说完后直接跪下,朝着昭文帝重重叩首。 “恳请父皇为儿臣做主!恳请父皇为儿臣的侧妃讨回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透着压抑到极致的委屈与愤怒,隐隐带了几分哽咽。 “若是父皇也不满儿臣当这个太子……那便废了儿臣就是!儿臣绝无怨言!” “太子,莫要失言。”昭文帝沉声开口,打断了太子的控诉。 须臾,昭文帝冷声道:“来人,把宣王关押起来。” 门口侍从闻声立刻上前,将惊愕在地的宣王拽了起来。 宣王立刻大喊,“皇兄!皇兄!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啊——!” 昭文帝闭了闭眼,没有再开口,宣王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很快消失了。 事情告一段落,沈明姝原本提起的那口气忽然松了下来,此时才后知后觉,她的背部早已被冷汗浸湿,掌心亦是湿漉漉的。 她没有动,只是微微侧了下身,站得太久,腿有些发软。 小棠早已候在她身侧,眼见她身子一晃,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臂弯,“小姐。” 这是她家小姐第一次在这等场合当众开口,而且说话又清又亮!太厉害了! 小棠心里怦怦直跳,却掩不住眼底的雀跃。 小姐是出了名的貌美,可不少人私底下说她家小姐胆小如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哼!看这件事情之后,谁敢这样说! 她家小姐可是扳倒宣王的人!厉害到不行呢! 小棠和春杏都是满脸骄傲,连背都比以往更挺了些。 —— 江浔带着沈明姝朝太子府门口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都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直到坐上马车,车帘落下,车内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时,沈明姝才声音雀跃地开口,“真是没想到,这次事情会这么顺利!” 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还以为宣王会怎么回怼她呢。 没想到那么弱,几句话就把他给问倒了! 笨狗一个! 沈明姝面上带着甜笑,此时额头上又出汗了,她想擦擦,却发现自己的那方帕子早已被汗浸湿,不能再用了。 罢了,拿袖口随便擦一擦吧。 沈明姝正要抬手,就见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她的眼前。 远山蓝的底色,织着细密暗纹,帕角缀了小小的银线云纹。 她下意识看去,正撞上江浔的视线,他道:“用这个。” “谢谢阿兄。”她弯唇笑着,伸手接过来。 帕子并无香粉气味,而是带着一缕极淡的香气,像是旧案边焚了一夜未尽的沉香,冷灰中仍有余温。 江浔的帕子,怎么这么好闻。 沈明姝脑中乱七八糟的,这个想一会,思绪又很快跳转到另一件事情上。 堂堂太子侧妃,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江浔的人。 当初她家破人亡,是江浔救了她,自此听从他的命令。 这次事情,是江浔一早谋划的,她来和李侧妃来执行而已。 她负责去引宣王去后院,又故意在屋中说话,误导宣王进了李侧妃的屋中。 然后她偷偷出去,绕路去找巡逻侍卫,将宣王当场拿住。 否则以宣王的身份,还有皇上的庇护,不知何时才能让他受到惩罚。 江浔温声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沈明姝完全没想到江浔会夸她,她抬头看,水眸亮晶晶的。 “是阿兄计划的好,我和侧妃只是按照计划执行而已,阿兄才是最厉害的!” 江浔低头看她。 少女仰着脸,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声音软软的,说话时还轻轻晃着身子。 身上浅碧色的襦裙衬得她格外白净娇嫩。 乖得不像话。 江浔喉结微动。 强烈的欲望不断翻涌,他几乎控制不住地伸手,指腹落在她发顶,揉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 ------------ 第33章 掌心一点点贴着她的手臂 沈明姝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江浔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将手收了回去。 温热的大手消失,沈明姝心头不知为何,升起几分怅然,但想起刚才江浔夸她的话,又开心了起来。 小时候,她也曾被江浔夸过几次。 不,不是几次,几乎每次她完成了任务,江浔都会夸她。 可那时她年纪小,又怕他,每次江浔夸她,她只顾着松口气,庆幸任务终于结束。 不是像现在这样,由衷的、彻底的开心喜悦。 开心到指尖发烫,几乎有些想哭。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从上一世嫁给萧峥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她眼圈慢慢红了。 江浔察觉,声音中隐隐带着慌,“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还是她讨厌跟他身体接触? 明明已经忍了那么久了,刚才怎么会…… 沈明姝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太开心了。” 她眼尾还泛着淡红,一双眼却澄澈发亮,像是被春水洗过。 江浔看着她,指尖动了动。 他很想再揉揉她的头,就像方才那样。 终究还是忍住了。 —— 太子与三皇子积怨已久。 而宣王一向站在三皇子一侧,如今宣王出事,太子一派的人终于抓住机会,纷纷落井下石。 宣王被关押的次日,御书房中弹劾他的奏折便如雪片般接连不断。 四皇子和江浔虽未明言,却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一时间,朝野内外,皆是对宣王的声讨,民间更有传言沸腾,言语激烈至极。 昭文帝素来宠爱这位亲弟弟,往年宣王闹事,他总装作不知,百般庇护。 但这一次,声势之大,舆情之汹涌,他已无力偏袒,只得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丞是太子一党之人,手段干练,不足数日,便已审理清楚。 宣王借宴会之机,对太子侧妃行不轨之事,再加之前所犯之罪,贿买官吏、私设暗庄、强纳良家女子……案卷摞起数尺之高,按律,已是死罪了。 太子奏请依律处斩,以正国纲。 昭文帝却久久未下旨,终究是心软了,只是将宣王终身圈禁于宗人府,不得出来半步。 宣王至此彻底除名于朝堂,往后再无翻身之日。 沈府,听松轩内香炉袅袅,棋盘间落子声清脆。 江浔与沈明姝对坐,案上黑白子交错,局势尚未明朗。 沈明姝低头盯着棋盘,手中执子却迟迟未落,半晌,她抬头,甜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仅仅是圈禁,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江浔落下一子,声音淡淡的,“他确实该死。” 沈明姝眼睛一亮,“阿兄有办法?” 她实在是太想让宣王死了! 江浔这般聪明,一定能想得到办法的! 但紧接着她又担忧起来,宣王到底是皇上的弟弟,皇上对他的态度人尽皆知,犯下这样的罪还能留下一条命,若是江浔真的出手…… “可这样,会不会连累阿兄啊?” 江浔看她一眼,“恨宣王的人很多,不需要脏我们的手。” 沈明姝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随后恍然,立刻脆声道:“还是阿兄聪明。” 两人继续下棋,屋内静得只能听见棋子落盘的清响。 沈明姝望着眼前的局势,愁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许久没跟江浔下棋,这一下才知,自己的棋艺和他的相比,简直就是飞鸟和地瓜的差距! 她连他的意图都看不懂,更别说赢他了。 输都输不明白…… 沈明姝愁眉思索间,眼前出现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一处,“走这。” 她下意识依言将子落下,黑白分明的一点,恰好破局。 沈明姝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这点喜悦还未散开,心头却忽然有些恍惚。 其实,她的棋艺是江浔手把手教的,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教她,先告诉她如何破局,再给她细心讲解原因。 以至于她的走棋风格,和江浔有八九分相似。 她是江浔养大的,身上处处都是他的烙印。 沈明姝低头看棋盘,却忍不住又抬眼望他。 江浔正垂眼看着棋局,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黑子,指节分明,隐约能看到一些薄茧。 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眼睫低垂,像沉入深水中的暗影,透着天生的克制持重。 沈明姝不知为何,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江浔死时的情景。 他也是这样垂着眼,胸口血流不止,半边身子浸在雪里,连眉眼都被染红了。 那柄刀捅得极深,几乎刺穿了整个人, 一股难以言说的惶恐涌上来。 她害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江浔。 害怕江浔会和上一世一样,被人暗害,一个人倒在雪地里。 “阿兄。”沈明姝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急。 江浔看向她,“嗯?” 和他对视后,沈明姝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怎么问合适呢? 沈明姝一着急,耳朵就开始红起来,思索几息后,还是决定开口。 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 “你有没有什么仇家啊?” 江浔心头一惊,她知道了? 知道那件事了? 不,不可能。 短暂思索后,江浔便知道不会。 那一年她才四岁。 他镇定下来,语气不动声色,“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明姝秀眉皱起,这要怎么开口? 总不能把重生的事情告诉江浔。 他会信吗?还是觉得她被魇着了,在说胡话。 沈明姝还是决定不说重生这件事,“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解释不了,就说做梦! 江浔挑眉,没作声。 “我梦到你在一个雪夜里,被许多黑衣人围住,然后……他们杀了你。” 说到最后,声音已低不可闻,沈明姝红着眼眶看他,指尖死死绞着衣角,微微发颤。 他看不得她这样,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明姝,那不过是梦。” 沈明姝急了,立刻抬起头,眼里泛着湿意,急急道:“可那梦太真了,阿兄,我真的很怕……”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哽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险些落下。 江浔喉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心像被什么绞了一下。 她一哭起来,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都太轻了、太空了,哪句都不够。 眼见沈明姝越哭越厉害,睫毛湿漉漉的,肩膀都开始发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掌心覆上她的手臂。 她的袖子是绸缎,冰冰凉凉的,他的手指却有些烫。 他没用力,只是缓缓摩挲着她的胳膊,一下一下,像在顺毛。 带着极强的安抚意味,隐隐地,还有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亲昵。 “别怕,”他低声道,“不过是个梦而已。” 沈明姝感受到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掌心一点点贴着她的手臂。 那种温热包裹住她的情绪。 哭声顿了一下,慢慢地,像是真的被安抚住了,眼眶的热意收住,呼吸也平缓了些。 她低下头,手指悄悄掐了掐掌心,心中不断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她已经重生了。 不是上一世了。 阿兄现在没事,她也是。 江浔见她终于安静下来,眼泪也没再往下掉,才缓缓收回了手。 可那一抹触感却仿佛还黏在掌心。 细细的,软软的,带着点微微发热的温度,像小兽湿漉漉的爪子不小心碰了一下他,有意无意地留了印。 他垂下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有些烦躁这掌心的悸动,猛地用力攥了攥,指节发白。 ------------ 第34章 食指轻轻抵在唇边 沈明姝虽然安静下来,也不再哭,但是眼尾还泛着红,神情也还是恍惚的。 江浔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担心。 她大病初愈,越是胡思乱想,越不利于恢复。 思虑过重更是伤身。 宣王的事,她应对得沉着利落,能力得到了锻炼,也该慢慢让她接触更多。 江浔拿定主意,斟酌用词后开口,“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仇家,最大的可能,就是三皇子和太子。” “是因为四皇子吗?”沈明姝见他愿意开口,吸了吸鼻子,水汪汪的眸子看过去。 她记得,江浔与四皇子素来交好,而这几个皇子在皇位之争中斗得厉害。 江浔点了点头,“有四皇子的原因。” “当今陛下已近花甲,膝下四子一女。” “太子是先皇后嫡出,是嫡长子,身份最重。” “三皇子是当今皇后所生,皇上宠爱当今皇后,对三皇子爱屋及乌,因此三皇子是几个皇子中,最受宠的。” “四皇子和五皇子,母族势弱,在后宫并不得宠,朝中也无实权倚仗。” “如今朝局最动荡的,便是太子与三皇子的明争暗斗。” 江浔语气不疾不徐,沈明姝却听得极认真。 但等她回到小团斋,坐在榻边时,心里却还是乱的。 直到小棠奉上茶水,她才回过神来。 脑海里,浮现出前世那一串动的记忆。 上一世,她和萧峥成婚两年后,昭文帝崩逝,太子顺位登基。 但太子登基不过一年,三皇子突然起兵弑兄夺位,屠戮太子一脉,自封为帝。 再之后,就是江浔死于雪夜。 沈明姝食指轻轻抵在唇边,沉思良久。 江浔的死,会不会和三皇子有关? 她不敢再等,立刻叫来了春杏,低声吩咐,“明天你想办法打听这一年内朝中的所有事,越细越好。” 春杏和小棠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江浔很注重她的功课,四岁便让她开蒙,春杏和小棠也一起旁听。 两人也都识字,尤其是春杏,功课学得极好,这种事情交给春杏去办,她放心。 她对朝政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多看一些,或许能想起什么,好帮上江浔! 春杏应声退下。 三天后,宫中忽传噩讯——宣王死了。 死在宗人府,竟是活活饿死的。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皇上震怒,当即下旨责罚宗人府数名官员,连夜贬职 宣王虽被圈禁,但到底是亲王之尊,皇上明显没有杀他的意思,此番死得突兀,分明是下头人故意为之。 只是宣王已死,且他罪孽深重,最后只是杀了看管之人。 李侧妃也在这场风波后悄然出了家,去了西郊的栖月寺。 虽说她与宣王之间并无发生什么实质,但那一晚宣王强行入房,终究是让太子心中起了嫌隙。 那点疑心,一旦有了,便再难抹去。 李侧妃索性主动请愿出家,太子也就顺水推舟,连挽留都没有。 不过月余,栖月寺后山一处厢房突发大火,烧得极猛,等尼姑们赶到时,火光已吞没了整间屋宇。 火中发现了一具女子的尸身,面目全非,只靠一串佩戴的玉珠方才确认,是李侧妃。 消息传至东宫,太子连过问都没有。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李侧妃,通顺钱庄多了一位女掌事。 承文书院,习艺斋内香气清幽,琴音时断时续。 叶夫子手执教鞭,缓步走到一张琴案前,“月底便是花神选了,你若这般练琴,初选恐怕都难过。” 被点到的人,名唤萧青,出身豪门萧氏,素来骄矜自持。 此刻被当众斥责,心中又羞又恼。 可她终究没有反驳。 大昭国尊师重道,在这书院里,师者之言重若天命,哪怕是贵女出身,也不可以顶撞夫子。 否则传出去,不敬师长,与不孝父母无异,是为大过。 正因如此,大昭国得以文风鼎盛,国力在几国之中是最强的。 萧青低头,“学生知错,定会好好练习。” 叶夫子见她态度端正,也没再苛责,转而去指点旁人。 可她一走开,琴案下便有几道细微的嘀咕声。 “好好练习怕也是没用,花神选三年一次,参加者无数,初试便会淘汰大部分,只有二十人能进终试,大部分参加者连初试都不一定能过……” “就说咱们书院,姜鸳的文采最好,沈明姝的书画无人能及,林青妍的琴技最出众,最后花神人选估计就是在她们三个人里转来转去。” “我们这些人啊,就是陪衬罢了。” 众女心中虽多有抱怨,弹琴的动作却越发认真刻骨起来。 不过都是十六岁左右的少女,若是真有机会,谁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一回风头呢。 叶夫子站到林青妍的琴案前,安静听着她的琴声,越听眼中的满意之色越浓。 最后一个音落,她开口道:“你这段《凤求凰》练得不错,所有人中,你是最佳。” 林青妍心中欣喜,面上却不显半分,起身行礼,“多亏夫子细心教导,青妍这才能有所进步。” 她的目光在众位贵女之间扫过,弯了弯唇。 出身好有什么用,琴艺这东西是要天赋的。 可惜啊,所有人中,只有她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青妍唇角弯起一个温婉的弧度,笑得柔柔弱弱。 沈明姝听到叶夫子的夸赞,抬眸看了一眼。 上一世,此时的她,因为与萧峥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名声一落千丈,根本没有再回过承文书院。 花神选,她根本没有参加。 最后登上花神之位的,是林青妍。 她那一年的风头,压过京中所有贵女,风光得无以复加。 傍晚,悠长的钟鼓声响起。 沈明姝与姜鸳并肩走出习艺斋。 不远处,女子们并未去书院正门方向,反而三三两两地走上另一条石阶小径上。 “她们这是要去哪?”沈明姝疑惑地问。 姜鸳瞥了一眼那边的方向,“去看看。” ------------ 第35章 他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穿过曲折长廊,越过一片银杏林后,一座幽静的殿宇便出现在眼前。 横匾上是“花神殿”三个大字,正居上方。 只见不少女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祈愿。 多是求花神娘娘保佑她们有机会通过花神选,当上花神。 沈明姝站在殿中,环顾四周,只见四壁皆悬挂着画像,一幅幅女子画像神采各异,每一人皆风姿绰约,眉眼生辉。 姜鸳站在她身旁,看出声解释,“花神选每三年一次,选中的花神,皆会由宫廷画师入画,供奉于殿中,传于后世。” “这张。”她指着最上首的一幅,画中女子衣袂飘然,姿态端雅。 “柳如仪。大昭国第一位花神。” 姜鸳一向清傲,此时神情却明显多了几分崇敬,“我们能在这里读书,女子得以入学、习艺,皆是因她。” “花神选,也是从她那年开始立下的。” 柳如仪……沈明姝心中又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沈府,前院。 沈明姝拿着筷子夹起碟子里的虾球,虾球酥嫩鲜香,她眼睛亮了起来,轻嗯了一声。 江浔对沈明姝的情绪一向敏锐,此时也察觉到。 她今天似乎格外开心。 因为什么呢? 如今她不再惧怕他,也开始亲近他,但从不会主动跟他说她的事情。 江浔垂眸,眼神压抑至极。 他想问。 想知道她为何开心,为何难过,想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她的一切……乃至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想知道。 可是他不能。 这样会吓到他。 她只是把他当成兄长,为兄者,便要克制守礼,知道分寸。 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哪怕这些念头早已疯长,压得他骨肉发疼。 江浔没说话,但沈明姝却注意到了他。 她甜笑着给江浔夹虾球,声音软软的,“阿兄,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少女漂亮的桃花眼弯起,白皙小脸映着灯光,像刚煮好的糯团子,软得不成样子。 江浔指腹几不可察地收了收,情绪再也压抑不住,脱口问道:“今天,很开心吗?” 沈明姝没想到居然会被他发现,脸上有些羞,但更多的是雀跃。 “阿兄你可能不知道,月底就要花神选了。” 提到花神选,沈明姝的话匣子便再也收不住,说话时声音软糯轻快,桃花眼一眨一眨的。 一边说还一边摆手比划,说自己今天去了花神殿,看到了画像,又听了姜鸳讲了许多花神选的事情…… 沈明姝说得起劲,眼中光影流转,却在转眸间,忽然撞进江浔一双沉静幽深的眼里,心头“咚”地一跳,像被什么轻轻点了一下。 她立刻收声,眨了眨眼,有些怯怯地低声道:“阿兄,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她有些懊恼,一开心就没个把门的,说个不停。 江浔日理万机,讲的都是朝堂大事,怎么会对这样的小事感兴趣…… 他会不会觉得烦? 她一想到这里,心就不安地跳了起来,记忆深处对江浔的恐惧再次浮现,指尖在袖中控制不住地绞了起来。 江浔见她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口钝疼。 怎么还是这么怕他。 这样想着,语气也跟着温柔下来,“不会,很新奇。” “我以前从没关注过花神选,对这样的事并不了解,可你一说,我就懂了。” 沈明姝一双水眸认真望着他,又问了一遍,“阿兄真的不会觉得烦吗?” “真的。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这话,沈明姝瞬间安心。 这倒也是,江浔从不说谎,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这么一想,她心里原本那点没来由的不安也像云雾拨开,悄悄散了。 江浔认真看着她,怎么会厌烦呢? 他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她开始愿意告诉他,她最近经历的、烦心的、开心的各种事情。 她在他面前,开始变得越来越自在了。 她骨子里那份娇气,在他面前不设遮掩,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这样,很好。 站在远处的清和看着这一幕。 得,他家大人这是又开心上了。 小团斋。 春杏抱着个漆盒走进来,“小姐,管家又送来新的颜料了。” “小姐等会还要再画一会吗?”她一边摆放,一边说着。 “马上就要花神选了,今天奴婢在书院看得清楚,小姐的同窗们个个都练得用心,显然都是铆足了劲儿。” 小棠在一旁插话,“毕竟花神选三年一次,不仅能入花神殿画像,受后世敬仰,更能一朝扬名。” “京中多少世家盯着这场选举,每届的花神,哪一个不是豪门权贵争相求娶的香饽饽。” 权贵之家银钱已经不缺,最在乎的便是名声。 能成为花神的女子,说明她德行才貌皆优,将来入了高门,定也能持家有方,教养子嗣,是能光耀门楣的良配。 沈明姝安静听着。 前世,林青妍拿下花神。 原先以她家的门第,是够不到定安侯这样的亲事的。 当时她和萧峥已经订婚,但因为林青妍有花神的美名,萧老夫人竟同意她入门为平妻。 若不是因为江浔在朝中得势,说不定,林青妍那时真的能入门和她平起平坐。 “今晚先不练了。” 春杏与小棠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小姐不练了吗?花神选快到了……” “不拘这一时。”沈明姝软声道。 她想得到花神。 不过她所求的,并非那些豪门世族的争相求娶。 四岁那年,父母双亡,沈家从此失了靠山,一夕之间由盛转衰。 若不是江浔撑起门户,沈家早已衰落。 江浔一人扛着整个沈家,太辛苦了。 她也想替他分担一分。 为沈家多添一份声望。 “花神虽然要紧,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沈明姝转头看向春杏,声音温软却认真,“我让你调查的三皇子和太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春杏早已准备好,当即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 “这是目前能查到的,这半年来宫中和朝中的一些动向。剩下的,奴婢还在继续查。” 之后的几天,沈明姝白日在承文书院上课。 等到夜里回到小团斋,她便点灯坐在桌前,一页页翻看春杏收集到的信息。 前世的她,对权谋政治几乎一无所知。 成婚后,更是被困在萧家后院,能听到的,不过是宫变、战事、立储这类已成定局的大事。 她不确定自己记得的那些碎片,究竟能不能帮上江浔。 但她还是一页页地看,拼命在脑中回忆,推敲朝中局势。 在看到一份军报抄录时,沈明姝翻动书页的手忽然顿住。 她定定地看着纸上那几行字,桃花眼倏地亮了起来。 这几日,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春杏忙凑近几步,小声问:“小姐,怎么了?” 沈明姝呼吸微乱,没有回答,顾不得案上的其他纸张吹落到了地上,转身便奔出了房门。 “小姐!”春杏和小棠同时一惊,急忙跟了上去。 春杏一边抓起披风,一边追着喊:“您去哪儿啊!天都快黑了!” 小棠也提着灯笼追上,“小姐慢些,披风还没穿上呢!” 听松轩。 檐下灯火未灭。 春杏和小棠抬头望着门上的匾额,不由打了个寒噤。 怎么来江大人住处了…… ------------ 第36章 薄薄的里衫贴在肌肤上 虽说近日小姐和江大人的关系缓和了些,但江大人素来严苛守礼,两人又都还未成婚,小姐大晚上来找他,会不会有些不妥…… 毕竟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江大人也未入沈家的族谱,两人名义上还是养兄妹关系啊。 两人思索忧愁之际,沈明姝却已经大步走了进去。 门前的两名侍卫也一脸错愕,刚要张口通禀,沈明姝却已经抬步越过他们,直奔主屋方向。 她快步走到门前,抬手“咚咚”敲了两下。 清和原本在后院,听见动静,忙不迭朝前院走去,在他赶过来时,沈明姝又轻轻敲了一下门。 “吱呀”一声,屋门从内拉开。 江浔出现在门口。 他只着一身玄青中衣,未着外袍,月色下衣料略显轻薄,衣襟微敞,锁骨若隐若现。 随着夜风轻晃,薄薄的里衫贴在肌肤上,隐约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肩线与胸膛。 沈明姝原本焦急满怀,一心只想把那件事告诉他,此刻却直接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呼吸都忘了。 不是! 她看到了什么! 清和一路小跑而来,一抬头便看见自家大人穿着单薄的衣服,里面若隐若现地站在门口。 二小姐满脸通红地杵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完了完了,来晚了! 他家大人还是被二小姐看了个精!光! 沈明姝整个人懵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道:“阿兄……你、你……” “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啊。” 她实在不敢看他,话说出口时,桃花眼躲闪地移到一旁。 现在才戌初!怎么就要睡了! 连外袍都脱了! 里面的中衣还这么薄…… 弄得她什么都看见了…… 两个红红的…… 哎呀!羞死了! 一想到那个,沈明姝整个人像被烫着似的猛地转过身去,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从前哪见过这种场面!早知道就明天再来了! 现在倒好,事还没说,自己先臊得快原地去世了! 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快来救救我吧! 江浔站在原地,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才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清和,随手开了门,哪曾料到竟是沈明姝…… 好在清和反应快,连忙一个箭步冲进去,抓起屋内的披风披到他身上,语气带了点无奈,“大人……” 江浔低头系上衣带,动作利落。 “明姝,你晚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明姝忍不住偷偷侧过头去看他一眼。 只见他披风穿好后,眼底的那点慌乱也随之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往常那般冷静沉稳。 她看着,心中忍不住感慨。 不愧是江浔。 这点意外对他来说,竟连眉梢都不曾乱一下。 沈明姝咬了下唇,小声咳了一下作掩饰。 “我看到了一样东西,太激动了,就直接过来了。” 江浔看着她,“什么东西?” “二小姐,您稍等片刻,容我们家大人换件衣服。”清和见两人要谈事,趁机见缝开口。 沈明姝自然不会有异议,江浔转身进屋,他离开后,沈明姝忍不住低声问清和,“阿兄怎么会这么早就睡了?” “若无急事,大人一向是早睡早起。晚上亥时入睡,早上寅时二刻起床。” 清和解释道:“起床之后练武、看书一个时辰,然后再整装去上朝,雷打不动,几十年如一日。” 沈明姝瞪大双眸,“起这么早?” 清和点头,语气里难掩一丝敬意,“大人习惯了,一向如此。” 大人六岁那年父母亡故,十岁时便独自接掌沈府,同时还要去承文书院读书。 那时沈府刚经历变故,百事待理,他白天读书,夜里还要处理家中事务。 可哪怕如此,他也从未懈怠。 每日天还未亮,晨露未干,他就已站在书案前,抄书、读史、演算、习武,日日如一。 苦行僧般的日子。 沈明姝转头看向窗户,薄窗纸上映出一抹修长剪影。 烛光轻轻晃动,映得那道身影愈发清冷,肩宽腰窄,站姿笔直如松。 光影间,他微低着头,正在穿衣整襟。 剪影静立在那里,仿佛天地间最沉稳的一笔,让人移不开目光。 沈明姝抿了抿唇。 这些年,她一直在刻意疏远江浔,故而才不知他何时入眠,何时起身,每天又在做些什么。 她何尝不明白,他为何会每日这般早起。 他身上的担子太多了…… “吱——” 这时,门扇被人自内推开。 江浔着一身整肃月白常服,立于门口,眉眼仍沉。 眉骨凌峻,鼻梁挺直,冷白肤色映着灯火,愈发清隽如玉。 他一身清清冷冷的气质,就那样在月色与烛影之间,与夜风一同拂面而来。 ------------ 第37章 江浔竟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 屋中灯火暖黄,两人的影子落在几案之上。 “就是这个。”沈明姝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小心展开,递到江浔面前。 江浔低头看了一眼,“这是西南边境去年一整年的战报。” 沈明姝点了点头,声音软软地道:“镇守西南边境的顾将军,是三皇子妃的父亲,也是三皇子在军中的最大依仗。” “顾驭山战功显赫,是西南一线不可撼动的将军。陛下对他十分信重,屡次下旨嘉奖。” 她顿了顿,抬眸看他一眼,含笑道:“可如果他的战功有问题呢?” 江浔呼吸稍滞。 语毕,沈明姝身子往前靠了靠,白皙的手指点在那张战报上的数字处,“你看这里。” “南越国自去年春起,几乎每月都和我军有冲突,但你看战果。不是一输一赢,就是双输双赢,从无一次真正的大胜或惨败。” 江浔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目光渐渐沉了。 沈明姝继续道:“这样的战果太过平均,就像有人在暗中控制,确保每次都势均力敌。” “所以我怀疑,顾将军和南越国勾结。” 江浔抬眸看她,“根据这个?” 沈明姝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 这是她上一世亲耳所闻的事实。 顾驭山与南越勾结,被揭发是在明年,那时一纸奏折递入金銮殿,震动朝野,陛下震怒,顾家满门抄斩。 她当年困在后宅,哪知天下风云,可这件事实在太过震撼,传遍了整个京中,她自然也知道了。 顾将军,是三皇子最重要的军中臂膀。 沈明姝指尖藏在袖中,悄悄攥紧了些。 就是不知道,江浔会不会相信她。 毕竟这样的根据……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若是她,或许也不会信。 但她真的没法子了,她手中无人,又不能真的派人去西南查出证据。 沈明姝心情忐忑之际,江浔却先开了口。 “你观察得很仔细。” 沈明姝原本绷着的背脊瞬间一颤,水润的眼眸微微瞪大,“阿兄你愿意相信我?” 江浔温声,“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沈明姝嘴唇动了动,“毕竟我之前对朝政并不了解,也一直呆在闺阁。” 她语气带着一丝迟疑,垂眸时,长长的睫羽轻颤,像蝶翼轻拂在脸侧。 江浔眸色深了几分,“你确实对朝政不了解,但任何事,都是从不了解到了解。” “你虽身在闺阁,却能借一次机会,在大殿之上应对得宜,一举扳倒宣王,这份胆识与聪慧,不是谁都能有的。” “明姝,你不需要妄自菲薄。” “你做得很好,你很聪明。” 沈明姝怔怔地看着他,眼圈微红,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也只有江浔,会这样夸赞她…… 商量完后,沈明姝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 “睡前记得把头发绞干。” 沈明姝怔了一下,转眸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这才意识到颈侧贴着几缕未干的长发,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凉意。 她没想到,江浔竟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 翌日,四皇子府。 “仅凭一些战报,就怀疑一朝重臣?” 四皇子将那纸张搁在几案上,姿态慵懒,眉毛却扬了起来。 “你知道的,顾将军是父皇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在西南一守就是十年,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你一句战报有问题,就要给他扣个叛国的帽子?” 江浔淡声道:“所以才要查清,若是无辜,自能还他一个清白。” “可她一个养在闺阁的姑娘,没上过战场、没见过顾将军,你为何这么信她?”四皇子皱眉。 “她叫沈明姝。”江浔抬眼看他,“你可以说她不懂兵事,但她不会妄言。” 他了解沈明姝。 她胆子小得可怜,若非笃定的事情,她是不会那样急匆匆跑到他院子里。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四皇子看他这样,只能摊手,“罢了罢了,我拦不住你,查吧。但查不出问题,以后她说什么你最好也别再信。” 江浔没说话。 “先别走,留下来陪我下一盘棋。”四皇子打了个哈欠,“你之前让我留意的那件事,最近有了点眉目。” 沈府,晚膳。 “大人,二小姐,菜上齐了。”侍女颔首禀报道,语气恭敬。 沈明姝望了一眼桌上菜肴,皆是应时药膳,一看便知是专为调养身体做的。 “吃吧。”江浔低头执箸,语气不紧不慢。 沈明姝点点头,声音细细的,“好。” 这些药膳大抵是为她特意备下的。 她身子一向弱,夏秋之交更是体虚易寒,自小如此。 之前她一个人在小团斋用膳时,每日都会有药膳。 而且药膳每日更换,分量也极精细,避开她怕苦的药材,却又丝毫不减效用。 她原先以为是厨房掌事有心,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江浔的安排。 沈明姝抬眸看他,眼中晕出一层细柔的水光。 “阿兄也吃。” 饭间,她吃得慢腾腾的,不时又停下筷子,同江浔说着书院的趣事。 江浔一边听,一边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不时轻声问几句。 清和站在一旁,听得嘴角一抽。 他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想在大人用饭时禀报事情,刚张口,大人便板着脸道,“食不言寝不语。” 现在呢? 二小姐说一个字,大人都要应上半句。 所有的规矩到了二小姐这,全都不作数了。 “你记得柳如仪吗?”江浔开口。 沈明姝正低头慢吞吞舀着汤,听到这话后立刻软声应声,“柳夫子?自然记得。” 柳如仪,出自世代书香门第的柳氏,一生清誉极高。 承文书院女子得以入学,就是因为她力排众议,开风气之先。 她曾是皇后的老师,皇后尚在闺中时便对其极为敬重,师生情深,皇后至今敬她如母。 如今虽归隐,却依旧在士林中声望极隆,京中提起她,无不敬仰。 沈明姝脑中浮现前世画面,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 “她马上要过生辰了。”江浔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她眉眼间,“并且她有意收徒,当关门弟子。” ------------ 第38章 他一直在为她筹谋 果然,还是发生了。 一模一样的话。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江浔曾这样告诉她,柳如仪将要过生辰,并有意择一关门弟子亲自教导。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江浔坐在灯下,语气沉稳温柔,用尽耐心劝她前往拜见柳夫子。 可那时候,她因自己声名被毁,早已心灰意冷,不愿再理会这些事情。 她没有听进去。 如今再听,心境全然不同。 沈明姝指尖捻着衣角下摆,那是一处素白的绫边,绣着一点青黛流苏,随她动作轻晃。 可,江浔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以他的身份,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柳如仪想收徒的事情,知道的人肯定是极少的。 一是皇后娘娘,二是和皇后交好的良妃娘娘。 良妃娘娘是四皇子的生母。 他一直在为她筹谋…… “我知道了。”沈明姝抬眸,朝他软声道,“阿兄,谢谢你。” “我会争取在柳夫子生辰时,见她一面。” 她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江浔听此,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 他也害怕被她抗拒,害怕她觉得他管得太多。 幸好她能明白,若能拜柳夫子为师,日后便有柳氏、皇后为后盾,纵有一日他不在了,她也不会再像四岁那年一样,落入孤绝无援的境地。 —— 承文书院的水榭临湖而建,湖水清浅如镜。 水榭四角垂挂薄纱,随风轻拂,宛若云烟流动。 王夫子站在亭中,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女子站到这边,男子站到那边。” “我们今天演练《程渊》。”他补充道:“取自《大渊乐章》,是宫廷祭典与册封时常用之曲,各位需用心体悟。” 承文书院向来男女分开授课,但每月总有一节礼乐课,是唯一能混合授课的时候。 男子击鼓吹箫,女子抚琴弹筝,讲究合奏之间的节拍与默契。 很多世家子弟的家长,便是为了这个,将女儿送进书院,借此多认识一些高门子弟。 但姜鸳不喜这一套,眉眼带着点倦意和冷意。 她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相亲的。 沈明姝在一旁站得规规矩矩,温软的眉眼低垂。 她以前是极喜欢这门课的。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男女同堂,她便可以在课堂上与萧峥坐得近些,有时还会被王夫子安排两人合奏。 那时她总会悄悄多练几遍那首曲子,为了在他面前弹得更好一些。 现在,全都不喜欢了。 她低头专注调音,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男子们到了。 萧峥走在最前,一身藏青色窄袖劲衣,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的矜贵凌厉。 那是一种与书卷气不同的锐意。 他身后几位男弟子都不自觉地跟紧几步,少年间的仰慕和服从,一时间尽显无遗。 萧峥的视线落到了沈明姝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袭绣有云纹的浅绯襦裙,腰间细细收束,衬得身段纤柔婉约。 她静静坐在琴前,头也未抬。 萧峥看着她,目光不自觉停留了一瞬。 以往只要他一踏进乐堂,沈明姝总是最先发现他的人,欢喜得不加掩饰,仰头冲他笑,眼睛亮得像春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低头,理也不理他…… 周围几个男子见萧峥的目光落在沈明姝身上,忍不住互相对视,眼里浮起几分揶揄的笑意。 “沈家那位姑娘这回见着萧兄,怎么不跑过去了?” 有人低声笑着打趣,“莫不是害羞了?” 他们只当沈明姝依旧是往日模样,只是难得矜持一回。 可也有人皱了皱眉。 “我总觉得不太对……你看她坐那儿,好像压根就没看到萧兄似的。” 萧峥听见这些声音,心中更加烦躁。 众人纷纷落座,齐羽冲萧峥眨了下眼,笑得意味深长。 萧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处位置对面,坐着的竟是沈明姝。 齐羽压低声音笑着说:“我特地给你留的。” 萧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欢喜。 他刚坐下,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对面传来椅子轻响。 沈明姝转头看向一旁的姜鸳,声音软糯,“姜鸳姐姐,我们换一下位置吧。” 姜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刚坐下的萧峥,立刻点了头。 这狗男人居然还贼心不死! 想接近沈明姝,门都没有! 等萧峥回神时,对面的人已变成了冷着张脸的姜鸳。 他心里越发烦躁,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不声不响地抽走了。 空落落的,带着些莫名的难堪。 萧峥想开口叫她,又觉得没必要,此时脑中想起了前些日子林青妍说过的那番话。 “沈小姐就是在吃醋,女子嘛,吃醋才会闹别扭,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在吃醋,那就是还在意他的。 想到这,萧峥心里松快了几分。 整整一节礼乐课,沈明姝都乖乖地坐在最角落,指尖拨着琵琶,未曾朝萧峥看上一眼。 琴声平稳清亮,竟比以往还更沉静几分。 萧峥那边却频频失神。 他时不时地抬眼看沈明姝,但每一次都只看到她低眉顺目弹琴的模样。 一点眼神都不给他。 不知是不是太过分心,他竟连着吹错了两个节拍,惹得王夫子皱眉,敲了敲桌案。 “萧峥,你今日怎的如此心浮气躁?吹箫不是打架!稳住气息!” 四周不少人偷笑,齐羽也扭头朝他挑眉。 萧峥面色微微涨红,咬着后槽牙闷声应了一句,“是”。 钟声一响,课业结束,学子们纷纷起身。 沈明姝收拾自己的琵琶和书本,动作干净利落。 而那边,男子们已经围在一起说笑了。 齐羽问,“快到花神选了,你们觉得今年花神会是谁?” 众人一阵喧哗,纷纷开始猜测。 有人笑道:“萧峥,这可得问你了,你觉得谁最合适?” ------------ 第39章 萧峥频频失神 在座的,谁不知道萧峥,沈明姝还有林青妍三人的关系。 啧啧,萧峥希望谁当花神,那不就是喜欢对方的意思吗? 萧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沈明姝。 她依旧安静,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心中更是不痛快,冷笑了一声,“当然是青妍。” “她琴艺最好,整个书院没有比她的琴艺更好的了。 话音刚落,林青妍抿唇一笑,柔声推辞,“哪里,沈小姐的书画是书院里最出挑的,花神说不定会落到她头上。” 萧峥却冷声回道:“书画不过是小巧,哪里比得上琴艺的气度?她画得再好,也比不得青妍一曲《梅花落雪》来得动人。” 周围人听他都这般说了,纷纷附和。 看样子,萧峥是选林青妍了。 “是啊,林姑娘一曲入魂,琴声让人三日不忘啊。” “画得再好也是死物,不如琴声有情。” 沈明姝闻言,神色未动。 这样的话,她以前听到定会很难过,连续好几天食不下咽。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萧峥总说,书画不过是小雅,没什么用处。 每次她提笔画画,他便催她快些收起,陪他去练箭。 可一旦课业需要书画作业,他又会拎着空白的画纸来找她,要她代笔。 上一世成婚之后,他愿意为林青妍花一千两买一张绝版古琴,也不肯为她买一盒上好的矿石颜料。 说到底,他究竟是瞧不上书画? 还是瞧不上她? 萧峥说完之后,就一直盯着沈明姝。 他等着她抬头,等着她眼圈泛红,等她像从前那样委屈、难过,甚至拂袖而去,然后回头来质问他。 可沈明姝没有。 她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安静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然后与姜鸳一起离开。 萧峥胸口忽然一阵发闷,酸涩翻涌。 心像被什么轻轻划了一刀,说不上多痛,却钝钝地难受。 下学后,沈明姝坐上马车。 车厢内铺着厚软的锦垫,香炉中焚着细细檀香,窗帘半垂,遮住外头强光。 她靠坐在垫褥上,一手托着腮,睫毛低垂,有些疲倦。 上了一天的课,累都要累死了…… 小棠轻手轻脚将书箱摆好,刚要开口,便听她嗓音软软地传来:“岑夫子进京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再有五六天就能到。”小棠连忙答道。 岑夫子是沈明姝的舞蹈老师,外人大多不知,她家小姐自幼便学舞,一直未曾荒废。 岑夫子是当年京中最负盛名的舞蹈高手,一舞千金不换。 为了让小姐学好舞蹈,江大人特地花万金把她请来。 只可惜岑夫子因常年跳舞,年纪大了身体伤病愈发严重,前年回乡修养,从此谢客不出。 马上就要花神选了,小姐不是要拿书画参赛吗? 怎么把岑夫子请回来了? 春杏开口想问,却见沈明姝懒懒靠着车壁,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识趣地闭了嘴。 自从那日从四皇子府回来,小姐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依旧娇娇柔柔的,却多了一股她们从前不曾见过的沉静,心中想的事情,她们更是猜不透摸不着了。 春杏小声问:“小姐,是直接回府吗?” “不,去玉衡坊。” —— 花神选临近,书院中的气氛愈发压抑了。 下学的钟声落下,大多数学生自发留堂,争分夺秒地练习书画、曲艺,只求在那一日能技压群芳,博得头筹。 唯独沈明姝,每日钟鼓声一响,便准时离开。 全然看不出半点紧张。 她刚出荫花台,堂中几位贵女便凑近,低声议论起来。 “她就这么自信自己书画第一,就能拿下花神吗?” “花神是那么好拿的?”一人冷笑,“她可拿不了。论才艺,还是林青妍更胜一筹。”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落向坐在前排的林青妍。 林青妍放下手中笔,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家不要这么说,沈明姝的养兄可是江大人,手握重权。” “或许有其他门路也说不定,不需要像我们这样苦练。” 话语轻描淡写,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激起一圈不满的涟漪。 堂中几位贵女对沈明姝了解不深,听到林青妍的话没有全信,但也不由对沈明姝升起几分厌恶。 她们家中虽也有权势,但却绝不会用这样的下作手段。 林青妍看在眼中,唇角弯起,满意极了。 她又在原地练了半个时辰,才收起琴。 天色已暗,书院中人影稀薄,她却没有回家,而是拐入偏道,往东廊而去。 她可跟这群娇小姐不一样,她们已经被宠地没有脑子了。 沈明姝今日反常,必有缘由。 她要弄清楚。 —— 玉衡坊。 “小姐,你已经连续两三天来这玉衡坊了,咱们到底要买什么啊?”小棠忍不住低声问。 沈明姝坐在临窗的矮榻上,今日穿的是一袭浅绛织锦褙子,衣角绣着细密的春桃花枝。 她正捏着一块山楂糕慢慢嚼着,听见问话,抬眼望了小棠一眼。 “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这叫事前准备。” 她说着,拿帕子拭了拭指尖沾上的糖粉,眼睛弯弯地笑了,“你还记得阿兄之前说的,柳夫子要收徒的事吧。” 小棠点头,“自然记得。柳夫子那可是有名的清贵人物,连皇后娘娘都敬她几分,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她为师呢。” “若是成了她的学生,那与皇后娘娘自然也会更亲近……”说着,小棠眼睛忽然瞪大,“小姐你该不会是……” 沈明姝甜笑道:“对,我也想拜柳夫子为师。” 但是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 柳夫子自从隐居瞻园后,便闭门谢客,几乎不再与外人来往。 瞻园的大门,几乎没有打开过。 别说拜师,就连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 她虽得了先机,但是柳夫子想要收徒这件事,是瞒不过人的。 上一世,她记得柳夫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徒。 看得出来,她的要求极高。 没有极合心意的人选,宁可一个也不收。 “那这和我们来玉衡坊有什么关系?”春杏忍不住问。 沈明姝歪头看向她,“那天阿兄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柳夫子要收徒,另一件便是柳夫子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我自然要为她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 若是能见到柳夫子,或者能够成为她的关门弟子,就可以离开承文书院,再也不用见到萧峥了。 日后,也可以和柳夫子一起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承文书院。 “青妍?你怎么来了?”萧峥刚出尊经堂,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林青妍。 女子们这几日都在为花神选紧张练习,男子这边也临近小考,夫子们每日都要留堂讲课,学生更是难得有空。 她这样单独来找他,实属罕见。 林青妍迎上前,柔声道:“我见你这几日课业紧,想着问问你,是否顺利?” 萧峥笑,“我又不是靠科举吃饭的,日后是要领兵上阵的。这些酸腐文人的东西,学个皮毛就够了。” 林青妍闻言,唇瓣动了动。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心事。”萧峥察觉出来,出声问道。 ------------ 第40章 沈明姝几乎瞬间屏住了呼吸 林青妍轻叹,“也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我总觉得,沈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她与你闹别扭,说到底,都是因为我。” 萧峥皱了皱眉,“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和你没关系。是她小心眼,动不动就闹脾气。” 林青妍连忙摇头,“萧郎,你不要这样说,沈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 萧峥看出她眼中的认真,忽而有些感慨。 “你这么善良懂事,会很容易吃亏的。” 林青妍轻笑,“我不怕吃亏,我只希望你心里不要难受。若是能帮助你和沈小姐和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这几天注意了一下,沈小姐每日一下学就走了,也不知去哪里了。” “若你愿意,不妨派人跟着她。知道她最近关心什么、做什么,说不定就能更快和好。” 萧峥眉头微挑。 —— 玉衡坊的拍卖行今日没有什么稀罕物件,但拍卖的东西却格外多,等沈明姝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刚一出门,街对面便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衙役正将一名青衣少年压在地上,旁边还扯着一匹马。 那马通体乌黑,明显是被人骑着当街狂奔了一路,此时正嘶鸣不止。 “小爷不过是快了一点,哪有你们说的那样夸张——” “闭嘴!”为首的捕头沉声,“江大人亲口定的规矩,你自己去和他讲。” 听到江大人这三个字,那青衣少年吓了一跳。 “官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别带我去见官。” 沈明姝见他脸色变化之迅速,不由抽了抽嘴角。 江浔的严苛真是……名声在外啊。 不过也是,连她这个养妹都害怕他到不行,更不用说别人了。 那捕头此时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告,朝众人朗声念着。 “从今以后,皇城脚下,不许当街斗殴,不许当街纵马,不许大声喧哗,不许围堵民户,不许恶意涨价,不许欺负良善,不许闲汉聚众,不许擅改街路格局。” “一共八条,今日起,贴遍各坊,各户照看遵守!” “听说这是江大人定下的规矩,皇上也应允了呢。”人群中一个生打扮的年轻人说道,“还夸了他是能臣,说皇城之下,就得这么来。” “什么?这也太严了吧。”一老汉道。 “严?”卖糖葫芦的妇人嗤了一声,“你没在坊口摆过摊,不知道那些公子哥儿是怎么横的。三天两头骑马从街口冲过来,我的糖葫芦摊子都被踢翻了两次,谁赔我?” 卖豆腐的汉子也插嘴,“听说江大人还派人巡查,谁敢不听,直接押去府衙,连家世都不认,直接就是打十板子,还要交罚金。” 人群嗡嗡议论,目光时不时朝那张布告望去。 沈明姝心道,有规矩终归是好的,尤其在这皇城之下,权贵众多,仗着权势肆意妄为的更多。 江浔的惩罚又一向严苛,那些违反的纨绔子弟一定会被他罚地很惨。 她美滋滋想着,看着那八条规则,越看越熟悉,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沈家家规第二十一条:出门须申报,戌时三刻未归者,按夜不归处理。” 她飞快看了眼天色,脸色唰地一变。 完了! 朱雀街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车内,沈明姝掀开帘角看了眼天色,“快些,再快些。” 这几日都是天没黑就回家了。 但今日夫子留堂久了些,玉衡坊中更是窗户紧闭,看到不到外面的天色。 她一心为柳夫子挑选礼物,谁知一出门天就已经黑了,已经过了戌时三刻! 沈明姝坐在车中,手指不安地捻着衣袖,心口一跳一跳地发紧。 沈家的家规是在江浔十二岁那年亲自定下的。 他从未破过一次。 她小时候贪玩,有一回夜里回得晚,被他撞上,直接就被罚去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她跪得腿肿得发紫,出来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她那时还小,哭着发誓再也不敢晚归。 这些年,不管她再怎么执着追萧峥,也从不敢在这个时辰之后才回家。 可今天,她竟然迟了! 江浔是待她好,但那是在她没有犯错的情况下…… 他惩罚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的! 不然她之前也不会那么害怕江浔。 问就是每一次惩罚都刻骨铭心……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她掀开帘子探头看去,果然是到家了。 天色已然全黑,沈府门前只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光影摇曳着,在夜风中忽明忽暗,照得门前那几阶石台也显得幽深寂冷。 两名侍卫守在门侧,见她下来,立刻低头行礼,“二小姐。” 那声音在夜里一响,反倒把她吓得一哆嗦。 府中格外安静,仿佛连风都屏住了。 途中遇见几个小侍女,端着东西匆匆行过,见到她,连忙停下脚步,屈膝请安。 沈明姝没停步,裙摆随着步伐扫过石砖,心里的不安也一点点拉长。 小棠低声安慰:“小姐别担心,说不定江大人根本没注意到您不在,又或者他今儿也有事,可能还没回呢。” 沈明姝抿了下唇,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 也是,在前院都没见到江浔,或许他真的还没回来。 应该有这个可能吧…… 保佑保佑,江浔今天有事,没时间管她! 她可不想再被罚跪祠堂…… 很疼的! 沈明姝心情忐忑地朝小团斋走去。 “吱呀”一声,她推开门,一脚跨入屋内。 没听到什么声音,正想松口气,结果眼睛一转,心脏瞬间骤停。 正屋灯光幽沉,几盏宫灯映得窗棂泛出冷色的光圈。 光影摇曳中,江浔端坐在中堂,身穿一袭玄青外袍,眉眼冷峻。 他五官生得极正,却因天生的冷淡与清肃,更显锋利轮廓。 烛影在他眼底投出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痕,愈发衬得他眼神深幽,冷静而克制。 他未言语,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仿若骤雪压枝,无声却重得压人喘不过气。 沈明姝几乎瞬间屏住了呼吸。 刚才所有自我安慰的念头,顷刻间被他一个眼神碾碎。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十岁时,便以家主之姿管束沈府的小少年。 明明年岁尚小,却眉宇如刀、沉稳如山。 她下意识地绞紧指尖,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 第41章 江浔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 沈明姝僵了半晌,才仰起小脸,强行克制着声音才没有抖得太厉害,“阿兄……这么晚你还没睡呀?” 江浔依旧坐着,眉目淡沉,未出声,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见他不出声,沈明姝更害怕了。 毕竟她之前怕江浔怕了十六年,加上上一世的十六年,一共是整整三十二年啊! 她对他的恐惧,是刻在骨头里的。 不会因为这不到两个月的相处就完全消磨。 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处境之下,内心深处对他恐惧会再次翻涌上来。 让她紧张,让她害怕,让她战栗。 甚至会有想哭的冲动…… 沈明姝睫毛颤了又颤,小心地挪了两步,乖巧地立在他面前。 完了,还不说话,江浔一定生气了。 他不会又要罚她跪祠堂吧? 不要啊…… “阿兄,我不是故意晚回来的。”她嗓音软下来,话却说得飞快,“我是在玉衡阁为柳夫子挑礼物才耽搁了时间……” “玉衡阁里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我这才现在回来……” 她低头,指尖紧张地扯着袖口下摆,小声地补了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几日她一直烦恼该送什么给柳夫子。 直到今日无意翻到后天的拍卖名录,视线落在其中一栏时,脑海忽地灵光一闪。 她曾在课上听书画先生讲过,柳夫子喜爱前朝画师程渊的作品。 旁人听过也许不会留心,但她自幼喜爱书画,一听便记住了。 程渊并非名家,存世画作极少。 偏偏玉衡阁,便藏有一幅《秋日赏菊图》! 江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回来就好,我是担心你,才来小团斋等你。”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确认她真的没事后,从榻上起身,准备离开。 可刚踏出一步,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住了。 江浔停住,低头看去。 只见沈明姝站在身后,眼眶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红,水汽氤氲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才不信江浔会不生气。 他连街上纵马的,说话声音大一点的都要管,更别说她了。 以前江浔也没少管她。 今日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这怎么可能! 他越平静,越沉默,越说明他动了大气。 她不能让江浔生气! “阿兄,”她声音低低的,“是我违反了家规,你罚我吧。” 没有惩罚她不安心。 他为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她也跟自己说过,这一世,她会好好待他,亲近他,对他好! 所以,不能再让他失望。 哪怕受罚,也没关系。 江浔看着她,发现她眼神格外认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心中不禁觉得无奈。 隐隐地,还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 “你想让我怎么罚你?” 沈明姝听他这话,手指不自觉地搅在一起,乖乖站在那里不敢抬眼。 “别罚我跪祠堂就行,祠堂太冷了,地也很硬,跪一晚上的话,腿会疼得直打颤……” “小时候我出来的时候,脚都麻了,差点摔下台阶……” 她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补充,“而且祠堂老有风,烛火都吹得晃来晃去,一点都不暖和,我都快冻成个小冰棍儿了……” 江浔看着她。 她一边说,一边缩着肩膀,或许是晚上吹了冷风,声音透着点鼻音。 她本就生得美,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细的一片影,像只小小的鸦羽静落在瓷白脸颊上。 光是站在那里,就软软的一团,叫心疼。 江浔心口仿佛被什么不动声色地击中一下。 那逗弄她的心思此刻也散了。 实在狠不下心吓唬她。 “我不会罚你跪祠堂的,我只要知道你无事就好,很晚了,你准备休息吧。” 可沈明姝却急了,猛地摇头,“不行,阿兄,你还是罚我吧。” “不然你肯定还在生气,我不想你生我气。” 江浔无奈。 他已经刻意放轻了声音,也解释清楚了,她怎么还这般害怕他。 他在她眼里真的就这么严苛吗? 江浔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作为。 ……好像是有点。 他轻叹一口气,“真的要我罚?” 沈明姝咬了咬牙,用力点头。 “那把手伸出来。”他的声音不疾不缓,沈明姝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得用力闭了闭眼。 壮士断腕般伸出自己的手掌,掌心朝上,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江浔。 算了,早死早超生! 她屏息凝神,等着惩罚落下。 “啪——” 清脆的一声,落在掌心,却不痛。 手掌传来真实的触感,厚实温暖,是人的手掌。 指骨清晰,带着微凉的薄茧,落得极轻。 他居然没有用戒尺打她,而是用他的手轻拍了一下! 跟逗小猫一样。 甚至她还能从这一下轻拍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柔。 温柔! 沈明姝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能和江浔联系到一起! 她不会被这一下打傻了吧。 她怔怔地抬头,只见江浔眉眼沉静,眸底却浮着一层不甚明显的笑意,克制至极,又温柔得近乎晃眼。 “罚过了。”他声音含笑说。 沈明姝呆呆地看着他。 原来她真的没有感受错。 真的是温柔!还是这么温柔的眼神! 而且他在笑!真的在笑! 这两世加起来,沈明姝第一次见他笑,连呼吸都不自觉停了一下。 他眼中的笑意很浅,薄唇略略扬起,幅度生疏得近乎拘谨。 那双惯常冷静严厉的眼,此刻却泛起了细碎的柔光,像冰面初融,静静涌起春水。 沈明姝怔怔望着他。 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记忆中那座不可靠近的高峰。 听松轩距离小团斋并不远,此时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格外寂静。 江浔走在前,清和快步跟上,压低声音。 “二小姐还是怕您的……大人您怎可能真的舍得罚她?她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当年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了。” “您因为她一直没回来,担忧地连饭都没吃,就来小团斋等人。” “而且,当年的事,本也另有缘由……” 江浔没有应声。 他当然记得那一年的事。 沈明姝那时候六岁,顽皮贪玩,独自溜出府去玩了半日,直到天黑都未归。 沈父沈母刚过世没多久,背后的凶手仍未落网,沈府内忧外患。 沈明姝是沈家最后的血脉,他必须要守好她。 那天,他从傍晚等到子时,人终于被找回来了,满腔压抑的恐惧被怒意吞没,才会罚她跪祠堂,立下“戌时三刻归府”的家规。 “而且当年,”清和跟在身后,语气轻了些,“大人您罚二小姐在祠堂跪了一夜,您自己也在祠堂外跪了一夜。” “后来,还是您亲自替二小姐上的药。” 江浔淡声道:“当年的事,不必再提。” “你明日再去告诉她一声,日后若是晚回,差人通禀一声即可,不必死守戌时三刻归府的家规。” 又是傍晚下学,车夫照例驾车候在承文书院门外。 “小姐,今天还去玉衡坊吗?”他问。 沈明姝系好披风,“还去。” 话音落下,便登上了马车。 而在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停着,帘内掀起一角。 萧峥坐在其中,眸光一沉:“跟上去。” ------------ 第42章 她心里明明还有他 玉衡坊,雅间。 掌事亲自接待他,面色恭敬。 “她最近来都干了什么?”萧峥靠坐在软垫上,懒洋洋问道。 掌事低头回道:“沈小姐这几日来,主要是在看明天要上的几件拍品。” “她上了哪个?” 掌事连忙将记录拍品的册子呈上,翻到其中一页,恭敬道:“这是沈小姐选中的几件。” 萧峥目光扫过,“怎么全是画?” 掌事赔笑,“沈小姐素来喜爱书画,这些是我们这期拍品中最合她眼缘的。” “这幅《秋日赏菊图》,沈小姐看了最久,还特意问了画师来历,是她最喜欢的一幅。” 若是这几位贵人都看上了这幅画,多多争抢,玉衡坊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们抢得越厉害,玉衡坊便越有的赚。 萧峥扫了一眼,“这幅画也不甚出名,沈明姝怎么会想要它?” 林青妍柔声开口,“马上就是花神选了,沈小姐或许是想买回去临摹,练习一二。” 掌事却摇了摇头。 “听说是要送人的,好像是生辰礼物。” “生辰?”萧峥目光一顿,“京中最近,有谁生辰?” 掌事很快答上来,“柳如仪,柳夫子,四日后生辰。” 柳夫子的名望在京中极高,最近贵人都来玉衡阁买东西,就是为了给她准备生辰礼物。 “而且我还听说,柳夫子有意收徒,当关门弟子……”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身为玉衡阁的掌事,平日里都是和达官显贵相处,自然知道点风声。 林青妍脸色倏地变了,抬眸看了一眼萧峥,“看来沈小姐是真的很想赢下花神,竟然愿意送礼讨好柳夫子……” 谁不知道柳夫子在承文书院的地位。 花神的人选,她的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 萧峥眉头拧紧。 仅仅是当花神吗? 还是沈明姝想借此亲近柳夫子,成为她的关门弟子? 但略一思索后,萧峥便摇头笑了。 不可能。 成了柳夫子的关门弟子,就要离开承文书院,沈明姝怎么会舍得。 他还在这呢。 她这么多年都在承文书院读书,不就是为了他吗? 即使她现在赌气,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青妍低垂着眸,神情怯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峥看着她,“怎么了?” “其实,我一直都很仰慕柳夫子。能进承文书院,也多亏她当年的开门之恩。” 林青妍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自知身份地位卑微,也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她一面。” 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低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不说这个了。若是让我的嫡姐听见我说这种话,怕是又要骂我不知天高地厚。” 萧峥听到这话,立刻生出一股心疼。 他看着林青妍眼中的落寞,“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见到柳夫子的。” 像青妍这样懂事的女子,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案上的那幅《秋日赏菊图》上。 沈明姝没有这幅画,她还能去送别的,未必不能讨好柳夫子。 但林青妍不行。 她不能赌。 她要送的,必须是最合心意、最能见效的那一个。 翌日,玉衡阁门前。 沈明姝下马车,提起裙摆便往里走,一身水碧色纱衣衬得她肌肤莹白。 今夜便要拍卖《秋日赏菊图》,她来得不算早,心里已有些焦急。 这幅画她势在必得,绝不能迟。 她快步上楼,刚走到回廊口,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婉的声音。 “沈小姐。” 沈明姝回头一看,便见林青妍缓步走来,身侧还站着萧峥。 “你也来拍东西吗?”林青妍笑着问。 沈明姝点点头,神情平淡,“嗯。” 废话,不然来吃糕点吗?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开。 却不料林青妍话锋一转,“沈小姐可是想买《秋日赏菊图》?” 她怎么知道的! 沈明姝双眸睁大,难掩惊讶,紧接着又看到她身侧的萧峥,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狗东西! 萧峥将她的神色收进眼底。 这段时间,沈明姝对他冷淡至极,脸上永远没有表情,如今这般表情变化,他还是头一次见。 她生气了。 萧峥唇角微扬。 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 可她方才看他那一眼,分明带着情绪。 如果真的不在乎,是不会有情绪的。 她心里明明还有他。 玉衡阁,雅间之中。 小棠气得直跺脚,“萧公子这样实在太过分了!明明知道小姐喜欢那幅画,偏偏还要和小姐抢!” 她越说越气,几乎要冲出去,“而且抢到之后,定是要送给林青妍的!这算什么道理?” 沈明姝没有说话,坐在雕花靠椅中思索。 萧峥这么一搅合,这幅画怕是没那么容易拿到了。 雅间之外,正厅拍卖开始了。 掌锤人高声宣读着画名、落款与底价,声音穿透回廊而来,节奏紧促,气氛也渐渐攀高。 半个时辰后,掌事站在高台之上,展开那幅《秋日赏菊图》,一边娓娓道来画作的由来与画师生平。 “此画乃前朝程渊之作,虽名不显于世,但笔触古雅,神韵清远,极为难得……” 林青妍坐在雅间内,看着那幅画,“萧郎,你说柳夫子会不会喜欢这幅画?” 萧峥语气笃定,“她会喜欢的。” “沈明姝对画的眼力,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强的。” “她要买的东西,绝不会错。她想拍这幅画,那这幅画一定好,柳夫子也一定会喜欢。” 之前,沈明姝总是在他练习骑射的时候,在一旁等他,手里抱着本厚得惊人的画册,抬眸看他时,眼底全是柔软的笑意。 想起之前的事情,萧峥只觉得一阵恍惚。 明明不过是两月前的事情,如今想来,却仿佛隔了一整个春秋。 林青妍察觉到他的神思恍惚,轻声唤了他一声,“萧郎?” 萧峥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台上即将开始拍卖的画卷,唇线抿得更紧了几分。 掌事一声落锤,声音刚起—— “起拍价,一百两。” 沈明姝眼也不眨,直接开口,“五百两。” 众人还未来得及议论,便听到另一道有些骄矜的声音传来。 “八百两。” 沈明姝听出了是萧峥的声音,紧跟着开口,“一千两。” “二千两。”萧峥声音不疾不徐。 场间顿时有些喧哗,程渊的画虽然在雅士中小有名气,可远不值这个价。 沈明姝的指尖紧了紧,咬了咬唇,“三千两。” 不等落槌,萧峥再度跟上,“五千两。” ------------ 第43章 荒唐,他不该想这些 沈明姝脸上的血色悄然褪去,唇瓣被她咬得泛白。 这幅《秋日赏菊图》市场价最多不超过八百两,她原先准备的银票也不过一千两。 却没想到,萧峥一出手,竟是毫无上限。 他是故意的。 知道她想要,便非要从她手中抢走。 萧峥为了林青妍,真的什么都舍得下。 另一厢,林青妍扯了扯萧峥的衣袖,声音有些紧张,“萧郎,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五千两,哪怕是对萧家这样的将门世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萧峥弯唇,“不高。” 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反而藏着一丝近乎偏执的狠劲。 这段时间,他心头一直压着火。 他也不知道这火从哪来。 或许是因为沈明姝对他的冷漠,或许是因为事情逐渐不受他控制。 这团火在他心中越烧越旺,烧毁他的理智,让他想要狠狠刺痛沈明姝。 想看她生气,看她崩溃,看她眼眶泛红、声音颤抖。 让她知道,他对她有多么重要。 掌事高声喊道:“五千两一次——” “五千两二次——” 台下一片寂静,无人再跟价。 小棠满眼焦急地看向沈明姝,“小姐,我们真的不要这幅画了吗?这可是你找了好几日的……” 沈明姝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的,却平静地出奇,“不值当了。” 程渊并非什么名士,五百两已经是高价了。 五千两买下,实在是太傻。 她的手中的钱,都是她母亲留下的嫁妆。 她怎么舍得那样无度挥霍。 就算这幅画被抢了,她也还有别的法子。 掌事见再无人应声,敲槌落定,笑着道:“恭喜这位客人,拍得程渊《秋日赏菊图》!” 回府的路上,车厢中格外安静。 沈明姝坐在软垫上,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神情若有所思。 春杏与小棠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只安静地陪着。 沈明姝走进前院时,厅中正好传来碗筷轻响。 江浔已坐在桌边,膳食刚刚上齐。 沈明姝俯身行了礼,乖乖坐到他对面的位置。 桌上的菜色是她平日最爱吃的,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只是用小汤匙舀了一勺汤,又分了三次才慢吞吞喝完。 又开始不吃饭了。 江浔放下筷子,望着她,“不是说今天要去玉衡阁挑画?怎么,没买成?” 沈明姝立刻抬头看向江浔,清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惊讶。 他怎么猜到的? “我猜对了?”江浔挑眉。 沈明姝咬了咬唇,闷闷地点头,“我本来在玉衡阁看中了一幅画,准备送给柳夫子,没想到被人抢了去。” “现在正在想,要再买什么合适的画送给她。” 江浔听完,神色略有沉吟。 片刻后,他道:“为什么一定要买别人的画呢?” 沈明姝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听他继续说,“明姝,你画得也很好。” 她眨了下眼,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亮起。 可还没等这点喜悦蔓延开,她的肩膀又慢慢垂了下去。 “可是,柳夫子会喜欢吗?我不过是个学生,也不是成名画师,柳夫子估计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江浔望着她垂下的眉眼,语气比先前更温和了几分。 “她会喜欢的。” “柳夫子为人方正,讲究真意。若她只看名声,就不会隐居澹园,不问世事至今。” “你亲笔作画,更显诚心。她若要收徒,看的也该是才气与品性,而不是出身与名气。” 沈明姝看向江浔。 他此刻也正看着她,眉目沉静,仿佛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瞬间,她心底那些浮浮沉沉的不安、紧张……全都像潮水退去,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江浔垂眸,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味微涩。 他自然知道她遇到了什么。 其实早些年,他便安排了许多人在暗中护着她,她年纪还小,心思也单纯,身边若没人看着,总让他不放心。 可后来,她喜欢上了萧峥。 他每天听到的禀报,也从今日又背了几首诗,练了几个时辰的琴。 变成了她与萧峥一道出城踏青,一起湖边喂了鱼,一同去听戏,甚至她为他绣了帕子、画了扇面。 他索性停了安排,不听了,也不问了。 直到那次她晚归,察觉到她不再那么在意萧峥,才又悄悄重新安排了人。 今日之事,他自然也一清二楚。 萧峥这样做,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不过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好事,不是吗? —— 小团斋内,墨香隐隐,案几上铺展开一幅还没画完的画稿,几笔浓淡不一的墨色尚未干透。 “小姐,您今天请假一天,就是为了画画,这都画一整天了,歇歇吧。” 小棠端着一碗桂花银耳羹走进来,语气满是心疼。 沈明姝仍执笔凝神,“放下吧,我待会喝。” “可您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了。” 沈明姝手腕一顿,指尖捏着笔的力道轻轻一收,语气低软了些,“后天便是柳夫子的生辰了,我要尽快把这幅画画完。” “可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小棠小声道。 “好啦,我的好小棠……” 话还没说完,门口忽地传来一道侍女的声音,“江大人。” 沈明姝抬眸望过去,只见门外立着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一袭深墨色锦袍,衣冠整肃,气质沉静如山。 烛火映在他如玉雕般的眉眼上,显得越发冷峻矜贵。 “阿兄?”她声音一亮,快步迎过去,声音又软又甜,“你怎么来了?” 江浔看着她,“你没来用晚膳,我便来看看。” 他的视线掠过她袖上的墨迹,再落到案几上的画稿,“怎么不吃饭?” 沈明姝瘪了瘪嘴角,“因为这幅画太难画了,画了一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让我看看。”江浔道。 她乖乖点头,带着他一同走到案前。 桌上铺着一幅新画,墨迹未干,纸面上,两幼童追蝶嬉戏于篱边草地,神态活泼,一只蝴蝶凌空飞起,将落未落,生动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出画纸。 “怎么想到画这个?”江浔的语气里带着意外。 他原以为,她会画山水。 她的山水画从小便是极好的。 沈明姝轻轻笑道:“阿兄不是说,要随心而画吗?这个,就是我最想画的。” “这是我们小时候?”江浔又看了会,突然开口。 沈明姝眼睛一下子亮了,“阿兄你认出来了!” ------------ 第44章 轻轻一戳便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每次提起画笔,她就会想到江浔,想起许多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少女眼眸澄澈透亮,如琉璃水润,映着烛火时泛着微微的光。 江浔声音沉了些,轻点了下头,“嗯。” 他喉结轻滚,心底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 念头不过一闪,他便立刻压了下来。 荒唐,他不该想这些。 她对他,不过是习惯性依赖而已。 “可是我总觉得,这幅画有些不对劲。”沈明姝轻声说着。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下意识地伸出指尖去轻戳自己的唇角。 江浔的目光被她那动作牵了去。 她一直都有这个习惯,思索时喜欢拿手指戳点自己的唇瓣。 动作无意识,却有种惹人怜惜的稚气。 可她的唇太嫩,薄而软,轻轻一戳便红了。 那点薄红映衬着她本就白皙的小脸,像初春枝头才绽的一朵桃花,娇而不自知。 江浔眼底掠过一瞬波动。 喉间隐隐发干。 想喝水,好想。 “哪里不对?”他强撑着开口。 沈明姝皱了皱鼻尖,“我说不上来,阿兄你来看看。” 江浔其实也是会画画的,而且画的很好,天赋极高,承文书院的祭酒曾主动收他为徒,却被他拒绝,一心读书入仕。 论起画理赏鉴,比那些所谓的书画名士还要胜上一筹。 江浔俯身,身影笼住她案前一角。 他看了片刻,指节在画角虚虚一点,“这蝶虽活,但画中儿郎仰头太直,便显得拘谨了些。你可以略略改其颈项之势,让他看起来自然些。” “啊!”沈明姝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这里怪!我刚才一直觉得别扭!” 她一边说,一边提笔修改。 纸上笔势轻快,片刻之后,那小儿果真神情更灵动了几分。 “阿兄快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江浔俯身凑近,那股清冽沉静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像极了旧卷焚香后的余温,温热又克制。 沈明姝霎时不知所措,手一偏,下意识去拿旁边的茶盏,却忘了那是刚煮的新茶。 指腹才碰到杯壁,便“嘶”地一声惊呼,骤然一缩。 整盏茶水被她带翻,洒落在她右手腕侧,茶汤滚烫,瞬间烫红了一片。 “啊——” 沈明姝吃痛,连忙将手往回缩,整个人也因惊慌而蜷了蜷。 江浔脸色倏地一变,立刻伸手将她那只被烫到的手捧起。 那如瓷的手腕此时已是一片猩红,红痕迅速泛起。 “传府医。”他立刻道。 沈明姝忙摇头,“不用叫……我真的没事的,阿兄,凉水冲冲就好了。” “府医来了,我才放心。”江浔脸色微沉。 春杏慌忙道:“大人,屋里有备用的烫伤药。” “去取。”江浔吩咐,又看向小棠,“冰水。” 不多时,小棠推门而入,江浔接过冰水,用帕子沾湿后覆在她腕上。 沈明姝本就疼得厉害,这一下刺激,忍不住轻“嘶”一声。 江浔动作一顿,低声问:“很痛?”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头,睫毛颤得厉害。 江浔面上不动声色,指腹的动作却更轻了些。 春杏将药送上来,江浔接过,“我来。” 他坐下,先用帕子一点点拭去她腕上的水痕,再蘸药涂抹。 沈明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男子低着头,眉眼沉静,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原本就生得极好,五官棱角分明,却不失沉静内敛。 神色专注得近乎严肃,明明是在涂药,却像看公文一般。 手指触及她肌肤时,却又克制得近乎温柔。 “好了。”江浔收了手,低声道。 起身时,江浔目光掠过她的脸,那张小脸因疼痛泛起些涨红,眼神还有些迷茫,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他不自觉地攥了攥手指。 这膏药有些黏。 可真正叫他难受的,是方才指腹触到她肌肤时,那柔软温热的触感。 怎么也忘不了。 江浔走后,屋中安静下来,小棠凑到沈明姝身边,轻声感慨。 “江大人对小姐可真好,小姐不过是被烫了一下,他就紧张成那样。” 春杏也笑着应声,“那是自然,江大人是跟小姐一起长大的,虽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 沈明姝轻轻歪头,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画纸上。 灯火摇曳,纸上那两个追蝶的两人,线条清润,姿态天真。 画中小少年眉眼未清,却已经有几分像江浔。 而那小姑娘仰头望着蝴蝶的神情,也与她如今一模一样。 安定侯府后院。 风声猎猎,院中火把照得四下通明。 “逆子!跪下!”萧侯爷一脚踹翻了案几,怒火中烧。 手中竹鞭带风,重重地甩在了萧峥背上,鞭影带起裂帛般的破空声,落在肩头,响声清脆。 “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难道你不知道,这安定侯府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和祖辈在尸山血海里浴血拼杀换来的?!” “你竟然敢花五千两去买一幅画?!谁给你的胆子!” 萧峥重重跪下,唇边闷哼一声,却没吭声。 萧夫人心疼得眼圈通红,扑上去拉住丈夫的袖子。 “老爷,峥儿他还年轻,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不是故意的,他……” “你还替他说话?”萧侯爷脸色铁青,“他是我的儿子!不能识大体,便不配承我安定侯府的家风!” 一旁秋姨娘含笑不语,眼中闪过幸灾乐祸。 “平日里宠着你就算了,如今连家底都敢挥霍!是不是我不打你一顿,你就要上天!” 说罢,又是一鞭狠狠落下,抽得萧峥后背衣襟尽裂,血痕浮现。 “今晚给我跪祠堂一夜,明日再打十板子!” “侯爷!”萧夫人声嘶力竭地喊,想再求情,但萧侯爷已甩袖离去。 萧夫人扑到儿子身边,满眼泪水,一边去看他的伤,一边哽咽责备。 “你也太糊涂了,这么多银子,哪里是能说花就花的?你父亲最忌讳的就是奢靡无度,你怎么就……怎么就不想一想再做决定?” “你这不是把他气死吗?峥儿啊!” 萧峥跪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他从来都不喜欢我,不是吗?” “我做得再好,也不如那个庶子!” “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他低头,眼神里有一种几乎偏执的执拗。 何况,这五千两,是为青妍花的。 他心甘情愿! 被罚也愿意! ------------ 第45章 露出一个软软的甜笑来 林府。 林青妍坐在矮几前,面前是那幅《秋日赏菊图》。 画中菊花疏淡有致,一侧的小径中隐隐有个人影,笔意悠远。 “小姐,你说林夫子真的会喜欢这幅画吗?”小桃问。 这幅画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林青妍没抬头,“她会喜欢的。” “沈明姝不是傻子,她若不是笃定此画有用,怎么会愿意出那么多银子跟我们抢?” 小桃撇撇嘴,“可她到底还是输了,她就是再有银子,也比不上安定侯府。” 林青妍将画卷收放入锦匣中,“沈明姝想借着礼物讨好柳夫子,想走个巧路拿下花神,却连画都没拿到。” “昨日她连书院都没来,说不定在家里哭得快要昏过去了。” 说着,唇角勾起几分轻蔑,“就她这样的废物性子,如何赢得了我?” 小桃笑道:“若是小姐能得柳夫子青眼,只要她在花神选上稍稍开口,这花神的名头定是小姐的。” “而且那天玉衡阁的掌事不是说了吗,柳夫子有意收徒,小姐说不定还能成为柳夫子的关门弟子呢!” 林青妍唇角微扬,低低一笑。 “那些高门权贵之家,最看重的不过是名声二字。” “以我如今的身份,嫁给萧峥,顶多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她语调忽地一转,“可我若成了花神,成了柳夫子的关门弟子,就不同了。” 花神,是指最具才德之女子。自设立以来,每一任花神皆得高门抬举,哪怕出身微寒,最终也都嫁入了公侯之家。 柳夫子的声望和地位更不用说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柳夫子是皇后娘娘的老师,这么多年,皇后娘娘每个月都会召她进宫叙话。 有了这层关系,说不定她也可以再往上攀一攀。 —— 皇宫,凤仪宫。 沉香焚起,绕过金丝软帐与琉璃帘栊,氤氲满殿。 林嬷嬷垂手站在一旁,低声道:“娘娘,给皇上的药膳已经送过去了,御膳房说是依照太医所列药引煎的,定能调养龙体。” 皇后点头,“皇上近日龙体欠安,这些药膳还需日日按时送,莫叫断了。” 林嬷嬷笑着道:“娘娘心细体贴,皇上自是知晓。” 绿竹却不由有些恼,“娘娘和皇上感情深厚,是满宫都知道的事情,可偏偏还是有人记不住。” “昨天晚上,宁嫔在御花园跳舞,想要引皇上过去,可皇上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就来了咱们宫里。” 娘娘虽是继后,可和皇上关系极好,自从入宫后便是专房之宠,皇上再没去过别人处。 这明晃晃的宠爱,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明白! 绿竹生着闷气,皇后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我之前说过什么,你又忘了?” “宁嫔是皇上的妃嫔,想让皇上去她那里,有何需要指责的?” “这后宫规矩最忌多口舌,你是跟在我身边的,尤须谨慎。” 皇后一向温柔,是最好说话的,难得见她这般严厉,绿竹立刻跪下磕头,“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多嘴,再不敢妄议宫中之事。” 皇后看她认错恳切,才摆了摆手,“起来吧,改了便好。” “是!”绿竹连声应着。 林嬷嬷在旁开口,缓解气氛,“娘娘吩咐给柳夫子的礼,奴婢已经准备妥当了。” “紫檀木笔筒一个、洮河砚,苏绣金云锦……这些都是柳夫子素来喜爱的。” 沈府,小团斋。 锦案之上铺开两只锦盒,一赤一青,皆为上好织锦,纹路细致,光华内敛。 “阿兄,你说我用这个颜色的盒子好,还是那个颜色的锦盒好?” 沈明姝低声问,眼神在两只锦盒间来回游移,娇艳的眉眼间尽是犹豫。 柳夫子文采斐然,学识深厚,素日最重风骨与品格,眼界极高,她的画已尽全力,便只能在包装上来回斟酌,唯恐失礼。 江浔垂眸,看见她在悄悄挽袖口,就知道她又开始紧张了,语气温和地宽慰,“你的画极好,无论用哪一个,都足够诚意。” 他的语气太笃定了。 沈明姝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永远都是那般沉静,仿佛掀起的任何风浪都可以被他包容。 她不由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个拥抱。 她扑到江浔的怀里,那种被整个世界稳稳托住的感觉,像鱼儿归水般的安心。 她唇角缓缓弯起,露出一个软软的甜笑来。 “那我就选这个好啦。” 瞻园深处。 山石清幽,一方小亭掩映其中。 亭中设席,两人对坐,一人着银灰素纹袍服,鬓边玉钗斜斜插着,风姿雅致。 一人则穿墨蓝织金广袖,面容端庄大气,眉眼沉静,眼神中却隐隐有着几分难得的笑意。 “你也是,过生日也不热闹些。”皇后斟了一盏茶,语气有些无奈,“每年都是这样冷冷清清的,连个像样的寿宴都不设。” 柳夫子抬眼看她一眼,“娘娘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喜喧闹。年岁越长,愈觉得这样清清静静的日子最好。” 皇后摇头轻笑,“你想清净,怕是也清净不了。” 她话音刚落,亭外小径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侍女快步走来,行礼之后禀道:“柳夫子,今日门外送来的贺礼已堆了满院,比往年多了许多。” 柳夫子疑惑,“怎么会这样?” 皇后却早就料到,慢条斯理道:“还能为何?花神选快到了,京中那些贵女才女,都盼着能入你法眼,借你一句话铺路登台。” “你可是众人眼中的师表,若你稍稍点头,谁敢不服?” “你想收徒的事情,也已经传开了,这事瞒不住人的。” 柳夫子低头不语。 她原是看惯了权贵倾轧,当年辞官归隐,宁居这偏僻瞻园,也不愿卷入庙堂风波。 起初不过是想静心著书,谁料一晃这些年过去,身边仍是冷清。 无儿无女,徒有满腹学问与孤灯长夜,书案前独坐久了,也会觉得寂寞,这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皇后开口,“你既有意收徒,不如亲自去瞧瞧那些贺礼,兴许有人别出心裁,送的礼正合你心意。” 她开玩笑道:“如此一来,心仪的礼物有了,徒弟也有了。” 柳夫子无奈一笑,“你也是当皇后的人了,怎么还这样。” 皇后也笑,眉眼间少了往日宫中惯有的威仪与拘束,“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能说这种话。” ------------ 第46章 这画是谁送的? 世人皆知她贵为皇后,却不知她曾也是书香门第中娇养长大的闺阁女儿。 那时她未入宫,柳夫子每日教她读书作画。 春日杏花微雨,夏夜灯下临帖,那是她最安稳无忧的时光。 如今物是人非,能再如此并肩而坐,谈笑风生者,世间唯她一人。 柳夫子沉思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倒不妨去瞧上一瞧。” 两人起身,穿过曲折回廊,信步来到正屋。 屋中堆满了贺礼,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柳夫子慢慢踱步,目光在这些礼物上扫过。 “都是些俗物。” 送礼大多都是这些,金石玉器,见得多了,便再提不起兴致。 皇后亦环视一圈,并不苛责,“也不怪她们,世间送礼者十有八九都只图个体面与贵重。” “能够投其所好者,少之又少。” 瞻园外。 道路两旁早已停满了各家送礼的马车,不断有侍从拿着礼物走来走去。 林青妍的马车也停在一侧,车帘掩着,帘内却是沉不住气的焦躁。 小桃撩起一角帘子,探头张望了片刻,忍不住皱眉道:“小姐,这都快一炷香了,也没个回音,柳夫子会不会不喜欢我们的礼物?” 林青妍摇了摇头。 “不会,或许是还没看到我们的礼物。” “只要柳夫子看到我们送的画,就一定会见我们。” 瞻园主院。 香炉袅袅,暖风穿堂而过,檐下垂珠轻晃。 柳夫子翻看着面前几幅书画,神色淡淡。 一名侍女走上前来,“夫子,这里有一幅程渊的画。” 柳夫子原本无意理会,听到“程渊”二字时,眼中立刻有了光彩,连忙走过去。 只见画上秋意浓郁,笔触清雅中带着些许孤高之感,正是程渊最擅长的晚秋之境。 皇后也凑上前来看了两眼,略带几分惊喜地笑道:“这不是《秋日赏菊图》?” “你这四时图中,还缺这一幅,如今可算齐全了,送礼之人也算有心。” 柳夫子手指拂过画轴边角,语气难掩喜爱,“笔法沉稳,不失飘逸,这幅确实不错。” “这画是谁送的?” 侍女连忙回道:“是户部主簿林家的五小姐。” 侍女说完也不禁抿了下唇。 户部主簿,一个六品官,这官职也太小了…… 柳夫子却并未在意,笑道:“竟识得程渊之作,快,请她进来。” 她爱程渊,但是他并不算出名,知道他的人并不算多。 没想到竟能遇上和她同好的人! 侍女正要转身出门去请林青妍入内,忽听皇后轻声唤了一句,“这画倒是特别。”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皇后站在桌边,看着一幅画。 画上,两幼童玩闹,一人执枝逗蝶,一人仰头追望,笑意盈盈,蝶影翻飞,童声仿佛跃出纸面。 设色温润柔和,笔意灵动,却不失章法,尤其那一笔蝶翅之轻,几乎要扑扇出画卷。 柳夫子走近一看,目光登时凝在画上,忍不住轻声赞道:“笔法清雅而不俗,稚气中又藏巧思,这画……极好。” 她将整幅画从头至尾看了三遍,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这是谁的画?”她转头看向一旁侍女,“为何没有落款?连印章也没有?” 她又迫不及待地问了一遍,“这是谁送的?” 瞻园外,院门依旧紧闭。 林青妍坐在马车里等得有些烦躁,目光不时投向窗外 小桃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了一圈,又重新探头回来,低声道:“小姐,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前面守着的几辆马车也散了。瞻园的门一直没开,柳夫子好像没见任何人。” 林青妍闻言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劲。 柳夫子若是看到那幅《秋日赏菊图》,定会喜欢,怎会连面都不见? 她心头不安,更是不愿就此罢休,当即掀帘下了马车,快步走到门前。 她整理了下袖口与鬓边发饰,面上堆出得体笑意,朝守门的小厮温声开口,“劳烦通传一声,林家五小姐求见柳夫子。” 那小厮面色恭敬,语气却生疏,“回柳小姐,我家夫子今日生辰,已有贵人相约,嘱咐过不见外客,还请柳小姐见谅。” 林青妍强笑着点头,转身后立刻变了脸色,小桃在一旁小声问。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青妍沉默了一瞬,“还能怎么办,回府吧。” 心中失落之余,隐隐还有些痛快。 萧峥不是说沈明姝挑画准,挑的画一定会被柳夫子喜欢吗?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她见不到柳夫子,沈明姝也见不到。 这一次也不亏。 不对,她还抢了沈明姝想要的画! 这一次,是她赢了! 瞻园主院。 柳夫子与皇后并肩而立,站在那幅《两小儿戏蝶图》前。 “你既然两幅画都喜欢,为何不两个人都见见?”皇后问道。 柳夫子抬眸望向画卷,眼角弯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两幅都喜欢不假,但我更喜欢这幅《两小儿戏蝶图》。” “我喜欢程渊,便是因为他的画中有一种恬静淡然的味道。书画大家往往热衷于大气磅礴的山河万里,铺陈开来,虽气势恢宏,但看得多了,难免生厌。” “可这幅画却不一样。除了恬静淡然,更多了一种灵气,笔触之间没有刻意雕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生动自然。” “我这些年,画也看得多了,京中出名的、没出名的,哪个流派我都看过。” “可这样的画,我从未见过。” 柳夫子语气中满是欣赏,眼中神色也愈发炽热。 “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沈小姐。”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侍女,“人怎么还没来?” 皇后看出了她的急切,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指向外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 “来了,来了。” ------------ 第47章 扑到他怀中 沈明姝进屋时,日光恰好从雕花窗棂斜斜洒下,落在她肩头。 她着一袭浅藕荷色襦裙,衬得她肤如凝脂、眉眼如画,裙摆缀着缠枝玉兰,行步间轻曳生香, 整个人宛如早春庭下初绽的一枝软玉梨花。 柳夫子一见她,眼神便亮了几分。 皇后率先出声,“是你。” 沈明姝微怔,上前行礼,软声道:“臣女沈明姝,拜见皇后娘娘。” 她知道柳夫子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好,但是没想到她竟会特意出宫,来为柳夫子贺生辰。 皇后目光柔和,唇角含笑,“快免礼,好孩子,我真没想到,竟是你。” 柳夫子惊讶转头,“你们……认识?” 皇后点头,将那日在太子府设宴,沈明姝挺身而出,揭发宣王的事情缓缓道来。 柳夫子静静听着,眉眼间的赞赏越发明显。 有胆识,有气节,还有才情。 品性极佳,甚好,甚好。 “沈小姐,你送的这幅画,我很是喜欢。”柳夫子开口,语气中透着难掩的欣赏,“敢问,是哪位画师所作?” 沈明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幅画,是我自己画的。” “你画的?”柳夫子惊讶出声。 皇后亦抬眸看她,眉峰微挑,似有几分意外。 她有这般画技,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字? 沈明姝看出柳夫子似乎有点喜欢她的画,指尖轻揪袖角,紧张之余还有点欣喜。 “是臣女画的,这是我第一次将自己的画作送人当礼物。” 原来如此。 柳夫子与皇后对视一眼,皆是颔首,心中已有了几分明了。 这便说得通了。 若非初出之人,怎会画中那般真挚灵气?若是成名画师,又怎会无名无印? “此画笔法灵动,设色雅致,神情传神,最是难得。”柳夫子赞许地望着她,指向画中一处。 “你看,这小少年眉眼沉静,身侧护着的,是那粉团儿似的小姑娘,应不过三四岁,跌跌撞撞地扑蝶,实在可爱。” 沈明姝眼角弯弯,“画的是我与我阿兄。” 皇后一听,微挑了眉头,“你说的阿兄,可是江浔?” 沈明姝乖巧应声,“回皇后娘娘,正是。” 皇后不禁轻笑。 她虽在后宫,但对前朝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这位江浔,十分有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平日里也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没想到,竟也会有这样扑蝶玩闹的时候。 众人谈笑几句,正说话间,帘外侍女禀报,午膳已备好。 皇后望向沈明姝,弯唇道:“既然今日相谈甚欢,不如一道用膳。” 沈明姝没想到皇后会留她用膳,惊讶之余还有些紧张,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行了一礼。 “是,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和皇后娘娘还有柳夫子一起吃饭! 天哪! 沈明姝心头紧张又激动,但行止间仍旧落落大方。 落座之后,执箸举盏皆循规矩,不急不躁,温婉得体。 皇后与柳如仪看在眼里,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沈明姝目睹她们的神情,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年江浔对她的礼仪教导,果然是有用的。 此刻即便身处宫中贵人之间,也不会轻易失态。 用膳间,柳夫子闲谈时问了一句,“你如今在何处读书?” 沈明姝软声回答,“回夫子,在承文书院。” 柳夫子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一顿饭下来,沈明姝察觉到,柳夫子对她似乎是有些满意的,言语间也颇为亲近,却唯独未提收徒之事。 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柳夫子并没有很喜欢她,只是客气而已。 罢了,柳夫子对弟子要求极高,前世便从未收徒,这一世,或许也一样。 用完膳,沈明姝起身告退,正欲行礼,却被一道温柔的声音唤住,“沈小姐,且慢。” 她转眸,只见柳夫子正看着她,神色温和,“我这些年一直在想,若有个合意的孩子,我定要收为弟子,授她毕生所学。” 沈明姝立刻屏息。 柳夫子顿了顿,含笑道:“你可愿意?” —— 沈府门前,秋日暖阳斜洒,映得青石板泛着微光。 沈明姝掀帘下马车,欢快地朝院中奔去,行走间裙摆飞扬。 刚转入回廊,便远远看见前院方向,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迎面而来。 那人一身绯红朝服,衬得他肩背如松,再往上,便看到那张脸,骨相冷峻,五官沉静如刻,眼神清冽带锋,眉间自有不容逼视的压迫。 一双靴履踏过青石板,步伐不疾不徐,却叫人不自觉屏息让道。 那是久居权位者才有的沉稳气场,不怒自威。 沈明姝看到他,眼眸瞬间亮起,笑意快要溢出来了,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 快步跑过去,声音又软又甜,“阿兄!成了!” 江浔听到声音,抬眼便见那抹明媚身影朝他奔来。 少女飞奔间发丝微扬,整个人像是一团柔软的春风,裹着雀跃的热意,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阿兄!”她抱住他,声音轻软急促,“她收我了!柳夫子收我做徒弟了!” 她激动得几乎在他怀里轻轻蹦了一下,脸颊泛红,像刚熟透的樱桃。 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又甜又娇,叫人心都化了。 江浔身子一僵,喉结控制不住地滚了一下。 沈明姝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像被火点了一下似的,立刻松开手退后两步,耳根飞快泛红。 “我刚才是太高兴了……”她低着头,睫毛轻颤,“对不起阿兄,我忘了礼数……” 江浔望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怯怯的神情,许久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克制。 “没事。” 他转开视线,低声道:“我先去更衣。” 她点点头,看着他迈步走远,白皙的手指有些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原本只是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江浔,却没料到,竟会在一时高兴下失了分寸。 ……她竟然扑过去抱了他! 他们并非真正的兄妹,她怎么就一激动,什么都忘了。 从小江浔便教她礼仪规矩,除了重生那日中药,其他时候她一向分寸分明,怎么今日…… 沈明姝咬住唇,低低吸了口气。 真是……丢脸死了! 她只觉头脑一片乱麻,只想赶紧回房喝杯水冷静冷静。 听松轩。 江浔一踏入院中,清和便快步迎了上来。 “大人。”他拱手行礼。 他今天外出办事,没有跟着大人一起去上朝。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人的神色怎么如此奇怪? “去备桶水,沐浴。” 江浔顿了顿,声音低哑,“要凉水。” 凉水? 清和一怔,满脸惊讶。 已经入秋了,这时节竟还要凉水?他刚欲开口,却被江浔越过,走到屋中。 奇怪,那走姿……竟比往日僵硬了几分,很不自然。 ------------ 第48章 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听松轩内,水声潺潺。 江浔坐在浴桶中,凉水没过胸膛,冷意一寸寸渗入肌肤。 他闭了闭眼,本以为这凉水能平息心绪,谁知脑中又开始偏偏浮现方才那一幕。 少女一袭浅粉色衣裙,自光影中飞奔而来,笑靥明亮,眼睛弯成月牙。 她扑进他怀里,鼻息带着微微的喘,扑在他颈侧,他几乎能听见她心跳的频率,带着毫无防备的依赖和喜悦。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随即抬起头,闭了闭眼。 不能再多想了。 主院灯火微明。 沈明姝换了一袭月白绣竹叶的襦裙,发髻松松挽起,鬓边垂下两缕发丝,添了几分乖巧的懒意。 江浔已落座。 他换了身深墨色常服,是沈明姝之前为他做的衣服里其中的一套。 鬓边一缕湿发贴在颈侧,映得那颌线越发清隽冷淡。 奇怪,江浔刚才是去沐浴了吗? 可是为什么沐浴之后,身上会有凉气? 沈明姝偏头看了他一眼,想问,但又感觉沐浴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私人,不知要如何开口,遂作罢。 “柳夫子让你何时去上课?”江浔低声问道。 沈明姝放下汤盏,乖巧应道:“柳夫子说,等花神选结束,便让我入瞻园随她研习。” “花神选准备得如何了?” “这几日忙着为柳夫子准备生辰礼物,进度慢了些,不过花神选还有十几日,应当来得及。” 江浔没有再多说。 琴棋书画她从小便学,样样精通。京城中能与之并肩者,屈指可数。 她是他养大的,他最清楚不过。 只要不出意外,这花神应是她的。 —— 承文书院,秋日微凉,风拂起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姜鸳坐在石桌旁,望着对面的沈明姝,一向冷傲的脸上浮现出不舍,“你真的要走啊,什么时候?” 沈明姝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花神选之后离开。” 她刚刚把昨天的事情跟姜鸳讲了一下。 连柳夫子收徒的事也没有隐瞒。 姜鸳听完,虽然心中为她高兴,却仍不免怅然若失。 “那以后书院就没什么意思了。”姜鸳声音低了几分。 她在书院待了这么久,也就和沈明姝最处得来。 沈明姝听她这般说,心里也不由有些难过,但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甜笑,“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以后你若有空,我们还是可以一起玩的。” 姜鸳也不愿让气氛太紧绷,这不是她的性格,便伸手握住沈明姝的手,用力点了下头。 钟声响起,回荡在承文书院的长廊间,催促着学子们返堂入座。 沈明姝与姜鸳并肩走回荫花台。 林青妍端坐着看书,身旁是她的好友陆芝兰。 陆芝兰凑近她,低声道:“她们两个怎么那副模样,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 林青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落在沈明姝身上,心中冷笑。 心情好?她怎么可能心情好? 沈明姝没有抢到画。 柳夫子的生辰估计连门都没有进去。 林青妍心中嘲讽,面上却柔柔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只是今天心情不好罢了。” “管她们怎么了。”陆芝兰嗤了一声,又想起刚才林青妍的琴声,迫不及待开口。 “你刚才弹的可是《云归晚》?实在好听!若是这回初试也弹这曲子,定能过的!” 林青妍柔声道:“是那首,不过稍作改动,又多添了几句转折。初试应该是有机会能过的,只是终试不知出什么题,倒也难说。” “以你的琴艺,不管什么题目,都是轻而易举。”陆芝兰开口。 每年花神选两轮,第一轮自己选择表演的作品,筛选出二十人,进入终选。 终选时,由书院五位德高望重的女夫子定下一个主题。 女子们可以根据这个主题发挥,写诗作画弹琴跳舞均可,最后由五位女夫子选出花神。 林青妍垂眸浅笑,但心中却没那么笃定。 她没见到柳夫子,便不能让柳夫子在花神选时为她说话…… 她身后无人帮衬。 沈明姝的养兄如今权势日盛,她又那么想得到花神,真的会放着身边的权势和便利不用,不给自己走后门吗? 她不信。 沈明姝用了手段,她自然也要用,不然不就输给她了吗?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想个法子。 傍晚时分。 萧峥站起身,紧接着背脊便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他却只皱了皱眉,没吭声。 齐羽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伤这般严重,不去请个大夫看看吗?” “已经涂过药了。”萧峥语气淡淡。 那日祠堂罚跪一夜,天未亮又挨了十板子。父亲身边的侍从都是曾在军中历练出来的,手劲极重。 他躺了整整两日才勉强能下地,但至今行动仍有些不便,只能靠咬牙硬撑。 萧峥快步穿过回廊,刚转入月门,便听见一阵极轻的啜泣声。 他循声望去,见一道人影蜷缩在石阶旁,瘦弱的肩一抖一抖地颤着。 他走近两步,那人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是林青妍。 她眼圈通红,慌乱起身拭泪,“萧、萧郎……” 萧峥拧眉,“青妍?你怎么了?” 林青妍低着头,声音哽咽,“对不起萧郎,我没用,我没能见到柳夫子……” “画是送进去了,可她并未召见我。”她抹了把眼泪,声音里透着委屈,“或许是我命不好吧……终究是没那个福气。” 萧峥眉头紧皱。 怎么会没有见到柳夫子呢? 那幅画是沈明姝选的?她对画的精通,京城没几个人能比过她。 他为了那幅画,挨了一顿打,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但她却连柳夫子的面都没有见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头一阵烦闷,又低头看向林青妍。 林青妍还在抽噎,“我是真的想见到柳夫子,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 第49章 萧峥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她哭得伤心,满脸都是对自己的自责。 萧峥心里虽烦,但见她这般,也不忍心苛责,便耐着性子安慰道。 “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林青妍哭着摇了摇头,“若不是萧郎你帮我,我连送什么礼物给柳夫子都不知道。” “花神选临近,我一直在努力练习,只是我总想着,若真是才艺较量,我未必比旁人差,就怕没什么公平的机会……” “毕竟我家世低微,没有门路可走,若是有夫子迫于权势把花神给了旁人,我也是不知道的,或许会输得不明不白……” 萧峥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这样的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过。 不说花神选,便是男子们的科举,其中也有不少暗中输送利益。 他紧抿着唇,“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盯着!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林青妍闻言猛地抬头,“萧郎,你不要为我做什么……只要你能明白我,就已经很好了。” 她眼里泛着湿意,带着一分说不出的乖顺和依赖。 萧峥看在眼中,更加心疼了。 他会帮她!他一定要帮她! —— 沈府。 沈明姝一下马车,便迫不及待地朝小团斋走去。 “岑夫子!”沈明姝含笑唤了一声。 女子回过头来,虽已年过三十,却仍眉眼明媚,是难得的风韵美人。 “明姝。”岑夫子笑着唤她,语气中满是欣慰,“只是两年不见,你又长大了不少。” 沈明姝快步走近,软声笑道:“夫子倒是半点没变,和两年前一样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姐姐呢。” 岑夫子轻笑着摇头,嗔她一句,“你这张嘴,是越来越甜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心中微动。 沈明姝生得极美,自小就是最亮眼的那个,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似笑非笑间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不过,过去的她,是雨中桃花,色艳却纤弱,容易凋零,眉眼总带着湿意。 而如今的沈明姝,却不一样了。 那双桃花眼多了几分清亮果决,笑起来如春日阳光下盛开的花,光华夺目。 她身上那份原本缠绵的柔弱,不知不觉间退去了大半,只剩下蓬勃明艳的生命力。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了? —— 承文书院今日分外热闹。 初试场设于临湖长廊,长廊两侧设彩棚十数座,锦帛高悬,红绳绕柱,案几铺陈整齐,书画琴棋分列而设。 来自各地的才女着正装,依次入席,由侍女依序唤名,逐个前往各亭中展示。 弹琴奏乐、歌舞吟诵,书画作诗,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最好的才艺,表演完后,便有侍女接引离场,下一人随即入内。 正中的评席上,女夫子们面前均放置了玉简与书册,执笔记录,偶尔低声交换意见。侍女小厮穿梭其间,呈送名单与茶点。 林青妍走出帘帐,陆芝兰迎上来,压低声音问道:“青妍,弹得如何?” “还好,发挥得不算差。” “你肯定没问题的。”陆芝兰笑着点头,又道:“沈明姝在你后面呢,她应该是画画。” 林青妍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果然看见亭边石案前,沈明姝身旁的侍女抱着一个朱漆画箱。 她弯了唇,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果然又是画画。 来参加初试的女子极多。花神选三年一届,自设立以来便备受瞩目。 大昭民风宽和,对女子并无太多拘束,此事既关乎个人的才艺声誉,又是为家族争光的良机。 即便是出身寻常的人家,也多愿意支持自家女儿一试身手。 许多外地才女不辞辛苦,连夜坐马车,只为赶上花神选。因此报名者众多,场面空前热闹,整整十日才将初试比完。 初试结束,又过了三日才张榜。 张榜那日,书院前的青石道早早便挤满了人。 辰时一过,两名书吏走来,榜纸一挂上去,人群立刻涌了过去,纷纷探头张望,低声念着名字。 “我入了!”人群中忽地传出一声压抑的惊喜,一位少女攥紧衣袖,眼圈已经红了。 “别挤别挤,我看看我看看——”另一边,也有人急得直跺脚。 树下,一位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低头站着,身侧好友轻声劝道:“别难过,下次再来。” 她抿着唇,眼泪扑簌落下,“我练了三年啊……怎么会不选我……” 此时不远处的茶楼。 这时,小棠脚步匆匆而来,眼角都带着掩不住的喜意,“小姐,姜小姐,榜出了!您二人都进了终试!” 沈明姝虽然预料到了的,但是真的听到消息还是掩不住的欢喜,桃花眼亮晶晶的。 姜鸳神色依旧平淡,偏头问,“那你等会儿去哪儿?” 她对花神选没什么兴趣,也并不在乎。 来参加都是她祖父的意思。 “应该是回家,我也没什么事情。” 最近花神选,书院的夫子们都忙得很,便给她们放了假。 沈明姝和姜鸳两人并肩离开,正准备绕过一方回廊时,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次的花神,肯定是青妍你了。”陆芝兰笑语盈盈,“终试是当场表演,谁能让几位夫子眼前一亮,才是关键。” 林青妍站在栏边,背对着她们。 “我到时尽力而为,但谁是花神,还是要看夫子们的意思,还不一定呢。” “你可别谦虚。”陆芝兰声音里满是笃定,“论惊艳程度,谁能比得过你的琴声?沈明姝只会画画,姜鸳写的文章又太拘板,你的琴声才是最能让夫子们留下深刻印象的!” “这花神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沈明姝听着,眼睛弯起。 谁说她只会作画了? ------------ 第50章 低头吻了上去 沈府,流烟苑。 这是府中最偏静的一处院落,离听松轩很近,地面平整,四周种着海棠树,春时花开成海,夏时绿影如织,正中是一片开阔的青砖地,上面盖有凉亭。 是当年江浔亲自命人修建,用来给沈明姝练舞用的。 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荒废。 岑夫子亭中,看着面前跳舞的少女,眼神带着几分欣慰。 “很好。”她开口,“你虽有些时日未练,但基本功还在。最近这几日日日练习,已经很快回到了原先的水平。” “不过,有些细节还需要再抠一下。” 岑夫子上前,“这个动作,脚下的步伐略快了半拍。”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沈明姝的肩膀。 “重心再低些,肩要放松,手臂自然展开,气息随舞势流转,才有韵致。” 沈明姝立刻照做,重新摆出姿势。 待再跳一遍时,动作已然流畅许多,步伐又稳又灵动。 沈明姝就这样一遍一遍地练着,直到汗水浸湿了鬓发,身上的衣衫也贴紧了纤细的腰肢。 岑夫子一直陪着她,直到天色渐暗,才轻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沈明姝应了,回小团斋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便去了前院用晚膳。 饭桌上空荡荡的,只她一个人。 侍女小声道:“回二小姐,今日四皇子府宴客,江大人还未回府。” 江浔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很忙,已经两三天没有回来和她一起用晚膳了。 他不在,沈明姝也没什么胃口。 碗中只动了几筷,几乎没吃多少。 出了前院,小棠问她,“小姐回去休息吗?春杏熬了雪梨羹,等会回去就能喝了。” 沈明姝摇头,“先不回去了,再去练会舞。” 夜色更深了些。 清和扶着江浔从垂花门进来,一路小心避着幽暗处的阶石,他低声劝道:“大人,您这次真的不该喝这么多酒。” 江浔嗓音低哑,“没喝多少。” 话音未落,掌心在额角揉了揉,指腹微凉,试图压住额间隐隐浮起的热意,“让厨房去备些醒酒汤。” 他身量颀长,今日换了便服,绯色云纹团领,眉目间没有往日清冷肃然,反倒多了几分难得的散漫。 醉意未至酩酊,却使那双惯常淡漠的眼,染上三分水色,潋潋生辉。 两人才步入听松轩外院,忽听远处传来一阵箫声,悠扬婉转, 清和一愣,“怎么还有人在吹箫?” 江浔脚步顿了顿,低笑一声。 是她在跳舞。 “去看看。”他道,脚步却已先向流烟苑的方向而去。 流烟苑中。 沈明姝着一袭月白舞衣,衣袂轻薄如雪,腰间缀着软金细绦,纤腰盈盈一握,轻轻一转便曳起衣角如流水。 江浔立于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怔住。 此时,沈明姝正好转眸,灯火映在她脸上,那双桃花眼仿佛盛满星辉,眼尾勾出一丝撩人的弧度。 她眼角微红,气息尚未平复,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阿兄,你回来了。” 好几日没见到他,此时一见只觉得恍惚又欣喜,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认真看着他,心里想的念的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阿兄你用过晚膳了吗?饿不饿,若是你还没吃,我再让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江浔目光略沉,目光一寸寸盯着她。 这几日三皇子和太子闹得不休,连带着他跟四皇子也忙了起来。 害得他几天没见到她。 好想她。 他控制不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是把她养大的,每日都见,可还是看不够一样。 看了一会后,便强行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在四皇子府上吃过了。” 他的目光掠过她肩上的舞衣,“怎么忽然跳起舞来了?” 话刚说出口,便很快明白过来,“是为花神选?” 沈明姝弯了弯眼眸,软声道:“不愧是阿兄,真是太聪明了!一猜就猜对了!” 她仰头看着他,江浔此时身上酒意未散,眼神却极清明。 灯影在他眉眼间勾出几分温柔,褪去白日朝堂上的肃冷,浸入夜色的他,像极了初春拂雪的山松,沉稳而疏朗。 绯色外袍束得极整,领口微敞,露出一截清瘦的颈线。 沈明姝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世人眼里的江浔,沉稳冷厉,恪守礼法。 这样的江浔,是不是只有她见过。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的呼吸都不由快了几分。 感觉自己和他的关系,似乎又被拉近些。 他们对彼此,是最亲密的存在。 莫名地,她忽然开口,“阿兄,我给你跳支舞吧。” 这话没有经过脑子,几乎是脱口而出。 重生后,她想要补偿上一世的错误,对江浔好一点,再好一点。 所以她送他糕点,送他云漆木笔,为他亲手制衣…… 可这些送觉得还是不够。 他什么都有了,亦什么也不缺。 她能做的实在是太少。 不如,为他跳一支舞吧。 沈明姝抬起头,眼中盈着光,“这一支舞,只跳给阿兄看。” 江浔怔住。 只觉得心头的柔软之处,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流烟苑。 随着小棠箫声响起,沈明姝莲步轻移,广袖微扬,衣袂翻飞如云。 她腰身纤巧,旋转之间,裙角轻曳,一舞回眸,广袖卷空,月色洒落在她眉眼之间,将她那双桃花眼映得晶莹澄澈,似真似幻。 江浔立在檐下,一步未动。 他自诩冷静克制,可此刻,心跳却像脱缰野马般失控乱撞,震得胸腔发闷,耳畔嗡鸣不断。 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恨不得刻到心里去。 最后一个动作停下,沈明姝轻旋半圈,裙摆轻曳在地。 她跳得有些久,脸颊已经泛红,一双眼盈着笑意,满眼都是他。 一颗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攥紧了。 “很好看。”他声音低哑,出口时连自己都没察觉。 他已经有些失控了。 他眼底情绪翻涌,却强行压下。 听到他的夸赞声,沈明姝有些不好意思。 她刚才跳舞的时候,注意到了江浔的眼神。 他看得好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江浔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占有欲和侵略感。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让她不由有些紧张。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装作自己很忙。 她伸手捋了下自己耳边的碎发,紧接着提起裙摆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这一方角落是她自小练舞之处,榻几、帷帐、软垫都是备齐的。 手指在软榻的木扶上敲了敲,可心头的混乱还是没有平息,又吩咐小棠去取茶水,吩咐春杏去拿糕点。 一顿乱忙活之后,沈明姝终于平静了些。 倚着软榻,强烈的舒适感让沈明姝渐渐放松。 刚才跳舞时候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开始的时候还能和江浔说说话,但越到后面,眼睛越沉。 江浔坐在桌边,转眸望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偏着头,发丝垂落在肩颈,唇色嫣然,呼吸轻浅如猫儿般。 此时亭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浔站起身,走到软榻前,低头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他似乎很久没有见她睡觉的样子了。 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那时候他十岁,她四岁,沈父沈母刚刚去世不久,她总是喜欢粘着她。 常常蜷在他怀里睡觉,软软糯糯,连呼吸都带着奶香。 这些年,他看着她渐渐长大,眉目越发艳丽。 可唯独睡着时,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天真娇憨。 风起了。 夜风自檐下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江浔俯下身,正欲将她抱回屋中。 可就在他探身的刹那,沈明姝在梦中似有感应,忽地抬手,扯住了他垂落的衣袖。 “明姝。”他低声唤了一句。 她这是睡醒了吗? 没人回答,她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小手又是一拽,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呼吸相闻,气息交融。 她的唇就在他唇前寸许,眼睫轻颤,气息软绵,近得让人心头发烫。 江浔喉头紧绷,心跳如雷,仿佛有什么积压了许久的东西,在一瞬间冲破理智的堤岸。 他今晚饮了酒,血液翻滚得厉害,心底那点一贯的自持与克制,被她不经意的一靠彻底摧毁。 藏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低头,吻了上去。 ------------ 第51章 怎么会如此软,如此甜…… 江浔原本只是俯身轻吻。 但唇瓣相触的一瞬间,那柔软的触感令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好软…… 好软…… 怎么会如此软,如此甜…… 心脏剧烈跳动,血液仿佛也沸了起来,酒意与欲念翻涌交缠,压抑多年的情绪犹如猛兽般挣脱束缚,一瞬间疯狂汹涌,失去所有理智。 他的吻陡然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急切与执拗,唇齿交缠间,他甚至咬住了她的唇,带着几分粗砺的急迫,像是生怕她下一刻便会消失。 他整个人覆下去,几乎将她困在自己怀中,手臂撑在她身侧,却止不住轻颤,呼吸重得几乎失控。 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她的气息温热缱绻,就贴在他唇间,像极了他无数个深夜里不敢放纵的妄念。 那是他梦过千百次的画面。 如今人就在怀里,柔软、真实、毫无防备。 江浔胸腔剧烈起伏,像有什么要炸裂而出。 她的唇落在他唇下,带着她特有的气息,一呼一吸间,像是勾住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喉头滚了又滚,亲了又亲。 小棠端着茶点走近流烟苑时,脚步不由轻了下来。 院中灯火幽幽,软榻上的沈明姝已经睡着了。 江浔坐在软榻旁的红木圈椅上,低垂着眸,指尖缓缓拨动着一串温润的玉珠,串声清脆,若有若无地随风晃进小棠耳中。 一身清冷的气息似乎比往日更沉几分。 月色映照在他眼睫上,洇出一层薄影。 小棠将茶点放在桌上,正欲唤醒沈明姝,便听见江浔在一旁低声开口。 “别吵醒她,我送她回小团斋。” 小棠一愣,旋即点头应下。 江浔俯身,将沈明姝从软榻上抱起,将她抱到小团斋后,便离开了。 小棠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方才在流烟苑见到的那一幕。 看起来并无不妥,可小棠却总觉得,小姐与江大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思绪翻涌之际,春杏忽然从床边惊呼一声,“小棠你快过来看,小姐的嘴唇怎么有点肿。” 小棠赶紧走过去,俯身细看,发现沈明姝睡得安稳,可那唇瓣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些红肿。 “奇怪……”小棠皱起眉头,“怎么会肿了?” “小姐今天也没吃什么辛辣的东西呀。”春杏低声嘀咕。 江浔走出小团斋,夜风拂面,酒意已散了几分。 刚走至回廊转角,便迎面碰上清和。 “去备些凉水,我要沐浴。”江浔吩咐。 “凉水?” 清和愣了愣,心下犯嘀咕,最近几次怎么都是凉水? 次日清晨。 沈明姝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撑着身子坐起,抬手覆唇,发现自己的嘴唇不知为何有些发肿。 怎么会肿呢? 她昨天晚上也没吃什么,就是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 梦到…… 正要细想,眼角扫到时辰,她心中一惊。 忙掀被下榻,趿上绣鞋,急声唤小棠春杏进来。 承文书院。 演武场外,秋风猎猎,少年们身披武袍,神情意气风发。 齐羽一边拎着水壶往萧峥手里塞,一边笑道:“你今日真可谓是风头无两,武试第一,连太常寺的人都夸你刀法稳准。” “你瞧那几个女子,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 萧峥将水壶扔回给他,唇角扬起,笑得意气飞扬。 他年少英挺,肤色冷白,五官俊逸,藏青色短衫贴身束紧。 正得意时,前方不远,一道熟悉的纤影映入眼帘。 他心中一动,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沈明姝。”他唤了一声。 少女闻声抬眼,她站在晨光里,身姿纤细。 最惹眼的便是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光泽盈盈,本就勾人,此刻又因她唇瓣略肿,更添一丝娇憨。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她了,之前沈明姝成日跟着他时,他还不觉得,这般忽然一见,才发觉她是真的貌美。 萧峥被她惊艳,脑中一时空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忽然开口道:“我拿了武试第一。” “哦。”沈明姝表情平静。 萧峥说这些干嘛? 谁问了? 莫名其妙。 沈明姝转身想离开,萧峥却忽地上前拦住了她。 他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之前,他拿下任何奖励,沈明姝都是最高兴的那个,在他旁边跳来跳去,跟个小兔子一样。 可现在…… 沈明姝被他拦住,越发不耐烦,瞪大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有些凶凶的。 “萧峥,上一次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还要我再说几遍你才能听懂?” 她本还想再骂两句,把憋在心头的火彻底发泄干净,可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喧哗。 演武场那头,武试方才结束,越来越多的少年郎们正走出场地,三三两两,笑语交谈,朝这边望来。 沈明姝紧抿了下唇,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憋住了。 她可不想被太多人看到她和萧峥在这里拉扯,被人看到,不知还要传成什么样子! 之前她脑子抽,追着萧峥,名声已经没那么好听了。 这事对女子来说是污点,对男子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 她不能继续被萧峥拖累! 沈明姝冷冷瞪了萧峥一眼,拽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齐羽站在旁边,眼角余光偷偷瞥向萧峥。 他刚刚……没听错吧? 沈明姝说她不喜欢萧峥了! 而且,是第二遍说了! 齐羽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早就觉出沈明姝和萧峥之间有些不对劲,可和亲耳听到,终归是两码事! 这些年他可是亲眼看到沈明姝为萧峥做了多少事情的! 现在她居然亲口说,不喜欢萧峥了! 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沈明姝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 第52章 这是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周围的少年郎们不少也听见了,毕竟刚才沈明姝的声音不小。 一时间,气氛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有人眼睛瞪圆,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嘀咕,“她刚刚是说……不喜欢萧峥了?” “不会吧,她以前可……” “真的说了,我也听见了……” 几个年纪稍小的少年郎沉不住气,想凑近再听听发生了什么事,但又顾忌着萧峥的身份,止步不前,只敢远远张望。 萧峥察觉到了,猛地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冷得像结冰,“都看什么?没见过旁人说话?” 几个围在外头的少年吓得一激灵,连忙低头装作没事人似的散开。 待人群散开之后,萧峥才看向齐羽,眉梢挑起。 “她说的自然是假的。”他语气笃定,“沈明姝心中定然是有我的。” “不过是因为我近来亲近青妍,她在吃醋罢了。” 齐羽看了看他的表情,张了张嘴。 假的吗? 为什么他感觉……不像是假话啊。 萧峥脑中再次浮现刚才沈明姝说的话,又开始恼火起来。 这短短两个月,他只觉得好像把一辈子的气都生完了。 从小到大,众星拱月,从未有人这般对待他! 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她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非要治她一下不可! 承文书院不大,在这里上学的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圈子小,消息流通便快,不一会,沈明姝不喜欢萧峥的事情,便在书院里传开了。 讲经堂后廊、琅华亭畔、清午食堂,皆是少年们窃窃私语之地。 “沈明姝不喜欢萧峥了,真的假的?” “我亲耳听见的,那语气可决绝了!” “那我岂不是……有机会了?” “你做梦吧你!你连案首都没拿过一回,就想娶沈明姝?她养兄可是江浔!你过得了他那一关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少年郎们一边幻想着“如果我娶了沈明姝”,一边又心知肚明,她是沈家小姐,是江浔的妹妹,岂是能轻易追到的? —— 沈明姝走出书院,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人,是在柳夫子身边伺候的赵嬷嬷。 赵嬷嬷见她出来,“沈小姐,夫子请你过去一趟。” 萧峥与齐羽并肩走出书院,一辆马车恰好驶过。 车身雕饰素雅,帘角悬着一盏小巧宫灯,随风微晃,上头写着一个“柳”字。 齐羽脚步一顿,“那是柳夫子的马车?” 萧峥也看了过去,确认道:“是她的。” “京城中只有柳夫子的马是红枣马,是皇后娘娘赏给柳夫子,方便她出行的。” 齐羽讶然,“可柳夫子这些年不是一直谢客不出吗?” “除了皇后娘娘召见,从不轻易出门……她的马车怎么会出现在这?” 说着,他回头张望了一圈,“咦?沈明姝呢?不是刚刚还见着?” 萧峥目光扫过书院门前,果然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沈明姝并不习武,身体也谈不上多好,走路一向不快,怎么会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疑惑之际,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柳夫子的马车……会不会是来接她的? 这念头不过一瞬,他便下意识地摇头。 怎么可能?柳夫子是什么人? 沈明姝虽有些才情,可也不过是普通学子,和柳夫子素无交集。 那更何况,那幅画被他买去了,沈明姝还能送什么给柳夫子? 估计是坐着沈府的马车离开了。 “走吧。”他淡声,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转身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内,虎青低声禀道:“少爷,这次终试的几位夫子,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 萧峥抬眸。 虎青将手中薄薄一页纸递上来,“这五位夫子,第一位是许夫子,身上有四品诰命出身,终身未嫁,素来清正严明。” “第二位是郑夫子,为人极为耿直,也不收旁人礼。” “第三位是唐夫子,太常寺卿的嫡女,嫁给礼部尚书,性子端谨稳重。” 虎青继续,“剩下的两位,一位是孙夫子,她的儿子在军中,属下已经查过,现下就在侯爷手下调遣,调到边防去了。” “还有一位冯夫子,近几年她父亲染上了赌,她已经拿了许多嫁妆钱去贴补,不敢让夫家知道,据说欠了不少银子,近日在市坊中也都打听过钱行的消息,手头应该是紧了些。” “这两位,若少爷愿意出面,说不定能有法子。” 公主郡主们,不会参加花神选。 皇亲国戚除外,剩下的便是公侯伯府。 国公府有女儿的不多,有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样的事情。 毕竟即使拿下花神,不过是让名声更好一些,但万一败露,可是要出大丑的,在朝中都抬不起头做人。 也就萧峥,敢顶着他父亲的名号,做这样的事。 萧峥接过那张纸,眼底冷意一点点泛起。 沈明姝不是想要花神吗? 那他就非要把这个花神给林青妍。 这是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沈明姝随赵嬷嬷入内,这次来瞻园,和之前的感觉明显不同。 上一次来,瞻园的侍从见到她时,只是有礼,这一次却明显多了几分亲近与敬意。 或许,是因为她如今是关门弟子的缘故? 沈明姝很快到了,柳夫子见到她面露喜色,“过来坐。” 沈明姝盈盈一礼,“师父。” 听到这声脆甜的师父,柳夫子的神情立刻柔和了几分。 “我让嬷嬷去接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未见,想着与你叙话。” 她看着眼前少女,越看越觉顺眼。 沈明姝唇角一弯,语气轻软,“我这几日也惦记着瞻园的茶。” “既喜欢,今日便多喝些。”柳夫子道。 侍女此时奉上茶水,沈明姝正要抬手接茶,忽见厅侧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画正是《两小儿戏蝶图》 “这……是我的画?” ------------ 第53章 衣襟内隐隐燥热 柳夫子点头,“这幅画我每次看到,心情都会变好,便想着挂在这里,可以日日看。” 沈明姝完全没想到柳夫子会这般喜欢她的画,开心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开口道谢,却又听到柳夫子开口,“不过,你这幅画虽好,却还少了一样东西。” 她指了指画角,“画上该有题字或盖章,才算完整。” “无论你是否在意名声,画作既出,署名落款便是基本的。让看画的人,知道是谁画的,既是尊重画师,也是对自身技艺的肯定。” “名气这东西,的确虚浮,但在这世上,越有名望,话语权就越大,能做的事也就越多。” 沈明姝从没想过盖章的事情。 毕竟之前她的画,都是自己画着玩,从没想过送人,更没想过扬名天下。 不过她知道,柳夫子说得很有道理。 “多谢师父,明姝受教了。” 见她这么快就能明白,柳夫子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孺子可教也。 “你画得好,手也巧,来,我教你插花。” 在教她插花时,柳夫子又将一些典故和诗词娓娓讲出。 沈明姝越听越入神,一盏茶后。 “师父,你讲得实在是好!”她由衷地赞叹道。 她眼睛亮晶晶的,“之前的诗词课上,我十次有八次都会睡着,但这师父你这里,非但不觉得困倦,反倒有些舍不得听完。” 少女坐得规规矩矩,桃花眼澄澈又晶亮,里面满是真诚的钦佩和惊叹。 柳夫子的心不由一软。 这般乖巧,听得又认真,还会眼睛晶亮地看着你,喊你师父,夸奖你讲得好。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呢? 柳夫子心头松快,不自觉讲得更多了些。 素日里她惜字如金,讲学常常寥寥几句,叫人自己去悟。 可如今,却恨不得把所学一口气倾囊相授。 这一讲,两人皆忘了时间,临走时,柳夫子给了沈明姝一个锦盒。 “这个你收好,算是为师补给你的见面礼。” 沈府主院。 几道时令菜肴罗列在梨木小案上,沈明姝与江浔对坐而食。 她今日心情不错,吃得也多了些。 江浔却迟迟未动。 每次拿起筷子,他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唇上,怎么也移不开。 她的唇本就生得好看,线条柔润,色泽浅淡,如初春第一抹桃红,带着天然的娇嫩。 而此刻,唇瓣上残留着一抹极浅的红肿痕迹。 他自然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是他昨日未能控制好力道,不慎留下的。 她实在是娇,一天一夜了,这痕迹始终没有减轻。 若是他那时候再重些…… 念头一起,昨夜那一幕便愈发清晰地浮现脑海。 他眼底暗潮翻涌,只觉胸口发闷,衣襟内隐隐燥热。 他紧抿了下唇,终还是强行稳住,放下筷子。 沈明姝察觉他动作,歪头看他,“怎么了阿兄?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她声音轻软,话尾微微上扬,像羽毛轻扫在心上。 无疑更是又添了把火。 江浔微顿,嗓音低哑,“没事,只是忽然想喝口汤罢了。” 沈明姝也未细想,抬手为江浔盛了碗汤,一边柔声说,一边递给他,“阿兄尝尝这个,今天炖的很好喝。” 江浔抬眸,汤碗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手白净温软,指尖圆润,骨节小巧,像是掐了雪做的,衬着那瓷白汤碗,愈发惹眼。 他强压着情绪,伸手接过,掌心不经意擦过她指尖,“多谢。” “一碗汤而已,阿兄不必客气。”沈明姝歪头笑着。 今日在瞻园学的太久,沈明早就饿了,吃的也比平日里更快。 吃完后,想起今日柳夫子的话,她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老管家,“府中可有适合刻章的玉?” 管家忙躬身应道:“回二小姐,有几块温润的和田玉,成色极佳。” 小团斋。 春杏端着一只雕花木盘走了进来,“小姐,用来刻章的玉送来了。” 沈明姝抬眼望去,木盘上放着一块温润通透的玉石,色泽青中带翠,清澈无暇,隐隐有丝丝白雾游走其间。 “竟是和田籽料中的‘青白带翠’,产自于昆仑山玉龙喀什河支脉,素来极为稀有。” 小棠站在旁边,也不由轻呼了一声,“要拿这么贵重的玉来刻章?管家是不是拿错了?” 春杏失笑,“傻小棠,这定是江大人的吩咐。” 江大人手中的珍贵宝物,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毕竟,江家当年可是江南第一望族,店铺遍地,良田万顷。 江氏夫妇惨遭横祸那年,府中虽被血洗,财宝却没有被掠夺。 可见当年那群人是冲着人去的,而非夺财。 江大人被带回京城后,沈氏夫妇将他收为养子,而江氏一族的财富,也全数由江浔带入京城,自行掌管。 江大人感念沈氏夫妇的收养之恩,这些年沈府上下的开支,都是由江大人承担的。 再加上,这些年陛下的恩赏无数,江大人的私产便愈发不可估量。 若说江大人最肯花钱的地方,便是为了小姐。 小姐想学琵琶,便从江南请来制琴名匠,光是那把紫竹嵌银丝的琵琶,便足够寻常人家三代衣食无忧。 更别提每日画画所用的颜料花费,那些颜料可都是用宝石研磨的…… 沈明姝地望着盘中的玉,灯下,那块玉泛着温润柔光。 她唇角不觉弯了弯。 “这个你收好些,明日找个擅刻章的人,将它雕作印章。” “是,小姐。”春杏上前将玉拿走。 此时已经入秋,晚上风愈发大了,春杏将玉放好后,走到窗前将窗户关紧。 小棠抱着一个木盒走进来,站到案边,轻声问,“小姐,这盒子放哪儿?” 沈明姝想起这是今天下午柳夫子给她的,她接过盒子放在膝头,指尖一拨,盒盖轻响。 春杏凑近一步,好奇地探了探,“柳夫子会送小姐什么?” 盒中静静躺着一个紫翡玉佩,温润透亮,紫中带青,圆润如初月。 三人皆是一愣。 “哎呀,这可真好看。”小棠倒吸一口气,“这样好的翡翠,怕是宫里也不多见。” 春杏啧啧称赞,“柳夫子果然喜爱小姐!” 沈明姝也没想到。 柳夫子第一次送她礼物,就是这样贵重。 听松轩,窗外风吹过竹影,发出细微的声响。 清和快步进来,“大人,玉已经送到了。” 江浔“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水中。 屋中实在安静,清和有些出神,想起刚才送过去的玉。 那可是和田籽料中的青白带翠,是陛下赏赐的,极少见。 他家大人竟然就这么送给二小姐去做印章了。 不过也是,他家大人什么舍不得送给二小姐? ------------ 第54章 让她彻底变成他的…… 在清和出神之际,耳边忽然传来江浔清冷的声音。 “鱼食没了,再去拿一些。” 清和应声,眼角余光扫过鱼缸。 发现今日的鱼食,似乎喂得格外多。 这很不对劲。 他家大人喂鱼,一向是活着就行。 总是喂得极少,鱼一见人靠近就争先恐后地浮上水面。 今日怎么完全变了? 不多时,清和捧着瓷罐回来,递过去。 江浔接过,手腕一抬,鱼群翻腾,争相抢食,他却始终眉眼沉静,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盯着水面良久不动,脑中想起另一件事。 那个吻。 那个不该有的吻。 这些年,他一直压抑着,把自己圈禁在诗书礼教之中,言行克制守礼,不让自己越界半步。 就像那永远吃不饱的鱼。 但也因此,他和明姝一直相安无事。 他以为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但是没想到,那天之后,一切全变的。 她的靠近,让他的理智在一点点松动。 一直压抑的情绪似乎都随着那个吻,撕开了一个大口,如猛兽出笼,几欲喷薄而出。 他想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顺着那个裂口,狠狠地撕下去,大口吞咽那曾经不敢奢望的一切。 让她彻底变成他的…… 江浔指尖收紧,瓷碗边缘“咔”的一声,细不可察地裂出一道纹。 可,要不要这样? —— 花神选期间,女子们并不上课。 沈明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书院,但是终选临近,今日要公布终试题目,夫子们也会嘱咐一些事情,所以还是要去。 沈明姝一大早上就被小棠和春杏叫起,收拾打扮,临走时还不忘把柳夫子送她的玉佩戴上。 到了地方才发现,人几乎已经到齐了。 沈明姝小心翼翼地进了门,看见不远处姜鸳朝她招手。 她立刻提起裙角小跑过去,匆忙到了姜鸳身侧。 台上夫子已立定,扫了众人一眼。 “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始。”她声音平稳,“你们二十人能入复试,皆是百里挑一,终试便更要用心。” “终试定在三日之后,地点设在清和苑,由太常寺与礼部共同监评,评选人是女馆的五位夫子。你们的诗舞书画、技艺展陈,皆须围绕此次题目展开。” “这次的题目是,花开未央。” 夫子话音落下,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大多数皆是眉头紧皱。 这便是花神选终试最难的地方了。 临近终试前三天才将题目告诉你,留给人准备的时间极短。 三日之间准备好,要求表演精彩,心态也要极稳,同时和二十个同样优秀的女子竞争,稍有疏忽,便难以脱颖而出。 这也是为何每届花神都会受到追捧的原因,她们的才艺性情是绝对出色的。 夫子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也有人起身便走,三天时间太短,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林青妍却不急,萧峥已经帮她把这件事办好了,五个夫子里,已有两个答应了他。 只要她到时不出差错,花神的位置便是她的。 她从小学琴,琴艺绝不输给任何人。 这场要输,实在是难。 她走出屋门,看到不远处的姜鸳和沈明姝。 姜鸳一身月白褙子,神色清冷,气质疏淡。 沈明姝着碧色襦裙,桃花眼含笑,艳色无边。 两人一淡一浓,光站在那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了。 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花神评选时,也会看姿容。她们两人的长相,恐怕不管表演什么,夫子们都会有印象。” 林青妍听着,心中冷笑。 长得漂亮又如何,要有手段才行…… “那玉佩……怎么会在她身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惊呼。 林青妍回头,看见说话的是李盈,李国公家的五小姐,太后的侄女,常常进宫。 她盯着沈明姝腰间那块紫色玉佩,神色莫测。 “这玉佩怎么了?”有人问。 李盈皱着眉,语气也不由急了些,“这玉佩是我父亲特地送进宫孝敬太后娘娘的!他找了好久才找到!” “后来,太后娘娘又把紫翡玉佩赏赐给了柳夫子。” “可现在,这玉佩怎么会在沈明姝这?”李盈喃喃不解。 “难道,沈明姝认识柳夫子?”一圆脸少女出声。 她话音刚落,便被人反驳,“你傻了吗?沈明姝怎么可能认识柳夫子?那可是柳夫子!早已归隐的柳夫子,你这么多年见她出来过吗?” “也就皇后和太后召见,她才愿意出来,寻常人想见都见不到的!” 圆脸少女瘪了瘪嘴,哼道:“你也说是寻常人,沈明姝她是寻常人吗?她养兄可是江浔,最年轻的阁老,陛下的宠臣,有他帮忙,沈明姝未必见不到。” 她这一说,原先怼她那少女也收了声。 也是…… 在这里站着的女子们,家世都不低,但许多都是表面风光,里面虚空,手里是没有实权的。 可江浔不是,他是真的掌权…… 他若想见柳夫子一面,未必有多难。 林青妍越听越心惊。 难不成沈明姝真的见到柳夫子了? 还得到了柳夫子的青睐! 想到这里,林青妍只觉得心头一阵窒息,难受到不行。 “行了。”李盈出声打断了她们,“离得远,我也没看清,那块玉佩未必就是太后娘娘赏给柳夫子的那块。” “而且柳夫子为人高风亮节,是不会为权势折腰的,我父亲李国公在柳夫子生辰那日递了帖子,想去拜访,柳夫子都没有见。” “她所住的瞻园更是常年大门紧闭,不见外人,江大人也未必能见到。” 这才对…… 听到李盈的话,林青妍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柳夫子生辰那日,她就在外面,大门一直都是紧闭的,没人进去。 程渊的画,她也先一步送给柳夫子了,沈明姝根本没有合适的礼物送。 她不可能见到柳夫子,更别提获得柳夫子的青睐。 这件事属实是自己多虑了。 李盈说完后就走了,其他女子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 沈明姝对众人的闲聊一无所知,她正和姜鸳商量花神选结束后去哪里玩。 姜鸳提议去香山赏枫。 “赏枫好呀,秋日赏枫再好不过了。”沈明姝转着自己袖口处的流苏,笑意盈盈道。 姜鸳却没再说话,只望着前方出神,神色有些悲伤。 沈明姝偏头凑过去,声音压低,“怎么了?” 姜鸳看了她一眼,叹道:“你没听说吗?五皇子要回京了。” 沈明姝想起来了。 姜鸳与五皇子,是有婚约的。 只不过五皇子一直不在京城,这婚约因此一直没有履行。 可如今,他竟要回来了。 ------------ 第55章 花神更是十拿九稳了 看到她担忧的表情,姜鸳苦笑了一下。 “大昭对女子的限制比前朝、比周边各国都宽松许多,我们可以举办花神选,女子可以经商,可以当夫子。但大多数人的婚事还是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我这门婚事是皇上赐下的,抗旨是大罪,会株连九族。” 沈明姝看着姜鸳,心口一阵发紧。 为她难过的同时,也不由想到了自己。 是啊,她不也一样吗?前世因为名节,嫁给了萧峥,最后被逼死。 那这一世呢,她又会嫁给谁? “算了,先回去吧。”姜鸳开口,打断了她的出神。 看到沈明姝依旧苦着脸,她笑了一下,“说不定也没那么糟糕,万一我和五皇子能看对眼呢。” 沈明姝看出姜鸳笑容中的勉强。 她明明心中难过极了,却还要强撑着宽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所有人都说姜鸳清高又冷傲。 但是沈明姝知道,她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沈明姝坐上了回沈府的马车,但走到一半,前方忽然嘈杂起来。 小棠往前看了眼,“好像是逐月商队回来了。那伙人年年去西域,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都带回来不少稀奇玩意儿,大家都爱去瞧。” 沈明姝掀起帘子,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商铺。 是逐月商队自家的“玉川行”,三进铺面,占了整整半条街,门前挂着西域风格的彩幡,正中高悬着一只铜铃。 穿着西域服饰的伙计正忙着招呼客人,好不热闹。 “走吧。”沈明姝吩咐。 若是放在寻常,她定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 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姜鸳和花神选的事,实在是没什么心思。 马车驶过街口,和一对年轻的男女擦肩而过。 “萧郎,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为了我的事,让你这样奔忙。”林青妍走在萧峥身侧,语气温柔。 萧峥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小事一桩。你的琴艺本就出众,这个花神理应是你的。” 林青妍却没放松,试探着问道:“沈小姐也很不错,长得美,书画也好……” 但是她还没说完,萧峥就打断了她,声音有些冷硬,“她不如你。” 林青妍转头,只见他下颌紧绷,眼中阴影浓重。 仅仅是提到,就让他这样动怒,看来萧峥心中已经完全没有沈明姝的位置了。 林青妍唇角微弯,心中一喜。 萧峥却只觉得心中烦闷得很。 这一次,他定要狠狠羞辱沈明姝,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往届也有人想要买通夫子,获得花神,但可不是谁都有军中人脉的。 这次买通两个夫子,是借他父亲的名义,半威逼,半利诱才做成了… 不过,只要林青妍能拿到花神,这件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 萧峥脑中浮现出沈明姝眼眶泛红、语气软软地求他原谅的样子,心口才稍稍顺了些。 他看着林青妍,声音软了下,“走吧,带你去玉川行看看。” 一楼人声嘈杂,萧峥直接带林青妍去了二楼。 二楼东西贵,人也少了许多,两人随意看着。 林青妍家中不过是个小官,跟了萧峥之后,才长了见识。 但玉川行的华贵,还是让她晃了神。 一墙之隔的内室中。 “江大人,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玉川行的掌柜笑着指了指案前的布。 “这些都是刚从西域回来的新货,有火纹绸,还有乌金边的碧纱,还有这一匹金鸢缎,市面上都不曾露过面。都是我们特地留下的,只等您来挑。” 江浔目光扫过布料。 布面细密,色泽艳而不俗,皆是极难得的西域织品。 掌柜陪着笑,江浔不开口,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紧张之余,更多的还是开心。 这位江大人可是他们的常客啊!而且出手极其阔绰! 每次他们商队回来,最好最精致的东西都被他买走了,全是女子所用的脂粉、衣料、首饰。 掌柜也不由心生好奇,江大人也没成婚,这东西是买给谁的? 也不知是谁这么好福气。 江浔扫了一眼布匹,全都要了。 清和上前,取出厚厚一沓银票递过去,掌柜双手接过,面色恭敬。 江浔离开,却在外头二楼栏前,看到了萧峥。 他正低头与一女子说话。 “怎么了?” “你看那个。”林青妍紧抿着唇,神色隐隐有些激动。 萧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对琉璃手镯。 通体清澈澄明,光色莹润。 旁边的伙计见状,忙走上前,“两位眼光真好,这件琉璃是我们掌柜特意从波斯带回的,整个大昭国就这么一对。” 林青妍听着,眼睛越发亮了。 终试时,着装是很重要的。 衣服她已经选好,萧峥也给她买了。 若是再有这个琉璃手镯,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花神十拿九稳了。 伙计见两人神情动容,继续补充道:“这等水炼琉璃,虽名曰‘琉璃’,却非寻常工坊烧制而成,而是西域那边专有的炉法。” “用七宝炼砂之术,昼夜不熄,方才得这等澄净通透、无气泡、无裂纹的成色。” 他示意二人靠近些。 “这圈中缠金,是在烧制第九遍时趁热掺入,工匠技艺极高,稍有差池便全数废了。” “大昭不乏金银宝器,但这等琉璃手镯,十年也难得有几件,宫中内库也不过藏着寥寥几套。敢拿出来售卖的,只我们玉川行一处。” 林青妍越听越心动。 这样的好东西,她好想要。 ------------ 第56章 试探她,撩拨她…… 江浔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忽然开口。 “那个,我要了。” 掌柜原本也在看萧峥两人,听到这一声清冷至极的嗓音,猛地一激灵回神。 萧峥的目光也落到琉璃手镯上,林青妍见他不说话,心中有些惴惴,抿了下唇,声音低低地开口。 “这手镯真好,恐怕只有像我嫡姐那样尊贵的人才配得起,我这种卑微的身份,能见一次,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也不知这东西有多贵……” 她的声音这般低弱、卑微,听得萧峥心头一紧,他最不忍心看到她这样,当即开口,“你喜欢就不贵。” 说着已转向伙计,“这个多少钱——” 话未说完,掌柜已快步走来,拦在二人面前,“两位客人,实在抱歉,这对琉璃手镯,已经被别的贵人买下了。” 萧峥眉头微皱,“谁?” 谁敢跟他抢东西? 掌柜脸上挂着恭敬的笑,“确是方才才定下,实在抱歉。” 萧峥被当众下脸,心生不满,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些。 “你们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是想把东西卖得贵一点,可以多赚点钱。这样吧,那个人出多少钱,我出双倍,这样总可以吧。” 掌柜说不心动是假的,看了萧峥一眼,打量一番。 双倍? 这位公子的财力……可以和江大人相较吗? 萧峥见他不说话,脾气登时也起来了,“让你报个数,为何如此磨叽?” 掌柜笑了下,“公子既然如此爽快,小人自然不敢含糊。” 他指着那对琉璃手镯,“一对琉璃手镯,五千两。” 萧峥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五千两……现在他是拿不出的。 之前拍下程渊的画,花了五千两,被他父亲关了一夜的祠堂,之后更是严厉限制他的花销。 为了帮林青妍收买那两位夫子,又将他母亲给他的钱花出去不少…… 掌柜的声音还在继续,“刚才公子说,愿意出双倍价格,那便是一万两。” 萧峥的脸色此时已经难看至极。 掌柜看了眼他的表情,心中冷笑,没钱还装什么大款。 江大人付账的时候,可是爽快利落至极。 刚才还说他磨叽,也不知道磨叽的是谁! 连五千两都拿不出。 穷鬼! “看公子的样子,似乎也不想再要这琉璃手镯了,那我就先给那位客人包起来了,人家可还急着要呢。” 掌柜依旧笑吟吟说着,萧峥的脸色已经阴沉地能滴出墨来了。 林青妍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手镯拿走,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收紧,眼底的失落压都压不住。 那样好看的镯子!差一点就是她的了! 就差一点啊! 不远处的清和看着两人的表情,心中只觉得畅快。 他可是知道,上一次玉衡阁拍卖,萧峥是故意跟二小姐抢画的! 这事可不能如此轻飘飘揭过! 萧峥抢二小姐看上的画,他们便抢他看上的镯子! 哼,欺负二小姐的人,他家大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沈府。 沈明姝回府后直奔小团斋,岑夫子已经在这里等了她好一会了。 “题目出了吗?”岑夫子抬头便问,语气带着几分急。 “出了,花开未央。” 岑夫子挑了挑眉,“现在的题目,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岑夫子思索,又和沈明姝商量了一会,很快定下舞蹈,时间紧急,两人直接去了流烟苑。 江浔回府时,天色已沉。 他一身深青暗纹长衫,领口绣着极浅的银线纹,并不明显,只有在灯影下,才隐约映出些清冷光泽。 月光斜落,映得他眉眼轮廓越发深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神色沉敛。 他立在院门前,身上带着夜风的凉,声音却不紧不慢,“二小姐在哪?” 那侍女一对上他冷厉的眼,脚下立刻发虚,小心翼翼道:“回大人,二小姐在后院练舞。” 江浔转身往后院走去。 绕过游廊,鼓乐声隐约传来,他在檐下停了片刻,目光落在院中那纤影上。 沈明姝正随曲旋身,袖摆与裙裾一并扬起,脚尖落地轻巧。 见他进来,脚下的步子立刻停了,笑着开口,“阿兄!” 沈明姝方才舞得太久,脸颊带着一点热意,就这样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江浔喉结动了下,但没说话,走到她面前。 沈明姝正要开口,就发现自己的手腕忽然被江浔轻轻抬起。 他的大手骨节分明,掌心微热,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与力度,几乎是一握便将她的手腕整个包住。 纤细的手腕被衬得愈发瘦小,落在他掌中,竟生出几分易碎的错觉。 江浔并没有用力,只是沈明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只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正一寸寸透过肌肤蔓延上来。 甚至……有点烫。 她下意识瑟缩,肩膀轻轻一抖,却没能挣开。 江浔察觉到她的颤抖,眼底愈发黑沉。 他就是故意的。 那一夜的吻,对他而言,是破戒。 可如今醒着的自己,竟然还想要更多。 更贪婪,更急切,甚至近乎迫不及待。 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君子。 若是君子,怎会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妹妹生出如此念头?龌龊、丑恶、不堪。 可他不但生出这念头,竟还吻了她。 唇齿交缠,触及那软香温热的瞬间,所有自制都土崩瓦解。 这些年,他以礼教为牢笼,如今却亲手撕碎铁栏,越了线。 之前他问过自己,要不要继续…… 脑中还没思考完,身体却已经先做出了反应。 每一次靠近,都像是本能的渴求,在他骨血中低语、在理智边缘咆哮,贪婪地想要……更多、再多一点。 想要试探她,撩拨她,看看她的心里…… 会不会,也有他呢? 江浔的指腹缓缓移至她腕侧,落在那一点脉息上,动作极轻极慢地摩挲,像是隔着皮肤感知她的心跳,又像是在刻意烙下痕迹…… 温热的触感带着薄茧,一寸寸碾过她细嫩的肌肤,悄无声息地灼烧着她的神经。 沈明姝身子轻轻一颤,想往后缩,却被他握得更稳了些。 “阿……阿兄……”她低声唤了一声。 ------------ 第57章 江浔怎么可能会故意摸她的手腕呢 她的声音轻颤,像是被风吹皱的花瓣。 话还没说完,江浔忽然抬手,取出一样东西,紧接着,沈明姝感到手腕上传来一股凉意。 她一怔,垂眸望去,入眼是一只通体剔透的琉璃镯,冰凉的质地贴合着她微热的肌肤,美得几乎不似凡品。 沈明姝的眼睛倏地亮了,惊喜溢满眼底,“好漂亮……” 是琉璃,居然是琉璃! 大昭国琉璃极少,这种技艺波斯最佳,传到大昭国,无一不是卖出了天价! 她从小生活优渥,但也鲜少见到琉璃饰品! 沈明姝还没反应过来,江浔又取出第二只,戴在她另一个手腕上。 这样的琉璃手镯,居然有两个! 沈明姝看着腕上的两只琉璃镯,眼睛都要笑弯了,低头轻轻晃了晃,琉璃手镯立刻泛起盈盈光泽,美得几乎晃眼。 “谢谢你阿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兄!” 她声音脆甜地道谢,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原来刚才江浔是为了给她戴手镯,才那样的。 她竟然还误会他…… 也是,江浔怎么可能会故意摸她的手腕呢。 他是那般守礼清冷的一个人。 江浔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有些泛红的耳朵,眸色更沉了几分。 “你喜欢就好。” —— “嘶,好疼——” 沈明姝靠坐在床榻边,轻轻抽了口气。 小棠一边低头给她的脚上药,一边心疼得直皱眉,“小姐,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这脚背都被磨成什么样了。” 沈明姝却弯了弯唇,“这算什么,以前学舞那会儿,脚底都磨破两层皮呢。现在这点儿疼,习惯了。” “上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 小棠看她明明疼得直皱眉,嘴上却还笑着,知道她这是在安慰她,心中一阵发酸,眼眶也红了,连忙低下头。 上完药后,沈明姝刚要歇下,瞥见榻边多了几只檀木描金的匣子,颜色陌生,不是她平日常用的。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语气里带着点好奇。 春杏连忙回道:“方才清和送来的,说是江大人买的。” 江浔送的,那一定是好东西! 沈明姝立刻坐起,伸手打开其中一只匣子。 只见内里是几匹色泽浓烈的西域绸缎,还有几件精巧华丽的头面,皆是异域风情,宝石繁复镶嵌,色彩鲜明,造型独特,每一件都透着浓郁异域风格,和中原的精雅端方迥然不同。 她抬手抚了抚那绸缎,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每隔半年,府中管家总会送来些西域的东西,有布料、首饰,胭脂水粉。 她一直以为是管家心思灵巧。 此刻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江浔准备的…… 目光一转,看到最底下还有一幅画,展开发现是一幅西域女子跳舞的画。 女子着长裙,腰间系着流苏,手中横抱琵琶,脚步半点离地,裙摆扬起一个弧度,像花瓣骤然盛放。 沈明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手指紧紧攥住画卷边角。 林府。 林青妍端坐在琴前,指尖在弦上轻拨,琴声却不稳。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腕,那对琉璃手镯的色泽和质地又浮现在眼前。 若是能戴着这样的手镯登台弹琴,不知会有多夺目。 可如今,它在别人手上…… 林青妍眼神沉了几分。 下一瞬,她猛地将琴弦重重一拨,古琴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杂音。 姜府。 书房内,姜首辅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眼看向自家孙女,“去看书。” 姜鸳听到这话只是抬了抬眼皮,“我昨日才看过。” “再看。”姜首辅的语气不容商量。 姜鸳没动,姜首辅眉心一沉,“花神的名声对姜家有益,对你也有好处,既然有机会,为何不争取一下?为家族争光?” 两人对视片刻,姜鸳抬脚转身往外走,“好,看书便看书。” 她不看。 他们拿她的婚事当筹码,她为何要为他们争光? 这所谓的光,落得到她身上吗? 城南的小巷里,赌坊门口挂着一盏新换的红灯笼,灯影晃动,里面人声嘈杂。 几个伙计正忙着在墙上贴赌盘,二十个女子的名字一列排开,旁边留出下注的格子。 “花神选的终试快到了吧?这些人谁最有戏?” “还能有谁,”一个承文书院的学生把铜钱拍到桌上,“萧小将军都站在林姑娘那边,还用说?我压她。” 这里有不少承文书院的学子,都是过来凑热闹的。 “是啊是啊,林姑娘琴声好得很,我们都听过。那曲子啊,清得能把心洗干净。” “听说,沈明姝的画也好,但是她的画作从来不在外流传,我也没见过……” “没见过就是没底,”一个老赌徒眯着眼,把一锭碎银递过去,“我押林姑娘,准没错。” 屋里热气蒸腾,墙上的赌盘上,林青妍的名字下方已快被银钱堆满,而沈明姝那一栏,却还稀稀落落。 三日后,终试。 清和苑前,朱漆大门敞开,檐下悬着鎏金匾额,门外已聚了许多人,肩挨着肩,不时踮脚往里张望。 皆是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花神选终试。 萧峥随林青妍从侧门入内。 曲折回廊通向主亭,两旁遍植梅石松柏,池水潋滟,远山叠翠。 林青妍步子慢了些,低声道:“我准备得还算妥当,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萧峥看出她的紧张不安,出声安慰,“清妍,你的琴艺放在整个京城都是一绝,这次花神,定会是你的。”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终试的地方,许多女子聚集在这里,远远看过去花团锦簇。 萧峥和林青妍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在亭前亭后搜寻。 他记得沈明姝爱穿浅色衣裙,又喜静,总不站在人前。 他一路看,连偏僻角落也细细扫过,始终没见到人。 林青妍察觉他的目光飘忽,轻声问道:“萧郎,你在找谁?” ------------ 第58章 柳夫子怎么来了! 毕竟追命司现在浮现世间,其中的人员大多也都由暗转明,所以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了。 “那个姑娘呢?她不是跟你一起进的山吗?怎么不见她的身影?”鹿霖朝他身后看了看,有些疑惑的问道。 一件事情,能就是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存在,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情况。 子川急忙躲闪开来,可身后的家伙就遭殃了,他们没能及时躲避,完完全全被罩在了里面,顿时就中了一个减益BUFF。 果然,和养母说的一样,艾伦真的来到自己的家,而且还拿了这么多的礼品。 整支军队的装备,全部都是以特殊的水属性材料打制,武器也是一样,全都是最顶尖的装备。其中的战甲都是皮质的贴身软甲,主要以沧龙皮为主。 就在伊人左顾右盼时,一道热浪突然从正面迎面而来,紧接着,原本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画风一变,原本宽阔的办公室,眨眼间变成了狭窄的拷问间。 猛然间,范愁芸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双血红的双眼,一张扭曲至极的面孔正一脸怨毒地盯着她。 一声怒吼,独角兽张大嘴巴,这一次喷出的却不是火球,而是一股洪流。 满满的歧视,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兔子精视线冰冷地落在她脸上,很不开心。 宋珊也在一旁看傻了,这陈北虽然可气又可恨,不过,这一刻倒是挺可爱的。 照道理,四舅舅那八万块,刚过半年,又没有建房子,做生意之类的,应该还剩下不少,三姐去借钱五千块,又不是不还,可是四舅舅就以没钱为借口,拒绝了。 两人说着已经靠近了诺克萨斯人的哨站。这里是诺克萨斯跟弗雷尔卓德的交界处。 时简刚好在喝豆浆,被老爷子的话给吓得一呛,呛得她背过身猛地咳嗽了起来。 “哼哼,有什么不见得人的事情不能让我们听的!”赖氏责备的眼神看着李氏。 八个堂口的弟子,结八个不同的阵法,不偏不倚,压在了无量山封印法阵的节点上。 晚上又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去找了热水,擦了擦身子,换了这身衣服,准备要洗衣服。 内部消息,天启城皇帝下了密令,近些日子,边境可能有大动作,这正是他们这些元婴表现的好机会。 殿主亲自出动,势必会让别的势力觉得有机可乘,很可能会直接带给轮回殿灭顶之灾。 说自己是那荒地主人的结发妻子,在附近坐着针线活儿,每月都会给平凡宗的丈夫送去生活费,但自己的丈夫从来都不回家,一旦回家就对她拳打脚踢的。 当她挥手之际,四方八面全是她的人影,又穿过了隐的深深的修士身上,他们蓦然一惊,冒着冷汗的身体直打颤,又几个竟叫了出来。 落雁山上空,两把巨剑划破天空,盘旋几圈后,直冲而下稳稳降在落雁宗的大门前。 “季伯,我们又去雾灵山干嘛?”欧阳冰打着呵欠,抱怨:“躺在家里睡觉多好!”她懒洋洋的靠在马车车壁上,掀开车帘欣赏外面的景色。 而韩擒虎战力比之周泰相差不远,仅仅稍强,也应该处于这个层次。 程以墨一愣,刚夹了一筷子肥肉在唰,是继续唰呢,还是松筷子呢?松了筷子还能找得到我肥牛吗? 或许是过渡消耗灵力与精力,上一个神器补齐的那些寿命再一次被消耗殆尽,盛舒媛又开始恢复沉睡。 星星福利院的房子就像八十年代的集体院,百来平米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尽,里面的三层楼房残破不堪,二楼三楼的窗户全部都用铁丝网包着,外面的铁门锈迹斑斑,推一下,摇摇晃晃,只是装装样子的,不堪一击。 殷离没有城府,做事笨手笨脚,这一点跟柳如没法比,她不去,怕是殷鸿那个老家伙担心她露了马脚。 贵妃有皇帝的爱,而皇后有权利,若是这两位联起手,后宫哪里还会有她们的位置。 猫都有九条命呢,自己怎么也得整三百六十种身份吧,他看到了一些事情,明白了狗拿耗子背后的隐情,它是用来遮掩灰色收入的。 面对着大宗师的出手,稷下学宫的弟子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击之力。 “现在就算是不和妖怪打交道,你也有关心你的朋友,不是吗?”名取继续说道。 更形象一点来说的话,如果大川龙七是一株傲然挺立在悬崖上的十米高苍翠松柏的话,那么大乡武夫就是一棵在温室里长大的百米高大树。 “平准署,下辖于鸿胪寺,专管市场物价税收的地方。”伊玛目答道。 千叶尊者一声怒叱,挥掌拍出,大轮明王伸手迎上,发出轰一声,二者手掌并未碰触,双掌间尚有三寸距离便即停住,但其间空处却发出啵啵的响声。再看胖瘦两个老僧,皆是面色凝重,须眉摆动。 贾黄花连忙答应了,转头对叶随云道:“好好卖力气做事,取得他的信任。”叶随云心思机敏,一听便明白。 “咳咳咳,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沈雅清噎住了,正在喝水的她,差点被呛死了。 卡卡西直接走到了一家温泉旅店中,几天的野外生活,他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与此同时,阐教、截教、人教、佛教,随着圣人的消失,也陷入了泥潭。面对众人的疯狂进攻,不得不拼尽底蕴在那做殊死的挣扎。 “不会吧?这才破烂能那么贵?难道能比比配件芯片还贵?”刘伟似乎有些不相信。 安静在炎黄之中并不是以武力见长,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实力低微,事实上,她也有着地级初期的实力。 按照常理,如昭阳峰这般高度的山峰通常是终年积雪的,但实际上,这里不仅四季变化一如平原地带,就连白雪飘飞的时候都能有阳光照射,其景象之神奇,不是凡人能解。 ------------ 第59章 他的阿姝,好乖 终试开始,亭中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乐声与人声交织,一个又接着一个,作画、弹琴、作诗轮番上场。 表演完的人,可以选择去休息,也可以站在一旁准备好的场地上,跟着一起看。 轮到姜鸳出场时,亭中一静。 她身着一袭石青织锦长裙,鬓发高挽,眉眼清冷,神色端凝。 她行至席前,向五位女夫子一揖,展开手中竹简,开篇便是议论时事,继而引经据典,字句精妙、逻辑缜密。 但终篇看下来,却与“花开未央”没有任何联系。 台下安静听到最后,五位女夫子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神色不置可否。 许夫子不由叹了口气。 终试的主题是花开未央,姜鸳明明有才,她能写好,却不照着主题写。 她就是故意的。 怎么还是这般清傲…… 亭侧位置上,四皇子撑着下颌,听得饶有兴味。 他四岁开蒙,论起文章诗词,就连父皇也没少夸他,除了江浔,他从来不觉比谁差过。 但这个姜鸳,却让他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她好聪明啊……” 为何之前从没注意过她。 江浔转头看了眼四皇子怔怔出神的表情。 江浔:…… 她看起来确实比你聪明一点。 四皇子视线追着姜鸳的背影。 姜鸳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亭外的阴影下,站在最后一排,看后续的表演。 四皇子视线不时飘过去,想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什么,却始终看不透。 不由啧了一声。 一个又一个女子上来,又一个个下去。 四皇子看得直打哈欠,懒懒伸了个腰。 侍从在亭前高声喊道:“下一位,林青妍——” 林青妍缓步上前,她着一袭浅杏色广袖长裙,裙摆边绣着细密的折枝桃花,行走间隐约闪出金丝纹。 温婉又不失华美,非常适合她,是萧峥为她买的。 “可以开始了。” 林青妍颔首,再次行了一礼,指尖轻触琴弦,清缓的引子响起。 冯夫子和孙夫子的心头一紧。 姜鸳不顾主题,擅自写不相干的文章,花神已经没有她的份了。 就只剩下林清妍和沈明姝。 沈明姝估计还是作画,没什么新意。 只要林青妍不出差错,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选她了。 一曲终,冯夫子和孙夫子彻底松了一口气。 其余夫子也颔首,眼中皆是赞赏。 不远处的院落里,萧峥捕捉到琴声的第一刻就辨认出,这是林青妍的琴声。 萧峥并没有被赶出清和园,而是被安置在了不远处的院子里。 毕竟他的身份,谁不知道,还未加冠就被封了将军。 前途无量,谁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将他赶走。 萧峥迫不及待想要去找林青妍,然而脚步还未迈到院门,就被两名守在门口的内侍拦下。 “萧将军,花神选终试期间,不得随意出入。” 萧峥皱眉,勉强按下心里的焦急,收回了脚步。 反正人已经收买好了,林青妍的表演也没有失常,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林清妍弹完便下去了,四皇子望了望场中,忽然低声问江浔。 “沈明姝怎么还没出来?她等会要表演什么?” 江浔摇头,“不知道。” 这几日他太忙,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一直没和她见上面。 表演一个接着一个,二十个人已经快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三个人。 侍从高声道:“下一个,沈明姝。” 此时已经傍晚,光色微沉,天边的霞映在亭檐与水面。 一阵清脆的声响,像玉轻轻碰在一起,从廊那头传了过来。 人群的视线齐齐被牵过去。 长廊尽头,少女缓步而来。 她着西域织锦长裙,步履间流苏轻响,琉璃玉镯清泠作响,夕光落下,将她镀上一层金辉。她眉眼生得极媚,桃花眼潋滟含光,仿佛飞天遗韵,自画中缓缓走来,惊艳满亭。 江浔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今日穿的衣裙、头面,皆是那日他亲手挑选。 他没想到,她真的会穿。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打扮。 一瞬间,他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然后,一股潮湿、阴暗、难以遏制的念头悄然蔓延开来。 她穿了他挑的衣裳,就像……真的属于他了一样。 他的阿姝,好乖。 江浔的指尖微微蜷起,藏在宽袖下,喉头滚了滚。 面上仍是那副端方清峻的模样,冷静、沉着、不动声色。 四周的视线齐齐聚拢,她抬起眼的瞬间,满亭皆静,仿佛连风声都止了。 明艳、张扬,却又不落俗套,这身装扮将她骨相间的明艳与妩媚完全衬了出来。 像是一朵盛极的红莲,生得大胆,却偏偏不自知,娇媚又天真,让人挪不开目光,又不敢直视。 “……她今日这身装扮是谁给出的主意?”有女子忍不住低声惊叹。 “那裙子、那宝石头面……不知多难穿好看。”另一个声音更轻,“可她穿了,竟一点都不俗。” “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柳夫子坐在侧后方,神情中满是赞许。 不愧是她的徒弟。 林青妍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强撑着镇定。 眼角无意一扫,落在沈明姝的手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对琉璃玉镯!正是她三日前相中的那对! 怎么会在沈明姝的手上! ------------ 第60章 想将她拉到怀里、按在膝上 她心头骤然一紧,恍若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原来那日抢先一步买走琉璃玉镯的人是她。 是沈明姝抢走了她的镯子! 许夫子看着沈明姝的打扮,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琵琶,不由一愣。 她记得,这孩子往日总是安静地坐着画画,举止温顺,素净得没有半分锋芒。 可今日这一身,色彩张扬,发饰繁复,艳丽夺目地让人移不开眼。 而且,这分明不是作画的打扮。 许夫子忍不住问,“你要表演什么?” 沈明姝双眸弯起,笑盈盈道:“回许夫子,我要跳舞。” 许夫子皱了皱眉,觉得不妥。 怎么会是跳舞,她又不擅长。 姜鸳故意输掉比赛,现在连沈明姝也要故意输吗? 一个个都这么不想要花神? 林青妍听到沈明姝说要跳舞,心口那股不安立刻消了大半。 跳舞?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沈明姝会跳舞? 周围人大多都跟她一样的心思,她们跟沈明姝做同窗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跳舞。 更没听说过她会跳舞。 怕不是想赢想疯了! 但等沈明姝一跳起来,她们瞬间无话可说了。 不是!你真会跳啊! 台上,沈明姝将琵琶横抱在臂,指尖在弦上拨了几下,清脆的声调破空而出。 第一记节拍落下,她人随音转,手指疾拨,音与舞融成一体。 紧接着她倏然起身,脚尖轻点地毯,身体被裙裾托起半寸,细密的金线与腰间流苏一齐荡开,飞天神女一般。 最初还带着怀疑的目光,此刻已齐齐一变。 那几个同窗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忘了眨眼。 林青妍原本靠在栏边,渐渐直起了身,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僵住。 萧峥坐在院中,忽而,一阵琵琶声透过廊间传来,清脆而急促。 从未听过的旋律。 “是谁在表演?”他问旁边的侍从。 侍从答道:“是沈小姐,她在跳舞呢。” 萧峥眉心拧得更深,“跳舞?” “正是,沈小姐的舞跳得极好。”侍从的声音隐隐有些激动。 萧峥转眸,发现门口看守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估计全都偷偷去看了。 可沈明姝怎么会跳舞呢? 他从来不知道她会跳舞。 她不是要画画吗? 萧峥猛地起身,往外走去,侍从赶紧伸手拦住,“萧将军,您不能出去。” “让开。” 侍从依旧挡着,萧峥抬手一记掌缘劈在他颈侧,侍从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他甩开袖子,快步朝声源走去。 穿过游廊,琵琶声愈发清晰,夹着镯声与流苏轻响,如丝线般缠绕,将人的脚步生生勾了过去。 走到亭外,夕阳正压在不远处的屋脊边,天色半金半红。 亭中央,沈明姝一袭异域锦裙,怀中抱着琵琶,指尖在弦上急拨,脚步随乐声一寸寸展开。 她的眼尾含着水意,抬眸的瞬间,无数星子跃进她的眼里。 萧峥站在亭外,手背的青筋微微绷起,眼神死死锁在她身上。 她居然真的会跳舞…… 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竟一直不知道……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下时,沈明姝收势而立,琵琶声戛然而止。 江浔坐在亭侧,目光始终落在场中。 她眼尾微红,鬓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像一枝初绽未稳的芙蓉,艳而脆,仿佛下一瞬便要被谁折在掌心。 江浔指尖收紧,在膝侧握成拳,骨节微微泛白。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掌心早已一层薄汗。 心口仿佛被什么撕裂开一道缝,一股陌生又疯狂的情绪从那缝隙中往外涌,灼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明明她是他从小养大的,可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妄想将她拉到怀里、按在膝上、让她在他怀中颤着声唤他“阿兄”……眼尾含泪、声音发软,只有他能见,只有他能听。 江浔喉结微滚,眼底一片沉黑。 他知道这样想很肮脏,很混账,可他忍不住。 她越美,越耀眼,他心里的疯便越长,越野。 冯夫子与孙夫子在席上坐得笔直,手心却不由开始出汗。 她们对视一眼,都生出同一个念头。 沈明姝跳得这么好,这叫她们怎么选林青妍? 江浔执盏不动,微沉的眸光掠过二人。 沈明姝之后还有两位上台,她是倒数第三个。 可等到那两人上场时,几位夫子心思已不在台上。 眼前的动作规整有度,音律流畅好听,却无一人能将她们的注意力完全抓住,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一曲舞。 亭外风声细细,场中人影交替,但那腕间琉璃的清响,带着西域韵律的旋转,仿佛还在眼前。 终试的人,大多都是承文书院的学生。 她们表演的东西,夫子们平日早看过无数遍。 已经习以为常,很好,但不意外,更谈不上惊艳。 除了沈明姝。 原以为她只是画画好,没想到她还会跳舞! 而且不是寻常的舞。 异域的舞蹈,带来了强烈的新鲜与冲击,让她们不得不承认,沈明姝的舞,确实是所有表演中最好的那个。 所有人表演完毕,场中渐渐安静下来。 按例,五位夫子各取一筹,写下心中所选之人。 冯夫子和孙夫子也写下了沈明姝的名字。 没办法…… 这种情况下不选她,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五位夫子依次写下名字,将折好的票放入檀木票匣。 礼部官员上前,双手接过,转身送至长案后。 第一张票展开,官员念出名字,另一人迅速在册上做记;第二张、第三张…… 沈明姝的名字出现得很早,出现第二次时,场内便有人交换眼色。 余下的票依次拆开,直到最后一张落下,册上的记录已经清晰。 官员将册子和票一并呈给许夫子。 许夫子起身,步至亭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台上台下,开口:“本届花神是……” ------------ 第61章 沈明姝是花神! “沈明姝!” 亭中一静,连风都收了声。 沈明姝怔了一瞬,随后才听清许夫子说了什么。 她是花神!真的是她! 心口“怦”地一跳,喜意铺天盖地漫了上来,她没来得及行礼,第一反应是看向坐在后面的江浔。 那一眼,恰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江浔一直都在看她,没料到她会突然回望过来。 眸中微光一震,方才的占有和炽热骤然敛下,唇角微弯,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情。 沈明姝没察觉,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甜笑。 台下的女子们面面相觑,很快有人低声叹息,也有人露出苦笑。 议论声虽有,却没有太多异议。 她们也都在场,都看见了那支舞,输得心服口服。 谁能想到沈明姝还会跳舞,而且还是极少见的西域风格! 输给这样的人,她们并无怨言。 姜鸳在后排抿唇笑了笑,一向清冷的神色也温柔了起来。 四皇子无意间看到,眉头轻挑。 原来她也会笑的吗? 所有人中,唯有林青妍笑不出来,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她手指攥紧,帕子在掌心被揉得几乎变了形。 她输了…… 她用尽手段,怎么还是输给了沈明姝? 林青妍眼神晦暗不明,眼底的怨色几乎要溢出来。 亭外,萧峥也听到了许夫子的话,一双狭长凤眼盯着亭中不动。 她拿到了花神。 但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为什么,他不是更想让林青妍赢吗? 萧峥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亭中,许夫子展开名册,提笔写下沈明姝三个字。 礼部的官员上前,接过册子,收入匣中。 许夫子转向沈明姝,“礼部已将你的名字入册归档,写入《花朝令册》。” “三日后在清和苑,会有宫廷画师为你作画,绘制花神图,收录于花神图册,悬挂于花神殿。” 沈明姝点头,低声应道:“是。” 许夫子还准备再嘱咐几句,却发现身旁多出一个身影。 居然是柳夫子。 “柳……”许夫子刚出声,柳夫子便抬手打断了她,“我没别的事情,只是想送给沈小姐一样东西。” 许夫子当即颔首,退到一边。 柳夫子要赠礼,她哪里敢耽误。 柳如仪从手中的锦盒里取出一支簪子。 簪身细长,以掐丝点翠工艺铸成,首端嵌着一朵小巧的赤金石榴花,花瓣层层收拢,形制古雅。 柳如仪将簪子递至她面前,“这簪子,是我当年得到花神时,先皇后赏我的。今日便赠予你了。” 沈明姝抬手接过,“多谢师……” 声刚出,她立刻意识到不对,换了一个更生疏的称呼,“多谢柳夫子。“ 柳夫子似乎无意暴露她们的师徒关系。 那她便也不说。 周围一阵安静,许多女子看着那支簪子,眼中露出几分艳羡。 柳夫子这些年静修,旁人见她一面都是难的! 更别提让她赏东西了! 柳夫子年轻时,写策论,设女子馆,深得太后、先皇后还有当今皇后的喜爱,赏赐给她的东西不计其数! 现在,她居然把先皇后赏给她的簪子,就这般赠给了沈明姝! 而且她还是这一届的花神!怎么好东西都是她的! 众人心中忍不住羡慕嫉妒。 夫子们亦是如此,能得到柳夫子的夸赞,那是她们做梦才敢想的事情,更别提得到她的赠礼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 可看到沈明姝那张娇艳欲滴的俏脸,再想起她刚才的舞,又不由觉得合理。 也是,她生得好,跳得好,怪不得柳夫子喜欢她。 许夫子又交代了几句,半个时辰后,花神选这才结束。 当晚,沈明姝得到花神的事情,立刻从清和苑,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此时,沈明姝对此还一无所知。 结束后,她先去换了衣服,夺目舞服换成一件寻常桃夭色的襦裙,繁复华丽的飞天髻也换成了堕马髻。 沈明姝准备去找江浔,和他一起回家,但刚走出屋门,袖子就被人轻轻拽住。 姜鸳站在灯下,目光带笑,“跟我来一趟。” 那厢,江浔去找了柳夫子,交代完事情,转头就发现找不到沈明姝了。 江浔:? 人呢? 沈明姝被姜鸳带到了一处小院,灯火映出满院的花影,几案上摆着果酒、时鲜瓜果,还有几张琴案。 院中已经坐了七八位少女,皆是今日参加终试的人。 沈明姝愣了一下,“这是……” “给你贺花神。”姜鸳拉着她一起落座,笑着说道。 一人端起手边的酒盏,笑道:“沈小姐,今日那一舞,实在叫人佩服。” 她们从小接受良好的教养,自然不会是那心胸狭窄之人。 沈明姝的舞跳得确实是好,而且别出心裁,她们愿赌服输。 沈明姝忙起身还礼,眼睛弯弯道:“多谢。” 不多时,有人搬来投壶,众人分作两队,边掷箭边笑闹。院中笑声不断,灯影摇曳。 沈明姝在席间坐了一会,看到天色已经黑透,便唤春杏过来,“去和阿兄说一声,我晚些回去。” 上次她回去晚了,江浔直接到小团斋等她,险些把她吓死。 之后她便记住,若是回去晚了,要提前遣人跟他说,不让他担心。 江浔在清和苑没有找到沈明姝,以为她先回沈府了,但府中也没有她的身影,正要出门去找,便看到匆匆回来的春杏。 听完春杏的禀报,江浔眉眼未动,只低低应了声,“嗯。” 嗓音极淡,带着惯有的疏冷克制,听不出喜怒。 今日是她的大日子,和朋友玩闹得晚了些,也没什么。 虽然不是来和他一起庆祝…… 江浔抿了下唇。 至少她还记得遣人回来,给他传信不是吗? 嗯,她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这般想着,江浔的心里舒服了一些。 两个时辰后。 文书已经批阅完,案上的茶换了四次。 院外依旧十分安静,只有风声。 江浔放下笔,看了看映在几案上的烛影长短,眉心微蹙。 怎么还没回来。 马上都要子时了,她是要彻夜不归吗? 还是出了什么事? 江浔不放心,穿上披风后,吩咐人备马。 夜风微凉,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收,马蹄声疾。 街巷灯火间或闪过,直到小院前。 守在门口的侍从看到他,也不敢拦,江浔一路穿过月洞门,正见院中灯火辉映,几案摆着果酒与乐器。 他站在廊下,目光定在她身上。 沈明姝已经带了几分醉意,乖巧地坐在灯影下,半支着小脑袋,眼尾泛红,鬓发散落在颊边。 江浔走近时,沈明姝依旧无知无觉,手里不知又被谁塞了一杯酒,正高高举起,要和别人对饮。 “喝呀,快喝呀!!再来一杯!”她甜笑着。 ------------ 第62章 将她整个人直接按到了他的腿上 但是没人应答她,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男人面容冷峻,眉目生得极正,像是刀锋雕刻出的清朗线条,薄唇抿着,没半分笑意。 他本就生得出众,如今一身冷肃,更加气势逼人。 女子们的心跳先是骤然停住,而后又忍不住乱了节奏。 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又像被牵制一般,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沈明姝察觉到周围的安静,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都不说话啦? 她小脸皱起,有些不满,下意识顺着众人的视线转头。 却正对上一双冷肃的眼睛。 “还喝吗?” 沈明姝完全没想到背后会有人,吓了一跳,杯中酒水瞬间洒了出去。 全都洒在了她的手背上,顺着指缝滑落,带出一片凉意。 她此时还醉着,察觉不到危险,眼尾红红的,眨了眨眼,对江浔弯起一个甜甜的笑,声音软软糯糯。 “阿兄……你来接我回家啦?” 江浔眸色深了几分,“嗯,走吧。” 他上前一步,俯身将沈明姝手中的酒杯取下,放回桌案。 随后取出一方素净手帕,覆在她洒满酒水的手上,一寸寸将她指缝间的湿意细细拭净。 男人身形高大,立于灯影下便自成一股逼人的气势。此刻却俯下身来,为坐在椅子上喝醉的少女擦手。 他指节分明,掌骨宽阔,握住她手腕时几乎能将她整个手掌包住。 而少女的手却小得可怜,指尖细白,一动不动地被他握着,乖乖地任他拭去酒水。 江浔冷肃的面庞在近距离下更显凌厉,却又因专注低垂,平白添了一丝难得的温柔。 院中一片静。 周围的女子们怔住了。 她们是不是疯了,居然在江浔的脸上看到了温柔! 那可是江浔啊,以严苛冷肃闻名的江浔! 她们素来只知江浔冷峻严苛、孤高难近,从未见过他低眉俯身,为谁小心至此。 那一瞬的反差叫人呼吸发乱,几乎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不好,她们已经醉成这样了吗! 沈明姝对此一无所知,醉意氤氲着神智,她眨了眨眼,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疑惑,小声嘟囔。 “咦……手怎么忽然干净了?” 指尖还下意识捏了捏,确认了一下,发现真的干净了。 随即,她仰起脸,眸光湿漉漉的,脆声道:“走吧,阿兄!我们回家啦!” 沈明姝慢悠悠地站起身,身子一晃,扶了扶桌角才稳住。 江浔看着她,“能走吗?” “可以的!我可以的!”沈明姝高声道。 莫名其妙激动起来。 她说完便朝前迈了几步,步子虚浮,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崴倒,幸好小棠眼疾手快,忙伸手将她扶住。 江浔无奈摇头。 “那我先带她回去了。”江浔对姜鸳说。 他知道姜鸳,她是沈明姝的好朋友。 姜鸳还怔着,此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是知道江浔和沈明姝关系的,但一直以为两人关系一般。 毕竟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养兄妹而已。 但没想到,江浔居然还蛮关心沈明姝,竟会深夜来接她。 江浔看到一旁侍女怀里的桃粉色披风,认出那是沈明姝的。 拿走披风后,江浔便离开了。 他一身黑衣,背影冷峻挺拔,手中却拎着一袭桃粉色的披风,纤柔明艳,与他清冷的身形格格不入。 偏生那画面并不突兀,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少女们目送两人离开,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不知是谁先开口,“江大人生得也太好看了些!而且好温柔!”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江大人怎么对沈明姝这么好啊。” “人家是兄妹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这种关系,还有一个词,叫青梅竹马!哈哈哈!” “你瞎说什么呢,江大人肯定是把沈明姝当妹妹看的。” 又有一人道:“江大人实在是年轻有为,二十出头便是次辅了。我爹在他这个年纪,还只是个穷秀才呢,要不是长得平头正脸的,我娘才不会嫁给他呢。” 但刚说完,她突然猛地一惊,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小声点,别让我爹听见,他可能就在附近。” 姜鸳:…… 你爹又不是鬼,还能飘到这院里吗? ……算了,跟你们这些酒鬼说不清楚。 姜鸳揉了揉太阳穴,院子里谈话声渐渐小了些,几个醉得厉害的姑娘还在笑,倒在榻上不肯动。 姜鸳懒得再劝,挥手让侍女把人一个个送回去。 等最后一人离开,姜鸳才长出口气,吩咐人收拾东西。 花神宴,这才算是彻底结束。 另一厢,小棠和春杏一左一右扶着沈明姝往外走,将她扶到马车上坐好。 江浔比她们慢一些,沈明姝坐好后,他才进了马车,扫了一眼春杏和小棠,吩咐让她们出去。 春杏和小棠其实并不想出去。 小姐喝醉了,需要她们贴身照顾,若是吐了,或者呛着了可怎么好。 但江大人的命令她们又不敢违抗…… 对视了一眼后,还是决定出去。 江大人,会照顾好小姐的吧…… 马车安静下来,沈明姝靠在车壁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垫中。 她小声咕哝了句什么,半闭着眼,吐息温热,一副醉极了的模样。 江浔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身上的香气仍是他记得的那种,淡淡的花香,可这会儿又混着酒意,甜腻得叫人心口发燥。 她现在离他如此之近,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 近到两个人身上的气味已经交织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他可以吗? 可以再靠近她一点吗? 近一点,再近一点…… 脑子里想着,身体却先一步行动。 大掌探过去,顺势扣住她纤细的腰肢,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身子细微的颤动。 紧接着,掌下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搂进自己怀里。 毫无预兆地,直接按到了他的腿上。 ------------ 第63章 乖阿姝,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沈明姝此时还醉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软软地跌坐在他腿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也不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 江浔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困在怀中,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腰侧。 沈明姝被这个动作弄得有些痒,有些不舒服,哼唧了几声。 “唔……好痒……” 他低头看她,只见她眉头微蹙,小脸埋在他胸前,像猫一样拱了拱,想躲却躲不开,只能继续哼唧两声,软绵绵的,委屈极了。 她实在可怜可爱。 可也正因如此,江浔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冒出另一个念头。 她怎么能这样毫无防备。 如果今天把她带走的人不是他,是别人,她也会这样吗? 也会这样乖顺地窝进别人的怀里吗? 这念头一冒出来,江浔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燥意。 他低声开口,“沈明姝。” 她没有应声,只软软地蹭了蹭,像是在梦里听到谁在唤她,一点也没察觉到他声音里的不悦。 江浔低下头,语调又沉了些,“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明姝没理他,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迷迷糊糊。 “我不告诉你……” 江浔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回答。 他无奈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明姝不理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江浔看着她那副装聋作哑的模样,眼里笑意浮上来几分。 下一瞬,他忽地伸手,手掌覆上她的腰侧,直接按了下去。 “唔——!” 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腰身轻轻一躲,惊得眼睛都睁开了一点。 “别……别按那里,好痒……” 沈明姝是醉了,不是死了。 腰部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刚才那一下,简直又痒又麻,从腰际一直窜到脊背,实在是受不了。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男人眉骨清冷,轮廓极深,鼻梁笔直挺拔,嘴唇极薄。 而那双眼…… 清寒如霜雪初霁,深处却燃着一簇幽微的火。 沉静又灼人,一旦望进去,便再难移开。 他靠得很近,近到她几乎能听见他呼吸时胸腔轻微起伏的声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清冷、干净,却又灼人。 沈明姝一时怔住了。 酒意还在发酵,像有一团棉花塞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下意识喃喃道:“你……长得真好看。” “那我是谁?”江浔又执拗地问了一遍。 她眨了眨眼,认真思考了一会,小声说。 “你是阿兄……” 说完后像是觉得这答案太厉害了,突然就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又软又甜地喊了好几遍,“你是阿兄,你是阿兄!” 只有她的阿兄,会这么好看! 她看着他,眼里满是信任与依赖,脸颊因醉意红扑扑的,软得毫无防备。 江浔低下头,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他喉咙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贴着她耳畔。 “那……如果有人,要带你走呢?” “带你离开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把你带到很远的地方,你走不走?”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怔了。 他到底在问什么?她醉成这样,哪里听得懂。 可他想知道。 哪怕这个答案不是真的,是醉酒的胡说,他也想听。 沈明姝原本正昏昏沉沉地靠着他,一听这话,立刻摇头,“不走!我不走!” “我要待在阿兄身边,哪里也不去!” 沈明姝想到前世临死前的画面,那群马匪伸手来抓她,她挣扎、尖叫、哭喊,怎么都挣不开,那一只只冰冷粗暴的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里拖出去。 她记不得当时喊了谁,只记得,她喊得最多的,是“阿兄”。 思绪一瞬灌入,她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满是慌乱和惊惧。 她倏地伸手,猛地搂住江浔的脖颈,整个人扑进他怀里,逃命似的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我不要走!”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我不要走!” “我要阿兄,我只要阿兄……别让我走……别让我走啊……” “不要!不要!” 她声音颤着,双臂死死圈着他,指尖都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江浔整个人一震,怀里的人软香温热,却因惊惧而瑟缩着,他能感受到她的指节在他背后收紧,甚至有些发抖。 他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害怕成这样。 江浔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猛地泛起一阵酸意。 他什么也没说,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让她贴得更近。 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背慢慢地抚了下去,动作极缓,极轻,一寸寸安抚她的情绪。 江浔低下头,将下颌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发丝拂过她的颈窝,无声地包围着她。 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声音低哑温缓,“别怕,我在。” “我不会让你走,谁也带不走你。” “乖,不哭了……阿兄在。” 他说着,一只手的指腹在她后颈轻柔地揉着,另一只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后背。 渐渐地,沈明姝的情绪稳定下来,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尚有些急,却不像先前那般惊惧了。 江浔低头看她,此刻她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着,已经不再哭了。 可嘴里依旧不停地小声呢喃着,“我要阿兄……” “我要阿兄……” 江浔眼神微沉,手掌还在缓慢地拍着她后背,脑中不禁生出些恶劣的心思。 “阿姝。”他唤了一声。 沈明姝怔怔地抬起头来,那双水雾弥漫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点迟钝的迷茫。 江浔眼神一点点深下去,声音缓而低。 “你刚才说,你想要什么?” 赤裸裸的试探。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沈明姝的耳朵渐渐红了。 她听不太懂,可有潜意识在告诉她,这句话不能说出口,不能说的。 太羞了。 “我……”她嘴唇微微张着,却又合上。 她看着他,目光躲躲闪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江浔看着她这副模样,眉梢轻挑,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那笑意很浅,是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靠近陷阱的从容。 他将她在怀中扶正,掌心托住她的背脊,把她整个困进自己怀里,让她动也动不得。 她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无措地搭在他的胸口,小脸因醉意和羞意泛着红。 江浔俯视着她,嗓音低低的,“你知道的。” 他低下头,语气温柔得近乎蛊惑。 “乖阿姝,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 第64章 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脸颊 沈明姝红着脸,眼睫剧烈地颤了颤。 整个人像是被这句话扎了一下,身子绷得紧紧的。 “我,我不知道……” 她声音轻得像蚊子,话刚出口就忍不住别开头,耳尖一下子红透了。 江浔看着她这副模样,俯下身,鼻尖贴过去,用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动作暧昧,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惩罚意味。 “阿姝,好孩子不能撒谎。” “真的不知道吗?” 沈明姝缩了缩肩,像只被人戳中软肋的小猫,整个人羞得往后缩,结果又被他扣着腰,退无可退。 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追问,又羞又慌,用几乎小得听不清的声音说。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闭着眼,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整个人缩进他怀里,脸埋得更低了,嗫嚅着道:“要阿兄……” “我要阿兄……” “我只要阿兄……” 江浔抱着她,闻言眼尾弯起,笑意藏在眉眼间,浅淡又克制。 他低低地笑了声,抚着她的背,嗓音沉沉的。 “乖阿姝。” —— 沈明姝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宿醉后的头痛后知后觉地传来,沈明姝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肯定干了什么。 但思考了一会后,她便放弃了。 她想不起来的。 从小就这样,喝醉之后脑子就像扔掉了一样,什么都不记住。 六岁那年误喝了酒,坐在地上,非要让江浔背着她去花园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闹得不行。 这些,都是醒来之后,小棠和春杏告诉她的。 全府的人都看到了。 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一向严肃的江浔,最后竟真的照做了,背着她在府里到处转。 沈明姝歪了一下脑袋。 这一次她也忘了昨晚干了什么,但隐约记得似乎有江浔。 不过也正常,估计是江浔带她回来的。 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棠和春杏端来醒酒汤和果脯。 沈明姝喝下,抬眸便见到小棠和春杏一脸高兴地看着她。 “小姐,现在外面都已经传开了,你拿到花神的事情,现在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人人都夸沈家,说沈大人和夫人在天有灵定会欣慰,养子厉害,女儿也这般出色!” “我还听说,不少家里有适龄公子的贵妇人,都想要跟您相看,想要求娶呢。” 小棠和春杏一人接一句地说着。 沈明姝安静听着,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 有没有人求娶,她并不在意。 只要能对江浔、沈家名声有益,就好。 下午,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召沈明姝入宫。 巍峨朱门后,是层层叠叠的红墙金瓦,沈明姝被嬷嬷引着朝慈宁宫走去。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入宫。 上一世她嫁给萧峥,因为他侯爷的身份,她是有诰命的,过年时,要进宫拜见皇后。 但每次临近过年,萧夫人便会找各种理由,罚她去跪祠堂,冬天的祠堂很冷,跪上一夜后,第二天便是高热。 自然无法进宫。 萧夫人便顺理成章地带着林青妍进宫,萧峥也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每次萧夫人罚她,萧峥从不为她求情。 哪怕这只是一句话的事,他也不愿。 她记得那些年,林青妍进宫回来时,总会带着新赏的绫罗与首饰,说皇后如何温和、贵妃如何体贴。 而她刚从祠堂出来,冻得手脚发紫。 沈明姝抬眸,桃花眼里浮着水光。 如今这条通往慈宁宫的路,她终于亲自走了一遭。 进入慈宁宫才发现,不止有太后,皇后也在这里。 沈明姝仰着白净的小脸,笑盈盈地声音脆甜,“臣女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面前乖巧娇美的少女,眼中满是欣赏和喜爱。 听说母后召见了沈明姝,她便赶忙过来了。 这孩子实在争气,她知道她有才,但没想到,她竟然一举拿下了花神!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谢太后娘娘。” 太后细细打量着她,目中不自觉地浮出几分满意。 生得娇美可喜,面如朝霞映雪,眼中含着灵气,偏那眉眼间又带着几分娇憨天真的气韵,一举一动不见拘谨,却自有分寸。 太后含笑点头,柔声道:“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她吩咐身侧嬷嬷,“去,把那套新制红宝石头面赏给她。” “还有宫库新进的东海明珠、南诏进贡的金丝软缎五匹,连着那对碧玉鎏金花镯,也一并赏了。” 皇后闻言亦含笑点头,“母后疼人,本宫自然也不能空手,林嬷嬷,去本宫的库房多拿些好东西,赏给明姝。” 听着那接连不断的赏赐,沈明姝眉眼不由自主地笑弯起来。 她记得前世林青妍拿到花神后,太后赏了她一支簪子。 她以为她也会是这样。 没想到,会这般多! 承文书院。 “沈明姝今天怎么没来,我还想问她,她找的哪个夫子学的舞,我也想学。”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着。 林青妍坐在角落,面色愈发阴沉。 昨天沈明姝拿下花神,今日便开始受人追捧了。 只不过一日没来书院,一群人话题就开始全围着她打转了。 登高跌重,早晚有她摔下来的一天! 争论间,外头有人匆匆跑来,带着几分压不住的兴奋,“你们知道了吗?沈明姝今日没来书院,是因为被太后召进宫了!” “什么?”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真的!我哥哥在宫里做事,沈明姝今天下午就进了宫,太后和皇后亲自见了她,还赏了她整整一车东西呢!听说都是从内库里挑出来的上品绸缎首饰!” 议论声再次沸腾起来,比起刚才的几句夸赞,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到,花神意味着什么。 她们可还没见过太后和皇后呢…… 林青妍几乎听不清身边人说了什么,只觉耳边“轰”地一声—— 整整一车赏赐。 太后与皇后亲自接见。 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 林青妍死死掐住掌心,几乎将指甲嵌进肉里,她却浑然未觉。 —— 文渊阁内,楠木案后,江浔落下最后一道批注,将笔搁回笔架,他吩咐属官,“把我的牌子挂上。” 属官应了,江浔离开,刚走出去几步,身后忽有人唤道:“江大人。” 江浔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是内阁同僚姚贞。 姚贞快步走来,面上堆笑,他在阁中资历不浅,却始终不曾与江浔走近。 只因他实在是太过严肃,从不跟他们说笑。 而且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次辅,官位权力皆在他之上。 但是想到这事关他儿子的终身大事,他身为父亲,自然要给办好! 江浔看他一眼,“姚大人,有事?” 姚贞顿了顿,“确实有一桩私事,冒昧打扰,还请江大人见谅。” “是这样的,犬子刚刚加冠,我和夫人便想着为他找门亲事,他性情尚可,家教也不坏。” “听闻沈小姐未曾许亲,便想着,若有可能,结成姻亲,也算美事一桩。” 他话音刚落,空气像是瞬间结了冰。 江浔原本沉静的面容,在这一刻忽然沉了下去。 ------------ 第65章 他的阿姝是最好的 他未开口,目光落在姚贞身上,冷而锐,仿佛透骨寒锋,眉眼之间满是肃杀之意。 姚贞心下一跳。 他知道自己不该怕的,毕竟江浔也就跟他儿子一般大。 可偏偏,江浔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能叫人从脚底凉到脊背,气势完全压过他。 不愿结亲,也不至于这样吧…… 像要杀了他一样。 沈明姝是这次花神选的新花神,娶她进门,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他这才壮着胆子来找江浔,毕竟沈氏夫妇已经身亡,沈家现在做主的人是江浔。 江浔打量着对方,一直到姚贞瑟缩,他才开口,“明姝还小,暂时不考虑婚嫁之事。” “而且,我只是她的养兄,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说完,他不再看姚贞一眼,抬步离开。 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姚贞这才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气,额上竟浮出一层细汗。 晚上,沈府。 沈府的饭菜一向精致可口,晚膳也是数道热汤细菜,香气氤氲。 沈明姝吃了一口,就察觉出有些奇怪。 不对,气氛不对。 她眨了眨眼,抬眸看向对面。 江浔今日格外沉默,还是一贯规矩的吃法,一口饭、一口菜,连碗碟的摆放都分毫不乱。 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眉间压着的郁气,自进门后便没散过。 沈明姝歪了下脑袋,试探着开口。 “阿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是不是朝政出了什么事?你今天都没怎么说话哦。” 江浔正低头持箸,抬眸一看,便见她一双桃花眼正水润润地看着他。 眼神清澈又乖巧。 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松了几分。 那些人不自量力,拎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坏的是他们。 跟他的阿姝有什么关系。 他的阿姝是最好的。 “没有。”他声音低了些,不再那般冷,“就是些小事。” 他会解决的,所有想要觊觎阿姝的人,他都会解决的。 第二日,姚阁老出事了。 听说是在出门时,街口一辆马车突然失控,眼见就要冲撞上来。他吓得当场跌坐在地,额头撞了青,回府后便昏了过去。 请了太医诊治,虽无大碍,但因年岁已高,受了惊吓,气血不顺,只能告假静养。 一请,就是整整一个月。 文渊阁内,几位值守大臣听到消息时正低声议论。 “你说……会不会与江大人有关?”有人低声道。 毕竟昨天大家都看见了,江浔和姚贞似乎有些不愉快。 话音刚落,几人齐齐看了门外一眼。 江浔从廊下缓步走来,一身红色官服,眉眼间仍是那份不近人情的冷肃,目光扫过众人时,几人心中皆是一凛,纷纷闭嘴。 片刻后,有人低声咳了咳,“不可能,江大人那样的人,最是守律谨慎,从不徇私,怎会做这等事?”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倒霉。” 众人彼此交换一眼,不再多言。 只是从那日起,无人提起沈家女的婚事。 连那种托人传话、私下试探的,都不见了。 沈家女,不是他们能肖想的。 也不知,江浔这般护着他的养妹,日后要给她寻个怎样好的亲事…… 沈明姝对此事一无所知。 昨日太后和皇后的赏赐实在是太多,她险些看花眼,和小棠春杏一起,把赏赐单子全都理清楚了,才舍得入睡。 第二天起来后,又收到了许多公主郡主的请帖,皆是邀请她去赏花作诗的。 沈明姝之前鲜少收到这样的请帖,皇家贵女们的诗酒雅集,多是私下邀约,圈子封闭。 非皇亲国戚,或世代簪缨的诰命千金,根本入不了她们的眼。 但没想到,她现在竟也收到了。 应该是昨日太后和皇后恩赏的缘故。 “去备马车,我要回书院一趟。”沈明姝吩咐道。 得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本! 退学! 她要退学! 每次回书院,五次有四次都要碰到萧峥。 怎么这么黏牙。 可偏偏,打又打不过,杀又杀不了。 烦死了! 早点离开,早点清净! 这也是她跟柳夫子一早说好的,花神选结束,她便从承文书院离开,去瞻园。 承文书院自设立以来规矩森严,凡入学、退馆,皆有程式可循,不可擅自离去。 今天,柳夫子也会跟她一起去。 马车在承文书院门口停下,沈明姝走下马车便看到了柳夫子身边的赵嬷嬷。 赵嬷嬷告诉她,柳夫子已经去找祭酒,为她处理离开书院的事宜,让她不用担心,结束后便会来找她。 沈明姝从六岁起便在这里上学了,如今十六岁,很多课程她们都是有自己位置的,留下的东西不少,她也要去收拾一下。 去荫花台的路非常熟悉,途中遇到了不少同窗。 她得了花神的事情已经传来,众人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一些。 还有不少估计是听说她来了,急匆匆从别处赶过来的,跑得脸颊都红了。 齐羽原本正靠在廊柱边晃着折扇,忽地眼前一亮,猛地站直了身子。 是沈明姝! 齐羽激动得扇子都合错了边,转身就往回跑。 萧峥这两日状态极差,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过他直觉还是因为沈明姝! 他推门进去时,萧峥又在出神,齐羽一把将扇子往桌上一拍。 “沈明姝来了!她今天来书院了!” ------------ 第66章 萧峥彻底崩溃,她竟然真的不喜欢他了 萧峥猛地抬头,“她来了?” 齐羽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亲眼看见的。” “就是不知道沈明姝这次来干什么,我看她还带了两个侍女,但咱们书院有规定,不让带侍女的……” 后面齐羽说了什么,萧峥已经听不太清了。 只觉得松了口气。 果然。 沈明姝心里还是有他的。 她不过是闹一下,终归还是要回到书院,回到他身边。 四皇子府。 窗棂半开,外头风声掠过。 江浔将一封厚实的信函和数页供词放在案上,抬手推过去。 “昨天晚上送来的,顾将军的事情有线索了。” 四皇子低头,一页页掀过,末了猛地拍在案上,低声骂了句,“顾仲延是疯了吗!他居然敢与南越旧将勾连,假打仗?!” 之前江浔跟他说,他一直不肯相信。 认为沈明姝是在胡说,毕竟她养在闺阁,怎么会知道西南的事情。 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说对了! 顾仲延居然真的敢打假仗! 四皇子抬头看江浔,“你打算怎么处理?” “和之前一样。” 太子府。 太子乘车出府,忽然看见街角一人鬼鬼祟祟的。 太子皱眉,吩咐道:“带过来。” 那人很快被带到,“小、小人不是奸细,我是……顾将军手下的旧兵……” “顾将军?”太子眼神顿时一变。 大昭国只有一个顾将军,便是镇守西南的顾仲延,他的女儿,也就是当今的三皇子妃。 顾仲延是三皇子党。 —— 承文书院,院事厅。 柳如仪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冯夫子与孙夫子身上,眉头紧皱。 花神选终试那晚,江浔叫住了她。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们二人素无交集,他怎么会找上她。 可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说的话…… 柳如仪收回思绪,目光沉下去,“你们还不说吗?” 冯夫子眼皮一跳,余光去看孙夫子,两人对视一瞬,又齐齐低头。 完了,她们的事情果然败露了! 二人立刻跪地,“柳夫子,我们是一时糊涂啊,这才答应了萧峥,终试的时候选林青妍。” 两人本来就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中有鬼,被人一吓,直接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见状,柳如仪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江浔跟她说,冯夫子和孙夫子有异,可能被人收买了,她当时并不相信。 她觉得承文书院的夫子定不会如此。 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张祭酒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鼓起。 萧峥他疯了吗!居然敢收买夫子! 就这般仗着自己的军功,肆意妄为吗! —— 今日女子们去了鸣礼台,和男子们一起学习礼乐。 沈明姝去荫花台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完了。 一共收拾了两个小书箱,小棠和春杏一人抱着一个,三人朝书院门口走去。 午后,日影斜斜落在青石地面上,天光映得廊柱一半亮、一半暗。 萧峥从尊经阁跑到荫花台,又从荫花台折回尊经阁,途中掠过几处讲馆。 他只一味地找,越找越急,越急越乱。 齐羽说她来了,为何不见她半点踪影! 四处寻了一圈无果,他快步朝书院正门奔去。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远远地,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檐角坠下的日光落在她肩上,照得她鬓发柔软,明艳照人,比记忆中还要好看。 萧峥喉结微动,心跳陡然快了几拍。 真的是她。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乱乱的。 记忆还停留在那日花神选那个晚上,他想让林青妍拿下花神,可最终得到花神的是沈明姝。 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反而隐隐松了口气。 这件事,他对不起林青妍,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做到。 她是个好女子,他以后也会好好待她,疼惜她。 但现在,他只想尽快跟沈明姝和好。 回到两人之前那样。 萧峥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办,毕竟她心里还有他。 只要他愿意放低姿态,给她一个台阶下,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于是,看到沈明姝后,萧峥快步跟了上去,直接拦在沈明姝面前。 沈明姝正走着路,眼前突然一暗。 沈明姝:? 哪里来的大黑墙?大白天撞鬼了吗? 再抬头,发现还不如撞鬼了。 萧峥看着面前的少女,想起那日跳舞时,她最后的一转身。 金铃在腕间作响,眼波流转间,灯火似都被她夺了色。 一簇火在胸腔里倏然燃起,烫得萧峥指节发紧。 两人怄气这么久,也是时候了。 他是男人,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萧峥吸了口气,声音也软了几分。 他眉眼英俊,总透出几分天生的不服气。 可此刻,那双骄矜惯了的眼睛竟难得地低垂。 “明姝,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因为青妍忽视了你的感受……”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余光一晃,瞥见沈明姝身侧的小棠和春杏。 两人各抱着一个书箱。 一种不好的直觉陡然涌上心头。 书箱,为何会有书箱,还是这么大的两个书箱。 她的方向也是朝着门口去的…… 沈明姝要离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萧峥便下意识摇头。 不可能。 沈明姝怎么可能会离开承文书院。 她六岁就来这里上学了,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 而且,他还在这。 萧峥不以为意,上前了一步,“书箱看起来挺重,我来拿吧。” “你等会要去哪?荫花台吗?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心里隐隐的恐慌让萧峥的话忽然变得多了起来。 可他刚一靠近,沈明姝便眉心一拧,往后一退。 一旁的小棠与春杏也下意识护在她两侧,一起退了一步,将书箱抱得更紧了些。 “这是要带走的东西。” 沈明姝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每次回书院,都会碰到萧峥。 不过好在,以后不会再见了。 闻言,萧峥的脸色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有些低,甚至有些不太敢问。 生怕听到…… “我要离开承文书院了。”沈明姝平静的声音响起。 ------------ 第67章 指尖轻轻一勾她的腰间绦带 闻言,萧峥脸色陡然一变,唇角隐隐有些泛白。 她要走,她居然真的要走! 一瞬间,萧峥脑海里浮现出沈明姝之前说过的话。 “萧峥,我不喜欢你了。” “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原来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他自己不信。 可是……为什么啊? 她是喜欢他的啊,而且喜欢了这么多年! 她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舍得离开书院,舍得离开他? 他呼吸一滞,急声追问,“那你要去哪?” 沈明姝收回视线,一向脆甜好听的声音,此时格外冷淡,“与你无关。” 萧峥怔怔地看着她。 她依旧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眉弯如画,漂亮的桃花眼在日光下泛着水色。 可那双本该盛着笑意的眼,此刻却平静得叫人发慌。 这份平静让萧峥心底骤然一空,闷得发疼。 沈明姝皱眉。 看什么看,还能从她脸上看出花吗? 她转身便要走,萧峥却在此时忽然伸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沈明姝被拽得手疼,低头去掰,却怎么也掰不开。 萧峥的手像铁钳般箍着她。 劲怎么这么大,跟狗一样。 “放开!” 沈明姝的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掰他的手指。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春杏和小棠也慌了,但她们此时手中都抱着书箱,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萧峥也趁机忽然伸手一拽,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这边。 沈明姝身形被迫前倾,脚下踉跄,险些撞进他怀里。 “我不许你走。”他垂眸逼近,语气压得低沉,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 “沈明姝,你听到了吗?我不许你走。” 她怎么能走…… “萧峥,你在做什么?” 萧峥猛然回头,发现柳如仪不知何时来了,她身侧,是祭酒张渊。 他抿了下唇,仍不肯松手。 张渊看到他这死性不改的样子,气坏了,直接拽下腰间的令牌就扔了过去。 “孽徒!你在干什么!” 令牌直直砸到萧峥的手背上。 “嘶——”萧峥吃痛,手一松,沈明姝趁机脱身,连忙小跑到了柳夫子跟前。 萧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出神。 掌心还有她方才挣脱时的余温,却怎么都握不住了。 张祭酒狠狠瞪了萧峥一眼。 冯夫子和孙夫子的事情,他还没找萧峥算账的呢! “萧峥,过来。” 萧峥却像没听见似的,仍站在那里,神情恍惚。 这一声忽然惊醒了他,萧峥转身,脚下一点,直接往廊外掠去。 “你给我站住!”张祭酒气得追了两步,却连背影都没看到。 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一摆手,让人去追。 不多时,两个学生气喘吁吁跑回来,“回张祭酒……萧小将军是使了轻功,我们没能追上。” 张祭酒脸色铁青,低声骂道:“小兔崽子!等抓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祭酒无奈,只得转头安慰沈明姝,柳如仪有些生气,直接带着沈明姝离开了。 两人一起朝书院门口走去。 “刚才没事吧。”柳如仪问道。 沈明姝摇了摇头,两人路上说着话,没想到却被上完课的林青妍几人正好撞见。 “那是沈明姝吗?她这是要去哪?手里还提着个箱子。” “不对。”一人惊呼,“你们看,走在她旁边走的人是不是柳夫子!” “她们怎么会一起走?” 有人大胆猜测,“你们说,会不会是……柳夫子想收她为徒?” 可还没等声音传开,便听到陆芝兰直接冷声打断,“不可能。” 那人愣了下,“为何不可能?” “花神选那天晚上,柳夫子亲手将那么珍贵的簪子赠与沈明姝,很明显是对她青睐有加,要我说,柳夫子收沈明姝为徒,再正常不过了。” “够了!”陆芝兰打断,“柳夫子是什么身份,就连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对她尊崇万分,沈明姝即使得了花神,柳夫子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收她为徒的!” 她扫了一圈四周,“没根据的事情就不要瞎说!若是让夫子们听到,定会惩处的!” 沈明姝得了花神,已经是祖上烧高香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还被柳夫子收为徒弟!那可是柳夫子! 一想到刚才那一幕,陆芝兰就气得想发狂! 林青妍站在陆芝兰身侧,一直没说话。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陆芝兰说的才是对的! 她说才是对的! 柳夫子不会收沈明姝为徒,两人遇见,不过是凑巧而已。 沈府,前院。 “今天怎么吃这般快。”江浔将筷子斜斜搁好,看向她。 沈明姝咽下最后一口饭,笑道:“因为等会要去选衣服。” 江浔挑眉,“选衣服?” “明天便是花神入像啦。”她声音轻软,“可我还没决定好穿哪一件。” “阿兄愿不愿意帮我参谋一下?” 小团斋。 “阿兄,刚才那个颜色有点太艳了,”沈明姝换上一套桃粉色衣裙,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眸亮亮地望着他,“这个怎么样?” 这一身桃粉极衬她肤色,颜色柔和,裙摆处缀了绣花,配着她此刻眉眼含笑的模样,娇俏得不可方物。 江浔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沉,却语气依旧克制,“好看。”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有一处没弄好。” 沈明姝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江浔起身,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一勾她的腰间绦带,低声道:“这里松了。” 一靠近她,就能闻见她身上的花香。 是栀子与晚香玉混合的味道,前者清新甜润,后者缱绻柔媚,本不该相配,却在她身上混合得恰到好处。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天晚上的花香中,掺杂着些许酒香,更加暖热黏人,缠得他心神发紧,几近失控。 不过,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一路抱着她。 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吻她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可他忍住了。 为什么一定要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吻她呢。 因为她不会反抗。 江浔很快给出了答案。 可他不想再这样了。 他想在她清醒的时候,看她主动吻上来。 这样更好,不是吗? 会更难。 不过好在,他一向很有耐心…… 没等沈明姝反应,江浔便已经伸手,掌心覆上她腰侧,指节从腰窝一路滑到绦带结处。 动作看似在整理,却无端带出一股缠绵气息。 沈明姝倏然绷住。 江浔的手极大,掌骨分明,一覆上来,几乎能将她半圈细腰包住。 ------------ 第68章 “别动。”他低声道 他身形逼近,气息自肩侧罩下来,几乎将她整个笼在怀中。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指腹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就这样落在她肌肤之上。 绦带被他一寸寸收紧。 他动作很慢,不知是细致,还是故意放缓。 指节滑过腰窝,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侧腰轻轻一收,绦带一紧,她不自觉地抽了口气,身子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扣着,退不开。 “别动。”他低声道,嗓音贴着她耳边。 沈明姝心跳“砰”地漏了一拍,睫毛颤着。 立刻一动不敢动。 像只被吓到了的兔子。 江浔垂眸看着她,指尖把绦带尾端系好,是一个漂亮的小蝴蝶结。 “好了。” 他忽然收手,然后退了一步。 男人炽热的温度一下散去,沈明姝怔怔站着,腰间空落落的,甚至还有些不习惯。 此时她的耳根已红到发烫。 整个过程其实很快,不过几息之间。 只是沈明姝太紧张了,他的一举一动在她眼中全都被放大,放大。 她不知道他是认真在给她系腰带,还是在……欺负她。 欺负……为什么她会用这个词? 或许是因为很少有兄长主动为妹妹系腰带吧。 这太私密,实在不该是兄长做的。 可那是江浔啊…… 她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 男人神色寡淡,衣襟整肃,姿态一如既往的清冷自持。 眉宇间不见涟漪,看不出一丝情绪。 沈明姝怔了怔,耳根更红了。 估计是她想错了。 江浔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才这般的。 她正想移开视线,谁知江浔忽然偏过头来,朝她看了一眼。 那眼神依旧克制,却沉静得像夜色里的水,深不见底。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沈明姝心头一跳,仿佛被他看透了心思,慌忙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搅着绦带。 江浔唇角不经意地弯了弯。 阿姝太小,她不懂这些。 看不到他的心。 也看不到自己的心。 没关系,他会一点点教她。 他的阿姝又乖又聪明,她很快就能学会的。 就像现在这样。 耳朵红红的,小脸也红红的。 她的身体会告诉他…… 她学到哪一步了。 沈明姝低着头,指尖还在轻轻搅着那根绦带。 “那……”她轻声道:“那我明日就穿这个好了。” 江浔点头,“好。” 他忽地注意到她手腕处的一抹淡红。 她搅绦带时,袖口滑落,露出来的。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下去,“怎么回事?” 沈明姝怔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反应过来。 他指的是那道红痕。 “是萧峥。”她语气有些气愤,“今天我要走,他拽我,有点用力,硬生生拽红了。” 她皮肤就是这样,稍微一碰就红,而且红痕很难消。 江浔的脸色瞬间沉了。 沈明姝想起今天的事情就生气,叽叽喳喳地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抬头才发现,江浔的脸色很不对。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像风暴来临前压下的夜色,沉冷而幽深。 一种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冷戾。 沈明姝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个表情,心头一慌,软声问,“阿兄,你怎么了?” 江浔的神情迅速收敛,恢复到往常的平静克制。 他低声道:“没事。” “你这红痕有些严重,今天要记得上药。” 他自然是想亲自给她上药的。 但今日的举动已经有些过火。 不能把她逼得太紧。 会把她吓跑。 慢慢来…… 江浔又在小团斋坐了会,看到沈明姝上完药,才起身离开。 他没有回听松轩,而是直接去了承文书院。 张祭酒正倚着窗边慢慢品茶,忽听下人通报,“江大人来了。” 他手一抖,盏中茶水险些洒出。 张祭酒眉心一跳,将茶盏放下,还未稳住心神,人已跨进门来。 男人一袭深墨常服,风骨卓然,气场沉静内敛,却让人下意识屏息。 张祭酒连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江大人。” 江浔却并未倨傲,抬手还了一礼,“张祭酒。” 张祭酒看着眼前的青年,心头泛起复杂情绪。 江浔曾经也是在承文书院读书的,他当时便看出,他并非池中之物。 却没料到,短短几年,他竟已位列次辅,权柄加身,成为新贵。 如今再见,竟已要仰视了。 张祭酒稳了稳心神,语带试探,“江大人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江浔开门见山,“我听说,此次花神选的终试,有些不公。” 张祭酒心头一震,江浔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件事今日才查清,还并未传扬出去啊。 江浔自顾自落座,侍从很快上茶,他指节轻扣茶盏,动作从容矜贵,毫无半分急迫之意。 “这件事,张祭酒准备怎么处理?” 张祭酒抿了下唇,神色有些为难。 萧家是将门世家。祖上跟着太祖打天下,立了不少大功。原本朝廷要封他为萧国公,是萧老将军自己推了,说不图虚名,就求一个清白稳当。 现在的“侯爷”这个爵位,说实话,是他们自个儿挑低的。 如今萧侯爷执掌北军兵权,朝中多有忌惮。 至于萧峥,年方十六便已立下战功,骁勇刚烈,天资极好。 萧家人,天生就会打仗。 萧峥威逼利诱两位夫子的事情是事实,但最终两位夫子也没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花神的结果并没有受影响。 因此,对于萧峥的惩罚,实在是可轻可重。 张祭酒一直没拿定主意,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两位夫子,自然是要离开承文书院的。 但是萧峥嘛…… 江浔自然看出张祭酒的心思。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呵。 他不同意。 ------------ 第69章 必须要温声细语哄着 翌日,一道圣旨落下,朝廷又动荡起来。 镇守西南的顾将军,被陛下召回京了。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隐感觉,朝堂又要乱了。 沈明姝听到后,舒了一口气,顾将军的事情,江浔已经告诉她了。 找到了证据,也已经交给了陛下,只等陛下派人再次彻查。 果然,这种事,还是要交给江浔去办! 江浔忙着,沈明姝也并不清闲,今日便是花神入像了。 还是在清和苑。 此时已是深秋,枝叶泛黄,风一吹便簌簌落叶,铺了满地,偶有侍女快步而过,裙摆一扫,黄叶便卷进石缝中。 花神入像三年才有一次,今日不少人都来了,很是热闹。 远处人群之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微微出挑。 是萧峥。 他站在朱栏之外,身着玄色,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眼神落在她身上,却没有立刻上前。 少年身形挺拔,却难掩疲惫之态,眼底仿佛覆着一层化不开的阴影,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虚弱。 昨天晚上,他练了一晚上的剑。 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所以今天一早,他便又来找她。 他知道沈明姝不是无情冷血的人,只要他好好道歉。 只要他好好道歉…… 院中早已布置妥当,两位宫廷画师坐在主位前侧,案上纸已铺好。 沈明姝今天穿的是昨天和江浔一起选的那件,桃夭色的襦裙,裙摆极长,衬得腰身纤柔,远远一眼,像一树春初的桃花正开。 鬓边缀着珊瑚珠,戴着宝石簪子,她本就生得极美,这般盛装打扮,更是显得姿容绝艳,美貌近妖。 众人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这才是花神啊。 林青妍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 姜鸳今日也来了,两人说了好一会话,直到许夫子过来叫人,两人才停下,一同去了作画的地方。 沈明姝坐下后,裙摆顺势铺开,披帛搭在肩肘之间,一只手垂在膝上,另一只抚在琵琶上。 就这样坐着,偶尔可以换一下动作。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画完了。 除了一双灼灼的视线,盯得她很烦。 “成了。”画师放下笔。 围观的女子们立刻簇拥上来。 “让我看看——” 人群靠得越来越近,赵璃走在其中,脚步略快些。 她刚探身想要看,后脚却忽然一绊,整个人扑了出去。 “哎呀!” 她失声惊呼,整个人重重撞在案前,手肘碰倒了墨盒,整幅画卷瞬间被墨汁泼得漆黑一片。 画师一惊,急忙伸手去拦,已来不及。 众人一片哗然。 “画毁了!” 林青妍看着画中沈明姝脸上浓黑的墨汁。 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 心中只觉得畅快。 沈明姝抢了她的花神,她便毁了她的画。 萧峥站在不远处,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几步上前,冷冷盯着赵璃,“你是故意的?” 他的眼神如寒光出鞘,透着逼人的压迫。 赵璃此时已经完全慌了,“我……我刚才走得急,好像是、好像是有人拌了我一脚……” “谁拌的?”萧峥紧盯着她。 少女要被吓哭了,“我没看见,真的没看见,我不是故意的……” 沈明姝眼底浮出一丝狐疑,转眸环顾四周。 目光落到林青妍身上。 林青妍此时站在人群外侧,身形纤弱,低眉顺眼。 她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她的表情太过自然,几乎没人会怀疑她。 除了沈明姝。 她太了解林青妍了。 上一世,她就用这样无辜柔弱的面容,陷害了她一次又一次。 沈明姝有件事一直没有想明白。 林青妍似乎很讨厌她。 不是因为萧峥。 上一世,林青妍得到花神,她本可以有更好的婚事,去做权贵正妻。 但不知为何,她却选择了去当萧峥的妾室。 之后更是常年陷害羞辱她。 可沈明姝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和林青妍有什么仇怨。 没惹过她啊…… 沈明姝隐隐觉得,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赵璃此时还在哭,一方绣着海棠花的帕子忽然伸过来,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先别哭了,我没有怪你,不着急慢慢想。” 赵璃抬头,发现是沈明姝。 而且,她好像真的没有怪她,她的神情很温柔,好看的睫毛一眨一眨。 “你刚才说,是被人绊了一跤,还记得是哪个方向吗?” 赵璃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胆小的人。 一味地凶她,呵斥她,只会让她越来越恐慌。 为什么沈明姝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她的性子跟赵璃一模一样。 给她来硬的,她只会哭得更大声。 必须要温声细语哄着。 就像,江浔对她那样。 赵璃犹豫片刻,终于在脑海里抓住了那一瞬的模糊影像。 怯怯地抬起手,指向了右前方的一隅。 “好像……是那边……” 众人循着她的指向望去,那里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站着。 萧峥眸色骤沉,扫视在场所有人,“刚才谁站在那里?站在赵璃的身后,可有人看见?” 这件事情,他必须要为沈明姝查清楚。 这样,他们是不是就有可能和好了…… 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他天生英气,又久在军中,肃杀之气格外浓。 众人一时噤声,谁都不敢先出头。 良久,有人低低地说了句,“我……我好像看到林青妍方才站在那边……” 话音落下,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林青妍身上。 她脸色一下子变白了,身形比以往更显得纤弱。 萧峥闻言,目光落在林青妍身上。 她低眉垂眼,神色委屈,楚楚可怜地咬着唇,十分不知所措。 萧峥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终沉声开口,“不可能是她。” 语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他还是下意识护着她。 花神选的事情,原本二人说好,他会帮她拿下花神。 他没有做到,他对她心中有愧。 而且就这件事情本身,不可能是林青妍做的。 一则,她跟沈明姝无仇无怨,即使沈明姝拿下花神,她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不会因此嫉恨。 再者,林青妍娇弱,一向需要他的保护,她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分析下来,萧峥越发笃定,看向刚才说话那人,冷声斥道:“你确定你看清了吗?不可攀诬旁人!” 那人本就害怕,见他这般冷厉,吓得一哆嗦。 其他原本有些印象的人,一个个也都不敢开口作证。 “我想起来了!” 赵璃刚才一直在发呆,此时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急。 “那人推我的时候,我情急之下踩了她一脚,只要看谁的脚上有脚印,就知道了!” 不好! 林青妍心中一慌,立刻把脚藏进裙摆中。 沈明姝视线落在林青妍身上。 她眼中带着笑,“林小姐只要将脚伸出来,让大家看一看,便可自证清白了。” ------------ 第70章 赫然印着一道清晰的脚印!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青妍身上。 林青妍指尖攥紧裙摆。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带了哭腔。 “明姝,我和你这么久的同窗,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你拿到花神,我是真心祝福你的……” “为什么你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要怀疑我?” 她语调哽咽,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你知道名声对于女子有多重要,为何要这般步步紧逼,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撩起裙子,检查我的鞋子,我不是犯人……” 她哭得很伤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峥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就已经心软了,转头看向沈明姝,低声道:“这件事肯定不会是青妍做的。” “而且她们刚才说的,都只是她们的回忆而已,回忆可能是会有偏差的,或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 沈明姝听到他说话,就一阵无名火起,大眼睛瞪向他,“那萧将军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在场的人证你不信,要看物证你也不同意,查案还没开始呢,你就三推四阻,你是真的想查案吗?” 又是这样。 萧峥的一颗心都是歪的。 他看到林青妍的眼泪就会心软。 永远心疼在场哭得最柔弱的那个。 他根本不在乎是非对错。 萧峥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他不知道沈明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萧郎,你不要再为我说话了。”林青妍开口,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仍倔强地摇了摇头。 “她们已经认定是我做的,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我还是走吧,我家世卑微,这样的场合,本就不是我应该来的。” 她哭得楚楚可怜,萧峥心中不由一紧,大步走到林青妍面前,“别哭,我带你走。” 他先把林青妍送走,等他回来,再好好跟沈明姝解释…… 林青妍点了点头,身形却已迫不及待地朝外转。 不能被人看到她的鞋…… 只要没有切实证据,别人就没法拿她怎么样。 林青妍刚走出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拽住,她回头,正对上沈明姝的眼睛。 “明姝……”萧峥皱了皱眉,有些无奈,“这件事真的不会是青妍做的,你放她走吧,好不好?” 沈明姝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赵璃。 赵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电光火石间,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猛地冲上去。 毫无预兆地扯住林青妍的裙摆,迅速一撩—— 随着布料飞起,只见那双柔软的绣鞋上,赫然印着一道清晰的脚印! 四周哗然。 林青妍僵住,脸色瞬间惨白。 她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脚,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萧峥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僵住。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鞋印,脑中轰然一声,片刻空白。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林青妍,只见她嘴唇颤抖,眼中流露出近乎哀求的慌乱神色。 而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 书院里的女学子们与林青妍并不亲近,但她一贯温婉持礼,待人和和气气,风评极佳。 谁也没想过,这样一个柔顺体面的人,会暗地里绊人。 更远处,还有几位今日来观礼的贵妇和世家小姐。 她们并不认得林青妍是谁,只把这场戏当成闹剧来看。 —— 江浔从文渊阁出来,身上穿着红色官服,眉目清冷沉静。 顾仲延已经被召回,是保不住了。 三皇子势力定然大减。 江浔思索一会,开口,“她在哪?” 不用明说,清和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当即道:“二小姐如今在清和苑,今天便是花神入像了。” —— “有人证,有物证。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沈明姝走上前几步,停在她面前。 林青妍身形微晃,终于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时只是走得太快,被后面的人挤着,一下子没站稳,才碰到了赵璃。” 她抬起头,眼泪顺着下巴滑落,“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画就会这样被毁了……” “我从没想过要害谁,我刚才也是太害怕了,才想着不承认……” “这件事我确实是有错,我愿意向你道歉。” 认小错,避大错。 认错,但不完全认,只承认一些无关紧要的错误。 沈明姝已经很多次见识过林青妍的手腕,但每次还是不由感叹,她真的很聪明。 果然,她话一出,场中的议论声便隐隐有些变化。 “原来真的是她推的,不过感觉她可能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大家全都上前,真的蛮挤的。” “可她不承认也是蛮讨厌的,刚才还想逃。” “这也正常吧,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是个人都会害怕吧。” 姜鸳也在场,她一直没有开口,静静看着。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终是忍不住,看着林青妍冷声开口,“你用词不对。” “你不是碰到了赵璃,你是推了她,用力地推了她!” “被人挤着,但是可以用力推人,这话说出来你信吗?你就是故意的!” “现在,这幅画因为你推了赵璃,毁了,你要对此负责。” 林青妍咬了咬唇,“我,我愿意负责。” 她看向沈明姝,眼中含泪,“这幅画因为我而毁了,你想如何惩处我?我都认了……” 林青妍的姿态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惩处,这个词用的真有意思。 一下子把她放到了受害人的位置上。 沈明姝反而更像一个仗势欺人的坏人。 既然是要当坏人,那就当到底吧。 林青妍是不是故意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吗? 沈明姝的桃花眼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林小姐,既然你说愿意负责,那便跪下,向我道歉吧。” ------------ 第71章 雏鸟归林一样的依赖和眷恋 人群哗然,连林青妍也瞬间怔住。 完全没想到沈明姝不顾名声,真的要羞辱她! 萧峥也抬头。 他此刻心情复杂,居然……真的是林青妍推的人。 这和他印象中的她,并不一样。 他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后面林青妍的解释,他听进去了,但并没有完全信。 他现在看不透沈明姝,也看不透林青妍了…… 所以,他后面一直没有说话。 她们两个人的事情,就让她们两个人处理吧。 但没想到沈明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们是平辈,跪下道歉,实在是太严重了…… “明姝。”想了想,他还是出声了。 “跪下道歉实在不妥,不如换一个,斟茶道歉如何?” 萧峥刻意让自己放软声音,“这幅画毁了,让画师再画一幅,也是可以。” 他看了一眼宫廷画师,对方很快明白过来,“可以的,下官可以再画一幅。” 沈明姝冷眼看着,思绪回到上一世。 萧祖母的寿辰,她亲手画了一幅《双鹤延年图》,用了整整两个月才完成,细节一笔一划、连羽毛的纹理都描摹得无比细致。 她本想借此在萧家立稳脚跟,却在寿宴前夜被林青妍泼了墨。 画毁了。 林青妍那时也是这样,满眼泪水,站在一众人面前说她不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护着她,说她心地柔善,不可能有意为之,让她不要介意,再画一幅就是了。 再画一幅…… 所有人都这么说。 沈明姝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感觉眼睛红了,立刻垂下眸子,不想让人看到。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嗓音自院门口响起。 “承文书院张祭酒到——” 声音未落,清和苑顿时一片骚动,所有人下意识向两侧退让。 一行人自外而入,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儒雅中年,是书院祭酒张渊。 张渊身侧,还跟着几位书院学政、教谕,皆是熟面孔。 人群中,有一人尤为惹眼。 他一袭绛红朝服,神色清冷,面容俊朗,气度非凡。 是江浔。 张祭酒虽走在最前面,但很明显,人群簇拥的人,不是他,而是江浔。 周围书院官员们都在对着江浔循礼寒暄,说出的话无非是荣幸、意外之类的。 承文书院直属礼部,每年花费皆需礼部拨款批文。 而如今礼部的预算、计划能不能通过内阁,全在江浔一念的之间。 这样的人,众人怎么能不捧着。 更何况,他不仅贵为次辅,还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心腹。 众人簇拥着他,江浔却始终神色不动,眼中没有任何笑意,也未应声。 他察觉到什么,微一偏头,目光越过人群。 沈明姝也在此时抬眸看去,四目相对。 刹那间,她眼底那点没来得及收敛的委屈,尽数落入江浔眼中。 沈明姝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眼眶顿时红得更厉害了。 她鼻尖一酸,唇瓣轻颤,嗫嚅着,唤了一声。 “……阿兄。” 江浔心口一紧,猛地朝她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快,他身旁的官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到了沈明姝面前。 江浔站定,目光落在她脸上。 沈明姝仰着头,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眼圈却已经红得发烫。 她不想哭的。 刚才怎么和萧峥和林青妍针锋相对,她都不想哭。 可是看到江浔,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呜呜呜。 江浔心口像是被什么忽然一下攥紧。 他声音沉而低,“谁欺负你了?” 沈明姝没有说话。 只是往他身后站了站,像只受惊的小兽,把自己藏到他的身后。 目光直直看着不远处的萧峥和林青妍。 江浔看着她的动作,雏鸟归林一样的依赖和眷恋。 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 随后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又是萧峥。 张祭酒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江浔生气,便知此事不妙,立刻叫了个学生过来,把事情讲了一遍。 “所以说,林青妍推了赵璃,害得沈明姝的花神像被毁了,是吗?” 张祭酒明白过来,他沉吟了一声,“林青妍,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理应向沈明姝道歉。” “可是张祭酒,跪下道歉是不是有点太重了?”萧峥拧眉,反驳道。 “而且林青妍还是一个女子,这般低声下气,日后别人定会借此欺辱她的。” 萧峥对林青妍的处境再熟悉不过。 她家世不好,家中嫡姐欺负她,在书院,也没什么好友。 若真的受了这般羞辱,今后日子不知道要有多难过。 “太重吗?”江浔出声,他转眸看向萧峥,“萧小将军觉得,这对一个女子而言,惩处太重了?” 他唇角微讽,“那你是男子,你来替她下跪道歉,如何?” 萧峥脸色“唰”地一沉,一瞬青白交错。 “你不愿?”江浔冷笑。 “你既不愿,就不要慷他人之慨,逼迫别人原谅。” “被毁了画像的人,不是你。” 他声音更冷几分,“你没有资格开口,要求她原谅。” 萧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脸色很是难看。 周围也都安静下来,江浔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被毁掉的花神像,是沈明姝的。 她在这里坐了近一个时辰才画好的。 花神选终试极难,她不知在背后下了多少功夫才得到的花神,对画神像定然是很期待的。 那幅画她们也看到了,画的极好。 就这般被毁了,怎么会不难受。 她才是苦主。 而且,沈明姝找到了证据,明确是林青妍干的。 让林青妍下跪道歉,并不算严重。 张祭酒扫了林青妍和萧峥一眼,满眼都是嫌弃。 这两人,一天天怎么净给他找事! 花神选贿赂夫子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来一件!烦都烦死了! 张祭酒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浔,见他面色阴沉,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一定要给个说法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地朝林青妍看去。 “林青妍,今日你当众推人、毁人画作,人证物证俱在,此等行径,若无一声歉意,书院颜面何存?” 他拂了拂袖袍,冷声道:“现在,跪下,向沈明姝赔礼道歉。” 林青妍身子微微一颤,站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走到沈明姝面前。 ------------ 第72章 江浔护沈明姝跟护眼珠子一样 林青妍站定片刻,她垂眸,看不清神色。 最终,膝盖一沉,缓缓跪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 沈明姝看着她,眉眼平静,“你对不起什么?” 林青妍跪在地上,眼泪倏然落下,“我不该推赵璃,也不该毁了你的画。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一时慌乱,是我不好,求你原谅我,明姝……” 沈明姝看着跪在面前的林青妍,忽然想起了前世。 那时候,她也曾跪在林青妍面前。 林青妍哭着,说她害得她小产,说她心肠歹毒,暗中设计,连孩子都不放过。 萧峥逼着她,跪在林青妍面前磕头认错。 现在,却是换过来了。 林青妍跪在那儿,膝盖钝痛如火,四周众目睽睽,她连头都不敢抬。 她咬紧牙关,眼底翻滚着浓重的恨意。 她恨沈明姝。 恨她们所有人。 林青妍道过歉后,沈明姝便让她起来了。 人群的议论声也小了许多,众人的注意力开始放到别处。 书院的祭酒和学政想要过来,继续跟江浔说话,但见江浔仍站在沈明姝旁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的心思,不由暂时歇下。 萧峥的目光落在沈明姝身上,可刚触及她的视线,沈明姝便立刻移开,根本不想看他。 萧峥忽然觉得,沈明姝离他好像更远了…… 远得,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再追上去。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难受,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可他…… 萧峥攥紧拳头,心中一团乱麻,连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江浔把沈明姝带到清和苑偏僻的一方小径,枝叶浓密,秋风一过,黄叶簌簌而落,远处的喧闹隔着层林,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俯身,轻声问:“怎么样,还好吗?” 沈明姝摇了摇头,“我没事。” 江浔看着她,“遇到这种事,你今天的心情定然不好,入画神像的事情,我们可以换个时间,不一定要是今天。” “这件事我去安排。” 她怔了怔,抬眸看向他。 江浔的眼神还是那样,冷静、严肃,眉眼间清清冷冷。 但是沈明姝还是从他眼底和语气里,感受到了温柔。 那种藏得极深的在意,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呜呜呜,他怎么这么好啊。 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沈明姝在江浔面前很难控制住情绪。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江浔会永远包容她。 所以在他面前,她可以放任自己的任何情绪流动。 哭也好,笑也好。 完全不受约束。 就像现在这样。 呆在他身边,太安全了,安全到她完全不设防。 安全到受了委屈,眼泪自己就流下来了。 她不是因为这件事受委屈。 是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想起自己在萧家受的委屈。 她就没那么惨过!呜呜呜…… 想着想着,沈明姝又哭了起来,哭得越来越不受控制,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江浔见她哭成这样,一时间也慌了神。 怎么突然哭这么厉害?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帕子,细心地替她擦眼泪,生怕她哭得喘不上气来。 她哭得肩膀都在抖,他心口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恨不能立刻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可他不能。 这里虽然偏僻,却并不真正安全。 若是被人看到,她的名声怎么办。 他只能强自克制,耐心地给她擦着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阿兄在。” 江浔和沈明姝离开,在场众人立刻就注意到了。 没办法,这两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男俊女美,站在一起实在赏心悦目,话题自然也都围绕着他们。 今天江浔如何护着沈明姝的,她们都看在眼里,满脑子只剩下惊讶。 沈明姝之前鲜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从不参加赏花宴、诗会。 众人并不了解她,也从未见过她和江浔一起出现。 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言,沈明姝和江浔的关系并不好。 但是今天才发现…… 完全不是传言里的那样啊! 江浔护沈明姝跟护眼珠子一样! 萧峥听着众人的议论,脑中却想着另一件事。 江浔是不是有点太在意沈明姝了。 这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态度吗…… 怎么这么奇怪。 但旋即他便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江浔那样守礼严肃的老古板,怎么可能会对养妹有什么想法,这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他真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另一厢。 沈明姝还在抽抽噎噎,江浔没办法,只得稍稍走近一步。 她低着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眼尾泛红,细细小小的哭声传来。 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抬手,覆上她的手臂。 今天天气比前几天都要暖一些,沈明姝穿的这件襦裙也是比较薄的,覆上去后,先是感受到丝滑的布料,紧接着,是她细腻柔软的肌肤。 软得近乎要融进他的掌心。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臂外侧,动作极轻,一遍遍来回抚摸着。 像在顺毛似的。 沈明姝哭得迷迷糊糊,却还是察觉到了那只手的存在。 是成年男子的手掌,骨节分明,力道沉稳。 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手臂。 掌心沿着她手臂的曲线摩挲着,似有若无地带过手肘内侧那一块最软的地方。 是她极怕痒也极敏感的地方。 像是有什么电流顺着被他摸过的地方,一寸寸往上爬。 沈明姝不由僵了僵,眼泪就这样挂在脸上。 江浔低头看着她。 怎么一碰她,她就不哭了。 这……? 江浔忍不住眉头轻挑。 ------------ 第73章 指腹则开始摩挲那处柔软 沈明姝僵了好一会儿,怔怔地站在原地,耳尖微微发红。 好半晌,她才从那阵酥麻里回过神来。 她抿了抿唇,从袖中抽出自己的手帕,动作有些慌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江浔也在这个时候收回了手。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花神像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拖了,今天就画完吧。”沈明姝开口,她刚才哭得有些久,声音还有些哑。 见她这般说,江浔自然没有异议,两人朝着亭边走去。 沈明姝此时心绪还是有些不稳,脚步有些急。 她说不清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是因为刚才的触摸让她的心跳太快了? 还是着急去画花神像…… 她弄不清,也不想弄清了。 江浔也似没察觉到她的变化一般,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沈明姝走得太急了,心绪乱如麻,脚下便没看清。 快到亭子时,一道不起眼的台阶横在脚边。 她脚下一空,整个人重心歪了,身子猛地向前扑去。 就在这惊险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来,牢牢将她揽住。 动作刚好搂住她的腰。 江浔低头看她,怀中的少女眉头微蹙,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的手中,是她的纤腰。 盈盈一握。 软,软到不可思议。 像握着一团柔软的绵,让人忍不住心痒。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手掌没动,只是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指腹则开始摩挲那处柔软,只需稍稍用力…… 沈明姝只觉得腰间一阵酥麻,强忍住才没有惊呼出声。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脚下一软,几乎要靠着江浔才站得稳。 脸颊飞快泛起红晕,耳尖也像染了胭脂,烧得发烫。 有人眼尖,注意到两人过来了,惊呼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正好看到这一幕,沈明姝要摔倒,江浔伸手扶住了她。 隔得远,众人看不到江浔指腹的用力。 看不到他眼底的幽深。 同样,也看不到沈明姝通红的耳朵。 看到的,是江浔的姿态端正,是他只有手碰到了沈明姝的腰。 是见她站稳之后,江浔很快收回手的动作。 众人不由感叹。 江大人真是一个爱护养妹的好兄长啊。 沈明姝此时已经完全懵了。 她分不清江浔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她还没思考清楚,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响动。 沈明姝抬眸看去。 —— 另一厢。 “你说的对,这清和苑的风景确实比府上好一些。” 四皇子今天无事,听说江浔在这,就来找他,却没见着,便开始四处看风景。 他手中折扇轻摇,与身边侍从说着闲话。 忽地,他视线落在一处。 水边,疏影横斜的树下,立着一人。 她身着月白色长裳,衣摆随风轻拂。 眉目极清冷,肤色白皙,在秋日光影中竟显出几分淡漠的清透。 低头看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就是啊殿下,没事就是要多出来逛逛,看看别处的风景,也是很好的。” 侍从阿律出声答着话,但等了几息也没等到回应。 他不由转头,只见他家四皇子正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阿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见到一个清冷如月宫仙女般的人物。 阿律:! “殿下……”不等他说话,四皇子突然提步,朝那仙女走去。 怎么就直接去找人家了!唐突啊殿下! 阿律连忙跟上,可惜四皇子的脚也迈得极快,眨眼就到了少女面前。 四皇子看着面前的背影,心中思索着如何开口。 面前少女却像有所察觉,忽然回了身。 一双冷色杏眸倏然与他撞上。 四皇子一瞬怔住。 原本想好的话全都噎住,心跳猛地一顿。 快说点什么! 四皇子脑中声音乱作一团,唇瓣却紧抿,半点声音也挤不出来。 少女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姜鸳:…… 四皇子怎么感觉有点笨笨的。 不会是个笨蛋吧? —— 另一厢。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围在这,画像已经画完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许夫子和柳如仪一同迈步而来。 许夫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严肃,但众人的视线,更多还是落在她身侧的柳夫子身上。 这已是柳夫子这几天,第二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之前柳夫子隐居,众人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如今竟然连续露面,实属罕见。 但众人心中虽惊讶,却无人敢问。 毕竟,柳夫子愿意露面,那是承文书院之幸。 沈明姝看到柳如仪,眼睛腾地亮起。 师父!她怎么来了! 见到柳如仪的开心,一下子冲淡了刚才的慌乱,她快步走上前。 朝柳如仪行了一礼。 昨天傍晚,她还去找了柳夫子一趟。 柳夫子让她买些书,为之后的课程做准备,但她并没有说今天会来。 “画像画完了吗?”柳如仪看向沈明姝,语气温和道。 众人面面相觑。 柳夫子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喜欢沈明姝,来了这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同她说话,语气还这般柔和…… “还没有。”沈明姝摇了摇头。 柳如仪眉头皱起。 她因为有事情来晚了,都这个时候了,不可能还没画好。 她顺着沈明姝的目光望过去,一眼看到那被墨汁浸透的画纸,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这是谁干的?” 有人上前,低声为柳如仪和许夫子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柳如仪没说话,许夫子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林青妍。 林青妍紧抿了下唇,指尖狠掐着手心。 过了片刻,柳如仪忽然道:“既然毁了,那就重新画。” 许夫子也看沈明姝,出声安慰她,“没事,再让宫廷画师为你画一张。” 柳夫子却淡声道:“不必麻烦他们。” “我来画吧。” 许夫子:? 她虽一早看出柳夫子对沈明姝的不同,但此时还是不由有些惊讶。 当年先皇后让柳夫子作画,她都婉拒了,现在居然主动愿意给沈明姝作画? 她何德何能啊! 许夫子还想出声劝阻,柳如仪却已平静开口。 “师父给徒儿画一幅画,理所应当。” 许夫子:!!! 众人:!!! 她说……是谁师父,是谁徒弟?! ------------ 第74章 她的身体在先一步适应他…… 沈明姝是柳夫子的徒弟!她们怎么才知道! 那可是柳夫子啊! 沈明姝刚当上花神,现在又多了一个柳夫子当师父! 怎么好事全都轮到她身上了! 众人花了好一会才消化掉这个信息,但是回过神来又纷纷摇头,觉得难以置信…… 林青妍则被这句话生生劈在原地。 耳边议论声像利针,一句一句刺在心口。 原来之前沈明姝佩戴柳夫子的玉佩,看到两人同行…… 居然是真的,沈明姝居然真的被柳夫子收为徒了! 沈明姝快步走过去,停在柳如仪身旁,声音甜脆地唤道:“师父。” 终于能大大方方地叫师父了!快憋死她了! 柳如仪看着她,语气柔和,“乖徒儿。” 她拍了拍沈明姝的手背,指着一处,“你坐这儿吧,等会我为你画花神像。” 沈明姝乖巧应了声。 许夫子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的信息量太大,她的脑子已经停止运转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敬仰柳夫子,想和她亲近,瞻园的动静她是时时留意的。 但柳夫子收徒的事情,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许夫子捂着胸口,只觉得心痛。 怎么就不是收她为徒啊…… 江浔将这一幕收纳眼底。 他停在不远处,看着沈明姝坐在亭边,柳如仪为她画像,众人簇拥着她。 她的神情也是极开心的。 他的阿姝,在越来越好。 风吹起她的衣角和鬓发,阳光洒在她眉心,他竟觉得,那光似乎也带着暖意,柔柔地落在他心上。 柳如仪画画时神情专注,笔下运转如流水,起笔稳准,落墨生神。 她的画技多次受过先皇后的褒奖,说是冠绝京城也不为过。 场中的几位宫廷画师,此时也都聚集在她的身后,认真看着她的笔画学习。 周围人看着,心中艳羡非常。 一个时辰后,在众人屏息间,柳如仪收了最后一笔。 许夫子立刻上前一步,探身望去,眼睛亮起。 其余人也凑了上来,围着画案。 只见画中少女坐于湖边,回眸一笑,整张画都因她这点笑意而活了起来。 众人品鉴着画,止不住地赞叹。 许夫子心满意足地欣赏完,想起刚才泼墨事件,便开始用眼神在四周巡逻。 有她在,谁也别想毁柳夫子的画! 柳如仪画完画像,神色已经有些疲倦。 跟沈明姝说了会话,交代她明日要来瞻园上课,随后便离开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她可以为了沈明姝,她唯一的徒弟来两次。 她是心甘情愿的。 但忙完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这里简直吵死了! 不对,还不能回去。 有件事,还没了结。 —— 另一厢。 姜鸳实在搞不懂四皇子在干嘛,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 姜鸳不想再浪费时间,行了一礼后,便离开回家了。 四皇子最后也没跟姜鸳说上话。 沈明姝找姜鸳,没找到。 但是找到了江浔和张祭酒。 两人站在不远处说话,江浔一身绛红色官袍,格外显眼,却并不张扬,反而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清冷肃正。 在书院中威望极高的张祭酒,此刻正低着头,神情颇为恭敬地听他说话。 隔得远,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 沈明姝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江浔的手上。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上有一处极浅的薄茧,却不影响那份干净。 她一看到那只手,腰间便像是泛起了涟漪般,浮出一阵说不清的酥麻。 她想起方才,那只手是如何贴在她的腰上的…… 轻轻一按,明明没有用力,却叫她腿都发软。 沈明姝不由咬了咬唇,脸颊又慢慢发热了起来。 “二小姐。” 在她脑中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然响起清和的声音。 沈明姝转过头去,清和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她没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还是问了出来,“阿兄在和张祭酒说什么事?” 话刚落下,清和便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终于!终于能把他家大人为二小姐做的事情告诉她了! 清和迫不及待地把萧峥的做为,还有江浔如何查到孙夫子和冯夫子的事情告诉她。 沈明姝听得怔住了。 萧峥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他怎敢?他就不怕事情败露,连累整个萧家? 没想到他愿意为了林青妍,做到这个地步。 更让她震惊的,是江浔。 难怪那日他会突然来花神选,现在想来,估计是为了震慑孙夫子和冯夫子。 这些事情,她还没来得及知道,他就已经尽数为她解决了。 他没有告诉她,她若不问,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这世间怎会有人,对她这么好。 江浔和张祭酒商量完事情,转眸间,正撞入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 沈明姝看着他,眼尾微红,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感动。 再看到旁边的清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清和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但刚才,沈明姝肯定是在想另一件事……他为什么会摩挲她的腰际。 江浔了解沈明姝。 她太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了。 她脑中想着一件事,但只需要告诉她一件更震惊的消息,她就会立刻把上一件事忘记。 就像现在这样。 刚才还满脑子疑惑,为什么他会那样对她。 现在就对他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不过这样,很方便他,不是吗? 江浔走到她面前,沈明姝仰头望着他,眼里还带着未褪的情绪,小声道:“阿兄,谢谢你。” “哪里用得着道谢。”他低头看着她,语气和往常一样。 “先回府吧。” 沈明姝用力点头。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肩膀几乎擦着肩膀。 沈明姝步子轻快,脚尖几次踢起襦裙的下摆。 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一点一点靠近。 比之前要近了好些。 近到袖摆相触。 近到两个人身上的味道,正在一点点相交融。 江浔注意到了。 沈明姝脑中虽然不再想那件事,但是她的身体还残留着他触碰时的记忆。 他的温度,他的气味,他的力道。 她的身体在先一步适应他…… ------------ 第75章 进来吧,他的乖阿姝 萧府。 萧峥一进府门,便发现府中的氛围不对。 穿过正厅,他刚踏进门槛,便听见萧夫人的低泣声。 萧侯爷坐在主位,一旁的张祭酒站着,身后是孙夫子和冯夫子。 萧峥当即就明白了。 他收买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萧峥刚站定,萧侯爷忽地起身,一巴掌甩过来,打得他脸侧偏过,皮肤火辣作痛。 “逆子!”萧侯爷怒斥,“你还有脸回来?承文书院何等清誉,花神选又有多重要,你竟敢伸手进去?” 张祭酒冷声开口,“萧侯爷,这事您意欲如何处置?” 张祭酒心中也是无奈,这件事,他本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侯爷如今掌着兵权,得罪了他,对他没什么好处。 但这件事,江浔不肯轻易揭过…… 两害相权取其轻,那他还是得罪萧家吧。 萧侯爷脸色铁青,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你这样的逆子,就该打死!” 萧峥面无表情,开口,“那就把我打死吧。” 萧侯爷瞬间火起。 “你还敢顶嘴!还敢嘴硬!” “父亲息怒!”一旁的庶子萧仲山忽然开口,躬身挡在两人之间,满脸焦急地看向萧侯爷。 “二弟他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萧峥,目光中满是痛心疾首。 “二弟你一向最敬重父亲的,怎么能说出打死这样的话来?若是传出去,外人怕是要以为咱们萧家父子反目成仇,父亲的脸还往哪搁?” 萧侯爷眉心跳了跳,脸色越发阴沉。 萧峥没说话,眼神冷冷地盯着萧仲山。 萧仲山却不避不闪,面上满是长兄般的怜惜与无奈。 “你瞪你兄长做什么?他说的话哪个字有错!” 萧侯爷怒极,提起军棍朝萧峥膝下猛力一砸。 “跪下!” 萧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我亲自打他三十军棍。”萧侯爷一字一句,“再罚祠堂跪满三个月。张祭酒,这样处置,可还妥当?” 张祭酒自然没有二话,点了点头。 见他颔首,萧侯爷立刻扬棍。 第三棍、第四棍…… 萧夫人在旁哭得昏天黑地,却不敢再拦。 到第三十棍时,萧峥的背脊已经彻底湿透,血水从后背一路淌下,汇成一片,像一口沉默的红井。 萧侯爷收了手,扔下血迹斑斑的军棍,“送祠堂,三个月不许离开。” 萧峥此时已经起不来了,两个侍卫架着他往外走,青砖地上留下一道道深色血痕。 萧侯爷仍背对着那方向,一言不发。 直到脚步声将至院门前,他才侧头,朝那背影望了一眼,眼底满是红血丝。 —— 清和苑此时渐渐安静下来,她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花神入像。 如今花神都走了,她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人群很快散去,唯有一位夫人,并不着急离开,是定南侯章家的主母,章夫人。 章家原本是京中顶级世家,世袭定南侯爵位,几年前被外放,最近才调回京中。 章夫人许久没回京了,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她目光随意一转,忽然定在远处人群散开的方向。 一道瘦削的身影低垂着眉眼,神情落寞地走过。 她穿着素色的襦裙,模样清清浅浅,不甚惹眼,可那张脸…… 章夫人瞳孔骤然一缩。 —— 沈明姝第二天就乖乖拿着书,去瞻园上课了。 一整天的课程很快结束,柳夫子合上书本,“今日学得不错,教给你的东西很快就能举一反三。” 沈明姝立刻甜声道:“是师父你教得好,讲得通俗易懂,我听明白了,自然可以举一反三。” 柳夫子被她哄得开心,笑着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薄册递给她,温声道:“这几日先看这个,看完了再来找我。” 不能总是让她带着学。 学习最重要的是学会思考。 沈明姝接过,乖巧点头,“好。” 出门时,已是傍晚,她随手翻了几页,越往后看,柳眉皱得越紧。 这都什么啊?她是识字的对吧? 怎么完全看不懂? 沈府 ,小团斋。 沈明姝用过晚膳后,便回来继续看书了。 她趴在书案前,手撑着脸,眼睛盯着书页,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小棠送来点心,见状劝道:“二小姐,实在学不会的话,要不去找江大人问问?” 沈明姝像是被点醒一般,眼睛亮晶晶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江浔十七岁便中了状元,以他的学识,定是能看懂这个的! 听松轩。 江浔坐在书案前,穿着家中常服,少了往日朝服的严厉压迫感,却仍不失清贵冷肃的气度。 月白衣衫领口敞着一寸,露出锁骨处清晰的骨线。 那只搭在书页上的手尤其惹眼,玉雕一般干净好看。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声,不是侍从,动作带着一点犹豫。 “进。”他淡声开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紧接着,一颗小脑袋悄悄探了进来。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翘起,瞳仁清亮发润,像是盛着一汪春水,灵动极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声试探道:“阿兄——” 声音软糯糯的,像是撒娇。 江浔眉头微挑。 这是有求于他了。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小心翼翼地放软声音,听在他耳中,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一半。 江浔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毛笔搁到笔架上,随后缓缓靠回乌木椅背。 他抬眼看她,明知故问道:“嗯?怎么了?” 沈明姝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以为他还在忙,心中更加没底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你……现在忙吗?” “我在看书,有几个地方看不太懂。” 她站在门边,穿着一袭嫩鹅黄的襦裙,仿若春日初绽的迎春花,鬓边一支小小的珠花轻晃。 “进来吧。”他声音微哑道。 沈明姝闻言,脚步极轻地走了进来。 江浔黑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他喜欢看她这样,明明紧张,却还在一步步走向他。 进来吧,他的乖阿姝。 来到他身边。 ------------ 第76章 脊背像被烫着般酥了一下 窗棂开着,风吹动案上的纸张,微微扬起一角。 沈明姝在他的桌边坐下,把书放在他面前。 “这书是柳夫子今天给的,说让我回家自己看,可是我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明白。” 她低着头说话,脖颈微微倾出衣领一寸,白得晃眼,如雪覆玉,纤弱又诱人。 江浔不动声色的看着,同时用极清冷的声线问,“哪一处?” 沈明姝对他的目光无知无觉。 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书本,嘀嘀咕咕地将自己的困惑一股脑说出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嗯,那个也不太懂……” 她越说越投入,身体也无意识地向前倾去。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因为要翻书,几乎整个人都探了过去。 身体正在离江浔越来越近。 江浔始终没动,垂眸看着她。 看着她……一点点靠近。 沈明姝说完一大串,抬头想看他的反应。 一抬头—— 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一样东西。 哇,好大。 这是什么? 不好,是喉结! 沈明姝脑子忽然反应过来! 男人的喉结线条冷峻,骨骼感分明,随着呼吸上下滚动,近得几乎马上就要贴上去了。 沈明姝愣住了,脑子一瞬间空白。 她再低头,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贴在江浔身上,正窝在他怀里,腰侧甚至还贴着他的手肘。 脸颊“腾”地烧起来。 她忙不迭往后缩,像只被烫了的小兔子。 江浔眼尾弯了弯,笑意压得极浅。 阿姝学得好快。 已经学会主动钻到他怀里了。 下一步呢。 什么时候可以主动坐到他腿上呢…… 沈明姝整个人还是怔怔的,身体缩得离他很远。 江浔给了她点时间,半晌,他开口,“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沈明姝这才不动了。 但心跳还是快得让人受不了。 她刚才干了什么啊! 怎么直接跑到江浔怀里了! “还听吗?”男人冷肃的声音响起。 沈明姝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听!”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浔,见他神情如常,还是和往日一样的面无表情。 看样子,江浔并没有因为她刚才的冒犯生气。 沈明姝稍稍安心了一些。 江浔见她缓过来了,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讲解起来。 “‘未形之先,以势定局’,这句话要结合这句一起来看。” 江浔的声音温润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清水落入石缝,干净好听。 他只解答了沈明姝的三个问题,便合上了书本。 “不讲了吗?”沈明姝眨了眨眼。 江浔讲得实在是太好了,她还没听够呢。 “今天太晚了,你该去休息了。”江浔面容冷肃,给了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 不能讲了。 如果一下子讲完,她明天还会乖乖过来吗? 不会。 真正的好夫子,是不会这样教的。 翌日。 林青妍到承文书院后,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清和苑那天发生的事情,渐渐传开了。 那些打量、厌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宛如针刺一般。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她确信这些传言都是沈明姝放出去的,她想把她逼死! 林青妍在心中努力劝告自己。 没事的,这些人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萧峥。 只有牢牢抓住萧峥,她才有机会再往上爬,把沈明姝踩到脚下。 她去找他,没有找到。 齐羽告诉她,萧峥告了三个月的假,听说挨了顿打,现在被关在祠堂里。 回到荫花台,又得到消息,冯夫子和孙夫子不知为何,离开了。 怎么会离开?而且恰好就是萧峥找的那两个人! 会不会连累到她? 林青妍心跳如雷,手心满是冷汗。 她等了一整天,却没等到什么。 张祭酒没有找上她。 这反而更让她不安了…… 没有什么,比等一个坏消息,更让人难受的。 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悬在头顶,却迟迟不落下。 林青妍就这样惴惴不安地回了家。 “小姐。”小桃迎上来,小声道:“厨房今天又送来了剩饭给我们!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青妍没有说话,身上的力气像被抽空,只淡淡嗯了一声。 小桃又凑过去,小声问,“要不把那块玉佩卖了吧。奴婢听说西市最近收得贵,兴许能换些银子,好歹吃顿饱饭……” 林青妍猛地抬头,目光冷了一瞬。 “不能卖。” 她取出玉佩,那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上面雕着一枝瘦梅。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当年母亲病危,宁可病死,也一定要留下这块玉佩。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母亲既这般坚持,还是留下吧。 沈府,傍晚。 江浔回到听松轩,刚踏进院门,便看到了她。 沈明姝倚在槐树下,手中翻着书,穿着一袭淡绯色衣裙,发间簪着一支蝴蝶步摇,衬得整个人更加明丽娇俏。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望过来。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月华落入水中。 她扬手,朝他唤了一声,声音甜软又欢喜,“阿兄。” 江浔弯了下唇。 今天来的,比昨天要早。 很好。 两人一同进屋,沈明姝走到昨天她坐的那个位置上。 她伸手拍了拍凳子上的桃粉色软垫。 “咦?”她歪头看他,“这个昨天还没有。” 江浔已经坐好,身子微微向后靠着椅背。 “昨天见你坐得久了,腰似乎不大舒服,便吩咐人加了个软垫。” 沈明姝甜甜地笑了起来,“原来是阿兄换的呀,谢谢阿兄!” 江浔“嗯”了一声,目光却微微偏移。 落在她鬓间的蝴蝶步摇上,金丝勾勒的蝶翅轻薄灵动。 随着她说话时轻晃…… 江浔摊开书本,“开始吧。” 他开始讲,语气低沉而富有耐心,沈明姝听得很认真。 她今天来得早,待的时间也比之前久。 起初还规规矩矩地坐着,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松懈下来。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她有些累了。 也可能是因为江浔身上的味道,那种淡淡的沉香味,让她太过放松。 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倾,最后几乎半趴在案上, 忽然间,耳边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停了。 沈明姝怔了怔,刚抬起眼。 一只大掌忽然落在她的背上,微用力推了一下。 他的掌心很热,隔着衣料贴近她背脊,轻轻一压,热意瞬间透骨而入。 沈明姝整个人一颤,脊背像被烫着般酥了一下,那种感觉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别的。 “坐好。”他道。 ------------ 第77章 精准地落在她最敏感的几处 沈明姝猛地一激灵,立刻坐好。 她坐得虽然直了些,背却仍是软的,细软的腰线勉强绷出个弧度,像是随时会再次塌下去。 江浔眸色一深,盯着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两息,低声道:“还没坐正。”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稍微放松,就喜欢趴在桌子上。 小时候他没少纠正。 当然,现在也要。 说着,长指抬起,掌心再次贴上她的脊背。 从肩胛到腰窝,一寸一寸地往下按着。 力道不重,却精准地落在她最敏感的几处。 每按一下,沈明姝便细细一颤,像被揉散了力气,整个人开始发软。 她咬住唇瓣,不敢吭声,只觉得一股酥麻的热意顺着脊背直往上冲。 沈明姝不敢看他,蝴蝶步摇又晃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撞进江浔的眼底。 那一瞬,他呼吸轻顿,眼神幽深如墨。 但他还是忍住了。 适可而止。 江浔今天给沈明姝讲了五个问题。 她走出房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甚至……腿有点软。 可她不是来听课的吗? 沈明姝回到小团斋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瞪瞪。 小棠为她端来热水泡脚,随后递给她一封花笺。 是姜鸳送来的。 沈明姝想起来,她之前和姜鸳约好的,花神选之后,一起去赏枫。 但最近太忙,她便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沈明姝给姜鸳写了回信。 她也想出去转转了。 最近和江浔在一起太久了,她脑子有些乱乱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的问题,还是江浔的问题。 听松轩内。 江浔坐在檀木大案前,面前是一幅军事图,图卷极长,边角以玉镇纸压着,眉目清冷地看着。 清和在旁禀报:“二小姐说明日要去香山,与姜小姐一起赏枫。” 他眼也未抬,只淡声应了句,“知道了。” 清和顿了顿,又问:“那我们——” 江浔将面前的军事图收拢,“我们也去。” 清和颔首,又道:“还有一件事,五皇子近日就要回京了。” “五皇子和姜家小姐的婚约是自小定下的,这次回京也是为了完婚。” 这位五皇子,可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十二岁就敢在宫宴上醉酒闯祸,把太子气得当场翻脸。 他母亲是个无宠早亡的才人,皇上向来不喜他。 那年出事后,直接一纸调令,把他外放到东南军中,说是历练,实则是赶出皇宫。 可谁知,这一去,竟让他闯出了一片名声。 如今东南军中,也有他一席之地。 此番他回京,京中怕是又要乱了。 翌日,马车在庄子前停下。 “姜鸳姐姐!”沈明姝看到姜鸳,立刻快步走过去,声音轻快。 两人汇合,姜鸳带着她往内走,“这里是我母亲的一个庄子,后面那片,是一个柿子园。” 沈明姝眨了眨眼睛,“那等会儿能不能去摘柿子?” “当然可以,等你收拾好,我带你去。” 马蹄声卷起一路尘土。 前方山影隐约,已经临近京城。 “殿下,马上就到了。”侍从勒住马缰,回头看了眼骑在马上的人。 少年骑在马背上,整个人姿态极松,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带着点邪气。 皮肤偏白,一身暗金滚边的戎装,风一吹,披风猎猎作响。 他眯了眯眼睛,望向山脚,“前面是不是有个柿子林?” 侍从一怔,点头:“……是。” 他没明白五皇子的意思,刚要开口问,就听他懒洋洋地问:“想吃柿子吗?” “啊?” 侍从话音还没落下,五皇子已经一提缰绳,笑着策马而出,朝那片林子直冲过去。 “殿下!殿下您等等!”侍从在后头急急跟着。 香山柿林,正是霜后初红的时节,枝头上挂满饱满果子。 沈明姝踩过落叶和土埂,仰头去够枝头最红的那一颗柿子。 她手臂不够长,踮着脚够了好几次也没够着。 最后猛地一蹦,终于是够到了。 她把柿子放进怀里的小竹篓里,忽然觉得有视线落在身上,抬头看去。 少年背靠树干,一条腿懒懒搭着枝杈,手里还转着一个柿子。 对上她的目光时,少年咧开嘴笑了下,眉眼狭长带着点调笑。 “你摘得太慢了。”他语气懒洋洋道。 沈明姝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脚下踩断了根树枝,声音“咔”地一声脆响。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落地很轻,稳稳站定后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柿子递过来。 “这个甜。” 沈明姝没接,抱着竹篓看着他,有些警惕。 五皇子笑了一下,眼尾微挑,没再说话,有些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姜鸳听到动静,立刻走了过来。 看到她来了,沈明姝立刻走到姜鸳身边,小声道:“这人忽然出现的,也不知道是谁。” 姜鸳抿了下唇,躬身行了一礼,“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 居然是五皇子! 沈明姝脑子里快速回忆,想起来,前世五皇子好像就是在这个时间回来的。 回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为了成婚。 沈明姝转头看姜鸳。 姜鸳和五皇子也意识到,对方就是和他有婚约的人。 他们只有小时候见过一次,后面五皇子便被放逐到了东南,一直没有回来。 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都十分平静。 姜鸳:…… 五皇子:…… 没有一点感觉。 姜鸳不准备和五皇子有什么接触。 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也并不准备遵循她祖父和父亲的意思。 姜鸳往前走了一步,正准备告辞离开,五皇子却先一步开口。 “我赶了一夜的路,有些累了。听说这是你家的庄子,可方便让我歇一歇?” —— 一路上,五皇子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沈明姝。 沈明姝自然也察觉到了,只觉得厌烦和害怕。 五皇子是姜鸳的未婚夫。 能不能离她远一点。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好在庄子离得并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门口。 沈明姝刚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身量颀长,一袭玄青袍裾随风微扬,立在门廊下,背后是西落的天光,将他整个人勾出一道极清冷的剪影。 玉冠下,是张极冷肃的面孔,五官清俊,轮廓锋利,眉目间自带天生的冷意与疏离。 沈明姝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快步跑过去。 五皇子的目光还落在她身后,她走得更急了,直接躲到了江浔的身后。 她下意识伸手想拽江浔的衣袖。 但没想到指尖一错,竟直接覆在了他的手上! ------------ 第78章 这样的手牵手,是第一次 江浔的手掌温热,但对于沈明姝来说,却有些发烫。 他的手很大,掌心宽阔,相比之下,她的手就显得小得可怜。 握上去的时候,只堪堪握住他四根指节。 沈明姝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手掌细微的温度起伏,还有皮肤贴着皮肤的触感…… 她抱过江浔,扑到他怀里哭过。 但这样的手牵手,却是第一次…… 就那么牵着,好像整个天地都静了下来,所有惊慌和不安都被悄然按下。 和被江浔抱着的时候感觉一样,鱼儿入水一般的安心。 莫名的,沈明姝不想松手。 她不由自主地多停了半息,心口怦怦跳着。 可也就在这时—— 姜鸳与五皇子的脚步声响起,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沈明姝猛地一惊,下意识想松开手。 不能被人看到! 她指尖一动,就要抽回去。 可就在此时,手腕忽然一紧,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反将她的手握住了。 紧接着,他的指腹一弯,不轻不重地在她掌心捏了一下。 沈明姝从来不知她的掌心竟然这般敏感。 只是轻轻一下,却仿佛是挠在她的心头上,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痒。 沈明姝脸一下子红了,像是熟透的樱桃,被阳光一晒就要滴出汁来。 江浔的眼底仍是一派平静。 指尖下,她的手掌极小,细细一握,几乎能陷进他的掌心里。 软、嫩、温热。 仿佛一团雪融化后的水汽,沁进他的指缝。 他的阿姝,手好软。 如何舍得放开呢…… 两人的动作藏在宽袖之下,没有人能看到。 那份若即若离的牵引,在彼此的指尖之间,悄悄缠绕。 生出一种不该有的、隐秘而甜腻的欢愉。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比一声更响…… 姜鸳与五皇子的身影,正缓缓逼近。 沈明姝屏住呼吸,手心已微微出了汗。 可那只手仍握着她,不肯松。 江浔依旧神色平静,眼尾微垂。 直到姜鸳和五皇子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就在那一刹那—— 江浔忽然松了手。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场看不见的拉扯,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江浔朝五皇子拱手行了一个常礼,神情淡淡的。 “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并不意外江浔能认出他。 如同,他也能认出江浔一般。 这些年他虽不在京,但是朝廷上的事情,可不是一无所知。 戴玉冠,配金鱼符,还这般年轻,整个大昭,也就江浔一人了。 两人寒暄,五皇子的目光在江浔身后的少女身上停留了一下。 那她估计就是江浔的养妹,沈明姝了。 刚才她一见到江浔,就赶忙跑过去,站到他身后。 看起来兄妹关系很不错。 可奇怪的是,她的脸为什么会这么红? 沈明姝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想起刚才和江浔藏在袖子下的动作…… 心中更加不安起来,整个人下意识又往江浔身后躲了躲,几乎贴近他的身侧。 江浔察觉到了,眉梢微挑。 他喜欢她这样下意识的依赖。 像只扑进他怀里的小兽,带着信任、亲昵,还有一点点本能的求庇。 就是要这样。 阿姝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江浔开口,打断了五皇子的目光,“殿下既至京郊,为何不先入宫拜见陛下?” 语气不疾不徐,带着些许冷漠。 五皇子自然不好说,我是因为你妹妹才过来的。 他把目光从沈明姝身上移开,开口道:“赶路有些累了,想来庄子休整一番,再进宫拜见父皇。” 江浔点了头,算是回应。 见他不说话,只是颔首点头,五皇子的神情有些难看。 他听过江浔的传闻,说他严肃冰冷,不近人情。 但没想到,竟然连他这个皇子的面子也敢不给。 姜鸳见气氛不对,开口打破沉默。 “马上便是正午。庄子里备了些饭菜,几位若不嫌弃,便一同用些吧。” 沈明姝自然没有异议,江浔颔首,“既然如此,叨扰了。” 众人一同往膳厅走去。 饭菜很快就上了。 山野庄子,食材简单,却意外地香。几样新鲜野蔬、炖得软烂的野鸡,鱼汤,还有一锅用笋干和蘑菇炖的浓汤,热气腾腾地端上桌。 沈明姝一闻味道,眼睛亮了一下。 好香! 她本就生得漂亮,此时眉眼弯弯,五皇子的目光不由又落在她身上。 没忍住又开口道:“这鱼看起来不错,女子多吃鱼,对身子好。” 沈明姝闻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条炖鱼。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忽然一暗。 一双修长清隽的手从旁边伸来,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筷子,在她碗中一落,是一块鸡腿肉。 炖得软烂入味,鸡皮上还带着热汤的油光,香气更盛。 她怔了下,缓缓抬头看向身旁的江浔。 他居然给她夹菜了? 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刚开始的时候,她心中满是对江浔的愧疚,吃饭的时候,总是习惯给江浔夹菜,让他吃得多一点。 但江浔从来没有回应过她。 他从小吃饭的教养便是如此,分寸极严。 可方才,他居然给她夹菜了! 还是当着姜鸳和五皇子的面! 这一举动太罕见,沈明姝怔了两息,才慢吞吞地道:“谢谢阿兄。” 五皇子坐在对面,瞧着两人的动作,嘴角嘲讽地勾起。 江浔这是在告诉他,谁才是和沈明姝最亲近的人。 养兄和养妹而已,占有欲这么强,合适吗? 五皇子脾气并不算好,这般连续两次被江浔下面子,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满,懒洋洋道:“江大人对沈小姐,真是体贴入微。” 他托着下巴,“不知以后江大人娶了江夫人,会不会也对她这般好。” 江浔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冷。 “殿下言重了。” “我和明姝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是夹菜而已,如何就能扯到娶夫人上。” “若说娶夫人,殿下您的未婚妻不正在桌上吗?” 姜鸳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不是,她也没惹过江浔啊。 江浔为什么要害她啊! 五皇子笑不出来了。 他抿紧唇,良久才道:“江大人说的是。” ------------ 第79章 手指点在她腿的外侧 姜鸳见五皇子没有给她夹菜,这才稍稍放心。 莫挨她! 五皇子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世人提起江浔,都是又敬又畏。 他实在是不好惹。 也明白,为何父皇会这般宠幸江浔。 这样不近人情,严肃守礼的人,君主用起来,最为放心。 他确实对沈明姝有一些想法。 但这点想法,比起皇位,实在是不值一提。 得罪了江浔,和得罪父皇没什么区别。 五皇子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沈明姝一直没开口,安静吃着刚才江浔为她夹的菜。 隐隐察觉出,他似乎,有点生气。 江浔一向寡言,此时更是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坐在那儿,眉眼低垂,整个人像是一潭无风的水,静得让人心慌。 仿佛下一瞬,那水面便会骤然破裂,风浪从深处涌出,将她整个吞没。 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了,江浔和五皇子都没有吃多少。 姜鸳也没什么胃口,她看见五皇子就烦。 脑中不知为何,忽地想起四皇子来。 虽然他有点笨笨的,但是给她的感觉,却是比五皇子好多了。 用过膳后,便要准备回去了。 庄子偏远,并不适合留宿。 五皇子也是要赶快回京,进宫向昭文帝请安。 一行人走到门口,沈明姝看向江浔,“阿兄,你的马车呢,等会准备怎么回去?” 沈明姝一直没问江浔怎么会过来。 因为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过来办事的。 江浔想起刚才的五皇子,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没有马车。” 和他一起坐马车来的清和:…… 是的,他们没有马车。 他现在就去把马处理了。 沈明姝点头,估计江浔是和别人一起来的,所以才没有马车。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她甜声道。 话音刚落,庄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与脚步声交杂。 一名身着飞鱼服的御林军领头而来,身后跟着宣旨太监,拱手高声道。 “奉圣上口谕,宣江大人即刻入宫!” 御书房中,气压低沉。 顾将军跪在地上,昭文帝将一沓信件摔在他面前,声音冷厉,“你竟真敢与南越国勾结?!” 顾将军低头,不敢说话。 三皇子站在一旁,脸色难看至极。 顾将军是他的岳父,这件事他实在不好开口。 和南越国勾结的事情,他从始至终都知情,只是没想到,会被发现。 太子抬眸扫了三皇子一眼,眼底满是笑意。 老三仗着父皇宠爱,这些年风头一向压过他这个太子! 这次总算是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痛快! 殿中诸人心思各异,只有江浔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 昭文帝转头看向殿下静立的江浔,“你怎么看?” 江浔上前一步,声音冷淡,“证据确凿,依法应交由大理寺审理,按律处置。” 昭文帝微微点头。 这些大臣里,他最信任江浔。 无论朝堂风波如何,这人始终不偏不倚,端正守礼。 私情永远影响不了他。 这才是纯臣、忠臣。 “传朕旨意,顾仲延勾结南越,交由大理寺严审。” 三皇子袖中五指攥得死紧,半晌没有说话。 顾仲延是他的岳父,这件事定然会影响他……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三皇子府,内院。 屋中烛火未熄,帘后隐约传来细碎的抽泣声。 三皇子妃眼眶泛红,“殿下……父亲他,到底会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的。”三皇子走过去,俯身将她揽进怀中。 他拢了拢她披散的发,低声道:“你嫁进来六年,事事体贴,我从来都记得。你为我生子、为我打点中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三皇子妃靠在他的胸口,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三皇子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我也想护住你,护住顾家。” 他说着,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所以,顾柔。” 他语气依旧温柔,“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你自尽吧。” 顾柔怔住,抬头望着他,唇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刻钟后,有人进屋,手里托着一盏茶。 门缓缓合上了。 次日,京城传来消息—— 三皇子妃顾柔,于府中自尽。 传言她心念父亲、羞愧难当,饮下毒茶,自请谢罪。 三皇子听闻噩耗,当场晕厥,随后便闭门不出,连太医都不见,府中传出他因悲痛过度,大病一场。 同日,四皇子府。 四皇子坐下,喝了口茶,“三皇子妃一死,顾将军的事情就和三皇子再没什么关系了。” 他顿了顿,眼神一敛,笑意也淡了些。 “三哥这一招,实在是狠。” 江浔坐在他对面,没说话。 沈府,小团斋。 沈明姝坐在榻上,手中抱着软枕,微微晃着脚。 她今天,还要不要去找江浔。 沈明姝有些纠结。 她觉得江浔对她的触碰,有点奇怪。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火的举动。 除了今天的牵手…… 想到这个,沈明姝的心还是忍不住怦怦跳。 最后,她还是决定去找江浔…… 毕竟他讲课,讲的是真好。 她还有十个问题没问呢。 听松轩,书房,烛火明亮。 江浔声音低沉温润,一字一句地讲着。 神情如往常一般冷肃,目光却已经落在身侧少女莹白的侧脸上。 他本想一点点,慢慢来。 给她时间,去适应他,感受他……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这样不行。 外头那些男人,个个都在觊觎他的阿姝。 一想到他们看她的目光,他就恨不得将那双眼剜下来,让他们永远也看不见! 他不能再等了。 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谁也别想夺走她。 沈明姝认真听着,脊背坐得端正。 上次江浔提醒过她之后,她便记得,听课的时候,要坐好。 这下,江浔总没办法挑她的毛病了吧。 正听着他讲,忽然,沈明姝感觉自己的腿被人碰了一下。 沈明姝怔了怔,低头一看。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点在她腿的外侧,指腹隔着薄薄一层纱裙,却像是直接贴上了皮肤一样…… 她立刻绷紧了腿。 ------------ 第80章 他的阿姝,怎么能这么乖呢 像有一道细电窜了上来,酥酥麻麻地顺着腿侧往上攀,沈明姝只觉得整条腿都软了。 她羞得不敢动,心更是跳得厉害。 她咬住唇,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带着点压抑不住的颤意,“阿兄……” 江浔看她一眼,“脊背要直,腿也要放好。” 他并没有收回手。 他感受到那点细微的颤意,从她纤薄的裙下,沿着指尖,一寸寸地传过来。 江浔微微侧了下身体,低头的角度恰好笼住她半边身影,牢牢把她圈在怀中。 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点审视…… 指尖顺势移至她的膝盖,忽而轻点,随即一推。 沈明姝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并拢双腿,甚至夹得有些用力。 江浔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泛起一点浅淡的笑意。 “嗯,这样才对。” 他声音低得发哑,夸奖她。 沈明姝完全不敢看他。 耳根子已红到发烫,却不知这份羞涩的慌乱,落在他眼里,简直引人发疯。 他的手不紧不慢地往上移,落在她的手臂上,先是点了点她的小臂,低声道:“放下点。” 又指了指她的小臂和大臂交接的位置,顺势将她手肘往里轻轻一收。 “这里,抬起来。” 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训导书院的学生。 沈明姝却只觉得他点到的地方,像被灼了一样,从大腿到手臂,火星一路蔓延,烧得她耳根发烫。 她忍不住轻声道:“我……我知道了。” 她不敢抬头,咬着唇,眼睫颤得厉害。 江浔看着她,目光一寸寸从她泛红的脸颊扫过,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那处肌肤细嫩,像雪上点胭脂,因羞赧而泛起浅浅红意,延至锁骨,仿佛一笔轻描,勾勒出玲珑的骨线。 再往下,是她胸前微隆起的曲线,随她的喘息微微起伏…… 他喉结滚动,呼吸短暂地停滞了片刻。 细微的颤意、夹紧的双腿、不敢看他的眼神,全都明晃晃地落在他眼底。 叫人心头一紧。 “坐得很好,就是这样。” 他哑着声音道。 他的阿姝,怎么能这么乖呢。 纠正完坐姿后,江浔翻开书页,继续跟她讲问题,神情依旧冷肃。 但沈明姝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耳根红得几乎滴血,指尖抓着书页,怔怔地出神。 终于,江浔将最后一句话念完,手中书页阖上。 沈明姝如蒙大赦,低头收好书本,“阿兄,那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动作极慢,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朵刚从水中捞起的花,湿漉漉地,几乎站不稳。 江浔坐在原位,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那身远山浅绿的裙子在烛光下,泛着水光般的柔泽,包裹着她细细的背、纤弱的腰,一颤一颤地。 似是想到了什么,江浔唇角勾起几分弧度。 今日的教学,他很满意。 翌日傍晚,沈明姝又来了江浔书房听课。 今天就剩最后两个问题了。 这次沈明姝做得端正,挑不出毛病。 江浔也没有任何动作,不过半个时辰,便讲完了。 临走时,沈明姝回头看了一眼书房。 江浔的书房原本是极为清简的。 一张黑檀木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一盏铜制灯架,一只墨色瓷盏。 如今,墨色瓷盏旁,多添了一套玉粉色的瓷盏,碟中每日都换着不同茶点。 昨日是榛酥,今日则是杏仁糕,旁边的书页上的字体秀气生动。 和桌上文书里锋棱分明的笔迹截然不同。 它们就这么并排着,毫无违和。 不过来了几日,那张只属于江浔一人的书案,就变成了他们两人的。 柳如仪给沈明姝的这本书名叫《权衡》,乃前朝一位阁老所著,书中多为谋局之术、朝局之变,虽是史论,却语言晦涩。 柳如仪原本以为沈明姝至少要花上一个月,才能把这本书通读一遍。 但没想到不到五天,她便已经读完。 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沈明姝都对答如流。 柳如仪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几日后,朝中忽然传出一道调令。 李戎,李国公,奉命挂帅出征西南,替代原先顾将军的位置。 而这次的副将,是萧峥。 调令一出,朝野哗然。 李国公确实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战功赫赫,从参将一步步升至国公之位,凭的是真本事。 但他如今已年过五旬,听说上次出征回来,腿上旧伤复发,连站立都需人搀扶。 而副将萧峥,如今不过十八岁,年纪又太小了些。 这一老一小的配合,实在让人看不透。 李国公从不站队,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三皇子的人。 众人不由揣测,皇帝此举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太子和三皇子,他究竟偏向哪一个? 四皇子府。 江浔低头看案上的兵部折子。 四皇子感叹道:“你这一招实在是不错。” “把证据交给太子,让他出面扳倒四皇子,两个人都落不着好,西南没落进他们其中任何一方手里。” 四皇子挑眉,语气一转。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让萧峥去做副将?” “碍眼。”江浔语气平静。 四皇子:? 你俩平日里面都见不到几次,怎么就碍你眼了? 这还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铁面无私的江浔吗? 萧府。 “我不去。” 萧峥伏在床上,后背裹着厚厚的白布,脸色苍白,但仍倔强回道。 他不要去! 他去了西南!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沈明姝! 她不喜欢他了!他要让她重新喜欢他! “你不去也得去!”一声怒吼猛地砸下来,萧侯爷疾步进来,“这是圣旨!你说不去,就是抗旨!” “你要全家都因为你陪葬吗?!” ------------ 第81章 我来教你,如何? 萧侯爷生气,骂了萧峥一顿,转头甩袖离开, 萧夫人坐在萧峥身侧,语气有些重,“峥儿,你一定要去。” “这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是萧府嫡子,这世子之位本就是你的!可你父亲偏心那贱人生的儿子,一直不肯为你请封!” “娘老了,你父亲也不宠我了……” 她越说越急,“娘现在只有你了。你不争口气,咱们娘俩就真的没活路了。” “你去西南,打出一番战功,当上侯爷,到那时候,谁还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萧峥指尖一动,牵扯着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一点点将手攥紧,骨节泛白。 娘说得对。 只有立下战功,当上侯爷。 只有功成名就,建功立业,才能光明正大地娶沈明姝! 林府,偏院。 小桃关上房屋,快步走到榻边,“小姐,有消息了!” “萧公子被调去西南了,跟着李国公出征!” 林青妍捏着帕子的手一紧。 西南!去打仗! 片刻后,她吸了口气,缓缓出声,“也是好事。” “战场凶险,但也是立功的好机会。” “李国公年纪大了,战事紧张,真正冲锋陷阵的,还是要靠萧峥。” 她语气温柔,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兴奋。 萧峥功劳越大,到时候她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小桃连声应道:“小姐说得极是!萧公子英武,到时候定会立功的!” 林青妍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灰沉。 “这几日天冷得快,”她说着起身,“去库房,把他之前给我买的那匹秋缎拿来。” “我要给他做件披风。” 这样,萧峥穿着她做的披风,心里也会想着她的。 —— 茶楼。 《权衡》讲完后,柳如仪给沈明姝放了两天的假,让她休息。 沈明姝迫不及待约了姜鸳出来玩。 姜鸳喝了口茶,温声道:“我准备去马场散散心。前几日课业太紧,脑子都要绞成一团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哪处马场?”沈明姝歪头问道。 “西郊马场。” 沈明姝知道,那是皇家马场,也就只有姜家这样的世家,才会得到皇上的恩赏,可以去皇家马场。 “那我当然去。”沈明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笑意盈盈。 皇家马场诶,她还没去过呢! 沈府,听松轩。 “你要去骑马?” 沈明姝和姜鸳喝完茶回来后,江浔已经回来了,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她把此事告诉了他。 江浔淡声,“你不会骑马,西郊马场的马匹极烈,不比家中的驯马。” 沈明姝甜笑,“我确实不会,但我想学。” 她不会的东西有许多,这一世她想一样一样慢慢学。 江浔手中筷子一顿,落回碗中时发出轻响,声音不疾不徐道。 “我来教你,如何?明日我也休沐,有时间。” 清和:? 大人有休沐?他怎么不知道! 清和瞥了一眼正对视的两人,扁了扁嘴。 究竟有没有休沐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没有,他家大人也能变出休沐来。 沈明姝漂亮的桃花眼亮起,“好啊,不过我要先跟姜鸳姐姐说一声。” 萧府。 大夫收好药箱,拱手道:“公子的伤恢复得不错,虽未痊愈,但行走已无大碍。” 萧夫人红着眼圈站起身来,“太好了,大军即将启程,若再迟上几日,就要误了军期。” 她转头看向床上,“峥儿,听到了吗?你终于能走了。” 床上,萧峥斜倚着软枕,脸色苍白,神情无喜无悲。 他睁着眼,望着窗外那点泛白的天光,神思早已不在屋内。 明日她会来送他吗?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清晨。 那时他十六,随父亲奔赴西北军营。 沈明姝才十四岁,整个人小小的,穿着一身厚袄,鼻尖冻得通红。 马蹄扬雪,她抱着一个包袱朝他跑来,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大氅。 天太冷了,风一吹,眼泪都凝在睫毛上。 她哭着说,“萧峥哥哥,你去打仗千万要小心,你要活着回来见我。” 如今他又要走了。 可她……还会像那年一样来送他吗? —— 大军开拔的流程是非常繁复的,要先祭祀,再面见陛下,随后有朝臣相送。 等出了城到军营,还要再告天地,请三军共饮,立下军令状,随后大军才会开拔。 这一番折腾下来,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完不成的。 萧峥有伤在身,李国公也体谅他,特地向昭文帝禀明了此事,让他可以不参与这些流程,只用在城外军营等着队伍便成。 此时京郊,晨风乍起,旌旗猎猎。 萧峥坐在马上,脸色苍白,盔甲下,他的背上仍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城门。 她会来吗? 忽然,城门处一辆马车驶出,帘子边缘垂着细碎的流苏。 是女子的马车。 萧峥心中一震,他握紧缰绳,整个人像被绷紧的弓。 马车缓缓停在路边,车帘掀起。 林青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怎么是她…… 萧峥的眼神暗了下来。 林青妍看到了这一幕,心口猛地一窒。 萧峥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看到她不开心吗?为何会那样失落…… 他在期待谁? 沈明姝吗? 这个念头刚刚在林青妍的脑海中划过,紧接着就被她否定。 不,不可能是沈明姝。 萧峥心里怎么可能还会有沈明姝? 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林青妍安慰好自己,重新扬起笑,若无其事的走过来。 “萧郎,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萧峥此时心中依旧是失落的。 但看到林青妍含泪的双眼时,还是不忍心对她太冷淡。 毕竟,她又没做错什么。 “没事了,不碍事。”他语气温柔,“你不用担心。” 林青妍颔首,将手中的包袱递到萧峥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披风,听说西南夜里冷,你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萧峥正要抬手接过披风时,一阵车轮声由远及近。 他立刻偏头,看到一辆马车朝他们驶来。 马车十分精致,其上挂着一块铜制名牌,中央刻着一个“沈”字。 萧峥呼吸顿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被钉住。 他直直地盯着那辆马车,原本抬起的手也停在半空。 林青妍疑惑,眼角余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辆马车从城门内驶出,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萧峥不动,视线也没有移开。 是她吗? 是沈明姝来送他了吗? 一时间,萧峥发现自己的呼吸都紧张到停止了。 ------------ 第82章 习惯了他的体贴周到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在那辆马车上。 林青妍仍举着披风,双手僵在半空,没有人去接。 她的手有些酸了。 林青妍咬了咬唇,只觉一阵冷意从心底蔓延出来。 萧峥见马车没停下,心中一阵失落。 但又想到。 里面会不会是沈家的其他人,不是沈明姝。 如果沈明姝来了,怎么可能会不停下马车送他,就这么直接走了呢? 就在马车即将经过他身侧时,帘角被风掀起,露出一小段车内光景。 少女坐在车中,穿一身湖水色织锦襦裙,脸上未施粉黛,娇美可人。 是沈明姝。 萧峥心口骤然一紧。 竟然是真的。 她真的不来送他了…… 他站在风中,喉头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隐隐作痛的颤意。 “外头怎么这么多军队?”沈明姝朝外看了一眼。 小棠出声道:“今天是西南大军开拔的日子。听说陛下正在祭祀,等礼毕,军队便要出发了。” 沈明姝想起,萧峥似乎就是这次西南大军的副将。 战场凶险,也不知萧峥能不能活下来。 希望不要吧。 菩萨保佑。 沈明姝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军队 她忽然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 那时候是冬天,很冷,寒风吹得眼睛生疼,但即使这样,也要从早上等到午后,只为了在城门外把大氅送给萧峥。 那是她亲手做的大氅,里子是金狐绒,外层黑缎。 每晚点灯缝制,她当时只想着,他在边关要吃苦,她得做得结实、暖和、好穿。 可直到成婚后才知,那件披风,他在边关只穿了几回,就扔给府里人给垫狗窝了…… 那是金狐的毛皮,她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马车继续往前,渐行渐远。 林青妍站在原地,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忽然开口,“沈小姐好像是要去马场。” 萧峥脸色依旧难看,没应声。 马场…… 萧峥脑中念着这两个词,忽然觉出不对来。 沈明姝怎么会去马场? 她根本不会骑马啊。 十三岁时,他说她骑姿不好看,她就不再学了。 那她今日去马场做什么? 其实……是借着去马场,来看他吗? 毕竟去马场要出城。 而他刚好就在城外! 她没有停下,只是不想在人前露面。 不想让他察觉出来而已。 这般想着,萧峥心口忽地一热。 神情也比方才轻松了不少,眼中隐隐带着开心。 转头时,看见林青妍还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件墨色披风。 他伸手接了过去,道:“我该走了。” “你在京中,好好读书,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便利落翻身上马。 林青妍怔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了下去。 就这样? 他就这样走了? 居然什么都没说。 连一句“等我回来”都没有! 更别说……回来娶她。 林青妍咬住下唇,心头冷意一寸寸爬了上来。 —— 马车辗过石子,沈明姝靠坐在车厢内,目光落在窗外。 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陷在思绪中。 江浔眸色微沉。 她是在想萧峥吗? 毕竟她喜欢了他那么久。 如今萧峥离开,去西南,她定然也是有些担心的。 果然,他就应该早点把萧峥送走。 —— 西郊马场。 沈明姝撩开车帘,看向外头,只见一道朱红色的高门巍然耸立。 门前立着两排身着银甲的侍卫,手握长戟,再往后看去,竟还有数十人横列于道旁,甲胄森然,宛如铁墙。 她皱了皱眉。 能进吗,毕竟是皇家马场,她也没什么身份。 但是姜鸳姐姐似乎也还没来…… 犹豫间,一名守卫走近马车,沉声道:“此乃皇家马场,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江浔依旧神情淡淡,不用等他开口,清和直接掏出一块玉牌。 那玉牌通体无瑕,中央一条五爪金龙盘踞其上。 守卫一见,脸色骤变,立刻躬身行礼,“原来是江大人!属下眼拙,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这块玉牌乃是皇上亲赐,持牌之人可出入任何地方,不受阻拦。 而江浔,是整个大昭唯一一个拥有它的人。 马场朱门开启,两列守卫同时肃然侧身,让出通道,恭恭敬敬道:“江大人请进!” 马车驶动,沈明姝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江浔。 她早知道江浔深受皇上信任,但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亲赐玉牌,去任何地方都无人敢拦。 这就是权臣吗? 西郊马车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她刚下马车,便碰到了姜鸳。 姜鸳已经知道江浔会来,但是看到他时,还是忍不住微微怵了一下。 选马匹时,江浔为沈明姝选了一匹温良的小白马。 小白马通体雪白,耳朵软软,眼睛乌亮。 沈明姝走过去,试探性地伸出手。 小白马往前凑了凑,用鼻尖蹭她的掌心。 沈明姝被逗笑,江浔此时走上前,伸手敲了下马鞍的前鞍桥,眉心微蹙,“这马鞍不适合你。” 见沈明姝不解,他出声解释,“这是通用军用马鞍,鞍桥偏高,也比较硬,坐久了腰会不舒服。你初学骑术,不应该用这种,我为你再选一个。” 姜鸳在旁边听得一愣,眼中不由浮出几分惊讶。 她知道江浔对沈明姝不错,但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都如此用心。 连马鞍的高低、软硬都替她考虑到了。 姜鸳看向两人,发现沈明姝正朝江浔甜笑道谢,笑容自然亲昵,分明早已习惯了他的体贴周到。 这兄妹俩的相处…… 嗯…… 说不清。 江浔去挑马鞍,姜鸳便先带着沈明姝去马场。 走到围栏处,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两人下意识侧头望去。 ------------ 第83章 这动作太亲密了 只见场中一匹赤红马正飞速驰骋,骑马的是个身着墨衣的少年,身法极其利落,竟能在飞奔中抬手转缰、翻身控马。 正是五皇子。 他生得张扬,眉梢眼角透着几分邪气,藏得极深,反倒添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沈明姝没想到五皇子骑术这么好。 又想起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送出到东南从军,倒也合理。 场中,五皇子勒马调头,一眼便瞧见了她们。 他没多犹豫,腿一夹马腹,飞速驰来。 到了近前,他一跃下马。 五皇子大步走近,朝姜鸳和沈明姝打了招呼。 姜鸳冷漠回应了一句。 并不想理他。 沈明姝恭敬行礼,五皇子见她周围只有姜鸳,便稍稍放心了些。 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落在她身上。 他唇角勾了下,“沈小姐怎么来了?” “她来学骑马。”不等沈明姝回答,一道冷肃的声音响起。 五皇子转眸,便见到江浔正大步走近,身后侍从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马鞍。 他眼皮一跳。 ……江浔怎么在啊。 那算了。 当他没来。 还以为江浔不在,他能跟沈明姝再说上几句话,无他,沈明姝的长相他实在喜欢,娇娇柔柔的。 谁成想,这兄妹俩是黏在一块了吗? 怎么有沈明姝的地方,就有江浔。 五皇子的心思又一次被按下。 他离开后,江浔仍是那副冷肃的模样,只是眸色沉了几分。 每见到五皇子一次,他的危机感便会加重一层。 他知道沈明姝不会喜欢他们。 但是万一呢…… 就像之前她那样喜欢萧峥…… 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可算天下事,却唯独握不住她。 “阿兄。”沈明姝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奇怪,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江浔闻声转眸。 少女一身鹅黄色骑装,明媚漂亮。 那双桃花眼晶亮明澈,正认真地望着他,眼尾微挑,像春水初融时的一抹光。 阿姝,我要如何拥有你呢。 又要怎样,才能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心底那股执拗一点点积聚、翻涌,终至轰然汇成一个念头—— 进一步。 他要再进一步。 江浔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长睫垂下,将那点翻涌的情绪藏回深处。 “先上去试试这个马鞍,看合不合适。” 说话间,他已转身牵过那匹小白马。 沈明姝点头,撑着江浔的手,借力上马。 这几天,他们两人一直都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再次碰到江浔的手,发现还是那般温热宽阔。 坐在马上后,她便准备松手,谁知那只手忽然下滑了一寸,从掌根处扣住,直接握住她的四根手指。 就在沈明姝怔住的那一瞬,他的拇指缓缓摩挲过她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 温热的指腹像带了火,轻轻擦过最敏感的地方,掀起一层又一层细碎的颤意。 沈明姝眼中水光一闪而过。 “坐稳了吗?”江浔却像无知无觉一般,面容清冷地问道。 沈明姝嗓音软得不成样子,“……坐稳了。” 江浔这才松开手,动作干净利落。 沈明姝在马上轻轻呼吸,好一会才缓过来。 之后,江浔开始教沈明姝骑马,他牵着缰绳,一步步教她如何转弯、如何稳坐。 江浔有耐心,沈明姝学得也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学会了停马和转圈。 沈明姝很开心,眼中带着掩不住的喜悦,朝他笑道:“阿兄,我想骑马转一圈!” 江浔颔首,“好。” 沈明姝以为他还会像方才一样,只是站在旁边指点。 没想到下一瞬,男人已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坐在她身后。 马背不大,她的后背骤然贴上他的胸膛,沈明姝下意识往前缩,腿却被他的膝侧轻轻一抵,完全躲不开。 江浔低头,正好看见她偏着脸,耳根绯红,连呼吸都变得轻浅细软。 她太小了,瘦瘦软软的一团,坐在前面,脊背因为紧张害羞微微发颤。草木与少女混合的淡香,温热缠人,一丝丝窜入他鼻尖。 看出她在紧张害怕,江浔出声解释,“我怕你摔,先陪你走一圈。” 沈明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 他离她太近了,近到她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的频率,能听见他衣料轻擦过她后背的声音。 他们极少会有这么近的时候。 只有重生那日,她扑到他怀里哭,紧紧抱住他。 但也没有像这次一样。 贴得这么久,这么近…… 沈明姝缓了缓,才开口,“好,谢谢阿兄。” “坐稳了。”他嗓音低沉道。 沈明姝连忙点头,小手握住缰绳。 江浔从她身后伸手,自然地握住她手下那一截缰绳。 他的手掌大而温热,指节一落,恰好贴在她掌心下方,一层薄薄的触感隔着。 他没有越矩,也没有亲密触碰。 缰绳在他们手中轻轻绷紧,像牵起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我们先慢些。”江浔轻声说。 马蹄缓缓踏出第一步。 骑在马上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沈明姝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抬了起来,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 只是马背晃动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地绷着身体。 可一想到江浔就在她身后,也就不怕了。 见她适应了一些,江浔忽地一收缰绳,马蹄声随即加快了些许。 沈明姝猝不及防,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两人贴得更紧了。 江浔手臂顺势一收,将她圈在怀中,掌心落在她腰侧。 这动作太亲密了。 而且腰身本就敏感,此刻被他这样贴着、按着,沈明姝只觉得一股酥麻感从他掌心那处迅速蔓延。 但她根本来不及多想。 马速越来越快,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眼前的景色不断变幻。 江浔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视线从她微微发红的耳垂,扫过那截因紧张而轻颤的脖颈。 她在他怀中,软软的,轻轻的,像是只落入掌心的小雀儿。 江浔目光深了几分,眼底晦暗不明。 他当然是故意的。 他曾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在危险或紧张情境下,更容易对身边之人产生更多的信任。 阿姝,再多依赖他一点吧。 他的手掌收了收,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见她已经慢慢开始放松,很明显已经适应了这个速度。 那就该—— 更进一步了。 他忽然夹了下马腹。 下一瞬,马儿长嘶一声,速度骤然加快! 风声呼啸而至,连周围的景物都被卷成残影。 沈明姝的惊呼尚未来得及出口,整个人便被惯性往后带去,狠狠撞进江浔的怀里。 她回头想说什么,却被马速带得眼眶发红,话都说不清楚,只能抓着他手腕,像只快被风掀飞的小雀。 沈明姝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死死扣住了江浔环着她腰的那只手臂。 “阿兄、慢点……太快了……” ------------ 第84章 想把那滚烫的泪珠全都吻干净 少女破碎颤抖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 可江浔没有停。 反而将手收得更紧了些,牢牢箍住她纤细的腰。 掌心愈发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颤栗与依附。 他低眸,看着她惊慌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只觉胸口某处柔软又滚烫。 他喜欢她这样。 毫无防备,全身心地倚赖着他。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他也贪恋得不想放手。 快,再快。 沈明姝还没反应过来,马速忽然加快,风声呼啸如箭,四野景色飞快掠过。 她吓得脸色发白,指尖死死扣着他手臂。 “江浔——!” 风声扑面,她惊叫着,声音在马蹄声中支离破碎,眼角被刮得生疼。 可他却仿佛听不见。 依旧紧扣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压低身子,贴近她的后颈,呼吸急促灼热。 沈明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声终于在他耳边炸开。 “我怕……江浔,我怕……” 她哽咽着,几乎连字都说不全了。 她的哭声破碎,像一把利刃,硬生生剜进他心里。 他猛地一勒缰绳,马身顿住。 风停了,天地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她止不住的啜泣。 江浔低头看她,那张娇美的脸已哭得通红,睫毛湿透,泪珠一滴滴滚落,哭得喘不过气。 “阿姝,”他嗓音低哑,压着颤意,“不哭了,是我不好。” 他小心地将她搂得更紧,手掌覆上她颤抖的手指,声音低得近乎自责,“对不起……吓着你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沈明姝没有抬头,只是死死揪着他衣襟,手指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她哭得太厉害,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小兽,委屈得不行。 “乖,阿姝不怕,已经停下来了。” 他一边轻拍,一边低声哄她,“是我不好……不该吓你。” 他像哄小孩那样,抱着她轻轻摇了摇,掌心一下一下抚着她背脊。 江浔心中满是愧疚和心疼。 可偏偏在这情绪深处,又悄然滋生出一点隐秘的欢喜。 她在害怕,在发抖,却只能抓着他,依赖他。 这一刻,她将所有软弱与无助,全都交给了他一人承接。 此刻的她,彻底地,只属于他。 江浔伸手,指腹拭过她眼尾的泪。 那泪是温热的。 热意顺着指尖一路爬上他的心口。 他喉结微动,视线一点点下移,落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与颤抖的唇角上,生出几乎无法克制的冲动—— 想俯身,想亲吻…… 想把那滚烫的泪珠全都吻干净…… 只要再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点…… 可他终究只是顿了顿手指,将那股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今天已经太过火了,他不能再吓她了。 他继续哄着,“我们不学了好不好,不学了,我们回去。” “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在他一声声轻哄中,沈明姝的哭声渐渐止了。 她还埋着脸,抽气声却一声比一声轻。 江浔掌心还搭在她后背,感受到她肩膀不再剧烈抖动,低声问,“好点了吗?” 沈明姝没说话,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 眼角红得发烫,睫毛黏着泪水,哭成小花猫了。 她吸了下鼻子,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那你以后……不能那样了。” 沈明姝看着他,心跳还没缓过来,脑子却一点点地开始转了。 他刚才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她从没见过江浔那样。 就像……就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一样。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害怕的,害怕到再也不理江浔。 现在不会这样了。 不过,还是有点被吓到。 江浔在她的印象里,是最严肃守礼的,做事情从不逾矩。 但是最近,他越来越不一样了…… 沈明姝抿了下唇,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 江浔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不会了。”他郑重地应她,“以后都不会了。” 他还会的。 不过会换种方式。 沈明姝眨了下眼,像是在认真确认他的诚意。 江浔看着她,又重复道:“我保证。” 保证还会继续的。 沈明姝这才满意点头。 江浔低声道:“我抱你下去。” 说着,他翻身落地,站定后他朝她伸手。 “下来。” 沈明姝咬唇,伸手搭上他的肩,身子慢慢倾下去,腰间忽然一紧。 江浔一手揽住她,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可沈明姝刚才哭得太厉害了,又紧张又害怕,此刻脚下根本没有力气,一着地,便崴了脚。 “嘶——”她低低抽了口气,没站稳,整个人一下子又跌进了江浔怀里。 他立刻扶住她,“怎么了?” “脚……有点扭了。” 江浔蹙了眉,直接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阿兄!”沈明姝惊得伸手搂住他脖子,低声抗议,“我能走的。” “等会我看看,若是真的崴脚了,这样走一路,会更严重,半个月都下不了地。”江浔淡声道。 沈明姝被吓着了,不敢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不远处,姜鸳正策马驰骋。 她一身月白骑装,乌发高束,一缕青丝自鬓侧垂落,随风微扬。 眉目间风骨清峻,神色淡如霜雪。 她策马而行,身影与疾驰的白马融为一体。 如同天上奔月的嫦娥,皎洁而孤傲,不容世人靠近。 姜鸳勒住缰绳,青骢马高高扬起前蹄,在原地踢踏了两下。 她微微侧首看向四周。 没有看见人。 此刻偌大的马场上,只有她一个人。 不是说去学骑马了吗? 学到哪去了? ------------ 第85章 他的右手,正握着她的脚踝 林青妍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手中攥着帕子,帕角已经被她揉得起了褶。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刚才萧峥那一瞬的迟疑与疏远。 那样的神情,之前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 林青妍意识到了一件,她并不想承认的事实—— 萧峥没有之前那般喜欢她了。 这让她很慌,很不安…… 她现在唯一能紧紧攥住的、能让她攀附向上的,只有萧峥。 不,不行。 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但好在,萧峥去了西南。 她还有时间,她还有机会。 她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林青妍走下马车。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停下,车帘被放了下来。 章夫人转头看向身侧的郑嬷嬷,神情间带着一丝隐隐的不安,“你觉得……像不像?” 郑嬷嬷也望着林青妍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应道:“模样确实有几分像的。” 章夫人更加不安了。 “不应该啊……”她喃喃道。 她当时已经把那贱人送走了啊! 章夫人回到定南侯府,脚步有些急促,没想到正碰上定南侯。 定南侯见她神色不对,不由皱了皱眉,“你去了哪儿?怎么回来得这般晚?” 章夫人强自镇定,勉强扯出一抹笑,“刚回京,家中东西还缺着,便出去逛了逛,看看再添置点什么,没想到耽误了些时辰。” 定南侯显然没那么好糊弄,目光落在她略显仓皇的神色上,眼中多了一分审视。 但他没再问,等章夫人离开后,才出声吩咐了几句。 西郊马场。 江浔之前陪昭文帝来这里骑过马,对这里还算熟悉。 他抱着沈明姝,很快到了一处小院。 这处小院是昭文帝为他留的。 小院偏僻,被一圈低矮的竹篱笆围着,院内青石铺地,屋舍不大,却打理得极为干净。 江浔抱着沈明姝,一路穿过廊道,推门入内。 沈明姝半埋在他怀里,一开始还紧绷着身子,完全不适应这般被他抱在怀里。 但是渐渐地,就习惯了。 她的脸贴着他胸膛,身子被他结结实实托着。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压在腿弯处,带着一丝无法挣脱的掌控。 沈明姝不敢看他,也不敢动。 每一寸肌肤都因为这般贴近而变得异常敏感。 忽地,沈明姝感觉身后一凉。 她被江浔抱着放到了屋中的桌子上。 裙摆垂落,两脚尚未落地,只能微微悬着。 江浔还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视线正对着他胸膛,那里的布料微皱,是她大哭时无意识抓紧的痕迹。 再抬头,便是江浔的下颌线。 他喉结微动,肌肤在昏黄日光下透着淡淡的冷白色,颈侧那一抹青筋隐隐跳动着。 他生得极清俊,却是那种不带一点纤弱的清俊。 眉骨高而挺,鼻梁笔直,唇线薄冷,气质疏离得像雪地松枝上的霜。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浑身那种矜贵冷淡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几乎无法直视。 沈明姝心跳一乱。 下一瞬,江浔已经半跪下去,手指搭上她的脚踝。 “我看看脚有没有事。” 沈明姝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没事……” “别动。” 江浔语气不重,但被他管了这么多年,沈明姝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就听了他的话,不再乱动。 今天要骑马,沈明姝穿了一双绣着小花的马靴。 马靴上还系着一圈绸带,似乎是京中最近的流行穿法,颜色是她一贯爱穿的桃粉。 江浔动作极慢地解开绸带,一圈一圈。 最后一层散开,他才将靴子褪下来。 马靴一脱下来,她的小脚就露了出来。 袜子被她走得有些歪了,斜斜地挂在脚背上,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脚踝,柔嫩得像春日新抽的芽尖。 江浔没有继续脱袜子。 虽然他很想。 他喉头轻滚了一下,语气仍是克制低哑:“这里疼吗?” 他抬手扶住她的脚踝,轻轻转了转。 “啊!”沈明姝叫出了声,整个人往后一缩,“疼……” 江浔眉心一皱,语气沉了几分,“确实扭到了。” 他说着,又探手过去按了按几处筋骨的位置。 “忍着点,我给你掰正。”他说。 沈明姝吃痛地看着他,忍不住道:“阿兄,你连这个都会吗?”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江浔低头看着她,指尖还搭在她脚踝上,“你小时候爱跑爱跳,经常崴脚扭到。” “府医一碰你,你就大哭,哭到快要断气一样,最后都是我给你弄的。” 江浔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一向冷肃的眉眼都柔了几分。 “那时候你三岁,一摔就哭,一哭就往我身边跑,边哭边嚷阿兄快救命。” 沈明姝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时候的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毕竟三岁的时候,她并不记事。 可江浔却一件一件都还记得,甚至连她哭的样子,都记得这样清楚。 “我小时候那么皮啊。” 江浔语气慢悠悠的,“皮得很。一天到晚乱跑,连马厩都敢钻。” 四岁以前是这样的。 爱跑爱闹爱哭,惹祸了就往他身后躲。 四岁之后……就不是。 沈大人和沈夫人去世后,沈家开始没落,她每天晚上睡觉都是哭着入睡的。 而他,要撑起沈家,渐渐变得严肃、苛刻。 她开始惧怕他,远离他。 再后来……罢了。 都过去了。 好在,他们两个现在又回到了从前。 沈明姝还想再问些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她刚开口,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皱眉,低头看去,只见江浔正俯身,将她的袜子往下褪了褪。 绸袜边沿勾住了红肿处,稍微一动便疼得她直抽气。 江浔神色专注,“需要看看伤处。” 沈明姝抿了抿唇,脸上浮出一丝隐忍的痛色,“你看吧。” 江浔指腹轻捻着她袜边那一截绸料,慢慢往下褪。 绸袜贴着她的脚踝,沿着肌肤缓缓滑落,红肿的地方露出来。 而就在那红肿处下方,脚背线条已若隐若现。 纤白、细窄、骨节玲珑。 江浔指节僵住,眼神沉了沉。 哪怕只是一只脚,也美得过分。 越是这般洁净不可侵犯,越叫他心头那股破坏欲与占有欲骤然滋生。 下一瞬,江浔忽地用力。 “嘶”的一声,那只绸袜被他一把扯下。 他还是没忍住。 绸袜被扯下的瞬间,那只脚彻底露了出来。 脚背白得近乎透明,细窄修长,连脚趾都排得极匀称。 沈明姝被扯痛,忍不住惊呼一声,低头看去。 江浔眉眼低敛,清冷如仙。 在外,人人敬仰尊崇的权臣,此时半跪在她面前,而他的右手,正握着她的脚踝…… ------------ 第86章 咬紧了那枚玉佩 大昭民风开放,女子并不会被人瞧上一眼,就要嫁与对方。 但终究是私密之处,轻易不愿示人。 沈明姝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意识到自己整只脚赤裸着落在他掌中。 她本能地想要把脚往回缩,动作却牵动了肿处,刚一动便“嘶”地一声倒抽了口气。 “别动。”江浔的声音低低压来。 他抬眸看她一眼。 少女正红着脸,眼尾微微泛湿,睫毛颤得厉害,像是林中迷惘的小鹿,楚楚惹人怜。 江浔眸色暗了几分,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神色不动,语气一派正经,“等下可能会很疼,你要忍着些。” 沈明姝乖乖地点了点头。 江浔手指用力,扭动了她的脚踝。 沈明姝顿时疼得一缩,却没叫出声,而是猛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她咬得太狠了,原本红润的唇瓣迅速褪了色,隐隐泛白。 江浔注意到,眉头微拧,目光落在她唇上。 “不许咬嘴唇。” 声音有些严厉。 沈明姝抬眼看他,眼圈微红,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很疼……” 江浔喉结滚了一下,忽然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将那块温润剔透的玉递到她嘴边。 “咬住。” 沈明姝怔住,看着那枚玉佩贴近自己的唇。 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缀着朱红流苏,是他一直佩在腰侧的。 如今,他两指执着,递到她唇边。 她仰头看他,清俊冷淡的下颌线近在咫尺,心跳莫名一乱。 还是缓缓张口,将那玉佩含住了。 江浔的目光落在她唇上。 她的唇本就生得极好,柔润饱满。 此刻因含住玉佩而微微泛红,唇角带着一点水意。 看起来既乖巧又勾人。 像一颗沾着露的樱桃,叫人想尝。 江浔喉结滚动,一股热意迅速窜起。 某处悄然胀痛。 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呼吸都滞了半分。 可看上去,他的神情依旧沉静,无波无澜。 只是声音低哑了半分,微微发涩。 “咬稳了,别掉了。” 话音落下,江浔已半蹲下身,重新握住她的脚踝。 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脚踝,一寸寸探查。 就在沈明姝有些放松的时候,可下一瞬,他忽地用力。 她骤然一颤。 “唔……”沈明姝吃痛地皱起眉,唇瓣下意识咬紧了那枚玉佩。 牙齿狠狠压在温凉的玉面上,疼得眼尾泛红。 很快,那股尖锐的痛意倏然退散,只剩下些许酸胀。 “好了。”他道。 沈明姝试探着转了转脚踝,诧异地发现,竟真的没那么疼了。 她看向江浔,想要说话。 却发现他已经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已捏住了她唇间那枚玉佩。 沈明姝被他这样看着,心跳得更厉害了。 唇角也下意识用力。 想要用另一种方式缓解这种紧张。 忽地,江浔低声开口,“咬这么紧?” 只是短短几个字,尾音极轻,却像是在她耳边擦过,酥得她指尖一颤。 沈明姝像被烫到般立刻松了口,睫毛颤了颤,别开视线,连脖颈都红透了。 玉佩从她唇边滑落,带着些许湿意,被江浔捻在指尖。 他垂眸看了一眼,眸色幽深。 —— 就在姜鸳以为他们已经离开的时候,忽然又看到了两人。 沈明姝走到江浔身后,脚步有些奇怪。 姜鸳快步走到她面前,关心道:“你的脚怎么了?” “刚才下马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阿兄已经帮我处理过了。”沈明姝细声细气地解释,声音有些小。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 姜鸳也不疑有他。 怪不得两人刚才不见了。 目光落在沈明姝脸上,又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 她的脸颊怎么这么红。 崴脚不应该是疼得泛白吗?怎么还会红呢? 姜鸳想再问点什么。 却听江浔忽然开口,“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姜鸳以为他是顾念沈明姝的伤势,点了点头。 三人分别。 —— 回到沈府后,江浔不放心,又叫了府医去小团斋,为沈明姝再看一看。 但他没有过去。 夜色沉沉,听松轩。 江浔忽然睁开眼。 屋中一片寂静,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他额角沁着汗,呼吸沉重,胸膛起伏不定。 低头一看。 已经硬得发疼。 梦境残留得太过真实了。 她的脸仿佛还浮现在眼前,明艳、倔强,带着不愿屈服的羞红,在他身下颤抖着叫他。 “阿兄……” 声音带着点哭呛,又软又哑。 他闭了闭眼,喉头微动。 抬手握了上去。 却没什么用,只觉得那股胀意沿着脊背往上窜。 他转眸看向床榻边的玉佩。 她白日咬着的那枚。 他看着那玉佩出神了片刻。 忽地伸手,将它拿了过来。 那玉佩带着她的气息。 一靠近唇边。 脑海里就浮出她那副仰着头、睫毛颤动的模样。 那时,她唇瓣张着,玉佩横在齿间。 唇上还有一层微红的水光。 他喉结一动。 将玉佩含入口中。 闭上眼,动作缓慢地动了起来。 玉佩在齿间轻轻磕着。 他像是尝到了什么,又像是在惩罚自己—— 每一下,都是煎熬。 他动作克制,却依旧渐乱,额上的汗一滴滴落下。 手指愈发用力。 直到身体猛地一颤,才低低地闷哑出声。 玉佩从他口中滑落。 落在锦被上,沾着点热气。 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捂住眼。 苦笑一声。 —— 西南的天冷得很快。 风卷着山岭的寒意从旷野深处刮来,天色灰沉,云层厚得像是压在人的头顶。 萧峥站在风里,身上只穿了薄甲。 虎青快步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刚要替他披上,萧峥就制止了他。 他认出那件披风是他临走的时候,林青妍送的。 “不要这个,之前沈明姝送的那些披风,可带来了吗?” “给我拿过来一件。” 虎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没听到回应,萧峥有些不满,转头扫过他。 虎青立刻低头,犹豫了一瞬,才道:“沈小姐之前送来的披风,您说穿旧了,赏给了护卫几件,有的给了后院杂役,说……说拿去铺狗窝。” ------------ 第87章 直接将她抱到腿上 风更冷了。 萧峥没说话。 风从衣襟灌进来,猎猎作响。 以前不珍惜,现在却是再想要,也得不到了。 萧峥站在那里,眼神暗下去,连带着喉头都有些涩。 他轻声道:“罢了。” 等他立下战功,等他回京。 他还是可以娶她的!他们还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 定南侯府,书房内烛火微明。 定南侯站在窗前,“查得如何?” 侍从低声禀报,“回侯爷,最近夫人确实派了不少人,盯着一位林姑娘。” 定南侯疑惑,“刚回京,怎么就开始跟踪别人?这位林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侍从抿了抿唇,迟迟没有作声。 定南侯没听到回答,转身,冷眼看向他,“为何不答?” 语气中已带几分不悦。 侍从被他盯得一阵发怵,小心翼翼道:“回侯爷,这位林姑娘,身份上并无特别,只是她的长相,有点像之前府中的柳姨娘……” 定南侯闻言,心神猛地一震。 “像她?”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良久才道:“安排一下。” “我要见她,越快越好。” —— 沈府,小团斋。 “小姐,你再走几步路试试。”春杏道。 沈明姝扶着小几站起身来。 她脚上缠的纱布已经去掉,走起路来也比前几日稳当许多。 虽还带着些许酸胀,但至少不再是一步一疼了。 她走了两步,又试着迈快了些。 “真的好多了!”春杏眼睛都亮了,“小姐你看,这不就快好了嘛!” 沈明姝崴脚后,府医又来看过,说处理及时,问题不大,但还是需要静养休息三天。 她也跟柳夫子告了假,这几天一直在家中休息。 沈明姝又在屋中踱了两圈,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在桌边坐下。 “幸好今天彻底恢复了,不然明天都没法去给父母扫墓了。” 提到这件事,屋中的氛围变得稍稍沉默了一些。 春杏和小棠垂眸。 她们都是沈夫人带进府的,沈夫人和沈大人待她们极好,可惜…… “给父母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她轻声问道。 春杏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都准备好了,小姐吩咐的梅子酒和云片糕都打点妥当了,还有新的香烛、纸钱,也都齐了。” 第二天,沈明姝是和江浔一起去的。 江浔也告了假。 马车穿过城郊的旷野与缓坡,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攀升。 前方,是沈家的墓地。 沈氏夫妇的坟茔依山而建,墓地不大,但极为肃穆整洁,四周种植着几株苍松翠柏。 今天是沈氏夫妇的忌日,但是来祭拜的只有沈明姝和江浔两个人。 原因也很简单,沈家的子嗣不多。 沈家一直到她父亲考上进士,才开始发迹,之前不过是有些薄产的普通人家。 沈祖父只生了一个,便是沈明姝的父亲。 沈父也只有沈明姝一个孩子。 再往上数,能称得上是亲戚的,便只有她祖父兄弟的孩子,沈文槐。 如今沈文槐被外派到了幽州做官,沈明姝只有小时候见过他,对他并无印象。 其他的,便都是些翻好几页族谱,才能找到的人。 沈明姝俯身跪下,朝着父母的墓碑郑重磕头。 江浔随后,双膝并地,额头重重叩在青石板上。 他神色冷肃,眼中藏着难以言说的沉郁。 他对沈家有愧,对沈明姝有愧。 因为他知道,沈氏夫妇,是因为他父母才死的。 十八年前,父亲南下任地方巡抚。 在任时揭发了一桩涉及盐税巨额流失的大案。 父亲写了一封密折递交陛下。 但密折刚被送出,他全家便被灭了口。 密折的下落也不知所踪。 那时候他六岁,被接到沈家。 沈大人和他的父亲是同窗,关系要好,沈夫人和他母亲,也是远房亲戚。 两人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他全家灭门的事情。 但没想到,在他十岁那年,他们也被杀了。 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会是什么呢…… 江浔这些年一直在查,但是并没有什么线索。 沈明姝磕完头后,没有起身。 她从春杏手中接过食盒,从里面取出梅子酒与云片糕,摆到墓前。 她跪坐着,眼睫低垂,望着墓碑前的供品出神。 脑海里浮现出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 那时候,父亲总是喜欢在夏日午后饮一杯冰镇梅子酒,坐在榻上批阅公文,母亲则在旁边吃着云片糕,轻声责他“酒气重”。 那时的天总是蓝的,院中梧桐树影婆娑,蝉鸣阵阵,她就趴在地毯上,想着等会要和江浔去哪里玩。 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但这一幕,她从没忘过。 眼前的碑影重叠在记忆的影像上,仿佛一梦成空。 她喉头发紧,心口一阵绞痛—— 她再也没有父母了。 沈明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马车里了。 沈明姝怔怔望着窗外。 心口忽然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连呼吸都带着疼。 父母的笑声、院中梧桐的影子、蝉鸣与夏风,全都像一场旧梦,一转眼就什么都没了。 彻骨的孤单感席卷上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小好小,像被全世界丢弃了一样。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到江浔坐在一侧。 他坐得笔直,衣袍整肃,眉目间透着不近人情。 望着他,沈明姝心里那股发凉的空洞却慢慢被填上一角。 她鼻尖一阵发酸,眼眶湿润得厉害。 沈明姝伸出手,拽了拽江浔的衣袖。 “阿兄……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下一瞬,沈明姝坠入了一个极温暖的怀抱。 江浔紧紧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衣襟上那熟悉又干净的气息。 是那种只让人想靠近、想依赖的味道。 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 一点一点从眼角溢出来,她终于哭出了声。 江浔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她哭得控制不住了,整个人像是要散掉似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江浔知道这个姿势已经哄不住她了。 他忽然俯身,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不再让她窝在怀里,而是直接将她抱到腿上。 她坐到他腿上的一瞬,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略用了点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 第88章 手指熟练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另一只手落在她膝侧,指腹一推,将她的双腿从僵硬的姿态中分开。 她就这样坐到了他腿上,整个人被他环抱住,身子被引着微微前倾,额头靠在他颈窝下,呼吸间满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那种姿势让她整个人都被圈到他的怀里。 她哭得倦了,肩膀还轻轻抽着,但心绪却一点点安静下来。 江浔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她,掌心仍缓慢地拍着她的背。 少女的额头靠在他颈侧,睫毛轻颤,像受了惊的小猫。 他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目光沉了几分。 他们都没有父母了。 这世上,他们只剩下彼此。 承文书院。 林青妍走出书院,身后跟着小桃。 自从花神入像之后,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就连陆芝兰也开始远离她。 不过这些人也没什么用。 她只需要抓住萧峥,只要牢牢抓住他…… 林青妍回到林府,刚下马车,便被人从身后叫住。 她转头,只见巷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身着锦服,眉眼间透着几分威严。 先是看向她,紧接着视线又落到她腰间的梅花玉佩上,眼眶似乎泛着微红。 林青妍心头一紧。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但那一瞬间,却莫名生出一种熟悉又说不清的预感。 —— 沈明姝祭拜完,已经是天黑。 回到家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然有些迷糊,沈明姝却记得清楚,江浔最后抱着她的那个姿势。 她整个人坐在江浔怀中。 那是一个比拥抱,更贴近,更亲密的动作。 她……很喜欢。 醒来后,江浔已经去上朝了。 宫中在此时送来帖子。 皇后娘娘要举办菊花宴,请她三日后进宫。 沈明姝刚成为花神时,收到了不少帖子,皆是公主郡主们送来的,她一个也没去。 但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宴席,却是不敢不去了。 三日后,沈明姝一大早就被春杏和小棠叫起来梳妆打扮,嘴里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之后又被塞到马车里,朝皇宫驶去。 举办菊花宴的地方在长信宫,这里是宫中最负盛名的赏菊之地。 此处地势高阔,三面皆种满品种繁多的菊花。 沈明姝刚到地方,就被满院的花香熏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稍稍清醒了一点。 今天来的人很多。 宫眷、诰命、各家世子夫人、公主郡主……全都聚在这片花圃中,个个穿得明艳华贵。 而在这人群中,沈明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青妍一袭月白织金的襦裙,站在一位中年夫人身旁。 那夫人气度华贵,正热情地拉着林青妍的手,与周围一众诰命、权贵夫人寒暄。 隔着人声鼎沸,她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章家的女儿吧,听说小时候被拐走,幸好老天有眼,总算是找回来了。” “那可真是苦了孩子。”一旁的诰命夫人道,“章夫人你可得好好补偿她啊。” “自然是要的,”章夫人笑意满面,握着林青妍的手,语气亲昵,“这几年她吃了不少苦,从今往后,章府必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明姝看着,却并没有多惊讶。 这件事,前世也发生过。 那是她和萧峥成婚后的第二年,林青妍在宴会上,遇到了定南侯。 定南侯发现,她与多年前的小妾长得一模一样。 当时,小妾得宠,且怀有身孕。 章夫人心生妒忌,在定南侯外出时,直接找了人牙子,把那小妾卖了。 章侯爷回来后得知,很是生气,但章夫人母家强势,定南侯不会因为一个小妾,就跟章夫人翻脸。 很快,定南侯又纳了新的小妾。 再之后,定南侯一家被调离京城,直到最近才回来。 林青妍笑着开口,“母亲待我极好,昨日又给我添了两箱新首饰呢,我都还没来得及打开。” “青妍这孩子可真会说话。”一旁夫人笑道。 沈明姝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青妍被章家认回的时间提前了。 无论前世今生,林青妍刚被认回时,都是极开心的。 可惜,她高兴早了。 章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青妍在人群中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沈明姝。 她唇角笑意未变,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沈明姝最引她嫉恨的一点,便是那从小便被捧在掌心的出身。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章家的女儿,是当朝定南侯之女。 她的家世,远比她要好。 她已经越过她了。 定南侯府。 “侯爷,二小姐的住处要如何安排?” 定南侯垂眸擦着宝剑,不甚在意道:“随便一个地方就行。” 他膝下儿子不少,但女儿却不多,只有一个嫡女。 他需要女儿。 去为他联姻,为他拓展势力。 林青妍,正好来了。 她最好是听话些。 —— 沈府,晚膳。 江浔换下绛红官袍,月白长袍穿在身上,将他整个人映得清隽如雪。 他是知道沈明姝进宫的事情,看向她,语气温和,“阿姝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听到他的称呼,沈明姝心头不由颤了下。 阿姝…… 他叫她,阿姝。 清和抽了抽嘴角。 半个月前,关系还生疏到只能叫明姝,现在已经熟悉到改口叫阿姝了。 大人您的手段,真是……太厉害了。 沈明姝抿了抿粉唇,从刚才的称呼中缓了过来,乖乖应了一声,“玩得挺开心的。”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及说。” “什么事?” 沈明姝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眼睛也亮晶晶的,“我想学鞭子。” 江浔眉梢轻挑,“学鞭?” “嗯嗯。”沈明姝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决定,并非一时头脑发热。 重活一世,如今她拿下了花神,又拜在柳夫子门下,还学会了骑马。 这些,都是前世从未有过的。 她还想学更多,体验更多。 见江浔没有立刻开口,沈明姝以为他不同意,心里一紧,立刻往他身边挪了挪。 手指熟练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小声又软糯地唤了一声,“阿兄……” 她仰起头,眼睛里带着一点试探与讨好,像猫儿一般又朝他蹭了蹭。 “你让我学嘛,我真的想学这个。” 她语气带着点哀求,“我保证不乱来,也不会耽误正经课业……” ------------ 第89章 伸手直接将她整个揽进了怀里 江浔不动声色地垂眸。 看着她撒娇,听着她那软得几乎能融化骨头的声音。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他教她情爱。 教她看清自己的心。 现在,她已经快要学会了。 他的阿姝,好聪明。 片刻后,他颔首,“好。” 一切对她好的东西,江浔都很乐意让她学习。 刚才没有直接答应,只是想多听几句她的撒娇…… 沈明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谢谢阿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兄!” 她说这话时,声音又轻又软,像糖渍的蜜桃,甜意直往人心头钻。 江浔垂眸看着她,神情却仍是平静如常,连眉眼都没怎么动。 一旁的清和:…… 装,继续装。 第二天,江浔就把教习武的夫子找好了。 偏厅中,一名身着青衣的夫子站在屋中,脊背挺直。 江浔找来的人,定然是错不了的,沈明姝毫不犹豫跪下行了拜师礼。 “弟子沈明姝,见过师父。” 陆临点头,眼神扫过她的身形骨架,“换衣,带鞭,随我到后院。” 沈明姝从小学舞,身体柔韧性很不错,学鞭正需要这个。 只是她力气比起习武之人,还是不足。 一整天下来,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洗过澡,换完衣服,她去找江浔,想要求夸夸,却被告知,他有急事出门了。 沈明姝有些担忧,但知道他忙,便也只能耐下性子。 之后一整月,她都没见到江浔。 沈明姝便每日晨起练武习鞭,之后去瞻园读书,晚上回来接着练武。 直到一个月后。 “阿兄!” 沈明姝听说江浔回来了,立刻赶到府门口。 此时江浔刚下马车。 他长身玉立,站在暮色沉沉的天光下,整个人透出一种不容逼视的冷肃。 眉目依旧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怒。 只是在看到沈明姝时,那双本来清冷的眼,微不可察地柔了几分。 沈明姝看到他回来,很是高兴,几乎下意识地朝他走去。 但脚步刚抬起,又生生停住了。 江浔看出了她方才那半步的犹豫。 她明明是想扑进他怀里的。 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 阿姝还是不适应,不习惯和他这般亲近。 没关系,他来帮她。 “阿姝,过来。” 他放轻声音,眸光落到她身上。 沈明姝漂亮的桃花眼亮起,心中的顾虑瞬间放下。 不是只有她在思念他。 江浔也很想她! 她不再犹豫,快步朝他走过去。 “阿兄,你这一个月去哪了?我去找了你好几次,都没有见到你。” 她叽叽喳喳问着,说了好多话。 江浔安静听着。 这件事来得太过匆忙,他甚至来不及告诉她就要走。 十二年前,沈氏夫妇在京郊遇害,连同随从、车夫、师爷,全都死在半途,尸体被发现时早已冰冷。 没有目击者,没有证据。 他想知道沈大人当年究竟查到了什么,只能从沈大人的亲近之人下手。 沈大人当年身边亲近者共五人,一名老仆、两位随从、一位师爷,还有两个惯用的车夫。 其中四人已死,唯有一个车夫,名叫葛通,自案发那日后,便没了踪迹。 这些年他暗中派人查访,直到最近,才有了消息。 据线人来报,云州一带有位哑巴车夫,年纪、外貌皆与葛通相符。 他没有死,而是藏身乡野。 他带人出去找了一个月,总算找到了人。 但这件事,定然不能告诉她。 她会担心。 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到时再告诉她。 “去办了一件陛下吩咐的事情。”江浔淡声。 随后又道,“今晚陛下举办中秋宫宴,你陪我同去,可好?” 往年,他也曾想带她一起去。 可那时,她总跟着萧峥身后,渐渐地,他就不再说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夜晚,皇宫。 中秋宫宴设在承明殿东侧的露华台上。 露华台倚山临水,四周以白玉栏围绕,台下是蜿蜒回转的水渠,渠中泛着盏盏莲灯。 沈明姝随江浔一道走着,江浔走在她前面一点。 路上遇到不少文武大臣,见到江浔皆恭敬行礼,带着笑意跟他寒暄,言语中满是敬意。 沈明姝站在江浔身侧,乖巧地随他应对。 大臣们身侧的夫人也在频频打量她。 “这位就是江大人的养妹?长得真标致,仪态也好。” 她们夸奖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沈明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也清楚,她们这般夸她,都是因为江浔。 之前花神入像时,这些夫人们对她只是好奇,而不是现在的恭维。 赢下花神,让她得以进入权贵眼中。 但并不会对她多么尊崇。 因为花神只是名号,不是权力。 有权力的人,是江浔。 露华台上早已设好席位,宫人引领众人依序落座。 江浔带着沈明姝一路走到前排。 沈明姝原本以为,他的席位会在中上之列,却没想到竟是在最前侧,紧挨着皇帝的位置。 就连姜首辅都坐在他之后一席,而在江浔身旁,是太子的位置。 这排位……对吗? 沈明姝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四周众臣并无异色,没人觉得奇怪。 她便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以往的宫宴,江浔的位置,想来也一直是如此。 不多时,内侍高声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宫宴正式开始。 昭文帝和皇后一起入内,两人落座后,诸臣方才依次就席。 昭文帝举起面前的酒盏,视线却不在众臣之中,而是径直望向江浔。 “江爱卿。”昭文帝笑着开口,“今日中秋,如此团圆佳节,你可不能再躲酒了。” 江浔起身,“臣不敢,恭祝陛下中秋安康,万岁金安。” 他仰首饮尽,举止从容。 众臣望着他,不少人眼中都露出复杂的意味。 果不其然,之后的宴会上,接连有重臣起身,向江浔敬酒。 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兵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吏部侍郎……一个接一个。 江浔神色淡然,来者不拒,一杯杯酒水接连饮下。 清和觉得奇怪。 之前他家大人,可是鲜少饮酒的。 这种宴会上,往往也只喝陛下的敬酒,其余人,哪怕是太子,他也是不喝的。 今日,是怎么回事? 可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大人……您醒醒,马车就在前头了……” 清和扶着有些喝醉的江浔朝马车处走去,可是江浔实在是高大,肩膀压得他几乎站不稳。 他实在没辙了,只得回头看向不远处正要上车的沈明姝,叫道:“二小姐,您过来扶一把吧,我一个人实在是扶不住啊……” 沈明姝连忙上前。 可她的手才刚碰到他的胳膊,江浔似是本能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里酒意未退,像是裹着层夜色的沉光,半分清醒、半分惑人。 他忽地伸手,直接将她整个揽进了怀里。 ------------ 第90章 有什么东西含住了她的耳垂! 他的手臂落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紧紧锁在身侧。 沈明姝怔住,完全没想到江浔会有这样的动作。 他不是喝醉了吗? 她立刻转头,发现江浔此时微垂着头。 脸颊透出些淡淡的潮红,原本清冷的眉眼此刻显出几分慵懒的缱绻。 看起来是真的醉了。 而且醉得很厉害。 又看了看江浔高大的身形,不由叹气。 恐怕她和清和两个人一起,都不一定能扛住他。 沈明姝试探地扶着他朝前走,意外发现,他虽然醉着,但是重心还是稳的。 肩头虽沉,但并没有压得她动弹不得的地步。 竟真的能走得动! 沈明姝眼睛亮起。 哇!没想到她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 三人朝前走着,在沈明姝看不见的视角里,江浔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不再掺杂醉意,沉沉地,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见她睫羽低垂,耳尖因用力而泛着淡淡的红。 像只误入丛林的小鹿,天真又不设防,毫无意识地一步步靠近。 江浔眸色深了些。 三人朝前走着,江浔斜倚着沈明姝,一只手搂着她的肩。 另一边,清和也在努力扶着他。 只是走着走着,清和突然感觉,自己扶着那只手,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 直接把他推开了。 被推开的清和:? 他震惊抬头,发现江浔依旧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半搂着沈明姝继续朝前走。 清和:…… 他知道他有点多余,但大人你也不用这样吧! 清和无奈看了两人一眼,默默地……落后了半步。 坐上马车后,江浔倚在车厢一角,身形微仰。 长袍略微敞开些,露出他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颈项线条。 哪怕醉着,却也丝毫不减他那股冷峻压人的气场。 依旧叫人不敢随意逼近。 沈明姝坐在他一旁,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发现他额角有一层薄汗。 那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下,打湿了他鬓边一缕散发。 她忙从袖中取出手帕,凑过去,想要替他擦拭。 忽然,一只手臂突兀地抬起,带着几分醉意的动作,却意外地精准。 她整个人被他一把揽住,身子失重地跌进他怀里,落在他腿上。 “江浔!”她低呼出声,惊得睫毛直颤。 可回应她的,只是男人低低一声含糊的喘息。 “唔……头好疼,我不喝了……” 沈明姝一惊,居然已经醉成这样了? 那江浔现在算不算是耍酒疯? 沈明姝伸手去掰他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掰不动。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不由有些疑惑。 喝醉的人,力气都这么大吗? 沈明姝见挣扎无果,便也不再浪费力气了。 毕竟也不是没坐过。 想着江浔还醉着,动作也大胆了几分。 她扭了扭小屁股,在他的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 江浔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那动作正好磨在他腿上最敏感的地方。 他闷哼了一声,眼皮缓缓掀起。 那双眼原本还是清明的,此刻眸色却深得像浸了墨。 他低头看她。 少女脸颊微红,睫毛被水汽打湿,轻轻颤着,唇瓣红润柔软。 领口滑下一点,露出细细一截锁骨。 她坐在他腿上,裙摆软软垂着,整个人透着一种毫无防备的亲昵与依赖。 江浔喉结滚动了一下。 阿姝,你不客气。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毕竟,喝醉的人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沈明姝坐在他腿上,没事人一样悠闲地晃着腿,脚尖轻轻碰着地面,一下一下。 忽然,耳后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扫过颈侧最敏感的地方。 沈明姝整个人骤然一僵。 她偏头,发现江浔不知何时俯身,贴着她的耳际呼吸着。 沈明姝抿了抿唇。 忍一下,忍一下。 不痒,一点也不痒。 他喝醉了,不要跟醉鬼计较。 她刚安慰完自己,紧接着猛地一颤。 有什么东西含住了她的耳垂! 是湿热的,柔软的。 沈明姝整个人僵住,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坐着,甚至忘了呼吸。 他不是在呼吸,他是在亲她! 耳垂被他吮着,细细轻轻的动作,像猫舔食似的。 那触感一寸寸从耳垂蔓延至后颈,再一路攀上脊背,如同落进水里的电流,炸开一圈圈酥麻。 她唇瓣微张,喉咙发紧,手指不受控地抓紧了膝上的衣料。 顷刻间,沈明珠整个人软得不成样子,连骨头都没了力气。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 清和扶着江浔走下马车,紧接着,又看到满脸通红的沈明姝。 沈明姝此时腿还是软的。 刚才一路上,江浔一直在亲她的耳朵。 她又被禁锢在他怀里,真是躲也躲不掉! 他发起酒疯居然是这样的!太可怕了! 清和的目光在两人的面上飞速扫过。 然后低头嘿嘿笑了两声。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清和扶着江浔,看向她,有些为难道:“二小姐,我实在是扶不住大人,你帮帮忙……” 沈明姝还没来得及回答,几个身形高大的侍从已经走了过来。 “清和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清和:…… 谁让你们过来的! 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 清和无奈,只得点了两个侍从,装模作样地让他们送江浔回去。 沈明姝望了一眼,发现江浔走路确实是醉了的姿态。 她歪了歪脑袋,想起刚才的事情,耳朵一红。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沈明姝回到小团斋,春杏和小棠为她卸下发钗。 刚卸完,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清和有些焦急的声音。 “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大人他一直不肯喝解酒汤!属下实在是没办法了!” ------------ 第91章 轻咬、浅吮,唇舌纠缠 皇宫,露华台。 “你说,江大人怎么对沈明姝那么好啊?养兄妹而已,至于吗?” “谁知道啊,而且江大人都这个年纪,竟然还没有成亲,这件事也很奇怪。” “我看啊,是沈明姝一直缠着江大人,不让江大人成亲,毕竟等江大人成了亲,谁还会在意她这个养妹。” 两名世家小姐站在栏杆边,神情傲慢地议论着。 “嘴巴闲的没事干,可以喝点江水漱漱口。” 话音刚落,一道极冷的声音响起。 两人脸色一变,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烟青色纱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眉目清冷,眸光带霜。 姜鸳走近,语气不疾不徐,“你们口口声声说她缠着江大人,倒像是亲眼看见了似的。” “还是说……你们是嫉妒?” 那两位小姐面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嫉妒沈明姝得江大人庇护,嫉妒她被皇后夸赞,嫉妒她出身名门?所以才这般背后诋毁!” 旁边回廊里,四皇子抱臂而立,目光始终追随着姜鸳。 每听她说一句话,心中便忍不住应上一句。 ——对,就是这样! ——说得实在是太好了! 姜鸳神情淡淡,“既没本事争来旁人的敬重,又没胆子承认自己心里的酸意,只会在背后说些酸话,这等小气性,不知在书院是怎么学的。” 四皇子在心里拍手叫好。 妙语连珠啊! 姜鸳睨了那两人一眼,不再理会她们,朝旁边的长廊走去。 四皇子正笑着,没想到姜鸳会突然过来,脸上的笑就这么僵在脸上。 “臣女见过四皇子。”姜鸳朝他盈盈俯身。 四皇子清了清嗓子,“咳,没事没事,快免礼。” 姜鸳颔首,起身准备离开。 四皇子见她要走,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道:“姜小姐方才说的话,实在是……说得极好。” 姜鸳脚步一顿,偏头望他。 四皇子心跳漏了半拍。 姜鸳语气清清淡淡,“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听不得胡言乱语,略略辩驳几句罢了。” “四两拨千斤,落点分明。”四皇子忍不住感叹,“本殿下佩服。” 姜鸳没说话,只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而站在原地的四皇子,却看着她的背影,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他这一次!说上话了! 棒!! 沈府,听松轩。 清和引着沈明姝走进院子,语气很是焦虑,“大人就在里面,他一直不肯喝解酒汤,这样怎么能行呢?明天一定会头痛的。” “二小姐您的话,大人一向是肯听的,解酒汤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说着,清和已经推开了卧房的木门。 “我尽力。”沈明姝软声道,随后走进屋中。 清和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不动声色地一喜。 趁着沈明姝迈入门槛的那一刻,他动作飞快地将门“哐当”一声合上,还不忘贴心地栓好门闩。 外头的风吹过松枝,掠起一声窸窣轻响。 而屋里,静谧温热。 沈明姝脚步下意识放轻,扫了一眼室内,却不见人影。 她又往里走了两步,视线掠过案几与屏风,终于在内室的榻上看到了他。 男人斜倚在软榻上,外袍半解,月光自窗棂泻下,淡淡铺在他身上,映得那张清俊的面孔愈发立体,眉目间带着几分散漫的气息。 一只手搭在额前,修长的指节白皙如玉。 沈明姝正看着,那双眼忽然睁开,恰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江浔眼睫微垂,黑眸被灯火映出一点淡金,像是夜里悄然游弋的蟒蛇,悄无声息地锁住猎物。 “过来,阿姝。” 他忽地开口,声音低哑,像是被酒意浸过,带着一点喑哑的缠绵,撩得人心头发麻。 这一声,像有什么细细的钩子,从她耳边一路划进心口,轻而易举地拽住了她的心跳。 他极少表现出如此慵懒随性的样子。 她别开眼,不敢再看他那双醉意缱绻的眼。 可脚下却不受控制地动了。 她一步步走近,落进了他亲手织就的网里,连挣扎都忘了。 “阿兄,喝点醒酒汤吧。”她拿起桌上的醒酒汤,走到他身边。 江浔抬眸看她,目光掠过她白皙的脖颈与微红的脸颊,落在她细细捧着碗的小手上。 唇角轻轻一勾。 “你喂我。” 沈明姝咬了咬唇,小心地舀了一勺醒酒汤,送到他唇边。 江浔低头含住那勺子,舌尖一触,却没急着咽下,而是缓缓吞咽着。 他的眼睛始终没移开,像是在细细地品,却不是汤,而是她。 沈明姝只觉自己像是被他眼神缠住了一样,耳尖泛红,手微微发抖。 最后一口喂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醒酒汤放回桌子上。 然而她刚起身,却忽地被人扣住了手腕。 “啊!” 她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猛地一扯,整个人失了重心,朝他怀中扑去。 “咣当——” 瓷碗从她手中脱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惊慌间,她抬起眼,直直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江浔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牢牢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姿势,她正好跌到他的胸前。 “阿兄!” 她惊呼,呼吸凌乱,心跳震得如擂鼓。 可还未等她挣扎,他立刻抬头,重重吻了下去。 大手也顺势移到她的脑后。 毫无预兆的一吻。 带着压抑太久的灼热与醉意,带着无法再忍的情绪倾泄。 用力而笨拙,甚至有些粗鲁。 唇瓣相触的一刹那,沈明姝瞪大了眼,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气息像酒,灼热,混乱。 他吻得极深,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似的。 她想挣扎,身体却先软了。 所有语言在这一刻都成了空白,只有那如擂的心跳,在耳膜中一下一下敲响。 他怎么这么会亲啊。 沈明姝呆呆地想着。 可很快,她的脑子就无法思考了。 江浔的吻越发深,他不再只是粗砺地夺取,而是开始有节奏地引导她回应。 轻咬、浅吮,唇舌纠缠。 每一下都像是故意撩拨,带着极致的耐心与勾引。 沈明姝渐渐抵不住,原本死死撑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睫毛轻颤,唇间逸出一声细微的鼻音。 被吻得彻底迷糊起来。 江浔自然察觉到了她的顺从。 唇角轻轻弯起。 下一瞬,他忽然伸手,从她腰间一路向下,托住她软绵绵的小屁股,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放到自己腿上。 ------------ 第92章 阿姝,亲我 江浔认真地看着她。 她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咬着唇,睫毛颤得厉害,脸颊烧得发烫,从耳根一路红到锁骨。 呼吸轻浅,带着点压抑不住的颤。 像一团化不开的春水,轻轻晃着,诱人至极。 月光斜落在她的肩背上,映出细汗与肌肤交错的微光。 裙摆被挤得凌乱堆在腰侧,双膝分开,雪白的小腿隐约露出一截,贴在他腿侧轻轻颤着。 这是一个非常方便亲吻的姿势。 沈明姝趁着这个空档,用手撑着江浔的胸膛,想要起来。 这个姿势太羞了。 她要走,她要离开。 但刚一动作,便又被他吻了下来。 不同于方才的粗砺,这一次,他吻得极深极慢,带着一点暧昧至极的缠绵。 像是吃定了她的羞窘,蓄意去放大那份濒临失控的颤抖。 姿势的亲密,让她几乎无处可逃。 他的手扣在她腰后,掌心贴着她纤细的后背,用力按着,让她朝他怀里更靠近了几分。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感受到他的呼吸每一下都灼热滚烫。 沈明姝只觉得全身都在发软。 她不自觉地伸手搂住他的肩。 江浔感受到她的回应,吻得更狠了几分。 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勾着她不许逃,亲得她眼尾泛红,喘息破碎。 沈明姝被亲得迷迷糊糊,整个人早已软成一团。 身子紧贴着他,唇舌被他纠缠着,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气味,淡淡的沉香将她完全包围。 意识也被搅得一片混乱。 可就在她即将溺入这个吻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 一阵热烈之后的骤然抽离。 江浔抬起头,眼神幽深,却不再靠近。 沈明姝怔怔地抬头看他,唇瓣肿着,脸上写满了迷惑。 仍沉浸在那场吻里没有回神。 江浔低低地笑了声,嗓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喑哑的撩意。 “还想要吗?” 沈明姝呆呆地点了点头。 江浔目光暗了暗。 “想要的话,”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低低的哄诱,“自己来。” 他靠着榻,眉眼微挑。 “阿姝,亲我。” 沈明姝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 她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可是又忍不住想起刚才的那个吻。 像是从高处坠落,失重,眩晕,却又意乱情迷,连心跳都变得轻快。 真的…… 好舒服。 还想要。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沈明姝的呼吸颤到不行,却还是慢慢、慢慢地凑了过去。 距离一点点拉近,近得能看到他睫毛的弧度,呼吸扑在他唇上。 近到她的呼吸紧张到快断气了。 然后,她轻轻地,学着刚才江浔的动作。 用唇贴着他的唇。 似乎还觉得不够,沈明姝又用力些,唇悄悄压紧了些,与他贴得更近了一点。 然后就不动了。 沈明姝心跳如雷,太羞了,真的太羞了。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激烈的动作了。 江浔要被气笑了。 刚才教了她那么久,怎么一点没有学会? 亲得跟猫蹭似的,连点儿水花都没有。 她红着脸抬起头。 江浔挑眉,“亲完了?” 沈明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盯着她看了一瞬,忽然抬手。 “啪”的一声。 大手落在她圆润软绵的屁股上。 清脆响亮,带着一点惩罚意味。 沈明姝整个人瞬间弹了一下,瞪大眼看他,羞得差点跳起来。 “江浔!” “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刚刚亲你,是这样亲的吗?” 他说着,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又往自己怀里带近一分。 嗓音压得极低,“重新亲。” “伸舌头。” 沈明姝脸红地更厉害了。 她羞得要死,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可江浔只是斜倚在榻上,整个人仍是一贯的冷肃清隽。 他眼尾略红,黑眸被灯火映出一点幽光,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眼神一瞬不移地落在她脸上。 不催她,也不让她躲。 只一句话都不说,等着她自己过来。 沈明姝咬着唇,脑袋里一团乱麻。 理智在拼命喊着“不能亲”,可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前凑了凑。 她闭着眼,咬牙豁出去似的。 手撑在他胸口,红着脸凑过去,再次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她张了口。 然后,颤颤地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像小兽试探地碰触,羞涩得快哭了,却还是慢慢地贴了上去。 用舌尖一下下舔着他的唇。 江浔喉结动了动,眼底浮起一丝暗涌。 她是极生涩的。 根本不会亲。 还是没学会。 忽地抬手,又“啪”地一下,打在她的屁股上。 清脆、果断,力道比刚才更狠了一点。 沈明姝简直要委屈死了。 她都伸舌头了! 很认真学了!怎么还打她! 太坏了!太坏了! 她不玩了! 她不要玩了! 沈明姝张嘴就是要哭,江浔早料到她会这样,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 沈明姝一声“呜”还没出口,就被他封得死死的。 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巨浪扑倒的人,只能本能地抓住他肩膀,喘不过气来。 她只撑了短短几秒,便又被吻得晕晕乎乎。 嗯…… 好舒服,就是要这样。 江浔感受到她彻底软下来的身子,唇角勾起几分弧度。 学生没学会,身为夫子,自然是要继续教的。 他扣她的腰,身形一转。 直接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幸好这榻够大,足够他施展开。 沈明姝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困在怀中。 双腿被他的膝盖轻巧地压住,动也动不了。 江浔俯下身来。 “阿姝,”他声音低哑,唇贴着她的耳垂。 “乖一点,我教你。” ------------ 第93章 开始主动去寻他的唇 他没有立刻亲下去,而是慢慢贴近,薄唇擦过她唇边。 “张嘴。” 沈明姝红着脸,羞得几乎要钻进榻里,但还是顺从地张了口。 下一刻,他才低头吻了上来。 不像之前那样急切,而是慢慢引导。 舌尖先扫过她的唇,再慢慢探进去,引她一点点回应。 “舌头放松点……嗯,对,就是这样。” 江浔声音压得极低,在她唇上断续开口,每一次喘息都贴着她的气息。 沈明姝被他牵着节奏。 最初还不敢动,到后来才开始试探地回舔了一下。 江浔顿了顿,被她这一点软意撩得心口一紧,笑声压得更低了些。 “学得不错。”他低声夸她,唇瓣贴着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的撩意。 “再来一次。” 他不紧不慢地教着。 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慢,一步步将她带进他设好的陷阱里。 而沈明姝原本羞窘得快要哭出来的眼,此刻已经慢慢迷离,软在他怀中。 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沈明姝起初还有些怯生生的,只是小心地回应,舌尖轻轻试探着。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真的学会了。 她慢慢鼓起勇气,开始主动去寻他的唇。 后来竟自己探出舌尖,轻轻缠上他的,笨拙地模仿他之前的动作。 江浔喉结滚动。 阿姝好聪明,学得好快。 得到她的回应,江浔呼吸渐重,原本还算冷静的气息一点点被她撩散。 撑在她身侧的那只手,逐渐收紧,手背上清晰地浮现出几条青筋。 沈明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呼吸急促。 但渐渐地,她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正顺着她的侧腰、后背缓缓游走。 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灼热的温度,一寸寸撩拨得她浑身颤抖。 她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吟。 紧接着,又忽然察觉。 有什么炽热而坚硬的东西,隔着层薄衣,正抵着她大腿根处。 她身子猛地绷紧了一下,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呼吸几乎乱了节奏。 江浔的吻,此时也从她的唇间,到脸颊,再慢慢转移…… 落在眉心、睫毛,最后落到颈侧。 呼吸贴着脉搏拂过,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点一点往下压。 沈明姝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但就在那唇贴近她锁骨的一瞬,她微微颤了下。 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像薄雾一样浮上来…… 她隐隐觉得,再往下,就不一样了。 她的心跳开始失控,喘息也变得慌乱。 “不要……”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几乎带着哭腔,“不要,江浔……” 他的吻依旧落在她颈侧,带着一点急促的灼热。 呼吸重重地喷洒在她皮肤上。 大掌也已经移到了她腰间,正慢慢地、缓缓地探向她的腰带。 沈明姝的喘息越发乱了,依旧哽咽着低声开口。 “不要……江浔……” 声音像一记锐利的箭,骤然刺入他心口。 江浔的动作在那一瞬顿住。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 眼眸漆黑,还困在情欲的雾气里。 可就在对上她那双泛红的眼时,那一层迷雾被顷刻驱散了。 她躺在他身下,眉眼还残留着方才被亲吻时的潮意。 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满是羞怯和惊慌。 江浔喉结轻轻滚动。 那酒不足以让他喝醉,却也有些不受控了。 他刚才确实想要继续下去。 再深入一点。 让她彻底变成他的。 可此时……他却突然有些不忍了。 脑中思绪翻涌。 即便服了避子药,会不会还是有怀孕的可能? 她还未出阁,若真的有了身孕,又该如何是好? 沈氏夫妇与他父母的冤案尚未平反,如今这般局势,他如何能另立江府迎娶她? 若是事情泄露,她的名声又当如何保全? 一瞬间,江浔想了许多事情。 他比她年长,这些东西本就是他需要去考虑的。 若是一时兴起,不顾后果地去做了。 那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他没什么事,那她呢。 女子本就艰难,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他不能害了她。 江浔闭了闭眼,然后俯身,低头。 吻了吻她眼角的泪水。 他抱住她,手臂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换了个姿势,不再将她压在身下,而是让她半卧在他胸前。 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哑却极温柔。 “别怕,阿姝。” 他将她搂得极紧,“乖,睡吧。” 他轻声哄着,语气一寸寸软下来,里面满是缱绻与怜惜。 沈明姝今日情绪起伏得厉害。 从慌乱,到沉沦,再到临界边缘的惊惶,每一次心跳都像被拽着走,快得几乎要炸开。 可现在,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睫毛颤了颤,合上了眼。 困意像潮水般漫上来。 江浔低头看她。 她呼吸渐匀,睡颜安静。 他抬手,为她拢了拢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屋外,夜色沉沉。 秋意渐浓,松枝在风中晃动,月光洒落在石阶上,如一层碎银般粼粼生光。 清和守在廊下,本想着也许会被叫进去拿衣服、端水、送药什么的。 可一直没等到什么吩咐。 也没人出来,哪里都是静悄悄的。 清和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边,把腿上那只嗡嗡乱转的虫子拍死。 月光落在他脸上,他打了几个哈欠,没一会儿,头一点一点,倚着柱子,就这么睡着了。 翌日,天亮起。 江浔醒得很早。 他睁开眼时,怀中人还睡得极安稳。 沈明姝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发丝落在他衣襟上,细细地呼吸喷洒着暖意。 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 江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极轻极柔。 仿佛有什么空了许久的地方,在这一刻被她填满。 胸腔里那颗心,沉沉地跳着。 从未有过的充实与宁静。 此时屋门被人悄悄推开,清和满脸焦急地走进来。 见到他醒了,清和顿时就是一喜。 “大人——”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江浔却抬手,直接打断了他。 清和一噎,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江浔看向旁边的沈明姝,动作极轻地抱起她,将她从自己怀中一点点移出。 清和:…… 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居然还怕二小姐被吵醒! —— 沈明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江浔的卧房里。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涌现。 脸颊控制不住地泛红。 她即使反应再迟钝,也是知道。 正常兄妹,是不会亲嘴的。 ------------ 第94章 钟声和心跳声重重叠在一处 她和江浔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这些年,她是真的一直把他当作兄长看待的。 但昨晚…… 一股热意从脖颈涌上来,直烧到耳尖。 沈明姝害羞地捂住脸颊。 怎么会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 好像从重生之后就开始不一样了。 也好像是花神选之后…… —— 木屋的门被推开,门轴发出一声闷响。 江浔站在门口,望着屋内。 尸体横陈,地上是还未干透的血迹,空气里有股浓重的铁锈味。 葛通不见了,安排保护他的人全死了。 “怎么会一个活口都没留?”清和看着这满地的死状,声音发涩,“这个地方极隐蔽,外头连路都不好找,他们是怎么摸进来的?” 收到消息的时候,清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把事情禀报给江浔。 到了地方才知,竟然是真的。 江浔立在尸体之间,神色阴沉。 葛通,是他最近三天才找到的,竟立刻就被背后那人察觉。 这件事,比他想的要棘手。 —— 沈府。 沈明姝回到小团斋,院门一推开,春杏和小棠立刻迎了出来。 “小姐!”小棠快步走近,眼睛里满是担忧,“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们知道小姐去了听松轩。 但那是江大人的住处,她们哪里敢擅闯,想着可能晚一会就回来了。 毕竟江大人是小姐的养兄,肯定不会害了她。 但没想到,竟然整整一晚都没有回来。 沈明姝看出她们的担忧,弯唇浅笑,“你们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 见她神色如常,气色也好,春杏和小棠才齐齐松了口气。 “小姐,要不要再补一会儿觉?去瞻园上课还早着呢。”小棠轻声问。 沈明姝摇头,甜笑道:“不用啦,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特别特别好! —— 木屋外,风声细碎。 江浔扫了一眼四周,视线在屋中墙角那一抹尚未风干的血迹上停了片刻,眉头皱起。 “撤。” 江浔吐出一个字,已觉不对。 他转身还未踏出门槛,林中便骤起异动。 四周暗影同时炸开,乱箭如雨,自林中四面八方扑来! “保护大人——!” 数名暗卫立刻上前护住江浔,纷纷拔刀还击。 敌人来得极快,且配合有素,显然不是寻常山匪,兵刃交错之间,已有三名暗卫倒下。 江浔不退反进,长剑所指,前方三人瞬息倒地,血溅如雨。 他沉声道:“杀出去!” 人影翻飞,林中搏杀惨烈无比。 敌军越来越多,远超预估。 清和咬牙,“中伏了!” 对方似乎是冲着江浔而来,刀刀朝他砍去。 一开始,暗卫们还能应对,但对方一波又一波围上来…… “唰——” 江浔转身之际,肩背一凉。 一柄弯刀破空劈下。 血花迸溅。 江浔脚步微晃,回身一剑,将那袭击者劈翻在地。 几人拼命护住江浔,冲出包围。 江浔身上血流不止,刚刚上马,便眼前一黑。 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 清和守在一旁,见他睁眼,立即站起,“大人。” 江浔喉头干涩,“抓到活口了吗?” 他们带来的人本就不多,对方却早已布好伏兵。 他此刻还能活着突围,只能说明,他布下的后援到了。 “抓到了两个,等大人审讯。”清和道。 江浔眉心紧蹙,正欲起身,手臂却被一只苍老手掌按住。 “大人,你这伤不能动。” 孟大夫神色严肃,“你这刀口极深,若再动弹,命都要折在这里。” 江浔皱眉,“多久能好?” “要养至少两个月。”孟大夫皱眉,“这几日若还发热化脓,时间还得再往后推。” 江浔垂眸,不言语。 清和在旁低声问,“那……二小姐那边……” 他知道,他家大人最在意的,便是二小姐。 沈府。 江浔消失五天了。 沈明姝整日提不起精神。 眼下虽是初秋,日头渐凉,可她却连口热汤都喝不进去。 她手撑着额,看着饭菜出神。 春杏掀帘进来,眉眼间难掩喜色,“小姐!清和回来了!” 沈明姝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他人呢?” “就在外头呢!”春杏笑道。 “快让他进来!” 清和一踏入门,便先朝桌上一扫。 发现果然如大人所言,二小姐心情不好,就会不吃东西。 大人现在还在养伤,起身都很费劲,若是回来,二小姐定然是要担心的。 所以让他先来跟二小姐禀报。 清和上前几步,拱手行礼,“二小姐。” 沈明姝眼眸紧紧盯着他,声音带着些急意,“阿兄去哪儿了?这半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清和抿唇,二小姐果然会这么问。 接下来,就是他表演的时候了! 清和咳了一下,“大人前些日子,是去了青州。” “青州?”沈明姝皱眉,“为何要去那儿?” “是朝中一个旧案,”清和说得有模有样,“三年前在青州那边,粮仓亏空的事查得不清,大人这次是奉旨过去亲自过问,陛下也很看重这件事。” “青州那边地方官换了几轮,账目烂成一团,短时间很难理清。大人一查就停不下来,途中又遇到几次不配合的情况,拖延了行程,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沈明姝听着,眉心缓缓舒展开了一些。 可她转过身去时,心口莫名有些紧张。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又是半个月过去。 还是没有消息。 沈明姝心下不安,便去了万寿寺,上香静心。 那是皇室供奉的佛寺,香火极盛。 寺中苍松古柏,钟声悠悠,檐角悬铃叮当作响。 她一路走入后山佛殿,合掌跪下,燃了一柱香。 香烟袅袅升起,她低首拜下,额头触地,心却一点都静不下来。 “施主。”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沈明姝回头,发现是万寿寺的住持,眉目慈悲,双手合十。 “施主眉宇之间愁苦太重,怕是心中有未解之念。可愿讲一讲?” 沈明姝抿了抿唇。 她在念谁?她在担忧谁?她日日想着谁? ……江浔。 江浔,还是江浔。 她很想他,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想知道他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立刻见到他。 想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除了几封寥寥几句的书信,其他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 铛—— 殿外钟声响起,悠远清越,在空寂山林中久久回荡。 钟声和心跳声重重叠在一处。 她心神一震。 佛说,“心无所住,而生其心。” 那些脸红、心跳,惊慌失措,一瞬间全都有了解释。 ------------ 第95章 故意来……撩拨他 又是半个月。 沈明姝正窝在软榻上,低头抄着佛经。 “小姐!江大人回来了!” “真的?!” 沈明姝猛地站起来,脚下的鞋都没穿好,就那样踉跄着冲了出去。 “小姐!”春杏和小棠慌了,赶忙拿着披风追过去。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外面多冷啊,穿得这样单薄,定会生病的。 沈明姝小跑到门口,又被告知,江浔已经回了听松轩。 又赶忙去了听松轩。 院内,江浔正坐在院中石案边,身上披着一件深色披风,面前是煮好的茶。 他神色清冷,眉心略压,整个人沉静得像一尊雕刻的玉像。 沈明姝远远看到他,眼睛顿时亮了。 她快步走过去,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和甜意。 “阿兄!” 江浔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并无波澜,只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沈明姝动作一顿。 这是怎么了…… 上一次江浔见到她,眼底还是有笑意的,神情也还是温柔的…… 以为他是太累,沈明姝又走上前一步,轻声问,“阿兄,你吃饭了吗?” 江浔仍旧冷漠道:“吃过了。” 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自从重生以来,沈明姝就没有在江浔这里听过这样的语气。 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心口忽然空落落的。 “好吧。”她的声音很僵硬。 春杏和小棠此时一前一后小跑着赶到院中。 江浔的目光落到她们手里的披风上,又看向沈明姝微微发白的嘴唇。 还是没忍住,低声道:“披风穿上。” 沈明姝看他一眼,没说话。 春杏忙走过去,将披风披到她肩上。 刚披上,沈明姝便转身离开了庭院。 江浔目送她的背影,指尖仍托着那只茶盏。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瓷盏在他掌心滑落,摔碎在地上。 “大人!” 清和几乎是奔过去,迅速搀住他。 江浔右手撑着石桌,手背上青筋毕露。 清和赶忙将江浔往屋内扶,解开披风,发现他背部大片暗红,血迹已经浸透衣料,连腰间的玉带都被染成了深色。 “大人!”清和声音都变了。 江浔坐在榻上,由清和为他上药,解开中衣后,那道刀痕清晰浮现出来。 已是处理过的伤,但因舟车颠簸,伤口又裂开了。 清和手脚利落,药膏抹上去时,清凉刺骨。 伤处尚未愈合,疼得像火烧刀割。 可江浔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这段时间,他一直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再靠近一点,没关系。 再近一些…… 周围太安逸了,直到那一刀从背后砍下来的时候,他才被猛然惊醒。 他身上背负的是沈氏夫妇两条命,江家满门血仇。 背后的凶手一直没有抓到。 他的身边危险重重。 那一瞬,他只想到一件事。 如果那一刀落在她身上…… 她会多疼,会哭得多厉害。 只是想了下,心口就像被生生剜了一块。 疼得他透不过气。 药膏推开,覆上伤口边缘,他听到了自己咬紧牙关时发出的喉音。 清和以为他是伤重难忍,轻声安慰道:“大人,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江浔没有作声,只闭了闭眼。 背后那人已经行动了…… 她不能被牵涉其中。 —— 沈明姝回到小团斋,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走到榻前坐下。 春杏奉上茶水,她没喝。 沈明姝想起刚才的事情,气得又站起来。 在屋里来回走。 不停地走来走去。 他消失了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 如今回来,一句话也不告诉她!还冷着一张脸! 跟以前那个臭德行一模一样! 沈明姝又想起前段时间,意识到,他一直都是故意的! 故意撩拨她! 故意摸她的腰,牵她的手! 他撩拨她那么久,现在又突然想要离开! 把她当什么!客栈吗! 沈明姝瞪大漂亮的桃花眼。 想走?想都不要想! 他有多喜欢她,她可是知道的! 而且,江浔肯定有事瞒着她。 他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想要一个人承担。 哪怕把自己压垮了都不在乎。 可是她在乎。 她会心疼他,很心疼很心疼…… “小棠春杏,我要沐浴!” —— 听松轩。 江浔喝完清和递来的汤药,低声吩咐,“熄灯。” 清和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不去看看二小姐吗?” “属下听说,小姐今日都没出门,也没吃什么饭。” 屋内沉默片刻。 清和垂首,等了一会儿,见他仍不言语,只得低低叹了口气,“那属下去熄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清和立刻起身开门,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瞬惊艳。 “二小姐。” 他退后半步,行完礼后,就忙不迭退下了。 大人,属下只能帮你到这了! 屋内烛火幽弱,光影斜斜落在男人清冷的轮廓上。 沈明姝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她知道,若她现在退了,那她和江浔之间,真的就再没有可能了。 江浔只会一退再退,然后再给她安排,他认为好的生活。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房中。 江浔听见脚步声,下意识转眸。 沈明姝刚刚沐浴过,发丝被她随意绾起,鬓边滑落一缕散发,搭在颈侧。 她的小脸也还带着沐浴后的红晕,眉眼润泽清透。 眼角一抹桃红未退,唇瓣水润柔嫩。 江浔喉结微动,眼底浮现一抹深不可测的暗色,最终,还是转开了头,“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装!还装! 沈明姝心中冷哼,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直接走到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来,将手背递到他眼前,秋水般的眸子眨啊眨。 “我的手受伤了,想让阿兄帮我涂药。” 故意的。 江浔立刻确认。 她是故意的。 今晚也是故意过来的。 故意来……撩拨他。 她学坏了。 ……从他这里学到了不该学的东西。 江浔心思百转,他知道他不应该理会她。 他们的关系就差一层窗户纸。 捅破了之后呢…… 他没法娶她。 甚至以后也不能和她太过亲近。 不可以的……江浔,远离她。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可是…… 没忍住,视线还是落到她的手上。 掌心微微红肿,像是不小心蹭破了皮。 他眸色顿了顿,故作冷清道:“侍女呢?” 沈明姝却不理会,手往前又递了一寸,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线更软了几分,“我不要别人,我只要阿兄。” 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分明是在撒娇。 江浔心跳漏了一拍。 别这样,阿姝,别这样…… 他真的会忍不了的。 “如果阿兄你不帮我,我就一直不涂药,让伤口发脓发臭。” 开始胡闹了。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他拒绝不了她。 ------------ 第96章 像在哄她,又像在逗她 江浔抬眸,她此时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中水雾氤氲。 那双桃花眼原本就极艳,如今更像是含着一整池春水,清澈又缱绻。 她明知道,他最受不得的就是她这样。 “阿兄……” 她又唤了一声,尾音软得像要融进夜色里。 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江浔别过头,“这里没有药膏。” 沈明姝立刻道:“我已经带来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 江浔:…… 准备的还挺齐全。 “阿兄。”她将药瓶递到他掌心。 江浔盯着那药瓶,指节绷紧。 像是在对抗心中翻涌的什么。 屋内只剩下两人之间微弱的呼吸声,窗外风声掠过竹叶。 空气像是被生生绷紧的弓弦,凝在屋中,不动不响。 她的眼睛还在看他,依旧温柔、羞怯,带着一丝执拗。 那一根即将崩断的弦,在这一刻—— 嗖地一声,箭脱弦而出,所有克制与压抑的情绪一并破空而去。 “过来。” 江浔低声道,声音低哑克制。 像是终于认了输。 沈明姝双眸弯起,甜到不行。 她走到他面前坐下,伸出手,歪着小脑袋看他。 见他明明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接过药瓶,为她上药,沈明姝笑得更欢了。 江浔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演都不演了。 他眸光幽深了一瞬,忽地低头,捏住她的手,像是无意道,“哪里疼?” “这里。”沈明姝指了指手背上的伤口。 紧接着,他忽然低头,唇贴着她的手掌轻轻一吹,声线极低,“这儿么?” 热气扑在手掌上,却像带了灼意似的,从她掌背一路蜿蜒,顺着指缝往上爬。 沈明姝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但她不愿就此在江浔面前露怯,咬着牙道:“是的。” 江浔没再说话,低头取药。 随后,指尖覆上了她的手。 药膏是冰凉的,可他的手却是热的。 他指尖缓慢地抹着药,一寸寸地描着她手背的弧度。 比起涂药,更像是在摩挲。 沈明姝被他撩拨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咬了咬唇,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偷偷偏头。 江浔果然正盯着她,目光漆黑沉沉,里面晦暗不明。 沈明姝心跳加快,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 可江浔却忽然开口。 “疼吗?” 嗓音低低的,尾音含着几分漫不经心。 像在哄她,又像在逗她。 沈明姝耳根更红了,但仍不肯服软。 “不疼,一点也不疼,完全没感觉。” 他轻笑一声,低得几不可闻。 “那就好。” 江浔继续若无其事地给她上药。 沈明姝脸烧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气势已经完全输了。 江浔还是太坏了! 老狐狸!特别特别坏的狐狸! 沈明姝狠狠吸了一口气。 不行,不能再被他撩得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了! 她得想个办法。 暗室。 火光昏暗,铜炉里一根细长的香已燃至末尾。 檀香缭绕中,一道人影站在屏风之后,整个人与阴影融为一体。 “全府最精锐的杀手都派过去了!江浔居然只是受了伤?” 男人声音阴鸷,透着不敢置信的怒意。 地上的侍从跪着,冷汗顺着额角淌落,战战兢兢地开口:“回主子属下也万万没想到……” “而且,还被抓了两个人……” “废物!”男人怒道。 侍从立刻磕头,语气越发急促,“主子饶命!当时谁都以为他不过是过来查看情形……谁曾想他竟备下了后援!” “我们眼看就要得手,他的人突然从后方杀出,将他救走了!” 茶盏碎裂声、案卷落地声在暗室中炸响。 “江浔一向算无遗策,你们连他有后手都想不到吗?” 本想借机杀了江浔,当年的事也就没人再查,就算完了。 没想到彻底暴露了。 江浔是不会放过他的…… 短暂的寂静后,男人喃喃自语,声音低沉阴冷,“……得另寻法子了。” 翌日,皇宫。 “怎么会受伤呢?凶手可抓到了?”昭文帝眉头紧蹙地问道。 江浔摇头,“未曾抓到。” 昭文帝眸光微沉,“可知是何人所为?” “臣不知。”江浔语气一顿,随后开玩笑般道,“大约是陛下太过宠信微臣,惹人妒忌了。” 昭文帝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以你的地位,整个朝廷上谁敢动你?” 可笑意未落,那张帝王惯有的威严面孔便渐渐僵住了。 是啊,谁敢? 江浔是他亲手提拔的宠臣,得他全力信任。 人人皆知江浔是皇帝近臣,几乎无人敢轻易招惹。 而且江浔自身武艺不弱,身边又带着暗卫,能将他伤成这样,还能全身而退? 若不是运气使然,那便是势大。 朝臣们不敢。 有胆量,又能在暗中调动如此人手…… 那便是皇子了。 江浔静静看着昭文帝脸上的变化,眸色深沉。 遇刺之事,在他意料之外。 既然已经发生,不如就把这件事情利益最大化。 当年之事,他不是没有怀疑人选。 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 但没有明确证据指向是谁。 那就,都解决了。 昭文帝赏赐了江浔许多药材,又让太医院院判给他看过之后,才放心让他离去。 江浔走后,昭文帝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腾的青烟,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他忽然开口,“刘福,你说,会是谁?” 立在一旁的刘公公心头一震,连忙俯身道:“皇上恕罪,老奴不敢妄言。” 昭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哪有你不敢说的?说吧。” 刘公公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开口:“回陛下,五皇子才回京不久,不沾朝政;四皇子与江大人素来交好。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太子与三殿下了。” 昭文帝眸色微沉,手指在案上敲了敲。 “是啊,他们两个,最近确实是太闲了。” 说着,他起身负手而立,冷冷吩咐道:“去传旨,太子往河西查勘水利,三皇子前往江南整饬盐务。” “让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南,好好静静心。” ------------ 第97章 顺着他指节摩挲了一下 沈府,暗室。 火光昏沉,映出墙上斑驳的光影。 江浔踏入时,一个男人正坐在木椅上出神。 听见脚步声,男人立刻起身,恭敬行礼,“江大人。”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忠厚的脸。 正是葛通。 “起来吧。”江浔淡淡道。 木屋里失踪的那个“葛通”,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替身而已。 这么关键的人物,他自然是要留有后手的。 一个假葛通就已经引得背后那人这么着急…… 甚至不惜暴露的风险,亲自布局,刺他性命。 江浔居高临下地看着葛通,“你知道多少?” 葛通神色凝重。 “当年江大人写了一封密折,揭发了一桩涉及盐税巨额流失的大案,牵扯到一个大人物。” “后来,密折丢了,江家也被灭门,沈大人一直在查这件事。” “那封密折,被沈大人找到了。” 江浔声音低沉,“密折呢?” 葛通低下头,苦笑着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没有落到那人手里。” —— 沈明姝戴着斗笠,从后门偷偷摸摸溜出府。 半个时辰后。 她在城西最大的书肆里,捧着一大堆被油纸包好的话本子。 她以前看的话本子还是太含蓄了,应对不了江浔。 她要看点刺激的! 什么洞房夜话,春闺密事,艳情问答! 誓要把江浔撩到面红耳赤,跟她求饶! 学!通宵学! 但沈明姝没想到,第一个面红耳赤的竟是她自己。 她看了一个晚上。 看得小脸通红。 哎呀呀,男女之间…… 怎么有那么多羞羞的事情啊。 而且,她们是怎么做到在那种姿势下,还能说出这么多话的? 沈明姝一直看到清晨,才睡着。 身边摊着七八本话本子,封皮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 定南侯府。 林青妍坐在榻上,慢悠悠喝着茶。 她如今所住的,所用的,都比之前好上百倍,千倍。 她再也不是那个出身卑微的林家小姐了。 而是定南侯府的女儿。 章夫人也把她记在名下,说出去,也是嫡女。 比沈明姝那个无父无母的,不知道强上多少。 一旁的小桃抱着一摞新来的请帖,递上来。 “小姐,今日又送来了好些请帖,都是世家小姐们举办的宴席。” 林青妍将茶盏搁下,眼尾一扫,“拿来。” 小桃将盒子打开,露出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数十张请帖。 上好的云笺纸张,缀金描银。 林青妍漫不经心地挑出一张。 以前,她想去这些地方而不得,现在都一个个送上门来了。 书房内。 定南侯翻着手中折子,神色不定。 最近朝局微妙,他又刚刚回京,地位不稳,需要有人帮扶。 孟国公是三朝元老,颇受陛下信任,朝中各派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若能与他攀上关系,侯府在朝中的根基便能更稳。 可是要怎么攀呢。 侍从知道他心中忧虑,见状出声道:“侯爷,若真想与孟国公交好,不如联姻?” 定南侯抬起头来,目光微亮。 侍从见他有意,赶忙补充道:“孟国公方才丧妻,如今府中诸事皆由管家料理。虽小妾、通房众多,可正妻之位空着。” 这是个机会。 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孟国公毕竟年纪太大,无论哪个女儿嫁过去,都是委屈了她。 紧接着,又想到,他供她们吃穿用度这些年,也该为这个家做些贡献了。 “也罢,”他低声道,“不白养她们一场,总得有用处。” 沈府。 沈明姝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清晨睡了一会,就被小棠叫醒,要准备出发去瞻园了。 她打着哈欠坐在绣凳上,任由春杏为她梳发髻,梳到一半,瞻园派人来传话。 柳夫子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了,今日不用上课了。 沈明姝如蒙大赦,立刻扑到床上继续补觉。 这一睡,就一直到傍晚才睡醒。 清醒后,她唤了春杏进来。 “小姐醒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 沈明姝立刻问道:“阿兄回来了吗?” 经过一晚上的苦学,她现在已经懂得很多啦! 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 听松轩。 江浔坐于檐下石案旁,清和正在禀报。 “大人,消息刚刚传来,太子和三皇子已经启程离京了。” “这下,京城总算能安生些时日了。” 说完,清和忍不住心中感叹。 他原本以为,大人这次意外受伤,必定会打乱许多布置。 可谁能想到,大人竟能反将一军。 利用这次受伤大做文章,直接把太子和三皇子搞出了京城! 不愧是他家大人啊! 这一出去,太子和三皇子估计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了! “阿兄!” 江浔抬眸,循声望去。 沈明姝穿着一袭藕荷色襦裙,眼眸亮晶晶的,就这样朝他奔来。 眨眼就到了他面前。 “阿兄。”她又笑盈盈地唤了一声。 “嗯。”江浔淡声应道,“你今日来,有事吗?” 清和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大人,你真的还要这样吗? 到时候二小姐真生气起来,移情别恋,你哭都没地哭。 沈明姝却已经不在意江浔的态度了。 他越疏远,就越证明,他隐瞒的那件事有多严重。 她就更不能退缩! 沈明姝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是来请阿兄指点的。” “我学鞭子已经两个月了,但有一个动作一直学不会,我夫子说,我手腕用力不对。” “我想让阿兄帮我看看。” 江浔薄唇微动,“让你夫子教你。” “她生病了。”沈明姝脱口而出。 江浔:“那等她回来。” “她一时半会好不了。” 沈明姝立刻接道,“我昨儿还特地让春杏给她送了药,是风寒咳得厉害,至少十日半月不能吹风。” 江浔:…… 沈明姝见江浔不应声,眼睛一转,开始哭唧唧道:“阿兄,我学鞭子就是为了防身的。可现在有一个动作一直学不会,要是真遇上危险,我根本保护不了自己,要是遇上刺客,或者是匪徒……” “好了。”话没说完,江浔便打断了她,无奈道:“我教你。” 沈明姝眼睛顿时弯了起来。 一炷香后,沈明姝拿着鞭子,江浔站在她身后,指导动作。 “发力不对,再来。”他语气冷淡道。 沈明姝握着鞭子,苦恼道:“我实在学不会,阿兄你走近些嘛,教教我。” 江浔眸色沉了沉,却还是向前走了一步。 抬手覆在她握鞭的手上,耐心道:“看着,我带你做一遍。” 可就在他要引她发力那一瞬。 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反扣住了他的手背。 指尖像羽毛似地扫过他的虎口,又顺着他指节摩挲了一下。 ------------ 第98章 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那片柔软 江浔动作一顿,眼神微沉。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覆上来的小手上。 那手白得耀眼,指尖圆润,指节细细嫩嫩的。 落在他的大手上,显得格外小巧。 江浔喉结滚动。 阿姝,这样很危险…… 停下来…… 可是那只小手并没有停下。 反而越发过火。 从他的虎口一路摸到掌心,指尖轻轻挑着、摩挲着。 若即若离地勾勒着他的手掌的形状。 那触感细细密密,一寸寸撩拨着他。 江浔的身体微微绷紧。 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 沈明姝站在江浔身前,什么也看不到。 她眨了眨眼。 ……怎么没反应? 话本子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难道,还不够吗? 还要再继续啊。 沈明姝心头怦怦乱跳。 但是一想到那背后隐藏的秘密,眼一闭,心一横。 忽地抬手。 江浔此时极力收束着情绪。 被她握着的那只手绷得死紧,手背上青筋突起,仿佛一根弦,只差一点就会断。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有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细腻,温热,带着微微的颤意,软得叫人几乎不敢用力。 紧接着,是少女又软又甜的声音。 “阿兄,我的脸好烫……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江浔眸光一沉。 顿时,连呼吸都停了。 她竟将脸贴上了他的掌心…… 她说得那样自然,唇几乎擦过了他的手心,吐息轻柔又缠人,像一团火,从掌心一直烧到心尖。 江浔眼睫低垂,眼中是一片浓浓的暗色。 阿姝,一直在挑衅的坏孩子。 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忽然抬手,手掌一扣,捏住她的下巴,将那张还贴在他掌心里的小脸强行抬了起来。 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力道不重,却避无可避。 她的脸颊被捏得微微鼓起。 “转过来。” 他的声音低哑。 沈明姝还未来得及动,就被他一带,整个人被迫抬起,正对上他的眼。 江浔眼神沉沉,幽暗得像是积雪深处初融的寒潭。 他垂眸盯着她的脸,指腹在她颊侧轻轻游移,从耳下到颧骨,最后落在她泛红的唇角。 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那片柔软,温度细细密密地传来。 江浔喉结滚了下,语气低哑又缓慢。 “脸是有点烫。” 他顿了顿,手指落在她唇上,轻轻揉了下。 “这里最烫。” 沈明姝望着他,只觉得呼吸都像被那一指碾得微微发颤起来。 江浔目光落到她的耳朵上。 发现那里只是微红。 可以,有进步。 沈明姝察觉到他的目光,发现他是在看自己的耳朵。 顿时明白过来。 她唇角翘起,这一次,是她赢了! 果然,看话本子还是有用的! 沈明姝走后,江浔站在原处没动,直到人影彻底不见,他才缓缓闭了闭眼。 清和刚一靠近,神色骤变。 “大人!您的背——” 江浔的外袍后背湿了一片,猩红渗出衣料,显然是旧伤裂开了。 清和连忙上前搀住他。 一刻钟后,清和动作很快,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忍不住道:“大人旧伤未愈,今日不该教二小姐习武的……” 江浔没说话。 清和又道:“您明明心系二小姐,为什么现在要这样疏远呢?” “三皇子和太子已经离京,以大人您的能力,一定能护住二小姐的。” “是吗?”江浔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可我连我自己都护不住。” “这次刺杀不过是一个意外。”清和有些着急,“谁能想到,十八年过去了,那人竟还在暗中盯着这件旧案!” “大人您现在有了戒备,定会安排好,不会再让他得手。” 江浔冷笑了一声,终于抬起头。 “是,我现在有了戒备,”他语气缓慢,却冷得像寒冰,“可他能盯着我,就不会盯上阿姝吗?” “……大人。” “沈大人和沈夫人是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江浔打断他,眼神陡然凌厉,“沈家现在就剩她一个了!” “你想让她也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等着后人去平反吗?” “只有远离我,她才会安全一点,明白吗?” 清和额上冷汗滑落,垂首低声应道:“属下知道了。” 屋中一时静得可怕。 江浔抬手揉了揉眉心。 半晌,他低声开口:“以后她出门,暗卫增加一倍。” “是。”清和应声。 定南侯府。 小桃拿着一封信快步进门,“小姐,是萧将军的回信。” 林青妍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快,拿进来。” 她伸手接过,连手都抖了几分,低头认真拆开。 她许久未曾收到萧峥的消息了。 京城距西南遥遥几千里,他出征在外已有几个月,如今总算回了封信来。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柔和起来。 信纸展开,一行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她一字一句读得极认真。 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却慢慢僵了。 萧峥只有前半段寥寥几句问安,之后,便反复提及沈明姝。 问她安好,问她的近况,整封信里几乎都是她。 林青妍眼圈泛红,指尖青白。 她将信一把揉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 幽州。 幽州离京城很近,却远不如京城繁华,十分荒僻。 连着数日大雪,城外的路都被封了一半。 幽州也有一个沈府。 是沈家在幽州的旁支。 只不过这个沈府院墙残破,一看便是落魄户。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脚步声。 “别跑!还欠爷们二百两银子,今儿你再跑一个试试?” 一道灰影“唰”地一下窜进门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形瘦高,神情慌张。 他身后几人追得紧,手中拎着棍棒,骂骂咧咧。 “爹,救我——” ------------ 第99章 柔软得几乎没有骨头 沈游跌进院中,几乎是滚着扑到了沈文槐脚边。 一把抓住他的袍角,脸色惨白,眼里尽是惊惧。 沈文槐眼神复杂。 这个儿子,他早该打断腿才是。 可如今沈家早没落到不能再落,他也只剩这个儿子了。 “沈老爷,咱不为难你,只要把欠债还了就成。” 讨债的人走进来,晃了晃手中账本,“你儿子这些日子欠的,都是实打实的数。” “我这几日正筹钱。”沈文槐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几张旧银票。 “这些先还一部分,余下的宽限几日,可好?” 那几人接过来数了数,脸色不善,“这点哪够?” 目光落在沈文槐腰间,“沈老爷这玉佩倒是不错,不如——” 沈文槐下意识伸手,护住那方玉。 “这块玉不能给。”他语气罕见地坚定,“这是沈家祖传之物。” “呵,我差点忘了,你也是沈家人。”讨债人打量眼前这座破落小院。 “沈家如今在京城里,可是风头正盛啊,你那侄女沈明姝当了花神你知不知道?再说那个江大人,说起来也算你亲戚,如今颇受皇上宠信,顶顶的权臣啊!” “你倒好,窝在这幽州旮旯里,连点债都还不起。” “都是沈家人,怎么就你混的这么差?” 这话像钉子,一锤锤砸在沈文槐心上。 他面色发白,眼底闪过屈辱,“我与京中沈家,早没什么来往了。” 沈明姝的父亲,沈廷琛是他的堂兄,自小便读书聪慧。 而他呢? 读书不行,仕途蹉跎,这些年连差事都越做越低,眼看着被贬得离京越来越远。 他们是同一祖宗,却走出了天壤之别的命数。 —— 江浔又忙起来了,沈明姝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几次去找他,竟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一开始她还有些着急。 后面想了想,便也冷静下来。 他终归是要回府的,总能见上。 天渐渐冷了下来,雪落得细细密密,亭檐上已积起一层薄白。 沈明姝站在亭下,手中长鞭翻转挥舞,风声猎猎,招式越来越有章法。 她鞭势收回,脚步一点,动作利落收尾。 春杏小跑着上前,将帕子递了过去。 “小姐,您出汗了,快擦擦。” 沈明姝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吐出一口白气,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 春杏道:“今儿晚上就是冬至了,宫里设了宴,您和江大人都在受邀之列,小姐,今晚要穿什么衣裳?” 沈明姝想了想,弯唇甜笑,“要袖子宽大的!越大越好!” 春杏愣了一下,“啊?” 晚上。 沈明姝原想等着江浔,和他一起进宫参加宫宴。 可一直没有等到。 只得自己先去,进了宫才知道,江浔已经到了。 沈明姝踏入承明殿时,殿中灯火通明,暖玉铺地,丝竹流转。 她一眼就看到了江浔。 他身着绯红官服,腰间束银纹玉带,立在众人簇拥的正中。 那些人一个个笑脸堆得极满,语调谄媚。 “江大人近日可累坏了,还劳心国事,实在辛苦。” “宫中上下,谁不说江大人是栋梁?” 话语一波接一波,拍马不绝于耳。 可江浔始终神色寡淡,宛如行云冷月,不近人情。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依旧笑着凑上去,争着在他面前露脸,恨不得将自己这张脸镀上金子送上去。 沈明姝看着他,那双熟悉的冷眸忽然抬起,在熙熙攘攘之间,径直落到了她身上。 她双眸弯起,立刻朝他甜笑。 可江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冷漠地移开视线。 沈明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咬了咬唇,目光幽幽看向他,心中一团火悄然点起。 等着吧江浔,今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明姝不再理会他,转头就去找姜鸳了。 这样的宴会,姜鸳是一定会被邀请的,她是姜家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 姜鸳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烟青色厚锦襦裙,沈明姝拉着她说话。 “姜小姐,沈小姐。”正说着话,背后忽然有人唤她们。 转头发现是四皇子。 四皇子今日穿的是一件烟青色云纹锦袍,衬得他眉眼格外温润。 姜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向四皇子。 她俯身行礼,淡声开口,“没想到,臣女今日的衣服,竟和殿下的衣服颜色有几分相像。” 与其等别人点出,不如她自己先说出来。 四皇子也笑,“是啊,真是巧。” 不巧,他故意买的。 其实也不算故意,他知道姜鸳喜欢在锦春坊买料子。 那锦春坊是他的产业。 每次姜鸳买什么布料,他都是知道的。 便故意选一些差不多颜色的料子,吩咐人拿去做衣服。 只是没想到今天姜鸳也会选择烟青色。 他就说,他们果然有缘分! 姜鸳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 此时宴席也要开了,她行礼后回了位置。 四皇子并不介意,眉梢微挑,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一幕。 啊!今天又是说上话的一天! 沈明姝回到位置,和上次中秋夜宴一样,她坐在江浔旁边。 这次冬至宴,陛下并未广邀宾客,所设的殿堂也不甚宽敞。 眼前这张案几,比中秋那晚的要小一些,她的位置离江浔也更近了。 几乎就是挨着坐的。 沈明姝坐下后,便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没有动作,乖乖坐好,也不跟他说话。 江浔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昭文帝和皇后踏入殿中,众人起身行礼。 江浔刚刚坐定,便听见身旁少女柔柔的一声唤。 “阿兄。” 江浔目不斜视,“怎么了?” 沈明姝小声在他身侧道:“我手冷。” 瞎说。 手怎么会冷。 这大殿中四处都是暖炉。 “我今天穿得有点薄,袖子里都是风,真的很凉。” 沈明姝又低声添了一句。 江浔终于偏头看她。 沈明姝已经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了。 白得几乎透明的一双手,指尖还在轻轻颤着。 “那就喝点茶,暖暖身。” 他说着,侧手将面前那盏还温着的茶往她那边推了推。 沈明姝却没有动。 “不想喝茶。” 她咬了下唇,眸子一抬,眼神似水一样漾上来。 “阿兄,你帮我暖暖,好不好?” “我的手太凉了,很难受,你帮帮我吧,阿兄,你是最好最好的阿兄。” 她在撒娇。 江浔闭了闭眼。 再抬眸,发现她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眼前。 雪白纤细,指节圆润,柔软得几乎没有骨头。 就这样悬在半空,掌心微张,等着他去牵。 ------------ 第100章 她的手指尖仍在不动声色地滑动 江浔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没动。 指节绷着。 沈明姝歪了歪头,又把手往前伸了一下。 “阿兄……”她声音软下去,尾音几乎要化开,“牵我的手……” 她眼里漾着湿意。 江浔喉头滚了下,没说话,手掌却慢慢攥紧,青筋浮出。 这段时间,他只要不见她,就能忍住。 所有的克制、清醒、自律,统统还在。 他知道要远离她,保护她。 可只要一见她—— 听到她撒娇的语气,闻到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 他就立刻不行了。 理智被一点点蚕食。 所有兵刃尽数卸下…… 缴械投降。 他目光落在她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上。 半晌,他还是伸出手,覆了上去,一点点握住她的小手。 感受到指尖的温暖,沈明姝的唇角立刻翘起。 眉眼间满是欢喜。 那点小得意藏也不藏,就摆在脸上。 江浔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幕。 他喉结动了动。 明明心里知道,她就是仗着他舍不得她,才一次次地这样撩拨。 可就算知道,又如何?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放开。 她的手真的很凉。 像刚从雪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几乎没什么温度。 江浔不由有些心疼。 怎么能穿这么薄呢。 怪他没有提醒她。 他指间不由自主又收紧了一些,掌心将她整个手都包住,试图替她捂暖。 “江爱卿。”江浔刚一动作,昭文帝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 他下意识便要起身应声。 可还未动作,身旁那只柔软的小手竟反握住了他,悄悄加了几分力。 “朕今日设宴,是家宴,不必多礼。” 昭文帝摆了摆手。 江浔沉声道:“谢陛下。” 沈明姝微微松了一口气,小手依旧放在江浔的手心里。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江浔的身体悄然绷紧。 沈明姝察觉到他那点轻微反应,眼里立刻多了点狡黠的笑意。 此时,昭文帝兴致极高,笑着对下方道。 “今日冬至,朕与皇后亲手包了些饺子,虽不多,却都是真心。” 说着,他朝身旁太监摆手。 数名内侍端着描金玉碗鱼贯而入,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送至各位贵客面前。 沈明姝眼角斜瞥着江浔,指尖又开始在他掌心里缓慢地摩挲起来。 她动作不急不缓,像猫儿舔爪时那样细致。 指尖温软,触感极轻,却偏偏落得极准,仿佛知道哪里最敏感,便往哪里碰。 江浔沉着脸,不动声色地将茶盏往前推了些,喉结再一次滑动。 是警告。 可沈明姝越发玩得起劲。 昭文帝在上头说着吉祥话,江浔此时却难受至极。 掌心被她点着了一样,热意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 昭文帝还在跟他说话,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他的身上。 江浔面上依旧冷清严肃。 可无人知道,宽袍桌案之下,究竟在发生什么。 昭文帝语气颇为亲切,“这些饺子,本是包给几位皇子、公主的,今日也赏些给江卿,聊表心意。” “谢陛下。”江浔垂首应声。 指尖又被她轻轻划了一下。 桌案上,五皇子端着酒盏,笑着道:“父皇对江大人,可真是偏爱得紧。” 他话音一落,殿中一阵笑声。 “江大人可不是旁人。”御史中丞接过话头,恭敬说道,“江大人身负重任,为国操劳,劳苦功高。陛下体恤有功之臣,乃万民之福。” “是啊。”又有一名年长大臣点头附和,“陛下圣明。” 江浔左手握着茶盏。 另一只手中,她的手指尖仍在不动声色地滑动。 轻轻挠着他的指缝。 一下、又一下。 炭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可她还在不断加柴。 腾升起的烟越来越高…… 火越来越旺…… 他知道自己应当顺势接话,或回敬众人一两句。 可此刻,他脑中空白。 “江爱卿?” 昭文帝又唤了他一声。 江浔实在受不了。 忽然抬手,五指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扣,十指交缠,将她那只作乱的小手牢牢扣进掌心。 是那种完全无法挣脱的紧扣。 指节与指节交错,掌心贴掌心。 安静了。 世界都安静了。 江浔垂眸,手指紧扣着她纤细的指节。 他握得很紧,生怕再松一点,她那点不安分的心思便会卷土重来,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都绞碎。 江浔回神,回答了昭文帝刚才的问话。 十分妥帖,挑不住错来。 殿中众人望着江浔那副从容模样,心中皆是暗叹。 不愧是江浔。 言辞有度,分寸极稳。 哪怕是在这等近座之下、被陛下亲唤之时,也不见半分怯意与慌乱。 便是方才那短短的停顿,旁人也只当他是在斟酌措辞,更显得沉稳有度。 也有目光落到沈明姝身上。 这位沈小姐,也是极有分寸的。 姿态端稳,不骄不躁,言语举止皆守礼矩。 听说是江大人一手带大的,果真教养得极好。 众人如此想着,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一双年轻男女,皆只看到风雅和静、礼数周全。 却无人知道,宽袍广袖之下,锦裙帷幔之间,那两人此刻正十指紧扣。 ------------ 第101章 好暖,好大,好舒服! 马车在朱雀街上平稳驶着,车轮压过青石路面,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声响。 沈明姝侧了侧身,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浔。 他神情如常,宽袖垂落,大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阿兄。”她软声唤了一句。 江浔眉眼淡淡,“干什么?” 沈明姝没说话,眼波微转,落到他的手上。 “还想牵。”她声音不高,语调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江浔的手,好暖,好大,好舒服! 她好喜欢呀! 江浔垂眸看了沈明姝一眼。 她好像并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可原本放在膝上的那只手,却在下一瞬松了松指节。 沈明姝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 她伸出手,再次覆上他的手掌。 江浔没躲,也没动。 于是她更大胆了些。 指尖滑过他的指节,将那只宽大的手握住,十指扣了进去。 掌心贴掌心,暖融融的,她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握上了!开心!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牵着,谁也没再出声。 沈明姝靠在车壁上,笑意藏不住地浮在唇角,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 江浔始终没动,也没出声。 眉眼低垂,像是在闭目养神。 但他指节间的那点微妙用力,却出卖了他。 马车驶入府前街,在沈府门口停了下来。 外头小棠的声音跟着响起,“小姐,门口来了位自称是沈家亲戚的人,非要见您,还递上来一块玉佩。” 小棠把玉佩从车帘外递进来。 沈明姝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确定。 这确实是沈家的玉佩。 她和江浔对视一眼,先一步下了马车。 两人的手也在此时松了下来。 门口处站着两人。 一中一少,皆穿着略显寒酸的冬衣,袖口有些磨损,靴上残雪未干。 中年人文衫之内穿着旧式棉衣,面容清瘦。 见到她,立刻行礼,“鄙人沈文槐,这是犬子沈游。冒昧来访,叨扰了。” 他旁边那年轻男子估计就是沈游了。 看起来年约十七八,眉目尚算周正,只是眼神浮躁,衣裳虽旧却打扮得花哨,整个人透着几分轻狂。 沈游见到沈明姝,先是一愣,随后咧嘴一笑,“听说表妹是花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文槐…… 沈明姝很快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 是她父亲的堂兄,后来去了幽州做官,这些年和他们也断了联系。 沈明姝温声道:“原来是沈叔父,多年未见,一时都没有认出,不知叔父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沈文槐闻言笑了笑,一副长辈随和的姿态。 “没什么大事。眼看年关将至,我想着京中这边还是得走动走动,好歹是一家子。” “沈家子嗣本就凋零,如今若再不常聚一聚,哪天真出了什么变故,怕是想见都难了。” 话锋一转,神色忽而带了几分沉痛,“你父亲是我的堂兄,一起长大的,那时候他最护着我。” “谁曾想,他竟英年早逝……” “那年我在幽州,官职低微,被上头掣肘得厉害,实在脱不开身,竟让你一个人在这京城,孤身撑着,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是我这个叔父没尽到责任。” 沈明姝静静听着,“叔父言重了。父亲去世后,朝中照拂,家中旧仆尽心,我虽年幼,却也算撑过来了。” 若是前世,沈明姝或许已经被他这番话感动了。 但现在,她经历了许多,也从江浔和柳夫子那里学到了不少。 遇到事情,先多问几个问题。 沈文槐说自己因为忙碌,没法回京照看她。 这个便要打一个问号了。 没有时间回京,那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么多年,她可是没收到过他们一封信的。 其次,她父亲活着的时候,也从未提起过这个堂兄弟,想来关系也是一般。 再者,这两人穿得破旧,幽州又苦寒,估计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样。 此时来投奔亲戚,什么心思还用说吗? 这般思索下来,沈明姝很快冷静,做了决断。 到底是亲戚,若是刚上门便赶走,谁知他们会上街编排些什么。 到时候,难免影响沈家的名声。 而且江浔还在做官,更不能影响他的声望。 安排他们暂住几日,赠些银钱,再客客气气送走。 沈文槐和沈游听到他们能住下,眼中立刻闪过兴奋。 但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道禀报声。 “江大人。” 两人转眸,就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马车走下。 一袭玄衣,身形清峻,眉眼沉静,随着他靠近,周遭气压便仿佛低了几分。 沈文槐和沈游立刻一震。 这人就是江浔?如今的内阁次辅? 原本只当是官身厉害,可亲眼见到,他们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气场逼人。 沈廷琛在沈明姝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只靠她一个人,定然是撑不起来沈家的。 那靠的是谁,还用说吗? 沈文槐和沈游立刻行礼。 沈明姝也转眸看他,甜声唤道:“阿兄。” 江浔只是“嗯”了一声。 语气不温不火,连目光都未曾多看她一眼。 沈游和沈文槐对视。 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也是,江浔是沈家的养子,十岁的时候沈氏夫妇就去世了,对沈家能有什么感情? 和沈明姝估计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 夜深,客房。 沈文槐坐在暖炉边,想起刚才用膳时候的所见。 用瓷盘碗盏是官窑青釉,窗上镂花为苏工样式,墙角摆着一尊长颈瓷瓶,竟都是前朝遗物。 他记得当年在京时,也曾来过一次沈家,当时的沈家已经很气派了,却远没有如今这般。 只是寻常吃饭的地方,竟然都如此铺张? 这沈家的富贵,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族谱,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一旁的沈游就显得兴奋许多,在屋里来回走动,眉飞色舞的。 “爹,你看看沈府!那花厅的地毯一脚踩下去都没声,后头的膳房光炉子就有十口!” “这才是我们该过的日子!” 他语气轻佻,眼里满是贪念,“凭什么让沈明姝那个丫头独占?” “还是那个贵人说得对,沈家如今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沈明姝。她又不是男人,女人能继承什么家业?” “这沈家,应该是我们的才对。” 沈文槐沉声道:“只要江浔不插手,此事就能成。” “他怎么可能会插手?”沈游嗤笑一声,“你也看见了,今晚他对沈明姝半句话都没说。两人看起来根本就不熟!” “他不可能帮她的。” “再说了,他是江姓,不入族谱。他一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插手沈家的事?” 沈文槐没有应声,许久才低声道:“你可别再去赌了。” “现在这里是京城,不是幽州,惹出祸事来,没人给你擦屁股。” 沈游不以为然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耐。 以沈家如今在京城的声势,谁敢惹他。 他父亲真是窝囊了一辈子,到现在胆子还这么小。 江浔回到听松轩,卸下披风,吩咐清和去盯紧沈文槐和沈游。 “他们不安分,盯紧些。” 清和应声退下。 ------------ 第102章 心疼地快要死掉了 翌日,沈府。 沈游兴冲冲地回来,发现沈文槐不在,问了下人才知道,他出去了。 沈游没觉得奇怪。 估计是去找那位京中的贵人了。 桌上放着一个荷包,估计是他爹留给他的。 里头只有两三枚碎银,连去赌坊开局都不够。 “啧!”沈游烦躁地将荷包丢回桌上。 沈明姝虽然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给他们银钱用。 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他在房中转了一圈,忽然看到几案上的一只青花瓷杯。 角落里还有个描金的牡丹花瓶。 沈游心动了。 他见四下无人,立刻将瓷杯包进了衣袖里,又回头去摸那描金花瓶…… 反正沈家早晚是他的。 这些东西自然也是! 他卖自己的东西,不是合情合理吗? 江浔每日都在忙,沈明姝也并不清闲。 如今已近年关,不少世家小姐都办起了宴会,一起闲聊玩闹。 沈明姝也收了不少帖子。 两人都不得空,沈文槐也不见了踪影,沈游乐得现在没人管,便每日都去赌钱。 屋子里的瓷盏花瓶被他尽数拿去,当了换钱。 有侍女察觉不对,问起他时便说,是他不小心摔碎了,已经收拾了,让再拿新的来。 侍女没有怀疑,沈明姝和江浔从来不会这样发脾气摔东西,但在豪门世族里,主子们喜欢发怒摔杯子摔瓷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也不能总是用这个理由,沈游觉得这招已经行不通,便换了法子…… 几日后,沈府。 沈明姝掀帘下车,小棠跟在身后,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一脸感慨。 “小姐,这姜小姐也太大方了,这可是珍宝阁制的鸳鸯金钗,听说是新出的样式,连贵人都难订到。” “姜鸳姐姐待我是极好的。”她弯了弯眼睛,甜笑道:“她送得礼物贵重,我自然也要挑好的回给她。” “走,我们去库房看看,我记得有一套湘妃玉嵌宝石的首饰。” 沈府的库房位于西南角,平日不常有人来,只逢年过节要送礼的时候,才会过来。 位置有些偏僻。 看门的嬷嬷见到沈明姝,立刻起身行礼,赶忙取了钥匙把门打开。 沈府的库房很大。 皇上逢年过节便会赏赐江浔,沈府下面的铺子,每个月也会送来东西。 但这些东西送进来之后,极少会再拿出去,就这么一直放着。 一排排楠木柜整齐码放,每个柜子上都挂着牌签。 沈明姝走到库房最里面,忽然听见“簌簌”一声轻响。 她抿紧粉唇,转眸看向角落处。 竟有个模糊的人影! 这地方,平日除掌库嬷嬷与当值之人外,旁人根本不得擅入。 她心中有些害怕,从袖中摸出一条软鞭。 这鞭子极为小巧,自从开始练武后,她习惯放根鞭子在袖子里防身。 沈明姝脚步极轻,准备先离开,再来找人。 可身形刚动,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他眼底猩红,整张脸阴郁扭曲,死死地抱着满怀的东西。 是沈游。 春杏看到他怀里的东西,惊呼出声,“你居然偷东西!” 沈游被她的喊声一激,眼中泛起恼怒和慌乱,抱着东西就想跑。 “啪!” 一道鞭子忽地抽在他手腕上。 沈明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鞭子便已经出手。 沈游痛呼一声,怀中那些金玉瓷器应声而落,摔得满地乱响,有些当场碎了。 他看到掉在地上的东西,挣扎着要起身。 “不能丢,我还没翻本呢……” “只要再赌一局……只要一局,我就能赢回来……” 那些东西许多都散落在沈明姝脚边。 沈游的目光就像被勾去了魂,一眼盯住,随后整个人猛地扑了上来。 沈明姝眼前一恍,只觉回到了上一世。 临死前,那些马匪眼里发红、口中喊着脏话冲她扑来。 跟现在的沈游,一模一样。 沈明姝眼眶骤然泛红,右手完全不受控。 “啪!” 又是一鞭狠狠甩了出去,抽在沈游的肩膀上。 沈游踉跄了一下。 可眼神仍死死盯着她脚边的东西,又扑上来。 沈明姝脸色发白,声音都发颤。 “你、你别过来——” 沈游却完全不听,沈明姝手中鞭子又挥了出去。 这是沈明姝第一次实战用鞭子,之前都是自己练习。 她一下接一下,完全没有章法。 “啪!”“啪!”“啪!” 她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 只知道自己不能停。 沈游被抽得皮开肉绽,脸都扭曲了。 “再赌一次!我只要再赌一次就能赢回来!” 他心中发狠,咬着牙冲上前。 沈明姝几乎要哭出来了。 别过来了!怎么还过来啊! 她踉跄着后退,但手中的鞭子依旧打得毫不留情。 一旁的春杏都看傻了。 沈游为什么要上赶着挨打啊? 另一厢,小棠看到这样的动静,直接冲出库房,想去唤人。 可绕着库房转了一圈,却发现今日轮值的几个侍从竟全不在附近。 整个小苑空荡荡的。 小棠心中担心沈明姝,不敢再耽搁,撒腿就往前院奔。 跑到回廊处,正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清和!”小棠刚喊出口,又看到他身后那人。 她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跪下去。 “江、江大人!” 清和疑惑,“小棠,你怎的如此慌张?二小姐呢?” “库、库房进贼了!” 小棠满脸惊惶,声音发抖,“奴婢奉命出来唤人,可找了一圈,连个侍从都不在。小姐还在里面——” 她话没说完,刚才还在眼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棠和清和愣住。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跟了上去。 “阿姝!” 江浔踹开半掩的库房门,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少女眼眶通红,眼尾湿润,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像被惊吓的小兽。 下一刻,她便如雏鸟归林般扑了过来。 沈明姝紧紧抱住他。 “阿兄……” 她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江浔伸臂将她揽进怀里,心疼地快要死掉了。 幸好他来得及时,幸好她没有出事…… 他抱得更紧,手都在颤抖。 清和紧跟在后面,看到沈明姝哭成这样,心中也有些难受。 二小姐哭得这么可怜,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立刻转头,寻找那盗贼的身影。 看到一人缩在角落里,衣裳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后背竟是鞭痕,一地的鲜血。 清和:…… 二小姐,你就是这样一边哭着,一边差点把人打死吗? 清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明姝靠在江浔怀中,哭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气来。 她抬眸,看向江浔,声音里还满是委屈,“那盗贼没跑,被我抓到了。” 她指向地上那人,“就在那儿。” 江浔扫了一眼。 看到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不知是人是鬼。 “做的很好,阿姝很厉害。” 沈明姝被夸到,眼睛还红着,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甜甜地笑了。 清和:…… 大人,你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啊!两个人都好恐怖啊! ------------ 第103章 你能不能抱抱我?就一下下 沈文槐回来的时候,院中静得有些过分。 他心头一紧,难道是他最近干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随后,他就被侍从带到了前厅。 刚踏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脚下一顿,紧接着就见沈游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阿游!”他冲过去,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沈游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勉强扯动了下嘴角。 “爹……” 这一声喊完,就再也发不出半个字,只剩眼珠微微动着。 这是快被打死了啊! 此时,一道低弱女声响起,带着一点鼻音,“是我打的。” 沈文槐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过去。 只见沈明姝站在不远处,面颊上还残着几滴泪痕,眼尾微微红着。 沈文槐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你……你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把阿游打成这个样子?” “真的是我打的。”沈明姝开口。 她拿出鞭子,“就是用这个。” 鞭子尾端沾着斑驳血迹,卷起的皮边还微微翘着。 沈文槐猛地睁大了眼。 整个人如被雷劈中,呆在原地。 清和:看吧!看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能相信二小姐会顶着这样无辜的脸!把人打成这样! 清和觉得刚才那一幕,把他的三观都重塑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文槐才反应过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明姝,你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明姝淡声,“他去库房偷东西,被我撞上了。” “偷东西?”沈文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之前在幽州的时候,沈游赌输了,就会偷家里的钱,后来没钱了,就去偷瓷杯碗盏。 没想到在京城,竟然还不改!还偷到了沈家的库房! 沈文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是我教子无方,让明姝受惊了!实在对不住!” 他虽然是长辈,但在沈府里什么也不是。 为了留下来,他做什么都可以! 江浔冷眼看着他,“看在亲戚的份上,年关将至,所以留你们在府中过年,可若是连规矩都守不住,怕是这年也没法一起过了。” 这话虽说得客气,可那股冷劲儿让人脊背发凉。 沈文槐被吓得一哆嗦,抬手就扇了沈游两巴掌。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再去赌,再去偷,我就剁了你的手!” 沈游被打得嘴角带血,却只能缩在地上,痛苦地闷哼。 小棠此时也进来,说库房里的东西核查了一遍,并没有少什么,今天应该沈游是第一次去库房。 沈文槐连声道歉,说定会好好管教,等沈游的伤养好一点,他们就离开沈府。 众人离开,房间里安静下来。 江浔垂眸看了她一眼,“今日你受惊,是我疏忽。明日我便会让人加强守卫,此后府中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谢谢阿兄。” 沈明姝低着头,声音还带着点哽咽。 话才说到一半,眼眶便又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怎么又哭了?” 江浔心像被什么拧了一下,却还是维持着平日的语气。 沈明姝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水光潋滟。 “我就是……”她吸了吸鼻子,“就是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就觉得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她说着,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哭得断断续续,却还不忘仰着脸看他。 “阿兄,”她低低唤他一声,声音软得不行。 “你能不能抱抱我?就一下下,好不好?” 江浔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眼神里本有克制,可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抬手将她搂了过来。 他是知道的,她胆子一向小得厉害。 今天还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定然是怕极了,心里不知多委屈。 再放纵一次吧,只这一次。 沈明姝立刻就贴了上来,脸埋在他胸口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悄悄翘了起来,得逞地笑了。 可那笑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又“呜”地一声,眼一挤,眼泪直落。 江浔低头,看着她肩膀一颤一颤,哭得比刚才还凶,不由眉头轻皱。 “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不要这样抱……” 她抬起头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水光一闪一闪的。 江浔顿了一下,“那要怎么抱?” 沈明姝没说话,只拉着他的手,然后转身朝软榻走去。 江浔不动,她便回头看他,眼眶还红着,声音软软黏黏的,“你坐下嘛。”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终是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拽到软榻前。 沈明姝直接按住他的肩膀。 江浔:…… 下一瞬,他就被她按着坐了下去。 身子刚一落座,小姑娘就跟着扑了过来,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钻。 双腿分开,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身子还没稳住,就伸出双手。 江浔看着她那只小手像猫爪似的,一点点往他脖子后边蹭过去,最终扣住,彻底抱住他。 “要这样抱嘛,我喜欢这样抱。”她声音低低道。 江浔想叹气,又没法真生气,只觉得无奈。 抬手环住她的背,掌心轻轻拍了拍。 “这样好一点了吗?” 沈明姝小鸡啄米似地用力点了点头。 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则慢慢往他后背探去,想要抱得更实一些。 可刚贴上去,她忽然顿了顿。 掌心下的触感有些奇怪。 不像是衣料,而是……一圈圈缠绕的、薄薄的带状物。 还透出些许粗糙与紧绷。 她心里咯噔一下,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 第104章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沈明姝立刻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阿兄,你受伤了?” 江浔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否认,只淡淡道:“小伤,不碍事。” “怎么受的伤?”她立刻急了。 整个人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去看他的后背,“你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江浔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别闹。” “你还让我别闹?你背上都缠了药布了,怎么能说不碍事?!” “是前阵子练武时伤着了,伤口裂了点,裹了几层药布,不碍事的。” “阿兄骗人!你每次都这样,说什么不碍事,但其实事情都很大。” 沈明姝眼泪啪嗒啪嗒地落,越说越难过,说着说着,忽然就伸出手去,想掀他衣襟。 江浔神色微变,立刻抬手去拦,“不要,阿姝听话。” 可他到底不敢真对她用力。 他手劲太大,害怕一不留神就把她弄伤了。 沈明姝哪里肯听他的,“你又不肯说,我只能自己看了。你说得轻巧,谁知道到底伤到哪儿了。” 她动作异常执拗,手一下一下往他背后探。 江浔往后偏了偏身,想躲开她,可肩膀才一动,后背忽地一阵撕扯般的疼。 他没忍住,猛地嘶了一声,连眉头都皱紧了。 沈明姝瞬间停住了动作,声音发颤,“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江浔闷声道。 “你还说没事!” 她声音陡然拔高,“刚才那声痛成那样,一定伤得很重。” “阿兄,你让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 江浔还想拒绝。 可就在他思索之际,沈明姝便先一步动作,眼疾手快地解开了他的外袍。 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袍给脱了。 江浔第一次见沈明姝如此利索。 怎么有点手段就往他身上使…… 很快,外衣被褪下,里衣也被揭开。 江浔的后背宽阔,肩胛分明,肌肉线条利落流畅。 可这样结实挺拔的后背上,此刻却斜斜缠着一圈厚重的药布。 药布边缘隐隐透出斑驳血痕,深红几乎浸透,在那冷白肌肤之上显得触目惊心。 沈明姝倏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这一幕,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 “怎么会伤成这样?谁伤的你?”沈明姝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江浔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他没再争辩,只将她揽得更近了些,“先换药。等换好了,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沈明姝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 但是他伤成这样,而且伤口是因为她的动作才裂开的。 明知道他的意图,但还是无法拒绝。 两人回了听松轩。 清和被叫进来,为他换药。 江浔想要沈明姝出去,可是她死活不愿。 他一开口劝,她就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硬是逼得江浔什么狠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由着她留在屋里。 清和动作极轻,指尖几乎不敢用力。 可即便如此,纱布一圈圈拆下时,仍带出几缕暗红的血丝。 沈明姝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绷带颜色一点点变深,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等到最后一层被揭开,屋中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浔的后背上,露出一道长长的刀伤。 斜斜贯过肩胛至腰侧,刀锋极深,边缘因外力牵扯已微微翻开,血珠缓慢渗出,沿着脊背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沈明姝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 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 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东西了。 呼吸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胸口剧烈起伏着,连眼前的光线都在晃。 她想说话,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一颗接一颗。 江浔背对着她,听到一声一声低低的呜咽,从她喉间挤出来。 只是听着,他都心疼到几乎欲死。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她定会难受的。 他舍不得她哭。 清和熟练地为江浔上药,这样的伤口裂开,不知道有几次了。 孟大夫说,大人要静养三个月,才能把伤口养好。 可是大人哪里有时间静养。 内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陛下的交代下来的任务需要他去完成的。府中的事情,二小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样都需要他。 他不能停,也停不下来。 上完药,清和刚离开,沈明姝便迫不及待道:“阿兄,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满是执拗。 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江浔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是刺杀。”他声音低低道,“朝政上的事。前段时间外出,遇上了埋伏。” 他还在糊弄她。 沈明姝突然往前一步,“江浔你骗我,你还在骗我!” “江浔,你怎么能这样三番四次地骗我!” 她语调拔高,眼眶通红,“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这样死活不肯告诉我!” “还是你觉得我蠢笨如猪,听不懂你们朝堂上的云谲波诡,才什么都不肯跟我——” “不是的,阿姝。”江浔打断了她的话,“我从来不会觉得你笨,我……” 他话未说完,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 可沈明姝却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让两人生生隔出一道缝。 江浔的手僵在半空,指尖一颤。 沈明姝看着他,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泪水在此时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肯告诉我?” 她猛地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反倒哭得更凶了。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不知道原因。” “会不会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不知道原因。” “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江浔听着她一字一句,心像被利刃剜了一刀又一刀。 沈明姝抬头看向他,眼眶红到不行。 “阿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真的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上吗?” “你不怕我被人欺负吗?你不怕我嫁的夫君不好,宠妾灭妻吗?你不怕我遇到马匪,为了保全自己撞刀而死吗?” 她脑子想起前世的事情,声音开始发颤,带着一丝几近崩溃的哭腔。 沈明姝实在受不了,忽地扑上前,抱住了他。 “阿兄,”她将脸埋进他胸口,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这个世界上坏人好多好多,我不能没有你。” “你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泣不成声,像是从心底深处撕扯出来的哀求。 江浔的指节绷得发白。 “好,”他低声说,“我们一起。” “永远在一起。” ------------ 第105章 阿兄,我想亲亲…… 江浔把事情全都告诉了沈明姝。 从江家当年的灭门,一直到沈氏夫妇的死,再到他这一次的受伤。 还有他手中掌握的证据,心中怀疑的人,全都告诉了她。 沈明姝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她猜到江浔有事情瞒她。 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大的事情。 而且还牵扯到她的父母,牵扯到太子和三皇子。 沈明姝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膝上的衣角,指节泛白。 她从小失去父母,只知他们死于一场意外。 直到如今才知道。 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想要他们死。 江浔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疼得像刀割。 他把她揽进怀里,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阿姝,这件事情我之前并不想告诉你,原因便在此。” “这件事太过复杂,也太过危险。” “你父母为了查这件事,丢了性命。” “我去查这件事,也险些遇刺,我生怕牵连到你。” 沈明姝听着他一字一句,鼻尖发酸,强忍住没有哭。 抬手回抱住他,整个人紧紧窝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 “我知道的,”她声音低低软软的,“阿兄是在乎我,不想我受伤,不想我被牵连。” “可我也在意你啊。” 她语气里满是心疼,“我不想你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自己做决定,不和我商量,只一味把我推向你认为好的那条路径上。” “你也要问问我的意见,我的想法。”她一字一顿地道。 沈明姝说完,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很亮。 她伸出一只手,抚上江浔的脸,指尖在他轮廓上描着。 “这件事很危险,你身上是江家的血仇,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如果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我愿意跟你一起去死呢。” 江浔猛地一震,放在她的手立刻收紧。 他的呼吸一瞬间乱了,胸膛起伏得极重。 沈明姝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继续看着他,声音更低了些。 “如果说这个案子注定要死人,我宁可是我们两个人一起。” “阿兄,永远,永远,不要丢下我。” 江浔喉结滚了又滚,将她抱紧,手臂紧箍着她瘦削的肩背,几乎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前院。 沈游一直到晚上才醒。 沈文槐此时走进来,面无表情。 沈游艰难地撑起身,“爹……” “你还有脸叫我?” 沈文槐怒火冲顶,“我们才刚来京中,还没在沈府站稳脚跟,你就敢去库房偷东西!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自绝后路!” “沈明姝那丫头看着娇气,其实精明得很!你以为她真的是个好糊弄的?” “她一句话,我们父子俩就得卷铺盖滚出去!” 沈游听得脸都白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爹,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沈文槐冷声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沈明姝根本没有资格继承沈家的家产。” “第一,她是女子。女子天生就没有继承宗族产业的资格,历来都是出嫁时分些陪嫁,这才合乎礼制。” “现在沈家主家只剩她一个人,若她将来出嫁,那这些铺子、田地、庄子,岂不全都落到了外人手里?那还得了!” “第二,”沈文槐继续说,“你以为沈廷琛不知道这些?他当然知道,所以才认了江浔做养子。可幸好,江浔连族谱都没上。” “只要没进族谱,他就不是沈家人,就没有继承权。他不过是外人罢了!” 他一字一句,咬得极重。 “所以你记着,只要我们牢牢抓住这两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沈家的家产拿过来!” 沈游听得热血上头,鞭痕还疼,却仍止不住地笑。 “不过,还有一件事。”沈文槐皱眉道。 “沈明姝一个女子,不足为惧,就怕江浔会出手帮她。” “我们来的时日短,两人的关系究竟怎么样,还需要再去探查一下。” —— 听松轩。 清和站在外面,听到屋里面有人声,但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他生怕两人吵起来,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外守着。 只是这门外实在是有点冷啊。 风顺着檐角钻下来,冻得清和又打了一个喷嚏。 屋内。 烛火摇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缠。 沈明姝坐在江浔怀里,手臂环在他脖子上,下巴靠在他肩头。 两人就这般低声说着话。 沈明姝贴得极近,眼睛悄悄往上抬,眨着眼打量他。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眉骨英挺,睫毛浓密,在灯影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安静时,身上总带着一种淡淡的压迫感,像沉在水底的冷玉。 沈明姝的视线又落到他的唇上。 想起那个吻,想起他不是玉的时候。 那夜的一幕突然闪回,令她喉咙发紧,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她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阿兄,我想亲亲……” 江浔的目光落下来。 她一双眼因哭过微微发红,眼尾泛着潮意,像极了雨后桃花。 唇上还有水光,一点点艳得惊心。 他喉结滚动了下,指尖抬起,落在她唇上。 “想要亲亲?” 他边问,边按了下去,软肉陷下,他的手从唇角一直移到中间最柔润的那一处。 指腹摩挲着,只要再往前一点,他的手便可以引着她的唇,张开、探入、吞没…… 他的眼神越来越深,却始终没有动作。 “阿兄……”沈明姝轻声唤他。 那指尖仍停在她唇上,温度一寸寸透进去。 沈明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又不敢躲开。 她隐隐觉得,江浔变了。 明明刚才还对她百般温柔,现在则是一种沉沉的压迫感,像猎人在耐心地收网。 冷静、精准,危险至极。 她的心跳得厉害。 江浔望着她,眸中仿佛淬了墨,声音却依旧低缓。 “上次我教你的,还记得吗?” ------------ 第106章 带着侵略性的吻,毫无预兆 他没有说是什么。 但沈明姝立刻就明白了。 脸颊“腾”地一下红了,睫毛颤了颤。 “记得……”她嗓音低得像蚊子叫。 江浔并不满意。 他微眯起眼,盯着她,声音沉了几分,“记得什么?” 沈明姝脸颊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 她别开头,不肯看他,“就是……那个,第一步……” 江浔挑了挑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他忽地抬手,按住她的腰。 力道收紧,将她整个人扣进他怀里。 他俯身贴近,在她耳边低声道:“第一步是什么?” “阿姝,说出来。” 江浔的手掌在她腰间缓慢摩挲,指腹的温度穿过薄薄的衣料,带出一层层细密的战栗。 沈明姝紧绷着身子,她实在受不住了,嗓音颤得厉害。 “第一步,是,是张开嘴……” 江浔薄唇弯起,低低笑了声,“乖阿姝。” “那第二步呢?” 他凑近,嗓音低哑诱哄,“嗯?” 一边说,一边手指还在她腰线上慢慢游移,甚至更往下滑了些。 “伸……伸舌头……” 沈明姝呼吸彻底乱了,红晕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 江浔笑意更深,“阿姝好乖,好聪明。”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忽地垂首,唇猝不及防地覆了上去。 是带着侵略性的吻,毫无预兆。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沈明姝下意识地后仰,却被江浔一手扣着腰,躲无可躲。 他吻得很深。 似要将她所有呼吸都占尽,一点一点,将她耐心拆解。 先是沿着她唇形一点一点轻吮。 随后舌尖探入,引导、挑逗、缠绵…… 每一次轻扫都带着刻意的慢,让她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似的微微颤栗。 她脑中一片空白,手指无措地攥紧他的衣襟。 唇被吻得红肿,带着几分可怜的湿润。 江浔低头看她,眼底一片沉黑,带着无可遏制的占有欲。 他在她耳边开口,“阿姝,第三步呢?” 沈明姝像被钉住般动也不敢动,呼吸乱成一团。 她小声嗫嚅:“没、没有第三步了……” 江浔却偏不依她,指腹从她腰间一点点上滑。 轻描淡写地擦过她脊背的某处敏感。 “那我来教你。” 屋中的烛火被风挑得“啪啪”作响。 橘黄的光影晃在墙上,影子交叠,摇曳不定。 一如榻上缠绵交缠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 江浔吻得太狠,像是要把这段日子所有压抑的情绪,都一并宣泄出来。 沈明姝靠在他怀里,唇被亲得发红,几乎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像只被风雨打湿的小猫,软得一塌糊涂。 江浔低头看着她,眼里仍是那层滚烫未散的暗火。 他一只手去取桌边的茶盏,另一只手揽着她,不让她跌下去。 他举起杯盏,慢慢凑近她唇边。 “阿姝,张嘴。” 她还未反应过来,唇瓣就被轻轻顶开,一道温热的水流渡了进来。 喝过水后,沈明姝有了些力气,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过了会儿,她想起一件事。 “阿兄,我觉得沈文槐,还有沈游,他们两个人有点奇怪。” 江浔想到自己最近查到的事情,眼神沉了沉。 但他没有开口,只低声问她:“那你想怎么办?” 沈明姝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下,眼中浮出点点狡黠。 “我前几天听柳夫子讲《兵法》,她说,有时候,知敌意,不必一味设防。” 她一边说着,一边学着那日柳夫子的语调压了压声线。 “要做的,是引蛇出洞。” —— 沈文槐第二天出门,前院的侍从朝他问安,“沈老爷。” 沈文槐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出声叫住了他。 “你过来,问你个事。” 那侍从走近,“沈老爷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初到沈府,有许多不知道不甚清楚,生怕行差踏错,有所得罪,所以想先问一问。” 侍从道:“沈老爷客气,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沈文槐背着手,踱了两步,“我想问,明姝她平日里,和江大人处得如何?” 那侍从基本上都呆在前院,并没有近身侍候沈明姝和江浔,对他们的事情并不清楚,只能按照记忆作答。 “江大人和二小姐都十分守礼,也并不太亲近,尤其是最近几个月,江大人回得晚,两人几乎不怎么见面。” “这样啊。”沈文槐挑眉,心里更笃定了几分。 这江浔和沈明姝的关系果然一般。 前院,烛火微跳。 沈游在屋里踱来踱去,面色烦躁。 “爹,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实在等不及了!” 沈文槐端坐在桌边,一页一页地翻着手里的族谱。 “人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但现在还不能动。” “爹你到底在担忧什么?沈明姝她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不过会点鞭子,能成什么事?” 沈文槐淡声:“沈明姝,不足为惧。” 沈游嘴正要附和,却听他继续道:“但江浔呢?” 沈游的笑意僵在嘴角,片刻没了声。 “江浔和沈明姝的关系是一般,但你敢赌他会袖手旁观吗?如果他出手,我们还有反击之力吗?” “那位贵人说了,她只能帮我们到这里。” “咱们得稳住,等个时机,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又过了一天,这个机会还真给他们等到了。 “爹!”沈游推门而入,脸上止不住的兴奋,“机会来了!” “江浔走了!今早的事,他带了人出府,说是要往邺城走,这趟差事急得很,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 沈文槐皱眉,“年关将近,他却突然出城,还是去邺城?” “爹,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啊!江浔走了,现在府上就剩下沈明姝一个人,再等下去,只怕夜长梦多!我们不能再拖了!” ------------ 第107章 露出一抹甜笑 翌日,沈明姝从瞻园回来,发现沈府门口,竟围了不少人。 大多是些中老年男子,一个个衣着考究。 其中还有几个老者,正站在门前高声议论。 一位老者见她回来,立刻站出,“你便是沈廷琛的嫡女,沈明姝?” 他沉声自报家门,“老夫沈德恕,乃是你高祖沈业堂的从弟之后,你唤我沈三爷便是。” 他说完这话,后头几人也纷纷点头,竟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沈家族人。 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语气看似和煦。 “眼见年关将近,咱们这些沈家子弟,好歹是一族,自然要来府上拜个年。” 周围有不少百姓围了过来,都在看热闹。 沈明姝眨了下双眸,心中顿时了然。 她弯唇笑了下,甜声道:“既是来拜年,自然该请诸位进府一叙。” 她吩咐,“将客人请入偏厅,好生奉茶。” 几人见她这么容易就松了口,眼中更是浮起不加掩饰的得意。 果然就是个黄毛丫头! 什么花神草神的,见到他们,不还是要听他们的? 想着,几人不由挺直了腰杆,迈步进门时,连走路都带了几分气势。 沈明姝看着,唇角露出一抹甜笑。 进去可以,但想要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几人踏入沈府,一路所见皆是雕梁画栋、金玉陈设,不禁心头火热,暗想这偌大家业若归了自己,该是多风光。 他们都是沈家的旁支,虽还在族谱上,但关系早就不知道远到什么地方去了。 因此这么多年,一直没敢上门。 但是好在,沈廷琛死得早! 还就只剩下一个女儿,那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偏厅内,热茶尚未送齐,众人便已在座次上动起了心思。 沈明姝走入厅中。 都以为她会在旁落座,却见她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沈三爷脸色微变,眼角抽了抽。 他年纪最长,按照礼法,怎么样也是他坐主位才是。 果然是爹娘死的早,就是没有教养。 他没有直接发作,而是转头看向身侧的沈望。 沈望是沈三爷的儿子,见老爹受了委屈,当即开口。 “沈小姐,你是晚辈,怎可在长辈面前越位?沈家向来讲究尊长敬老,这主位应该——” 话音未落,沈明姝已经抬眸。 “这是沈家,我是沈家的主人,主人坐主位有什么问题吗?” 沈文槐坐在下首,眉头皱起。 他本以为沈明姝是个空有身份的小丫头。 但现在看来,怕是没那么好拿捏。 沈游却不以为意,不屑地瞥了沈明姝一眼。 也就只会在这种小事上耍耍威风,等会看她怎么说! 沈三爷环顾一圈,“江大人不在府中吗?” 沈明姝回答不在。 沈三爷松了一口气。 只要江浔不在,今天的事就好办了。 他这才慢悠悠道:“当年你父亲收养江浔,本想好好培养,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江浔还未来得及入族谱,你父亲就出了意外。” “如今沈家只剩你一人苦苦支撑,若当年能从旁支过继一个男孩,就好了。” “好什么?”沈明姝打断他,漂亮的桃花眼抬起。 “沈家如今只剩我一人苦苦支撑?这话说得倒是可怜,可我如今过得着实不错。” “阿兄争气,十七岁中状元,现今官居次辅,是大晋最年轻的内阁大臣。若当年真过继了个旁支男孩过来,他能做到吗?” 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她微侧头,“对了,我记得,沈家旁支的男孩子,好像一个中进士的都没有吧?” “若当年真过继了一个过来,沈家想来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她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似慢刀割肉,疼的人受不了。 “我虽是女子,承蒙皇后娘娘庇佑,得以在承文书院读过书,如今又在柳夫子门下听学。” “沈三爷口中的兄弟们,如今又在哪里读书呢?” 她眨了眨眼,像是真心好奇般问着。 沈三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沈家除了沈明姝他爹沈廷琛读书好一些,考上了进士,其他的没有一个会读书的! 所以才会越混越差。 这些后辈里,没有一个考上学的,更别说去书院读书了…… 因为没有书院愿意收他们。 沈明姝这话,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可是他们偏偏又无法反驳。 沈游读书最差,连开蒙都气走了两个夫子,说是教不会,如今听到这话,只觉得沈明姝在骂他。 顿时气血上涌,直接站了起来,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声。 “可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这沈家的财产,难不成还要跟着你一块儿送到旁人家里去?” 见他开口了,几名坐在下首的族人立刻附和。 “正是!沈家祖产,怎能外流?简直对不起祖宗!” “若你爹在,怕也不愿看沈家的根基毁在一个女子手里!” 言语越发激烈,偏厅中喧闹起来,似是要将她一个人声势压住。 他们吵得正急,沈明姝没出声,而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鞭子。 “啪。” 她手腕抬起,鞭子直接抽在沈游椅子的前腿上。 一声脆响,木头上立刻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鞭痕,沈游吓得一哆嗦。 “堂哥,坐下。”她声音温软。 沈游看到那鞭子,脸色当场变了。 前段时间,她就是拿着这根鞭子,将他打得满身是伤,连床都下不了。 现在再看到那鞭子,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脚下一软,直接就滑坐回了椅子上。 沈三爷见状,登时起身拍案。 “你竟还敢动手?” 他指着她,厉声呵斥,“你非但要把沈家的家业送给旁人,如今竟连自家人都打!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有没有族规!” “沈家传到你手里,就成了你想打谁就打谁的地方吗!” 底下立刻有人应声叫嚷,“就是!这要是传出去,让街坊怎么说我们沈家!” 沈文槐靠在椅上,望着沈明姝被众人围攻,神情悠然,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 今天稳了。 偏厅内众声喧哗,逼迫声一浪高过一浪。 忽然,门口传来侍从的禀报声,“见过江大人。” 沈文槐猛地直起身,脸上的得意瞬间褪尽,转而浮现出一抹死白。 江浔?他不是去了邺城? 他怎么回来了? 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 第108章 站在她身后半步处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众人还未回神,一道高大身影已跨进门槛。 江浔身披墨青滚银狐的大氅,眉眼冷峻,薄唇紧抿。 目光未扫向任何人,气场却已沉得让人不敢呼吸。 沈文槐喉头一哽,冷汗从背脊冒出。 他试图开口唤一声江大人,可舌头发僵,只挤出一个哑哑的,“江……” 沈三爷脸色变了几分,但他仍心存侥幸。 江浔冷厉寡言,说不定不会管这件事。 但他一出口,沈三爷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今日这么多人聚在沈府,是要来吃绝户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众人虽然心知肚明自己在干什么,但是被人直接说出来,脸上实在挂不住。 “还是阿兄看得明白。”沈明姝轻声道。 “这么多人,说是沈家的亲戚,可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就敢来认亲。” “明知道沈家如今就我一个,还威逼上门。” “若是爹娘看到,不知该有多伤心。” 沈文槐看向沈明姝,只见她完全没有看到江浔的意外。 她早就知道他会回来! 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头皮。 他们这是中计了! 沈三爷猛地起身,脸色涨红,连忙摆手。 “误会!明姝,你别误会,我们怎会来吃绝户?” 他步子往前挪了半步,神色急切,“我们是真心为沈家好,你是女儿家,哪有不出嫁的?等你出阁后,这偌大的家产又落到谁手里?” “沈家祖上的基业,难道真要随你一道,流入外姓人家不成?” 另一名族人也应声道:“咱们只是不忍沈家断了香火,才想劝你,把家产交出来,由族中子弟代为照管,也是合情合理。” 江浔站定,目光沉冷地扫过众人。 “你们说,这是沈家的祖产?是沈家的基业?” 他冷声开口,“我六岁入府,至今也有十余年了。既然你们记性不好,不如我来替你们梳理一遍。” “先说这宅子,是当年沈大人升任礼部尚书,陛下赏赐的宅第,这是沈家祖宗的基业吗?” “当年沈家只是小户寒门,靠单薄田产度日,是沈大人自己争气,寒窗十年,高中进士,一路做到礼部尚书。” “沈夫人出身临江周氏,带着一百五十抬嫁妆进门,两人相携数十年,操持家业,才有今日沈家。”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祖产,不觉得可笑吗?” “这份基业跟沈家祖宗有什么关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江浔的话一向不多,但这一开口,字句分明,如刀如锥,将众人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知道江浔颇得陛下的宠信,许多事情都愿意交给他去办。 原先还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他办事有多利落。 哪怕是骂起人来,都是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沈三爷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自然知道沈家的家产跟他们没关系。 不过是仗着族谱上还能翻出点血缘,在沈文槐的撺掇下起了心思。 谁不想分一杯羹? 更何况沈明姝是个姑娘,又没出阁,看着就好欺负。 可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 沈明姝没他们想得好拿捏,江浔更是根本惹不起! 沈三爷心中一片悔意。 早知道今日如此,昨夜便不该答应来。 沈游见他们都不说话,而且有了退意,立刻就急了! 那位贵人说了,只帮他们这一次! 若是这次机会不抓住,沈家的家产,就真的跟他们再没关系了! 沈游心里一慌,不知道从哪生出的胆子,直接跳了出来。 “江浔你凭什么管沈家的事?” “你根本就不是沈家人!连族谱都没进过!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逞威风?” 江浔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淡淡看了沈游一眼。 那一瞬,仿佛一道刀锋无声入鞘,寒意直逼人心,是一种俯视猎物的冷静杀意。 他连眼皮都未抬起半分,沈游却像被利刃抵在颈侧,呼吸猛地一窒,腿肚发软,直接跌回了椅子上。 “阿兄是爹娘亲口认下的养子,虽没有入族谱,但这府里上下,谁不认他?怎么就没资格说话了。” 沈明姝瞪大漂亮的双眸,“爹娘去世后,府中恶仆作乱,是阿兄护住了我,护住了沈家。” “那时候你们这些所谓的亲戚,又都在哪里?” “他比你们任何人都有资格。” 沈明姝知道江浔在这里,知道他会一直站在她身后,护住她。 所以,她比刚才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更大了一些。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沈家的家业,是我的,是爹娘留给我的!” “我若成婚,便都带过去当陪嫁,一份都不会给你们!” 少女站在人群中,桃花眼微挑,嗓音清脆如珠,带着十足的气势。 “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产,不是祖产。沈家的祖产是那一亩三分地,你们记清楚了。” “我爹娘的银子,不愿意留给我花,难道愿意留给你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花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爹不会安息。” “既然这么关心他安不安息,不如下去亲自问问?” “我只知道,他若是地下有知,看到他唯一的女儿被逼到这步田地,才是真的不会安息!” 他们蛮不讲理,步步逼迫,她又何必给他们留脸面。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小猫咪啊! 江浔站在她身后半步处。 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看着她一步步挺直脊背,看着她眸光坚定,把话说得一句比一句更狠,怼得他们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阿姝以前遇事只会躲起来,偷偷哭,眼泪怎么也流不完一样。 遇人算计也只知吃亏让步。 可现在,她能在众人面前,一字一句为自己争取。 江浔眼中冷戾淡了些,只余一片柔光。 像是看着一棵终于破土而出的幼苗,在风雨中挺直了腰杆,迎着天光,生出属于她自己的锋芒。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站在她身侧半步处。 “刚才阿姝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沈家的家产是她的,是她爹娘留下的,谁都别想染指。” “若不服气,”他停顿一下,薄唇轻启,“尽管去报官。” “就看官府,到底向着谁。” ------------ 第109章 朝他扑了过去 众人脸色一白。 官府会向着谁,还用说吗? 江浔是内阁次辅,京城官员有几个敢得罪他的? 而且大昭国的律例并没有规定,女子可以继承家业,亦没有规定,女子不可以继承家业。 是根本没有提过这个事情。 毕竟鲜少有像沈家这样的情况。 沈廷琛没有亲兄弟,只有沈明姝一个女儿,而她竟然是被一个养子养大的。 这即使告到官府,也讨不了什么好。 众人心生退意,甚至有些懊悔。 独女无法支撑家业,家产被远房兄弟瓜分干净。 在一些小地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来的。 但谁成想,沈明姝一点也不好惹! 更是伶牙俐齿,说一句回怼三句! 可面上竟依然还是柔柔弱弱的,就用这样无辜的脸,把人骂得狗血喷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明姝不好惹也就算了,可怕的是,她背后还有一个江浔! 罢了,罢了,他们还是赶紧走吧! 今日,他们就不该来! 沈三爷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几人纷纷应和,“是啊是啊,我家里还有点事,改日再来拜访。” 他们边低声说着,边往门口退去。 沈明姝却忽然甜笑。 “怎么这就要走了?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吗?” 众人脸色一白,有人悄悄往门口挪。 江浔看也不看他们,只抬了抬手。 十几名侍从立刻从门外走进来,个个身形魁梧,面无表情,身上还带着隐隐的杀气。 为首那人冷眼一扫,众人便脚下一软,几乎站不稳。 沈三爷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你、你想做什么……” 沈明姝笑意不减,“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沈家,为了我爹,那我成全你们。” 她侧过头吩咐:“把他们送去祠堂罚跪。” “既然这么想念我爹,那就跪在他灵位前,跟他好好说说话,问他需不需要你们这些亲戚来为沈家着想!” 几个侍从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了几人。 “等等、等等!明姝!明姝我们错了!都是沈文槐那厮撺掇我们的!” “明姝,明姝你别——我是你舅舅啊!”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几人被拖着往后院祠堂去,哭喊连连。 如今已经冬天,祠堂里冷得像冰窖,窗缝漏风,香案上的白绢轻轻晃动。 沈明姝还特意吩咐,祠堂不许点炭火。 这些人冻得浑身哆嗦。 有人实在跪不住,腿脚一软便想伏下去,下一瞬,一道冷风般的“啪”声炸响—— 木板毫不留情地拍在肩背上,直打得那人哀嚎一声,直挺挺又跪了回去。 “江大人有吩咐,在祠堂前不得妄动,跪要跪好,不许偷懒。”守在旁边的小厮毫无波澜。 几人冻得嘴唇发紫,牙齿打颤,早已没了先前的气焰,肠子都要悔青了。 恨不得回到今天早上,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一直到晚上,几人已冻得意识恍惚,跪得膝盖麻木,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木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冷风灌入,烛火摇晃。 一道人影立在门口。 身后是一轮澄澈冷月,月色如水,铺洒在他肩头,勾勒出轮廓分明的线条。 他长靴踏雪,身姿挺拔,恍若夜幕下沉凝而立的玉峰孤影,令人不敢逼视。 江浔站在门槛之上,眸光扫过祠堂内跪得东倒西歪的人群。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心中惴惴不安。 一个个把头低得更狠了,生怕被江浔看见。 “把沈文槐和沈游带出来。”他开口。 宛如阎王点卯。 被点到名字的那两人,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地牢。 江浔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到面前身上。 沈文槐和沈游跪伏在地,浑身是血,已经被打得几乎断了气,只剩一口吊着的残息,却仍旧咬着牙。 江浔语气不疾不徐,“还不说?” 幽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两家多年没有往来,沈文槐与沈游为何突然千里迢迢前来? 而且一到京中,便急不可耐地打起沈家家产的主意,谁给他们这样的胆子? 两人一向拮据,连盘缠都未必凑得齐,又是靠谁出的路费? 这件事太过蹊跷。 今日的事情,是沈文槐撺掇那些族老来的。 那他背后呢,会不会还有人在暗中指使。 沈文槐浑身是伤,却依旧不说。 他眼睛猩红,眼底是深重的恨意。 他恨沈廷琛,明明是兄弟,凭什么他能出将入相。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出手帮他收拾沈家,他巴不得对方把沈明姝彻底拉下来。 他才不会说,死也不说。 江浔面无表情,见他不说话,只轻轻抬了抬手。 “砍掉沈游的一根手指。” 沈文槐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刀光一闪,沈游的惨叫立刻响彻地牢。 鲜血飞溅,断指滚落在石板上。 沈文槐猛地扑过去,脸色惨白,几乎疯了:“不!我的儿子!” 江浔冷冷看着他,“我数五个数,一个数落下,你不开口,就砍一指。直到你说为止,或者……砍光为止。” “一。” 第二刀落下,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二。” 第三根手指,被齐根剁断。 沈游疼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缩成一团,浑身抽搐。 江浔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声音仍然平静得可怕:“三。” “我说!我说!” 沈文槐眼睛猩红,死死盯着江浔,声音嘶哑,“我说!别砍了!” 小团斋。 窗外落雪无声,屋内却暖意融融。 沈明姝坐在软垫上,抱着一卷书,小脚一晃一晃的,书页被她翻得沙沙作响。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她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进门的人。 沈明姝眼睛一下子亮了,书也顾不上放,便朝他扑了过去。 “阿兄!” ------------ 第110章 林青妍被打得一个踉跄 江浔把沈文槐交代的内容,同沈明姝讲了一遍。 他答应过她,不可以瞒她事情,凡事要和她商量。 但他还是隐去了一些细节,比如,沈游被剁了手指。 那些太血腥,他不愿她知道。 她是他护在掌心的人,干干净净,明亮如初。 而那些污秽、肮脏的事情。 他来做就好。 “那人到底是谁?”沈明姝好奇。 江浔淡声道:“是一个女子,戴着面纱,眼睛细长,眼角处,有一颗小黑痣。” 沈明姝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知道是谁了。 定南侯府。 林青妍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心情极好。 再等一晚,明日便能有确切的消息了。 为了找到沈文槐,她费了不少功夫,也花了许多银钱,但这一切都值得。 沈明姝现在,还能倚仗的,无非就是那点家世而已。 要是她连家世也没有了,看她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一个孤女,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她本就不配。 小桃殷勤地递上点心,嘴也甜得不行。 “小姐真是好手段,沈家那些人最贪钱,只要他们一闹,沈明姝休想再装什么世家小姐。” 林青妍弯唇,笑得更开心了。 书房内。 定南侯坐在案后,手中捏着那封亲笔回信,嘴角忍不住扬起,心情极好。 “孟国公点头了,我们两家,马上就要联姻了。” 侍从立刻上前奉茶,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侯爷,两位小姐当中,准备指哪一位过去?” “二小姐如何?” 二小姐刚入府,身份低,也就只能嫁人做个继室。 定南侯摇了摇头。 “不妥。” “青妍聪慧,模样也比嫣儿出挑。她若是嫁去孟国公府,倒是稳妥,但可惜了。” “她的资质,进宫都未必没有机会。” “若真能攀上皇子,甚至成了主位,那才是我定南侯府翻身的大造化。” 侍从连声称是,“侯爷英明,属下愚钝,倒是没想到这层。” 定南侯冷笑一声,“所以,青妍的婚事,不能随意处置。” “倒是嫣儿性子温顺,给孟国公做个继室,正合适。” 翌日。 章嫣红着眼圈,恰好在回廊转角处碰上了林青妍。 林青妍心情不错,步子也轻快了些。 沈府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想来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今早又听小桃禀报,说父亲有意与孟国公府结亲,婚事已经定下了,是章嫣嫁过去。 孟国公是什么人? 一把年纪,做章嫣祖父都够了。 真是可怜。 林青妍垂眸笑了笑。 章嫣本就心中憋着一口气,见她这副模样,登时怒火中烧,恨声骂道:“你别得意得太早!早晚有一日,你会遭报应的!” 林青妍眉梢轻挑,没有理她。 跟一个马上要去伺候老头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定南侯已等在厅中,见人进来了,便准备开口把联姻的事情告诉他们。 忽然传来下人快步奔入的声音,“侯爷,江大人来了!” 定南侯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脸上堆满笑意。 “快,快请江大人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往外快走了两步,生怕慢了。 林青妍也愣了一下。 江浔竟会亲自登门? 她下意识抬眸望去。 只见门外一道修长清贵的身影缓步而入,青衣大氅,眉目如刻。 而在他身侧,一道粉白人影紧随而来,少女戴着蝴蝶发钗,整个人明艳又乖巧。 林青妍看到沈明姝那一瞬,整个人直接被钉在原地。 她怎么会没事?! 沈文槐呢?她派人找到的线,花了那么多银子…… 是哪里出了差错? 林青妍呼吸一滞,隐隐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定南侯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江大人亲至,失敬失敬。” 定南侯眼中满是试探与恭敬,“不知大人此来,可有要事?” 江浔神色淡淡,“自然是有事。” “今日前来,是为了讨一个说法。” 定南侯脸色一变。 说法?什么说法? 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江浔啊。 江浔却懒得解释,只抬了抬手。 片刻后,两个侍卫押着一个满身狼狈的人踉跄而入。 沈文槐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脸上一道道淤青交错。 他一被拖进来,便被重重按跪在地上。 林青妍脸色顿时煞白,血色褪尽。 她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天旋地转。 在定南侯疑惑之际,江浔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林青妍身上。 他顺着看过去,立刻明白过来。 是这个贱人搞的鬼! 刚刚回家,竟然就给他闯出这么大祸事来! 亏他还准备把她送进宫,让她嫁皇子! 原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竟会蠢笨至此,疯了不成,竟然想不开得罪江浔! 沈明姝走到沈文槐身边,“说吧,你究竟干了什么,又是谁指使你的。” 沈文槐垂着头,颤颤巍巍地把事情从头讲了一遍。 林青妍是怎么找上他的,给了他多少钱,两人是如何密谋的,都做了什么…… 定南侯越听脸色越白。 疯了!真是疯了! 下一瞬,他猛地转身,抬手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啪!” 清脆的一声,林青妍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脸侧迅速浮现红肿的五指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沈府也是你能算计的!你是嫌我们侯府命太长是不是!” 林青妍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跪在地上哽咽道:“我、我没有,我只是……” “住口!” 定南侯气得直哆嗦,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转向江浔,语气几乎是恳求,“大人,是下官教女无方,实在罪该万死!这事全是这孽女一人所为,只求大人宽恕我等!” 他说着,猛地跪下,“请大人开恩!” 满堂寂静,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 江浔站在上首,眸色如冰,未言一语。 定南侯没有听到他说话,心头越发慌张。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没什么军功,连兵法都半吊子,能继承这份爵位,全仗的是祖上的余荫。 所以当年才会说被调走就被调走,就是因为在陛下面前不得脸。 江浔是最能影响陛下的人。 他是留京,还是被调走,不过是江浔一句话的事情。 他不想再走了!他真的不想了! 林青妍整个人都惊住了。 心头仿佛有什么轰然一塌。 她被认回后,自以为一切都变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卑微的庶女,而是定南侯府的千金。 沈明姝有江浔,她也有父亲保护。 她不差沈明姝什么。 可现在,她所引以为傲的依靠,竟然对江浔说跪就跪! 一点骨气都没有! ------------ 第111章 把她嫁给孟国公 一种深切的羞辱感从心底翻涌上来。 林青妍唇齿颤抖,心中满是绝望。 江浔终于开口,“侯爷打算如何惩处?” 定南侯连忙磕了一个头,声音发颤,“这孽女无状,我定不会包庇她!先打十大板,再送去祠堂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出门,不得见客!” 可说完后,他眼珠一转,想起什么。 又忙不迭道:“不过……这孩子马上就要出嫁了。” “孟国公府的婚事已定,她马上就要嫁过去做继室了!还忘江大人不要惩处太狠啊!” 林青妍蓦地抬头,满脸震惊。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国公的婚事?那不是章嫣的吗? 怎么忽然就成了她的! 林青妍脑海“轰”地一声炸开,耳边嗡嗡作响。 她不要!她不要嫁给那个老不死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定南侯面上仍维持着痛心疾首的神情。 心底却早已泛起凉意。 林青妍这个棋子,已经废了。 原想着将来可送入宫中,或嫁个权贵世家。 可如今,她得罪了江浔,得罪了沈家,便注定和权贵世家无缘! 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牵连到定南侯府! 既然已经废了,那不如趁她还有点用,把她的价值最大化…… 章嫣站在一旁,眼里露出一抹快意。 她偏过头,冷冷地看着林青妍,唇角勾起,像在无声地说:你也有今天。 沈明姝目光也落在林青妍身上。 前世,林青妍踩在她身上,步步高升。 入府后,无数次欺辱陷害,被定南侯府认回后,更是步步杀招,恨不得她立刻死了,好当上正妻。 如今,却一步步往下了。 —— 西南战场,旌旗猎猎,残阳如血。 “赢了!赢了!” 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数千士兵高举兵器,满面血污,振臂高呼。 萧峥翻身下马,盔甲上斑斑血迹未干,眉眼间藏着疲惫。 李国公大步迎上来,满面喜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这一仗打得漂亮极了!” “敌军元帅战死,南越大营一夜崩盘,这一战之后,怕是再无力北上犯我边疆。” 他笑着道:“若顺利,说不定还能赶回京中过年。” 萧峥原本沉冷的眸子,此时也闪过亮色。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一望无际的天边,仿佛能穿越千山万水,看到那座灯火通明的皇城。 很快,他就能回去。 回去,娶她。 —— 京城又下雪了,雪下了一整日,簌簌飘落在廊檐下。 小团斋里却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铜炉中炭火正旺。 江浔坐在宽榻上,榻上摆着一方矮矮的红木小桌,桌面上摊着几页公文,他握着笔,一字一句批着。 床上,沈明姝已经午睡醒了,没吵他,就窝在床榻里看他。 最近两人总是在一起,江浔无事便来小团斋陪她。 她也越来越习惯他的陪伴了。 被窝里还是暖暖的,她却一点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 她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弯下身,慢慢地从后头抱住了他。 江浔手一顿,“醒了?” 沈明姝把脸埋进他背上,“嗯。” “没睡好?” 她摇了摇头。 江浔将朱笔搁下,反手扣住她的手,把她从背后拉到怀里。 沈明姝顺势坐到他腿上,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鼻尖还冷冷的,蹭在他颈窝。 “我睡着的时候你不在。”她小声嘟囔,“空荡荡的,不喜欢。” 江浔低头亲了亲她额角,“以后忙完就去陪你,今天晚上便是除夕夜宴了,想去吗?” “去!” 一下就把刚才的事情忘了。 江浔见状,眉梢挑起。 果然,还是这招好用。 入夜,京中街道灯火如昼,张灯结彩,满目皆是红火喜色。 孩童们提着灯笼奔跑嬉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从沈府驶出,朝皇城方向而去。 沈明姝今日穿了件红色披风,缀着金线绣成的花枝,一直垂到脚踝。 她极少穿这样鲜亮的衣服,难得一身喜色,娇艳得连眉眼都染上了光。 江浔本坐在她对面,一眼看过去便移不开了。 开始时,两人还坐的好好的。 渐渐地,越来越近,等沈明姝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江浔的怀里。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下一瞬,江浔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直直地覆住她的唇。 唇瓣贴合的那一瞬,外头鞭炮声炸响。 震得天地通明,红光从车窗缝隙间一闪一闪地洒进来。 年节的喜庆、人群的喧闹,全都隔在车帘之外。 马车之内,两人唇齿相缠,缠绵炽热。 皇宫。 除夕夜宴已然开始,宫人来往如织,张罗着一切。 “见过长乐郡主。”几名身着盛装的贵女盈盈行礼。 长乐郡主没回礼,只微抬下巴,打量着人群进出的方向。 “江大人怎么还没来?” 当年她离京的时候,江浔刚中状元。 到现在,也已经五年没见了。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她望着宫门方向,正待催问,却忽然听见身侧一名贵女轻呼,“郡主,沈府的马车到了!” 马车停下,车厢内静得惊人。 沈明姝喘着气靠在江浔怀里。 唇肿得厉害,发髻也歪了几分,鬓边垂下几缕细软发丝,更显得娇艳凌乱。 她气恼地瞪了江浔一眼。 江浔低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一直到整理好后,才走下马车。 江浔刚下马车,便被四皇子和一众大臣叫走了。 两人分开。 沈明姝走了没两步,便被一人迎面拦住。 那人眉眼张扬明媚,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你是谁?为何会从江大人的马车上走下来?” “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明姝怔住,认真想了想。 什么关系? 在马车上亲嘴的关系。 ------------ 第112章 阿姝又有进步了 长乐郡主见她不说话,顿时有些生气,用手指戳了戳她。 “本郡主问你,为何不答?” 沈明姝回神,眨巴着眼睛看她,很快想起来了。 她是二公主的女儿,长乐郡主。 五年前去了封地养病,如今才回来。 前世,长乐郡主一心爱慕江浔,多次向昭文帝请旨赐婚,只是江浔实在不愿,这才作罢。 长乐郡主被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盯得莫名烦躁起来。 干嘛一直用这么好看的眼睛看她? 她还怎么发火? 就在她准备骂人之际,沈明姝俯身行了一礼,脆声道:“臣女名唤沈明姝,是江大人的……养妹。” 长乐郡主眯了眯眼。 原来她就是江浔的养妹啊。 之前就有听说过,只是从没见过她。 刚才她和江浔一起走下来。 一个冷峻如霜,一个软糯明亮。 竟出奇地相衬,相得益彰。 险些要把她气死了。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是养妹,那就没事了! 养妹而已。 除夕夜宴正式开始。 昭文帝端坐高位,神情和煦,扫视满殿一圈,笑着说了几句辞旧迎新的吉祥话。 长乐郡主坐在席上,一双眼始终落在不远处江浔与沈明姝身上。 见他们规规矩矩坐着,举止得体,没有什么亲昵出格的举动。 看起来是没什么…… 可她还是不放心。 一直盯着他们看,恨不得将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听个清楚。 今日气氛实在喜庆,沈明姝也被感染了,一双桃花眼比往日还要亮,笑起来眼尾弯弯。 她的目光在宴席间来回转,看着周围宾客纷纷举杯,热热闹闹的,顿时也起了兴致。 她转头,小声问江浔,“阿兄,我可以喝一点吗?我想尝尝。” 他向来不许她在外喝酒。 说女子在外醉酒,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 江浔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沈明姝见他不说话,又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我真的只喝一口,不会醉的……” 江浔低头看着她,终究心软了。 “不可以多喝,一小口。” “好!”沈明姝立刻点头。 长乐郡主皱了皱眉。 明明是看起来很温馨的场面,养兄关照着妹妹,不让她乱喝酒。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江浔什么时候这么耐心了?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他。 男子眉目清隽,衣冠楚楚,如记忆里一样的清冷持重。 长乐郡主这才安心。 养兄对养妹好一点,也正常。 “儿臣祝父皇千秋安康,国泰民安,来年风调雨顺。” 太子率先起身,举杯恭贺。 三皇子也不甘示弱,紧跟着站起身,笑意盈盈地补上几句。 沈明姝偏头看了过去。 这两人皆被昭文帝派往地方查办要案,前后奔波了三月,直到最近才回京复命。 如今正是除夕夜宴,他们自然迫不及待地想在昭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昭文帝坐于高位,缓缓点头。 他先赐了太子一盏温酒,又随手示意身侧内侍,也赏了三皇子一杯。 随后,昭文帝看向满席诸臣,道:“今岁诸事顺遂,靠的正是你们同心协力。来,朕敬诸卿一杯。” 一时间殿内众人纷纷起身应声,气氛热烈。 之后,又轮到了诸位皇子向功臣敬酒。 太子与三皇子不知是刻意,还是心照不宣,竟并肩而来,各自端着一盏酒,径直走向江浔。 两人脸上皆挂着得体的笑。 沈明姝坐在他身侧,指尖骤然收紧。 她想起江浔之前对她说过的那件事。 杀她父母的仇人,就在这两人之中。 沈明姝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指节捏得发白。 但还是尽力稳住自己,没有失态。 江浔的余光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她指尖微颤,却仍旧努力将酒盏端得平稳。 她在克制。 他的阿姝,又有进步了。 两人很快走到近前,太子举盏笑道:“江大人,除夕安康,来年顺遂如意。” 三皇子紧随其后,“祝江大人来岁前程更盛,万事得意。” 江浔起身回礼,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语气清冷客气。 “多谢两位殿下。” 沈明姝默默打量两人。 两人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皆是凤眼高鼻。 只是太子圆润些,眉目温和,三皇子则削瘦些,眼角略显阴翳。 会是谁呢? 正看着,太子忽然转向她,笑道:“沈小姐也在,我敬你一杯,愿你新岁安康。” 他端着酒盏走近。 沈明姝还未起身,江浔已经抬手,挡住了太子递过来的酒盏。 “她今天身体不适,不便饮酒。” 阿姝自己想喝,和别人劝酒,是两回事。 太子低头,瞥见沈明姝案前那盏只剩半许的酒,眼里笑意更深了一分,语气依旧温和得体。 “原来是这样,那便不强人所难了。身体为重,沈小姐好好歇着才是。” 话落,他颔首,自顾自地收回了手中的酒盏。 三皇子站在一旁,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二公主府。 长乐郡主柳眉紧皱,还在想着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越想越奇怪。 “你说,江大人和沈明姝,是不是太过亲近了?” 侍女巧儿正在替她斟茶,低声笑道:“郡主多心了。江大人是她的养兄,又不是旁人,自然亲近些。” 长乐郡主盯着案几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眼神飘忽。 “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江浔清冷寡淡得很,谁家千金不是巴巴地想靠近他?可他谁的面子也不给。” “如今却主动带着沈明姝赴宴,就连太子敬酒都要护着,你之前可曾见过他这样对谁?” 巧儿听后,连忙安慰道:“郡主,他们二人自幼相识,感情好些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了,江大人那样讲究礼法的人,他才不会做那等大不伦的事。” 巧儿顿了一下,又道:“若郡主真为这事耿耿于怀,奴婢倒是有一个法子。” ------------ 第113章 一双大手缓慢地揉着 长乐郡主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法子?” 巧儿凑近半步,“女子终究是要出嫁的,那沈明姝也早已及笄,总不会一直赖在沈家。” “你的意思是……”长乐郡主心头一动。 巧儿立刻点头应道:“正是。郡主何不亲自出面,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让她早些嫁出去。” “郡主身边,哪个不是王公贵胄、青年才俊?随便挑一个出身清贵、年纪相当的,便足以匹配那沈明姝了。” “若真撮合成了,说不动江大人还会感念郡主的好意呢。” 长乐郡主点了点头,眸中浮出几分笑意。 “这个好,那就这么定了!” —— 回到小团斋时,天色已彻底沉下去。 窗外的烟火一簇簇地在空中绽放,光影交错,映得天际一时明一时暗。 沈明姝刚踏进屋,就闻见一股温暖的木香。 抬眼望去,屋里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摆得满满当当,连窗边那张供她午后看书的小榻也被占了一角。 小棠快步迎上来,“小姐,这是周家送来的,一共送了三趟,奴婢们忙活了一整日才收拾齐。” 沈明姝心口泛起一层温热。 周家,是她的外祖家。 也是唯一一个还与她们保持来往的亲戚。 这些年,每逢节令生辰,周家总会送来礼物,从未间断。 她吩咐小棠将周家送来的礼物收好,又转头道:“再准备些茶点和酒水,摆上暖炉,等会儿阿兄要过来一起守岁。” 小棠和春杏应了一声,立刻忙活起来。 回府的时候,清和跟江浔不知禀报了什么,两人一起去了书房,估计还要好一会才能回来。 沈明姝便先和小棠春杏剪起了窗花,可剪了一会,便又觉得累了,走到窗边坐下。 宴席上喝的那小半盏酒,此时后劲慢慢上来了。 沈明姝坐在窗边,脸颊不知何时浮现上了一层红晕。 原本明亮的杏眼也渐渐染上了几分微醺的水意。 红色的披风一早就被脱下了,里面是一袭绣有瑞鹤暗纹的藕荷色褙子,领口与袖边都缀着素白绒边。 发髻略有些歪,却不显狼狈,反而更添三分慵懒。 她靠坐在窗边,眸光半垂不动。 看着窗外远处烟火绽放的光影映在纸窗上,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江浔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 春杏和小棠立刻向他俯身请安,江浔没多说话,只吩咐让她们出去。 两人自然不敢多说,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出去了。 这些日子,她们也看出来了。 江大人和小姐……嘿嘿。 不过这也是极好的事情。 若是小姐嫁给别人,她们不放心呢。 这些年江大人如何对待小姐的,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两人想要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虽说江大人未入沈家族谱,在礼法上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养兄”,但外人并不知晓这些细节。 旁人只看得见,他们自幼同住一府,以“兄妹”相称多年。 在大昭,最重礼法名节。即便没有血缘,若曾有过养亲之名,一旦论起婚嫁,便要遭人口舌。 轻则说两人行事不检,重则会被指为“大逆不道、礼法不容”。 尤其江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更是众人注目之人。 他若执意迎娶义妹,那便会落下弃礼悖伦的话柄。 而小姐本就身世孤弱,若再因婚事毁了名声,只怕此后连立足之地都难。 两人之间并无真正的亲属关系,可这世道未必讲得通情理。 人言可畏,从来都是最难违的东西。 闻到那股熟悉的沉香味,沈明姝还靠在窗边发呆的小脑袋“腾”地一下转了过去。 看清是江浔,她眼尾立刻弯起,朝他张开手。 “阿兄,抱。” 沈明姝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江浔弯唇,抱着她坐到了榻上。 她乖乖窝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口蹭了蹭。 忽然又皱起眉,小声道。 “阿兄,我不舒服。” 江浔立刻问道:“怎么会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沈明姝却低着头,脸红得厉害,迟迟不肯作声。 江浔见她不说话,更是眉心轻蹙。 “阿姝?”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小小声道:“……就是,那里,有点涨涨的。” 江浔挑眉疑惑,“那里是哪里?” 沈明姝咬着唇不语,手摸上他的大掌,指尖有些发抖地握住。 然后一点点往上引。 她低着头,将他的掌心引到自己胸前,轻轻按了上去。 “……是这里,疼疼的。” 她声音极轻,像蚊子似的。 说完又飞快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耳根热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江浔的指尖覆上去的一刹那,喉结猛地滚动。 软,好软。 像雪山初融的积雪。 澄净、轻盈,却藏着炽热的温度,带着细微的脉动,一寸寸灼人。 江浔没忍住,指腹下压,立刻听见她轻轻的一声喘。 她嗯了一声,感觉很舒服的样子。 江浔立刻明白原因。 男女身体差异太大,为了把她养好,他看了不少这方面的医书。 医书上写得清楚,女子在月事将至前,常会觉得胸口胀疼,隐隐作痛。 尤其是在年纪尚小、初长成的时候,更是难受。 沈明姝没想到他会停下,酒精让她的神志愈发不清。 一心只想着舒服一点,再舒服一点。 她开始顺着他胸口慢慢蹭,往他怀里拱。 “阿兄……”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些黏软的哭腔。 “我难受……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她的声音糯糯的,一声声“阿兄”,叫得叫人心颤。 “阿兄,我好难受……” 沈明姝喃喃着,眼尾红红的,“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她话还没说完,胸口忽然被人用力揉了一下。 力道不算轻,隔着衣料压下来的一瞬,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空白。 “唔……!” 她轻叫了一声,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那只手还在继续,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一双大手缓慢地揉着,时重时轻。 像是要把她胸口那股胀痛一点点揉散。 力道一开始有些生疏,到后面竟变得熟稔起来。 “这样就舒服了?”江浔低声问,声音低哑。 他亲过她,抱过她,却从未真触碰过她的身体。 竟不知会是这样的…… 此刻,手下那一团温热牢牢黏着他,让他一寸一寸陷落。 沈明姝蜷着身子窝在他怀里,脸贴在他颈侧。 轻轻嗯了几声,像是在回答刚才的问话,又好像不是。 江浔低头看着她,眼底浮着一层幽暗的光。 “还疼吗?” ------------ 第114章 指腹完全陷了进去 沈明姝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遵循自己的身体反应。 “不,不疼了。”她轻轻摇头,带着些羞怯的喘息。 “真的不疼了?”他再次确认。 指腹还在揉,慢慢往内按了按。 沈明姝身子一颤,小声抽气,没说话,把脸更深地埋进了他肩头。 江浔却在此时忽然加重了力道。 指腹完全陷了进去。 “唔……阿兄……” “别,别揉了……” 她想退,腰却被他一把箍紧。 阿姝…… 这可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了。 他从后面伸手捏住她的脖颈。 “头抬起来。” 沈明姝怔怔仰起头,眼尾红得发烫,睫毛湿漉漉地颤着。 江浔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眸色愈发幽深。 突然俯身,吻住了她。 一瞬间,她整个人几乎是被吞没的。 唇齿相贴,带着一股炽热又蛮横的掠夺,像是要把她所有气息都吸干。 她被他牢牢按在怀里。 呼吸渐乱,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浑身像是被抽去了骨头。 就在这时—— “砰——!” 外头烟花炸开了。 灼灼火光一瞬间映亮了整个天幕。 是今晚最大、最绚烂的一束。 流光炸开时,将窗外的檐角、帘影与他们交缠的身影都染上金红色。 沈明姝被吻得喘不过气,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唇瓣红得像刚被春雨浸过的桃瓣,轻颤着。 被江浔咬了一下,又啄了一口。 他没放开她,只贴在她唇边,低低道了句。 “阿姝,新年快乐。” —— 沈明姝做了一个很深很沉的梦。 在梦里,她主动抓着江浔的手,放到她胸口处。 然后,江浔边揉边亲吻她。 衣衫被他一点点剥去,吻也一路蔓延,从唇边到肩颈,再到更深处。 她在他怀里颤着身子,低低喘息。 梦境如潮水般淹没,直到理智尽失。 这个梦好深,也好真实,一直到第二天用早膳,沈明姝还没缓过来。 她看着面前的菜式。 一碗虾仁豆腐羹,粉白的虾肉陷进乳白汤底,浮沉交错,晃动时仿佛还在纠缠。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菜色,此刻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昨天晚上纠缠的两人。 唇舌、呼吸、指尖,还有那一件件剥落的衣物…… 沈明姝吸了口气,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 领口整齐,脖颈干净,皮肤上没有任何痕迹。 唯一有感觉的,是胸口处。 那种涨涨的、闷闷的难受感,比起昨日竟缓了不少。 她微微蹙眉。 以往每次来月事之前,她都会觉得胸口很胀。 睡觉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可这次竟破天荒地缓解了。 是梦的缘故吗? 沈明姝指尖在膝头轻轻绞着。 她转眸,看向一旁的春杏,“阿兄呢,怎么没有来吃早膳。” 只要问问他,她就知道了。 春杏答道:“江大人一早就进宫去了。今日是大年初一,要举行朝会。” 沈明姝点了点头,“对,我忘了。” 这是惯例。 大年初一,文武百官需身着朝服,依品级列队入朝,于太极殿前行大朝会之礼。 百官向皇上叩首称贺,皇上则回赐节礼、口诏。 估计要到中午才能回来了。 她垂下眼睫,看着碗中已经凉了的汤,还是勉强自己喝了下去。 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大年初一要祭祖,沈明姝吃过饭便去了祠堂。 那日,沈家族老们在祠堂连跪了三天三夜,期间只了点水和馒头,直到硬生生饿晕了三四个人,江浔才松口,把他们丢出了沈府。 沈明姝又下令把祠堂全部清扫一遍。 这些人待过,感觉地方都脏了。 此时的祠堂已经完全被清扫干净,焚香袅袅,寂静庄严。 案几整齐,香炉铜亮,列位先人的神位前摆放着新换的贡果。 正中三炷香直直地燃着,一缕轻烟缓缓升腾,缭绕在空中。 沈明姝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头。 刚踏出祠堂,小桃便迎上来,双手捧着一方烫金帖子。 “小姐,是二公主府送来的。” —— 今日是大年初一。 二公主府门前车马盈门,络绎不绝,前来拜年的权贵几乎踏破了门槛。 二公主是陛下唯一嫡出的女儿,身份尊崇,非旁支公主可比。 沈明姝没有想到,二公主竟会邀她入府叙话。 既递了帖,她便不能不来。 前世朝局动荡,太子登基未久,三皇子便起兵反叛,皇位几度易主,但是二公主依然能保全自身,手腕不可谓不强。 沈明姝方踏入门廊,还未细看四周布置,便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唤声。 “沈小姐。” 她转过头,长乐郡主满脸欢喜地迎上来,语气极为亲热,“我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可算把你盼来了。” 沈明姝迷惑地眨了眨眼。 长乐郡主怎么忽然变得这般热情了? 她记得昨天的宫宴上,她对她还言辞冷淡,今天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沈明姝被江浔教得很好,很知礼数,即使心中狐疑,面上也仍带着甜甜的笑,行了一礼。 “让郡主久等了,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长乐郡主拉过她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吧,我们进去。” 长乐郡主领着沈明姝一路往内院走,二人来到一处布置雅致的暖阁。 屋中暖炉烧得正旺,茶香氤氲,几案上早备下了各色点心与热茶。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叫个人来。”长乐郡主说完就走了。 暖阁另一边的偏厅中。 一个身着玄色圆领团花袍的青年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语气略带不悦。 “我不是说过了,我不相亲。” “不是让你成亲,”长乐郡主撇撇嘴,“就是请你喝杯茶而已。” 青年终于转身,面色冷峻,眼底漫不经心,“你今日到底想做什么?” “我给你挑了个人。”长乐笑嘻嘻地靠近他,“堂哥,人已经在茶室等着了,反正你也闲着,不如过去看看。” 裴修远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随她走了几步,打算例行敷衍。 可刚踏入暖阁,目光扫到那安静坐在窗边的少女时,脚步倏然一顿。 ------------ 第115章 带着十足的惩罚意味 少女一袭绯色织金袄裙,鬓边斜插一枝红梅玉簪,身形纤弱如枝头初雪。 他怔住了。 长乐郡主在一旁偷瞄着他的神色,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沈明姝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两人。 江浔从皇宫回来,发现人不见了。 “她人呢?” 小团斋的侍女不敢隐瞒,躬身道:“小姐被二公主请去喝茶了。” 江浔眼神沉了几分。 二公主? 呵,估计是长乐郡主。 他没再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 二公主府。 长乐郡主拉着裴修远,“来来来,你坐这儿。” 说着,十分自然地将他按在沈明姝身旁的位置,又转头介绍,“沈小姐,这位是我叔父的儿子,裴修远。” 裴修远颔首,“在下裴修远,叨扰了。” 沈明姝福身回礼,“沈明姝,见过裴公子。” 她想起来了。 二公主的驸马,便是出身裴氏。 这位裴修远,她有所耳闻,也是年轻有为的。 为何长乐郡主要把他带过来? 裴修远原本有些紧张,但此时也缓了过来,开始找话题。 “沈小姐方才入门时,可曾见到那株老梅?每逢大年初一,它总最先开花,仿佛知晓今日喜庆,跟成精了一样。” 他语气带着几分世家子弟惯有的洒然。 与长乐郡主的张扬不同,是种松弛的得体。 沈明姝礼貌应声,“确实看到了,花开极好。” “长乐自小叫它‘贺岁梅’,非得每年拉我来瞧一眼。”他转头朝长乐笑了笑,语气带着调侃。 沈明姝没有接这句话。 虽然不知道长乐公主此举何意,但和陌生男子保持距离总是不错的。 裴修远并未露出尴尬之色,转而谈起宫中朝会。 他说话其实很有趣,把长乐郡主逗笑了好几次,气氛也渐渐松缓下来。 裴修远瞥见沈明姝面前的茶盏已然空了,起身提起一旁的素白瓷壶,准备为她倒茶。 他手中茶水刚斟入盏中,便听门外传来一道通禀声。 “江大人到——” 长乐郡主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眼睛都亮了。 裴修远也完全没想到,他的顶头上司居然会来。 手中的动作一抖,茶水溢出几滴,洇湿了茶盏边沿。 但他很快稳住手,将茶水重新斟好。 江浔进门时,身上还穿着那件绛红色朝服,更添几分凌厉肃意。 他步履沉稳,一眼便瞧见茶案前那一幕。 裴修远几乎挨着她,为她斟茶,而她低眉颔首,甜声道谢。 江浔脚步微顿,袖中的掌心紧了紧。 长乐郡主兴冲冲迎上来,笑意盈盈,“江大人——” 可话音未落,那人连眼风都未赐她一分,视线越过她的肩,径直落向桌边。 “阿兄!” 沈明姝看到他来,唇边漾出极甜的一抹笑。 好巧啊,江浔也来了。 见他走近,裴修远立刻放下茶壶,起身拱手行礼。 神色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郑重。 “江大人。” 现在,姜大人是首辅,但他年事已高,几乎不怎么管事了,内阁可以说是江浔说的算。 况且江浔年轻有为,又深得陛下信任,成为首辅是迟早的事情。 江浔没有回应,连礼貌的颔首都未有。 裴修远紧抿了唇。 是他哪里得罪江大人了吗…… 江浔极其自然地在沈明姝身旁坐了下来,扫了眼桌前的茶盏,语气不轻不重。 “劳烦裴公子为我添一盏茶吧。” 不是喜欢倒茶吗? 多倒。 裴修远立刻道:“江大人说笑了,哪里用得上劳烦这两个字,本就是下官应该做的。” 说着,便俯身将热茶斟入他面前的玉盏中。 江浔垂眸,看了眼杯中茶水,“多谢。” 然后一口不喝。 沈明姝见他们你来我往,听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再多想。 都不喝?那她喝。 沈明姝伸出手,端起自己那盏茶,凑到唇边。 就在杯沿即将触到嘴的那一瞬—— 腿上忽然一沉。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知何时探了过来。 掌心灼热,隔着衣料慢慢覆住她大腿内侧。 然后,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带着十足的惩罚意味。 沈明姝猛地一颤,茶盏差点没端稳。 她想把腿往回缩,他却不愿,手指扣住她的大腿,完全动不得。 她立刻将茶盏放回桌上。 不喝了…… 再也不喝了…… 她低头理了理袖子,强装镇定地掩住自己耳根的红。 可,江浔的手还落在她的大腿处。 他的手太大了,稍稍一握,便能将她整个右腿都牢牢箍住。 从她大腿内侧,一路盖到外侧。 这种被完全掌控的触感令她心悸不已。 偏偏他还一脸从容。 裴修远注意到她这番反应,笑道:“沈小姐怎么忽然不喝了?是茶水不合胃口吗?” 他语气温和,满是关切。 沈明姝正要摇头,江浔放在她大腿上的手忽然动了。 他的指节,在她大腿内侧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她身子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裴修远又接着说道:“若是不喜欢这盏碧螺春——” “咚。” 第二下落下,略重一分,正中腿上最软的地方,酥麻一瞬窜上后背。 “我这里还有雨前龙井、君山银针……” “咚、咚。” 裴修远每说一个字,江浔便多敲一下。 沈明姝几乎快坐不住了,羞得恨不得把脸埋进袖子里,却又强自维持神色,轻声答道。 “不是……不是不合胃口。” “那是为何?”裴修远似乎饶有兴致,追问一句。 江浔指尖又落下,朝着往大腿内侧,不着痕迹地划过。 “是、是太热了。”沈明姝眼睫微颤,声音又细又轻,“一时……不想喝。” 话音刚落,江浔指节敲了最后一下。 动作很轻,却重重落在她心口上。 沈明姝咬着唇,忍得极辛苦,面上却要维持镇静,生怕让人看出分毫异常。 长乐郡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沈明姝身上。 屋子的暖炉烧得这么热吗? 沈明姝热得脸都红了。 她仔细回忆刚才,隐约觉得桌子底下似乎有什么动静。 她不着痕迹地把帕子扔到地上。 忽然俯身,要去看桌下。 ------------ 第116章 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臀上 长乐郡主手指一勾,直接将桌帘掀了起来。 帘下—— 江浔的腿规规矩矩,沈明姝的裙摆也安分垂在脚边。 长乐郡主盯着看了两秒。 发现确实是自己多心了,这才收回视线,重新坐正。 沈明姝悄悄吐出一口气。 幸好,江浔在最后的瞬间,把手收了回来。 沈明姝最后也没见上二公主,便跟着江浔回家了。 出了公主府,天色已经微暗,风吹过衣摆,有些凉。 沈明姝坐在马车里,掀帘朝外看。 江浔还是那副样子,神色平淡。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哪儿不一样了。 好像比之前更凶了…… 他站在车前,转头朝清和吩咐了几句什么。 隔得太远,沈明姝也没听清。 二公主府。 长乐郡主托腮看着对面那人,“堂兄,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沈明姝?” 裴修远低笑,神色坦然地颔首。 “自然是喜欢的。” 紧接着,他声音低了些,“只是,不知她喜不喜欢我。” 长乐郡主摆摆手,开心道:“没事没事,感情本来就是慢慢培养的。” “这件事,交给我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侍从匆匆进来,是裴修远的近侍。 “公子,户部尚书找您过去,说是有要事交办。” “什么事?”裴修远皱眉。 侍从压低声音,“听说是关于江南漕运银粮失踪一案。” 裴修远闻言,脸色顿变。 “漕运银粮案?” 这案子他是知道的。 去年冬日,江南淮扬一带漕船在入京途中频频失事,账上银粮数字与实物对不上,朝中虽未明言,但私下都传这背后恐有贪腐勾结。 因涉事多是南方盐政、粮道及地方知府。 这等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满身腥臊…… 这件事本来是由陆侍郎在盯。 怎么忽然丢给他了? 他心中一沉,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随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二公主府,心中烦闷至极。 —— 定南侯府。 林青妍蜷坐在祠堂一侧,哭得肝肠寸断。 小桃在旁边轻声劝着:“小姐,别哭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侯爷特地恩准,说您今天不用在祠堂罚跪了,可以出去见人了。” “我不想出去!”林青妍哭声哑哑的,“我都要嫁给那个老不死的了,我还有什么脸出去请安?谁不笑话我!” “小姐,你可以去求一求侯爷,这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小桃又道。 “求他有什么用?”林青妍咬紧牙,眼底涌出彻骨的恨意。 他父亲惧怕江浔,求他也没用,他根本不会帮她! 她原以为被认回府中,是父亲的愧疚和疼爱。 现在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能交换利益的棋子罢了! 林青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止住哭,哑声问:“婚事的时间定下了吗?” 小桃回道:“已经定下了。” “孟国公丧妻未久,大昭律例规定,丧妻三月内不可娶妻。加上吉日选择和礼节筹备,估摸着,最早也得年中了。” “……年中。”林青妍喃喃重复。 她脑中浮现起前几天收到的信,是萧峥送来的。 她立刻低声吩咐,“你盯紧萧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她才不要嫁给孟国公,死都不要! —— 回府的一路上,江浔都没有说话,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明姝更加确定。 江浔生气了。 她努了努嘴,心里琢磨着原因。 琢磨不明白,便又换了个,想着等会怎么哄他。 可一直走到小团斋,沈明姝也没想出来。 她先进了屋,江浔随后进去。 桌子上放了一盘樱桃。 樱桃颜色极艳,粒粒饱满圆润,摆在白瓷盘中。 沈明姝疑惑。 这时节哪来的樱桃? 很快便又想明白,江浔想吃,怎么会没有呢。 沈明姝伸手刚想碰一下,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心里跟着一紧,下意识回头。 男人身形高大,逆着光站着,冷白的日光自窗棂斜落,打在他绛红色的朝服上,天神降临一般。 他没说话,任由他的身影一点点将她笼罩。 沈明姝知道他在生气。 准备去撒娇哄他。 然而她刚走上前,江浔便已经俯身,吻了上来。 没有半分预兆,她猝不及防地仰起头,整个人被他吻得往后仰了半寸,直接靠在了桌沿上。 沈明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生气了吗? 怎么还有亲亲?好耶! 她还以为要她主动,去哄他才行。 开心没一会,沈明姝就后悔了。 江浔的吻极深,带着压迫感,一点也不温柔。 开始只是缠住她的唇。 随后继续深入,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似的。 她被吻得发懵,手指下意识抓住他胸前衣襟。 直到呼吸都快不顺了,她才轻轻“呜”了一声,眼尾泛起微红,才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空隙。 但只是片刻。 他的唇再次贴了上来,与此同时,沈明姝感觉自己的身子忽然一空。 江浔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一手托着她大腿下侧,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臀上。 沈明姝下意识双腿收紧,缠上了他的腰。 她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床榻处走去。 每一步都让她晃得发颤。 可他臂力极稳,步伐丝毫不乱。 走到床榻边,他手上一松,沈明姝整个人被他直接扔了上去。 床榻软,却也不至于完全没感觉,她被摔得一颠。 刚要撑起身子,一道高大的身影紧随而至。 唇又一次贴上来,比方才更急、更重,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她抬起双手去推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手腕。 他一手扣着她两只手腕,往上一举,压在头顶。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手腕处忽然一紧。 一股冰凉柔滑的触感轻巧地缠了上来。 沈明姝立刻偏头。 是一条细软的绸缎,绕过她手腕,一圈圈缠好,系在床柱上。 沈明姝:?! 哪里来的绸缎! ------------ 第117章 揉得毫不留情 沈明姝瞪大眼看向江浔,桃花眼中带着又怒又慌的水光。 江浔掌心覆上她的脸颊。 他的掌心很热,带着薄茧。 指腹在她脸侧摩挲一下,她便下意识颤抖一瞬。 可她偏偏动不了。 他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唇瓣擦过肌肤,近乎虔诚的姿势。 缓慢、刻意,一下又一下。 随后,他的手滑下—— 覆在她胸前。 指尖微一用力。 隔着衣料将那柔软握在掌心。 沈明姝猛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背脊弓起。 “江……浔……” 她声音颤着,带着几不可闻的哭腔。 他却低笑了一声,掌心又重重捏了一下。 随后再度覆上她的唇。 手掌还在用力,在她胸前揉捏得毫不留情。 力道并不粗暴,却带着十足的控制意味。 沈明姝只觉体内像压着一团火,被他揉得越来越烫。 她被绑着动不了手,只能本能地蜷起脚尖,双腿紧绷,蹭着他的腰侧。 她好难受,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耳边是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意识深处,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她想起来了! 昨晚……他也是这样。 原来不是梦! 江浔察觉她的变化,低笑出声。 “想起来了?” 他嗓音低哑得厉害,带着几分故意的哄诱。 “阿姝昨天晚上,要更乖。” 沈明姝不敢看他,脸红得滴血。 喉咙里溢出一声轻软的鼻音。 他的指尖在她胸前揉了两下,随后忽然停手。 掌心撤离的瞬间,她微微一僵。 热源离开,激起一瞬本能的不适应与空落。 她睁开眼,见他起身朝桌边走去。 沈明姝手腕还被绸缎束着,只能偏头看他。 他走到桌前,将那盘晶莹剔透的樱桃端了起来。 沈明姝脑子里一时转不过来。 他是渴了吗? 不过江浔没吃,他将那盘樱桃放在榻旁案几上。 红玉般的果子在烛光下泛着水光,一颗颗格外惹人。 他随手捻了一颗在指尖,回到了床榻上。 沈明姝还没从刚才的空落中回神,便又被他重新圈入怀里。 随后,熟悉的掌心再次覆到她的胸前。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毫无预兆的掠夺。 他的动作慢了许多。 指腹揉压打转,带着几分刻意的磨人意味。 极有耐心地描摹她的每一寸细微的反应。 沈明姝闭着眼,睫毛颤得厉害。 她心跳越来越快,喘息几不可闻。 就在她的身体越来越热的时候,忽然,唇上多了一点冰凉的触感。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冷眸。 江浔垂眸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颗红艳欲滴的樱桃,抵在她的唇瓣上。 樱桃皮上还带着凉意,一丝清甜的汁水顺着她唇角滑落,沾湿了她的下唇。 沈明姝红着脸,张了张嘴,想要去衔那颗樱桃。 可她才刚碰到,江浔便忽地一抬手,将那颗樱桃拿开了。 她眼里浮出一丝委屈,刚要出声抗议。 江浔却低笑了一声。 “急什么?” 话音落下,他手掌不动声色地加了点力。 继续揉捏她胸前的柔软。 掌心按压,指尖打转。 每一下都似在诱她失控。 江浔一手揉着她胸前的柔软,一手拿着那颗樱桃,慢悠悠地在她唇上描着线。 红色的果子滚过她的唇瓣,带着点微凉的汁水。 划过唇角、勾过唇缝。 她不敢动,只能闭着眼轻喘。 唇不自觉地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张合。 江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她眼尾泛红,睫毛湿漉漉地颤着。 唇色愈发鲜艳,比他那颗樱桃还要诱人。 江浔喉结滚了滚,指尖微收。 那处软得惊人,一只手根本握不住,几乎要将他整只手吞进去。 隔着衣料都能清晰感受到饱满的弧度。 他手指滑动时,能感知到那绵密的触感在掌心轻轻塌陷—— 像极了某种危险的陷阱,一旦陷进去,便再难拔身。 他的眼神越来越沉。 唇上的笑意却慢慢散了,只剩下目光深处的一抹幽暗。 阿姝太过心软,不懂得拒绝别人。 这样不行。 毕竟阿姝太好,外面的坏男人又太多。 那抹幽沉的情绪终于凝成实质。 江浔动作陡然一狠。 指尖捏着樱蒂,樱桃骤然被他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 沈明姝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俯身压下,薄唇紧紧覆住她的。 樱桃在他们唇齿间炸开,酸甜的汁水溢出来,被他强势地卷走一半,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一并夺走。 甜味混着她身上的花香,连带着捧着她小脸的手指都在收紧。 阿姝是他的。 阿姝也只能是他的。 —— 屋子里静得出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甜中透着热,暧昧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盘中的樱桃少了一半,红艳的果汁斑驳地溅在白瓷盘沿。 像是刚被人狠狠碾碎过。 沈明姝靠在榻上,唇还在轻颤,呼吸微乱。 江浔没再吻她,只是垂眸望着她。 眼神深得像要把整个人吞进去。 隔了许久,他忽然开口,“还喝吗?” 沈明姝怔住。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天下午裴修远给她倒茶的事情。 原来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还戏弄了她这么久。 沈明姝有些无奈,撅起唇道:“……我也没有喝啊。” 想起刚才的事情,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软了下来。 “我今天没喝,以后也不会喝了。” 江浔目光落在她唇上。 那双唇刚才被他亲得厉害,红得像是被樱桃汁染过,轻颤着,泛着水光。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去。 是啊,不过是一杯茶。 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止这些。 —— 萧峥是在大年初五这一天回来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府外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侯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萧夫人已快步冲出门去。 “娘。” “峥儿!” 萧夫人眼泪当场便落了下来,一路小跑过去,几乎踉跄地扑进他怀里。 “我的儿啊,瘦了……黑了……” 她哽咽着,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打量,“这儿怎么还破相了?脸上都带了伤……” 萧峥低笑一声,“是小伤,不碍事。” “你还笑!”萧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 第118章 阿姝……每天就看这个? 这边正说着,萧侯爷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廊。 他没像萧夫人那般失态,只背着手点了点头,眼中难掩欣慰。 “回来了。” “是,父亲。”萧峥抱拳行礼。 萧侯爷看了他一会,“不错。这一仗打得漂亮。” 短短一句,已是他难得的褒奖。 萧峥一愣,随即低声应道:“多谢父亲。” 萧仲山一袭儒衫,跟着萧侯爷身后,拱手含笑:“恭喜二弟,凯旋而归,真有父亲当年的风姿。” 萧峥语气冷漠至极,“大哥说笑了,不敢当。” 被当众下脸,萧仲山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仍是挂着温和的笑。 萧夫人拉着萧峥回去,想和他说一些体己话。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得宠的秋姨娘。 萧夫人的脊背都比往日挺直了些。 她儿子立下战功,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 屋中安静,萧峥忽地朝萧夫人下跪。 “娘,我想娶沈明姝。请您出面,去沈家提亲。” 萧夫人端茶的手一滞。 沈明姝? 一个无父无母、只靠一个养兄养大的孤女? 说好听点是贵女出身。 可真要细想,跟个孤儿又有什么分别? 这样的出身,能有什么规矩教养? 而且生得娇娇柔柔的,一脸狐媚像,哪里能娶回家里做宗妇,做个小妾也就差不多了。 萧夫人又看了萧峥一眼。 从战场归来的人,少了年少时的稚气,骨子里多了些狠厉。 萧夫人沉默半晌,“罢了,你既想要,我便为你走一趟。” —— 沈明姝从瞻园上完课回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换了身轻便衣裳,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桌上还摊着柳如仪今日讲授的策问。 屋内,春杏正蹲在一旁整理东西,忽然抱起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书箱。 “小姐,这个要不要也一并收拾到柜里去?” “先别动!” 沈明姝猛地出声,语气带着罕见的急促。 春杏吓了一跳,差点把箱子给扔了。 “放那儿。”沈明姝语气缓了些,指了指宽榻上的小几。 春杏虽满腹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把箱子搬过去放下。 沈明姝眨了下双眸,轻咳一声,“我有点头疼,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春杏躬身应下,和小丫头们一同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沈明姝站起身,走到榻前打开箱子。 箱中整整齐齐码着一摞薄册—— 俱是封皮暧昧、画风露骨的香艳话本。 都是前段时间,为了学习怎么撩拨江浔买的。 她看了一整夜,之后就把这些东西全都藏了起来,没再看过,没想到今天居然险些被春杏翻了出来。 她准备箱子合上,忽地瞥见侧边放着一本完全不同的书。 淡青色的封面,旧旧的布皮,没有画。 只在左上角有三个小字,用楷书写的《婉贞录》。 沈明姝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这本好像没见过。 她翻开前几页,写的是个故事,讲的是一位庶女入宫,被帝王一眼相中的情节。 文笔意外地不差,情节还挺好看。 沈明姝看着入迷,整个人靠在榻上翻得起劲。 可看到一半,情节正要进入“皇帝夜访”的关键处。 她一页翻过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没了。 她往后翻了一页,又一页—— 然后,手指顿住了。 纸张的质感忽然变了,换成了稍厚的宣纸。 上面不再是字,而是画。 浓墨勾线,轻彩染色,女子半褪衣裳,男子赤裸上身,两人姿势交缠,面目情态皆含春色。 春宫图! 而且一页比一页……生动。 沈明姝瞪大眼,几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 “这、这……”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 她的故事呢! 沈明姝不死心,又往后翻了翻。 往后翻了八页,就在图中人物动作愈发不可描述时—— “阿姝。” 一道熟悉的男声忽然从门口处传来。 沈明姝整个人一惊,“啪”地一声把书合上。 她连忙坐直身子,她想藏书,可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塞。 江浔已经进了屋。 他神情冷淡,只是视线落在她脸上的时候,眉梢挑起。 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阿姝,看什么呢?” 沈明姝嗓子干得冒烟,“没……没什么。” 江浔不疾不徐走近,眼神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停了一瞬。 忽然抬手摊开掌心,声音低沉,“给我。” 沈明姝只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学生,被夫子点名叫了起来。 她还是挣扎了一下。 “……不行。” “嗯?” 他眼神一压,沈明姝顿时绷不住了,慢吞吞地把书递了过去。 江浔接过那本《婉贞录》,随手翻开。 恰好,翻到那一页春宫图。 画中男女衣衫半褪,浓墨勾线,香艳露骨。 沈明姝脸涨得通红,拼命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浔低头看了一眼那画,再抬眼看她。 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 “阿姝……每天就看这个?” ------------ 第119章 一百八十式,挺全面的 定南侯府。 夜色渐沉,庭中寒风瑟瑟。 “你确定没有听错?”林青妍紧张地问道。 小桃点头,“不会有错,奴婢听得真真切切。萧将军确实已经回京了。” 林青妍闭了闭眼,心脏狠狠一跳。 还有机会。 她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披上斗篷,“走,从小门,我们偷溜出去。我要出门。” 她步履急促。 只要见到萧峥,只要他肯帮她,她就还有机会。 可刚走到角门,一阵凌厉的呵斥声倏然响起。 “你要去哪!” 四周瞬间腾地一亮,火把如林,仆从执火而立,将小径围得水泄不通。 林青妍骤然停步,面色一白。 章夫人披着狐裘,从仆从中间走了出来。 “侯爷不是罚你跪祠堂,禁足思过吗?谁给你的胆子私自出府?” 林青妍咬唇,正欲辩解,却被章夫人冷声打断,“看来你还是没记住规矩!居然敢违抗侯爷的命令!” 她冷笑,“你马上就要出嫁,我不打你太狠,就十板子吧。” “打完之后,继续去祠堂罚跪!跪着把你的嫁衣绣完!” 话音落下,嬷嬷已厉声唤人上前,林青妍慌乱摇头。 章夫人看着她,心中只觉得痛快。 她当初就不该去查这个女人,没想到会被侯爷发现,还真把她认回了! 为了她,还要把她的嫣儿嫁给孟国公! 幸好这事没成。 定南侯是个老不死的!没几天活头了! 这也是个贱人! —— “我,我没有。” 沈明姝低着头,小声辩解。 可这辩解实在太没底气了。 连她自己都不信。 毕竟,证据确凿。 她垂眸,嘴里嘀嘀咕咕地想解释什么,“就,也就翻了一下,不是天天看……” 江浔却没再看她。 他的视线扫过她身后,忽而停顿。 “……这还有一箱?” 沈明姝脸色猛地变了。 完了,箱盖没关! 她刚想扑过去合上箱盖,江浔却已经俯身,轻而易举地抽出其中一本。 “《十夜缠绵》。”他字正腔圆地念出来。 沈明姝呼吸一滞,几乎要冲过去抢。 可江浔动作更快,抬手又抽出一本,语调温慢,像在念公文。 “《灯下销魂图》。” 沈明姝脸快烧起来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江浔!”她终于忍不住扑过去,伸手想抢。 可江浔却往后一退,轻松避开。 眼底笑意更深。 神情却还是一本正经的冷肃。 绯红色的官袍衬得他愈发清贵冷峻,然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却正捏着一本封皮暧昧的黄书。 神情认真地像在看公文,但念出来的名字却…… “《洞房夜话》。” “《春水生情》。” “《榻上夜半事》。” 沈明姝气到不行,他怎么能如此一本正经地念出黄书名! 她耳根红得滴血,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一咬牙,猛地扑了过去。 “江浔你别念了!” 她直接把人压倒在榻上,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双手急急地捂住他嘴。 “你不许念了,不许念了!” 她声音又急又娇。 江浔看到她过来,顺着她的力往后倒,后背直直撞到榻上,也不恼。 伸手搂着,稳稳接住她。 江浔伸手把她的手拿开,眉梢微挑,“为何不让我念了?” “嗯?阿姝,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明姝又气。 什么啊什么啊。 明明江浔才是官啊!她才是老百姓好吧! 江浔见她气成这样,再也忍不住,眼里笑意一点点泛开。 沈明姝趴在他身上,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眉眼都弯起来了,冷俊的五官因为这抹笑意变得鲜活起来。 绯红色的朝服的衣襟微敞,整个人半躺在榻上,发丝有些凌乱,却不显狼狈,反而多出几分难得的随性。 第一次在江浔身上感受到少年气这个东西。 他平日里太过严肃,沈明姝几乎已经快忘了。 他才22岁啊。 成日里跟42岁一样…… 江浔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伸手捏住她的脸颊。 “嗯?发什么呆,在想什么?” 沈明姝被他一捏才回神。 她迟疑了下,终是老实说了。 “在想,你刚刚笑起来,好像年轻了二十岁。” 江浔:…… 年轻二十岁? 那他才两岁。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江浔揉了揉她的脸。 沈明姝被他揉得没脾气,可也不恼,咯咯笑了起来,趴在他身上,像猫似的拱了拱。 “我才没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叽叽咕咕地刚说完,江浔忽然开口。 “《龙床艳史一百八十式》。” 沈明姝立刻转头,发现江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抽出一本书。 沈明姝:…… 她就知道! 江浔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江浔偏头,神色仍正经得不像话,“一百八十式,挺全面的。” “阿姝都学完了?” 沈明姝羞得快要爆炸了,她急慌慌道:“我没看,这本书我一页也没看。” “哦,所以说其他的都看完了?” 沈明姝一噎。 她又羞又气,抬手就要去抢那本书。 江浔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了。 下一刻,他顺势搂住她的腰,两人从半躺着的姿势坐起。 她挣了两下,却被江浔按住了腰,牢牢固定在了他的腿上。 他低头,翻开手中的书。 “第一式,并莲交颈。” 江浔偏头看她,声音低沉,“阿姝喜欢这个姿势吗?” 沈明姝:!!! 她立刻伸手,又要去抢书,却被江浔轻而易举地按住了肩。 “别急,还没讲完。” 他语气不疾不徐,像在上课。 他扫了一眼书页,慢条斯理地念出声来。 “并莲交颈,讲究的是身姿相贴、气息交缠,以柔带动,以静制动。” 沈明姝:…… “你,你别念了!不许念!” 江浔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低头翻下一页。 “第二式,回风拂柳。” 他语气从容,声音依旧好听,“重点在于腰力与节奏,把握时机尤为重要。” 沈明姝脸都红透了,她气得一咬牙,猛地挣扎着想从他腿上跳下去。 “我不听了!你、你太不要脸了!” 可她刚动,腰就被一只手稳稳箍住。 江浔动作极快,一把将她捞回来,整个人带进怀里。 “好好,”他低声笑了笑,语气软下来,“不念了,不念了。” 他一边哄她,一边随手将那本《龙床艳史一百八十式》扔到一边。 江浔哄了好一会,才把人哄好。 沈明姝窝在他怀里,警告道:“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念了。” 江浔点头,“好,不念了。” 他亲自试一试。 江浔低头,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可爱到不行。 没忍住,伸手又捏了捏,指腹陷进她脸颊的软肉里,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慢悠悠问。 “阿姝还没说呢,你怎么会有这种书?” 沈明姝眼神飘了飘,声音低下来,“……我自己买的。” 江浔挑眉,没说话,只等她自己往下说。 沈明姝慢吞吞补了一句,“之前你不理我嘛,我又没法子,只能自己看看,想办法……勾搭你。” 说到“勾搭”二字,她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江浔听完,神色变得幽深。 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情。 她那么害羞的人,那时竟可以大胆到做出那样的事。 去撩拨他,勾引他。 想来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江浔的心里忽然被愧疚填满。 ------------ 第120章 他不知道有多上心 他立刻伸手将她抱紧,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 沈明姝一直到初六那天,才和姜鸳见上面。 姜鸳身为姜家嫡女,新年节下,好多事情都需要她去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姜鸳姐姐,你再多吃点吧,只吃那一两块哪里够。” 沈明姝一脸心疼地把桌子上的糕点都往她那里推。 若是可以,恨不得亲手去喂。 姜鸳瘦了很多,原本是清冷出尘的嫦娥仙子,如今愈发瘦削,眉眼间多了几分病态的清寒。 仿佛只消一阵风起,便能将她吹得站不稳。 姜鸳见状,笑道:“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只是最近太忙,才瘦成这样,慢慢吃回来就好。” 她弯唇,打量起沈明姝,“我是瘦了,你过完年,倒是丰腴了几分,更漂亮了。” 沈明姝原先偏瘦,气色虽好,却总显得纤细稚气。 如今脸上添了些肉,轮廓柔和了不少,整个人越发明艳娇俏。 笑起来时眼梢含春,只叫人移不开眼。 “我们沈家亲缘单薄,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没几个亲戚,自然清闲一些。” 沈明姝甜笑,“看来人丁不兴旺,也是有一些好处的。” “我倒是羡慕你这点好处。”姜鸳抿唇,“今年过年,是个人都要问我一句,什么时候和五皇子成婚,仿佛我已经成了他的人一样。” 可她根本不喜欢这桩婚事。 “婚事已经定下了吗?” 姜鸳点头,“已经定下了,再过半年就成婚。” 沈明珠仔细回忆。 上一世,姜鸳没能和五皇子成婚。 原因也很简单。 五皇子死了。 半年后,太子便会登基,第一个杀的兄弟便是五皇子。 但沈明姝无法把这件事告诉她,只能出声安慰几句。 “姜鸳姐姐,你放心,你们的婚事成不了的。” 姜鸳有些疑惑,以为她知道什么,结果她下一句便是。 “我会每天在佛前诅咒五皇子的。” 姜鸳:…… 她在期待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姜鸳便离开了。 沈明姝吃了几块松糕,才起身,刚推开包房的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一身藏青织金比甲,眉眼间自带一股贵气威仪。 嘴唇略薄,天生一副清冷高傲之相。 沈明姝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来了。 萧峥的母亲,萧夫人。 —— 姜鸳走在街头,路过醉芳楼。 门前的侍从眼尖,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殷勤道:“这位小姐,今日我们新到了湖蟹,您要不要进来尝尝?” 姜鸳眉梢一挑,“蟹?” 她最是爱吃蟹,只是如今正值隆冬,蟹早过了时节,哪来什么新鲜蟹吃? “是什么蟹?”她开口问。 那侍从道:“是太湖青背,今早刚从南边运来的,特意送来我们这醉芳楼,膏黄肥厚,便是少见的公母双全。” 姜鸳愣了愣。 竟恰好是她最爱的那种。 酒楼对面。 四皇子站在窗前,看着她走进去。 阿律低声道:“殿下,那蟹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您不知道费了多少银钱。” “为何不告诉姜小姐?” 四皇子挑了下眉,“这有什么可说的?” “她吃得开心不就行了?看她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阿律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没忍住,低声提醒了一句。 “殿下,五皇子这次回京,可是要与姜姑娘完婚的,再过些时日,她就要成您的弟妹了。” “我知道啊。”四皇子轻笑,笑容带着一股少年意气感。 “她爱吃蟹,我让人准备点,她吃得高兴,我看着也高兴,这有错?” 说完,他走到贵妃榻前,斜倚上去,半阖着眼,眸底掠过一丝极沉的情绪。 “再说了……” “谁说这婚事就一定成了?” —— “萧夫人,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萧夫人坐在沈明姝的对面,没有接她这句话。 “你是晚辈,不应该给我倒茶吗?” 这样的话,沈明姝上一世不知听过多少次。 “你是晚辈,长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总摆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你似的。” “你是儿媳,就得孝顺婆母,每天早上都要来站规矩。” “你是铮儿的妻子,应该大度,怎么连个小妾都容不下,留不住夫君的心,是你没本事。” 这样的话,她在萧家听了三年。 日日忍着,强撑着一口气活下去,到最后,连那口气都没了。 思绪拉回,沈明姝意识到,她现在根本不是萧夫人的儿媳,立刻硬气起来。 沈明姝甜笑,“萧夫人想喝茶,可以自己倒。” 萧夫人顿时怒火中烧。 这就是她儿子找的好妻子! 还没进门就这般嚣张!日后嫁进来岂不是要翻天了! 可想到萧峥跪在屋中,把额头都磕红了,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萧夫人强压下怒气,神情缓和了些,改口道:“沈小姐已及笄,如今也十六了吧?这年岁在贵女中已算不小了。” “与你同龄的,要么已经婚嫁,再不济,也都有婚约在身了。” “你父母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养兄,可到底不是亲生的,不会有多上心的。” 沈明姝眉梢忍不住一抽。 不上心? 他不知道有多上心。 萧夫人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一桩好婚事,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沈明姝放下茶盏,“萧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萧夫人正想说话,她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冷硬。 “若是想为你儿子萧峥提亲,就免了吧。”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萧夫人只觉胸口一滞,险些要被气死。 爆火的脾气再也忍不住。 “你如今是仗着江浔护着你,才敢在我面前这般张狂罢了!可你别忘了,江浔不是你亲哥哥,不会护你一辈子!” “你若真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该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如今我儿大胜归来,想要娶你,是给你脸面!” 萧夫人冷冷一笑,甩袖而起,“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到时候你求到我们萧家面前,也是再无可能!” —— 过年时,官员休沐,一直到初六这天,才开始上朝,堆积的事务繁多,江浔从文渊阁回来,已是傍晚。 得知沈明姝没有用晚膳,一直呆在小团斋,他有些担心,立刻去了。 门推开,就看到沈明姝坐在软榻上出神。 江浔走上前抱住她。 沈明姝看到他,漂亮的桃花眼一下就亮了。 她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甜声唤道:“阿兄!” 江浔低头看她,眉间的疲惫顷刻散去。 ------------ 第121章 确实大了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饿不饿?我让他们备些你爱吃的。” 沈明姝脆声道,“我还不饿呢,等会再吃吧。” 说完就继续窝进他怀里。 她抱着他的脖子,双腿悬在榻边,一点也不安分。 小腿一晃一晃,连带着身上的裙摆也跟着一同荡起。 屋中烧着暖炉,温暖如春。 沈明姝穿的也薄,一身烟罗纱裙,越发衬得肌肤雪白如瓷。 江浔低头看她,目光却被她胸前的起伏吸引。 她身量娇小,可肉都长到了该去的地方。 胸脯饱满丰盈,此时穿着纱裙,曲线被勾勒得极清楚。 江浔眸色幽深了几分。 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 “今天还痛吗?” 沈明姝还没反应过来,那只大手已经熟门熟路地覆到她的胸前。 “嗯?还疼吗?” 沈明姝心跳得厉害,可忽然不知从哪生出来些胆子。 为什么总是江浔在撩拨她? 她的小黄书也不是白看的! 沈明姝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忽然凑近,吐息拂过他的皮肤。 “还是有些痛,而且……” “肚兜,有点小了。” 她害羞到不行,但还是强忍住,偷偷瞄瞄了一眼…… 沈明姝清楚地看见江浔喉结“咕咚”滚动了一下,眸色也瞬间暗下来,深得像能将人吞进里面。 她有点得意。 现在可不止他会撩拨人。 她也学会了! 江浔盯着她看了一瞬,“是吗?我检查一下。” 他嗓音低哑得厉害,手中的力道忽然加大。 一下一下揉得她喘不过气来。 “嗯。” 他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像大夫号脉一般。 “确实大了。” 沈明姝咬着唇。 江浔见她实在害羞,眼神深处还满是未散尽的火,却也没再逗她。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问道:“月事还有几天来?” 沈明姝摇了摇头,“我的月事一向不太准,不过应该也快了。” 说完,她顿了顿。 想起今天萧夫人说的话。 大部分话都是鬼话,但有一句,却是说对了。 她到现在还没有婚事…… 沈明姝抬眸,忽然开口,“阿兄,你什么时候可以娶我?” “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在一起。” 房间静了一瞬。 针落可闻,刚才旖旎的气氛瞬间消失。 江浔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低声道:“或许还要过些时日。” “过些时日,还要过多久?” 沈明姝不知为何,一下子急了,眼睛也开始有些红了。 “你是因为担心流言蜚语吗?” “怕别人说我们的关系不清不楚,怕他们说我们乱伦吗?说我们不合礼法吗?” 她看着他,心中有些慌乱,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急切。 沈明姝忍不住开始担心。 担心江浔会像之前那样,再次把她丢下。 让她一个人迷茫,无措。 那种经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她需要一个承诺。 无比需要。 江浔静静地看着她,黑眸中幽深如海。 “阿姝,那些悠悠之口,是这世上最不足为惧的东西,我也并不在乎。” 人言可畏? 在他眼里,不过是几张嘴的事。 他手中有权,笔落即封官夺爵,一纸文书可定人生死。 世人敬畏他的位置,谁敢妄言半句? 沈明姝听完这番话,心中的大石头忽然落地了。 是啊,江浔才不会在意他们说什么。 她也不在意。 “那你就是想替江家、替我父母报仇之后,再娶我。”沈明姝再次开口。 江浔没再说话。 沈明姝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们之间的阻碍有很多。 但江沈两家的血案,永远是最大的那个…… 这件事她没什么头绪,但江浔不会。 沈明姝看着他清冷的眉眼,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除掉太子和三皇子的计划。 江浔同她说过,他现在并不确定最后的凶手是谁。 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都杀了。 “嗯。”江浔应了一声,低沉简短,“早就在布局了。” 他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讲了一遍。 语气极为平静,像在下一盘无关紧要的闲棋。 可每一步,都是无数人的生死。 沈明姝听得心口悸动,脑子也飞速转起来。 重生之后,太多太多的事情接踵而来,让她都没有时间好好梳理。 江浔的计划,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为什么前世太子还是登基了。 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们忽略了…… 电光火石之间,沈明姝想起来了! 是昭文帝! 按照江浔的计划,除掉太子,最快也要到年中,而除掉三皇子,则要到年底了。 但在今年的五月份,发生了一件事。 昭文帝驾崩了。 突如其来,没有人想到。 之后,京中大乱,太子登基,之后三皇子造反。 江浔可算千万,却料不到天命无常。 这件事,是必须要告诉他的。 可是,要如何告诉他…… 再继续编造做梦之类的理由吗? 她不想再这样了。 他们既然决定要一起走下去,就不应该有所隐瞒,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事情。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江浔察觉她情绪不对,不等他说话,沈明姝便先一步开口了。 “阿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沈明姝睫毛轻颤,“我不是第一次活在这个世上。” “我……前世,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她缓缓道来。 从萧家三年的婚姻,到她被困深院,被人厌弃,被婆母辱骂,被林青妍欺侮,最后为保全自己,在马匪堆里撞刀而死。 江浔的眼神从震惊,到阴沉,再到彻骨的森寒。 但与此同时,之前所有的疑惑也全都解开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间转变,开始疏远萧峥,对他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明姝说完,眼眶早已泛红,泪光闪动,却死死忍着没落下。 “阿兄……我们是经历了两世,才在一起的。” ------------ 第122章 向陛下请旨赐婚 江浔心头一痛。 所有的克制与冷静,在听见这句话时,轰然消失。 他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又深又重,灼热的,急迫的。 甚至有些失控。 可吻着吻着,江浔渐渐慢了下来。 从最初的激烈,一点点变得轻缓,细致。 满满都是怜惜。 他唇瓣贴着她的,细细摩挲着,一下一下。 温柔得几乎近乎卑微。 他闭着眼,额头抵住她的,喉咙哑得发紧。 “阿姝,是不是很疼?” 他在问,她撞刀而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疼吗? 当然疼。 沈明姝至今都记得,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铁器没入身体,先感受到的是冰冷、尖锐,像一条蛇钻进胸腔,顺着血脉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疼得眼前发黑,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 和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沉重而空旷。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但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 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她舍不得江浔难过。 这世上只有他会这样心疼她、爱惜她。 沈明姝伸手回抱住他,声音低低道:“已经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安定侯府。 萧峥刚跨进正厅,就听见“啪——”一声脆响,一个沉甸甸的茶盏直直摔在他脚边,碎瓷四溅。 他眉头一跳,抬头,就见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这就是你选的妻子?!还没进门就敢顶撞我!” “倒个茶都不肯,还当着我的面说,这辈子绝不会嫁给你!” 萧峥一震,语气里带了点不可置信。 “娘,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是老了,不是聋了!”萧夫人火气更大,拍案而起,“我好心去提亲,她一句好话不说,反倒对我指桑骂槐!” 萧峥抿紧薄唇,许久才道:“明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去找她。” “你敢去!”萧夫人拍桌,“你要是现在去,我就当场撞死给你看!” 母子俩僵持着,就在这时,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有旨。” “奉圣上口谕,命萧将军明日入宫,有要事商议!” —— 今年五月,昭文帝会驾崩。 江浔垂眸沉思,指腹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眼底暗流涌动。 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沉静。 这消息至关重要,原本的部署必须要调整。 但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一种走法。 沈明姝见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心中已有成算了。 她就知道,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就一定能想出应对之策。 江浔伸手,把她紧紧搂进怀中。 “阿姝,明日我会进宫,向陛下请旨赐婚。” 昭文帝会突然逝世,这个消息让他彻底明白一件事。 世事无常,事情并不会总按照他的计划去执行。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想和她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 一大早,江浔便进了宫。 御书房里,昭文帝坐在案后,鬓角已有明显的霜白,眼下藏着淡淡青影。 他已年近五十,或许因多年来操劳政务,远比实际年纪更显疲惫。 但他开口时,声音仍中气十足,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江爱卿你来了?这么早,所为何事啊?” 他的语气是带笑的,抬了抬手,示意江浔不必多礼,“今日随意些,行个常礼便好。” 江浔却依旧一步一揖,跪拜如仪,恭敬地行了大礼,低声道。 “臣江浔,想求一道圣旨。” 昭文帝闻言,倒是来了些兴致。 “你竟也有来求旨的一日?这可真稀奇。” “你这些年,办事稳妥,次次都叫朕省心,朕多少次想要赏你,都被你拒了回去。“ “如今竟然主动开口,说吧,想求什么事?” 江浔神情肃然,“臣此次请旨,只为一桩婚事。” “臣想请陛下赐婚,赐臣与养妹沈明姝成亲。” 殿中静了半晌。 昭文帝回过神来,面上的笑意收了些。 “你可知,娶义妹于理不合,于礼难容。” “宗法纲常最忌亲属混淆,若此事传扬出去,朝堂百官、天下士子如何看你? 江浔抬头,神色平静,“臣知道,臣亦不在乎。” 他只要她。 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 隆冬时节,檐角尚垂着未化的冰凌。 萧峥踩在积雪未清的青石砖上,跟在那名领路的小太监身后,一路往御书房去。 正行至御书房前廊,便见那扇沉沉的朱红宫门“吱呀”一声开启。 一人自里头走出。 那人着一袭绯红朝服,身形修长,面容冷峻。 大雪映衬之下,他的绯袍显得格外鲜明,将周遭素色都压下去。 是江浔。 萧峥已走到他近前,行了一礼。 “江大人。” 他神色难得的和善。 他已经决心要娶沈明姝,那江浔日后便是他的小舅子,自然是要处好关系的。 可江浔只是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漠。 萧峥微微一愣。 是他看错了吗? 江浔刚才的眼神里……竟然有杀意。 “萧将军?”一旁的小太监出声提醒,“陛下还在御书房等您呢。” 萧峥迅速收敛思绪,应声快步跟上,眼神却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 江浔已大步离开,背影冷峻。 御书房内炭火正旺。 昭文帝正伏案批折,见萧峥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满意之色。 “不错,模样又沉稳了几分。”他放下朱笔,“此番大捷,你当首功,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将军!” 萧峥抱拳行礼,“皆是将士用命,臣不过尽职。” “你这话朕爱听。”昭文帝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此战你先回京复命,等大军押着俘虏班师入朝,朕自当一并封赏。” “到时候,朕要为你们举办一个盛大的庆功宴!” 萧峥闻言,忙正身拱手。 “多谢陛下隆恩,臣谨领旨。” ------------ 第123章 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二公主府。 偏厅里香炉袅袅,陈设奢华。 “堂哥,你总算来了。”长乐郡主一见着裴修远,立刻抱怨道,“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裴修远无奈,“我这一次忙着江南查银粮案,简直忙坏了,就连过年都在江临,昨日才归京。” 长乐郡主仔细打量他几眼,忽然蹙眉。 “确实是给你忙坏了,看你瘦的。”她啧了一声。 “堂哥,你得多吃点补回来。” “你现在瘦得跟骷髅似的,沈明姝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裴修远:…… 说点人话可以吗。 “不过堂哥你不用担心,我又想到一个好主意。”长乐郡主兴冲冲道。 裴修远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过完年,马上就是春猎了!” 长乐郡主神采飞扬,“春天啊!草长莺飞,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到时候,你去找沈明姝,我去找江浔。” 她笑容狡黠,满脸跃跃欲试,“他们兄妹,早晚得栽到我们手里!” —— “阿兄,阿兄!”江浔刚进门,沈明姝便扑了过来,牢牢抱住了他。 她扬起小脸,一脸紧张地问道:“陛下同意赐婚了吗?” 江浔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和往日一样的冷峻。 “阿姝猜一下呢?” 沈明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皇宫。 “老奴斗胆问一句,为何陛下要答应赐婚呢,养兄娶养妹……说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昭文帝抬眼瞧他一眼,失笑道。 “你这老奴,跟了朕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嘴碎。” 他啜了一口茶,慢慢道来。 “江浔难得向朕请旨,朕不能寒了功臣的心。朕有这么多臣子,没有一个比他更会办事的。” 刘公公连连点头。 “再者,朕的身体,没人比朕更清楚,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刘公公忙道:“陛下金刚之躯,自然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朕怕是不行了。”昭文帝摆手,语气很平静。 “朕虽立了太子,但是太子并不是最好的人选,三皇子亦不是,朕也还没拿捏准。” “这龙椅,不知道多少人想要。” “在朕没有做好决定之前,朕要有人能站在朕身边,不为权柄,只听朕的话。” “江浔是最好的选择。” “这桩婚事,于他是圆满,于朕,何尝不是他的把柄和软肋。” —— “你吓死我了。”沈明姝气恼,伸手打了他一下。 她今日一整天都在担心,上课的时候都在出神,又担心又害怕。 担心陛下不会同意,害怕江浔说不定会因此受到惩罚。 结果他现在还要吓唬她! 江浔轻笑,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我的错,以后不会再吓你了。” 沈明姝抬眸看他,见他还是一身绯红色朝服。 刚才他淋了雪,薄雪未化,落在肩头,衬得他眉眼越发清俊。 她忍不住靠近了些,声音也软了几分,“真的成了吗?陛下应了?” 江浔点头,“不过陛下没有说,什么时候下旨。” 沈明姝疑惑蹙眉。 “既然都同意了,为什么还不下旨?” 她有些不安。 总觉得那一道圣旨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空口应允,哪怕是帝王之言,也让她心里没那么踏实。 江浔抬手替她拨开肩上的发丝,“因为陛下想借此钳我一手。” “这桩婚事,既是恩赐,也是试探。” 沈明姝开始担忧,江浔先一步解释。 “你放心,这是我主动送上的把柄。” “只有这样,陛下才会更信任我,之后的事情也会更好办。” 沈明姝这才放心,很快便又开心起来。 屋外雪势渐急,寒风裹着雪粒扑打窗棂,发出一声声轻响。 屋里却暖意十足。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铜锅捧进屋内,锅底早已垫好了厚厚的棉布,一路送到正中的的圆几上,热气扑面而来。 “江大人,小姐,锅子刚好滚开,要趁热吃。”她小声提醒。 铜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锅中是炖得正香的羊肉和菌菇,清汤泛白。 沈明姝欢喜地看着,甜声道:“今日天冷,冬日里就该吃这个!” 江浔拿过银箸为她捞了一块最嫩的羊排,递过去时,低声说:“小心烫。” 沈明姝笑眯眯地接过,眼里漾着光。 “谢谢阿兄,你是最好最好的阿兄。” 刚才还要打他,现在就成最好最好的阿兄了。 江浔无奈弯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偶尔饮一口温热的梨花白,暖意直透骨缝。 不知不觉,天色深了。 屋子里弥漫着热汤与酒香的混合气息,窗外雪声渐停。 沈明姝有些醉了,靠在江浔怀里不肯动,唇角泛红,眼波含水。 他把她抱起,送回榻上,自己也随之而卧,将她揽进怀中。 床帐低垂,烛火摇曳。 沈明姝靠在他胸口,声音低低道:“阿兄……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做那种事?” 江浔低头看她,声音故意拉长,“哪种事?” 沈明姝脸更红了,“你,你知道的! 江浔唇弯了一下,随后才道:“那阿姝想做吗?” 他嗓音压得低低的。 沈明姝咬了咬唇,“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试过。” 江浔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深下去。 “那种事,可能会怀孕的。” 沈明姝愣了愣,眼睛眨了两下。 “怀孕?” 她其实并不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有点吓人。 她有些慌,又往江浔怀里钻。 “那会很可怕吗?” 江浔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阿姝还太小,自己每天都像个孩子一样。 他并不想她这么早生育,至少也要过两年才行。 他抬手将人搂得更紧一些,嗓音低沉下去,“会有点辛苦。” 沈明姝“哦”了一声,抬头看他,眼里带着一点不安。 “那你会一直在吗?” 江浔喉结微动,目光沉沉看着她。 沈明姝却没等他回答,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我不怕。” 她声音很软,“你在的话,我就不怕。” 那一下亲得极轻,却像火星落进油中,江浔的气息瞬间乱了。 他眼眸暗了下去,抬手扣住她后颈,低头又吻了回来。 他的呼吸很热,贴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往下,落到她脖颈处。 她被亲得浑身都软了,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呼吸断断续续。 沈明姝下意识抱住他的脑袋,一遍遍唤着。 “阿兄……阿兄……” ------------ 第124章 阿姝,求我 翌日,天还未亮,窗外的雪依旧下着。 沈明姝不知为何突然醒了,也睡不着,趴在枕边看江浔。 他睡得极沉,眉眼安静,没有了白日里的冷肃与克制,此刻的他像极了一尊雕琢细致的玉佛。 沈明姝看得怔了神。 她从枕上撑起身子,慢慢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是不是等日后成婚,每天醒来就都可以看到他了? 一想到这个,沈明姝立刻笑弯了眼。 她握住江浔的手,靠在他结实的肩上,睡了个回笼觉。 —— 早上雪还未停,院中奴仆纷纷忙着扫雪,雪铲在青砖地上刮出呲呲声。 萧夫人披着狐裘立在廊下,语气愠怒:“少爷人呢?” “回夫人,奴才早上未曾见到少爷。” 萧夫人心头一跳,几步快步往后门赶去。 果不其然,才一转角,便看见那匹玄驹牵在门边,萧峥正翻身上马。 “萧峥!”她厉声一喊。 “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沈明姝?”萧夫人快步走到他面前,眼里满是愤怒。 萧峥垂眸看她,“是。” 萧夫人几乎崩溃,眼中一瞬泛红,“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劝!她压根做不了一个好妻子!你明明可以娶更好的,为何偏要是她?” “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爹对我不好,宠妾灭妻,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萧峥听着她近乎哽咽的质问,心中也很难受。 他立刻翻身下马,跪在萧夫人面前。 “娘,孩儿知错。我不该顶撞您,也不该一意孤行。” “可明姝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顿了顿,“等孩儿娶了她,定会让她亲自向您赔罪,向您磕头认错,也一定会让她学着如何持家,为人妻,您就当给她一次机会。” 听到萧峥的认错和保证,萧夫人这才满意。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开口,“你既这般说,那我便再给她一次机会。” —— 珍宝阁是京中最大的首饰店铺,人一向很多。 但三楼专做高价首饰,人就少了些,今日也不过零星几人。 萧峥一上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人影。 沈明姝正站在靠窗的檀木柜前,黛眉弯弯,又带着点天生的娇气。 她正细细比对两支步摇的花枝高低。 萧峥一时间看得怔住了。 太久没见了。 久到他站在原地,竟有片刻的晃神。 “明姝。” 沈明姝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只一瞬,她眼中的暖意便冷了下去。 此时才想起,西南的战事已然告捷,萧峥是该回来了。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而疏离。 “你想做什么?” 萧峥被这反应刺到心口一痛。 怔了怔,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精致锦盒。 里头,是一块莹润碧绿的玉佩。 上好翡翠,雕工温雅,正是萧家祖传的信物。 “我来,是想求亲。” 他看着她,“我已经立下战功,不日就会继承安定侯府的爵位,你若嫁给我,就是侯爵夫人,整个萧家,从此都是你的。” “我会对你好,真的,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他说得认真,语气近乎恳求。 沈明姝看着那块玉佩。 这块玉,她太熟悉了。 成婚那日,萧老夫人把这玉佩给了她。 可后来,就在萧家满堂宾客、亲族齐聚的寿宴上,萧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枚玉佩,从她手中硬生生夺了过去,转手送给了林青妍。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冷淡、漠然,甚至有一瞬嫌恶。 厅中一片寂静,只有满座宾客投来的目光,无数人对着她窃窃私语。 萧夫人厌恶地看着她,冷着脸让人把她带下去,别在这丢人。 “萧峥,这辈子,我都不会嫁给你。” 沈明姝缓缓开口。 “而且……”她看着他,眼底毫无波澜。 “我已经有婚约了。” 萧峥脸色一变,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耳根都涨得通红。 “你撒谎。”他嗓音发紧,几乎咬着牙,“你怎么可能有婚约?” “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明姝,你生气可以,但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沈明姝没有再去看他,只转头唤了一句。 “来人。” 旁边立刻走近几个侍从,躬身拦在萧峥面前。 沈明姝看都没看他,转身便下了楼。 萧峥到底是武将出身,那几个侍从根本拦不住他。 不过一炷香,他便冲出了珍宝阁,站在街口,眼神焦躁地搜寻。 此时雪还没有化,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 车头挂着一盏宫灯,上头写着一个草书的“沈”字,笔势遒劲如刀劈。 车身以乌木为骨,外覆漆面深沉如墨,连一条花纹都没有,只在边角处嵌着极细的鎏金花缕。 低调得几乎看不见,直到雪光映上去,才微微泛出冷芒。 应该是江浔的马车。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过来了。” 江浔开口,“阿姝不解释一下吗?” 他垂眸。 沈明姝窝在他怀里,身上还穿着狐裘披风,刚才一进来,便急匆匆朝他怀里扑,连披风都忘了解。 毛绒绒的领子衬得她肤色越发白嫩,红唇水润,眉眼被映得熠熠生辉,如初绽的海棠,娇艳欲滴。 沈明姝刚想开口,便听到外面萧峥的声音。 “见过江大人。” 沈明姝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摇头。 眸子晶晶亮亮,看着他,哀求意味十足。 不要见。 她用唇形说着。 江浔垂眸,看着她的小脸,眼底情绪晦暗,指尖不着痕迹地在她腰侧捏了一下。 “萧将军有何事?”他声音淡淡道。 萧峥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 “江大人方才一直在珍宝阁外面吗,可见到了沈小姐?” 江浔是沈明姝的养兄,没有比问他更合适的了。 江浔垂眸看着怀中人,面无表情,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阿姝,求我。 沈明睫毛颤了颤,抿着唇看他,一脸委屈。 这怎么求啊,她又不能开口说话撒娇,江浔这不是为难她吗? 江浔挑眉,见她依旧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便转回头,淡淡开口。 “确实见——” 他话还没说完,沈明姝忽地抬手一揽,整个人扑上来,唇瓣直接就亲了上去。 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 萧峥听到了他的回话,往前走了一步,疑惑地问。 “确实什么?” ------------ 第125章 自己今晚是逃不过的 沈明姝亲的没有章法,也没有技巧,唇瓣只是贴着。 太久没让她主动了,学的东西又忘了。 而且忘得一干二净。 江浔眉梢微挑,忽然伸手,反扣住她后颈,覆了上去。 脑子迷蒙间,她几乎确定,江浔就是故意在戏弄她! 他忽轻忽重地吮吸她下唇。 突然离开后,紧接着又覆上来。 沈明姝被亲得完全招架不住。 还未反应过来,江浔的舌尖就已经探了进去,长驱直入,几乎是碾压般地席卷她的一切感知。 唇齿之间传来细碎的水声。 在这狭窄又密闭的马车里格外清晰。 每一下轻响都像是落在耳膜上的一记火烙,灼得她头皮发麻。 萧峥站在车外,迟迟未听到回应,又往前走了一步,试探着唤道:“江大人?” 沈明姝原本就被亲得快喘不过气,骤然听见外头的声音,几乎下意识地想推开江浔。 可江浔似是故意与她作对。 察觉她一瞬的分神,动作不减反深。 他一手钳住她的后颈,吻得更狠了些。 舌尖缠着她不放,带着惩罚的意味。 大手则迅速探进她的披风里,熟门熟路地覆上她胸前的柔软。 忽地用力。 沈明姝瞪大眼睛,身子骤然僵住。 “唔……” 她惊得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嘤咛,溢在两人交缠的唇齿之间。 外头风雪正紧,这一声却清晰落进了萧峥耳中。 他眉头微蹙。 他耳力一向好,分得清众多细微的声响。 这一声,确实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 他屏住呼吸,不自觉地想。 会不会是沈明姝? “江大人,马车里面还有其他人吗?”萧峥压着声问。 马车内,沈明姝被吓得指尖一抖。 江浔终于松开她的唇,他声音淡淡开口。 “有,但不是人。” 萧峥一愣:“……那什么?” 江浔没急着开口,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 她仰着头,方才那一瞬的惊慌尚未退去,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眼角染红,睫毛沾着泪意,湿漉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唇瓣被他折腾得红肿,颜色艳得过分,偏生那张脸又生得干净,白得像初化的雪。 又怯,又媚。 江浔指腹压上她泛红的下唇,慢悠悠地揉了一下。 “是只猫。” “刚捡的,小东西怕生,一不小心就咬人。” 沈明姝被他的话气到。 他才是猫呢! 还是只坏猫! 她转身便要从他怀里钻出去。 可江浔动作更快一步,按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又把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外头,萧峥迟疑了一下,又道。 “可是我方才,听见……” “萧将军。”江浔冷淡出声打断,“有事便说,无事便退。” “本官还有事。” 他声音带着天生的压迫感,萧峥退后一步,咬牙道:“是。” 脚步声走远。 江浔静静地看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 “说吧,”他声音低沉,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找你干什么?” 沈明姝咬了咬唇,没挣开,乖乖将方才在珍宝阁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江浔一直盯着她听,神情却并无起伏。 求亲? 萧峥哪里来的狗胆,觉得他能娶阿姝? —— 萧峥一脸阴沉地回到萧府。 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沈明姝,实在不知道去哪了。 回府后,发现府门前张灯结彩,几个小厮忙着在庭前燃烟花爆竹。 主院内也是非常热闹,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秋姨娘穿了件新衣,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得意,眼见他进来,立刻笑吟吟迎上来,声音高了几分。 “峥儿,你可算回来了,快来见你大哥!今儿圣上亲口宣了旨,你大哥被擢升为礼部尚书啦!咱们萧家祖上还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位置呢!” 萧侯爷神情也缓了不少,“仲山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一步,将来有望入阁。” 萧家世代武将,萧仲山是唯一一个从文的。 而且已经取得如此功绩。 萧侯爷自然是希望家中出更多的文臣,这样萧家在朝中的势力才能更加稳固。 萧峥站在门口,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萧仲山这个废物,竟也能升官? 萧夫人只觉满心膈应。 一个巴掌大的妾室,靠着在侯爷床上扭了几下,居然真把自己当正头娘娘了? 萧仲山不过是个捧笔杆子的官奴才,指不定哪天就翻了车,急什么急,在这显摆什么? 她儿子萧峥才是立下战功的那个! 等到庆功宴上,皇上定会大力嘉奖,到时候封王封爵,看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 回到沈府后,沈明姝满心以为,江浔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毕竟她知道的。 他心眼很小。 外面的男人给她倒杯茶都不行,更别说是萧峥给她求婚了。 沈明姝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过的。 但谁料江浔一反常态,并没有对她上下其手,而是把她抱在怀里哄着。 难得做了个人。 沈明姝不知道为什么,江浔也没告诉她。 他原本确实想“惩罚”她一番。 可是这件事,怎么能是她的错。 江浔忍不住想起,上一世沈明姝嫁给萧峥后,受的苦楚。 嫁进萧家三年,被困在深宅,受尽冷眼。一日日地被轻贱,被羞辱,被欺骗。 他控制不住地心疼。 心疼到只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尽力气地抱着。 他低下头,将下颌搁在她发顶,喉咙发涩,一声声唤着,“阿姝,阿姝……” 沈明姝觉察到他的情绪,但她实在没法思考了。 因为,她的月事来了。 沈明姝的月事一向不准,这一次也来得突然。 待她收拾好,换了脏掉的衣裙,转头就发现,江浔站在桌前,不知看着什么。 她凑近。 发现江浔正拿着她的月经带! 沈明姝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她几乎是飞快地冲上去,语无伦次道:“你、你拿这个做什么?” “这个和之前的不一样了。”江浔垂眸又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 沈明姝愣住,“你在说什么?” “你忘了?你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 许久没再提起的记忆,被他这样一说,才猛然翻涌上来。 她十二岁那年,月事初潮,她吓坏了。 她哭着去找江浔,哆哆嗦嗦扑到他怀里,拽着他衣襟哽咽,“阿兄,我快死了,你救救我……” ------------ 第126章 像是捏住一团软绵的云 那年江浔十八岁,和往常一样冷静。 他几乎立刻明白了。 抱着她安慰了一会,随后吩咐人去请嬷嬷,又亲自给她喂热水、拿干净衣物。 好像……第一条月事带就是江浔递给她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这些。 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沈明姝来月事的时候,并不痛经,但还是有些难受。 尤其此时是冬日,但好在江浔吩咐得细致。 床褥换成了厚实柔软的全新绒被,小厨房每日按时熬煮暖姜汤送来。每晚的泡脚水,也特意吩咐在热水里加了药材。 于是这一次,月事来得顺顺当当。 无惊无扰,无痛无烦,好像只不过是冬日里,多出了一场被人宠着照料的小病罢了。 天气渐渐回暖,江浔也越来越忙,一方面是朝政上的事务需要他去处理,另一方面,他的计划也在提前。 马上到来的春猎,便是一个极关键的契机。 春猎,原本是皇家沿袭下来的传统,每逢春日初暖,天子亲率百官出郊围猎,既为祈岁开疆之仪。 这是沈明姝第一次同行春猎。 如今才明白,原来想去春猎,不用四处找人打点安排,只需要跟江浔说一声。 他便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车驾自拂晓时分便从京城出发,浩浩荡荡、旌旗猎猎。 随行之人众多,自天子以下,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世家子弟皆在其列。 不过,江浔并未与沈明姝同乘一车。 临行前,他便被陛下传唤,随驾乘上了那辆雕着九龙的御驾马车。 陛下要与他对弈。 和陛下同乘一辆,这样的待遇,即便是太子,也未曾有过。 春猎设于长陵西郊的万花原,距离京城较远,马车要走一天一夜才能到。 车内香炉袅袅,棋盘摆开,昭文帝落子无声,忽抬眼望向对面青年。 “江卿,”他唤了声,语气带笑,“你心不在焉,是想输棋?” 江浔神色如常,只淡声回道:“臣在想,这一程似乎远了些。” 她第一次来参加春猎,路途太远,怕是受不住。 果不其然,傍晚江浔回到营帐,沈明姝立刻扑过来,抱住他腰。 “阿兄,这也太久了,坐得我屁股都痛了。” 她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哪怕马车已经准备的很舒服了,但一路颠簸,还是疼得厉害。 江浔清冷如常,“那我给你揉揉?” 沈明姝耳根子立刻红了,往后缩了一下。 可转念又想到,这样岂不是可以让江浔伺候她? 立刻就同意了。 两人走到床边,沈明姝疑惑,“那要怎么揉?” 江浔已经坐好,长腿微曲,淡声道:“趴到我腿上。” “是这样吗?” 沈明姝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但江浔一脸正经,应该说的不错。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慢吞吞走过去,趴了上去。 他大掌按住她的腰,将她往前带了带,腰部正好落在他腿上,还是很舒服的。 沈明姝蹭了蹭。 江浔低头看她。 如今是仲春,天气已暖,她穿得比冬日轻薄许多,只一件桃粉色罗裙,腰间系着细细的绦带。 她身子纤细,又因姿势的缘故,整个人几乎伏在他膝上,那抹纤柔的弧度被清晰勾勒出来。 在薄薄衣料下,几乎能看到线条起伏。 江浔喉结滚动。 指腹不紧不慢地落在她尾椎骨附近,慢慢揉按起来。 他的力道不重,沈明姝一开始还紧张地绷着身子,可慢慢地,竟真的觉得舒服了些,开心地蹭了蹭。 那弧度变得更明显了。 小猫放松了。 可以做更过分的事情了。 江浔的目光顺着她的曲线下移,指腹也随之滑落。 最终停在了她柔软的臀部。 沈明姝无知无觉,依旧伏在他膝上,呼吸轻浅而均匀。 江浔手掌忽地收紧。 “啊!”沈明姝蓦地惊呼出声。 不等她反应,江浔便道:“是这里疼吗?” “不是……”她脸更红了。 “不是这里,那是哪里?”江浔语气疑惑。 他修长的手指继续游走。 指尖划过衣料,带起细微的摩挲声,沈明姝只觉心跳如擂。 她想缩起身子,但因为此时的动作,根本使不上力。 “是这里?”江浔又问。 他的大手又落在一处,用手不轻不重地揉着。 沈明姝面颊飞红,猛地回头瞪他一眼。 “江浔你简直坏死了!” 江浔低低笑了声,嗓音沙哑,“那你倒说清楚,究竟哪里疼?” 沈明姝根本说不出口,气得抬手胡乱去捶他肩膀。 江浔顺势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抱起。 沈明姝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按在腿上,姿势忽然被迫面对面。 “江浔你!” “那我现在帮你好好揉揉。” 不等她反应,手掌直接滑到她臀部,隔着薄薄的罗裙,缓缓揉按起来。 他的手指力道不重,却精准地让她全身一颤。 沈明姝咬紧唇,指尖攥住他的衣襟。 “阿兄……” 她声音发颤,江浔却恍若未闻,手掌依旧没停。 她的臀部柔软丰满,整个大手覆盖上去,手掌用力,指尖深深陷入她柔嫩的软肉,触感温热而弹润。 像是捏住一团软绵的云,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弹性。 沈明姝身体一颤,热意让她绷紧身子,试图压住喉间的低吟。 江浔低头看她,嗓音更哑,“还是疼?” 他故意放慢动作,手掌在她臀部上停留,轻轻捏了一下,力道刚好让她全身一抖。 “不、不疼……阿兄,一点也疼……”沈明姝埋在他胸前,声音细碎。 “都难受成这样了,怎么会是不疼呢。”江浔语气里满是关心。 ------------ 第127章 有什么东西抵着她 手掌继续在她臀部揉动,带起更强烈的颤栗。 沈明姝低低哼唧,臀部的酥麻感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不是疼,也不是痒。 那股热意在身体里一圈一圈地漾开来,烧得她指尖发抖,脚也不知该搁在哪儿。 她忽然很想亲他。 她这么想了。 然后,也这么做了。 很快,江浔回吻。 唇瓣覆上她的,吻得缠绵而深入。 大手开始缓缓上移,指尖滑过她腰侧的曲线,最终停在她胸前。 两人吻得越发深入,江浔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沈明姝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着她,越来越明显,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想把它移开。 手指刚触到…… 江浔猛地闷哼一声,吻她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短暂的停顿让沈明姝的意识逐渐回笼,脑子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黄色话本,忽然反应过来。 她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想缩回手,“阿、阿兄……”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沈小姐,你在吗?我想来找你玩!” 是长乐郡主的声音。 沈明姝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止住了。 帐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里面传出一道略带颤音的应声,“我在……你进来吧。” 帘子被掀开,长乐郡主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眼扫过这间帐子。 沈明姝这个帐子竟然比她的还大! 帷幔是细雪织金,软榻靠垫一应俱全,甚至连小几上摆的点心都是御膳房做的…… 不对,她才是郡主吧。 沈明姝怎么住的比她还好? 她吸了吸鼻子。 什么味啊? 长乐郡主觉得这味道实在是奇怪。 她正要再闻一闻,沈明姝忽然唤她,“郡主怎么来了?” 长乐郡主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从门口往榻边走,这才注意到,江浔竟然也在! 他一身墨青常服,袖口和衣摆绣着极淡的云纹,几不可察。 手中把玩着盏未饮尽的茶。 眉眼冷峻,气质一贯矜持疏淡,却不知为何,今日看着竟温柔了几分,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哪怕只是静静坐着,也莫名叫人心跳微乱。 长乐郡主有一瞬的怔神,耳朵也渐渐红了起来。 ……深情。 难以置信,她有一天竟然会在江浔身上用上这个词! 江浔似有所觉,抬眼看了长乐郡主一眼。 眸色极淡,不带半分情绪。 他并未起身行礼,只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随后看向沈明姝,淡声道:“我要去见陛下,不用等我吃晚膳,你先用,若是不合胃口,明日再为你换个厨子。” 他和沈明姝的婚事,陛下虽然答应,但在下旨之前,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 沈明姝用力点头,甜声道:“那阿兄你小心一点哦,外面还是有些凉,你记得穿披风。” 江浔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才起身离开了帐子。 整个过程不过寥寥几句,甚至连眼神都未多交汇几次。 可不知怎的,长乐郡主站在旁边看着,竟有些发愣。 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像成亲多年的夫妻?!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悄悄打量沈明姝一眼。 只见她眉眼含春,脸颊泛着一层薄红,整个人娇艳得不成样子。 “郡主,你今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沈明姝脆声道。 长乐郡主这才回神,“对了,我明日打算在神鹿台那边办个小小的射箭比赛,大家凑个热闹,沈小姐也一起来吧?” —— 春猎第一日,天尚未大亮,军号已在猎场边响起。 萧峥腰悬佩剑,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至御帐前。 他身姿挺拔,眉宇锋利,少年将军的锐气尽显无遗。 昭文帝见他上前请安,朗声笑道:“朕听说你战场杀敌如砍瓜切菜,今日进了山林,朕倒也想看看,你打猎如何。” 萧峥抱拳一躬,“臣定不辱圣意。” 昭文帝颔首,笑意不减,正要挥手示意启程,忽听身后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正准备出发,忽听一旁传来马蹄声。 江浔骑着墨鬃黑马缓缓而来,衣袍猎猎,他今日穿的墨色紧装,没了那宽袖肃重的外袍,身形越发挺拔了。 革带掐出一截劲瘦的腰,身着黑靴,十足的压迫感。 昭文帝一怔,随即笑道:“江卿也要一同狩猎?” 江浔点头:“陪陛下走一遭。” “好,好。”昭文帝眸中含笑,显然极为满意,连连称好,“有你在,朕心安。” 男子们策马入林,去往猎场方向,女子们则被安置在靠近山坡的一片围场内,那里设了茶案。 一道高挑纤丽的女子身影从另一顶帐篷走来,身着明红织金罗裙,艳丽中自带张扬。 那女子走过众人时并未刻意停留。 唯独在路过长乐郡主时,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 明显的挑衅。 长乐郡主气得将茶盏放下,语气里压不住火气。 “看到了没?” “那是李国公的嫡女,李芷嫣。”长乐郡主撇嘴,“太后的亲侄女。” “她前段时间陪太后去北山礼佛去了,如今才回来,她回来可没什么好事。” 沈明姝一时没听明白,怎么就不好了。 她正要细问,却被一道内侍的通报声打断。 “前线狩猎初报送到。” “今日林中鹿群未散,各位大人猎得情况如下。” “三殿下,猎得花鹿一只,白兔两只。” “太子殿下,猎得青鹿一只,野鸡一只。” “萧峥萧将军,猎得灰鹿一只,山兔两只,黑雉一对。” 此言一出,几位诰命轻轻点头,纷纷夸道:“萧将军不愧是少年将军,确实厉害。” 长乐郡主翻了个白眼,撇头不语。 那侍从顿了顿,继续往下念。 “内阁江大人,猎得白鹿一只,赤狐一只,黑尾苍兔两只……并,于山北斩获一头成年灰熊。” 话音一落,帐中霎时安静了两息。 “灰熊……江大人猎了一头熊!” 其他几位诰命贵女也俱是面面相觑,惊讶难掩。 这可不是一般的猎物,灰熊凶猛,常年栖于北岭林深之处,十分危险! “江大人可真是文武双全。”有女眷感慨着,语气里夹着几分心动。 “文臣居然比武将猎的还多!”另一人低声补了一句。 正当众人惊叹连连之时,又有一名侍从疾步而来,神情紧张。 “启禀各位诰命贵人,太子殿下在狩猎中不慎坠马,腿部受了伤!” “陛下担忧太子安危,已命今日狩猎提前结束,御驾即刻返营。” ------------ 第128章 他就说外面坏男人多 刘公公对着江浔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正找您呢,劳烦江大人走一趟了。” 江浔颔首,转头看向沈明姝,一双冷眸落在她身上时,明显柔和了许多。 声音仍是严肃,却比对旁人要缓了几分,“你去玩时,不要走远,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天黑前要回营帐,围场并不十分安全。” “记得让小棠准备好披风,外头风大,别着凉。” 沈明姝很快应下,显然已经对他的嘱咐习以为常。 刘公公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两人身上,眼中是难掩的惊讶。 这还是他之前认识的江大人吗? 一直到进入营帐,刘公公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抬头就看到江浔正在回答陛下的问话。 神态冷峻,语言简练,不肯多说一句废话。 和刚才的温柔细心,简直判若两人。 刘公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江浔去忙了,沈明姝便去了神鹿台。 神鹿台地势平坦,四周松柏环绕,中间开辟出一片宽阔场地,正中央便是今日的射箭场。 场中早已备好靶位与箭垛,十数支箭靶整齐排开,靶心皆以朱砂绘成。 台阶两侧搭起观台,皇亲国戚、诰命夫人们坐在其上,身后侍女环立。外围更围了不少贵女与年轻公子,谈笑声此起彼伏。 长乐郡主站在观台正中,此次的射箭比赛是她举办的。 只听她朗声道:“既是要比赛,怎么能没有彩头?” 她摆手,侍女将一个托盘端了上来。 锦盖掀开,众人纷纷侧目,是一串做工极其精致的手串。 “桃花玉搭配浣月珠,此物名唤‘朝云暮雪’。”长乐郡主笑道,“这次谁在射箭比赛中拔得头筹,这件手串,便归他所有。”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呼声。 “居然是浣月珠!这可是贡品,只有皇室才能得……” “听说这桃花玉更是需百年温养方才得此色,怎舍得拿出来做彩头?” 沈明姝站在人群中,看到手串。 一眼就喜欢上了。 粉色,可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长乐郡主看到沈明姝的神情,知道她是喜欢的。 但心中没有骄傲,只有心痛!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手串,一次也没舍得戴过! 长乐郡主用力闭了闭眼。 算了!为了她和堂哥的幸福!割爱了! 裴修远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这是两人的计划。 长乐郡主举办射箭比赛,故意拿沈明姝会喜欢的首饰当做彩头。 裴修远夺魁,拿下手串,然后再把这手串送给沈明姝,以增加她的好感。 比赛开始,围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今日的射箭比赛,男女皆可参与。 贵女们多是为热闹而来,真正敢上场拉弓者寥寥无几,但总有例外。 李芷嫣是虎将之后,自幼便随父兄习武,骑马射箭不在话下。 她提弓,张弦,几乎未作多余停顿,一箭射出! “九环!” 一声惊叹自观台传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李芷嫣听到众人的夸赞,只淡淡一笑,眼尾却不自觉朝长乐郡主那边掠了一眼。 她对这个手串并不感兴趣,她就是想抢长乐郡主的东西。 谁让她非要跟她喜欢上同一个人。 不远处,裴修远已上前。 他一袭墨蓝锦袍,站姿端正,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众人看到他非常意外。 这位裴三公子虽才名在外,但多以文采见长,竟还会习武吗? 裴修远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神情自若,将弓举起时,动作沉稳。 一箭飞出。 “正中靶心!”裁判高声喊道,语气里都多了几分难掩的惊讶。 围场霎时一片哗然。 “竟是十环?!” 众人纷纷喝彩,没想到裴修远的箭术竟如此了得。 “十环极是难得,而且他这箭力道极稳,弦不抖手不颤,是真下过苦功夫!” “文武双全,才貌俱佳,倒叫人刮目相看了。” 长乐郡主笑眯了眼,凑到沈明姝耳边道:“看见没?我堂兄是不是很厉害?” 沈明姝礼貌夸了一句,“确实很厉害。” 她话音刚落,忽然间,只听“嗖”地一声破空。 场中又是一箭飞出,角度极刁,速度极快,仿佛携着风雷之势。 那支箭直直地射中了裴修远所中的那支十环羽箭! “嘭——” 一声响,那原本正中靶心的箭应声而裂,碎成两截,箭头深陷靶中,残枝斜落在地。 全场,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谁的箭?!” “竟能破箭夺心,分毫不差!这也太准了吧!” 沈明姝心中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松林掩映之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立着。 一身墨青劲装,革带束于腰间,勾勒出腰身劲瘦的线条,箭囊斜挂于侧。 他手中的弓仍未放下,眉眼沉静中藏着一丝杀伐未散的凌厉。 此时的江浔和往日里一身绯红色官服,严肃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 众人一时都没认出来,可扫到那张脸,便再没疑问了。 如此神仙中人,整个大昭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裴修远也转头望去,见是江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撞上他那道冷淡如霜的视线。 那眼神毫不掩饰地透着警告和杀意。 沈明姝桃花眼一亮,俏盈盈地唤道:“阿兄!” 长乐郡主被坏了好事,原本很生气,但发现是江浔,瞬间又气不起来。 又气又不气,弄得难受至极。 江浔往场中走去,沿途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声音恭敬又敬畏,“见过江大人。” 江浔神色冷淡,谁也未理。 李芷嫣没想到他竟然会来,简直乐开怀,快步迎了上来。 “江大人。”她盈盈福身,“刚才那一箭,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妾身方才都看呆了。” 说完,她又半带笑意地提起,“前些日子我随太后赴北山礼佛,恰好在清光寺听了慧觉大师开讲,他也常赞江大人有‘慧眼定心,箭出无虚’之能,说江大人与佛有缘呢。” 这番话,听来不经意,却巧妙地拉近了两人关系。 江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瞬。 “慧觉大师好静,怕不喜人拿他的话随处嚼用。” 李芷嫣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如今能听到他一句回话,心中很是高兴,挑衅般地朝长乐郡主抬了抬眼。 长乐郡主险些气死,扭过头去不想理她。 “江大人。”裴修远走了过来,行了一礼。 沈明姝在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般站到了江浔旁边。 江浔看到裴修远,又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移,彻底把沈明姝挡在他身后,不让裴修远见到。 他就说外面坏男人多。 看,这就来了。 江浔目光淡淡扫过他,语气不温不火,“箭术不错。” 简短四字,既无情绪也无褒奖,裴修远仿佛被一瓢冷水浇了头,只觉得难堪。 他的箭术和江浔相比,实在是没的看。 裴修远努力维持镇定,抬眼时,没想到正好和江浔对视。 四目相对,他心头骤然一跳。 刚才离得远,他一时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现在才发现,江浔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他在警告他,远离沈明姝。 ------------ 第129章 在她腕间摩挲起来 “郡主,这,这究竟算谁赢?”裁判此时也懵了。 原本裴修远赢是毫无疑问的,但现在…… 论技艺高超,自然是江浔获胜,毕竟射穿一个箭是要更难。 那可是穿心一箭! 力道、准头、时机缺一不可,比十环更胜一筹不止啊! 上午的狩猎,江大人拔得头筹,猎下一头黑熊,众人一时都不肯相信。 此时真切见到他的箭术才知,竟是真的。 但裴修远是长乐郡主的堂兄,若是想要他获胜,自然也有说法。 长乐郡主几乎没有思索,当即开口,“自然是江大人胜!” 对不起了堂兄! 她还是更喜欢江浔一点嘻嘻! “太棒了,阿兄你赢了!”沈明姝眼睛弯弯,语气里掩不住的雀跃与骄傲。 江浔回头望她,眉眼温柔了几分。 侍女此时捧着托盘上前,将那串粉玉与明珠相间的珍贵手串呈上,“恭喜江大人,这便是本次射艺胜者的彩头。” 手串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沈明姝看的欢喜。 忽听一道清亮女声传来,“江大人。” 李芷嫣又上前一步,完全无视他身侧的沈明姝。 她姿容张扬,笑起来明艳,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 “这手串极是难得,妾身以后怕是再也遇不到这样好的手串了,江大人若不嫌弃,妾身愿以父亲从西南战地带回的夜明冰蚕丝腕缠来换,成色也极好。” 长乐郡主听得柳眉倒竖。 说是换礼物,但不知要增加多少和江大人接触的机会。 这个该死的李芷嫣,她还在这呢!当她是死人吗? 她走上前一步,目光直视江浔,语气快得不容插话:“江大人,其实我一点也舍不得拿这个手串来当彩头,我也可以拿其他东西来换。” “我们二公主府的库房里,有许多宝物,江大人若不嫌弃,不如随我去挑一挑?” 李芷嫣气得脸色都变了。 好你个长乐郡主,竟然都邀请江大人去她家了!还要不要脸! 两道目光灼灼,皆落在江浔身上。 一边是京中最桀骜的将门嫡女,一边是公主之女,谁也不肯让步。 江浔谁也没理,只是偏头看向沈明姝。 “喜欢吗?” 沈明姝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自己,一愣,随即点点头,声音轻快,“喜欢。” 江浔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从托盘中拿起那串珠玉手串。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没有递给任何人。 而是低头,握着她的手腕,亲手将那串珠玉绕到她皓腕之上,扣好。 她手腕纤细,肤色极白,珠玉衬着,愈发莹润剔透,宛若点雪缀霞。 他的手实在是大,骨节分明,虎口处薄茧清晰,一看便是常年练武的人。 就这样握着那软若无骨的小手。 一大一小,一刚一柔。 靠在一起,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沈明姝被周围人这么看着,心头怦怦直跳,忍不住想要缩回手。 可她手腕才动了一下,就被人牢牢扣住了。 她动弹不得。 同时,那指腹还极轻极缓地在她腕间摩挲起来。 旁若无人。 李芷嫣惊呆了。 她之前一直把长乐郡主看成她的对手,这个沈什么姝,她连名字都没记住。 谁成想,她对江浔,竟然如此重要…… 江浔直接带着沈明姝离开了。 裴修远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苦笑一声。 他早该看出来的…… 沈明姝,不是他能肖想的。 —— 自从这日的事情后,江浔几乎去哪都带着沈明姝。 太子遇刺后,昭文帝很是担心,狩猎暂停了几天,江浔用这几天带着沈明姝四次逛。 效果也是很明显的,沈明姝如今已经学会了射箭。 谈不上精通,偶尔还是能射中靶子的。 这日江浔带她去的,是附近的一处小猎场。 地势平坦,林木稀疏,外围亦有护卫巡视,相较主场安全许多。 沈明姝骑着温顺的小白马,手中执弓,正跃跃欲试地看着不远处林间一只野兔。 江浔瞥见一道灰影从草间窜出,动作干脆利落地拉弓搭箭,眸光一凝,箭锋瞬间破空而出。 可就在此时—— “嗖——!” 林中忽然传来另一道破空声,速度极快,方向却不是野兔。 而是沈明姝! 江浔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未加思索地回身,反手又是一箭飞出! 那箭几乎擦着树干掠过,与偷袭之箭在半空中狠狠相撞,虽未完全拦下,却偏移了几分角度。 “啊!” 沈明姝肩头一疼,整个人往后栽倒。 江浔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身形一闪,已然飞身而至,一把接住她将要跌落的身子,眼中杀意翻涌。 “来人,封锁猎场!”他声音冷得骇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浔一把将沈明姝抱起,翻身上马。 双腿夹紧马腹,座下的墨鬃黑马长嘶一声,飞蹄狂奔而出! 刚冲出密林,前方,一匹青鬃马缓缓而来,马上之人身形瘦削,眉眼阴沉,正是三皇子。 他身后跟着数名侍从,皆携弓挎箭,显然也是来射猎的。 —— 帐子里传出沈明姝吃痛的低呼声。 江浔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抬脚想走近,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女拦下。 “江大人,里面正在处理伤口,二小姐方才疼得厉害,您还是……” 话未说完,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从帐中传出。 “啊——!” 那声痛叫带着颤音,刺得他心口一紧。 江浔眼神一凛,冷声道:“让开。” 他再顾不得礼数,手一挥直接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 第130章 吻得越来越重 沈明姝此时侧坐在榻上,发髻半散,衣衫褪至腰际,只着一件淡粉肚兜。 肩背纤细如玉,线条玲珑,露在外头的伤痕却刺目地红。 一名医女正跪在榻边,小心地为她清洗伤口。 沈明姝咬着唇,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显然是在强忍疼痛。 她听到动静,猛地一回头,正对上江浔的目光。 “阿、阿兄!” 她下意识抬手想遮,却又因动作牵扯伤口,疼得抽气。 沈明姝没想到,江浔居然如此大胆。 周围帐子里住的可都是皇亲国戚,他就敢这样闯了进来。 可当她看到江浔眼底的猩红,又立刻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 江浔眉目阴沉,“都出去。” 帐中几名医女不敢多言,连忙收拾药盘退下,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转眼间,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浔坐到她床榻边,看着她的伤口。 神情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那处皮肉被箭矢擦过,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痕。 伤口不算太长,却划得极深,红痕沿着肌理蜿蜒。 她实在是太白,这伤口便格外明显,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伤口已被清洗过,止了血。 却仍能看出方才那一瞬的凶险。 江浔薄唇抿成一线。 “我来给你上药。” 他取过一旁医女留下的药膏,手指落在她肩头时,明明带着薄茧,却出奇地轻。 药膏冰凉,一触肌肤便开始微痛。 “嘶……”沈明姝下意识缩了一下肩。 江浔手一顿,凤眸垂下。 他越小心,就越是自责。 她疼,他却不能不碰。 他想护她周全,可她还是受伤了。 沈明姝知道他也很难受,默默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出声。 可药落在最深那一处破皮时,她实在是受不了,唇瓣都被咬出血来。 眼睛也红了,眼泪倏然滚落,砸在他指背上。 江浔的手骤然僵住。 一手搂住她没有受伤的肩臂,将她揽入怀中,俯下身,吻去了她眼角的泪,再是她的脸颊。 而后是唇。 那一吻并不急切,却带着浓烈的心疼。 唇瓣相贴的瞬间,江浔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那是她咬破的伤口。 他眉头轻蹙,舌尖一点点舔去她唇上的血迹,动作温柔至极。 那只搂着她的手始终没松,指腹摩挲着她肩头的弧度。 而后,江浔的吻忽然加深。 他不再克制,舌尖顶开她的唇,探入她口中,强势地缠住她的舌头,一寸寸舔过她唇齿间的每个角落。 沈明姝根本招架不住,身子软得厉害,只能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任他肆意掠夺。 那只搂着她的手也不再停在肩头,缓缓向下。 顺着她后背滑下去,大掌紧贴着她的脊柱,一点点抚过她的腰线。 她的唇被他吻得发红发烫,可就在气息最炽热、意识最迷乱的那一瞬。 江浔忽然停住了。 他的唇从她唇上离开。 额头抵住她的,喘息还未平复,却已强行收住了所有情绪。 片刻后,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阿姝,我会抓到他。” 江浔走出营帐时,天色已微沉。 风从林中穿过,带着草木间浅浅的腥气与湿气。 清和正等在外头,见他出来,迎上一步,“大人,猎场已经封锁了。属下方才已命人仔细查过四周,林子里除了一些随行侍从,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唯一可疑的人,便是在猎场外遇见的三皇子。” 江浔未作声,抬脚往三皇子所歇的帐中走去。 清和连忙跟上。 三皇子正坐于榻上,翻着一卷军书,见江浔进来,立刻起身相迎,语气温和,甚至带了几分客气。 “江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江浔眉眼沉静,未答话,只道:“有些事想请殿下配合查问。” 三皇子笑了笑,“自然。” 一旁的清和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暗暗感慨。 当初的三皇子,是何等飞扬跋扈的性子,眼高于顶,对谁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不一样了。 宣王死了,顾将军被杀,三皇子失了两臂支柱,朝中势力骤减。 三皇子无奈,只得和太子一样,想办法讨好他家大人,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起来。 “殿下怎会出现在猎场外林间?” 三皇子神色不变,道:“听随行侍从说,那边出现了一只罕见的赤纹鹿,我过来看看。” 三皇子知道沈明姝受伤的事,也知道他的出现确实可疑。 说罢,他朝身后一抬手,“他们几人都在,可作证。” 几名随侍立刻俯身应是,言辞恭敬,证词也颇为一致。 江浔未再追问,只盯着他看了片刻。 气氛几乎凝滞。 他没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清和紧跟其后。 走出几步,江浔才开口,语气冷得近乎无波。 “我知道是谁了。” 清和一怔,正要问。 江浔却已开始吩咐。 清和听完,郑重颔首,“属下这就去办。” ------------ 第131章 帮她沐浴 这几日萧峥都在外头奔忙。 昭文帝让他代为巡视各营猎队的调度情形,又交代他抽查随军器械与巡防,眼下春猎期间,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一连跑了三四日,风吹日晒,才一回营,便听说沈明姝受了伤,心下大惊。 连盔甲都未来得及卸,便急匆匆赶到她的营帐前。 “明姝伤得可重?现在怎么样了?”他向守在外头的侍女问道。 得到侍女回答后,还是不放心,立刻道:“我想见她,快去通禀。” 侍女为难地应了一声,掀帘入内。 帐中焚着安神香,沈明姝靠坐在榻上,手中药碗还冒着丝丝热气。 “不见,让他走。” 帐外,侍女如实转达。 萧峥闻言,更是急得不行,几步上前,对着帐门,高声道:“明姝,你不要逞强。箭伤不比寻常,若处理不好是要留疤的。” 他骨相清俊,因连日劳顿,肌肤被晒得略有些暗,此刻脸上满是焦急。 “我带来了宫里御医新调的药膏,是治外伤的上品。” “这药膏我前些日子也用了,很是不错。”萧峥站在帐前,“我前天在狩猎时也受了伤,抹上这个药,第二天就不疼了。” 他说完,目光紧紧落在帐门上。 心中忍不住想,她要是听见了,定是要心疼的。 她一向软心肠,尤其是对他。 他十五岁那年,年少轻狂,在校场上被马撂了一脚,左臂当场骨折。 她吓得整张脸都白了,哭着了好久,后来还偷跑出府,去寺庙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只为给他求一个平安符。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别人为他跪求的东西。 可惜,后来那符丢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若是现在她再送他一个,他一定会收好。 屋中,沈明姝坐在榻边,脸色不大好看。 萧峥在外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她听得头疼极了。 沈明姝烦闷地鼓着脸,吩咐,“小棠,去,把他乱棍打出去。” 小棠立刻颔首应下,卷起袖子便出了门。 但没想到刚出门就碰见了江浔。 看方向,是刚从昭文帝那边回来。 萧峥还沉浸在旧事回忆中,猛地见着江浔,微怔了一瞬,随即抬手行礼,“江大人。” 江浔没理会那一套虚礼,“听说你受伤了?” 萧峥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正要说话,便听他又问,“哪里?” “右……右边肩膀。” 话音未落,江浔忽地抬手,用力按在了他右肩上那处。 力道极重,刚好压在他伤口正中央。 “嘶——!”萧峥瞬间脸色变了,冷汗几乎要下来。 “江大人你、你这是……” 江浔神色冷淡,“看来,你的药膏并不好用,伤还是这般严重。” 他扫了萧峥一眼,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这种没用的东西,以后别再送到阿姝面前。” “既是受伤了,就该好生歇着。少出门。” 说完,他转身离开。 萧峥站在原地,半边肩膀仍隐隐作痛。 他脸色阴沉,眼底翻滚着被压抑的怒意。 他此时完全确定,江浔就是讨厌他! 既然如此,他以后也不必再讨好他了! 他有战功,等到春猎回去,便是庆功宴。 到时候,他可以直接求陛下恩旨,求娶沈明姝! 江浔掀帘入内,帐中便传来一道甜脆的声音。 “阿兄!” 江浔眉间的冷意不觉消散几分。 “药上好了?” 他走近,语气不动声色地温柔下来。 “嗯,”沈明姝乖乖应着,“上过药了,今天的汤药也已经喝过了。” 她身上一袭浅绯色的罗裙,领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锁骨下方一段雪白肌理,包扎痕迹若隐若现。 一头青丝随意绾着,只用一支木簪挽住,几缕碎发垂在鬓边。 那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像是漾着未干的雾气。 江浔这才点了点头,眼尾余光扫过她肩头包扎的伤处。 这时,一名侍女掀帘进来,躬身回道:“热水已备好,二小姐可要现在沐浴?” “你手受伤了,要如何沐浴?”江浔拧眉。 “春杏和小棠会帮我的。”沈明姝歪头,声音软软的,“我只需要把胳膊抬起,不碰到水就好。” 江浔没有立刻接话,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半晌,他淡声开口,“何必劳烦她们。” 那双眼静得像深潭,眸底压着一层不动声色的暗流。 “我来帮你。” “我是阿兄,你现在受伤了,我照顾你本就是应该的。” “你说呢?乖阿姝。” 沈明姝眨了眨眼,眼神迷蒙。 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 浴房内,热气氤氲,水汽缭绕。 四角燃着蜡烛,火光映在朱红色的屏风上,虚虚晃晃,投下朦胧的影子。 沈明姝站在浴桶旁,身上披着一件浅色的外袍。 烛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跳动,将那抹雪色染成柔暖的琥珀光。 她背对着江浔。 手肘微抬,露出一截包扎过的肩膀。 受伤的那只胳膊轻垂着,明显不敢发力。 江浔踏入浴房,视线一落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他没有这样见过她的身体。 哪怕之前,也只是见过一部分,远不如此刻直观—— 湿热的水汽裹住她,薄薄的衣料贴在身上。 每一寸线条都清晰地显露出来。 腰细,腿长,肩膀白得晃眼,曲线柔软得让人失神。 江浔站在原地,喉结滚动。 他走近,语气低哑,“冷不冷?” 沈明姝没有回头,小声道:“不冷。” 江浔知道她在紧张,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到她身后,伸手替她将长发解下,一缕缕理顺,拢到一侧。 他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贴在她肌肤上,引得她轻轻一颤。 随后俯身,在她颈后落下一吻。 唇瓣贴上去的瞬间,他感受到她微微绷紧的身体,一边亲着她的后颈,一边抬手覆上她未受伤的那只肩。 掌心温热,指腹摩挲着她的肩头。 动作不急不缓,带着引导性的安抚。 沈明姝呼吸变得轻缓起来。 她慢慢放松了背脊,靠着他的动作也一点点松弛下来。 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别……”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碰到绷带……” 江浔低声应了句“好”,却没有停下亲吻。 他避开伤处,唇一路从她颈侧吻到锁骨。 见她彻底适应,这才开口,“把外袍解开,我扶你进去。” 沈明姝手指扣着衣带,犹豫了一瞬,还是听话地解开。 外袍滑落的一刻,她整个人像是被光晕包裹,肌肤在水汽与烛火中透出一层朦胧的光,勾勒出清晰的锁骨、细窄的腰线,和那处丰盈…… 江浔眼神一沉。 他抬手扶住她未受伤的手臂,带着她慢慢踏入浴桶。 热水没至肩颈,她轻仰头靠在桶沿上,锁骨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雪白的肌肤被热水氤氲得泛出一层浅浅的粉色。 江浔拿起湿帕拧干,走到她身后,帕子覆了上去。 帕子微热,贴上她皮肤时,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江浔从她颈后一直擦到侧颈,再是锁骨。 帕子每擦过一寸肌肤,他的指尖也跟着拂过。 沈明姝被他擦得身体微微发热。 不是因为热水,而是他的手指。 隔着帕子,一刻不停地挑逗她的每一寸神经。 ------------ 第132章 沈明姝装得极乖 沈明姝的眼神越来越迷蒙。 水汽氤氲在那双桃花眼中,像是凝着一层未散的雾。 江浔指腹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垂眸,视线顺着她颈侧滑下,停在水面与肌肤交界的地方。 片刻后,他伸出手,没入水中。 沈明姝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几乎要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吟。 可那一声还未出口,唇瓣就被突如其来的温热堵住。 江浔俯身吻住了她。 唇齿相贴,呼吸交缠。 沈明姝被吻得几乎说不出话。 压抑的喘息尽数被他吞没。 江浔的吻越发深入。 与此同时,他的手仍未移开。 之前都是隔着衣服。 这一次,是直接的。 触感不加掩饰地朝他汹涌袭来。 整个人跌进一团极致的柔软里,四肢百骸都被紧紧包裹住。 江浔脑中一瞬发热,喉结狠狠滚了滚。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意志在刀尖上反复碾压。 理智与欲望撕扯得几乎要崩断。 越是克制,反应却越是剧烈。 那处一阵阵发紧。 像是被什么死死扯住,撑得骨头都在发疼。 就在江浔几乎要彻底失控的瞬间—— 沈明姝忽然轻呼了一声。 他几乎是本能地立刻收手,所有灼热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 “碰到哪里了?” 他低声问,指尖迅速从水中退出来。 沈明姝咬着唇,摇了摇头,可额角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江浔低头,见她肩上的绷带微微湿了,显然是不小心拉扯到了。 他眉头皱起,按住她肩头,确认伤口没有开裂,才稍稍放心。 江浔盯着她那张泛红的脸,抬手,指腹覆上她的唇,擦去方才被他吻得有些湿润的痕迹。 “好了,不闹你了。” 他声音低哑,好一会才把一身燥热都压了下去。 可下一瞬,他抬眼,险些又要破功。 此刻的沈明姝,实在美得惊人。 水雾氤氲,她靠在浴桶边缘,脸颊浮着红晕。 眼神还未从刚才的混乱中完全恢复,迷迷蒙蒙的,就这么看着他。 而从他这个角度…… 她的曲线、水中若隐若现的身形,全都无比清晰地落进他眼里。 随着她轻微的喘息而起伏。 江浔喉结滚了滚,眼底的暗潮翻涌得厉害。 可他最终还是偏过头。 强行移开了视线,重新拿起帕子,拧干水,继续为她擦拭。 他动作极轻,从她颈侧开始擦起,指腹避开伤口,一寸寸细致地拭过她的肩、手臂,再顺着后背滑下去。 水声轻响,他动作没再有任何逾越。 沈明姝本能地蜷了蜷脚趾,却没有再挣开,只是安静地靠在木桶壁上,任由他照料。 没有江浔强势的掠夺,她的神志逐渐清明起来。 开始真切享受他的伺候。 眼神也活泛起来,不似方才那般雾气氤氲,开始四下转悠。 忽然,她目光一顿。 落在了江浔腰间以下的位置。 水汽缭绕也遮不住轮廓。 沈明姝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些,又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江浔垂着眼,脸部轮廓线条冷峻,唇角绷着。 和平常训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沈明姝忍不住笑弯了唇。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玩。 她动了动肩膀,水面泛起一圈小小的波纹。 这动静成功吸引了江浔的注意力。 他看她,“怎么了?” 沈明姝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看着他。 眼神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带着被热气熏出的湿意。 “没怎么呀。”她甜声道,依旧看着他。 江浔眉头微蹙,没懂她话里的意味。 在他不解之际,沈明姝慢慢抬起了手。 像只小猫探出爪子。 她没有移开目光,仍旧那样无辜地看着他。 仿佛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 江浔倏地僵住了。 原本还紧绷着的理智顿时崩断。 他低低闷哼了一声,喉头滚动,连眼神都瞬间暗了下来。 “阿姝……” 他咬着她的名字。 沈明姝却装得极乖,眨了眨眼,“怎么了。” 还是那副“我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模样。 可江浔知道,不是。 她是知道的。 她一清二楚她在做什么。 可她偏偏用这么一副单纯的眼神看着他。 阿姝真的学坏了。 都快出师了。 江浔忽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 那一瞬,沈明姝清晰地看到了他眸中的暗火。 晦暗、隐忍,几乎要将人吞没。 她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只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失控成这样吗? 她眼睫一颤,抬手覆上他的大掌,猫儿般贴上去。 轻轻蹭了蹭,又低头,在他掌心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江浔指节骤然收紧。 她不是出师了。 她是成精了。 妖精。 ------------ 第133章 阿姝,帮帮我…… 夜风猎猎,猎场上的火把早已熄灭大半,唯余几簇微光在远处若隐若现。 月色洒在林间,投下一片朦胧的银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五皇子纵马飞驰,手中搭着弓。 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那头正低头饮水的小鹿。 他勾了勾唇角,正要松弦,忽而眼角一抹箭光掠过。 他倏地偏头。 不远处的林荫下,一匹骏马伫立,月色将骑者的轮廓照得分明。 他手中拿着弓弦,直指那头小鹿的咽喉。 “咦?四哥?”五皇子扬声唤道,懒洋洋地拉住缰绳,身形在马上微微后仰,“原来你也看上这头鹿了。” 四皇子看向他,笑了笑。 “这鹿腿长,骨架轻巧,确实少见。”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温和与亲近感。 在五皇子眼中,四皇子和三皇子、太子两人完全不一样,是极和善的。 “既然四哥喜欢,那做弟弟的,自然不能与兄长争抢。” 四皇子看着他,“这么说来,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不会抢?” 五皇子一愣,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但还是道:“四哥你是哥哥,长幼尊卑,自然是这样的。” 四皇子弯了弯眼睛,笑意清朗。 “那真是太好了。” 月色映在他眼尾,温润得像林中山泉。 可五皇子却不知为何,忽而觉得有些发凉。 他摸了摸鼻尖,笑着告退,“那这鹿,就归四哥了,我去那边再看看。” 他拨转马头,懒洋洋地策马而去, 五皇子走远后,四皇子笑意不改,手中弓弦却忽然一紧。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穿透了那头小鹿的颈项。 小鹿扑通倒地,喉间仅余最后一声低鸣,雪白的皮毛在血色中显得格外柔顺。 侍从早已在一旁等候,快步上前提起那头鹿,恭敬问道:“殿下,这鹿如何处置?” 四皇子慢悠悠地俯身看了眼鹿尸,“皮剥下来,茸不错,留着。” 那侍从应下,很快退下去处置。 这时,一道黑影自林间掠至。 阿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马前,单膝跪下,低声道:“殿下,太子与三皇子那边皆有异动……” 四皇子淡声道:“按计划行事,不急。” 说罢,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随口问道:“江浔呢?” —— 江浔看着面前少女,眼神愈发深沉,黑得像是浓墨滴进了水中,半分光都透不出去。 他忽地弯腰,将沈明姝整个人打横抱起。 扯过一旁搭在屏风上的一件浅烟色轻纱外袍,披在她肩上,大步朝内室走去。 沈明姝窝在他怀中,只能仰头看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不好,好像玩脱了。 江浔脚步不停,直接将她一把扔上床榻。 沈明姝落在软榻上,身上那件外袍也随之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 她刚要撑起身子,江浔便压了下来。 没有一句话,直接低头吻住她。 唇舌交缠,密不透风。 那力道不再温柔,带着隐忍太久后的狠劲。 像是终于失控的猛兽,要将她生生吞进骨血里。 沈明姝被吻得直喘,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他衣襟,身子绷紧,却又很快软下来。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游移,覆上她胸前。 刚才在水中触过,已尝到这处的柔软…… 此刻真切握住,连手心都发烫。 沈明姝猛地一颤,指尖都蜷了起来。 “阿兄……” 他仰头看他,眼角泛着水意,又软又媚。 江浔眸色更沉。 刻意惩罚似地忽然用力。 他俯身含住她锁骨,重重吮吻,指尖顺势滑向她腰侧。 那处纤细柔软,在他掌下轻轻颤了下。 沈明姝身子一抖,整个人像藤蔓般缠上来,手臂勾住他脖颈,唇边泛着未散的余喘,眸光湿润。 江浔的呼吸落在她颈侧,重重的,带着燎人的热意。 下一瞬,他忽地撑起身,缓慢地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系带。 衣物一件件被他扔到榻边。 他没脱到底,身上还穿着那件浅色中衣,料子极薄,贴在身上几近半透,隐约勾出肌肉的线条。 沈明姝怔怔望着他,眼都舍不得眨。 他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胸膛微阔,肌肉分明,哪怕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力量感。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滑过他小腹处……忽然顿住。 下摆未及遮掩,露出的那处轮廓。 竟清晰得几乎无法忽视。 她瞳孔轻轻一缩,像被烫着般猛地抬起眼。 却正好撞进江浔的目光里。 他的眼睛似笑非笑。 “阿姝在看哪里?” 沈明姝睫毛剧颤,她结结巴巴,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是他自己脱光的,怎么还能怪她啊。 而且怎么,怎么……那么…… 哎呀! 沈明姝羞红脸,刚才沐浴时腾升出来的勇气,此时都被眼前的震惊打散,消失地一干二净。 江浔和她对视,当着她的面,大手缓缓地、毫不避讳地落了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他动作,脑中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还动了! 他的手指太过白皙,骨节分明如玉雕。 即使是这样的动作,竟然丝毫不带亵意。 沈明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连耳尖都在发烫。 她不敢看他的手,只能抬头看他脸。 那张脸,依旧是她无数次看过的清冷模样。 眉眼沉静,睫羽投下淡淡阴影,宛如初雪覆盖山峦之巅,不染半分尘俗。 可……可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仍未停。 还在动! 这冷静到几近无情的面孔,与他此刻所做的事之间,形成一种可怕的割裂感。 这一幕,仿佛谪仙坠入凡尘。 矛盾、撕裂,却又诡异地和谐得近乎美感。 江浔看着她的神情,唇角忽地弯了一下。 他俯身,鼻尖蹭过她滚烫的脸颊,而后亲了亲。 突然间的温柔让沈明姝有些失神。 可下一刻,她猛然察觉。 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带着她的手往下引。 直至…… 沈明姝瞬间僵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只剩指尖那一处惊心动魄的温度,在不断向上攀爬,撼动她的意识。 她不敢动,也无法动。 她说不清这个触感是什么,也说不清温度是怎么样的。 空白,还是空白。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影在他清冷俊逸的侧脸上跳跃。 “阿姝,帮我……”江浔嗓音低哑。 他贴得很近,鼻息在她颈侧流连。 她下意识想收回手,可他握得太紧。 沈明姝此时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就这样被他的大手带着。 缓缓动了起来。 江浔没想到,她的手指,竟会软得如此惊人。 柔若无骨,和自己的完全不同。 他的呼吸一滞,所有的克制都被一瞬间推向边缘。 “嘶……” 一声极低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尾音带着沙哑,极轻。 沈明姝猛地一震,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头看他。 却正好对上江浔此刻的脸。 那张一向冷峻清贵、不沾尘念的面孔,此时仿佛被烛火渲染了颜色。 眼尾微红,脸颊也染了点绯色。 她好像,真的看到了谪仙坠入凡尘。 堕落成灾。 ------------ 第134章 手直到现在都还隐隐发酸 长乐郡主还在等她回答,“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不是刺绣?” “是编绳子。”江浔开口。 “昨晚她嫌无聊,就编了根马鞭的缠绳。” 沈明姝猛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他。 “啊?还可以自己编马鞭的绳?” 长乐郡主没想到江浔开口,她完全没怀疑,立刻就相信了,看向沈明姝惊叹道,“你手也太巧了吧,明姝。” 沈明姝:…… 巧什么啊? 她明明是被人握着手……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还行。” 江浔微不可察地侧过头,看她,似笑非笑。 沈明姝几乎不敢再与他对视,忙转头去看别处,耳根一寸寸往下烧。 不远处的另一匹马背上,萧峥刚好经过这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编马鞭的绳? 她最近喜欢骑马吗? 那他可以寻个上好的马鞭给她。 —— 昭文帝心情极好,当众笑着下令,“今日狩猎,不拘身份,谁猎得最好,朕重重有赏!”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散开,三三两两地策马进林。 山风猎猎,旌旗翻飞,一时热闹非凡。 江浔与沈明姝并没有去射猎,两人策马缓行,一人清冷孤峭,一人明艳如霞。 不远处的长乐郡主勒马止步,看着他们,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前几日,裴修远找上她,说他已想明白了,沈明姝心中没有他,他亦配不上她。 其实,她也看出来,江浔眼中只有沈明姝。 可……他们是兄妹啊。 忽然间,她想到什么,猛地一震。 不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啊! —— “陛下,陛下!”远处侍从匆匆奔来,声音中带着激动。 昭文帝正与江浔说着话,闻言皱眉,“何事惊慌?” “回陛下,杜成大人猎得一头五色鹿,毛色斑斓,各应五行,实为罕见祥瑞!” 昭文帝一愣,旋即喜形于色,“五色鹿?好,快,把人和鹿都带上来!” 不多时,杜成亲自牵着那头五色鹿上前,“臣杜成,叩见陛下。” 昭文帝扫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很是陌生,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很快便将目光落到那头鹿身上。 只见那鹿通体毛色绚丽,赤橙黄绿青交错分布,宛如云霞落地,神态温顺清灵,竟不似凡间之物。 昭文帝喜不自胜,连声道:“果真是祥瑞!” 他兴致高涨,转头看向江浔,“江爱卿,你觉得如何?” 江浔目光淡淡掠过那鹿,“不错。”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垂手立在角落,听到江浔的声音,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松了下来。 昭文帝见到祥瑞大喜,直接给杜成升了官,还日日带到身边,很是宠信。 —— 京城,定南侯府。 “侯爷,二小姐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镇南侯有些不悦,语气里透着不耐,“她还能有什么要事?” 他此时正心烦着。 陛下去春猎,带了那么多大臣,却没带他。 他早知道自己并不得陛下看重,但没想到竟轻视到了这个地步。 镇南侯沉着脸,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林青妍走了进来。 她一身素色长裙,身形比前些时日清瘦了许多,更显得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说吧,干什么?” 林青妍屈膝跪下,抬头望向他。 “父亲,女儿不想嫁给孟国公。” 镇南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不耐,正要出声打断,却听她接着道。 “女儿有办法,嫁给萧将军。” 镇南侯眯起眼,眼里满是不信,“你?嫁给萧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青妍却神情前所未有的冷静,“萧峥与女儿是旧识,之前一同在书院读书,萧峥一直心悦我。” “如今萧峥立了军功,封赏在即,陛下对他青睐有加。若能攀上他,不止女儿能改命,父亲也能再往上一步。”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比孟国公,萧峥才是真正有前途的棋。” 镇南侯心动了,但还是有些疑虑,“你真的有办法嫁给萧峥,萧家会同意吗?” 萧峥如今风头正盛,萧家恐怕也想借此,让萧峥娶一个门第更高的女子。 “女儿自然不会空口说白话。” “春猎回来后,便是庆功宴,陛下定会当众封赏萧峥。” “那时候,我会让他在殿上开口,向陛下请旨赐婚娶我。” —— 夜已深,帐中只余轻缓的呼吸声。 江浔与沈明姝并肩躺着,薄被掩至肩头。 或许是因为那日沐浴后,两人对彼此的身体更熟悉了,如今躺在一起,会下意识贴得更近。 江浔侧躺在她身后,呼吸绵长,似乎已入睡。 沈明姝却睁着眼,大眼睛乌溜溜地在黑暗中转着。 脑海里浮动着一团乱糟糟的情绪。 正出神间,身侧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还不睡?” 江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因夜色显得格外低哑。 沈明姝身子一僵,眨了眨眼,心中暗自惊讶。 他怎么知道她没睡? 沈明姝没有回答,只是扭了扭身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心口那儿被什么挠着,偏偏怎么也够不着。 她想要什么。 却又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 这种难受让她浑身都紧绷着。 沈明姝咬着唇,指尖无意识抓了抓枕角,只感觉非常委屈。 黑暗中,江浔掀开眼帘,转眸看了她一眼。 她并未察觉,依旧在出神,贝齿咬唇,整张脸像被细汗润过似的。 江浔目光微沉。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甚至,比她更早一步,察觉到那种情绪。 只是…… 现在不是时候。 还不急。 他要她亲自体会那份躁动如何漫过理智,如何由无措变成渴望,再从渴望变成主动伸手索取。 等她真正意识到时,他会接住她的。 江浔静静看了她片刻,忽而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搂住她的肩。 “怎么还不睡,嗯?” ------------ 第135章 至少屁股不疼了! 沈明姝咬了咬唇,她还是不好意思说,而且她自己也说不清。 “……我也不知道。” “嗯?”江浔慢悠悠地追问。 沈明姝知道今天是非要给他一个答案不可了,胡乱找了个理由,“可能因为马上要离开这里,有点舍不得。” 江浔闻言,挑了下眉。 “哦,这样啊。” 沈明姝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 她就知道他不会信! 慌乱中,沈明姝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好了,我睡着了。” 江浔低低一笑。 随后伸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五日后,春猎结束,队伍返程回京。 一直到回京这一天,沈明姝才见到太子。 春猎第一天,太子就坠马受伤了,之后一直没有露面。 “小姐,这里。”春杏唤她。 沈明姝回神,提起裙摆朝她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听前方传来几声轻笑。 江浔正立在不远处,身旁还站着一位大臣,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发现他们正看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昭文帝身边,衣冠笔挺,腰间佩着新赐金带。 正是数日前射中五色鹿、得了天子嘉赏的杜成。 只听那位大臣冷笑一声,话里透着不屑,“哼,不过是射中了头五色鹿而已,就得了如此恩宠,还破格提为三品,往后是不是该让猎户也入朝堂了?” “陛下怕是太高看那杜成了!” —— 回京的路依旧漫长,不过这次不知为何,途中竟然破例在一处行宫停了一个时辰,众人得以稍作歇息,暂时不受拘束,在附近随意走动。 沈明姝也在外头晃悠了一圈,换换气、舒舒腿,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等再上马车时,便没那么难受了。 一路颠簸到京城,她下车时,不由感叹。 比去时舒服多了! 至少,屁股不疼了! ——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定南侯掀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 只见一少年身姿挺拔,正举着一条马鞭比划,不远处小厮提着一堆刚挑好的鞍辔马具。 定南侯眯了眯眼,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奇怪,萧峥回京第一件事怎么会是买鞭子?” 林青妍轻声道:“他是武将,擅骑射,长年征战在外,买鞭子也是正常。” 定南侯没再纠结这个,转头看向她。 “若你真的能让萧峥答应娶你,我便把章嫣嫁给孟国公……” “若你不能,你知道的。” 林青妍垂下眼,压住指尖颤抖,“女儿知道。” 定南侯满意地靠回椅背,闭目养神。 林青妍走下马车,看到不远处的背影,指节死死扣紧掌心。 眼底闪过一瞬不甘与怨恨。 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萧峥将新买的马鞭交给身后的随从,转身欲出铺门。 刚踏出两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纤细身影。 一道素白身影带着幕离,拦在他面前。 他心口微微一滞。 那身影太熟悉了……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女子掀开了面前的幕离,露出一张泪意盈盈的面容。 她声音带着哭腔,唤道:“萧郎……” 这一声落下,她的眼泪便如断线珠子般落了下来。 “萧郎,你救救我……” “青妍?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萧峥向来最受不得她哭,语气也软了几分。 他抬手扶住她的手臂,“别急,慢慢说。” “我爹……我爹要把我嫁给孟国公当填房。” “什么?” 萧峥整个人都怔住了,眼里浮出一瞬的难以置信。 “孟国公?”他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怒意,“那老匹夫都快六十了……” “我不要……我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他……” 她扑到他怀里,哭得肩膀直颤,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萧峥没想到她会这样抱过来。 他很不适应。 但见她哭成这样,又实在狠不下心推开。 萧峥心里一软,低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林青妍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再过两日就是庆功宴,陛下定会封赏你。” “到时候……你可以请旨,让陛下赐婚。” “只要我们成了亲,我爹就不能把我嫁给别人了。” 萧峥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不行。” 林青妍一怔,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声音满是心痛和难以置信。 “萧郎,你不愿意娶我吗?” 萧峥张了张口,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林青妍指尖紧紧拽住他的袖口,心底恨得几乎要咬碎牙。 她就知道,都是沈明姝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萧峥的眼里怎会容不下别人? 可现在……她没有别的路了。 眼泪再一次滚落。 她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一颤一颤的,“萧郎,如果你不娶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爹已经让人备了嫁妆,若再拖下去,我只能嫁给孟国公……” “要是那样,我今晚就回去自尽。” “萧郎,我只有你了……只有你对我好,其他人都对我不好……”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我只喜欢你,也只想嫁给你。” 泪光在她眼底一点一点漫开。 见他仍没什么反应,林青妍闪过一抹决绝,猛地伸手去扯萧峥腰间的佩刀。 “青妍!”萧峥面色大变,立刻伸手去拦。 那柄刀被她抽出半寸。 “你别拦我!”她哭着,声音颤抖,“与其被逼着嫁给那老不死的孟国公,我还不如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让我死吧,萧郎……让我死!” “青妍,别胡闹!”萧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痛呼出声。 刀“哐”地一声掉在地上。 说不清是真的怕她自尽,还是那句话触动了他。 萧峥手臂一收,将她紧紧揽进怀里。 “别再说这种话。” “我娶你。” “青妍,我娶你。” 林青妍整个人都还在发抖,脸上泪痕未干。 可在萧峥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唇角悄悄勾起一抹笑。 沈明姝,你终究还是输给我了。 —— 林青妍离开后,萧峥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 他的手中还拿着那个原本要送给沈明姝的锦盒。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盒子,眼神有些黯淡。 他为她买了马鞭。 可他连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都不知道。 他记得他临行前,她还是不会骑马的。 ------------ 第136章 不够,还是不够 萧峥颓然地垂下了肩,但想了想,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他现在虽然答应了要娶林青妍,但日后和沈明姝未尝没有机会。 他可以把她娶进来,当平妻。 可刚到门口,便被守在沈府门前的侍从拦下了。 “萧将军,沈小姐吩咐过,今日不见任何人。”侍从语气冷漠,“请您回吧。”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侍从仍是那句:“请您回吧。” 萧峥几步上前,正要再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春杏。 他立刻转身快步追上,低声喊住她:“春杏!” 春杏回头看到是他,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萧峥直接把手中的锦盒递给她,“我托你,把这个转交给她。” 春杏扫了一眼那只锦盒,没接。 “我们家小姐马上就要成婚了,萧将军请您自重,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家小姐了。” 怎么又是这句话。 萧峥气笑了,“她若真要成婚,那未婚夫是谁?何时成婚?你告诉我。” 春杏没接这话,“我们小姐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等婚期定下,自然会昭告亲友。” “小姐年岁也不小了,早该定下婚约了。” “萧将军自己想想,和我们小姐同岁的人,有几个还没定亲的?姜家姑娘早就许了人,王家小姐已经成婚了,我们小姐定亲,又有什么稀奇的?” 萧峥整个人被人钉在了原地。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沈明姝的确到了议亲的年纪。 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他连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都不知道,那她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 萧峥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他用力摇头,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不,不可能的。 她不会就这么嫁人的…… 她不会的。 沈府,听松轩。 “阿兄。”沈明姝端着刚刚做好的玫瑰豆沙酥进来。 江浔正坐在案前写字,听见她的声音抬了抬眉,没出声。 沈明姝走近,她今日穿着了一件淡鹅黄绣花的罗裙,衬得她肤色白得几乎要透光。 她俯身看他写字。 他的字一如既往地好看,端正沉稳,但又有说不出的锋利。 她靠得很近,长发垂下时几乎扫到他肩侧,眼神落在他修长的指节上,又悄悄移向他的侧脸。 沈明姝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在她靠近的时候顺势搂住她的腰。 可他没有。 江浔只是继续写字,神色未变,连余光都没扫她一下。 沈明姝抿了抿唇,没说话,手指却不自觉地在桌案边缘蹭来蹭去。 江浔注意到她的动作,抬起头看她,语气很温柔。 “嗯?怎么了?” “这份文书有点棘手,要再看会。” 他说着,抬手将她肩上的发丝理顺,又指了指她身后,“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儿,糕点放着别凉了。” “茶已经是碧螺春,你最喜欢的那一种,刚泡出,香气正好,不涩。” 沈明姝眨了眨眼。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温柔耐心。 好像没什么不同。 沈明姝坐到一旁的小榻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果然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糕点也很好吃,可她吃得心不在焉。 她觉得江浔在故意折磨她。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以前那样抱她、亲她、搂着她不放的时候,才是真的欺负人吧? 她越想越乱,一时委屈又不安,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被什么拎着,又落不下来。 她盯着手里那块糕点半天没动。 身子有些僵,连坐着都觉得不舒服。 不是疼,也不是冷,就是……哪儿都不自在。 像是骨头里头,有什么躁动着要冲出来。 可她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明姝咬着唇,指尖不自觉地在膝上一遍遍揉着衣角。 而不远处…… 原本一直低着头看文书的江浔,忽地停下了笔。 抬起眼,看到她的动作和反应,眉梢微挑。 不够,还是不够。 还要继续。 到了晚上,沈明姝梳洗完,眼神不时朝门口望去。 很快见到一个人影,但不是江浔,而是清和。 “今晚不过来了吗?”沈明姝问道。 清和回道:“回二小姐,今晚四皇子召大人过去,说是有事相商,大人也只得过去了。” 其实根本没去。 沈明姝听了,轻轻“哦”了一声,低头抿了抿唇。 她知道他忙,也不会怪他。 只是心里有些说不清的不自在。 这段时间,江浔几乎每晚都与她一起睡觉。 他不会做什么。 只是安静地躺在她身边,偶尔轻声说几句话,有时候她不安分地蹭过去,他也会顺手搂住她。 春猎那几日露营更是如此,她完全、安心地依赖他。 如今回了沈府,却忽然空了一夜。 反倒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被子是熟悉的,被褥是她用惯的,房间也没有任何不同。 她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蹭到他的味道。 可还是睡不着。 她盯着帐顶发呆了好一会儿,像是生闷气似的,把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还是觉得空。 她又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脸蹭了上去。 把被子当成江浔。 听松轩。 “大人,已经按吩咐去过了。” 江浔眉眼不抬,继续喂着鱼,“她睡了吗?” 清和顿了顿,如实回道:“不清楚,小团斋的灯是熄了,不过屋里头没动静。” 江浔没说话。 良久,他才吩咐,“明早备白毫银针,加点陈皮片,再煮些枸杞姜汤醒脑。” “她今晚大概睡不好。” “膳房也吩咐一声,早膳不准上油腻之物,要清淡,粥里加些薄荷末与碎百合。” 清和一边记,一边忍不住嘀咕,“既然大人怕二小姐睡不好,为何今夜还……” 他话未说完,江浔目光极淡地扫了他一眼。 清和立刻噤了声,低头如鹌鹑。 也是,他家大人八百个心眼子,谁知道他想干嘛。 一件小事他都能想三层,再藏两层。 就是二小姐啊,碰见他家大人真是……遭老罪了。 ------------ 第137章 手臂绕上他的脖颈 次日清晨,沈明姝醒来时,江浔已不在,说是一早进宫了。 她昨天晚上睡的并不好。 起身时头还有些发沉,可等坐下用膳时,却意外发现那一桌清粥小菜格外合胃口。 白毫银针里透着一丝陈皮香,粥中薄荷与百合恰到好处,入口清润。 她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吃完后,一扫起床时的头昏脑涨,脑子也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 皇宫。 昭文帝坐在龙椅上,精神颇佳,面色红润了不少。 “江爱卿啊,”他语气中带着几分难掩的喜悦,“你可还记得那日射中五色鹿的杜成?” “朕原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些本事,昨日送来的丹药,朕服下后,胸闷气短竟缓了不少!” “真真是个奇人。” 江浔站在下方,神情恭敬。 他拱手应道:“陛下气色的确胜往昔许多,想来杜成所献之物确有奇效。” “陛下龙体康健,万民之福。” 昭文帝听他夸得中听,越发高兴,“江爱卿,这话若是别人说,朕定然是不信的,但若是你说,朕是一万个相信。” “看来这杜成确实有些有本事,朕还要继续重用!” 江浔颔首,不再多言。 之后的两天,沈明姝几乎没怎么见到江浔。 她不是没问,只是每次问起来,清和都答得客气,“陛下前两日交了一道要紧差事,大人连夜赶进度,一直在内阁那边,怕是脱不开身。” 他在忙,她自然不好去打扰。 可还是……难受。 沈明姝垂眸,看着面前的茶。 茶已经凉了。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靠那点微凉,勉强把心头燥热压下去。 可心里却不争气地泛酸。 这几天没有亲亲,也没有抱抱。 没有他捏她的下巴,吻她额头的动作。 什么都没有。 风吹进来,拂得她脖颈发痒,她抬手拨了拨,却没缓过那股莫名的烦意。 她有点热,却又不是天气的缘故。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难受,只觉得心发胀,身子发热,脑子里一片混乱。 又是过了两日。 沈明姝从瞻园回府,马车刚到府门前前,便见有人守在门边等候。 是清和。 他一见马车停下,立刻快步上前行礼,低声道:“二小姐,您回来得正好。” “大人今儿抽了个空,说是近日小姐衣裳换季,便亲自挑了些布料,在织月阁等着呢,让您过去看看。”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人。 沈明姝微微一怔,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 既委屈,又高兴。 既想立刻见到他,又想故作矜持地晾他一晾。 可还是不自觉地吩咐,“去织月阁。” 织月阁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店铺之一,寻常权贵都要提前月余预订,更别说那几种只为宫廷特供的贡缎与云纹纱,市面上根本无处可寻。 可沈明姝被引入那间雅间时,她还是怔住了。 屋子很大,整整一间厅堂,竟被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布料。 碧色软烟罗、绛紫云锦、月白鸳鸯缎、浅金织凰纹、淡墨折枝纱…… 一匹匹摊开、悬挂、平铺、斜搭,色彩像泼开的胭脂水粉,花样像堆叠的山水春梦。 任意一匹,拿出去都能被人抢破头,如今却像不要钱一样,堆在一处。 沈明姝站在门口半晌才走进去,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她还未看清角落那堆锦缎上的暗纹细节,忽然眼前一黑。 一段柔软的绸缎从身后绕上来,完全覆住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想转身,却被人一只手稳稳扣住肩。 唇边一热。 有人低头吻了下来。 沈明姝怔了一瞬,随即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是他。 她知道是他。 唇齿相触的那一刻,她心里某处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 这几日莫名的躁意、身上的燥热、夜里抱着被子睡不着的委屈与思念,都在这一吻里缓解了些许。 又像是火星落进干柴堆,没缓下去,反倒更热了。 难受,还是难受…… 他的吻又深了一些,像是在追着她的呼吸一点点逼近,唇齿交缠,炽热逼人。 沈明姝颤了一下,却没有退开。 她也开始学着他那样回吻,短暂的恍惚之后,手指攀上了他的衣襟。 绸缎还遮着她的眼,她看不见,只能靠触觉去辨认他的轮廓。 线条冷峻,眉骨高挺,鼻梁挺直…… 她摸得很慢,明明眼睛被遮着,却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感受到他。 他偏了偏头,让她摸得更清楚些。 她的手从他颊侧滑到下颌,指腹勾过那处弧线,细细描摹。 他的唇又一次贴了上来,这回不再克制。 沈明姝被吻的有些喘不上气,可她没有退,反被那股热意蛊住,更主动了些。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阿姝。” 这一声喊得她心口一颤。 她刚想开口,他的手却已探过来,覆在她腰侧。 只一瞬的停顿,便缓缓向上。 隔着轻薄的罗裳,那掌心的热度几乎灼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点点描摹着她的曲线。 一只手在身前,一只手在身后,同时动作。 她的手臂绕上他的脖颈,整个身体紧贴着他。 发颤的唇间逸出几声低吟。 眼罩还未被取下,黑暗遮住了她的视线,却放大了每一丝触觉。 下一刻,她被轻轻一推,身体便失了重心,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她还没来及惊慌,便坠入了一片柔软中。 身下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堆铺得满满当当的丝绸,柔滑如水。 罗裳被丝缎蹭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受到这些布料华贵的质感。 都是织月阁里最顶级的贡缎和云纹纱。 她下意识地想支起身,却被他覆身而下,重新扣入怀中。 唇被再次吻住,热度自唇齿间蔓延。 “别怕。” 他低声道,声线哑得几乎听不清。 衣襟被拨开,外袍在身侧滑落,带出一阵细细的摩挲声。 她越发觉得热,熟悉的燥意再度涌了上来,比前几夜更加炽烈。 她主动去碰他,去靠近他,指尖急切得几乎在发抖。 可他却始终停在临界处,不肯更进一步。 她被撩得几近崩溃,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 第138章 整个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泪水从丝绸下滑落,滴进鬓发,沾湿了枕边那一层软缎。 “江浔……”她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 “乖阿姝,怎么哭了……” 他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泪。 “阿姝,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带着蛊惑。 她咬着唇,模模糊糊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江浔看着她。 眼罩还蒙着,遮住了她一向清亮的眼睛,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安静脆弱。 她的发散了,本就顺滑,此时几缕黏在鬓边与颈侧,染着细汗,落在那堆柔软绸缎之上。 一种几乎摄魂的画面。 乳白、浅金、碧烟、水粉……一匹匹锦缎层层铺叠,将她衬得更像一朵被珍藏在锦匣里的花。 江浔俯下身,额头贴住她的。 忽然…… 她闷哼了一声。 身子猛地一颤,指尖揪紧了身下的丝缎。 脸色因那瞬间的变化泛起了绯红。 连喘息都不似方才那般凌乱,而是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栗与松动。 那股困扰她多日的燥热,就在这一刻,被瞬间全涌了出来,卷着委屈、难耐、羞耻,一并奔涌成潮。 江浔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问,“是这个吗?” 她不答,只是眼泪一滴滴往下掉,落在缎面上,晕开一圈圈湿痕。 江浔眯了眯眼。 手指往外。 她忽然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哑着声音,喃喃又急切,“是这个,是这个……” 江浔眉梢微挑,很是满意。 这次,他没再停。 房间里的气息变了。 缎料堆叠之间,本就带着织月阁特有的檀香味,如今却混入了另一种更浓烈的气味。 像是盛夏暴雨前被闷住的热风,沉郁、炽烈,令人无法呼吸。 温度也升高了许多。 江浔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还被丝绸遮住。 唇瓣微张,胸口起伏着。 一呼一吸间,带着一种极深的倦意与满足。 像是夜雨后绽放到极致的花,在月色下缓缓收拢。 肌肤微汗,被绸缎贴着,更显细腻白润,几缕发丝黏在颈侧未干,却也遮不住那抹被彻底熨软后的娇态。 她整个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静,软,乖。 沈明姝缓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身子不像方才那般使不上力。 她抬起手,摸索着摘下眼上的那段丝绸。 忽然看见日光,还有些不适应。 沈明姝的视线怔怔地落在他身上。 江浔正低着头,垂着眼帘,神情淡漠至极。 随意从旁边扯过来一匹丝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沈明姝视线落到那只手上,猛地红了脸。 刚刚他就是…… 沈明姝别开眼,不再去看。 她强撑着坐起身,衣衫滑落在臂弯处,忙不迭地整理好,又试着起身,脚才刚落地,膝头便是一软。 整个人差点又倒回去。 沈明姝咬了咬唇,仍是试图自己站起来。 可才移了一步,整个人身子一歪,几乎是扑到了江浔怀里。 她羞得不行,连忙挣扎着想站稳。 江浔却已经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抬脚便朝外走去。 沈明姝惊得眼睛瞪圆,“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这可是青天白日的! 他们还没成婚,若是被人看到…… “你能走?”江浔低头看她一眼,语气不疾不徐。 沈明姝噎住了。 她确实走不了。 她一时间没词,只能恼羞地瞪他一眼,闷声道:“……你放我下来,我歇一会儿就能走了。” 江浔没回答,只自顾自走到案几边,拎起一件深色披风披在她身上,将她身形盖住,连同那张小脸一同遮严实了。 —— 织月阁外,几位贵女正立在不远处赏花说笑。 “我没看错吧!”其中一人忽地惊呼,手中的团扇差点掉落。 她猛地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臂,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你快看那里——” 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一向清冷寡言、冷面如霜的江大人,此时竟正抱着一个人…… 那人被他紧紧裹在一件宽大的深色披风里,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容貌,连发丝都露不出一缕。 那姿态实在太过暧昧了。 肩膀搭着他的手,脑袋靠在他胸前,像是极为疲惫…… 几位贵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消息在当天午后,便像被风卷进了整个京城贵女圈。 一传十,十传百,从太傅府里的小姐传到御史家的孙女,又从宫中做针线的小宫女传到翰林世家的堂前。 江大人,竟抱着一名女子,从织月阁后门走出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先炸开的,便是那些还未定亲的贵女们。 “江大人怎么就有心上人了!之前一点没听说过啊!” “织月阁,那可是买衣服的地方,江大人去那干什么?难不成是给她买东西?” “到底得多貌美?江大人都……唉,我本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动情的。” “心碎了。我去年还特意在宫宴上练琴想引起他注意呢,结果他全程一眼没看。” “你们说会是谁?” 众人开始讨论,说出一个又一个人名。 长乐郡主这几日参加的所有赏花宴、诗会。 无一不在讨论这件事。 她半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听着。 别人不知道是谁,她还能不知道吗? 那女子肯定是沈明姝。 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 “郡主,你说会是谁?有没有什么线索?” 长乐郡主语气懒洋洋的,“还能是谁,沈明姝啊。” 她话音一落,原本喧闹的几位贵女顿时一静,随即爆出一阵更大的惊呼。 “沈明姝?不可能吧?” “对啊,沈明姝是江大人的养妹啊!” “就是就是,江大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养妹下手?是我都不可能是沈明姝。” 长乐郡主:…… 看吧,她就说,不会有人信。 ------------ 第139章 眸光迷蒙地望着他 沈明姝此时,正对面前这数不清的衣料发愁。 她没想到,江浔把那天屋中的所有料子全都买了下来。 小团斋的院子直接堆满了。 沈明姝和小棠春杏,还有小团斋所有的侍女下人一起,收拾了十天,才总算梳理清楚。 忙起来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外面的风言风语,她还并不清楚。 江浔知道,他想要外面的流言消失,是件很轻易的事情。 但他没有管。 清和猜不透他的心思,便没有再提。 这样的风言风语,一直到西南军进京那天,才暂歇几分。 定南侯府。 “小姐,西南军已经在城外驻扎了,李国公今早入宫面圣,陛下夸他是国之栋梁,说明天晚上,要为他和萧峥将军办庆功宴呢。” “真的?”林青妍眼睛一亮,“确定是明天晚上吗?” 小桃用力点头,“奴婢确定,的确是明天晚上。” 林青妍欣喜至极。 马上,马上她就要是将军夫人了。 转眸间,她看到不远处的章嫣。 “哟,这不是孟国公夫人吗?”章嫣也看到了她,大步朝她走来。 “你不是都要嫁给孟国公了吗?怎么还有心情出来闲逛,不去好好绣嫁衣?” 林青妍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姐姐怕是弄错了。” “马上要嫁给孟国公的,可不是我。” 章嫣狐疑地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不会嫁给孟国公。”林青妍指尖拈着帕子,“因为萧峥将军,明晚就要在庆功宴上,向陛下请旨,求娶我了。” 章嫣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胡说八道!萧将军怎么可能会求娶你?!” “姐姐不信算了。” 林青妍看向她,自信一笑,“明天晚上,就都知道了。” —— 沈府,小团斋。 江浔侧身靠着枕,衣襟松散,墨发铺在枕上,眼睫低垂,在闭目养神。 沈明姝却睡不着。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 直到身子几乎贴到了他怀里。 江浔终于睁开眼,抬手按住她的腰,低声:“不睡,是想干嘛?” 沈明姝眨了眨眼,很快又红着脸蹭了蹭,仰头看他。 她桃花眼里满是细碎光点,水灵灵地亮着,小脸也红扑扑的。 江浔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自从那一日之后,她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动不动就红着脸盯他看。 白日里还好些,一到夜里,只要他靠近,她便像如今这样,不声不响地靠上来,但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想说什么?” 沈明姝咬了咬唇,没出声,还是往他怀里拱了拱。 江浔看着她,喉结微动。 可他偏不应她。 他要她自己开口。 江浔忍着笑,语气却依旧清清冷冷,“嗯?阿姝想干什么?” 沈明姝觉得那话实在是难以开口。 她不想说。 见状,江浔慢条斯理地将手抽回去,像是要转身。 沈明姝一急,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袖口,低声喊他:“阿兄……”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哀求。 江浔眉梢轻挑,没作声。 沈明姝咬牙,脸红得快滴出血来,闭着眼低低道了一句。 “我想,让你像那天那样……” 她扭扭捏捏地指了指他的手。 “好阿姝。”江浔夸奖她。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他低笑,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随后在她耳边低语。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可尾音却带着故意拉长的懒意。 在他一贯清冷的目光注视下,沈明姝竟没有像以往那样缩回去,反而咬了咬唇,鼓起胆子,“试试……” 她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江浔满意地眯起眼睛。 他倾身靠近她,手指勾起她垂落的发丝,贴在唇边吻了吻。 房间里的气息更浓了。 缱绻过后,那些气味在屋中缠绕不散。 沈明姝躺在他怀里,小脸潮红得几乎滴血。 她呼吸细碎,眼尾泛红,眸光迷蒙地望着他。 唇瓣微肿,肌肤上覆着薄汗,被红光一映,更显得细白如瓷。 江浔倚在她身侧,手指为她拭去额间细汗。 “发什么呆?”他低声问。 “有,有点累。”沈明姝有气无力道。 江浔低笑一声,将她揽进怀里,手掌贴着她后背轻抚几下。 随即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别睡了,去沐浴。”他低声说,“一会儿你又赖着不动了。” —— 皇宫。 “你说我穿这个,晚上回去会不会冷。”沈明姝转头问江浔。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碧色织金罗裙,腰身细束,裙摆随风微动,仿佛春水泛波。 江浔目光落在她身上,“不会冷,临走时,我让春杏给你拿了披风。” 沈明姝瞪大圆眼,“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站在台阶上,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不远处,贵女们看着,纷纷感慨两人的关系真好。 而站在最边上的郑若宁却没有出声。 她看着沈明姝,越看越眼熟。 紧接着脑子里划过一道亮光。 “那天江大人从织月阁抱出来的那个女子,和沈小姐好像啊!” 一句话,如一石投湖,激起周围贵女们低低的惊呼与窃语。 萧峥此时正被几位大人围在一处攀谈。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萧将军立下大功,今晚这庆功宴,怕是陛下要狠狠赏你。” 萧峥勉强笑了笑。 想着等会自己要向皇上请旨,娶林青妍,心中很复杂。 周围贵女的讨论声,忽然传到他的耳中。 萧峥本是心神涣散,听得这一句,整个人猛然一震。 沈明姝和江浔? 不,不可能。 可脑海里却偏偏回荡着几日前春杏那句。 “我们家小姐要成婚了。” 莫名,萧峥有些不太确定了。 夜宴在太华殿前设下,宫灯高悬,流光四溢。 昭文帝今日心情极好,夸完李国公,又夸萧峥。 但萧峥却止不住地看沈明姝和江浔。 两人坐在一处。 沈明姝不知和江浔说了什么,笑得很温软明媚。 他已经记不清,她上一次对他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 萧峥心中难受至极。 “萧将军。” 昭文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峥连忙起身行礼,“臣在。” 昭文帝含笑看他,“你此次凯旋,朕赏你是应当的。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高官厚禄?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林青妍原本坐在角落处,闻言立刻挺直了背脊,眼中浮起不加掩饰的期待。 可萧峥,却沉默了。 他握着酒盏的指节微白,脑中是沈明姝在春光中回眸的笑意,是她对江浔轻声细语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青妍的眼神从明亮变得迟疑,再到慌乱。 “萧将军?”昭文帝似乎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满殿目光都投了过来。 ------------ 第140章 当众赐婚 昭文帝语气温和,“怎么?难不成你还有难以启齿之愿?” 萧峥沉了沉气,终于开口,“臣,确有一桩心愿,不知陛下是否准允。” 昭文帝笑了,“你说。” “臣想请陛下赐婚——” 话音未落,林青妍的心猛地提起,像被人攥住了一样开始发紧。 她一直等着这句话…… 她指尖颤了颤,嘴唇都快咬破。 可就在下一息,她听见他沉声说出一句话。 “臣想求娶沈明姝。” “轰”的一声,仿佛雷霆劈在头顶。 林青妍瞬间像是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整个人僵在座中,连坐姿都忘了维持。 “沈明姝?”昭文帝显然也没料到,语气都多了几分疑惑,“你想娶的是沈二小姐?” 萧峥拱手行礼,语声沉稳,“正是。臣对沈二小姐倾慕已久,此番凯旋,也想趁此机会,正式向陛下请旨,求得此缘。” 昭文帝忍不住笑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啊……”他顿了顿,悠悠道:“你来迟了。” 萧峥心头一跳。 “来迟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文帝看他一眼,“沈二小姐已有婚约,朕亲自赐的。” “赐婚?”萧峥脑中嗡地一响。 她居然真的有婚约! 她没有骗他!她真的要嫁人了! 不远处,沈明姝悄悄地松了口气。 幸好江浔早有准备,早早便向陛下请旨赐婚了。 萧峥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万道惊雷轰然劈落。 他怔怔望着昭文帝,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声。 “是谁?” 声音粗哑,带着明显的急切与慌乱。 萧侯爷脸色倏地沉了。 这傻小子,疯了不成!他这是跟皇上说话的态度吗? 但好在昭文帝并没有动怒。 “你也认识,”昭文帝看着他,话音不急不缓。 “那人,是江浔。” “他们两人青梅竹马,自幼情谊深厚,如今成婚,亦是相配。” 这句“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一句比一句更像刀,一下一下剖在他心上。 明明和沈明姝青梅竹马的人是他啊!是他啊! 萧峥僵立在席中,整个人失了魂一般,转头望向江浔的方向。 只见江浔已经起身,朝着御座恭敬一拜。 “臣谢陛下赐婚之恩。” 自始至终,他未曾看萧峥一眼。 那份冷静、克制、不动声色的笃定。 才最叫人绝望。 萧峥喉头一紧,目光落在沈明姝身上。 她穿着一袭浅碧罗裙,衬得小脸越发白嫩动人,唇边还挂着点没收住的甜笑。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江浔。 满眼,都是他。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众人眼中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震惊、错愕、艳羡、不甘,种种情绪在席间弥漫翻涌。 无数贵女心碎,原来那天,织月阁门口,江浔抱着的那个女子,真的就是沈明姝! 江浔真的不在乎流言,不在乎众人非议。 而且还是向陛下请旨,这是铁了心要娶她啊! 长乐郡主没有对江浔即将成婚的失落,满心都是猜对了的欣喜。 看!她就早说了! 一堆人不信她! 昭文帝摆了摆手,御阶一侧的刘公公快步上前,捧着一方金边锦盒,恭敬打开,抽出一卷红边金绢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内阁大学士江浔冷峻持重,忠心可鉴;沈廷琛之女沈明姝温婉聪慧,德行端良。二人情投意合,品貌相当,今朕赐婚,以结良缘,礼成之日,钦天监择吉而定——钦此。” 殿内群臣听罢圣旨,齐齐俯身跪拜,恭贺皇恩浩荡。 可在这肃然场中,却唯有一人,怔怔站着,动也不动。 萧峥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僵立当场,眼神空落,连最基本的朝仪都忘了。 直到他身旁的侍从察觉不对,悄悄拽他的袖子。 萧峥猛地一惊,眼神失焦地环顾一圈,才后知后觉地低头俯身,机械地行了礼。 可他脊背是僵的,掌心已被自己攥得发白。 众人心中也清楚,养兄娶养妹,说出来并不好听。 可陛下亲自下旨,再怎么样的风言风语都要被压下去。 陛下都说他们是金玉良缘,谁敢多言半句? 今日原本是西南军的庆功宴,但转眼,竟变成了江浔和沈明姝的赐婚宴。 两人站在大殿正中,不少人朝他们贺喜。 沈明姝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但还是强行稳住心神,没有缩到江浔身后,而是站在他身侧,从容有礼地接受众人的道贺。 一直到坐上马车回府,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明姝手中拿着圣旨,只觉得那圣旨沉甸甸的,放在手中只觉得发烫。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诏书,又抬头看向他。 马车微颠,她眼中的光却比车外流转的月光还亮。 “阿兄。” 唤了一声还不够,她又唤,“阿兄,阿兄。” 江浔转眸看她,一声声应道。 “是真的,对不对?”沈明姝望着他,眼睛亮得发光。 “我们真的要成婚了?” 江浔眉梢轻挑,“假传圣旨,是要砍头的。” 沈明姝被逗笑,又问,“那我们何时成婚?婚期陛下并没有说,应该是让我们自己商定。” 圣旨上说,婚期由钦天监择吉而定,但钦天监怎么说,不过是江浔一句话的事。 “或许要等到下个月了。”江浔出声。 沈明姝也想起来,他们的计划…… 确实是要等到完成之后了。 但是想到手中的圣旨,沈明姝又开心起来了。 夜深了。 沈明姝仍睁着眼,眼珠亮晶晶地望着帐顶。 “嗯?还不睡?” 沈明姝侧头朝他看去,眼里笑意盛得快溢出来,“我还不困呢,阿兄。” 江浔挑眉,目光落在她因激动而泛红的小脸上,忽而伸手,探进她的被中。 沈明姝顿时一颤,脸腾地烧红。 “这样呢?” 沈明姝眼睫止不住地抖了抖,小声道:“困了……我困了。” “晚了。”江浔不肯放过她,凑到她耳际,“今天晚上想要一根还是两根?” “亦或者,是三根?” 沈明姝蜷着身子往里缩了缩,小声得几不可闻地嘀咕。 “那……还是两根吧。” “三根……太多了。” 两根她都有些快受不住了,更别说三根了。 江浔低笑,俯身亲了亲她的耳尖。 “好,那就两根。” ------------ 第141章 雨水从四面八方扑来 床榻边,放着一朵白蔷薇。 瓣色晶莹,带着特有的水润香气。 江浔手指轻捻,慢条斯理地剥下一片花瓣。 沈明姝缩在他怀里,脸红得快要滴出汁来,偏又不敢出声。 只能听着他一瓣一瓣剥花的细响,在耳畔悠悠回荡。 像是春夜里雨落桃枝,细细密密,撩人心弦。 “这花,盛得太满了。” “一剥就露了蜜。” 他指腹沾了些花朵的露水,在她锁骨处点了一下,凉意沁骨。 沈明姝猛地颤了下,轻轻吸了口气。 “阿兄……” 江浔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脸颊,又继续剥下一瓣。 沈明姝红着脸将被子拢紧,只想将自己埋得再深一点。 窗外忽而起了风,紧接着雨声落了下来。 先是细雨,绵绵不绝地拍在窗棂上,可不过几息工夫,那雨便大了起来。 像是骤然按捺不住的情绪,倾泻而下。 水珠如缠人的手,一道一道拍落花瓣,原本盛放的花身在风雨中抖得厉害。 花瓣被雨意揉得透湿,紧紧贴着花心,汁液自瓣沿蜿蜒而下。 在枝头聚成滴,终是滴落在泥地,溅出湿痕。 风也急,拽着花枝不停摆动。 枝条被扯得伏低,像是被压在了怀中喘不过气。 雨水从四面八方扑来。 打得花心尽露,嫩蕊之处,被反复拍打,花瓣层层翻卷,抵抗不了。 渐渐开得更深。 一整夜,雨都未停,像是要将那花,从根到尖,一寸寸沾湿、揉碎、淋透。 —— “你不是说,有办法让萧峥娶你吗?”定南侯负手而立,脸色沉如寒铁。 林青妍跪伏在地,满脸泪痕,整个人哭得几近癫狂。 “父亲……父亲,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萧峥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只要再给我些时日,我定能……” “机会只有一次。”定南侯冷声打断。 “你现在就去绣嫁衣,等着嫁给孟国公吧!” “来人!把她带下去!” 话音未落,门外便立刻应声而入两名嬷嬷,冷着脸冲林青妍走来,将她直接拖了出去。 林青妍的哭声被关门声隔绝在厅外,定南侯望着她被拖远的背影,脸色铁青。 他早该知道,不应该对她抱什么希望! 章嫣站在不远处,忍不住得意地冷笑出声。 “这个贱人,当初还敢咒我!现在还不要嫁给孟国公。” 她转头吩咐,“父亲都关她禁闭了,也不用好吃好喝地待着了!” “从今日起,撤了她院子里的小厨房,每日只送两餐粗粥冷饭。让她好好认清自己几斤几两。” —— 天光尚未大亮,帐内却暖意融融。 残留着昨夜未散的气息。 沈明姝动了动,浑身像是被水泡过似的,软得厉害。 她蜷在锦被中,只露出半张泛红的小脸,睫毛微颤,慢吞吞睁开了眼。 昨夜的雨已停,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滴水的轻响。 身旁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挲声。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入眼便是江浔半倚在枕上,单手支着额,眉目慵懒。 而另一只手中,竟还捏着一抹红…… 沈明姝眨了眨眼,待视线聚焦,才看清那是她的肚兜! 那肚兜是她新换的,绣了双鸳鸯戏水。 此刻却被他两指拎着,细细把玩。 沈明姝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一下烧得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意。 “你、你拿它做什么……” 江浔看她醒了,似笑非笑地晃了晃手中物什。 “你新换的,之前没见你穿过。” “刺绣的手法倒是细,鸳鸯都绣得活了。” 怎么还品评起来了! 沈明姝险些被他气笑了,又羞又恼地抢过那抹红绸,嗔道:“你在在织月阁买那许多料子,我根本穿不完,又不能全都扔掉,做了二十身衣裳了,还是有许多,便挑了些,拿来做肚兜了。” 她越说越气,脸颊也跟着涨红了些,像只炸毛的小猫。 江浔看着,眼底笑意越发深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哄道:“嗯,很好看。” “料子是极好,绣得也极巧。” “可惜脱得太快,昨夜只瞧了一眼。” 沈明姝脸红,江浔已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在她耳边低语。 “今天,我帮你穿,可好?” 他帮她穿? 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不要……”沈明姝刚想反驳,话还没说完,江浔已经慢条斯理地将那抹红绸展开。 鸳鸯双戏,绣线光泽柔亮,在他指尖浮动。 “来,抬手。”他低声道。 沈明姝一愣,下意识地抬了下胳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听他的话。江浔已顺势将那抹红绸绕至她背后,指节划过她的脊骨,带起一阵酥麻。 他动作不疾不徐,将肚兜贴合着她的身形拢上,指尖绕着带子打了个结。 “好了。”他贴在她耳侧,声音低哑。 “阿姝穿得可真好看。” 沈明姝一直到瞻园,脑子还回响着这句话。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明明穿着外衣,规规矩矩的,可只要一想到里面那件被他亲手穿上的肚兜,就连呼吸都不自然起来。 沈明姝脸又开始烧了。 她悄悄捏了捏掌心,让自己清醒些,努力往旁边移开目光。 今天还有任务的。 最近讲的书是《筹策纪要》,记述数十位帝王与权臣的权谋往来、攻守计略,共二十卷,已经学完五卷了。 “……观其所好,察其所避,以制其势,乃为上策。”柳如仪合上案前的书页。 “好了,今日便讲到此。”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也不早了。” “师父。”沈明姝起身,双手将一个香囊递了过去,“这个给你,亲手做的,有安神助眠之效。” “哦?”柳如仪接过来轻嗅了一下,神情果然就松快了几分,“果真不错。” 她顿了顿,又道,“我最近睡的不错,只是皇后娘娘近日总是睡不安稳,连太医也束手无策。” 沈明姝双眸眨了下,“皇后娘娘最近睡不好吗?” 柳如仪点头,语气间有些担忧。 “那我也做一个香囊送给皇后娘娘吧,或许能有些帮助。” 柳如仪欣然应下,“好,等你做好了,便随我一同入宫,把这份心意亲手交与娘娘。” 沈明姝悄悄吐了口气。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 第142章 乖乖地抬起另一只手 三日后,沈明姝随柳如仪一同入宫。 凤仪宫内,皇后正倚在榻上歇息,神色间难掩疲惫。 沈明姝将香囊奉上,皇后吩咐侍女接过,轻嗅一口后,眉心瞬间舒展,眼里也露出几分惊喜。 “这香味倒是别致,竟真让本宫心头安稳了些。” 一旁的宫人忙接过香囊放妥。 皇后抬眼打量沈明姝几眼,眸中笑意渐浓。 “你这孩子,模样生得讨喜,没想到你的手竟也这么巧。” “日后若闲着,便常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也好解解闷。” 沈明姝眼睛一亮,乖巧福身,“是,臣女谢娘娘垂爱。” —— “江大人,陛下如今只愿意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劝劝陛下,少用些丹药。” 姜首辅低声开口,语气间满是恳切与无奈。 如今皇上宠信那杜成,每日都要吃他进献的丹药。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他虽贵为首辅,但众人心知,今日这朝局,早不是他能做主的时候了。 陛下倚重江浔,内阁诸务多由他一人裁断。如今这大昭朝堂,唯有江浔,无需宣召,便可直入宫门。 江浔闻言,无动于衷,只淡淡回道:“陛下自有考量。” “旁人多劝,反倒容易惹怒龙颜。” 姜首辅还想再说几句,但看到江浔的神色,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得垂首称是,心中却更添几分复杂难言的意味。 —— “你们的婚期,怎么还没定下?陛下不是已经赐婚了吗?”姜鸳问道。 沈明姝撑着脸,闻言摇了摇头,“还没呢。” “不过钦天监已经在看日子了,不知道有没有算好,阿兄没跟我说,我也没问。” 姜鸳听了,也不急着追问,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明姝忽地偏头望过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多了点好奇,“你倒是没什么反应,好像对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并不惊讶。” “早就猜到了。”姜鸳低低一笑。 那般明显,要是还看不出,就真成傻子了。 她说着抬手一招,“我今日来,是来送你一样东西的。” 她身后的侍女应声上前,将一只朱红雕漆木箱恭敬放在几前。 沈明姝眼睛一下子亮了,凑上去甜声问,“这是添妆吗?” 大昭旧俗,女子出嫁前,亲友闺中若有情谊,皆会自备锦缎珠钗,前来“添妆”。 添妆虽不如陪嫁贵重,却讲的是一份心意与祝福,越是重情的好友,越会早早准备。 姜鸳摇了摇头,“我可不会只送你这些,我给你的添妆,不会这么少。” “那这是什么呀?” “是我娘替我准备的。”姜鸳语气淡淡,“她早早就开始张罗我的嫁妆,说要样样齐全,这只箱子便是她昨日送到我房中的。” “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打开看过,”她垂眸,语气有点不耐,“但左右不过是些成婚用的东西,我反正也用不上,不如给你。” “这些日子,家里天天在操持我的婚事。我连闭个眼都能听见铺子送东西的动静,谁又来了,谁又说什么吉日良辰……整日吵得我头疼。” “我根本就不想嫁。” 沈明姝怔了怔,望着她微蹙的眉心,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既这般不想嫁给五皇子,可想到什么办法吗?” “我如今日日都在求我祖父。” “若是他们还不同意……”姜鸳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的阳光,声音冷静得近乎决绝,“我就削了发,出家去当尼姑。看谁还能逼我。” 沈明姝几乎是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不会有那一天的。” 姜鸳苦笑,“但愿吧。” —— 婚期虽然还没定下,但是嫁衣却是可以先准备上。 沈明姝一回来,春杏和小棠便围上来,让她选嫁衣上的绣样。 有鸾凤呈祥、连理双枝,也有瑞鹤祥云、海棠锦纹,皆是寓意吉祥喜庆之意。 沈明姝选了一幅金线绣莲的图样上。 选完这个,还有许多需要准备的,一直到傍晚,事情才算忙完,她这才有时间,打开今天姜鸳给她的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摆得井井有条,最上面覆着一层绣金的云锦软帕,下面则是几件精巧的妆奁器具。 再往下,是嫁娶之日焚香沐发用的沉香粉和宫中秘制的红梅油脂。 而箱底,是一本书。 沈明姝好奇抽出,看到封面,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是春宫图。 她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迟疑片刻,还是翻开了。 翻开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之前也看过类似这种,但多是点到为止,和这本完全没得比! 眼前这一册,每一页都堪称大胆到极致,连最隐秘的地方都描摹得毫无避讳,甚至还有小字旁注,不仅姿势繁复,连“起承转合”的过程都细细道来,分明是内宫之人私传手绘,非市井可得。 有些姿势,她甚至未曾听说。 沈明姝只看了一眼,指尖便发麻,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之前她看的时候,只觉得羞。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她经历过了…… 虽不知是否算真正经历,可那种感觉,她是知道的。 于是那些画中缠绕的身影,那些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些手指交缠、鬓发交错的细节,骤然活了过来,在她眼前缓慢铺展开来,连呼吸都被牵着走。 她耳尖滚烫,连脖颈都染了粉。 晚上。 帐中只燃着一盏小灯,灯芯跳动着,光晕微黄。 沈明姝沐浴过后,身上还带着湿意,被江浔一把捞进怀中。 她气息微乱,整个人软软地靠着他。 江浔半跪在榻前为她拢上寝衣。 “乖,手伸出来。”他低声哄着,将她一只胳膊穿过去。 沈明姝脸颊泛红,乖乖地抬起另一只手,任他穿好。 江浔低头替她系带,她没有力气,又躺回床上,脑子里浮现出白日里那册画中的一幕幕。 分明是她今日经历过的,可又不全然一样。 江浔系完,正欲抬头,就听她开口。 “阿兄,我想问你一件事。” 江浔挑眉,“说吧。” 她睫毛轻颤,嗓音几乎低得听不见,“为什么我们要一直用手指,不是,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那,那画上……不是这样的。 画上,不用手指。 ------------ 第143章 又偷偷看话本子了? 江浔并未着急解释,听她说完,才开口。 “阿姝不想用手指吗?” “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明姝抿唇,“不是,也没有不舒服。” 甚至…… 很舒服。 “那是为什么?”江浔又问。 循循诱导。 沈明姝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就泛红的小脸此时更是娇得能掐出水来。 “就是,和,和书里的不一样……” “又偷偷看话本子了?”江浔挑眉。 沈明姝羞恼地瞪他一眼。 江浔笑意更深了几分顺势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 他低头,在她发顶蹭了蹭,掌心落在她微红的小脸蛋上,揉了揉。 “阿兄不是不想,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明姝没听懂,抬眸望向他,眼睛清亮又疑惑。 “什么意思?” 江浔没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往下。 掌心贴着掌心,他的指节宽大有力,几乎半包住她整只手。 沈明姝一开始还没察觉异样,直到…… 她整个人猛地一震。 “啊……” 她低低地惊呼一声,连忙想要缩回手去。 一下就明白了刚才江浔的意思。 沈明姝已经羞得不敢说话了。 江浔重新将她抱进怀里,“阿姝,这件事是可以慢慢,一步步来的。” “你的感受很重要,我们不用急于一时。” 江浔看过这方面的书,有了解。 那种疼痛,他一点都不想让她体验到。 他可以为她慢慢来。 让她一点点慢慢适应。 哪怕过程漫长,哪怕每次都压抑得骨节发胀。 他也愿意。 —— 皇宫,凤仪宫。 “娘娘,沈小姐来了。” 皇后本倚在榻上闭目,闻言眼中便有了笑意,抬手道:“快让她进来。” 沈明姝行至殿前,盈盈一礼,“臣女特来为娘娘送香囊。” “香囊几日便要更换,不然香味便会淡去,想着娘娘之前那只快用完了,便特意做了新的。” 皇后听了这话,眉眼柔和几分,笑着道:“你倒是有心。” 她吩咐赐座,又命人奉上新沏的梨花白茶。 皇后看着她,不觉生出几分欢喜,便问她近来都学些什么。 沈明姝道:“前几日才学至《筹策纪要》第六卷,其中有一篇说的是前朝帝王沈佑之事。” “那位帝王贪恋长生,宠信方士,终日服食丹药,竟至五脏溃败、气绝而亡。书中言其临终之时形容枯槁,真令人心惊。” 皇后闻言失笑,“这篇我也记得,当年柳夫子讲得绘声绘色,还画了沈佑临终模样,着实骇人。” 两人相视一笑,可笑着笑着,皇后神情忽然有些发怔。 陛下如今……不是也成日信任那个杜成吗? 宫中太医院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反倒日日吃那些丹药……眼下倒还看不出什么,可一日一日堆下去,谁知会出什么事。 沈明姝见事情完成,就起身告退了。 她被皇后身边的林嬷嬷恭恭敬敬地送出宫门。 出了宫门,只见沈家马车早已停在宫道一侧。沈明姝登上车厢,车帘刚一掀开,便见江浔坐在里头。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轻快地扑进软垫上,甜声道:“事情办成了!” 这本就是两人的计划。 那个杜成,是太子的人。 当初春猎时,杜成射中五色鹿,获得陛下的青睐,都是太子的安排。 江浔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如今棋盘已铺开,接下来要怎么走,就不是太子能决定的了。 凤仪宫。 皇后靠坐在锦榻上,眉头紧锁,“你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林嬷嬷躬身道:“娘娘,杜成此人怕是得留个心眼。” “此人得陛下倚重又来得蹊跷,朝中众人虽不敢言,但多少已起疑心。若真是有人推他至此,怕是要对陛下不利。” 皇后点了点头,眼神幽深。 太子府。 太子斜倚在榻上,手中拨着一枚白玉棋子。 “你说,皇后那边派人,每日都要查杜成送来的丹药?”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只尾音略有些压着。 “正是,凤仪宫那位林嬷嬷亲自督着,丹药一送进宫,便要过一道手。” “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侍从小心回道,“不过陛下并未制止,反倒似乎并不在意,仍旧对杜成十分信任。” 太子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只要父皇信得过杜成,旁人如何多心都无妨。” 他本就无意借丹药下毒。 这种事只有疯子才会做,太容易被发现了,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他扶持杜成,只是想借由他之手,往父皇身边塞人罢了。 如今看来,效果远胜预期。 自杜成得宠后,太子这边的人被不断提拔,如今朝堂上,他一系的人已是最多。 三皇子那边的势力则节节败退,连原先在兵部的心腹也被贬去了江南。 这皇位,简直唾手可得。 沈府。 太子的事情,有了很大进展,沈明姝很开心,就连晚膳都比平日里多用了些。 到了晚上,依旧很是兴奋。 先是画画,又是弹琴,怎么也停不下来,一直不肯睡。 直到江浔发话,才不情不愿地躺到床上。 但仍睁着眼睛。 “太子不会怀疑吗?”沈明姝侧身看他。 江浔伸手替她把额前碎发拢到耳后,“暂时不会。” “不过太子也不傻,”他语气慢了些,“我们得在他起疑之前动手。” 沈明姝点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好啊。阿兄你真聪明。” 江浔看着她那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眸色微沉。 看起来,她准备好了。 那他,也可以再进一步了。 江浔手指摩挲着她的脸,指腹带着几分凉意。 但落在她脸上,却像点了火似的,一点一点地烧着。 “阿姝今天做得很好。” “阿兄想奖励你。” 沈明姝眼睛一亮,好奇问道:“什么奖励?” 江浔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沈明姝身子不由一颤。 这么,这么多。 ------------ 第144章 花枝轻颤 江浔在她耳边轻声问,“不想吗?” 沈明姝脸红得厉害,眼神闪躲,唇瓣微张,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低低“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可以……试试。” 江浔吻了吻她的眼角。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雨。 起初只是绵绵细雨,落在花叶上,轻轻柔柔的,不带声息。 可不过一会儿,雨势便渐渐大了起来。 似是忽然有了情绪一般,密密叩打着窗棂。 一滴又一滴,花枝轻颤,雨却不停。 那雨一重过一重,从最初的探触、试探,逐渐变成温热的拍打,缠绵不休。 风起来。 拂过枝头,将那盛放的花吹得东倒西歪。 花朵再次轻颤,像是承不住了,花心软软地开着,被风雨反复揉进怀里,香意愈发浓烈。 这场雨,比前几次都大些,许久未停。 —— 翌日,乾元殿。 早朝结束时,昭文帝当着满朝文武夸了太子一番,说他政务处理得妥当,还提拔了几位他推荐的官员。 太子面上温和谦逊,心里却已经得意坏了。出了大殿,还没走几步,就碰见了四皇子。 “太子殿下。”四皇子恭敬请安。 两人寒暄几句,四皇子笑得开朗,夸赞他深得父皇器重,能力出众。 太子听着,心中止不住地冷笑。 蠢货。 一群弟弟里,就数这个最蠢,偏偏还爱凑上来卖乖。 娘亲是个宫婢出身的贱人,他骨子里就比旁人低贱,哪里配做他的兄弟? 等他登基了,第一个就把他杀了。 蠢成这样,估计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杀。 太子神情温和,“你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甜。” 他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四皇子的肩,“好好读书、操心你分内的事,父皇也一直惦记着你。” 四皇子笑着点头应是,“多谢太子哥哥提点。” 太子温声笑了笑,随后转身。 就在他背过身时,四皇子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 太子大步往前走,身后的侍从紧紧跟上。 “殿下,杜成求见。” “现在这个节骨眼,他见我做什么?” 太子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罢了,我也正有事要吩咐他。” 太子回府直接去了书院,在暗室里见到了杜成。 门一开,杜成已候在内,他俯身行礼,“殿下。” 太子冷声,“什么事?” “是丹药的事情,您上次给的,如今已经用完了。”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随侍,“从库房取些新的出来。” 说完,他目光落在杜成脸上,见他眼神躲闪,开口,“紧张什么?” “那丹药没毒,全是些无功无过的药材,不伤身体,也治不了病,只是个幌子。” 杜成缓缓松了口气。 太子看着他神情,只觉得好笑。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在丹药里面下毒,这太容易被发现了,而且现在皇后还盯着呢。 丹药不过是个幌子,用来得到父皇的信任而已。 “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 杜成顿时神色一正,“殿下请吩咐。” 太子站定,“你明日进宫见驾,趁机与父皇说,江浔身边出了几桩不吉利的事,十分不祥,需要让他回家静养些日子,不然就会冲撞父皇,对父皇身体有损。” “这话由你说,父皇更容易听得进去。” 江浔这人,简直就是个硬骨头。 既然啃不下来。 那就毁了他。 以前他动不了江浔,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杜成。 杜成在父皇面前的得宠程度,不比江浔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与此同时,江浔正与四皇子下棋。 四皇子府的东厢书屋,一盘棋正下至中局,棋盘上黑白错落。 四皇子落下一枚白子,正思索下一步,忽见江浔指尖轻动,啪的一声,将一子精准落在右下角。 这一手落得极重,封喉之势。 四皇子怔了怔,随即抬眼望向他,眸中多了几分笑意,“这一子,可够狠的。” 江浔却没抬头,只淡淡回道:“时候到了,不狠不行。” “该动手了。” 萧府。 “你到底打算在家里躲到什么时候!” 萧侯爷站在门槛前,怒声质问。 “自从那日庆功宴回来,你就一直告病在家,陛下交给你的差事,你一件也不肯接,连兵部都不踏进去一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床上的萧峥并未出声。 他侧躺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一只手虚虚按在额角。 萧侯爷眼中满是怒极后的失望,袖袍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门“砰”地一声合上,震得墙上的灯影一晃。 屋内终于安静了。 许久,萧峥才慢慢睁开眼,眸中一片混沌。 近来他总是做梦,梦境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像雾一样缠在脑子里。 醒来后什么都记不清。 他伸手捂住胸口,指尖发颤,眼角倦意沉沉。 翌日,御书房。 太子正在殿中禀报朝政事务,昭文帝一边听,一边低头翻着奏折,听到一半忽然顿住,抬眼问道:“江爱卿,你怎么看?” 江浔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意见陈述出来。 不仅指出利弊,还提出了补救的策略与后续调度安排。 昭文帝听罢,沉吟片刻,颔首道:“江卿言之有理,太子啊,你这事再斟酌斟酌,依照江卿的法子改一改。” “下次不要再这般轻率了,凡事要再多想想,多跟江卿学学如何办事。” 太子顿时怒从火起。 江浔、江浔,还是江浔! 父皇怎么就这般信任他! 太子在心中拼命劝告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马上就能除掉江浔了。 他压下心火,低头答道:“儿臣谨记。” 太子转身离开,即将迈出御书房门槛,听到昭文帝出声吩咐,“传杜成来觐。” 他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外走。 来了。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不多时,杜成入殿,俯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丹药可带来了?”昭文帝见到他,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杜成恭敬应道:“是,新炼的一炉,臣亲自验过。” “快快快,拿给朕。” 随即身后那名小太监快步上前,手托一方描金木盘。 江浔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小太监低头行礼,朝昭文帝走去,登上台阶时。 木盘下的暗层一抖,悄然换了丹药。 动作极快极轻,无人察觉。 ------------ 第145章 江卿救驾有功 太子出了宫门,阳光正好,他站在台阶下回望那座巍峨宫殿,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愉快。 皇位,就在眼前。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他的了。 他正准备出宫,却忽然瞥见御道那头,一个太医匆匆朝御书房方向走去,神色凝重。 太子看着盯着太医消失的方向,隐隐觉得不对。 心中莫名越来越不安。 事情有点奇怪…… 似乎……有点太顺了。 顺得像梦一样,从杜成射中五色鹿开始,所有的计划都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父皇信任杜成,对他也越来越器重,他也没有思考其中的不对。 现在发现,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太子思及此,猛地一激灵。 江浔对杜成的出现,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若是真的无能,倒也罢了,可偏偏,他不是,他聪明至极! 所以现在的安静,不是软弱。 是危险。 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太子指节泛白。 江浔到底在等什么? 是没看出来,还是……早就看出来了? 如果是后者。 那他现在的顺利,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子心跳忽然快了一拍,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行。 这事,有诈。 也许,就在今天。 太子脸色骤变,猛地转身,衣袍卷起一道风。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朝御书房奔去,疾风一般掠过回廊甬道。 所过之处,宫女、内监纷纷跪倒,无人敢言一声。 “太子殿下!您……” 有人想拦,却被他厉声喝退。 他已经顾不了礼数、仪态,也顾不了旁人目光。 一步、两步……他越跑越快。 几乎是拖着发烫的身体往前冲,喉咙像被烈火灼烧,呼吸撕裂般疼痛。 就在御书房前的影壁处,他猛地停下,眼前已然一阵发黑。 而此刻,殿门半掩。 昭文帝正捻起一粒金黄色的丹药,缓缓送入口中。 太子瞳孔骤缩,几乎要冲上去。 但已经晚了。 那枚丹药,已经被吞下。 丹药入腹不过片刻。 昭文帝眉头倏然一皱,脸色随之变得煞白。 “咳……咳咳……” “陛下!”江浔几乎在瞬间冲上前去。 昭文帝已是疼得蜷起身子,一手死死按住腹部,额上冷汗如浆,唇角溢出黑血,滴滴洇进衣襟。 江浔一手托住他身体,另一手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捏开昭文帝下颌,将一颗药丸迅速塞入口中。 那药丸一入喉,便融化成股清凉药力,勉强遏住了胃中剧痛与血涌如泉的趋势。 “来人,传太医!” “快传太医!” 殿外侍从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炸开了锅。 半个时辰后,昭文帝终于清醒过来,脸色仍极其苍白,整个人虚弱得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睁开眼,声音沙哑低哑,“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院院判跪伏在前,小心答道:“回陛下,方才陛下服下之药中,似有剧毒成分,若非江大人及时以‘百毒丹’解救,并命人火速召臣等前来,恐怕……” 他不敢再说下去,额上冷汗涔涔。 昭文帝虚弱地看着江浔,“江卿救驾有功,朕……记你一等大功!” 果然,他的眼光不错,江浔才是真正的忠臣、纯臣! 江浔俯身跪下,拱手低声道:“臣不敢当。” “救驾本是臣子之责,况朝局险恶,局势未明,臣不敢有一刻松懈。因而随身常备百毒解药,万未曾想,竟能今日派上用场。” 这句话解释了他为何会随身带着百毒丹。 昭文帝听完更加满意了。 “你说的不错,这朝局实在是险恶。” 他声音忽然提高,“下毒都下到朕的头上来了!” “来人!给朕查!彻查!” 不到一天时间,江浔便把事情查清。 昭文帝吐出的那半粒丹药中,确实有毒。 这丹药是杜成进献的,杜成即刻被抓。 不到半个时辰,杜成便什么都招了。 到了晚上,昭文帝在太医的照料下,已经缓过来很多,不再像早上那样有气无力。 太子已经被带过来,跪在地上,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拼命解释。 “父皇,杜成的确是儿臣的人,但儿臣从未想过要毒害父皇啊!” “之前杜成进献的丹药,皆是补身的药,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变成毒药!” 昭文帝一掌重重拍在榻边,声音几近咆哮。 “你可是太子!距离这个皇位一步之遥!你会不动心吗?你会什么都不做吗?” “为了朕的身体,你信吗?你怕是比任何人都希望朕早点死!” 太子仍跪在地上,哭得眼眶通红,声音都带了颤。 “父皇!若儿臣真想害您,会用这种方法吗?在丹药里下毒,这太蠢了!父皇身边御医那么多,稍一查便知端倪,儿臣怎会做这样明摆着会被揭穿的事!” 昭文帝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兵行险招。” 江浔站在昭文帝身侧,忽然开口。 也正是这一句话,让昭文帝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太子猛地抬头看向江浔。 江浔神情沉稳冷淡,没有多余的起伏,和往常一样。 可越是这样,越叫太子后背发凉。 忽然之间,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杜成进宫顺利。 为什么江浔,一向谨慎多疑,竟对杜成的出现毫无反应。 太子心里轰的一声巨响。 是江浔! 这丹药!是江浔换的! 他早就看出他的打算,却故意不动声色,甚至顺水推舟,放任杜成靠近父皇,放任他得意忘形! 就是为了现在,给他致命一击! 完完全全的致命一击! 太子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江浔,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的计划,竟从一开始,就被江浔掌控在手中…… 他完全不是江浔的对手…… 昭文帝看了太子一眼,目光冰冷失望。 “来人,把这个弑父的畜生带下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他!” 江浔安排好后续事宜,才从皇宫回到沈府。 小团斋的灯静静亮着,透过棂窗洒出一圈温暖光晕。 江浔掀帘而入,屋内温香软暖,沈明姝正趴在几案边描莲花,闻声抬头。 “阿兄。” 她眉眼清润,甜声唤道。 江浔顿了下脚步,心中那点藏得极深的疲惫,瞬间散了。 ------------ 第145章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想吗? “事情还顺利吗?”沈明姝走近,一边为他解下披风,一边问道。 江浔搂住她,两人一起坐到软榻上,“顺利,太子已经被关起来,弑君是大罪,他活不了的。” “太好了!”沈明姝眼睛一亮,凑上去亲了亲他。 “阿兄你太棒了!太辛苦了!” 她止不住地夸,亲来亲去的,江浔唇角弯起几分。 这就是他们谋划的计策。 沈明姝记起,上一世,春猎时,一个叫杜成的人射中五色鹿,得到了昭文帝的信任,非常宠信。 这一世,江浔去查,发现这个杜成是太子的人。 然后顺水推舟。 沈明姝进宫,提醒皇后注意杜成,每日检查丹药,并让太子得知,制造些许波澜,让太子故意放松戒心。 在他最放松的时候,突然把丹药换成毒药。 打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太子究竟有没有下毒已经不重要了。 昭文帝认为是他下的,那就是他下的。 江浔在昭文帝身边许久,清楚他的性子。 昭文帝是一个很多疑的人。 他老了,鸡皮鹤发,他的儿子们却正当壮年,虎视眈眈。 他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可早晚有一天要交出来。 这种不得不的无奈,让他生出一种憎恶和警惕。 他厌恶所有的儿子,警惕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因此,他才会信任江浔,才会在今日事发之后,毫不犹豫地相信,是太子想要谋害他。 沈明姝心情一好,就想玩点什么。 这几日他们都忙着太子的事情,已经许久没亲近了。 沈明姝仰头,只看到江浔冷峻的半侧脸。 眉骨锋利,唇线淡薄,眼神落在烛影处,沉静得像一湾深水。 没有任何情绪。 看起来完全没有想那种事。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想吗? 这样的情绪让沈明姝非常不好受。 她不要一个人难受。 她要拉着江浔一起,和他一起下坠。 沈明姝忽然开口,“阿兄,你今天沐浴了吗?” 江浔摇头,神色淡淡,“还没有。” 沈明姝见到他这清冷的模样,心中更是确认。 他就是不想。 而且一点也没想。 沈明姝有些生气。 原本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壮着胆子道:“那要一起吗?” 江浔垂眸,看到她眼中的狡黠,知道她就是故意撩拨。 他微微眯了下眼,装作有些为难似的皱眉,“我怕时间太久,你会着凉生病。” 他越是这般,沈明姝就越着急。 她都这般说了,他居然还要拒绝她! 过分!简直太过分了! “没关系的阿兄,我们洗快一点就好。”她声音甚至已经开始有点急了。 江浔眉头仍然紧蹙着,有些迟疑道:“那好吧。” 沈明姝愿望达成,立刻开心起来,起身吩咐侍女去准备热水。 江浔看着她背影,眉梢漫不经心挑起。 热水很快准备好。 沈明姝站在屏风前,手指轻巧地解开腰带。 她没急着脱完,而是转身走到江浔面前,仰着头看他,眼眸亮晶晶的。 “你帮我脱。”她声音又软又甜。 她今天非要把江浔撩拨得欲火焚身不可! 可江浔依旧皱眉,“阿姝,这样沐浴太慢,你会生病的。” 怎么还要拒绝她! 沈明姝实在受不了,忙走上前,开始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不嘛!阿兄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 少女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浔原本清冷淡漠的眸色,霎那间变得幽深。 可当两人目光对上,那抹幽深立刻又被压了下去,藏得干干净净。 只剩一派克制与纠结。 他垂眸,轻叹,“好吧。” 沈明姝见他答应,瞬间喜形于色。 可她看不见的是,她一背过身,江浔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像灼人的火,一寸寸往下看去…… 她的衣衫褪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只剩下一件绣着细纹的粉色肚兜贴身。 她的背影纤细修长,皮肤白得近乎发光,在水汽与灯影的映衬下,泛着一层细腻温润的光泽。 腰线收得极窄,往下是盈盈一握的纤腰。 江浔的目光缓慢而炽热地游移着,带着几近野兽般的侵略性。 沈明姝若有所感,回头,却只看到了江浔清冷的眉眼。 她心中猛地一沉。 她都这样了……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一点点都没有。 沈明姝心中难过至极的同时,胜负欲更甚。 以为不敢做,害羞做的事情,此时莫名都敢了。 她走到他面前,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就这么看向他,“我也想帮你脱衣服,我还没有帮你脱过呢。” 江浔低头看她,眼底满是无奈,“好。” 沈明姝一听他答应,眼睛立刻亮了。 她踮起脚尖,伸手去解他的外袍,动作看似认真,指尖却不经意地从他颈侧划下,拂过喉结。 江浔呼吸顿了一瞬。 外袍褪下,接下来是中衣,中衣很薄,她的指尖贴着衣料一路向下,指腹恰好划过他腹肌的轮廓。 江浔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阿姝。” 沈明姝装傻,“嗯?”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心里雀跃到不行。 看,她还是成功啦!! 啦啦啦啦啦! 江浔看到她眼底的开心,不再掩藏,呼吸明显加重。 沈明姝越看越得意。 她牵起江浔的手,往浴桶边带去。 热气氤氲着升腾起来,此时她身上只剩下那件粉色肚兜,绣着缠枝花纹。 她仰头看着他,眉眼弯弯,“阿兄,好看吗?” 江浔低眸望去,上面绣着的花样被撑得凸起。 “好看。”他喉结滚动。 沈明姝凑得更近了些,“那你帮我脱,好不好?” 她眼睛亮亮的,笑意藏不住,完全没看到她话音落下时,江浔眼中那一瞬骤然翻涌的晦暗。 “好。”他哑声道。 求之不得。 江浔的手伸过去,为她解系带。 衣带滑落,他看了一眼,目光沉了沉,却很快移开。 “好了,进去吧。” 沈明姝对他的反应很不满,但也没再做什么,反正等会有的是机会。 她先一步进了浴桶,随后江浔才进来。 浴桶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下两个人。 江浔刚坐下,水面便起了波纹。 沈明姝毫无预兆地靠了上来,柔软的身体与他紧密相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她抬起头,吻住他。 然后是喉结、脖颈、再到胸膛。 动作极轻,却故意慢得过分,每一下都像点火。 就在她唇贴上他身体的那一瞬,江浔忽然睁眼。 垂眸望着埋首亲他的沈明姝,喉结滚动。 乖阿姝,就是这样。 你已经学会主动了。 ------------ 第146章 变大了 “阿兄……”沈明姝窝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软得像水,“它变得好奇怪。” 江浔喉结动了动,“嗯。” 她眼睫轻颤,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语气却故作天真,“你是……想要我了吗?” “嗯。” “阿兄,是这样吗?” 江浔没出声,只是倏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脸埋在她肩窝处,呼吸已经不太稳。 直到最后,才闷声低哼。 沈明姝简直快累死了。 但听到这一声,还是没忍住弯唇笑了。 她喜欢看到江浔这样。 看到他因为她,失控、喘息、沉溺。 她喜欢这种感觉。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例外。 一起深陷欲望,甘之如饴。 江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明姝还在睡着,睡得很沉。 他凑上去,亲她的脸颊。 沈明姝却将脸颊往旁边一偏,十分不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像是被惊扰了美梦。 江浔眉梢微挑。 伸手捏住她的小脸,还是亲了一口。 这才满意离去。 太子下狱,震惊朝野。 今日上朝时,朝中的气氛都变得不同。 昭文帝先是骂了太子一顿,又当众夸奖了江浔,说他救驾有功,是大昭国的功臣,破天荒地赏了一把尚方宝剑给他。 这尚方宝剑,向来只有开国功臣才会有。 江浔在朝中的地位,无形中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整个事情,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四皇子目睹全程,不由暗笑。 江浔先是下毒,又去解毒。 结果这一招不仅解决了太子,还得到了如此嘉奖。 江浔刚出沈府门,沈明姝便醒了,简单梳洗用膳后,出发去了瞻园,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回来仍是忙个不停,婚礼仪程繁琐,江浔已经吩咐清和,让他一件件盯着办。 但沈明姝仍觉得要亲自过目才安心。 沈明姝捻着一对金步摇耳坠,蹙着眉头看着,还是放下了。 “这个不好,换一个。” 小棠接过来,好奇问道:“小姐不喜欢哪里?这可是珍宝阁今日新送来的样式,掌柜说是京中最好的手艺了。” 沈明姝看着那耳坠,“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不喜欢。” 她将手指搁在唇边,若有所思了一瞬,忽而像想起什么,眼神一动。 “我记得我娘有一套首饰,是她成婚时戴的,现在还在她的嫁妆里。” 小棠很快想起来,“是夫人那套珊瑚嵌金的嫁妆?” 这套首饰确实是极美的,以至于小姐一说,她便想起来了。 沈明姝当即带着小棠去了主院。 她母亲的嫁妆,一直都放在主院,没有入库房。 主院是当年沈大人和沈夫人一起住的地方。现在人虽然不在了,但屋子一直有人打扫,摆设也都没动过。 沈明姝这些年很少来,因为一来,就会想起当年的事,忍不住想要哭。 小棠轻声提醒她,“小姐,那套首饰,好像是放在这边的耳房里。” 她们去了耳房,屋里不大,却摆得很满,到处是匣子和柜子,里面全是沈夫人当年出嫁时的嫁妆。 春杏很快找到了,把锦盒递到沈明姝面前。 里面一整套的珊瑚嵌金的首饰,色泽温润,样式古雅,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沈明姝刚要伸手拿起,指尖忽然摸到了一块略高于底板的边缘。 她皱眉,顺着那道缝隙试着按了按。 “咔哒”一声轻响,底部竟然松动了! “小姐,这下面……好像还有夹层?”春杏惊讶。 沈明姝将底板掀起。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太子下狱,被关在了宗人府。 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明亮的日光从外头斜斜照入。 太子下意识地抬手遮眼,他已许久未见天光,被这忽然的光线刺得生疼,不由得侧过脸去,皱起眉头。 待眼睛稍适应些,他终于看清来人,是江浔。 太子眼神陡然变冷,“江浔,你还敢来!是你!都是你害我至此!” 江浔站在光影交错的门口。 太子气得发抖,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哪里得罪过你?我一直对你都非常客气!” “等我登基,依旧是你江浔执掌内阁,百官莫敢违逆!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狱中阴风吹过,铁链轻晃。 江浔这才抬眼,“太子这话,还是对江家百余条性命说吧。” 太子神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用我提醒你吗?” 江浔眼神沉沉,“十八年前,盐税流失案,一夜之间,江家满门被灭。” “是谁干的,太子你比我更清楚。” 太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沈氏夫妇带回京城收养的。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当年根本没到过江南!你冤枉我也要有个证据!” 江浔忽而上前一步。 太子本能地后退,但背后是冰冷墙壁,退无可退。 他还未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只听“嗤”地一声—— 一柄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地,狠厉地插进了他左肩! “啊——!!!” 太子凄厉地惨叫出声,整个人蜷缩下去。 “江浔!你疯了!我可是太子!是太子!” “马上就不是了。”江浔一脸冷漠地看着他,“陛下已经写下圣旨,明日便会昭告天下。” “太子谋反,废其储位,贬入宗室,择日处斩。” 太子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最后却只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整个人在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原本骄矜挺拔的身形,在这一刻塌了下去,如同一具破败的空壳。 他怔怔坐着,好半晌才抬头,眼里已没了怒火,只剩满目疲惫。 “江浔。”他沙哑开口,“你为什么怀疑我,而不是三皇子?” “当年盐税一案,江南盐道的折损,他也插了手,你不会不知道。” 江浔听着,光线落在他眼里,泛着冰冷的亮色。 “原本,是怀疑你两个,并不知道是谁。” “但是你犯了个错。” 太子瞳孔猛地一缩,“什么?” ------------ 第148章 圆房 太子眼睛紧盯着江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在脑中反复思索自己的计策,可始终没发现有任何不对。 见他神情灰白到极致,江浔才缓缓开口。 “春猎时,刺杀沈明姝,是你干的。” 太子瞳孔骤然放大,“你就因为这个怀疑我?” “可我当时根本就不在场!” 江浔神情不变,“就是因为不在场,才怀疑你。” “有时候太过干净,本身就是一种可疑。” “何况还是处在权力中心的人。” “你在春猎第一天就坠马受伤,之后一直在营帐里休养,刚好避开了沈明姝的受伤和杜成的出现,好像这两件事都跟你无关。” “但其实,都是你做的。” 太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江浔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杀沈明姝,并不是为了真要取她性命。” “你是想栽赃给三皇子。” “你故意放出消息,引三皇子到那片林子里,让我一出来就看到了他。” “你知道我在查十八年前江家的命案,这个时候,三皇子竟然想要刺杀沈明姝,这就太可疑了。” “你想引我们两个鹬蚌相争,而你从中得利。” “可三皇子怎么会杀人之后,还留在原地呢?你的计划简直全是漏洞。” 江浔冷眼看着他,慢悠悠道。 “你,太蠢了。” 太子抿紧唇角,额角冷汗不断滑落。 他派人刺杀沈明姝,是所有计划中最无关紧要的一步。 可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一步,露出了破绽,被江浔察觉。 从此,满盘皆输…… 江浔从宗人府出来时,天色阴沉沉的,风卷着乌云低压压地扫过屋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走多远,雨便落了下来。 他并未避雨,身上的玄色衣袍很快被雨水打湿,他却像未曾察觉。 回到沈府,正要往里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阿兄——!” 江浔抬眼,就见沈明姝气喘吁吁地从廊下跑过来。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家常衣裙,发丝有些凌乱,手中捧着一个漆木小盒。 她小跑到他面前,“你快看这个!” 江浔接过她手中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封奏折。 一封密信。 沈明姝低声道:“我是在我娘嫁妆的夹层里发现的,应当是我爹娘留下的。” 江浔打开奏折,上面字很熟悉,是他父亲江廷岳。 忽然——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一道电光撕裂夜空,照亮了整个廊下。 电光如刃,落在那摊开的奏折纸面上。 字字如钉,映入眼帘。 “……今查得盐务亏空一事,系太子殿下暗中指使……” 是太子,是他。 翌日,太子在宗人府自尽的消息传来,震惊朝野。 曾经的储君之位,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朝中官员莫不心惊,人人自危。 可这一切,对江浔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他将那封奏折连同密信,一并呈上御前。 这是十八年前江庭岳呈给昭文帝的密奏,却并没有送到昭文帝手中,流失在外,最后被沈父找回。 信中所附的密信更进一步揭露,当年江家灭门,是太子为灭口所为,而沈氏夫妇,亦是因为私下庇护江浔,才惨遭暗算。 除了奏折和密信,还有江浔几乎花了半生心力找到的许多证据,一同呈上御前。 昭文帝查清旧案后,震怒不已。 追封江庭岳为“忠烈公”,重修江氏家庙,予以国礼厚葬。并颁旨赐江浔首辅之位,正一品,内阁之首,自此掌中枢大权。 不仅如此,他还赐下一座极大的宅邸,位于皇城之西,园林深深,雕梁画栋,御笔亲题“江府”二字。 除了为江氏一族彻底平反,昭文帝还追封了沈氏夫妇,下旨追封沈大人为“忠简公”,沈夫人为“一品贞烈诰命”,并命礼部修墓立碑,赐祭三日。 沈明姝作为沈氏独女,亦袭诰命,沈家从此列入忠良之列。 尘埃落定后,沈明姝和江浔一起去了江氏夫妇坟前和沈氏夫妇坟前祭拜。 婚期此时也被钦天监算出,就在下个月。 之后便是慢慢准备婚礼。 昭文帝所赐下的江府,江浔和沈明姝都同意将这里作为以后两人的新居。 沈府的主院一直没动,仍保存着沈大人和沈夫人的东西,他们二人成婚后,也不能一直住在偏屋。 但江浔却并未急着搬入。 他命人细细勘察,几乎将整座宅子推翻重修,屋顶换瓦、庭树拔植,院中假山流水全数重设。 沈明姝喜清雅不喜俗丽,他便让人用白玉铺路、种满玉兰与丁香。屋檐下挂上琉璃宫灯,房中屏风改成她从小所用的苏绣双鹤纹样。 就连梳妆台上的铜镜、妆匣也全都仿照她旧物重新打造。 一个月后,便是婚期。 沈明姝几乎一整夜没睡,也没见到江浔,早上一起来,就被春杏小棠按在梳妆镜前,簇拥着给她梳妆。 姜鸳和柳如仪也来了,两人都送了添妆。 姜鸳送的格外丰厚,她站在一旁,看着侍女为她梳妆,眼中含笑。 可她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拿着梳子给沈明姝梳头,嘴里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之后便是换嫁衣,戴凤冠,凤冠上满是珍珠,压得沈明姝下意识扶了一下。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今日戴的首饰,是她母亲留下的那套珊瑚嵌金。 一瞬间,镜中的人影,与记忆深处的那道身影缓缓重叠了。 春杏在旁看着,不知不觉红了眼。 小姐和夫人,越来越像了。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热热闹闹的,“江大人来结亲了。” 柳如仪出声,“快,把盖头盖上。” 紧接着,沈明姝便眼前一黑,盖头遮住视线,她被侍女嬷嬷们簇拥着走出了房中。 一路上,沈明姝只感觉哪里都是人。 江宅是新宅,今日却格外热闹,江浔性子冷肃,但是他如今地位尊崇,朝中百官,谁敢不来祝贺?即使没有被邀请,也想在江浔面前露个脸,说个吉祥话。 昭文帝派人近侍刘公公送来了御赐的新婚贺礼,几位皇子也都来了。 花轿落地,沈明姝准备下轿,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 这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隔着盖头,她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楚认出了这只手。 沈明姝原本一路上的紧张不安,倏地被抚平了。 她将手搭了上去。 那只手稳稳握住她。 婚礼的仪程是繁复的,可是有江浔陪着她,便也不觉得累了。 闹了一整天,宾客络绎,红绸高挂,直到夜色彻底沉下,主院中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龙凤花烛燃着,门在此时被推开,一阵夜风卷入堂中,拂过烛焰。 江浔迈步而入,红帐低垂,映得床榻上一片嫣然。 他望过去,只见沈明姝端坐在喜床上,盖头覆面,腰背笔直,双手交叠安放于膝前。 乍一看,规规矩矩。 可细看便能看出,她那双交叠着的手指,正悄悄地绞着。 他往前一步,她动得更快了。 再近一步,她就开始不自觉地绞起衣角。 江浔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还是这样,一紧张小手就动个不停。 “阿姝。”他唤了一声,几乎是立刻,沈明姝手上的动作停了。 她知道他来了。 江浔没让她等太久,取过案上的喜秤,走到她面前,抬手挑起她的红盖头。 ------------ 第149章 醒了? 红绸滑落的瞬间,映入眼中的,是她白皙如雪的脸庞与水盈盈的眸子。 沈明姝正仰头看他,眸中光彩流转,声音又甜又软地唤道:“阿兄!”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好像不对。 现在他们已经成婚了。 她反应过来,睫羽扑闪,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着,又声音极低地唤了一声。 “……夫君。” 江浔以为已经习惯了她的美貌,但此时心脏还是倏地被撞了一下。 他从没见她如此盛装,一袭正红喜服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朱砂点额,唇红如染。 偏那眼神又软又亮,仰头望着他时,像是春水微漾,叫人移不开目光。 沈明姝刚要开口,烛焰忽然晃了一下。 江浔俯身,一把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压在怀里吻。 他并不温柔,而是近乎急切的掠夺。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破堤,他唇齿紧贴她的,狠狠地吻了下去,唇舌交缠。 沈明姝被他吻得有些发懵。 起初她还试图挣扎一番,毕竟凤冠还没摘呢,怎么可以现在就…… 可后来,渐渐也迷糊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唇瓣被吻得发麻,只能依着他的节奏,喘息、颤抖、回应。 她早就习惯了江浔的这个力道。 哪怕几乎近乎狠厉,可她并不怕,反而……隐隐喜欢。 可就在她快要被这场深吻卷走时,江浔却忽然停了。 一瞬间,四周只剩下烛火轻跳的微响。 沈明姝怔怔地抬眸看他,还未开口,就看见他唇上染着一点嫣红。 是刚才两人接吻时,她的口脂蹭到了他唇上的。 原本清冷至极的人,此刻染了情欲的颜色。 江浔喉头微动,嗓音低哑:“先喝交杯酒。” 沈明姝一时没反应过来,眼中还氤着水雾。 他语气却极认真,“所有仪程,该有的,都要有。” “我不想你有任何遗憾。” 哪怕是在这等缱绻缠绵的时刻,他依旧克制得近乎冷静。 红漆描金的双耳交杯被送上来,沈明姝双手接过,指尖还因方才激烈的吻有些发颤。 两人依古礼执杯,腕骨交缠,一饮而尽。 酒意微醺之际,江浔已俯身将她抱起。 一路走向喜床。 红帐缓缓垂下,隔绝外界。 只余龙凤花烛静燃,烛光跳动间,隐约映出一双交缠的影子,缱绻缠绵,唇舌厮磨,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将人吞没…… 红烛未灭,帐中却已静下来。 沈明姝蜷在江浔怀里,发丝凌乱,鬓边汗湿,身上只覆着一层薄被,肌肤还带着被吻过的红痕。 江浔抱着她,长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还好吗?”他低声问。 沈明姝喘着气,胸膛起伏未平。 她睁眼看他,眸子湿漉漉的,眼角还泛着红,像被水洗过的杏核,软得叫人心疼。 “还好。” 她声音轻,气息还乱,却认真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江浔用手指试过,这次也适应的很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甚至…… 她微微合眼,脸颊烧得厉害。 萧府,夜已深,寒意悄然浸入院中。 萧峥站在院中,他的神色木然,仿佛魂魄早已脱离这具躯壳,只剩下一具空壳僵直地立在风中。 他双眼无焦地望着前方,眼底死水沉沉。 萧夫人慌张从屋中跑出,眼圈已红,声音带着颤,“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不进去?”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他,可萧峥没有动。 他像没听见似的,唇色泛青。 “你快回屋里,外头冷,别再折腾了……”萧夫人声音哽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这样,我该怎么办啊?” 可话音未落,萧峥脚下一软,身形一晃,竟直直往旁边倒去。 “峥儿!” 萧夫人惊呼,连忙扑过去接住他,却哪里扶得住,整个人踉跄跌坐在地,怀中是他滚烫的身躯。 她惊惶失措地喊人,“来人啊!快来人!快传大夫!” 沈明姝第二天醒来,手指酥软地完全没有力气。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便觉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着。 她下意识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动。 脖颈处有微微的痒意,一阵一阵的,带着热气。 她困倦地动了动,声音还有些迷糊,“阿兄……你怎么不去上朝?” 江浔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唇沿着她颈侧细细碾过。 沈明姝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含糊地呢喃:“那你不要亲太久哦,我还想再睡会……” 话音还没落下,忽然间,一阵战栗沿着脊背爬上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 沈明姝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江浔低声笑了笑,嗓音沙哑:“醒了?” ------------ 第150章 她脸更红了 帐子很快摇了起来,珠帘轻响,红纱晃动间,是两人交缠的影子。 沈明姝咬着唇不敢出声,可到底还是没忍住,气息紊乱中带着哭腔地低斥。 “江浔……江浔!” “你……你简直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才终于安静下来。 沈明姝几乎是瘫在江浔怀里的。 她发丝凌乱,唇角还泛着被吻过的嫣红,眼尾微肿,红着眼圈,已经完全没力气挣扎了。 江浔低头亲了亲她额角,嗓音带着刚熄下的情欲余温,却极温柔。 “我带你去沐浴。” 沈明姝埋在他颈窝里,耳根一片通红,被他抱着进了净房。 热水已备好,蒸汽氤氲中,她被他抱进了木桶中。 江浔动作极轻,生怕弄疼她。 沈明姝红着眼睛靠在桶边,咬着唇,一动也不想动,只在心里委屈地想。 这人,床上床下简直就是两张脸! 之前用手指时也没这么凶!那时候还装得像个君子,温温柔柔地哄她…… 想到这,她脸更红了。 江浔注意到她的反应,垂眸看她一眼,“水烫不烫?” 沈明姝红着脸偏开头,“不烫。” 她拒绝跟他说话,耳边却突然响起他低沉一句,“那下次我慢一点。” 沈明姝小幅度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嘟嘟囔囔,“真的吗?” 江浔望着她,“真的。” 假的。 沈明姝咬了咬唇,眼神游移了片刻,小声说:“那好吧。” 她原谅他了。 江浔又亲了亲她,这次他的吻极温柔,唇瓣一下一下细细地贴着。 沈明姝原本还想瞪他一眼,可被他吻得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她抓着他的衣襟,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飞快。 江浔低声笑了笑,在她唇上呢喃一句,“乖阿姝。” 江浔要成婚,昭文帝准许他休沐三天,不用去朝廷,也不用去文渊阁。 可他手中事务繁多,哪里闲的下来。 用过早膳后,便和清和去了书房。 沈明姝也想要在府中到处逛一逛,成婚前,她一直没有来过,昨日也一直蒙着红盖头。 她换了一身轻便衣裙,带着春杏小棠,四下逛着,走着走着,不由愣住了。 江府和沈府很像,只是会更大一些,更精致一些,但许多地方连种的树都一样。 小棠笑着凑上来:“这肯定是江大人安排,担心小姐在新宅子里住不习惯,所以特意照着沈府修的。” 沈明姝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柔软地撞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想他了。 即使他们才分开不过一会儿。 沈明姝又逛了一会,正准备回主院,就在此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萧夫人神色憔悴,鬓边凌乱,像是哭了一路。 还未等沈明姝出声,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青砖地上。 “沈小姐——不,江夫人,” 她哽咽着抬头,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求你去看看峥儿吧,他、他如今病得厉害,怎么唤也唤不醒……” “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说他错了,说对不起,说若还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你去看看他吧,说不定,他就能醒了。” 沈明姝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萧夫人。 她第一次见萧夫人这般模样,低声下气,语气近乎哀求。 前世,她嫁到萧家后,从未得过这位婆母的正眼相待。 她只记得对方如何讥讽她父母早亡,如何在大宴宾客时,拿她的针线手艺笑话她“粗鄙寒酸”。 还记得有一次,明明是婢女冲撞,她不过多说了一句,萧夫人却在众人面前训斥她,“妇人无德,最招人厌。” 而如今,这个曾经居高临下的人,跪在她脚下,哭着求她去救她的儿子。 片刻后,沈明姝开口,“赶出去。” 萧夫人怔住,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你真的一点情分都不肯念吗?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江浔走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腰,眸光淡淡扫过萧夫人,语气无波无澜。 “这个词没有那么低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和我夫人,才是青梅竹马。” 萧夫人怔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浔并未再看她一眼,只道:“赶出去。” 清和领命,抬手招来下人,“送客。” 几名婆子上前,十分粗鲁地将萧夫人架起来,扔出了江府。 定南侯府。 章夫人捧着一盏热茶,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道:“孟国公府来人传话,说是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好,想早些成婚。不然若是老夫人突然逝世,婚期还要再往后拖。” 定南侯皱了皱眉,“成婚?这么快?他丧妻才过三个月。” 但又想到林青妍前几天干的事,脸色沉了几分,这丫头一点都不老实,而且满嘴谎话,连他都被她骗了。 早点嫁出去也好。 “国公府愿娶,是她的福分。既然传了话来,择个吉日便是。” 章夫人眼底一亮,笑着应下,“侯爷英明,我明儿就叫人去回话。” 如今她是主母,婚礼办成什么样,不还是她说的算。 而且侯爷都说要快一点,那么婚礼简陋,也是很正常的。 清晨闹了一通,晚上江浔便没有动她,两人亲了一会便睡下了。 红烛渐熄,屋中只余微弱烛火。 沈明姝躺在江浔身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白日里萧夫人最后那句哭喊。 “他说对不起你……” 沈明姝猛地睁开眼睛。 江浔为什么会跟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这实在突兀,也实在不对劲。 沈明姝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一个骇人的猜测。 萧峥……会不会也想起前世的事了? 毕竟,她都能重生,旁人未必不能…… 若是他真的想起,那他们原本的计划恐怕也要变了。 ------------ 第151章 轻薄的春衫 因为这件事,沈明姝当晚睡的并不好,第二天早起,眼圈乌青,立刻就被江浔发现了。 “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小脸。 沈明姝抿着唇,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他。 江浔听完后,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沉了几分。 “你若担心,我便派人去萧府前守着,看看有无异样。” 派去的人,一连去了十天,没有见到萧峥,听说还在病着。 太子被废后,三皇子越发意气风发,朝臣们也纷纷趋附迎合,奏章里提他功绩的字句越来越多。 这日上朝,三皇子迫不及待奏报,说东宫旧人不少有违纪之嫌,应当重新整顿,以肃朝纲。 昭文帝听后,淡淡看了他一眼。 “东宫之事,自有中书省与刑部查办。”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不用他管。 三皇子被驳斥,面色隐隐有些挂不住。 但也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如今太子被废,两个弟弟年纪又太小,这个皇位,非他莫属。 “夫人,周家来人了。” 春杏和小棠如今也试着改口了,不再叫小姐,而是叫夫人。 “快请进。”沈明姝立刻吩咐。 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模样清朗。 他一进门便拱手作揖,略带歉意地道:“江夫人,路上遇了些事,耽搁了几日,没赶上你成亲,是舅舅不好。” 沈明姝连忙起身相迎,甜笑道:“舅舅客气了,快坐吧。” 来人名叫周宁轩,是她外祖父周家的庶子。 外祖母只生有一个女儿,便是她娘亲,沈明姝并无亲舅舅。 如今外祖母去世,娘亲也走了,这些年和周家的关系,只是过年象征性送些贺礼,并不亲近。 周宁轩来晚,沈明姝也并不意外。 本就不亲近的。 沈明姝吩咐人看茶,和周宁轩温声细语地聊了几句。 他也是极有分寸的,没有因为江浔如今的权势,就求官要财。 周宁轩走后,沈明姝坐在椅子上出神。 父母都走了,外祖家也并不亲近。 这世上,她真的只有江浔了。 他亦是如此。 一个月后,林青妍出嫁了。 婚礼极为简陋,章夫人故意懒怠,连府门口的喜帐都只是草草挂了几条红绸,宾客寥寥。 连迎亲的仪仗几乎可以说没有。 林青妍神色冰冷,“今日的礼,是不是太过简陋了些?” 她知道章夫人不会多用心,但没想到竟然如此苛待。 章夫人闻言“嗤”地一声笑了,语带讥讽,“你是继室,还想要多风光?” 林青妍眉心一跳,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定南侯,眼中带着一丝祈求。 可定南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 林青妍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锣鼓声响起,轿子停在府门口。 林青妍坐在那顶晃晃悠悠的红轿里,手死死攥着帕子。 出嫁时简陋,到了孟国公府稍好了一些。 但一下轿,那些细碎的议论声便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犹如刀尖划过心口。 林青妍脚步不停,红盖头下面色森寒。 洞房时,孟国公踉跄着走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年纪本就不小,鬓边已经花白,这会儿一进门就摇晃着往内走,嘴里含糊不清:“成亲、成亲……好,好事……” 还没等他走几步,孟国公脚下一软,竟“咚”地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歪歪扭扭地靠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睡死过去。 林青妍怔怔地看着面前喝醉过去的老东西,空气中满是酒气与脂粉混杂的味道,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烛火跳动着,光影映在她脸上,那神情像在笑,又像在哭。 她忽然有些恍惚。 她怎么会把自己过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萧峥当初是喜欢她的,愿意为她干任何事。 明明她很快就会压过沈明姝,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如今,她坐在这满室的红里,身边是一个醉得人事不知的糟老头。 她忽然有一种近乎可笑的荒谬感。 她咬着牙,眼里一点点浮起阴色。 沈明姝也收到了孟国公府的喜帖,但她没有去。 如今已是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她坐在院中插花。 手中那枝桃花颜色娇艳,她微微侧头,轻声问春杏,“你觉得它和这支菊花搭不搭?” 春杏笑着答话,“都好看,夫人配什么都合适。” 小棠却忍不住悄声道,“夫人,定南侯竟然真的把林青妍嫁去孟国公府了,这桩婚事京城有女儿的人家唯恐避之不及,定南侯竟然能同意。” 春杏也附和:“真的没想到,那孟国公的年纪,做林青妍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 沈明姝手上的未停,继续挑选花枝。 前世,林青妍嫁给萧峥的第二年,被定南侯认回,那时萧峥已有不少军功,在朝廷上炙手可热。 定南侯想要攀上萧峥,但又怕林青妍和他没有感情,不好控制,就一面装出疼女儿的样子,一面又往她屋里塞人。 那些嬷嬷婢女,个个都是心思不单纯的,日日勾搭萧峥,搞得林青妍不厌其烦。 前世她就看出,章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青妍这一世提前被认回,自以为是攀了高枝,实则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日头正好,院中石榴树的枝叶正浓,绿荫斑驳。 沈明姝穿着轻薄的春衫,蜷在树下的摇椅上看书。 一阵春风掠过,带来几瓣花落。 忽地,有人俯身,掀开她脸上的书。 沈明姝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张熟悉清隽的面孔,眉眼沉静。 “怎么不回屋里睡?外头风大,这样睡会生病。” 沈明姝脑子还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见他回来了,下意识地朝他甜笑。 声音娇娇软软,带着半梦半醒的鼻音,“夫君……你回来了呀。” 夫君…… 江浔心脏被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 她靠在摇椅里,一双眼睛水润朦胧地望着他。 春衫本就轻薄,月白色衣料掩不住身形曲线,微风一吹,更是贴在肌肤上。 她还懵懵的,不适地动了动腿,衣摆滑落半寸,露出一截小腿。 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回头扫了一眼不远处。 那些原本候在不远处的侍从小厮很有眼力见,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 第152章 不知不觉间晃动起来 沈明姝脸上的书被江浔拿了下来,微凉的空气贴上她面颊。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院中点起灯火,并不是很亮,所以并没有感觉不适。 她还想再睡一会,便又懒洋洋眯起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从她的小腿处攀了上来,带着男人掌心的炽热。 沈明姝动了动腿,想要躲开,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手指顺势沿着她膝弯按了上去,带出一阵让人难耐的酥麻。 “……痒。”她皱了皱鼻尖。 沈明姝睁开眼睛,一下子对上江浔那双沉得快滴出墨的眼睛。 完了,事情不对。 一只手,慢慢地探入她裙摆之下。 沈明姝一下僵住了,睫羽颤得厉害。 摇椅在不知不觉间晃动起来,起初只是细微的轻摆,随着他动作愈发深入,节奏也一点点变得紊乱。 吱呀——吱呀—— 木制的椅脚与地面交错摩擦,不停地开始响动,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头顶树梢轻轻晃动,一片花瓣在风中飘飘悠悠地落下,正巧落在她唇上。 不自觉地,她伸出舌尖,将那瓣花吃了下去。 枝头的风渐起。 原本零星飘落的石榴花瓣,此刻像被什么搅动似的,一瓣接一瓣地簌簌而下。 姜府。 “我不嫁。”姜鸳声音平静,神情却近乎决绝。 姜阁老重重一拍桌案,“荒唐!婚事已定,你不嫁也得嫁!” “来人,把她关进内院,不许出门!让她好好待在里面绣嫁衣!” 姜阁老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侍从匆匆来报,“大人,四皇子到了,说是前来拜访。” 姜阁老眉心微拧,“倒是稀客,走,去见见这位殿下。” 姜鸳原本低垂的长睫颤了下,偏头朝院外望去。 心中疑惑,他为何会来。 正厅中,四皇子笑意温润,朝他行礼,“见过姜阁老。” “殿下折煞老臣了。”姜阁老忙拱手还礼,脸上也露出笑来,“如今我早已赋闲在家,没想到殿下还肯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当初在内阁时,他虽然没什么实权,好歹也是首辅,一大堆人来巴结。 如今被罢了职,姜府门口早已门可罗雀。 四皇子朗笑,“姜阁老当年为朝中立下不少功绩,如今虽赋闲,但众人敬仰之心未改。” 一番话说得极是得体,随后吩咐随从呈上几样礼品,“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阁老莫怪。” 姜阁老听得眉开眼笑,“殿下太客气了,老夫哪里当得起。” 几句寒暄,屋内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四皇子仿佛随意一问,“刚刚进门时没瞧见姜小姐,可是在忙什么?” 姜阁老脸一板,哼了一声,“她?不肯嫁人,还敢顶撞我,我已经让人把她关进内院,好好在屋里绣嫁衣了。” “这丫头性子犟得很,总得收一收了!” 姜鸳坐在榻前,目光扫过那一叠叠新送来的绫罗布匹,颜色鲜红,织金压花,都是用来绣嫁衣的。 “全都收起来。” 一旁的侍女犹豫地看她一眼,小声道:“小姐,这是阁老特意让人送来的……” 姜鸳没有理会,直接往院门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守在那里的两个侍从立刻伸手拦住。 “小姐恕罪,阁老有令,您不能出院。” 姜鸳眼神更冷了几分,她折身,沿着院墙一路朝后走去。 后门不常有人留意,平日她偶尔也从那里出去。 可今日走到那扇小门前,她却发现门闩上了锁。 锁上,全锁上了…… 干脆把她逼死算了…… 姜鸳一颗心沉到谷底,就在此时,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姜小姐,你在吗?” 四皇子的声音。 还未反应过来,院墙那头便忽地探出一个脑袋。 四皇子不知怎地到了墙头。 他一手扶着墙头,一边低头望她,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他单手撑着墙砖,另一只手朝她伸下来。 掌心摊开,指节修长。 姜鸳怔了怔。 她向来冷静,自持,从不与人轻易亲近,更不会做什么逾矩之事。 可那一刻,鬼使神差的。 她也朝他伸出了手。 四皇子带着姜鸳一路出了姜府,先是去了郊外放风筝,又带她穿过热闹街巷,吃糖人、坐画舫、看杂耍。 姜鸳从未这样自在地走过街、尝摊贩的小吃,也从未如此放肆地笑过。 她容貌清冷,笑起来却像春水轻漾,眼角眉梢都带了柔意。 四皇子一边看她,一边不自觉停了脚步,直到她回头唤他,才回过神来。 天色渐晚,两人走在暮色之中,姜鸳侧头望了眼晚霞,声音低低地道:“今日,谢谢你。” “这有什么,今日我也玩得很开心,下次还可以一起出来玩。”四皇子笑道。 姜鸳没有回答。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她都要嫁人了。 姜鸳走路一向端庄,目不斜视。 而四皇子则走得极为随意,脚步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懒散,没几步就慢了下来,落在姜鸳身后。 两人影子并行在地,一长一短,在余晖中悄然拉近。 他垂眸,瞧见那道清瘦如月的身影,脚尖悄悄一挪,去踩她影子的边缘。 姜鸳似有所觉,偏头看向他。 四皇子动作极快地把手往背后一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姜鸳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收回。 四皇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隐隐发紧。 她有看到吗? 应该没有…… 如果她看到他刚才的动作,应该不会是这个反应。 四皇子心里乱七八糟地冒出各种念头。 说也奇怪,权谋暗算,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但没想到跟她说一句话,竟比杀人还要难。 总是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般。 想说又不敢说。 怕被她讨厌…… 怕再也没有机会。 ------------ 第153章 抱了个满怀 如今沈明姝仍每天去瞻园,同柳如仪上课。 最近,柳如仪收养了一个小女孩,见到她时,她躺在路边,瘦得厉害,脸上脏兮兮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以前,柳如仪不愿收学生,更别说养孩子。 也许是沈明姝太聪明,太乖巧,渐渐地,她也没有那么抗拒了,所以才会鬼使神差地收养这个小女孩,还给她起了一个名字。 叫柳栖。栖,是落脚、安身的意思。 刚收养她不久,柳如仪便忙了起来。 皇后娘娘下了旨意,让她编一套书,专给承文书院的女学生用。 这些年,女子们所学多偏礼仪规矩,策略之学太浅。皇后娘娘觉得不够,想叫她们学得再深一些。 写书、编书,本就是极难的事,又不能草率。柳如仪如今每日待在书房里翻书写书,几乎不出门。 连给沈明姝上课的时间,都缩了一半,只在上午讲一会儿。 柳栖更是没空顾了。 这日沈明姝上完课,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忽然瞥见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是柳栖。 她如今换了衣裳,干净了不少,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只是人还是瘦,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一只刚被雨淋过的小猫。 柳栖不知在看什么,沈明姝走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眼睛睁大了。 沈明姝轻声问她,“你在看什么呀?” 柳栖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姐真好看,声音也软,像画里的仙子一样。 于是不自觉地红了脸,垂着头,手指在衣角上搅了又搅,声音极小。 “刚才在听你们上课。” 沈明姝想起来,柳夫子收养柳栖还不到十日,便又忙起来,估计还没来得及教她。 “你想识字吗?” 柳栖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想学,我以前问我爹,他不让。” “他说女娃娃不用识字,学了也没用。” “后来,他要把我卖了……我就跑出来了。” 沈明姝心中有些难受,她父母去世的早,但一直被江浔保护得很好,柳栖说的,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忽然开口,“你既想学,那我来教你吧。” 柳栖眼睛睁得圆圆的,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这般说。 下一瞬,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脑袋几乎埋到地上,“谢谢小姐!谢谢小姐肯教我!” 沈明姝被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你快别这样,快起来!” 原本,沈明姝上午上完课,是要离开的,但现在因为柳栖,便留了下来,教她学字。 沈明姝没当过夫子,只是回忆着,小时候江浔是怎么给她讲的。 一开始有些磕磕绊绊,后面顺了一些。 好在柳栖足够捧场,不管沈明姝说什么,都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一直到傍晚,总算结束了,沈明姝准备回去,没想到江浔已经在瞻园门口接她了。 “夫君!”沈明姝桃花眼亮起,朝他小跑去。 “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江浔平日里很忙,大多时候,都是她从瞻园回去,用过晚膳,他才回来。 “今天事情不多,见你还没回来,便来接你。” 在她扑过来时,江浔便朝她伸手,抱了个满怀。 沈明姝跟在他身边,脚步轻快,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最先说的便是柳栖拜她为师的事情,还有她如何给她讲课的。 江浔耐心听着,时不时夸她两句。 回去路上,沈明姝一直说个不停,她真的很兴奋,她居然当夫子了! 等到用过晚膳,沐浴更衣,上了床榻,她整个人还没安分下来。 江浔坐在床头,身侧的人凑过来,小声问他,“夫君,你当过夫子吗?” “你知道要怎么讲课吗?我今天总觉得自己没有讲的太好。” 江浔听着,眉梢微挑。 夫子? 自然是当过的。 眼前人,不就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吗? 江浔的眼神沉了几分,“当过的。” “真的吗?那你快给我讲讲!” 沈明姝乖乖靠着他,眼睛亮亮的。 “讲课最重要的是慢慢来,不能急。” “从她感兴趣的地方开始,引她自己开口。一开口,就给她一点回应,但不能全部讲。” “要留着,让她自己去想,一寸一寸引着她走。” “等她习惯了你在旁边,信你、依你,再慢慢讲深一点的。” 沈明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直等江浔说完,才忽然反应过来。 “哪、哪里是这样的……”她眼睛瞪大了些,羞得耳尖都红了,“你在乱说!” 这哪里是讲课!分明是江浔之前对她的招式! 说着就要从他怀里钻出去。 江浔却早有预料,眼底含着笑意,将她又捞了回来。 “不逗你, 我好好讲。” 沈明姝狐疑地看着他,明显是不信。 江浔却只是低低笑了一声,语气一转,竟然真的认真起来。 他不急不缓地说着,条理清晰,从学生的性情讲起,到教学的进度安排。 他说得细致,甚至还为她设想了几种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并且全都拆解讲解。 江浔是真的当过夫子的。 沈明姝四岁的时候,要请开蒙夫子,请了几个,总是不合适,江浔那时候已经十岁,就亲自教她。 教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之后沈明姝去了承文书院,遇到学不会的地方,也总是去找江浔。 她是他唯一的学生。 沈明姝有些愣神地望着眼前人。 屋中灯火微暖,映着他一双清隽的眉眼,专注时更显沉稳。 江浔转过眸来,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他挑了下眉,轻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沈明姝忽然一扑而上,扑进他怀里。 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肩窝,声音甜到不行。 “夫君!夫君!你好厉害!” “最喜欢夫君了!” 江浔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笑出声来。 许是真的从江浔这里学到了,沈明姝第二天给柳栖讲课时,通顺了很多。 沈明姝很开心,晚上回去又缠着江浔,让他再多讲一点。 除了这件事,萧峥的事情,她也没忘,江浔一直在盯着。 “萧峥昨日去上朝了。” “怎么样?”沈明姝忧心忡忡问道。 江浔搂住她,“暂时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的确比之前要沉静些。” 沈明姝拧眉,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 李国公府。 “小姐,有人求见。”侍女禀报道。 李芷嫣没好气道:“什么人?算了,让她进来吧。” 反正她如今心情不好,有人找死上门,正好给她解气。 很快,侍女将那人带了上来。 李芷嫣一开始很是不耐烦,但听完她说的,神情忽地一变。 ------------ 第154章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夫人。”小桃见林青妍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这李小姐性子也是怪,见她家夫人,不许侍女跟着,只让一个人进去,刚才她在外面可担心坏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 林青妍轻轻一笑,“顺利得很。” “那就好。”小桃松了口气,笑着道,“那我们可以回府了。” 一听到回府,林青妍的脸就冷了下来。 这孟国公府实在是污糟,她虽是国公夫人,可没人把她当回事。 孟国公有一宠爱的妾室,三天两头来找她的麻烦,其他妾室也没有一个安分的,整个内院都不得清净。 林青妍一想到如今的日子,就气到想要杀人。 她垂下眼,目光一点点沉下去,几乎化作实质的阴鸷。 她没忘,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 “对,就是这样。”沈明姝笑着点头,甜声夸奖道:“你学得很快。” 柳栖坐得笔直,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悦。 沈明姝望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她刚开始学写字,一笔一画写得歪歪扭扭,江浔却还夸她,写得不错。 或许是现在自己也当了夫子的缘故,常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就在这时,耳边“啪”地一声。 柳栖一不小心碰倒了笔洗,笔洗是瓷的,摔在地上,碎成几瓣,里面的毛笔散落一地。 她怔怔地看着地面,脸色一下子白了。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柳栖急得手足无措,眼里瞬间涌上惊慌和恐惧,沈明姝立刻放下笔,握住她的手。 “没事,只是一方砚台,打碎就打碎了,没关系的。” 柳栖却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止不住地慌。 沈明姝看着这一幕,越看越眼熟。 “在做什么?”江浔一回来,就看到沈明姝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方小木盒,正低头往里头摆东西。 她听到声音,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准备的奖励。”她声音软甜,“给柳栖的。” “你对她还挺好的。”江浔慢悠悠道。 他怎么没有。 “当然好啦,我可不像你那么严格。”沈明姝想起什么,哼了一下。 江浔偏头,“我对你很严格吗?” “当然!”沈明姝语气立刻加重了几分。 今天看到柳栖打碎的那个笔洗,她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 重生之后,她和江浔关系越来越好,险些都要忘记了自己之前为何那么怕他! “我对你怎么严格了?” 他还敢问! 沈明姝当即转身,瞪大圆眼,“我六岁那年,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景德镇的笔洗,你竟然罚我当众抄书三日,手心都磨出血了,很痛的!” 江浔听她一口气把话说完,语气不急不缓地问。 “那你还记得,那只笔洗是谁的吗?” 沈明姝一愣,“我怎么记得?反正你就是罚我了。” 江浔慢悠悠道:“那是太子殿下的,陛下赏的。” “若不是我在太子发怒之前罚你,你受的惩罚可不止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那个时候沈家已经失势,他还未有功名,打碎御赐之物,砍头都不为过。 沈明姝抿了抿唇。 啊…… 居然是这样吗? 她眼珠转了转,立刻不服气地反驳:“不止这一件呢!” “我小时候,有一次,就因为夜里回来的晚了些,你就罚我去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跪得腿肿得发紫,出来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江浔神情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静静看着她,“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几岁吗?” 沈明姝心里猛地一跳,一股不安从脚底升起。 完了。 果然,他下一句就接了上来,“那一年你五岁。沈大人和沈夫人去世还不到一年,凶手还没抓到,沈府内忧外患。你偷偷跑出去玩,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论谁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你被人抓走了。” “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但我不能也跟你一样不懂。” 居然是这样…… 沈明姝一下子怔住。 看来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她只记得自己被罚的过程,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被罚。 一旁的清和简直要哭出来了。 说出来了!大人终于愿意说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话说到一半,沈明姝就说不下去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江浔为什么不说。 因为她之前太害怕他,他跟她说了也是无用,只会更讨厌他。 两人在一起后,也不会突然拿之前的事情来说。 如果不是今天柳栖意外打碎笔洗,沈明姝也不会想起来问他。 “对不起夫君……” 一时间,沈明姝好愧疚,上前抱住江浔。 她抱着他,声音闷闷的,“之前是我不好,一直误会你,误会你很凶很严格,一直很怕你。” “没想到,你人其实挺不错的。” 江浔嘴角抽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 不过……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江浔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刻意压抑的情绪。 “我没想到你会误会这么久,我之前确实为此很难过。” 沈明姝看到他眼中的失落,心里顿时慌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立刻搂紧他,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别难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浔还是没说话,仿佛真的被伤透了。 沈明姝急得团团转,仰头看他,认真地保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气……” 江浔终于微微偏过头,“真的?” “真的真的!”沈明姝连连点头,眼里满是诚恳,“我发誓!” 江浔这才点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 一旁的清和站在暗处,默默扶额。 完了,夫人又被绕进去了。 他家大人的花招怎么能多成这样? 清和扫了一眼两人,默默带着屋中的侍女退了出去。 江浔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明姝刚听完,耳朵就红了。 “这、这样吗?”她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还……没试过。” 江浔看她羞得不知所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愿意就算了,没有关系的。” 沈明姝本就对他很愧疚,听他这般说,更觉得自己坏死了。 她猛地握住他的手,小声却认真地说:“可以的,可以的。” 不过一个姿势而已,试试就试试。 ------------ 第155章 让我来,嗯? “是这样吗?”沈明姝小心地问。 江浔看她,眸色深得像要将人吞掉。 “你试试,上来吧。” 她红着脸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话本子,确认自己没有记错,这才鼓起勇气,跨过去。 江浔本是靠坐着,此刻却忽然抬手一揽,顺势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江浔!”她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反应,腰就被他牢牢扣住,整个人都动不了。 “别怕。” 他俯身在她耳侧轻声道,气息灼人。 江浔一手托着她的后腰,他眼底情欲汹涌,却始终不急不躁,只一下一下诱哄着她。 沈明姝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唇间忍不住泄出几声轻哼,整个人都软进了他怀里。 她难耐地扭了扭腰,小声抱怨:“你……你不是让我来的吗?” 江浔低笑了一声,“你可以吗?” 沈明姝扁了扁嘴。 好像……是不行。 她没力气了。 他轻咬着她耳垂,低声道:“让我来,嗯?” 沈明姝整个人都红透了,伏在他肩头,再没挣扎的力气了。 江浔满意地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低头吻住她的唇,彻底接管了节奏。 烛火摇曳,帘外夜风微动,散开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 沈明姝靠在榻上,脸颊还泛着红,呼吸细弱的。 被褥半滑在腰间。 “疼吗?” 她没有力气,只点了头,江浔起身去取东西。 小瓷瓶拧开,药香溢了出来。 他指尖沾了药,动作极轻极慢。 沈明姝闭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能感受到那细微的凉意和他的小心翼翼。 “再忍一忍,”他低声说,“一会儿就好了。” 她“嗯”了一声,江浔见状,手中的动作停下,又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 “你总算是出来了。”沈明姝牵着姜鸳的手,止不住地看她。 好几日没有见了,看她哪里瘦了,哪里有什么变化。 “若不是你用江浔的名义邀我,我祖父恐怕不会放我出来。”姜鸳苦笑。 “出来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今天就好好玩。” 沈明姝牵着她往前走,“我今晚再跟江浔说说,让他去找姜阁老,放你出来。” 如今太子已死,下一个便是三皇子。 按照江浔和四皇子的计划,五皇子也不会留的。 即使五皇子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意外去世,这一世,他也会死。 如今已经是四月份了。 五月份,昭文帝驾崩。 姜鸳和五皇子的婚期是六月,一定会告吹的。 但这些事情,沈明姝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便只能安慰她。 她们今日所来的诗会,是二公主办的,来的人众多,且都是权贵。 “明姝!你也来了!” 长乐郡主一眼就瞧见了沈明姝,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江浔成婚当日,京中的贵女们,一半在哭,一半在怨。 长乐郡主也伤心了一会。 但很快便又好了。 她表哥都能放下,她有什么不能的。 她也看出,江浔眼里都是沈明姝,两人中间根本插不进去别人。 长乐郡主自然也认识姜鸳,拉着她们,“走吧,去那里坐一会,我正要去看那边的飞花试帖呢。” 没走几步,又看到两人,李芷嫣姿态高傲,身旁紧挨着的,是林青妍。 沈明姝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林青妍衣着精致华贵,可若细看,却能发觉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下一片青黯。 整个人仿佛是用脂粉硬撑着精神,骨子里透着疲惫。 李芷嫣一贯不喜长乐郡主,匆匆行了个礼,就带着林青妍离开了。 长乐郡主冷哼一声,拉着沈明姝和姜鸳一起去玩,一直玩到天黑。 姜鸳被姜阁老叫走,只剩下长乐郡主和沈明姝了。 江浔也派人来问过她,但沈明姝还没玩够,不想回去。 沈明姝捧着手里的河灯,正小心地将灯座上的蜡芯扶正。 长乐郡主撑着脸坐在一旁,看了半晌,忍不住笑出声,“你做得可真好看,我刚才那盏,现在都歪成一团了。” 沈明姝回头冲她眨了下眼睛,笑着说,“这盏是做给江浔的,他说河灯漂亮,才放得灵。” 长乐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唤她的名字,是二公主的婢女。 “我先过去一趟。”她起身,“你做完就去放吧,不用等我。” 沈明姝点点头,抱着灯走向河边。 夜风吹起,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无数灯火,仿佛漫天星辰坠入人间。 沈明姝蹲在岸边,把河灯放在水面上,正要松手,忽然身后一股风声扑来。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后背一股猛力袭来。 有人在推她! 电光火石之间,她反手一抓,死死攥住那人衣袖—— “你——!” 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那股力道推下了水。 而她手中也死死拽着那人,连带着对方一起“扑通”一声,坠入冰冷河水。 水花四溅,两道身影同时沉入水中。 岸边的灯火一晃,几盏河灯都被溅起的水波打翻,随波漂远。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惊叫出声:“有人落水了!” 这里地势偏僻,距诗会所在的主亭还有一段距离,加之夜色渐深、四下寂静,等众人反应过来赶来营救,恐怕早已没了性命。 水冰冷刺骨,深不见底。 沈明姝有些慌乱,但好在之前江浔曾让她学过水性,她抿紧唇往水面蹬去。 几次起落后终于浮出水面,朝岸边游去。 “夫人——!” 春杏和小棠听到动静急急赶来,几乎是哭着冲过来的。 她们只是去拿糕点,怎么回来人就掉水里了。 见沈明姝湿透着从水中扑腾上岸,二人连忙扑过来将披风裹到她肩头。 “天哪,吓死我了……” 沈明姝险些死掉,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强忍着没哭,喘着气回头,水中那道影子还在挣扎,看不清是男是女。 她拎起一旁堆着的草绳,手腕一抖,之前学鞭子时学过这一招。 草绳精准地缠住那人挣扎的手腕。 她和春杏、小棠一起使劲拉绳,将那人一点一点从水里拖了出来。 ------------ 第156章 一个都不许走 水里那人终于被拖上岸来,湿漉漉地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救下来了,没死。 这时,远处灯火晃动,一行人快步奔来,是听闻动静的侍卫与女眷们。 “发生什么了?” “谁落水了?”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 沈明姝抬眼,穿过人群,看到了站在人群后的林青妍。 林青妍面上神情恰到好处慌乱和惊讶。 而她身侧的李芷嫣,就没她掩饰得那么好了。 李芷嫣脸上的神情僵住,眼底满是怨毒和愤怒。 春杏和小棠在沈明姝落水上来的时候,就给她穿上披风了。 沈明姝吩咐,把这个人带回去,这个时候,忽地传来一道禀报声。 “江大人到!” 伴着马蹄声与护卫脚步声,一袭玄衣映入眼帘。 江浔神色冷沉,身后是层层护卫,他原本就严肃,此时周身气势更骇人至极。 他已经从暗卫的禀报中得知事情经过了。 众人纷纷行礼,声音里带着本能的恭敬与惶惧。 之前江浔便手握重权,如今陛下对他越发信任了,他才多大,就已经是内阁首辅了!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任你是郡王公主、勋贵子弟,此刻也不敢轻易抬头。 江浔第一时间就看到沈明姝,大步走到她面前,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身上,将人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弯腰,将她整个横抱起来。 江浔没有看旁人一眼,唇线冷冷一抿,声如铁锤落地:“在场的人——” 他扫视一圈,“一个都不许走。” 落针可闻。 可要知道,今日诗会来的人里,可是满朝勋贵、诸公子小姐,甚至有几位皇室宗亲在场! 江浔就这样要把他们全都留下! 江浔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直接抱着沈明姝走了。 场中安静,无一人敢动。 但过了好一会,还是有胆子大的,趁人不注意,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此人正是工部尚书的卢二公子,今日原本是跟人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却撞上这等大事,心里早已虚了三分,此刻只想趁乱溜走。 他才迈出一步—— “卢二公子。” 他身子一僵,猛地抬头,就见清和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急着走什么?”清和语气毫无温度,“是心虚,还是怕我们查到你在外头开的赌坊,还借了永安商行的名头的事情?” 卢二公子脸色陡然一变,脚下一软。 “这事……误会,都是误会。” 清和微微一笑,往旁侧一站,“那就别误走了地方,江大人说了,一个都不能走。” 卢二公子顿时低下头,连动都不敢动了。 周围其他人见状,脸色瞬间变了,原本还心存侥幸的人,此刻一个个安安分分站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入夜后,河畔越来越冷,不少人打了喷嚏,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把每一张面孔都映得发青发白。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诗会,如今宛如临刑前的静场。 众人心里都明白,今晚这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江浔要查一件事,那便是真查了,没人能拦得住。 众人等了许久,才见远处人影晃动,江浔与沈明姝并肩走来。 沈明姝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头发也被绞干了,鬓边微微散乱,一看便知是刚刚沐浴过。 江浔正低头跟她说话,神色温柔,眼底压着担心。 但等两人走近,江浔抬眼看向众人,他背着光站立,只沉沉的一眼,便叫人心头发麻,脊背发凉。 和刚才温柔说话时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湖边已摆好了两把椅子, 江浔和沈明姝落座,江浔低头看她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了几下。 “还可以吗?” 虽然已经沐浴过,也换过衣服,但她刚刚落水,他还是怕她感染风寒。 沈明姝察觉他眼底的紧绷,眨了眨眼,反握住他手指,“我没事。” 江浔稍稍放心,握着她的手还是没松。 他看了眼地上那道蜷缩着的身影。 那人全身湿透,穿着侍女的衣服。 江浔摆手,侍从立刻会意,几步上前,按住那侍女的肩膀,硬生生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月光落下,众人这才看清楚她的面貌。 那根本不是年轻的侍女,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江浔声音冰冷,“说吧,谁指使你的。” 那嬷嬷仍垂着头,不肯动。 “既不说,那便审吧。” 话语落下,侍从已抽出一根极细的鞭子,朝那嬷嬷膝弯处狠狠一抽。 那嬷嬷一声闷哼,身子立刻蜷了下去,却仍紧咬牙关,死不吭声。 江浔未催促,只冷冷望着她。 这人不说,是因为背后主子在场。 所以必须当众审她。 “在场各位,”江浔缓缓开口,“谁若认识此人,或是知道她从何处来,有什么线索,说出来。” “若无人开口,那便都留下来,继续看。” 嬷嬷痛哼的声音混着鞭声,回荡在冷得发颤的空气中。 几个胆小的已瑟缩成一团,低着头,连眼都不敢抬。 审讯一直未停,鞭子每一下都落得极狠,那嬷嬷身上已是血迹斑斑。 李芷嫣和林青妍站在人群边缘,始终未动,只紧紧抿着唇,强撑着镇定。 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我、我好像……在李小姐身边见过这个嬷嬷……” 说话的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姐,声音极轻。 李芷嫣脸色猛地一变,转身,几乎是本能地朝那小姐狠狠瞪了一眼。 ------------ 第157章 把林青妍丢到水里 “带过来。”江浔开口。 那小姐被带到了众人面前,她姓张,是张御史的嫡女。 张小姐面色发白,站在江浔面前,紧张到连手都在发抖。 江浔看着她,“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张小姐想起刚才李芷嫣的眼神,吓得完全不敢说话。 “说。”江浔再次开口,“放心说,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他声音冰冷至极,但莫名让人心安。 张小姐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道:“李国公府上次办宴席时,我随母亲同行,在花厅后院见过她。她……她眉尾有个黑痣,当时我觉得眼熟,还多看了一眼。” 众人纷纷侧目朝那嬷嬷望去,清和手快,立刻上前几步扯开她鬓边湿发。 果然,在靠近眉梢的地方,赫然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颜色极深。 清和一把扯住李芷嫣的胳膊。 李芷嫣拼命挣扎,却抵不过清和的大力,直接被按着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这、这不是我做的,我真的不知道……” 江浔坐在椅上,语气淡得近乎残酷。 “既然不肯说,那便打。” 李芷嫣眼中终于显出恐惧,她睁大眼:“不!江浔,你不能——” 话音未落,清和已抬手,鞭子“啪”的一声抽落在她背上,声音尖锐刺耳。 李芷嫣整个人踉跄一下,扑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 她向来骄矜,何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狼狈? “江浔!”她忽地抬起头,泪眼通红,“我爱慕你这么多年,你都知道的!从我及笄起,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心悦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连一点旧情都不念!” 江浔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如看一滩污泥,薄唇微动。 “继续。” 鞭子再次落下,这一次打破了她的衣襟,皮肉瞬间被血浸透,溅在石地上。 李芷嫣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声音尖锐撕裂,“江浔!我父亲是李国公!你怎么能动我!” “动你又如何?即便李国公站在这里,我也一样敢打。” 江浔抬头,“你既这么想见李国公,我便请他过来。” 他抬手一挥,“去请李国公。” 清和立刻应声而去。 李芷嫣蓦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素知江浔冷厉,但再怎么样,也要顾及她父亲的面子。 他父亲是三代忠烈之臣,是如今手握边防重兵的大将! 可他竟然不在乎,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你……”她唇色苍白,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你怎么敢……” 众人惊愕得说不出话。 江浔虽然一向严肃,但向来守礼,众人哪见过他这样? 狠得近乎癫狂,像是要把天都掀了。 不多时,远处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李国公披风未解,显然是听说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身后还跟着萧峥。 刚一到河边,他便看见人群中央的李芷嫣,脸色大变,疾步冲过去。 李芷嫣眼中也浮现一丝希望,哑声唤道:“爹……” 过来的时候,清和就把事情经过跟李国公说了一下,但是看到女儿伤成这样,说不心疼是假的。 他老来得女,对这孩子从小就宠爱。 但是再宠爱,他也不敢在此时护住她了…… 他虽立下战功,但是在陛下心中,是远远比不上江浔的。 而且,军功太甚,哪里是好事…… 李国公眼底翻滚着怒意,却终究压了下去。 他抱拳拱手,低声道:“江大人,芷嫣自小骄纵,若有错,也是我这做父亲的教女无方。念在她年幼无知、心性未稳,还请大人饶她一回。” 谁也没想到,一向威重朝野、手握兵权的李国公,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江浔低头求情! 李芷嫣怔住了,抬头看着父亲,泪水从她脸颊滑落。 她父亲!竟然也护不住她! 可江浔却连眉眼都未动一下。 “李小姐现在愿意说实话了吗?” 李芷嫣低垂着头,像一只被拔了羽的孔雀,骄傲全无。 林青妍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就在她屏息之际,一道干哑却清晰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我做的。”李芷嫣的声音低低的,却字字清晰,“那嬷嬷是我派去的。” “可主意不是我出的!” 她目光带着恨意,直直盯着林青妍。 “若不是你挑唆我,说只要让沈明姝出丑,江浔便会看到我,否则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青妍直接跪了下去,“不是我!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李芷嫣冷笑一声,眼中泪水与怨毒交织。 “那你来我府上拜见我,李府所有人都知道,要我把他们都叫过来,跟你一一对峙吗?” “可以了,事情理清了。”江浔淡声开口。 李国公上前一步,“江大人,芷嫣是我教女无方,此事她确有不妥,我定会重罚!” “罚她回府闭门思过一年,以示惩戒。” 话未说完,江浔忽然打断了他。 “闭门思过?她推人落水,林青妍从旁谋划,若不是我夫人会水,如今还有命吗?” 江浔眼神扫过那两人,“两位小姐既如此喜欢推人落水,不如自己也去试一试。” “不——!”林青妍惊叫一声,刚迈出一步,便被死死按住肩膀。 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脚下一空。 “扑通——!”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被抛入水中,水花四溅,落入湖心。 江浔目光漠然地落在湖面上。 李芷嫣和林青妍先是挣扎扑腾,接着咳呛不停,渐渐体力不支,身形一浮一沉。 她们不是不会水,而是刚才太猝不及防,又衣裳沉重,被水一激,更是呼吸紊乱、几近溺毙。 直到两人终于呛出一大口水,身子往下一沉,眼看就要被拖入湖底时,江浔才淡淡抬手。 “救上来。” 侍从得令,立刻跃入水中。 很快,两人被救上来。 沈明姝先是看向林青妍,那张脸惨白又狰狞的,嘴唇青紫。 忽然,她察觉一道目光。 沈明姝下意识转头,便见人群之中,萧峥正站在不远处,望着林青妍的方向,眼神阴郁如墨。 不怜惜,不震惊,而是……怨毒。 怨毒…… 怎么会是怨毒。 在沈明姝思索之际,萧峥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沈明姝望进他的眼。 里面满是浓烈至极的情绪。 愧疚、压抑、不甘,最深处……是几乎令人窒息的执念。 沈明姝抿了抿唇,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只微微偏过头去。 心中却忍不住慌乱起来。 不好……萧峥恢复记忆了。 上一世,萧峥经历无数战场的血洗,他的眼神,是很明显的,是完全不同的。 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 第158章 指尖紧紧抓着他肩头 回去路上,沈明姝立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江浔。 江浔听完后没什么反应。 “你不担心吗?”沈明姝疑惑。 “担心什么?” “担心萧峥啊,他恢复记忆了,现在也知道前世的事情,知道昭文帝会什么时候死,可能会影响我们计划。” “不会有影响的。”江浔把她搂进怀中,温声安慰。 “这可能还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可以彻底解决他的好机会。 江浔把自己的计划跟沈明姝讲了一下,她听完之后还是很不安。 “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冒险。” 自从知道萧峥恢复记忆后,沈明姝就莫名开始害怕。 他的眼神太恐怖了…… 江浔看着她的神情,有点担忧,她这样这样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 所以回府之后,直接带她去了浴房。 “我们还没说完呢。”沈明姝微仰着头,看着面前上来就给她解衣带的江浔。 “等会儿再说,”他声音低沉,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我先看你有没有受伤,掉到水里,说不定磕到哪儿了。” 沈明姝眨了眨眼,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热气蒸腾,水声淅淅,浴房里一片氤氲。 江浔动作很快,等回过神的时候,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抹胸,发丝披散在肩头,细长的颈项微微泛着红。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捂,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别动。”江浔声音低哑,“还没检查。” 他垂眸,目光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游移。 明明是看过很多次的,但每次看到,仍是移不开眼。 江浔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沈明姝见他不动,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要看看有没有磕着吗?” “在看。” 看的很认真。 说完这句话,江浔伸手,在她锁骨下方按了按。 沈明姝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往下按了一处。 “不是说只看吗?” 江浔语气一派认真,沉声解释,“有些磕着的地方,看着不显,但是碰起来,会有点疼。” “你感受一下,看哪里疼,说不定就是磕着了。” 沈明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开始认真感受。 江浔眼里笑意一闪而过,指腹顺着她锁骨向下移,在她肩头轻轻按了一下,“疼不疼?” 沈明姝摇了摇头。 他的手又往下一寸,按在她敏感的边缘,语气依旧平静,“那这里?” 她咬着唇,又摇了摇头。 身体有点奇怪,倒不是疼,而是觉得身体像泡在水里一样,开始发软,一点点沉下去。 江浔眼神更暗了,察觉到她的发软和靠近,顺势伸手扶住她的腰。 指尖滑到她腰侧的软肉处,又按了按。 “这儿呢?” 沈明姝靠在他怀里,声音比刚才更轻。 “……也不疼。” “那这里?” 此时江浔的大手停在了一处,开始不轻不重地揉着。 沈明姝身子一僵,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也猛地清醒了几分。 她低头一看,瞬间反应过来。 “江浔!你刚才都是故意的是不是!” 江浔早料到她会这个反应,几乎在她话出口的瞬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一边吻一边轻声哄着,语气极温柔,“乖,阿姝。” “阿姝最好了。” 沈明姝被他吻得气都缓不过来,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了下去。 江浔吻着她,吻得越来越用力。 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一遍遍低声哄她。 沈明姝挣得没力气了,理智终究在他反复的亲吻与低语中,一点点模糊了下去。 江浔趁此机会,直接将她横抱起来,朝着浴桶走去。 进到水中后,沈明姝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衣襟。 “夫君!” 他低声应了一句,却没放她下来,只在她耳侧轻声道:“别怕。” 紧接着,温热的水声骤然响起。 水花四溅,溢出木桶,打在地面上,迸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烛火被溅出的水珠惊得一晃。 光影摇曳,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空气里只余下断续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水面渐渐平静下来,只余几道细小的涟漪,贴着桶壁微微荡漾。 沈明姝整个人窝在江浔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脸颊红得不成样子,连睫毛都湿漉漉地沾着水汽。 浴桶中的水已被搅得微热。 沈明姝勉强睁开眼,长睫不停发着颤。 她腿动了动,把手放在木桶的边缘,撑起身子准备出去。 却没想到,江浔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 她的腰突然再次被扣住。 微热的水再次泛起剧烈的涟漪。 溢出的水珠顺着边缘落下,滴滴答答,落在地砖上。 沈明姝的脑子越来越迷糊,随着水声浮浮沉沉。 整个人都仿佛飘浮在雾气之中。 力气被一点点抽空,险些觉得不在人世了。 只有烛火晃到眼睛里时,才有些意识。 ------------ 第159章 一直那般折腾她…… 她断断续续唤了他几声,到最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脑袋埋进他的肩窝,任由他一遍遍将她抱紧。 檀香被热气催得愈发浓郁,氤氲间,连窗棂都泛着水汽。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终于不再泛起涟漪,只剩轻微的晃动。 江浔抱起她,用长巾把她裹住。 沈明姝已经彻底没了力气,靠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用长巾把她身体擦干后,将人放到床上时,榻上的锦被微微塌陷,沈明姝已经快熟睡了,连眼睫都不抖一下。 “阿姝。”他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句。 他语气正经了一些,“三皇子的事情,刚才还没有说完。” 她嘤咛了一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声音细细的。 “明……明天再说……” 江浔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他在她额前吻了一下。 好好休息,乖阿姝。 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吧。 沈明姝真的是累坏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等她醒过来时,外头的阳光已经暖得晃眼。 “春杏小棠。”她下意识唤两人。 说完就想起自己肯定睡迟了,忙慌乱地掀开被子,去找鞋。 “夫人您醒啦。”春杏的声音这时从门外响起,接着帘子一掀,小棠也跟着走了进来。 “瞻园那边已经告过假了。”小棠手上托着盥洗的水盆,笑眯眯地说,“夫人今日好好歇着就是,大人走之前交代过的。” 沈明姝原本还想挣扎着起身,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 此时身体的感觉后知后觉传来,腰间突如其来的酸软不适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回了床上。 “……嘶。” 她吸了口气,脑子也开始变得乱糟糟的,昨夜的细节断断续续涌上来,模糊一片,全是他。 江浔那个大坏人。 昨晚简直一晚上没睡,一直那般折腾她…… 原来……他之前都是收着来的吗? 一直好几天,沈明姝都在缓那天的透支。 再也没精力担忧萧峥和三皇子,一心只想睡觉,睡觉,还是睡觉。 江浔看着又睡过去的沈明姝,眉梢微挑。 她总是容易担忧,一担忧起来就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这样,效果很好。 下次再试。 屋外春光正好,书房中,江浔接过清和递来的密函,扫了一眼。 “确定吗?” 清和颔首,低声道:“确定,萧峥昨日确实去过三皇子府,两人密谈了将近一刻钟。” “两人很可能已经勾连在了一起,但是要做什么,还不清楚。” “继续盯着,不许有一刻松懈。” “是。”清和应声退下。 三皇子府,静室之中。 三皇子坐在榻前,许久才开口,“这一招……实在太险了。” “逼宫一旦失败,便再无可能了。” 先太子不就是这样吗? 棋差一招,便是死局。 他抬眸看向对面站着的人,萧峥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眼底深沉似夜。 “可若不赌,就再也没有机会。” “三殿下,你已经没有退路。” 三皇子沉默了。 原以为太子死后,这皇位便是他的。 但没想到,父皇这段时间,频频打压他,转而抬举老四和老五那两个蠢货! 根本不准备把皇位给他! 半个月前,萧峥找上他,说他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还预言了几件。 他当时并不信,只觉得可笑。 可这段时间,萧峥说的事情,全都灵验了。 那这件事呢…… —— 江浔回到屋里时,沈明姝已经梳洗完,穿着睡袍窝在床上。 他走到床边,俯身看她:“怎么样?还疼吗?” 沈明姝抬头,一眼就看见他那张沉静得过分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问!” 江浔眼底带着笑:“我这不是关心你?” “江浔,我跟你说清楚,以后你要是、要是再那样……”她气鼓鼓地瞪他,“我就不让你再上床睡了。” 下一瞬,她腰一紧,整个人被他圈进怀里。 江浔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对不起阿姝,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 沈明姝仍然不信他,让他再三保证,才原谅他。 见她情绪缓和,江浔适时转移话题。 “最近确实有件事,关于三皇子的。” 沈明姝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勾走了,眨着晶亮的桃花眼看他,“什么事?你快说快说嘛。” 江浔故意吊了她一会,才开口。 “昨夜萧峥去了三皇子府,两人密谈了很久。” 沈明姝猛地一惊,“这俩人居然勾结上了。” 王八和绿豆,这都能对上? 江浔点头,“应该不错。” “而且三皇子比太子更有城府,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这次竟连门都没能进。” “他们这次的密谋,还不清楚是什么。” 沈明姝眼睛眨了两下。 三皇子向来老谋深算,不露破绽,短时间内想拿到证据不容易。 但萧府可不是铁板一块。 她眼神渐亮。 江浔挑眉看她。 沈明姝立刻凑了过来,声音极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 林青妍自那日掉进水里后,回去就感染了风寒。 连日高烧,卧床不起。 这病并不算严重,可孟国公见她得罪了江浔和沈明姝,便下令关她禁闭,生怕沾上晦气。 孟国公府的管家权,也落到了最得宠的柳姨娘手中。 柳姨娘得了权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林青妍,百般苛待,林青妍的病一下子更重了。 “小桃,再去叫大夫……” 林青妍朝着门口看去,她的嘴角已经干裂,脸色苍白如纸。 帘子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一个身形瘦高的老嬷嬷进来。 林青妍皱眉,“你不是小桃,我叫的是小桃。” 蔡嬷嬷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道:“小桃没了。” “你说什么?!” “她得罪了柳夫人,”蔡嬷嬷笑了一声,带着冷意,“被打死了。” 林青妍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你们怎么敢!她是我陪嫁侍女!我是……我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主母?”蔡嬷嬷似笑非笑,“你算哪门子主母,你生病这么久,国公爷来看过你吗?” “如今谁不知道,您得罪了江大人和江夫人?你在这府里能活多久?” 林青妍僵坐在床榻上,整个人像是被浸入冰水中,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原本她贵为国公府当家主母,执掌中馈,即使妾室多,但她也是正妻。 可就因为那晚计划失败,得罪了江浔。 从此一切都毁了。 全都毁了…… 林青妍病重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了沈明姝耳中。 她一直派人盯着她。 林青妍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只觉得喉咙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她伸手想去够床边那只水盏,手却抖得厉害。 指尖刚碰到边沿,便失手打翻了。 她靠在床柱上大口喘着气,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门从外推开了。 屋内光线倏地一亮。 林青妍猛地睁眼,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满脸怨毒地盯着沈明姝,眼底几乎能滴出血来。 “你来做什么……” 沈明姝却仿若未闻,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上。 “你恨我,为什么?”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 上一世她就发现了,林青妍对她的恨毫无来由,甚至不惜毁了她自己,也要杀了她。 这不符合常理。 林青妍看着沈明姝,唇角忽然扯起一个讥诮至极的笑。 “你果然不记得了。” ------------ 第160章 气息一点一点黏稠起来 林青妍陷入回忆,眼神逐渐幽深,带着恍惚的光。 那年她才六岁,还在林家,嫡母苛待,父亲不管。 娘的病越来越严重,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嘴里呢喃着什么。 她跑出门,一边哭一边问路。 可她没有钱,就在街上跪了一整天去乞讨,最后有个好心人给了她一两银子,她拿去买药。 结果回去的时候,被人撞到,药掉了。 此时一辆马车过来,差一点碾在药上。 她扑过去护住那包药。 这个时候车帘被掀开,露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她,“你是谁?怎么不回家?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她想要说话,马车里却传出了男人的声音,马车忽然动了。 碾过那包药。 也碾过了她娘比纸还薄的命。 林青妍哑声说完,眼角流下了泪。 “你知道吗?”她眼神发红,喃喃道:“我捧着那一包混入泥土的药回到家时,娘已经不动了。” “她还睁着眼,望着门口……” “而你,沈明姝,你坐在那辆马车上,你就是那个害死我娘的人!” “你问我为什么恨你?” “是你从我娘身上,碾过去的。” 这个事情,林青妍一直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里,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而现在,她快要死了。 林青妍看向沈明姝,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愧疚和悔恨。 她想要沈明姝愧疚。 想看她痛不欲生。 想看她知道自己手上沾上了人命是什么感觉。 但是失败了。 沈明姝坐在床前,神情没有她想象中的崩溃,甚至连惊愕都没有。 她的眼睛澄澈干净,带着些淡淡怜悯。 她忽然出声,“让马车走的人,是我吗?” 林青妍怔住,“什么?” 沈明姝又说,“让你娘生病的人,是我吗?” 林青妍睁大眼睛盯着沈明姝,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又像是不愿听懂。 “你恨错人了,林青妍。” 沈明姝声音很轻。 “是谁让你的母亲生了重病?是林父。” “是谁知道你娘被章夫人赶出府邸,却连找都没找,是谁把你当成一个棋子一样嫁到孟国公府?是定南侯。” “可你不敢恨他们。” “你不敢。” “但你太恨了,恨得没处发泄,江浔你不敢恨,定南侯你更不敢惹,于是你选了我。” “因为比起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恨一个小女孩,似乎要更容易些。” 沈明姝垂眸,语气低下来。 “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那样恨我。” “现在我懂了。” “你不是恨我,是因为过的太惨,需要一个可以恨的人而已。” 林青妍浑身僵硬。 像被一巴掌扇在脸上。 她想辩驳,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沈明姝说得没错。 可她恨了太久,早就分不清恨的是谁了。 或许不止有恨。 还有嫉妒。 嫉妒沈明姝拥有的一切,嫉妒她家世显赫,嫉妒她有江浔保护。 所以才要处处和她比,处处想要害她,抢她的东西。 甚至在嫁到孟国府之后,不惜用自毁的代价,也想要设计杀了她。 如果不和沈明姝比,不和她较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从她娘亲死在床上的那一刻,她也跟着死了。 林青妍突然觉得冷,冷得像落入了冰湖底下。 她这一生,究竟算什么…… 沈明姝离开后的第三天,听到了林青妍去世的消息。 很快,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萧府。 虎青原本并不打算说的,但是想到之前他家少爷那般喜欢林青妍,想来想去,还是说了。 听完之后,萧峥脸上一点心疼都没有,全是漠然。 喉间那口滞了两世的气,终于顺了些。 他前段时间一直做梦,梦里的故事断断续续的。 一直到沈明姝成婚的那个晚上,做了一个完整的梦。 他全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沈明姝在京郊自尽,江浔震怒,彻查了马匪的事情。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马匪是林青妍安排的。 之后,整个萧府也下了大狱。 他原以为,跟沈明姝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上天垂怜,竟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萧峥出了屋,一如往常,唯独眼神沉得骇人。 廊下,萧仲山迎面而来。 “二弟,大早的,去哪?”他笑着问。 萧峥抬眼看他,“与你无关。” 萧仲山却并不生气,依旧带着温和至极的笑,将目光转向了跟在他身后的虎青。 虎青拎着一样东西,抱得很紧。 萧仲山眼睛微微眯起。 那是一件湖山石,通体墨白相间,天然嶙峋嵯峨,仿佛缩景的万壑千峰,很是独特,怕是寻遍半个江南也难得一见。 整个京城里,真心喜爱这类湖山石者并不多。 而这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便是禁军统领陆承岳。 沈明姝回到江府后,一直如常地过日子。 林青妍的死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影响。 这并不是她的错。 而且她知道,前世是林青妍找来的马匪,最终害死了她。 如今,也是一报还一报。 唯一变化的,是江浔。 自从那日试了新的姿势,江浔竟然把她那本《龙床艳史一百八十式》给翻了出来。 几乎每晚,沈明姝都快累坏了。 而且她发现,江浔在床上越来越凶,越来越不受控了。 屋内烛火摇曳,檀香缭绕,气息一点一点黏稠起来。 沈明姝跪坐在锦榻上,头发散着,脸颊泛红。 面前摆着书,封皮几乎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江浔半倚在床头,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沈明姝本想推开他,指尖却被他握住。 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来,烫得她心口发慌。 “不许哭。”他低声哄。 “自己来。” 他又说。 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她呼吸乱了,像被困在一场看不见的梦里,挣也不是,逃也不是。 帷帐轻晃,烛影在墙上映出两道缠在一起的身影,恍若一场将熄未熄的火。 烛火燃到最后,只剩一点微弱的光。 沈明姝靠在他怀里,气息细碎,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几次想抬手推他,却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她声音细若蚊鸣,带着哭腔,“江浔……我真的不行了……” “我不行了……真的没力气了。” ------------ 第161章 这,这可是书房…… 沈明姝快急哭了,身子软得像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带着颤音哼了声。 “我没力气了,真的没有了……” “不许哭。”他又道。 沈明姝想打人,在床下,她若哭起来,他会好声好气哄她。 乖阿姝好阿姝,不哭不哭…… 可现在,就是严厉的三个字,不许哭。 他怎么这么坏呀! 明明一开始成婚的时候,也不这样…… 最后,还是江浔握住她的腰,眼底是一派餍足又狠厉的深情。 “乖,再忍一会儿。很快就好。” 很久之后,帷帐终于不再轻晃,屋内只余两人绵长而不均的呼吸声。 沈明姝几乎是整个人瘫在他怀里,眼尾发红,一动也不动。 江浔指腹拂过她汗湿的发,把她横抱起,一起去了浴房。 —— “见过江大人。” 萧仲山快步走进屋,低头行礼。 江浔淡声应了句,“我说过,无事不要来找我。” “下官知道。但这次不一样,自从那日您找我之后,我就一直留心萧家的动静。这几日,终于查到些东西。” 江浔这才抬头看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萧仲山心里跳得厉害。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单独站在江大人面前说话,还可以为他做事。 萧仲山把那日看到湖山石的事情,告诉了江浔。 从书房出来后,屋外的天已经慢慢暗了下去。 天边一抹晚霞正浓,夕阳将整座江府的檐角染得金红一片,院中风吹过竹影,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萧仲山站在台阶下,心头一阵说不清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做对萧家不利的事情。 却并不愧疚,而是畅快。 从小到大,父亲嘴上说要一视同仁,可实际上,真正疼的、真正教的,都是萧峥。 萧峥不想学的时候,父亲训他,打他,逼着他去练功。 恨不得把一身本事全传给萧峥。 而他呢? 他只能坐在书房里,看书、背诗,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有一次他偷偷站在校场外看,父亲冷着脸,让他离开。 他不敢说话,只能低头走了。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 他是不被期望的人。 因为父亲对他没有要求,所以对他和气。 没人问他想要什么。 萧仲山收回目光,抬脚下了台阶,走进日落的余晖里。 “怎么样,他说了什么?”萧仲山刚走,沈明姝便溜到了书房。 江浔抬眼看她,手一伸,便将她整个人带了过来。 沈明姝一个趔趄,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她也没反抗,扭了扭小屁股,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 “快说快说!”她甜声催促道。 江浔望着她,“萧峥和三皇子,准备造反了。” 沈明姝张了张嘴,眼中满是惊愕。 江浔看着她愣神的模样,忽然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怕了?” 沈明姝回过神来,皱了皱鼻子,“有一点点吧。” 江浔将她揽得更紧,低声道:“不用担心,有我的呢。” 她也伸手搂住他,往他怀里钻了钻。 沈明姝贴得极近,鼻尖蹭到他颈侧,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软软的,像被什么轻轻揉了一下。 是啊,有江浔在,她才不怕。 什么也不怕! 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沈明姝抬起头,仰着小脸看他,眼睛弯弯的。 “看吧,我是不是很厉害?找到了萧仲山。” 这是她前世的发现,萧仲山前世一直待她有礼,是萧家唯一没有刁难过她的。 在萧家也是为人谦和,处处有礼,但他才是萧家藏的最深的那个。 江浔低头看她。 沈明姝笑得眉眼飞扬,小巧的下巴轻轻抬着。 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总算把她的性子越养越娇了。 从前他严厉,她怕他,见到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活像只老鼠见了猫。 可现在,她坐在他腿上,张牙舞爪地邀功请赏。 江浔低头亲了亲她。 不碰她还好,但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后面就会越发不受他控制。 沈明姝被他扣住后腰又往怀里带了带,手也开始顺着布料向下摩挲。 她被他吻得有些喘,手抵在他胸口,声音软软的:“不行……” 她声音轻得像猫在叫,尾音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意。 江浔没理,反而动作也越来越不规矩。 从唇角一路到耳侧,再到脖颈,带着忍耐后的放纵。 沈明姝很快也放弃了。 打也打不过,推也推不开。 还是享受吧。 反正也就亲一会。 正被他吻得晕乎,突然一阵腾空感传来,沈明姝惊呼了一声。 她被江浔抱起来,直接放到了书案上。 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从腿上传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小脸唰地红了。 “这,这可是书房……” 她耳尖一片通红,害羞到不行,偏生他还贴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 不让她走的意思。 外头偶尔有脚步声传来,是下人路过前廊的声音。 “不行,不能在这……” 在被亲吻的间隙,沈明姝见缝插针地嘟囔道。 江浔低笑,唇贴着她耳侧。 “乖阿姝,只要你不出声,就没人知道……” “啊……” 沈明姝忽然出声,指尖揪紧他的衣服。 她被放在书案上,白皙的肌肤映着檀木的深色。 红晕一点点从颈侧漫上来,细小的呼吸都带着颤意。 外头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传来。 明明门窗都是被关上的,但是沈明姝的感官仍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放大。 江浔闷哼一声。 他俯下身,指腹揉了揉她的脸,“阿姝乖……放松点。” 沈明姝睫毛轻颤,简直快要哭了。 外头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就在此时,他忽然俯近,气息在两人之间乱成一团。 忽有一阵风从窗缝钻进来,帘子被卷得剧烈摇动,撞在檀木书柜上,发出极轻的一声。 沈明姝立刻屏住呼吸,指尖攥着他衣襟。 心跳越来越不受控,像要跳出喉咙。 风也越来越大,帘子被吹得一下下拍打着墙壁。 书案边的烛火忽明忽暗,在墙上拖出一道道摇曳的光影。 ------------ 第162章 似乎永远都不会停 外面的风越吹越急。 帘子被蓦地卷起后,又突然落下,叠着闷闷的撞击声,像心跳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这小小的书房里回荡不休。 帘影一阵又一阵地晃动。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深,墨蓝一点点压进来,把整间书房都吞没了。 风还在动,帘子还在抖,似乎永远都不会停。 忽然,一阵更大的风灌了进来。 帘子被掀得完全扬起来,整幅帛影几乎要贴上屋梁,下一瞬又猛地落下,直接拍在楠木案几上。 桌上的花瓶被掀倒,坠地后的碎裂声在书房里炸开,瓷片四散滚落。 沈明姝猛地一颤,喉间那声被压抑太久的喘息终于溢出。 风停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蜡烛被点起,幽亮的光照亮室内。 沈明姝瘫软在桌子上,大口呼吸着,像濒死的鱼终于上岸一般。 她的头发已经散乱,鬓角贴着几缕汗湿的碎发,肌肤被烛光映得通透。 江浔伸手替她拂去鬓侧的碎发,拿起披风披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牢牢裹住,抱着她走了出去。 门外的侍女见书房门开,立刻躬身行礼,“大人,夫人。” 傍晚时夫人进了书房,现在天都黑了。 夫人还被江大人抱着,身上披着他的披风…… 咳咳。 她们不敢说,也不敢问。 江浔吩咐:“让厨房煮点醒神汤。” “是。” 江浔抱着沈明姝,朝主院的方向走去。 夜色浓重,沿途侍从看见他们,纷纷躬身行礼。 沈明姝脸红得厉害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实在是太惹眼,也太明显了。 所以每当有人行礼,她就赶紧把头埋进江浔的怀里,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起来。 江浔低头看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别藏了,藏不住的。” 沈明姝生气,她这样,因为谁啊? 她直接伸手,在江浔的胸口处用力拧了一下。 江浔眼中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深。 沈明姝听见他的笑,更气了,别过头去不理他。 “好了,下次不这样了。”他温声哄着。 下次换个地方。 沈明姝已经看明白他了,总是嘴上说的好听。 其实根本不会改! 坏人!大坏人! 伸手,又去捶他。 天气越来越暖,眨眼就到了五月中旬。 上一世,昭文帝是在五月二十七日亥时三刻驾崩的。 这一世,在五月初的时候,昭文帝重病一场。 沈明姝跟着皇后,去了养心殿一次。 养心殿里一片静。 昭文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御医们跪在榻前,低声请安后退了下去,只留下近侍守着。 江浔站在床前,正低声和昭文帝说着话。 沈明姝站得远,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看到昭文帝轻轻点头,有气无力的样子。 殿中还站着两位皇子,三皇子与四皇子。 三皇子垂着眼,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四皇子眉头紧皱,眼神扫过江浔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沈明姝站在皇后身后,只觉得整间屋子气氛都很压抑。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乱动,连呼吸都要放轻。 昭文帝是真的快不行了…… 沈明姝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 殿外的风吹过长廊,几株石榴树正开着花,红得极艳。 她站在皇后身后,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皇后站在廊下,强撑着挺直了背,却还是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已经哭了多少次了。 “太医说,若能再撑过几日,兴许就有转机。”皇后哽咽着开口,“可是谁能知道呢……” 昭文帝已经这般岁数了,任何一场小病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沈明姝听得心头一酸,上前扶住她,“娘娘,您别太伤心,陛下挺过那么多事,这一次,也一定能熬过去。” 皇后听着她的话,眼泪又流了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 送走皇后,沈明姝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殿外的石阶上,天色暗得更深了,远远地,她听到殿门处传来脚步声。 三皇子从养心殿里走出来,神色凝重,脚步也压得极沉,可离养心殿越远,他的脚步就越轻快。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江浔从殿中出来了。 沈明姝小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仰头看他。 这里是皇宫,昭文帝又在病中,言行都要注意。 但即使她不说话,江浔也明白她的意思,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并肩往宫外走去。 之后几日,昭文帝没有再上朝,到后来,早朝直接取消了。所有政务暂由文渊阁诸臣暂代处理。 朝中风声鹤唳,内外皆忧。 但就在五月十日这天,一大早,宫中忽然传出消息,今日要上朝。 所有官员都被惊动了,一时间,文武百官皆赶赴金銮殿,等着昭文帝驾临。 可昭文帝并未出现。 而是由内侍宣读了一道圣旨—— 命四皇子监国,从即日起,辅佐处理朝政。 此旨一下,满朝哗然。 三皇子一言不发,整场早朝都黑着脸。 高高的城楼上,三皇子立在风口,身上的袍角猎猎作响,他的拳头紧握着,指节泛白。 萧峥站在他身后一步,低声劝道:“殿下,再等就没有机会了。” 三皇子眼睛盯着远处的皇城方向,眼底翻涌着怒火与挣扎。 他一直下不了决心。 如果真的动手,就再没有退路了。 ……但父皇实在太过分了! 太子被废,他是最年长、最有资历的皇子。 可他竟然让四皇子监国!历来只有储君能监国,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暗示,四皇子才是储君吗? 父皇眼看就没几天活头了…… 他不能再等了。 之后,皇城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草木皆兵。 禁军开始频繁调动,说是在抓捕盗贼,一队一队的人马在街头巷尾巡逻。 就连出宫的路也被设了关卡,宫人出入都要仔细盘查。 这天午后,沈明姝在屋中喝茶,小棠捧着食盒,嘟囔着走了进来。 “夫人,现在这京城简直乱套了。”她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气鼓鼓地说,“我早上去给您买玫瑰糖藕,走到半路就被拦下来了,非说要检查是不是藏了兵器!” “检查就检查吧,还要翻我篮子,把玫瑰糖藕都给我捏碎了!” “现在出去买个东西都不方便,街上的铺子都不敢开门了,说是有人偷偷运兵器进城!” ------------ 第163章 你一早就恢复记忆了对不对 小棠越说越气,“他们太过分了,什么盗贼抓这么多天还没抓到,不知道到底是抓贼还是在防谁!” “这玫瑰糖藕是您最喜欢的,今天好不容易铺子开门,结果也没让您吃上。” 沈明姝听她抱怨完,轻轻一笑,甜声道:“没关系,不吃也行。”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浔走了进来,明显是刚才听到她们对话,但没听完。 他看向沈明姝,眉梢微挑,“想吃什么?” 小棠见是他,立刻把刚才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江浔听完,神色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冷肃的模样,也没发火。 小棠心里有些奇怪,但又不敢多问。 “还想吃吗?”江浔目光温柔地落到她身上。 “想吃我们就去买,不用考虑其他。” 沈明姝原本想吃,但一方面觉得麻烦,另一方面觉得可能会影响计划。 思来想去,原本都决定放弃了。 但江浔都这么说了…… “想!”沈明姝诚实道,桃花眼一瞬间亮起。 江浔唇角弯了几分。 他就知道。 京城戒严,但是江浔想出去,是轻而易举的,无人敢拦。两人买了不少糕点,自己留了些,其他的都送到了瞻园。 如今糕点是最难买的,戒严后,这样的小店许多都不开门了。 这是沈明姝特地为柳栖买的,她年纪小,最喜欢吃这种糕点了。 从瞻园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微微晚霞,街道上行人稀少。 两人牵着手,沈明姝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笑眯眯地说着话,“那家铺子就剩最后两盒了,还好我眼快。” 江浔眉眼弯起,夸起她来。 沈明姝被哄得高兴,仰头冲他笑,一边摇着他的手撒娇。 这一幕,恰巧落在不远处一人的眼中。 巷口的阴影中,萧峥立在马车旁,目光死死盯着那相携的背影,眼底一点点泛出猩红。 她笑得那么甜,眼里全是江浔。 可她本应该是他的妻子…… 没关系,再等等,很快,很快她就是他的了…… 转眼就到了五月二十日。 江浔越来越忙,沈明姝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他。 但是好在,江浔现在做什么计划,都会告诉她。 她知道他在忙什么,也就没那么慌乱了。 五月二十七号上午的时候,沈明姝在陪柳如仪回承文书院的时候,见到了萧峥。 走到半道,柳如仪去找了张祭酒,给他看新编好的书,沈明姝便留在园中小憩。 她打着哈欠,没成想一抬头,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萧峥。 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消瘦了些,站在槐树斑驳的影子里。 “好久不见。” 沈明姝理都没理。 萧峥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不远处那片小台阶上,“还记得这里吗?” “那年春天,你刚进书院,喉咙哑了,说不出话。” “有几个世家子调笑你,你站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倔着一张脸不肯低头。” “后来,是我把他们赶走的。” 沈明姝没有答话。 她当然记得。 她就是因为这个喜欢上萧峥的。 也是这点喜欢,最后害死了她。 萧峥见她始终不肯跟自己说话,心里堵得难受。 沉默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一早就恢复记忆了对不对?” 他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所以才会那般疏远我?” 沈明姝已经没理。 萧峥心更疼了,她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什么也不说,也不看他。 他就这么让她讨厌吗? 萧峥心里越发烦躁,一口气把藏在心里的所有事都说了。 “上一世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那些马匪,是林青妍找的!彻查之后,我亲手把她杀了!” 他急切的看着她,想得到她的原谅。 却只听得她说了一个字。 “哦。” 毫无感情。 萧峥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他看着沈明姝,她还是那般娇美可爱,但说出的话,却让他如坠深渊。 “马匪是她找的,但是把我抛下的,不是你吗?” “上一世,无数次不相信我、苛待我、冷落我的人,不也是你吗?” 萧峥僵了片刻,回过神来后迫不及待想要解释,“我是被蒙蔽了,都是林青妍她巧言令色装可怜……” “你怎么总爱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沈明姝忽然抬高了声音,白嫩的小脸都气红了。 “被蒙蔽,无可奈何,你一点责任都没有,错的都是别人!” 萧峥怔住,心口一阵发紧。 他张了张口,声音低下去,“对不起,明姝,是我错了,我知道……” “我不是想推卸责任,我只是……”他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哑的厉害,“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想好好地向你道歉,真的道歉。” “上一世是我太愚蠢,太懦弱,没能护住你……若是还有机会,我愿意用我余下的一辈子来赎罪。”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乎卑微的恳求,“明姝,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真的,我只要一个机会……” “我不愿意。” 她当即开口,毫不留情地斩断了所有可能。 萧峥唇角颤了颤,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他低下头,沉默良久。 再抬起时,整个人的气息已变了。 刚才的温柔神情消失不见,眼底沉着阴郁的光,像是一潭死水。 沈明姝察觉到危险,向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不等她说完,沈明姝便觉眼前一黑。 傍晚,京城大乱。 禁军突然叛变,原本只是四处搜查,如今却直接围住了皇城。御林军来不及反应,很快就被压制。 禁军人数众多,一路打进宫里,宫门节节失守,很快就掌控了局势。 “殿下,城门已破,御林军退至偏殿,禁军大捷!” 三皇子大笑出声,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好!果然没叫本殿下失望。” 他站起身,抖了抖袖袍,眼中尽是兴奋与得意。 “走,进宫!” 接下来,便是皇位。 乱兵冲进江府,四处搜查,却始终没找到江浔的踪影。 萧峥立在门前,脸色阴沉。 “罢了,找不到也无妨。”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轿子,掀帘进去。 轿中,沈明姝被绑着手脚,嘴里塞着布条,眼神惊恐。 萧峥低头看她,眼中血丝密布,神情带着几分癫狂。 “等会儿,你会亲眼看到,我是怎么赢的。” “江浔是怎么死的。” 她眼眶通红,拼命摇头,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 第164章 三皇子惨叫着跪倒在地 夜色沉沉,皇城前殿火光映天。 街巷间的血腥气混着焦灼的烟味,一阵阵扑面而来。 宫门内外,皆是是持戈的叛军。 三皇子正等在殿前,目光落到萧峥身后的沈明姝身上,皱眉道:“你带她来做什么?” 沈明姝此时手脚被绑,布条塞在嘴里,脸色苍白。 三皇子有些不满,带一个女人过来,实在碍事。 但现在是计划的关键时期,实在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跟萧峥翻脸,于是他很快又道,“罢了,也罢了。如今局势已定,你想带着就带着吧。” 他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嚣张。 马上,就是亥时三刻。 ——上一世昭文帝驾崩的时辰。 这是萧峥告诉他的。 萧峥前段时间,预言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这件事也不会意外。 此时整座皇宫已被禁军牢牢掌控,沿途宫道静得吓人,原本守卫森严的御林军全都被调换成了三皇子麾下的亲兵。 太监、宫女一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三皇子披着金甲,嘴角噙着笑,萧峥则紧随在侧。 三皇子身边亲兵快步走来,低声禀报,“殿下,养心殿已被围,江大人与四皇子都在里面。” “怪不得江府没有他的人,原来是躲在这里!”萧峥冷笑一声,他转过头,看向沈明姝。 只见她眼睛通红着,眼中满是担忧。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她心中竟然还是江浔! 萧峥怒意涌上心头,直接下令,“直接强攻!攻不下就火烧!里面的人今日全都要死!” 三皇子已经把军务全权交给了萧峥,所以他一声令下后,亲兵立刻领命而去。 沈明姝听着这话,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猛地挣扎着想冲出去。 可她被绑着,嘴里又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峥看着她的样子,眼神更阴沉了。 他们一行很快到了养心殿门前。 大殿前,昭文帝的亲兵早已列阵,刀枪林立,严密封锁殿门,死死护着正殿。 三皇子立在殿阶前,眯眼看着眼前这些人。 就这点人,还不够他杀的。 他抬眸看了眼天色。 此时天空上一道亮白的烟火绽放,这是信号。 亥时三刻到了! 昭文帝已死! 这皇位,是他的了! 三皇子嘴角慢慢扬起,高声道:“江浔勾结四皇子,意图谋反——!” “本殿下今日,是奉天承运,代天行道!” 他身后众人也立刻齐声应和:“奉诏清君侧!肃清奸佞!” 场面声势浩大,震得人心发颤。 萧峥此时低头,望着她,“明姝,我不介意你以前嫁给江浔,更不会嫌弃你。”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用我的一辈子好好对你。” “你也看到了,已经亥时三刻,马上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眼中满是深情和耐心。 沈明姝此时忽然不哭了,连看都没看萧峥,目光直直看向养心殿的大门。 她轻轻眨了下眼。 结束了吗? 萧峥看着沈明姝的表情,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心头一紧,猛地转身看去。 不远处,那些方才还声势浩荡的禁军队伍,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开了一部分。 人数正在迅速减少,几个方向甚至已空出大片空隙! 与此同时,三皇子已挥手下令,“强攻养心殿!” “拿下江浔与四皇子!” 他语气嚣张,眉眼间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门前的几名近侍被杀,大门在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中被强行打开。 他大步冲进去,语气高亢,“父皇若在天有灵,今日也该看到我为他清理朝纲……” 话音未落,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斥猛然炸响! “逆子!” “你说谁在天有灵呢!” 三皇子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看到了一双浑浊愤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居然是是昭文帝! 他……他根本没有死! 怎么会没死! 不是已经亥时三刻了吗? 三皇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凉透了。 “不……不可能……你明明……” 他猛地转身,想要逃。 可下一瞬—— “嗖!”地一声,一箭破空而来,带着冷冽的杀意,直直射穿了他的肩膀! “啊——” 三皇子惨叫着跪倒在地,肩膀鲜血飞溅,箭矢深深嵌入血肉。 殿外,一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弓。 江浔走出,一袭黑衣被风猎猎扬起,脸颊溅了几滴血,神情冷肃,整个人宛如从修罗场中走出。 冷冽、沉静,杀气逼人。 他抬眼望向人群,声音森然透骨,吐出三个字。 “清君侧。” 话音落下,原本寂静的宫道炸开般喧嚣,无数甲士从各处涌入皇城。 萧峥脸色猛变,很快,他脸上的怒意变成了惊惧。 这些人他认得,是西南军! 他们是一同上过战场的! 可西南军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吗?! “靖国安邦,何惧佞臣!” 李国公一身战甲,亲自率军破门而入。 他勒马高坐,“奉诏讨逆,抗命者!杀无赦!” 萧峥看着涌来的兵马,又看江浔,始终没想明白。 他怎么会输呢…… 上一世昭文帝就是这个时候死的啊! 他抬头,发现江浔正看着他,那是看蝼蚁一样的眼神。 萧峥浑身冰冷。 江浔一声令下,三皇子和萧峥被抓,禁军见事情不妙,立刻投降倒戈。 原本金碧辉煌的皇城,此时满是血腥气。 沈明姝被江浔安置在一处偏殿中,他还要去处理事情。 又过了两个时辰,偏殿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沈明姝猛地起身,几乎是奔着扑出去。 “阿兄!阿兄!” 她一着急,连夫君都忘了喊,脱口便是更加熟悉的阿兄。 就像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会喊娘亲,沈明姝在极度慌张的时候,喊的是阿兄。 阿兄,阿兄…… 江浔接住她,抬手护住她后背,将人牢牢圈在怀中。 “阿姝,我没事。”他低声说。 沈明姝抬起头,看到他鬓角的血痕,眼泪立刻滚了下来。 “你还说没事……” 她颤着声音,伸手去抚他的脸,指尖小心地拂过那道血痕,帮他把那血迹擦干净。 确定没有受伤,这才安心。 今晚的一切都很恐怖。 但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害怕后知后觉地传来,沈明姝眼泪更凶了,抱着他不放,整个人埋进他胸口。 知道她一时间是哭不够了,江浔扫了眼这偏殿,目光落在角落那张软榻上。 ------------ 第165章 小功臣哭够了? 江浔抱着她去软榻,将她双腿分开,坐在他怀中。 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抚着她的背,小脑袋放在他的颈窝处。 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也是她最安心的姿势。 最近这些日子,她一直担惊受怕着。 本就胆小的人,紧绷到现在,怎么会不难受。 如今哭,肯定是要哭个够的。 沈明姝哭得厉害,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着,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猫。 江浔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声音也压得很低,贴在她耳边,像哄孩子似的反复呢喃。 “阿姝,阿姝……” “我的阿姝……”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的哭声才慢慢弱下去,抽抽噎噎地抬起头,用手背擦眼泪。 江浔伸手拦住她的动作,“这样擦眼睛会疼。” 他抽出帕子,给她擦泪。 又熟练地去桌边给她倒了杯茶。 “喝口水,哭太久会头疼。” 他将杯沿送到她唇边,耐心地喂她,一点一点喝下。 沈明姝喝了几口,泪意才渐渐平复,只是眼尾还红着。 江浔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小功臣哭够了?” 沈明姝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小功臣,我是大功臣。” 他唇角微弯,笑意在眼底一点点化开。 “好,我们的大功臣,还哭吗?” 沈明姝声音还有些哑,“不哭了。” 起初听到计划的时候,还没感觉。 可等她自己去执行计划,亲眼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个士兵倒在她面前,鲜血染上她的裙摆。 但她还要紧绷着,继续在萧峥面前演戏。 一直到事情结束…… 演得她好累。 江浔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这次阿姝完成的很好。” 一开始那么胆小的人,竟能走到这一步,面对这样复杂惊险的情况。 “阿姝很棒,很厉害。” 他的阿姝真的长大了。 沈明姝靠在他怀里,眼眶还红着,被他这几句话说得鼻尖又酸了。 这次的计划,是沈明姝的主意,江浔加以完善的。 前一世,昭文帝确实是在今晚亥时三刻去世的。 但这一世,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昭文帝自从上一次吃丹药中毒后,就格外注重身体。 一天要请五次平安脉,后宫也几乎不去了。 五月初的那场病和前世一样发生了,但这一次,昭文帝的病并不严重。 是太医听了江浔的吩咐,把病情说的严重,还加了一些让人发困昏睡的药。 所以在外人看来,昭文帝病情严重,一直昏迷不醒。 但这都是假象。 那日萧仲山告诉江浔,萧峥给禁军统领陆承岳送了湖山石,他便大抵猜到了三皇子的计策。 立刻见了李国公,命他暗中把离开的西南军暗中调回。 李国公并没有因为上一次江浔惩处李芷嫣的事情心怀芥蒂,反而心存感激。 感激江浔愿意留她一命。 同时,待昭文帝病好后,江浔告诉他,三皇子想要谋反。 有了废太子的事情,昭文帝当即就相信了江浔的话。 于是,五月十日,下了圣旨,命四皇子监国。 一步又一步,竟真的逼得三皇子造反。 于是,就有了今晚。 禁军控制京城,三皇子越发嚣张,江浔都看在眼里,没有管。 包括萧峥去见沈明姝,带走她,都在计划之中。 就是为了让萧峥和三皇子放下戒心。 直到现在,事情才真正结束。 沈明姝抬头,漂亮的桃花眼弯起,“夫君,我们回家吧。” 皇宫一夜大清洗,血迹被擦干,尸体也都处理了。 但第二天早朝时,许多官员进宫门时,还是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金銮殿前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大家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太子被废没多久,三皇子又造反,被拿下。 短短几月,接连两位皇子出事,还是死罪。 这两个大案,都是江浔解决的。 如今,他是真正的权倾朝野了。 昭文帝坐在高位上,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夸奖江浔和四皇子。 “这次,你们两个可是立下大功啊!若无你们,朕恐怕再也坐不到这个龙椅上了。” 江浔立刻行礼,四皇子跪下谢恩,声音清亮。 昭文帝朗声笑了下,目光在四皇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站在一侧的五皇子。 殿中众臣都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各有思量。 太子和三皇子都倒下了,现在还能争的,也就只剩下四皇子和五皇子。 哪个才是未来的储君,谁也说不准。 “婚期就剩下一个月了,你这嫁衣怎么才绣一半。” 姜阁老看着桌上的嫁衣,脸色沉下来,语气里压着怒气。 姜鸳抬起头,语气冷淡:“你说错了,这一半也不是我绣的。” 姜阁老被气得脸色发白,拍了一下桌子。 “胡闹!现在局势你还看不清吗?太子、三皇子都倒了,剩下的就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 “你未婚夫是五皇子,他在军中有势,赢面更大些。你嫁给他,将来是有可能当皇后的!” 姜鸳低头看着桌上的针线,神情还是冷漠。 “你去当皇后吧。” 姜阁老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时外头有侍从快步进来,低声道:“老爷,四皇子来了。” 姜阁老听了,眉头立刻紧蹙。 他心里也觉得奇怪。 之前四皇子忽然来过一次,那一次还可以解释成礼节性登门拜访。 如今为何又来一次?他和四皇子又素无交集。 但是现在四皇子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之一,终归是不能得罪的。 姜阁老立刻吩咐:“快请进来!” 他亲自整了整衣摆,急匆匆朝院外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屋中姜鸳的异样神情。 屋里安静下来,只余窗外秋虫低鸣。 姜鸳坐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落回桌上那个不起眼的小木雕。 这是上次四皇子带她出门时,在街边一个卖艺的摊子上买的。 雕的是嫦娥仙子,木纹粗糙,线条也不够细致,却意外地抓住了那股飘然出尘的感觉。 她当时没注意这木雕,是四皇子买下来后,笑着递给她的。 姜鸳谈不上多喜欢,但还是收下了。 就这样,这个木雕留了下来。 她将它拿起来,放到手心,指尖缓慢地描过那略显粗糙的边缘。 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木雕。 怎么就这么难忘呢…… ------------ 第166章 皇位和姜鸳,都是他的 “见过殿下。”姜阁老进到正屋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颀长高大的身影,立刻俯身请安。 四皇子转过身,面上依旧是和往日一样的清朗笑意。 “姜阁老快起,不必多礼,本殿下这次来访,是为了父皇的寿宴。” 他这次找到了一个理由,还是关于昭文帝的。 姜阁老马上严肃起来,听得很认真。 两人聊得热络,四皇子现在颇受陛下宠信,更是储君人选之一,但他却没有任何架子,很是随和健谈。 姜阁老也对他心生好感,感叹若是当初和鸳儿定下婚约的人是他,或许也不错。 四皇子喝着茶,对面姜阁老还在说着话,他却没什么心思听了。 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外,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是还在被关禁闭…… 还是不想见到他。 上次带她出去,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四皇子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指节收拢。 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想要询问,门外却忽然传来侍从的声音。 “启禀阁老,五皇子到了。” 姜阁老瞬间欣喜起来。 四皇子为人是不错,但这个,才是他真正的孙女婿啊。 “五殿下,这边请。”侍从恭敬地引着路。 五皇子神情懒散,步子也不紧不慢。 刚转过回廊,就看见四皇子从厅里出来,正准备往外走。 奇怪,四皇子怎么会在这。 他没事来姜府干什么? 他今日来,是找姜阁老谈婚事的。 现在,他需要姜家的助力。 但是四皇子明显没有看到他,径直走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江浔一大早就被昭文帝召见了。 五月初病的那一场,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大病过后,昭文帝如今显得更加苍老了。 他坐在御座上,身上的龙袍宽大,却掩不住那份沉重的疲倦感,像一头老去的雄狮。 “江爱卿。”昭文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些微沙哑,“你说,老四和老五,谁更适合承继大统?” 刘公公低着头,心中不由暗叹, 陛下竟连这话也问江大人,而且还是在四皇子和江大人交好的情况下。 可见陛下对江大人实在是信任啊。 这问题并不好答,江浔垂眼,不疾不徐道:“两位殿下各有长处,四皇子仁厚,五皇子果决。” “而且,臣知晓,陛下心中已有决断。” 昭文帝听罢,忽而轻笑。 “知我者,江浔也。” 五皇子从姜府回去后,便开始吩咐筹备婚礼的事宜。 今天已经和姜阁老商议过成婚的事情,婚期更是一早就定下的。 现在只需要最后敲定一些细节,下个月的婚礼便能顺利举行。 管家拿着册子走进来,轻声请示道:“殿下,我们是否需要为王妃准备几套常服?” “虽说姜小姐过门时会自带嫁妆,但我们也可备些衣料,以示重视。样式用料,您看要不要……” 五皇子没怎么思索便应下了,“可以准备。” “你去打听一下,姜小姐平日喜欢哪家的衣裳,款式颜色也一并查清楚。” 既然决定要争皇位,他便可以放弃一切。 他不是没有对别人动过心。 可那点心动比起皇位实在是不值一提。 姜家,他必须抓牢了。 管家很快打听清楚,姜鸳喜欢在锦春坊买料子。 五皇子为了展现诚心,亲自去了一趟。 “这些便是姜小姐平日喜欢买的颜色?”他摸了摸面前的料子,懒洋洋问道。 “回殿下,是的。”掌柜应道,“这些不仅姜小姐素日喜欢的颜色,用的缎子也都是新上的花缎和云纹织锦,想来姜小姐定会喜欢的。” “那就都包起来了吧。”五皇子没当回事,不过是小女子的事情。 他心里这样想着,正准备移开视线,眼神却不经意扫过一处,忽然顿住。 这批料子的最角落处,有一匹月青色的云纹织锦,颜色不常见,带着一点青灰调。 他眯了眯眼,这颜色…… 怎么跟昨日四皇子穿的那身常服,几乎一模一样。 五皇子心中觉得奇怪,开始细细观察面前这些姜鸳平日里买的颜色。 他越看越心惊。 无一例外,这些颜色他都在四皇子身上见过! 若是其中有一两样重合,还可以说是巧合。 可全都一样! 而且,这些颜色并不是常见的颜色! 五皇子的眸光一点点沉下去。 晚上,侍从快步走进来,“回殿下,已经查清了,锦春坊背后的东家,正是四皇子。” 五皇子皱眉,觉得实在是奇怪。 这样看来,是四皇子在穿姜鸳喜欢的颜色。 这是为何?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姜府看到四皇子的情景。 四皇子来姜府干嘛,是为了见姜阁老吗? 恐怕不是…… 他心中猛然冒出一个想法,立刻吩咐人去查。 那日,四皇子和姜鸳出游,姜鸳戴着面纱,但四皇子却是没戴的,这件事很快被查到了。 “四皇子和姜小姐在船上谈笑,四皇子还为姜小姐买了糖葫芦和糖人,这些都有人亲眼目睹,属下已经把人都带来了。” 五皇子越听,眼神越沉。 他忽然想起,春猎的时候,那晚四皇子跟他说的话,“是不是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不会抢?” 原来,他说的,是指姜鸳。 五皇子忽然笑了。 原本以为四皇子是个最难缠的对手,他身后有江浔,还深得昭文帝信任。 但没想到,是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蠢货。 他正愁找不到破绽呢。 第二日下朝,五皇子在宫门口拦住了四皇子。 “四哥。”他笑着打招呼,“下个月我成婚,请你来喝喜酒。” 四皇子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他,脸上的神情微不可察地一滞。 但很快,他又露出笑来,声音和往常一样清朗,“好啊,我一定去。” 这个停顿被五皇子捕捉到,心中一喜。 果然被他猜对了。 五皇子盯着他,眸色深了几分,“四哥真的会去?” “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穿上嫁衣,嫁给别人?” 四皇子脸上的笑此时终于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还是明说为好。”五皇子走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只要四哥答应我,放弃皇位,我就去求父皇退婚。” “姜鸳便是你的。” 说完,五皇子慢悠悠一笑,眼底的邪气更甚了几分。 他看着面前紧抿着唇的四皇子,满意离开了。 “我在府中等着四哥。” 四皇子看着那道身影走远,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好天真的话。 夺嫡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怎会有人愚蠢到以为对方会说退就退? 皇位和姜鸳,都是他的。 不需要二选一。 ------------ 第167章 她……愿意嫁他吗? “小姐,管家送来了成婚用的喜帕和金钗。” 姜鸳扫了一眼,神情冷淡,“放那吧。” 侍女退下,屋内重归寂静。 她转头看向梳妆台,伸手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 里面是一把剪子。 转眼就到了六月,月底是昭文帝的六十大寿,月中是五皇子和姜鸳的婚期。 “陛下快不行了。”江浔淡声道。 经过太子和三皇子两件事,昭文帝对他越发信任,每日都要见他。 可以说,江浔是除了太医之外,最清楚昭文帝身体状况的人。 而且,太医也早成换了他的人。 这一世,昭文帝自太子事件后,越发注意身体,但终究没法逆天改命,他的寿数最多只能延长一个月了。 四皇子听完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神情冷淡。 旁人眼中的他总是开朗爱笑,只有江浔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性子,在他面前,他难得不用伪装。 “那就再快一点吧。” “五皇子这个蠢货,实在是不配当我的对手。” 江浔眉梢微挑,没有说话,算是应承。 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留下的孩子,有身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三皇子在朝中多年,很是稳固,而且还有昭文帝的宠爱。 但五皇子,常年在军中,没有一点政治敏锐和谋略。 确实是所有对手中,最弱的一个。 五皇子和姜鸳的婚期越来越近,已经六月十日了。 自从那日,五皇子拦下四皇子,同他说了那番话,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五皇子很生气,便决定刺激四皇子。 五皇子筹备婚礼的排场极大,几乎惊动了半个京城。 府外日日张灯结彩,喜乐不断。 四皇子连日告假在家,也不去上朝。 昭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奇怪,便问了江浔。 江浔垂眸如实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四皇子一直钦慕姜小姐,但姜小姐已有婚约,他始终克制,从未逾矩。” “如今姜小姐要成婚,四皇子心中难受……” 昭文帝难得沉默,他是一国之君,平日里与几个皇子并不亲厚,少有闲话家常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的缘故,一时间听到这些琐事,心里竟觉得十分熨帖,仿佛跟孩子们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昭文帝心中感叹,老四那孩子,从小懂事,也最通情理。 若是换作旁人,怕早已生出怨气。 心中也对四皇子多了几分心疼。 而此时,五皇子见婚期将近,仍未能从四皇子那得到任何反应,心中愈发焦躁。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四皇子的把柄。 他一时着急,便命人暗中上奏,弹劾四皇子。 昭文帝虽然年老,如今身体也不大好,但仍对朝中之事洞若观火,哪里看不出,是五皇子指使人弹劾的。 他本就偏向四皇子,还因姜鸳一事对他很是心疼,如今见五皇子如此咄咄逼人,怒意涌上心头。 他还没死呢!五皇子就这般对亲兄弟赶尽杀绝。 若是等他闭了眼,是不是要把兄弟姐妹们全都杀光杀净了! 昭文帝震怒之下,当即下旨,“传令下去,五皇子行事乖张,心术不正,自即日起,遣返回西南驻地,不得擅自回京。若有违令,按谋逆处置!” 御前的刘公公脸色大变,却不敢劝一句,立刻低头应是,飞快去了。 朝堂震动。 而旨意传到五皇子府上时,他正在操办婚礼最后的细节,喜服都已送到姜府,却猝然被一道圣旨打得措手不及。 而这还未完。 夜深灯静之时,昭文帝再次传旨,封四皇子为太子,取消了五皇子与姜鸳的婚事。 “四皇子仁厚稳重,行事端方,深得朕心,今封为太子,辅佐国政。姜家小姐既无成婚,婚事另择佳期,入太子府为妃。”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姜鸳此时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独坐在窗前,身前的梳妆台打开着。 她拉开抽屉,拿出那把剪子,举到耳侧。 发丝在烛影中晃动,正欲落下—— “鸳儿——!” 门外忽地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姜阁老一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看到姜鸳的动作,险些要吓死了,“你在干什么!” 他猛地上前,一把将她手中的剪子打落,剪子叮当落地,滚了几圈,停在桌脚边。 姜鸳转头看着他,目光冷漠。 脑中事情太多,姜阁老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哪件才好。 “你,你不想嫁给五皇子也不用这样吧!” “你是想要干什么,削发为尼吗!你个逆女!” 姜鸳冷笑,“不听你们的话便是逆女吗?那你不听我的话是什么,逆子吗?” 姜阁老气得够呛,“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提高声音,“你不用嫁给五皇子了!五皇子被废了,陛下把他赶到西南了,你跟他的婚事取消了!” “圣上已下旨,封四皇子为太子,命你另择佳期,入太子府为妃!” 姜鸳一下子怔住,手还停在半空,忘了放下。 “恭贺殿下,得偿所愿。” 侍从们齐声跪拜,满脸喜色。 四皇子站在台阶上,露出一抹笑,“都起来吧。” 他的笑和往常一样,清朗中带着少年人的真诚。 侍从们心中也是一暖,有这样温厚仁慈的主子当新皇,是他们大昭之幸啊! 等人都退下后,他才慢慢转身,走进后院。 计划完成的很顺利。 从五皇子发现锦春坊开始,之后的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锦春坊本就是他的店,他想让五皇子看到什么,五皇子就只能看到什么。 五皇子发现他们一起出游,也在他计划之中,那些人证都是他的人。 他了解五皇子,争强好胜,急躁不耐。 只要给他一个把柄,他就一定会先出手。 在这场夺嫡的局中,先动手的,就是输家。 因为父皇厌恶骨肉相残。 于是五皇子被贬,他成为太子。 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只是…… 他拢了拢袖口,指尖隐隐发紧。 她……愿意嫁他吗? ------------ 第168章 大结局 “萧将军,喝了吧。” 狱卒把毒酒放在他面前。 萧峥苦笑一声,眼中没有挣扎,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片灰败的沉寂。 他孤注一掷,想要赌一把。 没想到还是输了。 上一世,遇见马匪的时候,他心里只记挂着林青妍,完全没有想起她。 他把她抛下了。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她也恨了他两世。 萧峥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他轻声道:“对不起……” 然后,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沈明姝萧峥死讯的时候,正在插花。 听完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漠不关心。 她对萧峥最后的一点情谊,已经在上一世他抛下她的那个瞬间,彻底消磨了。 现在剩下的只有恨。 就在这时,一道深沉的钟声自远处传来。 “咚——” 是宫里的钟声。 她猛然回神。 今日并非节令,皇城怎会鸣钟? 外头的侍女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夫人,是宫里传来的丧钟……陛下……驾崩了。” 这一刻,整个京城都仿佛被这声音压住了。 如同史书上无数次记载过的场景。 钟声响起,帝王归去,天下震动。 四皇子原本筹备着与姜鸳的大婚。 但如今,帝王驾崩,百官披麻,国丧在即,喜事自当停罢。 朝中群臣依制辅立新君,太子即位登基,改元新朝。 登基大典不过一日,新帝便下旨—— “姜氏德行端淑,性情恭谨,册为皇后。” 从此,姜鸳不再是世家女子,而是天下之母。 六礼俱备,仪仗如仪。 乃天子大婚。 沈明姝一早便奉旨入内,周围都是宫中的嬷嬷,气氛压抑。 但她如今早已不惧这种场合,眼睛眨巴着跟她说话,“姜鸳姐姐,你紧张吗?” 听到她的声音,姜鸳才回过神。 紧张吗? 自然是紧张的。 让她嫁给五皇子,她是百般不愿的。 可若嫁给四皇子,她竟没有那般抗拒。 不知是因为他是皇上,还是因为…… 她始终忘不了,那个苦闷至极的下午,少年跃上墙头,朝她伸手,说要带她走。 景宁元年,新皇赵砚之即位,是为昭景帝。 同年六月,册立皇后姜氏。 七月,封江氏子江浔为镇国公,掌兵要务。 同月,封镇国公夫人沈氏,赐号“护国夫人”,授一品诰命。 新皇登基,江浔仍是内阁首辅,却比之前更忙了一些。 但每日出门之前,还是不忘叮嘱沈明姝一些细碎的琐事。 “昨日那冰酪你贪了两碗,今天莫要再喝了。” “明日要去宫中谢恩,午睡莫要太久,否则晚上又睡不着了。” “今天去瞻园的时候记得穿披风,昨日就忘了,回来的时候手都是凉的。” 沈明姝打了个哈欠,她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听他叽里咕噜说一阵了,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江浔见她还在迷糊,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听到了吗?否则身体又不舒服了。” 沈明姝一脸乖巧地朝他眨眼,甜声道:“嗯嗯,夫君,我都记住了,你放心吧。” 他不放心。 江浔转头又交代了春杏几句,见她和小棠都听见了,这才出门。 他刚出去,沈明姝便一头栽到床上,又睡了过去。 清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能想到,在外杀伐果决的权臣,每天早上都要在家絮絮叨叨嘱咐夫人少用凉饮。 而且对方还不听……… 沈明姝醒来后,去了瞻园。 如今瞻园的学生多了许多。 之前女子们想要读书,只能去承文书院,现在却多了一个选择,可以来瞻园。 不过瞻园的考核要更加严格。 柳如仪一开始并不准备收学生的,之所以这般,是因为她编写的那本新教材,在承文书院没有通过。 张祭酒觉得这些知识对于女子们来说太深奥了。 此时,先皇后在三皇子死后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柳如仪少了靠山,张祭酒对她的态度比之以往,轻视了许多。 她一气之下,放开瞻园,也开始收女弟子。 不过短短几个月,慕名而来的人,把瞻门口都给堵住了。 这么多人,柳如仪自然是教不过来的,于是,沈明姝也成了瞻园的一位夫子。 姜皇后并未像以往的中宫娘娘那样,一直深居内苑。 她聪慧果断,常协助新帝处理政务。 后来,新帝设“尚女司”,选女子入宫学习文书、律法,辅佐中宫。 姜鸳亲自选人,并任命首位“记言女史”,成了大昭第一位女官。 这是朝廷第一次承认女子也可入仕为官。 虽官职不高,只列九品,却也标志着一条全新的道路被开辟。 江浔从文渊阁回来,进门时,天色刚好落下一抹晚霞。 沈明姝正坐在廊下,翻看学生们交上来的课业,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 “夫君!” 她立刻扑过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笑得眼角弯弯。 江浔稳稳抱住她。 她将脸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两个人用完晚膳,沈明姝躺在床上已经开始犯迷糊,眼睛合上的一瞬,突然想起一件事。 睁开眼,翻身压到江浔身上,黑夜中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撒娇般在他耳边问道:“夫君,你喜欢我吗?你说。” 两个人在一起太过顺其自然,她好像还没听过江浔说喜欢她。 江浔低笑出声,手臂收紧几分,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嗯,喜欢。” “特别喜欢。” 沈明姝歪头朝他甜笑,“那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吗?” “会的,一定会的。” 他和他的阿姝,会永远在一起。 (正文完) ------------ 第169章 【现】你说呢,骚宝宝 “乖阿姝……再来一次。” 男人声音低哑,带着一股缠绵的哄意。 最敏感的地方被那人握在手中,唇也被他辗转亲着,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 “不,不行了……” 她手想要推开他,声音都发着颤。 忽然—— “明姝!” 她猛地一抖,整个人从梦里惊醒。 眼前骤然明亮,白炽灯、黑板、整齐排列的课桌。 大学教室的空气有点干,窗外阳光正烈,连空气都透着晃眼的尘埃。 她还没回神,刚才的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 “你刚刚梦到什么了?脸都红成这样。”坐在身侧的室友忍不住笑着戳她。 沈明姝急忙把头埋下,手忙脚乱地翻开面前的课本,心跳得乱七八糟。 “没、没什么。”她嗓子发干。 又一次做这种梦了…… 高考结束后,她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S大,她和父母都很开心。 然而开学后的,住到寝室的第一晚,她就开始做那种奇怪的梦。 每晚如此。 开学这一个月以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试过一切办法,买褪黑素、喝牛奶、吃鱼油,连宿舍楼下的小药房她都去咨询过。 可越是想睡得安稳,梦就越清晰。 甚至更激烈了。 有一次,她早上起床,脚一落地,整个人几乎是软的。 沈明姝真的没招了。 只要能让她不再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拧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凉意蔓延开,可她还是觉得渴。 每次梦醒,都是这样,渴得厉害。 她刚放下水杯,教室里的上课铃便响了。 室友李盈立刻凑了过来,神秘又兴奋地压低声音,“你知道今天是谁来上课吗?!” “江总!就是那个‘恒石投行’的创始人!校长亲自邀请来的客座教授!听说他这次肯来,是因为跟校长是老朋友,不然人家哪会有空来给我们上课!” “这种级别的大佬,能亲眼见一面都够吹一辈子了吧?而且还是他给我们上课!” 恒石投行,在国内金融圈几乎是神话般的存在。 成立不过十年,却一跃成为亚洲最具影响力的投资集团之一,操盘过数个震惊资本市场的并购案,被财经媒体誉为“新金融秩序的塑造者”。 沈明姝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教室的人这么多了。 明明不是必修课,不仅没有人逃课,而且就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沈明姝的专业是经济学,但她并不喜欢。 选这个专业,是因为她父母都是经济学的教授。 对于这位新老师,她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激动。 沈明姝低头翻着课本,突然发现教室莫名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男人已走上讲台,一身剪裁极致的黑色西装衬得肩线笔直,白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收得利落。 那张脸冷峻英挺,五官深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平添几分克制的疏离感。 他没有带讲义,只有一叠薄薄的资料夹随意放在桌上。 教室中隐隐传来惊呼声,和感叹讨论声。 看到他的完整长相,场中振奋程度直接拉满。 但是男人凌厉的目光一扫,又全都安静下来。 他简短介绍,“我叫江浔,是这门投资管理学的老师。” 简短的介绍,说话时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没有其他老师的寒暄打趣,直截了当。 是个十分严肃的老师,还有点吓人。 沈明姝很快在心中做了自己的判断。 这门课期末的时候怕是不好过了。 她心里暗暗叹气,合上笔盖,嘴角一撇,悄悄努了努嘴。 江浔站在讲台前,习惯性地观察每一张陌生的脸。 灯光太亮,映在眼镜片上,反射出一层冷光。 他低头准备翻资料,却在转眸间,停顿了一下。 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神情懒懒的,露出一点带着倔气的表情。 江浔很快移开,“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上课。” 学生们连忙坐直,江浔翻开资料,语气淡然,“这门课不会考理论,期末的时候会布置实践作业,做为衡量成绩的标准。” 他的声音很好听。 但沈明姝脑子里,却只剩下他说的那一句,“这门课不会考理论……” 好耶! 沈明姝美滋滋地低头,准备摸鱼玩会手机,她对经济学真的不感兴趣,只求期末能及格。 刚打开,就看到寝室群聊里的消息。 “救命!怎么这么帅,!以后这门课我一定提前来抢第一排的位置!” “你们注意没,咱们江教授的右眼下方,好像有一颗小黑痣啊!太犯规了吧!” “死丫头,看这么仔细!还是你会吃!” 江浔的压迫感太强,女生们在课堂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于是就在他看不见的网络上疯狂打字尖叫。 真的有黑痣吗? 沈明姝有些好奇地抬眼。 目光才刚落到讲台,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幽深至极的眼。 她呼吸一滞,心脏“砰”地跳了一下。 沈明姝下意识低下头,装作在翻笔记。 她的动作尽数落在讲台上男人的眼中。 刚才她一直低着头,如今总算看清她的长相了。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是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带一点上挑的弧度,瞳仁黑白分明,像懵懂的幼猫。 脸颊有些红,红晕从肌肤里透出来。 她看起来很好吃…… 莫名其妙的想法。 江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一开始,全场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江浔的脸上,但是渐渐发现,他讲的真的很好。 江浔从国内投资史讲起,他说的跟书本里的官方内容不同,他更绘声绘色,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他讲九十年代的第一批创业者,如何写下最初的融资协议。互联网初起时,一场失败的合资谈判,如何意外催生了新一代的行业巨头…… 渐渐的,大家都被他的故事入了迷。 他又从故事中引申,每讲完一个故事,他都会淡淡总结一句投资经验。 起初为了“看帅哥”来的学生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全神贯注地听着。教室里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连沈明姝也不例外。 她一向对经济学提不起兴趣,这节课,竟听得格外认真。 两节课上完,江浔没有停留,拿起资料夹便离开了。 晚上,沈明姝不出意外地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很奇怪…… 她穿着一身校服,上身是白色短袖衬衫,下面是及膝的百褶裙。 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的气味。 一张卷子摊在她面前,上面红叉醒目得刺眼。 “这么简单的题,为什么会错?” 男人低沉严肃的声音传来。 “我,我不知道……”她小声回答,心口乱跳。 “这种错误,不该犯。” 他走近一步,黑影笼罩下来,气息近得让她几乎屏住呼吸。 “现在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你记住了。” 她更紧张了,“什么…办法?” 梦境模糊,光线忽明忽暗,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听见那声音,冷肃低沉,十分耳熟。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你说呢?” “骚宝宝。” ------------ 第170章 怎么没穿,嗯? 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过分。 却唯独,她的身体不由她控制。 课桌有些凉,衣衫又太薄,躺上去的时候,沈明姝下意识颤了一下。 紧接着,她眼前逐渐发黑,呼吸碎成一团团热雾。 吱呀吱呀的声响在空教室里回荡。 在她几乎要受不住的时候,男人说话了。 “别躺着,站起来。” 他声音总是严厉的,带着命令的。 怎么这么凶…… 她感觉到自己腿软地厉害,膝盖一弯,几乎要滑下去,可还是站起来了。 梦里的教室扭曲着,光影拉长成怪异的形状。 她勉强抓着桌边站直,腰肢发酸,指尖泛白。 “手撑住,别动。” 课桌晃得更凶了,像失控的狂潮,一波接一波。 沈明姝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那熟悉得要命的嗓音,一遍遍缠进耳里。 却始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像被卷进旋涡,失重、眩晕、濒临崩塌。 突然,世界在一声闷响中碎开。 沈明姝猛地惊醒。 她额头覆着细密的冷汗,嗓子像被火灼过一样干涩,咳得厉害。 她挣扎着想下床去拿水杯。 脚刚落地,整个人一阵发软,直接摔倒在地。 对面床上的室友被惊醒。 “明姝?!”李盈连忙爬起来,“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沈明姝努力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盈赶紧把她的水杯递过来。 她喝了几口水,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那股灼热的闷痛才慢慢散开。 “真吓死我了,”李盈还心有余悸地嘀咕,“你是不是低血糖啊。” 沈明姝强笑了笑。 要真是低血糖就好了…… 现在的问题比低血糖严重多了。 沈明姝缓了好一会,才勉强能站起来,洗漱换衣后,和室友们一起去上课。 一路上,她都昏昏沉沉,脑子像塞了棉花,脚步虚浮。到了教室,她靠着桌边一坐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没多久,她又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课间,李盈推了推她,“这节课可是必修课,你都敢这么睡?” 沈明姝迷迷糊糊地抬头,李盈看着她,觉得更奇怪了,“你可是我们寝室里,睡的最早的那个啊,怎么反而比我还困?” “我睡眠质量不好。”沈明姝声音低低道。 她的经历,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信。 沈明姝苦闷地把头埋在课桌上。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夜夜被鬼压床。 还抓不到鬼是谁。 李盈看着她,见她安静趴在桌上,长发散在臂弯边,皮肤白得发亮。 那双桃花眼本该明亮生动,此刻却被疲惫压得半阖着,眼下浅浅一片乌青,更衬得她整张脸柔软又脆弱。 李盈看着心都软了,“咱俩换个位置吧?你来我这边睡,我坐外面。这儿靠墙,比较隐蔽,老师看不到。” 沈明姝眼里还蒙着一点睡意,“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不然你这样一趴下就太显眼了。” 沈明姝的嘴角立刻弯起来,甜甜地冲她笑。 “李盈你最好啦!等下我请你喝奶茶!” 李盈被她那笑容一晃,差点忘了自己在上课,“行啦,快睡吧,别又被老师看到。” 之后一周,沈明姝依旧如此。 夜夜做梦。 夜夜梦见不可描述的剧情。 可怕的是,每晚的剧情竟然还不一样! 之前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沈明姝,大大长了见识。 但即使有李盈提醒,沈明姝还是被老师抓到了好几次。 渐渐地,整个24级都知道,她们这一届有个睡美人,每天上课都睡觉。 沈明姝无奈,只得每天再多喝一杯咖啡。 她其实不喜欢那种苦味,但现在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这天一早,寝室格外热闹。 江浔的课两周才有一次,就在今天。 李盈和几个女生早早起床,化妆、卷头发、挑衣服,笑声此起彼伏。 沈明姝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们忙碌,很快又睡了过去。 梦里,是一间极其奢华的餐厅。 灯光温柔,琉璃吊灯反射出碎金般的光。 她坐在男人腿上,裙摆被撩到大腿根,空气里混着红酒和雪松的味道。 男人的手掌贴着她腰侧,一路往上。 随后顺着开叉的裙摆滑进去。 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贴近她的耳侧。 “怎么没穿,嗯?” 那声音带着点玩味。 沈明姝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她、她怎么知道! 梦境里的剧情又不是她安排的! 男人没给她辩解的机会,咬着她耳垂,餐厅的灯光忽然晃了一下,然后是李盈的声音。 “小明姝!江教授的课!再不起床真要迟到了!” 沈明姝猛地睁开眼,寝室里李盈正拿卷发棒敲她床沿。 她喘着气坐起来,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大腿根还残留着那种陌生的、湿热的触感。 沈明姝她们来得比较早,可赶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不剩几个位置了。 前排的位置几乎都被占完,只在靠墙的角落里勉强找了两张空座。 屁股还没坐热,门就被推开。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椅子挪动的窸窣。 沈明姝低着头整理书包,讲台上传来脚步声。 然后是男人的声音。 清冷低沉,带着一点磁性,像冰水里掺了酒。 “今天我们继续上次的课题。” 沈明姝手里的笔“啪”一声掉在桌上。 她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声音! 和梦境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头。 讲台上的男人西装笔挺,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冷峻利落的侧脸线条,以及高挺的鼻梁。 沈明姝的呼吸瞬间乱了。 怎么会是江浔? 在梦中折磨她这么久的男人,居然是江浔! 她不可置信,可那声音真的分毫不差…… 沈明姝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江浔直接开始讲课了,他向来如此,没有寒暄,公事公办。 上一节课他讲了国内的投资史,这节课开始讲国外的。 讲的时候没有看教材,投影的PPT上也只有几张照片,他却能娓娓道来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认真听。 除了沈明姝。 她还沉浸在那混乱的恍惚里。 不知不觉,两节课已经过去,众人意犹未尽。 江浔扫了一眼教室,淡声道:“这学期会分小组完成一个项目,需要一位同学帮我记录分工情况,并收集课后作业。” 他随口报了一个学号,“25号……” 25号! 沈明姝回神,在原地僵了几秒。 居然是她! 周围人的视线也纷纷落到她身上,或惊艳,或打量,但最多的还是羡慕。 沈明姝紧抿了下唇,“好的,江教授……” “嗯,下课后留一下。” 江浔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 第171章 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江浔没有在教室说,而是把沈明姝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最西侧的行政区域,校长为了请他来,特意为他安排的,比普通教授的办公室大了一倍不止。 落地窗、深色木质书柜、一整面墙的藏书,装修风格冷淡克制,连纸张都码得工工整整。 沈明姝站在门口,有些紧张。 “进来。”江浔看了她一眼。 沈明姝忙不迭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吞得无声。 江浔没理她,慢条斯理地找着什么,很快,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资料。 “这是这学期小组项目的分工模板,你拿去发给同学。” 沈明姝一直在朝他走近,没想到他会忽然回身。 她一时反应不及,指尖与他伸出的手不偏不倚地碰在了一起。 一瞬间,像有微弱电流从指尖掠过。 非常真实的触感和温度。 这是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沈明姝脑中抑制不住地想,昨天晚上,他是如何用这样的手…… 她仓皇道,“我、我知道了……谢谢江教授。” 江浔眉梢微挑,目光落在她缩回去的手指上。 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毕竟这样的事,他不是没遇到过。 可眼前这个似乎不太一样。 她的手指蜷得死紧,后退半步时差点被地毯边缘绊倒,低着头,耳根的颜色蔓延到脖颈,衬得衣领下的皮肤白得晃眼。 不像是演的。 可确实也是奇怪。 只是碰一下手指,怎么就脸红着这样。 桃子一下子熟透了。 会好吃吗? 无端的想法再次冒出来,江浔移开视线,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 “表格这周之内整理好,下节课前发我邮箱。” 沈明姝立刻点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差点死里面了…… 短短几分钟,跟一辈子那么漫长。 更奇怪的是,当天晚上,沈明姝入学以来第一次没有做梦。 第二天睡醒来,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上课时,注意力也格外专注,看得李盈惊呆了。 沈明姝觉得这一定是玄学的力量,当即把手机里菩萨的照片调出来,放到桌子上,恭敬地拜了拜。 但好景不长,晚上,沈明姝又做梦了。 这次梦里的场景,是一间办公室。 窗外阳光被百叶帘裁成整齐的光斑,落在深色木地板上,她慢慢环顾四周。 落地窗、一整面墙的书柜、那张极其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 她心头骤然一跳。 这不是……江浔的办公室吗? 吱呀—— 面前的椅子忽然转过来了。 江浔坐在那里,金丝眼镜,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小片冷白皮肤。 他双手随意搁在椅子上,姿态闲散,和白天严肃克制的样子完全不同。 沈明姝瞳孔一缩,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 可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脚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 沈明姝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天还没亮,寝室一片寂静。 她心跳得厉害,手指和腿都在发软。 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反回忆着刚才的梦。 不堪入目的梦。 以前看不到脸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那只是梦。 可这次不一样。 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张脸、那副眼镜、那解开的扣子、锁骨上她留下的红痕…… 实在是太真实了,完全不像梦。 想到这里,沈明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明姝下床去喝水,她喝的很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看清那张脸以后,梦里的江浔好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 迷迷糊糊间,她又睡了过去。 今天上午没课,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室友们也都出去了。 手机此时不停地响起,都是同学们给她发过来的,要上交给江浔的作业。 收作业这种事,大部分老师都是交给学委负责。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浔要自己选一个人。 还刚好挑中了她。 沈明姝紧抿着粉唇,开始整理同学们发给她的文档,整理完成后,邮件发给江浔。 一直到晚上,才收到江浔的回信。 嗯。 非常简短的回答。 —— 一处僻静的私家园林,江浔站在落地窗前,身形笔挺,低头回完消息,随手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 窗外夜色沉沉,园林被月光洗得发亮,树影斑驳。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砚之走了进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着道:“我爸跟我说的时候,我简直吓死,你居然真的答应去当客座教授。” 江浔收回视线,淡淡道:“赵院长帮了我,愿意帮恒石和远东牵线,其他事情自然可以商量。” 成年人之间的利益互换而已,现在他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还是想象不到你当教授的样子,不得把学生们吓死。”赵砚之说着说着就笑了。 “你也上两次课了,当老师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印象比较深刻的学生?你布置的作业是不是很多?给我看看都是什么。” 赵砚之的话一向很多,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 江浔以往都是当耳旁风,但这一次,却莫名记住其中一个问题。 有没有印象比较深刻的学生? 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一双幼猫般湿漉漉的眼睛。 ------------ 第172章 不就是碰江浔一下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江浔垂眸,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和他确认本周的上课时间。 他答应去S大当客座教授,两周上一次课,但时间不固定,每次上课前都要跟他沟通。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改主意了。 教室内。 “坐在窗边的那个女生,站起来回答问题。” 沈明姝正打着瞌睡,听到这一句,惊得猛地直起身,呆呆地看着讲台。 教授冷漠地看着她,“请问,这道案例题,你选哪个?” 沈明姝张着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这时,李盈在她旁边小声提醒:“B!” 沈明姝连忙道,“选B!” 教授扫了她一眼,“坐下吧。” 她赶紧坐下去,小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又在睡觉?”李盈忍不住笑着戳她,“幸好教授没多追问。” 沈明姝心中直叹气,最近她又睡不好。 甚至连咖啡都不起效了。 她昨天请假去医院看,医生说她指标一切正常,连药都没给她开。 毫无办法。 沈明姝绝望地翻开书。 还没开始看,手机便“叮”地震了一下,是寝室群。 一点开,消息像瀑布一样刷个不停。 【姐妹们!江教授的课改时间了!!】 【不是两周一次了!!现在是一周一次!我刚和辅导员确认过了!!】 【太好了!明天就有课!】 【天哪……我还特意准备了两周一次的仪式感穿搭,现在得改成每周都精致!】 【老天待我不薄!江教授这种级别的课我愿意天天上!】 整个群都炸了,尖叫、欢呼、表情包刷个不停。 沈明姝双眸眨了下。 她忽然意识到,上周上完江浔课后,那晚她睡得特别好。 是自己入学以来第一次睡得那么好。 那天,有什么特别吗? 沈明姝仔细回忆,江浔第一次上课,她也做梦了,梦得还挺……离谱。 这两次上课最大的区别,就是上周课后,她被江浔叫到了办公室。 她去拿文件,结果两个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沈明姝一个激灵。 难、难道……是因为那个?! 要触碰江浔,才能不做梦?! 这是什么荒唐又匪夷所思的原理?! 她脑海里浮现江浔严肃冷静的脸…… 触碰江浔,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沈明姝抬起头,刚好听见讲台上的教授在训话。 “以后上课,不许再打瞌睡,谁再打瞌,以后就不用来上课了。” 教授的视线时不时落到她身上,沈明姝知道教授这是在点她。 沈明姝心中羞耻至极,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上课打瞌睡了! 不就是碰江浔一下吗? 碰一下……就碰一下吧。 沈明姝咬了咬牙。 —— “怎么又是这么多人。”李盈无奈叹了口气,拽着沈明姝的胳膊,好不容易在教室后排找到位置。 一路上,不少男生的视线都落沈明姝的身上。 “坐下坐下,累死我了。”李盈一屁股坐下去,转头看向沈明姝。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打扮了?还穿了这么好看的小裙子……你没看前排那几个男生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沈明姝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 这件裙子是高考完,妈妈带她去买的。 樱花瓣一样的颜色,腰线收得极细,裙摆刚好盖住大腿中段,露出来的双腿又长又直,皮肤白的好像会发光。 确实是有些显眼。 以往每晚都睡不好,她哪有心情打扮,现在是实在没招了,她要想办法接近江浔…… 每次教室突然安静,沈明姝就知道,是江浔来了。 抬眸一看,确实是他。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只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却依旧压迫感十足。 袖口扣得严严实实,衬衫最上方那颗扣子,克制地松开一颗,露出微微起伏的喉结和一点点锁骨线条。 他手中拿着文件,长腿迈过讲台阶。 沈明姝心跳莫名有点快。 不知道是因为等会要去靠近他,还是因为想起那一个又一个迷乱的梦。 那时候,他的衬衫扣子,是解开两颗的。 他总是这样穿得严严实实,却不让她穿…… 打住。 沈明姝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强迫自己的视线拉回来。 两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从始至终,两人的视线都没有重合过,江浔一眼也没有看她,专心讲着课。 沈明姝心一下就沉了,这难度也太大了。 但是为了能睡个好觉,在下课时,她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江教授。” 江浔脚步微顿,回身看她。 女孩站在讲台边,眼睛湿漉漉的,仰头看着他。 樱花粉的裙子衬得她皮肤白得发亮,脸颊透着一层细细的红晕,像是刚摘下来的桃子。 饱满水润,轻轻一捏便会出汁。 江浔盯着她看了两秒,语气淡淡,“有事?” 沈明姝唇动了动,嗓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我还有点事想问您……” 江浔抬手看了眼表,“跟我来办公室。”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明姝垂着头,小跑着跟上,但在办公室门口,脚步还是控制不住地顿了一下。 上次做梦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耳尖微红,站了好几秒才吸了口气,走进去。 “江教授。”她唤了一句,把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我最近在看的一个并购案,有个问题实在没看明白,想请您帮忙看看。” 江浔已经坐在椅子上,拿过文件,翻看了几页,“哪里不懂?” 沈明姝抬手指了下页面上的一行分析,“这里。” 江浔看向她指的方向。 沈明姝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的手,此时他的手正随意放着。 机会难得!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抬手。 “就是这个数据觉得很奇怪。”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指,指尖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两只手刚好碰在一起。 非常真实的温度、触感。 同时也预示着…… 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她心跳几乎漏了一拍,随后故作镇定地把手移开,“这一段我看了好几遍,觉得这个数据可能有一些问题。” 江浔金丝镜框后的黑眸微微眯起。 她故意的。 她这是在……勾引他? ------------ 第173章 手指勾住丝袜的边缘 沈明姝看着天花板,心里默默祈祷。 睡个好觉…… 让她睡个好觉吧…… 躺了没一会,困意袭来,她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那个办法,居然真的可行! 只要碰江浔一下,晚上就不用再做梦了! 沈明姝一大早就起了床,在床边转了两圈,嘴里还哼着小调。 “怎么这么高兴啊?发生什么好事了?”李盈抱着枕头,从上铺探出头来,笑着打趣她。 今天是周六,大家都还赖在床上,沈明姝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是寝室第一个起床的。 “我昨天晚上睡得超!级!好!”沈明姝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声音又甜又软。 几人打趣几句,沈明姝手机忽然响了,是爸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今天是周末,身为大学教授的沈父沈母终于得了空,一早便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家女儿。 “爸爸妈妈!”视频刚接通,沈明姝就甜甜地唤了一声。 声音软软的、脆脆的,像在撒娇,听得沈父沈母心都化了。 屏幕那头的两人也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关切地问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上什么新朋友。 聊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沈明姝有些累了,抱着枕头,慢慢瘫倒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在乱转。 喜悦渐渐褪去,她开始思考一件更严重的问题。 如果只有碰到江浔,才能睡好觉。 ——那她岂不是要天天去找他? 每天! 沈明姝感觉自己有一点点死了。 昨天只是碰了一下他的手,江浔的眼神已经快要把她吃了。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不停哀嚎。 要么去找江浔,要么每天做梦。 这两个她都不想选啊。 一直纠结到中午,沈明姝最后还是选择去找江浔…… 没办法,再继续这样每天睡不好,她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问题。 选择做好,剩下的就是方法了。 江浔的课改成了每周一次,也就是周五那天。 但只有一天,肯定是不够的。 她需要多多找机会。 沈明姝刷着手机,发现今天早上,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通知。 【恒石投行与我校达成合作意向,面向大一至大三学生开放10个实习名额,具体要求详见附件,报名同学请于今天下午三点之前,将个人简历发送至以下邮箱:hr_hengShi@XXX.edU.Cn】 沈明姝盯着“恒石投行”四个字,眼前一亮。 那不就是江浔所在的公司? 她几乎是立刻坐了起来,花了整整两个小时,认认真真把一份实习简历整理出来。 最后发邮件前,她还对着屏幕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错别字、格式整齐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点了“发送”。 发出去的那一刻,她长舒一口气,瘫回椅背。 “江总,这是筛选出来的十位优秀实习生。”林清河将资料递过去。 江浔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就这些?” “嗯,筛了三轮,全是符合条件的优等生,剩下的放在这里了。” 林清河感觉老板脾气不对,赶紧把一沓完整申请人名单也一并递上。 江浔随意翻了两页,手指忽然顿住。 简历的证件照上,女孩扎着高马尾,露出干净的额头和那双幼猫一样的湿漉漉的眼睛…… 应该是刚进大学时拍的。 江浔垂眸盯了几秒,“就她吧。” 那个企图勾引他的小姑娘。 “把她加上,一共是十一个人。” 他把那张简历单独抽出来,“让人事直接通知。” 林清河确认了一眼简历,迟疑道:“她的专业能力似乎……不是很对口,安排在哪个部门?” “她的职位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清河一愣,“那她是?” “秘书。”他语气平静,“直属于我。” 晚上,沈明姝在餐厅买完饭,提着打包好的晚饭慢吞吞往寝室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呀?” “请问是沈明姝同学吗?这边是恒石投资的HR,您的简历已通过初审,明天可以来实习报到。” 沈明姝没想到恒石的办事效率这么快,中午才把简历交上去,晚上就接到了他们的电话。 那岂不是说,明天就能见到江浔了? 其实不用明天,晚上,沈明姝就见到了。 时隔一天晚上没有做梦。 梦境来得毫无预兆。 沈明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被塞进一条极短的黑色包臀裙里,裙摆勉强盖住大腿根。 下面是薄薄的黑色丝袜,脚上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鞋跟足有十厘米。 她试着走了两步,脚踝立刻传来酸涩的不适感,就连丝袜包裹着皮肤的紧绷感都清晰得过分。 有必要这么真实吗……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办公室,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整个空间以深灰和黑色为主调,墙壁上是进口的意大利黑檀木面板,最醒目的,是那面占据整个墙面的巨大落地窗。 单向玻璃设计,从里面看出去是S市的璀璨夜景,万家灯火如星河倾泻。 办公室中央,那张巨大的黑色胡桃木桌后,坐着一个男人。 丝毫不出意外,还是江浔。 他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马甲扣得一丝不苟,和课堂上严肃的江教授完全不同。 此刻的他像极了翻云覆雨的资本猎人,眉眼间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冷冽与侵略性。 他手指修长,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沈秘书,过来。” 身体被无形的线牵引,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刚走近,江浔忽地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 他没说一句话,直接扣住她的后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抱起,转身重重压在冰冷的玻璃落地窗上。 “啊——!” 沈明姝惊呼出声,后背贴上玻璃的刹那,寒意直钻脊椎。 窗外就是99层的虚空,S市的夜景近在咫尺,那些车流如蚁群般蠕动,高楼灯火像玩具般渺小。 她本该被这绝美景色震撼,可现在完全没心思。 江浔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游走起来了。 他的掌心滚烫,从她腰侧滑到大腿,隔着薄薄的丝袜摩挲着敏感的肌肤。 沈明姝颤抖着想推开他,却被他轻易扣住手腕,高高举过头顶,按在玻璃上。 “江……江教授……” “在公司,叫江总。” 他的手指勾住丝袜的边缘,微微用力—— 撕拉! 脆响声中,黑色丝袜从大腿根一路裂开,碎裂的尼龙像蜘蛛网般挂在腿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凉风从破口灌进来,沈明姝倒吸一口冷气。 ------------ 第174章 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 “很乖。”江浔满意地眯起眼。 他的手落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 沈明姝被他压在怀中,呼吸紊乱,几乎站不稳。 窗外夜色流光溢彩,万家灯火映在玻璃上,朦胧地折出两道紧贴的影子。 “看着外面。”他低声道,气息擦过她的耳侧。 沈明姝指尖颤抖,努力去看那片夜景,却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城市的灯火渐次模糊,她的意识被卷入一场汹涌的潮汐,理智与情绪交织不清,只剩下无法言说的慌乱。 —— “明姝,你试试这个。”李盈把一条半身裙递给沈明姝,笑得一脸兴奋,“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这样的裙子,你可以穿的我的。” 李盈和和沈明姝都通过了恒石投行的实习,实习是在周末,今天周日,可以去。 而且是第一天,李盈想着要穿的正式一点,一大早就开始找衣服了。 沈明姝盯着那条裙子,直接僵在原地。 深灰色,包臀,腰线收得极细,这和昨天晚上的那一条……好像。 她甚至能回忆起布料贴着的触感,还有他滚烫的掌心如何顺着裙摆往上…… 见她一直不接,李盈奇怪地歪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一条?” “不是,我挺喜欢的。”沈明姝声音发虚,但很快回道。 李盈是一番好意,她是知道的,实在做不到不让她失望。 看着李盈期待的目光,沈明姝接了过来,在身上比了一下,发现这个裙子还是挺长的,一直到膝盖的位置。 和昨天晚上的那个短的离谱的裙子完全不同。 沈明姝瞬间安心了。 穿上裙子,再加上衬衫和西装版型的外套,很有职场的味道了。 两人一起出发。 恒石投行的总部大楼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务区,整座大楼外立面由镜面玻璃包裹,线条凌厉,像是一块嵌入城市心脏的巨型晶体。 “欢迎你们加入恒石。”一位笑容可掬的HR走过来,笑着道,“你们是第一批实习生,我们将为每位同学安排一对一导师。” 很快,每个人都被不同的接待人员带走了。 “沈明姝同学?”一道温柔的女声从侧后方响起。 沈明姝回头,看到一位穿着笔挺职业装的女生,笑容亲切,“你好,我是负责接待你的行政助理,我们走这边。” 她点点头,抱着包跟了上去。 沈明姝注意到,其他同学走的几乎都是左边的办公区,而她却被带向了右边。 而且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不是去部门实习吗? “那个……”沈明姝有些犹豫地开口,“请问我是哪一个部门的?” 接待她的女生笑着答道:“你是总裁办公室的。” “总裁办公室?” “是的,你的岗位是秘书。”女生微笑着重复了一遍,“直属于江总。” 秘书?江总? 沈明姝心脏一瞬间停了。 秘书,昨天晚上……不也是秘书吗? 恒石工作繁忙,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形色匆匆的,沈明姝的思绪被那一个又一个人影拉回。 沈明姝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世界,这是她实习的第一天。 梦终究是梦。 行政助理带着沈明姝穿过一条铺着深灰地毯的长廊,电梯门无声滑开,直达顶层。 数字从“1”一路跳到“99”,沈明姝的胃也跟着微微收紧。 “叮。” 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气与肃静气场并存的氛围。 和楼下喧嚣忙碌的办公区截然不同,顶层的装修风格偏冷调,灰白色为主,落地玻璃窗几乎环绕了整层,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天际线。 “这边。”行政助理轻声提醒。 她带沈明姝走向那片办公区,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青年起身。 “你好,我是林清河,总裁特助。” 林清河为人友善,给她介绍了秘书团队的其他人。 江浔的秘书团队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总秘书,一个行政秘书,还有一个生活秘书。 “江总现在不在,”林清河简洁地道,“你今天先熟悉一下环境,资料流程我会让人发你一份,电脑、门禁卡、中午食堂权限我会一起安排。” 由于沈明姝是实习的,林清河并没有交给她太多工作,只是简单校对一些文件, 工作一直做到下午,沈明姝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起身去休息区倒水。 总裁办的咖啡间宽敞明亮,操作台上摆着一整排咖啡机和杯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烘豆香。 可她几乎没心思去感受这些。 江浔从早上到现在都没露面。 要是今天都见不到他,那晚上怎么办? 岂不是又要做梦了。 她胡思乱想着,对周围的环境也没太注意,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哎小心——!” 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裙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一位女秘书慌忙抽纸巾给她擦,“我没拿稳杯子!” “没事没事,是我刚刚走神了。”沈明姝慌忙摆手,语气软软的,“不怪你不怪你!” “你别动,我去拿纸。”女秘书一边帮她擦,一边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唐婧,你就叫我唐姐吧。裙子湿成这样了,跟我去换一条吧。” “欸?这里有地方换吗?” “当然啦,我办公室有备用的,干净的。你穿着湿的,容易感冒。” 唐婧把沈明姝拉进休息室,递过一条深灰包臀裙,然后就出去了。 沈明姝很快换好,腰部是合适的,但因为她比唐婧稍微高一些,裙子就显得有些短了。 原本身着刚好盖住膝盖上两指的位置,到了她腿上,直接缩到大腿中段。 但好在她还有西装外套,穿上去之后也十分得体。 刚踏出休息室,电梯“叮”一声。 江浔从电梯里出来。 他今天穿深灰西装,袖口露出一截腕表,表盘在走廊灯下泛着寒光。 他的目光落在沈明姝脸上,停顿半秒,随后移开。 ------------ 第175章 这弧度太犯规 沈明姝没想到江浔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直接紧张到下意识揪住外套下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浔就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去。 林清河紧随其后,一边快步跟上,一边低声汇报着:“江总,关于腾宇资本的……” 沈明姝愣在原地,开始有点泄气。 好像比在学校的时候,还要严肃啊。 她咬了咬唇,又打起精神。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接近他。 为了睡觉,她可以的! 一直等到傍晚,终于给她等到一个机会。 傍晚时分,林清河走过来,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她。 “这个你先校对一下,核实没问题后,拿去给江总签字。” 沈明姝眼睛一亮,立刻接过来,“好!” 她动作飞快,几分钟内就完成了校对,做完最后确认,她抱着文件,走到江浔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明姝小心推开门,“江总,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 江浔没理她,仍在看文件。 沈明姝壮着胆子走近,站到他手边的位置。 江浔看的认真,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张,右手拿着钢笔。 灯光打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钢笔尖在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完全没有给她制造碰一下的机会。 沈明姝在心里抓狂地叹了口气。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江浔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那份资料。 沈明姝偷偷瞥了一眼时间,又看看他手里的文件,完全不知道他要看到什么时候。 高跟鞋的鞋跟有点高,站久了,脚底已经开始泛酸。 不行。 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把怀里抱着的文件夹“啪”地翻开,直接递到了江浔面前。 “江总,这是要签字的文件,请您过目。” 她一边说,一边向前倾身,手腕一偏,手背不偏不倚地碰到了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 一触即离,但温度真真切切。 碰到了! 她心脏“咚”一下跳得飞快。 江浔看着突如其来的文件,直接把钢笔随手扔在桌上。 钢笔滚了两圈,墨水晕开一小片黑。 他知道她刚才来了,也知道她在一旁等了许久。 但是面前的文件比她重要。 他没空理她。 却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 他还没看完,她就敢把文件直接伸到他眼前来,甚至手都碰了上来。 江浔转眸,她还维持着俯身递文件的姿势,腰肢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包臀裙不算短,十分职业,可偏偏因为她弯腰的动作,布料被拉得紧紧绷住,勾勒出臀部饱满圆润的线条。 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被薄薄一层丝绸包裹着,轻轻晃一下就能渗出甜腻的汁。 这弧度太犯规。 江浔的喉结不明显地滚了一下。 她像是压根没看出他生气,放下文件后立刻站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身前,乖巧到不行。 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脑子莫名浮现出刚才那抹弧度。 这裙子很短,不是秘书应该穿的。 江浔确定。 这个女孩就是在勾引他。 而且不加掩饰。 江浔很快签完,沈明姝拿着文件准备出去。 她走到落地窗前时,余光忽然瞥见里面的画面。 她穿着包臀裙,而她身后,江浔还坐在办公桌后,灰色西装笔挺地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材。 他没看文件,也没看电脑。 他正抬眼,透过落地窗的倒影,和她对视。 目光像夜色里烧起来的火,烫得惊人。 沈明姝猛地想起昨天晚上的梦。 梦里是完全一样的场景,同样的晚上,同样的落地窗,同样的男人坐在那张椅子上。 而她……被抵在这扇窗前,裙子被掀到腰际,灰色西装的布料摩擦着她发烫的皮肤。 他低头咬她耳垂,声音哑得要命,“分开点。” 想到梦里的画面,沈明姝脚下一歪,险些崴倒,扶着门把手才稳住。 江浔看着她险些崴倒的背影,眉梢微挑。 这么笨。 也要勾人吗? 沈明姝从恒石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她们宿舍很热闹,除了室友,还多了两个人其他寝室来串门的同学,都是今天一起去恒石实习的。 李盈正和她们讨论着今天的实习经历,非常热闹,沈明姝插不上去。 毕竟她今天有学到零个东西。 唯一的收获,或许就是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吧。 沈明姝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准备下次去的时候还给了唐婧。 李盈的衣服她已经送到干洗店了,也和她说过了。 忙完这一切之后,沈明姝洗了个澡,之后缩回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了平板。 她先把那张没画完的图补了几笔,是前几天晚上随手画的,一只猫趴在阳台上,背后是整片星星。 沈明姝从小就喜欢画画,原本想报美术专业,可被爸妈一票否决了。 最后,她还是听了父母的话,进了经济系。 可画画她一直没放下。 她有个小号微博,偶尔发几张画,粉丝不多,却也慢慢攒出了一些关注。 忙完后,正准备关掉平板,忽然看到微博后台多了一条私信提示。 【你好,看到你微博上的画风,特别喜欢,想约稿,不知是否方便?】 沈明姝一直有在网上接稿,她并不缺钱,只是想试着自食其力一下。 只不过大学开学后,她总是做奇怪的梦,已经很久没有接画了。 沈明姝很快同意。 【O(*≧▽≦)ツ好呀,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吧。】 两人加上微信,沟通了一些细节。 晚上,难得的一夜无梦。 周一的课总是很多的。 但因为昨天晚上睡得非常好,沈明姝整个人像充满了电,不仅上课精神饱满,还在笔记本上认真记下了每一个知识点,连平时最容易打瞌睡的早八课程,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周一上午的会议刚结束,林清河跟在江浔身后进了办公室。 “江总,”他翻了翻平板上的行程,“本周三晚上,和星隽那边的联席酒会确认下来了,需要您出席。按惯例,要带一位秘书随行,您看带谁合适?” 江浔翻看文件的手顿了一下,那天晚上的画面突然就撞进脑海。 她明明故意的,可偏偏抬眼看他时,眼尾湿漉漉的,干净到过分。 刻意的诱惑,和完全不自知的乖巧,混在一起。 强烈又矛盾的冲击感。 江浔垂眸,掩掉那一瞬的失神。 “叫上沈明姝。” 他声音忽地低了几分,带着几分玩味,“她不也是秘书吗?” ------------ 第176章 膝盖抵在车门上 林清河有些惊讶,怎么会是沈明姝,她连正式员工都不算。 怎么能去这样的场合,那可是联席酒会。 江总就不怕她出错吗? 不对,好像就是江总选沈明姝进公司的。 难不成…… 林清河猛地一激灵。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沈明姝从床上翻身坐起,伸手揉了揉脸蛋,她还没睡醒,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 只有周日那天碰过江浔后,晚上睡得还不错。 但昨天晚上又开始做梦了。 头疼。 还是要想办法,尽量每天和江浔接触一次。 但他们的实习只有周末才有,江浔的课一般也是周五,这几天要怎么办呢……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一下,沈明姝拿起,是她的单主给她发的消息。 枝头初见:【初稿我很喜欢!就这样画吧!】 沈明姝:【好滴!(≧∇≦)ノ】 和单主沟通过完,正好九点了,周二上午只有两节课,十点半开始。 连喝了两杯咖啡,沈明姝才勉强保证上午的清醒,没有睡着。 晚上,她窝在椅子里,开始给稿子着色。 她的挂脖耳机没戴好,一边垂着,一边塞着,也懒得调,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正在填衣领的部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林清河的来电。 “周三,也就是明天晚上七点,有一个联合酒会,你和江总一起去。” 他没有寒暄,上来便直接交代事情。 和江浔一样。 沈明姝眨了下眼,“可我没有礼服诶。” “礼服的事情不用担心。”林清河声音礼貌,“明天下午会有人送到你手里。” 沈明姝这才松了口气,“行吧。” 挂断电话后,沈明姝看着黑掉的屏幕发了几秒的呆,然后才把平板拿起来继续画。 她重新唤出配色栏,动作却比刚才慢了些。 酒会,她还没去过。 在上大学之前,沈明姝的生活一直非常简单。 除了上学,便是画画。 所以她一直很期待大学生活,会觉得非常丰富多彩。 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丰富…… 晚上果然又做梦了。 这一次,场景不再是固定的地方,而是一辆行驶中的车。 车内装饰豪华,她闻到了皮革与冷杉的味道,混着一点酒精。 车窗外,霓虹被雨水拉长成丝,一掠而过,映得挡板后的空间忽明忽暗。 她被圈在一个怀抱里,抬头,先看见的是男人的下颌线,再往下是喉结,在暗影里滚动了一下。 车厢像被夜色密封的茧,隔绝了所有声音,只剩引擎低沉的嗡鸣与两人交缠的呼吸。 她身上的礼裙被推到腰上,江浔马甲上的扣子崩开了一颗,黑色领带上,蓝宝石的领针随着动作晃出冷冽的光。 她背抵着座椅,膝盖碰在车门上。 皮革冰凉,衬得他掌心滚烫。 江浔低头咬住她耳垂,声音被压成沙哑的气音,“不想让前面的人知道,就别出声。” 她不想出声,可……喉咙里还是溢出细碎的呜咽。 车窗外,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霓虹的光被拉成模糊的线,在她半阖的眼底炸开。 蓝宝石晃得更厉害了,晃得她视线发花,晃得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稠。 蓝宝石忽然停住,贴在她唇边,冰凉的触感传来—— 沈明姝猛地睁眼。 已经天亮了。 周三的课有点多,沈明姝为了保持清醒,喝了三杯咖啡,才勉强撑住。 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她接到了林清河的电话。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林肯,车身修长,造型流畅。 这样的豪车并不多见,周围的学生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频频回头张望。 想看看是哪个富二代。 沈明姝拎着包站在一旁,隔着人群朝那边看了一眼。 是这辆吗?林特助只说在门口等她。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副驾驶车门打开,林清河走了下来。 “沈同学。”他走到她面前,帮她拉开后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明姝有些受宠若惊。 她只是个实习秘书而已,哪儿敢劳烦总助亲自开门啊。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沈明姝快步走过去,低头钻进车里。 车门合上,隔绝了外面众人艳羡的目光。 她略有些局促,忍不住问:“那个……礼服呢?” 她一脸认真地说:“我有点担心不合身,现在比一下的话,如果要改还有时间。” 林清河看她一眼,嘴角微扬,“礼服暂时还没确定,要看造型师给你挑什么。” “还有造型师啊?”沈明姝睁大了眼。 “是的,这个酒会非常重要,跟在江总身边出席的人,都会有造型师的。” 沈明姝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 林清河扬了扬眉,这是他自己的巧思。 难得江总对一个女孩感兴趣,他自然要让老板满意! 老板满意,他才有奖金拿! 晚上七时五十九分,一辆黑色宾利停靠在会所门前的私密通道中。 车窗未全关,清冷的风灌进来几缕,江浔靠坐在后座,身着剪裁合身的高定浅灰色西装,胸前那枚蓝宝石领针泛着冷光。 他五官英俊,鼻梁上架着一副极细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那双眼眸深沉疏冷。 哪怕只是安静坐着,也自带一层不容侵犯的沉压气场。 前排助理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江总,林特助说人马上就到,可能还要稍微再等一会……” 江浔低头,手腕上佩戴的是限量款理查德米勒,指针正好指向八点。 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直接走下车,朝酒会方向走去。 他不喜欢迟到的人。 ------------ 第177章 江总,要跳支舞吗? 酒会设在璟云会馆顶层,水晶灯璀璨,香槟流光。 主会区中央几排沙发围成半月,正中是恒石的席位。 江浔周围坐的都是投行圈里响当当的人物,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一位秘书,负责递酒、应对寒暄。 唯独江浔这边,空空如也。 他本就神色严肃,今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气场很是骇人。 但恒石这两年势头太猛,新项目融资额度巨大,谁不想趁这个机会结个善缘?于是还是有人硬着头皮端着酒杯靠近。 一中年男人最先上前,他是远诚资本的副总,近来急着找新赛道。他笑容殷勤,“江总,久仰大名。听闻恒石的量化部门最近在筹划——” 江浔眼皮都没抬,“不谈业务。” 男人被噎,抿了抿嘴,还想再补一句什么。 江浔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淡漠至极,甚至称不上不耐烦。 对方无奈,只能尴尬退开。 这样找机会巴结的人,每隔十分钟便会有一个。 苍蝇一样。 拦住他们本应该是秘书要做的事情。 江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酒杯。 原本选择她,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选择。 他知道她不合适,但没想到她连准时到达都做不到。 他向来严苛,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那个人是谁?”旁边一位总裁低声问,语气里藏着兴趣。 “长得倒是漂亮,还挺眼熟,谁的人?” 江浔顺着声音看过去。 女孩刚踏进主厅,一袭浅蓝色的无袖纱裙,由四层精致的GaZar与巴厘纱叠制而成,灵动非常。 她生得极好,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带着天生的娇气。 正低头听别人说话,侧脸露出温顺的弧度,像一只初次涉水的小鹿。 围着她的那人,似乎在问她要联系方式。 江浔忽然有些烦躁。 迟到就算了,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沈明姝并不擅长应对别人的搭讪,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包,想着怎么离开。 转眸时,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江浔,桃花眼瞬间亮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他走去。 “江总!你在这里!” 沈明姝见到江浔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睛晶亮的看着他。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紧张江浔了。 或许是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又或许是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凶。 沈明姝见江浔脸色不好,立刻向他解释迟到原因。 问题出在裙子上,第一次选的那个裙子样式很适合她,尺寸却不合适,造型师说要去改,改到最后还是不行,只得再选一条。 如此换来换去,这才迟到了。 江浔听着她软声软语的声音,注意力却莫名移到了她的头发上。 她的头发今天卷了,松松软软地垂在肩头,发尾卷起一点弧度,衬得脸更小,肤色更白。 那几缕细碎的卷发随着她呼吸轻轻晃动,几乎能闻到发间淡淡的香。 和以往的素净清纯不同,今天的她,像极了一颗精心雕琢的宝石。 明明灯光璀璨,但她一靠近,所有的光都安静了下来。 她还在道歉,“对不起江总,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还生气吗? 一开始是有的。 但好像,在看到她的那瞬间……就不气了。 甚至连迟到的理由也不在乎了。 酒会开始,主持人敬词后,便是舞会。 灯光渐暗,弦乐声转为更柔缓的旋律。主厅中央被让出一片空地,伴着低低的提琴声,宾客们陆续起身,男士微弯着腰,向各自的舞伴伸出手。 沈明姝转眸去看江浔。 他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神情淡淡。 完全没有去跳舞的意思。 可这个机会实在是难得…… 沈明姝咬了咬唇。 只要能碰他一下,她今晚就能好好睡觉了。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温柔乖巧的笑,“江总,要跳支舞吗?” 江浔抬眼。 果然,她按耐不住,又要勾引他了。 他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好。” 两人一同起身时,周围人纷纷望来,满眼震惊。 江浔要跳舞? 江浔竟然肯跳舞? 沈明姝站定,把手放上江浔的手心,掌心触到熟悉的体温,心脏忽然收缩,激烈地跳动起来。 今晚,她能睡个好觉了! 可安稳只持续了几秒。 音乐一起步,她便开始手忙脚乱。 没走几步,脚尖就踩上了江浔的皮鞋。 他眉头皱起,“你不会跳舞?” 沈明姝眼睫轻颤,小声道:“不会……” 江浔冷脸。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胆子还要大。 明明不会跳舞,居然还敢邀请他一起跳?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他? 沈明姝眨了眨眼,“妈妈以前教过我,但……没和男孩子一起跳过。” 江浔眉头一敛,像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 本来紧绷的那点火气,莫名地压下去了。 江浔沉了两秒,低声道:“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近一步。 “左脚先。” 沈明姝怔住。 他……在教她? 江浔神情和往日一样严肃和不近人情,但行为却分外有耐心,边说边带着她动作。 左、右、后退、旋转。 沈明姝一开始笨拙小心,后来动作越来越稳,甚至跟上了音乐的节拍。 不过几分钟,她竟然真的开始跳得像模像样了。 “江总!”雀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江浔低头,撞进那双亮晶晶的眼。 她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灯光下,里面盛满了湿漉漉的光,她笑得眉眼弯弯,又软又甜。 “江总!谢谢你,我已经学会怎么跳了!我真的没想到我能这么快学会。” “你人真好!”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江浔指尖一紧。 ——真要命。 就在这时,音乐落了最后一个尾音。 江浔像被骤然惊醒,几乎是瞬间抽开了与她相扣的手。 “……嗯。” 只淡淡应了这一声。 下一刻,他已经侧身离开了舞池。 沈明姝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他走向一人,那青年长相清朗,见到江浔便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弯起来, 两人侧头低声交谈,看上去十分熟稔。 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知道去哪了。 沈明姝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就这么走了吗…… 在她愣神的当口,旁边忽然有两个年轻男人凑了过来,脸上都是热切的笑。 刚才跳舞那一幕,周围人都是看到的。 江浔难以接近,但这个女孩看起来就好说话多了。 巴结她也一定可以接近江浔。 两人先是夸赞,又是敬酒。 酒杯递到她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光。 沈明姝其实不太会喝酒,家里也不让她喝,但现在这么多人盯着,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被围在里面,进退维谷,最终还是在推拒不过的压力下,轻轻抿了一口酒。 眉头被酒味呛得立刻皱起。 周围的人见她喝了,立刻又开始起哄。 江浔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胸口那点莫名的烦意迅速攀升。 ------------ 第178章 狠狠吻她 就在那杯酒朝她推来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不会喝酒。” 沈明姝转头,发现江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将她整个护在身后 他只是站着,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刚才还笑得热络的男人,立刻慌乱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江浔生气了。 几人不敢再停留,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散开。 宾利在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车内只亮着柔白色的顶灯,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 沈明姝开始时,不敢乱动,过了好几秒才小心地转过头。 江浔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他没说话。 但看起来,似乎在生气。 沈明姝琢磨不出他到底在气什么。 也不是她主动去喝的啊。 她揪了揪裙摆,“那个,江总……” “我今天其实还要回宿舍。” “您能把我放在学校门口吗?” 说完这句,她悄悄抬眸看他一眼。 江浔的指尖轻敲在膝侧,声音有些发沉,“去S大。” 司机立刻应声:“是,江总。” 车重新并入主道。 沈明姝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下,松了口气般小声道:“那谢谢江总。” 江浔依旧不理她, 从会所到S大要穿过半个城区,夜色外流动的车灯被雨后的湿气拖得有点模糊。车厢里隔音很好,只剩引擎轻轻的低鸣。 沈明姝靠在皮座椅上,刚开始还规规矩矩地坐着。 可没过几分钟,她的目光开始发飘。 沈明姝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头有点痛…… 江浔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颊也开始泛红起来。 这是喝醉了。 刚才她喝的那杯,是日本清酒獭祭·磨三割九分。 度数不高,入口清甜,后劲却极快。 对不常喝酒的小姑娘而言,一口就能醉了。 果然。 沈明姝靠在座椅背上,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温度蒸得发晕,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眼看她就要从座位上滑落下来,江浔皱眉,倾身过去一点,想把她的身体扶起来。 就在他的手碰过来的瞬间,沈明姝迷迷糊糊地抬眼。 视线里先是晃过一片灰,再往上,是那枚蓝宝石领针。 ……梦里也是这样。 车厢、皮革、冷杉、酒精、蓝宝石。 全都对上了。 原来她又在做梦。 她居然睡着了吗? 紧接着,又想起刚才江浔对她的冷漠,心中顿时一阵不满。 气什么气啊! 小气鬼! 嘴巴是被胶水黏住了吗!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谁惹他了! 还是梦里的江浔好,虽然总是把她折腾的很累,但不会不理她。 沈明姝扬起小脸,看着面前“梦里的江浔”。 发现他也冷着一张脸,和现实里的江浔一样。 怎么梦里的江浔和现实里的江浔都在生气…… 她什么也没做错啊。 沈明姝忽然觉得很委屈,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样的冷淡。 但好在,这是在梦里,她可以大胆一点,也欺负欺负江浔。 反正是梦…… 她直接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并且用力,攥得紧紧的。 “江浔……”她声音黏得像化开的糖,带着点鼻音,“你怎么……不亲我了?” 江浔眉头皱起。 这笨蛋在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亲过她。 面前女孩的脸被酒精蒸得通红,桃花眼湿漉漉地半阖,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碎光。 她整个人半滑在座椅里,裙摆堆在腿根,露出的腿白得晃眼。 江浔喉结滚了一下,“你喝醉了,安生点。” 沈明姝才不理他,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被无形的手托着。 她发现这次梦里,她居然可以控制身体了。 这样新奇的体验让她心情雀跃。 她仰起脸,另一只手也攀上他肩,指尖插进他后颈的发根,用力一拽。 江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俯身,鼻尖几乎撞上她的。 下一秒,软唇贴了上来。 带着酒意的凶猛。 她咬住他的下唇,舌尖莽撞地探进去,卷住他的。 这是在之前的梦里,江浔教她的。 现在她要还给他。 这完全出乎江浔的意料。 他一早就知道她的胆子很大,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摸他的手。 但没想到,她的胆子可以大到这个地步。 居然借着喝醉强吻他! 江浔知道自己应该推开。 两人的力量悬殊,他推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 她好甜啊。 不是工业食品里那种刻意勾兑出的甜味,是从她身上自然渗出来的、带着体温的软甜气息。 她的呼吸带着獭祭清酒的香味,微甜微凉,混着少女独有的清软气息,像一团湿漉漉的甜雾,直直冲进他的胸腔。 沈明姝压在他唇上的力度不稳,呼吸更是乱得不成样子。 却还是莽撞地卷住他的舌。 江浔能感觉到,这是她第一次亲吻,生疏得一塌糊涂,却勾人的要命。 她的声音轻轻溢出来,黏黏软软:“江教授……” 理智的弦绷到极致,又瞬间断裂。 江浔猛地扣住她后脑,掌心陷进她柔软的发里。 他低头,狠狠咬住她的上唇。 不是她刚才那种试探性的啃咬,是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式的深吻。 舌尖扫过她上颚,尝到清酒残余的甜,混着她呼吸里带着的花香。 沈明姝呜咽一声,指甲陷进他马甲的布料里。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黏稠。 前排的司机余光瞥到这一幕,吓得手中的方向盘顿时一抖。 天杀的!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隔板“咔哒”一声升起。 后排的两人被完全隔绝在一个小空间中。 江浔的吻越发失控。 他咬着她下唇,舌尖描绘她唇形,像在确认领地。 她的回应从生涩到急切,舌尖笨拙地迎上来,被他一卷就溃不成军。 津液交缠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黏腻又暧昧。 江浔的掌心贴着她后腰,隔着薄薄纱裙,温度烫得惊人。 “沈明姝。”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明姝迷迷糊糊地笑,鼻尖蹭他下颌。 “知道呀……” “在……亲你。” ------------ 第179章 她声音黏得像化开的糖,“痒……” 江浔的喉结猛地滚动. 既然她什么都知道,那就别后悔。 勾引他这么久,总要付些利息。 他掌心贴着她腰窝,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她柔软的皮肤。 长指一挑,薄薄的裙摆顺着大腿往上滑,堆叠在腰际,露出她雪白修长的腿。 纱料摩擦的声音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晰,像某种隐秘的邀请。 沈明姝看着面前的蓝宝石胸针,越发确定这是在梦里。 现在的剧情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已经完全不怕,甚至还想主动试着玩一玩。 她早已经被撩拨到腿根发颤,却没躲,反而软软地贴近他,鼻尖蹭过他喉结,留下一串湿热的痕迹。 江浔的掌心顺势滑到她大腿内侧,指腹擦过敏感的皮肤,她“唔”地一声,整个人往他怀里缩。 “江教授……”她声音黏得像化开的糖,“痒……” “忍着。” 男人的声音传来。 怎么在梦里还是这么坏,跟现实一模一样。 坏男人。 他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吻得更深,舌尖卷着她的,像要把她呼吸都吞下去。 掌心继续往上,掠过她腿根的蕾丝边缘。 她猛地一颤,腿根本能地夹紧,膝盖撞上他西裤,发出闷响。 江浔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扣着她腰的手收紧,几乎要把她揉碎。 沈明姝的呜咽被堵在喉咙里,化作断断续续的喘息。 车厢里的温度高得吓人,窗玻璃蒙上一层雾气。 江浔的吻从她唇角滑到颈侧,牙齿碾过她锁骨,留下浅浅的红痕。 继续往下,舌尖掠过她胸口起伏的弧度,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 沈明姝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破碎:“江、江教授……我……” 他根本不理,正要更进一步—— “哧——” 车猛地一晃,急刹。 江浔下意识护住她后脑,沈明姝被他圈在怀里,裙摆凌乱地堆在腰间。 前排的隔板后,司机干咳一声,声音发紧,“江、江总,前面出车祸了。” 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急刹车。 可是没办法啊! 前面出车祸了,他总不能从那些人身上辗过去吧! 江浔猛地回神,窗外是骤然炸开的喧嚣。 警笛、喇叭、人群的惊呼。 旁边的车窗外是S大标志性的拱门,下面是倒伏的共享单车和闪烁的警灯。 昏黄的路灯从车窗外洒进来,映在他臂弯里的女孩身上。 沈明姝还蜷在他腿上,裙摆皱成一团,露出大片被座椅磨得泛红的膝盖。 她慢慢抬起头。 酒意让她的眼像被水浸过,雾蒙蒙的,睫毛湿湿地粘在一起,脸颊红得惊人。 她仰着脸看他,眼神迷蒙又乖,完全不知道刚才差一点发生了什么。 “江……江教授?” 软糯糯的声音。 江浔喉结狠狠一滚。 别这样叫他。 这个称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刚才干了什么。 差一点就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在学校门口的宾利后座里、连理智都不剩地……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勾引,她现在终究是喝醉的状态。 他不能趁人之危。 江浔闭了闭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金丝眼镜已经被摘到一旁,压在座椅的缝隙里。 他抬手取过眼镜,金丝镜架重新撑开。 他将眼镜戴上,又恢复成了往日严肃沉稳的江浔。 可那双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满是还没褪去的深沉欲色。 他第一次如此失控。 在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身上。 江浔指尖揉了一下眉心,“去南湾。” 她醉成这样,又满身吻痕,肯定是不能这样回宿舍了。 —— 沈明姝起床后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天花板是不熟悉的纯白弧面灯槽。 不是宿舍,昨天晚上的最后记忆,是她坐上了江浔的车…… 难道这是江浔的家! 她慌慌张张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礼服已经被换成了宽松的棉质家居T恤,腿上是一条柔软的短裤,像是客用换洗衣物。 谁给她换的? 她踩在厚毯上,踉跄着往外走。推门出去,是一条安静的长廊。 她一路走到楼下,也没见到一个人。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客厅挑高足足两层,整面落地窗望出去,是修剪整齐的庭院和远处的山影。 沈明姝在这里转了十分钟,才听到一个房间里传出来一些声音。 书房巨大,墙面整排深色书柜,男人坐在办公椅里,带着蓝牙耳机,手中翻着资料。 “资金链断在这里,说明你们内部审计根本没把风险敲实。” “嗯。下周一之前给我完整对接表。” 他关掉会议电话,目光不经意往上抬。 门边冒出一个小脑袋,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 最普通的客用家居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好看,头发乱软软地披着,又乖又怯。 “有事?”他开口。 沈明姝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这么凶干什么。 但她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他,还是走了进去。 不等她开口,江浔目光往下移了几分,眉头皱起。 “怎么不穿鞋?” 她的脚踩在深灰地板上,脚背白得发亮,脚趾还透着粉。 江浔想让她去穿鞋,又想到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估计能把自己绕迷路。 索性自己打了个电话,“管家,送双女士拖鞋到书房。” 挂完电话抬眼,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一脸懵懵地看着他。 江浔的眉心又跳了起来。 “旁边有沙发,你先坐会。” 他是养了个女儿吗? 怎么什么都让他操心。 沈明姝并没有等很久,书房的门就被推开。 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穿着简洁的制服,她手你拿着一双柔软的女士拖鞋。 沈明姝立刻意识到,她身上的礼服应该也是这位管家帮她换的…… 她差点以为是江浔。 沈明姝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拖鞋,“谢谢阿姨……” 她低头弯腰穿鞋,头发垂下来。 江浔恰在此时抬头。 她T恤领口因为弯腰微微松开了一点,他看到她锁骨边缘那一串浅浅的、被亲咬出来的痕迹。 粉色的,隐隐带着齿痕。 被人用唇反复碾过的痕迹。 是他干的。 ------------ 第180章 软得不成样子的腿 昨晚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回来—— 她挂在他身上哭着喘气的声音。 她软得不成样子的双腿。 她喊他名字时又怯又软的哭腔。 江浔的手指在桌面上收紧,指骨都绷白了。 沈明姝穿好鞋,抬头便看到他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实在是有许多许多问题。 昨晚晚上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 可今天早上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红痕。 和梦里被亲过之后一模一样! 沈明姝心口一跳,睫毛抖得厉害。 难道是江浔干的吗? 沈明姝好想问他,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江浔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身上的痕迹,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他说了! 沈明姝猛地抬头。 江浔靠在办公椅上,目光落在她身上 “昨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 他顿了顿,“所以——” 后面的他没再说下去,但是沈明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居然真的是他干的! 沈明姝脸一下红得快要滴出血,又羞又恼。 江浔却依旧冷静,“我可以补偿你。” “你想要什么,房子车子,还是钱。” 沈明姝没回答,她的大脑直接卡机了。 这种剧情不是只会出现在梦里吗? 怎么会在现实里! 江浔等了两秒,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莫名开口道:“还是你想要名分。” 他看着她,语气有些冷,“想当我的女朋友?” 她勾引他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可以给她。 “不要!!!” 沈明姝被吓到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双手连忙摇得飞快,一向软糯的声音此刻急得发抖。 她只是想每天碰他一下,只要晚上不做梦就行。 但和他在一起,这是两回事啊。 她才不要当他女朋友。 江浔冷眼看着她激烈的反应,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演戏的痕迹。 又在欲擒故纵。 他想要戳穿她。 可她的眼睛始终澄澈见底,里面写满了拒绝。 江浔突然觉得有些生气。 像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掌控。 —— 沈明姝在那一叠整整齐齐叠好的衣物里,挑到了件米白色的高领外套。 穿上去之后,意外的合身,确定脖子上的痕迹都被遮住,她才鼓起勇气出门。 别墅的大门一开,晨风带着松木香吹来。 台阶下,一辆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 “沈小姐,我送您回学校。” 她弯腰上车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后,站着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回到学校,寝室里没有人,今天是周四,上午没课,可能都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沈明姝洗了个澡,又拿出回来时在药店买的消淤药膏涂上。 一切都忙完,她拿出平板,把画完的画交给单主,对方很快回复。 枝头初见:【你的画风真的很特别!我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沈明姝:【谢谢!(^▽^ )】 对方说完就转钱过来了。 一单告成,沈明姝这才知道,对方让她画的那幅肖像画,是她的妈妈。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她了解到了对方更多的信息。 单主的名字叫叶初,也是S大的学生,学的是艺术管理。 晚上,沈明姝不出意外地又做梦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是今天在别墅醒来时,那张大的过分的床。 这是江浔的家! 穹顶的水晶灯没开,只有床头一盏铜质壁灯,勾勒出江浔清俊的轮廓。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俯身压下来,一只手扣住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 布料碎裂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脆。 她想说话,却被他咬住,疼得倒抽气,眼泪瞬间涌上来。 江浔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的腰被他掐住,整个人被拖到床沿。 沈明姝尖叫了一声,声音被他吞进喉咙,化成破碎的呜咽。 床头撞得墙壁咚咚作响,床幔鼓起又落下,像狂风暴雨里的帆。 她哭到失声,指甲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贴着她耳廓,“这个给你,够不够?” 沈明姝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最后一次,他扣着她腰,几乎把她折成两半。 眼前炸开一片白光,喉咙里滚出的只有他的名字。 天快亮时,沈明姝被浑身的酸痛难受醒。 腰像被卡车碾过,腿根、大腿内侧、胸口……凡是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在叫嚣。 稍微一动,酸麻混着钝痛瞬间窜上脊椎,她倒吸一口冷气,眼泪直接涌出来。 昨晚梦里的江浔似乎很生气。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因为她拒绝了他?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但又感觉不至于这样。 沈明姝抬起酸痛的胳膊,打开手机,发现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有江浔的课。 沈明姝悬着的心又死了。 算了,先去上课吧。 “我跟你说,王教授那门课根本没什么干货,所有老师的课就他最水。”李盈趴在桌上,小声嘀咕着。 沈明姝认真听着,教室忽然门口传来几声脚步声。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骚动。 有人小声说:“是江教授!” 沈明姝下意识地抬头,江浔已经走进教室,神色冷淡,扫过教室一圈。 却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沈明姝心跳猛地停下。 整整两节课,她都不敢抬头,就怕被江浔看到。 但事与愿违,所有人中,江浔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缩着。 她不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更显眼吗? 还是一如既往…… 笨笨的。 周四那天早上,她离开后,这两天两人一直没有任何联系。 她在躲他。 在让学生看视频的时间,江浔从讲台上走到旁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发送了一条消息。 ------------ 第181章 薄唇碾过她后颈 下课铃响了。 讲台上的江浔合上资料,“这节课到这里。” 台下陆续传来翻书、收笔的声音。 沈明姝刚松一口气,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她扫了一眼。 是林总助打来的电话。 她直觉不妙,果然,接通后,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沈小姐,周六周日这两天,你需要陪江总去东京出差。” 沈明姝并不想去,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我……这个周末有点事情,可不可以——” 对面立刻换了语气,公事公办般,语速也快了几分,“沈小姐,既然你选择来恒石实习,就要有相应的职业素养。” “公司安排你协助江总出差,是对你能力的认可,也是正常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如果因为私人原因拒绝,恐怕会被视作不敬业。” “我不是不敬业……”沈明姝小声辩解了一句,却又无从反驳。 她并不是擅长拒绝别人的人。 不敬业这个词听起来也好严重。 这是她第一份实习工作,还是想要做好的。 沈明姝咬了咬牙,只能妥协:“……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林清河语气缓和些许,“你把护照交给我,我来帮你处理签证和航班安排。” 沈明姝“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整个人都瘫在座位上。 现在她和江浔的关系很尴尬。 江浔还在生气,但为了睡好觉,她还需要想办法去触碰他。 当天晚上,沈明姝又做梦了。 昏昏沉沉的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乏力。 航班是七点,她匆忙起床,幸好昨天晚上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一路心惊胆战地冲到机场,好在赶上了。 沈明姝在VIP候机室见到了江浔,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面前放着平板,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 光是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敬而远之。 沈明姝低头走了进去,匆匆打了个招呼后,立刻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离他远远的。 脑袋一歪,眯着眼开始补觉。 江浔听见动静,抬眸。 鹌鹑来了。 鹌鹑在装死。 飞机起飞前,沈明姝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刚刷两条,她就看见一条推送—— 【京都国际艺术馆春季特展 · 本周末限定开放】 下面配着图,风格典雅大气,展出的是近现代插画大师的手稿原稿,部分画作她在书上见过,当时还惊叹过几分。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次的展,太想去了!! 但……这次来是出差,不是度假,更不是她说了算。 江浔会同意吗? 她们此时还在候机,沈明姝悄悄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男人。 江浔还在看平板,侧脸轮廓清俊,神情专注。 沈明姝缩了缩脖子。 上了飞机后,两人的位置是挨着的。 沈明姝还是忘不了画展的事情,这个画展之前在中国展出过,在S市,但当时正是备战高考的关键期,她没有去,就这么错过了。 现在要是再错过……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要不还是试着讨好一下江浔? 至少让他不再那么生气。 空姐推着小车来送机上餐食。 她立刻坐直了,主动接过托盘,又细心地将另一份递给江浔。 “江总,这是您的。”她声音软软的,还贴心地帮他掀开了餐盒的盖子。 热气腾升,带着点炖肉和奶油的香味。 江浔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化妆,却因为肌肤细腻、五官精致,看起来格外清纯干净。 尤其那双桃花眼,睫毛浓密又翘,眼眸乌亮,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上次还说不要当他女朋友。 这又是在干什么。 “谢谢沈秘书。”他语气不温不火。 沈明姝笑得更甜了些,“江总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江浔拿起了餐具,开始吃饭。 沈明姝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松了口气。 成功第一步。 至少两人开始说话了! 再表现好一点,等会就跟他说请假的事情! 飞机餐并不好吃,但不知道为何,江浔难得把一份飞机餐吃完。 刚用完,沈明姝便递了瓶水过来,手指还细心地把瓶盖拧松了些,语气软糯,“江总,要不要喝点水?” 江浔接过,淡淡点头。 临下飞机,他正打算继续看文件,沈明姝忽然开口。 “江总,其实我还有件事,我想请个小假。” “周日早上,京都这边有一个画展,是个难得的特展,只有这周末能看……” “我保证下午一定回来,不耽误工作。” 在江浔身边工作的人,没人敢提这样的要求。 而且还是在本就工作繁忙的出差行程中。 但这次,江浔答应了。 “嗯,去吧。” 看在她如此费尽心机勾引的份上。 飞机三个小时,落地后便直接上了专车。 车程不算远,落地后根本没有休息时间,他们直接赶往第一场商务洽谈。 全程她都在旁记录要点、翻译资料、替江浔整理临时文件,一天下来几乎脚不沾地,连饭都顾不上吃上一口。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车子才驶入一片安静而私密的街区。 京都不多见高楼,江浔订的下榻地点是一栋改造过的日式庭院,榻榻米、落地纸拉门、墨竹垂影,处处透着静谧又清冷的格调。 沈明姝拖着疲惫的身体换上拖鞋,她一路低着头走到房间。 意识迷糊前的最后一秒,忽然意识到,她今天还没碰江浔! 但此时已经迟了,梦境将她直接拖了下去。 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泡在一方露天温泉里。 江浔坐在她身后,双臂从后面环住她,手掌覆在她腰窝。 他低头,薄唇碾过她后颈。 沈明姝想要说话,腰被他猛地一掐,整个人被迫向后仰,几乎贴进他怀里。 水波晃荡,撞在石壁上发出低闷的回响。 下一秒,他托着她腿弯,直接把她抱坐到自己身上。 热水让所有动作都变得缓慢又黏腻。 水面被冲开一道涟漪,热得几乎要烫伤她。 沈明姝惊喘一声,指尖死死抓住他肩头,指甲陷进肌肉里。 江浔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 他扣着她腰,水声哗啦啦地响,像要把竹影都震碎。 沈明姝仰起头,喉咙里溢出的声音被雾气吞没,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 ------------ 第182章 掐着她下巴 大片水花溅在她的锁骨、胸口,又迅速被更滚烫的温度覆盖。 她哭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水汽往下淌,被他低头吻住,卷走所有破碎的喘息。 沈明姝被逼到石壁边缘,后背抵着粗粝的青石,疼得发抖,却又被他更用力地压住。 最后一次,他掐着她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水面炸开一片白雾。 在闹钟响到第三次的时候,沈明姝才睁开眼。 她蜷在被褥里,腰酸得几乎动不了。 缓了一会才起,今天她跟江浔告了假,要去看画展。 等她收拾好从屋中走出去,整栋别墅静悄悄的,江浔早已经出门,去谈工作了。 玄关处站着一名旅馆的中居,是位三十岁左右的日籍女性,穿着整洁的浅色和服,看到她立刻弯腰问候,用不甚标准的中文说道:“沈小姐,早上好。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要现在用餐吗?” 沈明姝眨了眨眼。 她昨晚太累,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原来配有专人服务。 “好啊,谢谢你哦。”她弯起眼笑了一下。 画展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沈明姝一路用翻译软件,好不容易才在规定入场时间前抵达。 今日的展览是已逝插画师 Émile Hartmann(埃米尔·哈特曼) 的人生回顾展,展出内容包括他生前所有的插画原稿、未公开的草图、出版作品以及晚年留下的私人手稿。 沈明姝看得很入迷,随着人潮流动,她循序渐进地走过一个个展厅。 中午时她也不愿离开,只是在附近便利店随意买了点吃的。 一直看到傍晚,画展要结束,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还在翻看着画展上拍的照片。 踏进别墅的玄关,那位中居立刻迎了上来,衣服和早晨初见时一样整洁。 “沈小姐,”她微弯着腰,低声道:“我们现在可以带您去湯処。” 她的中文实在是有些不标准,有些词不太会说,习惯性说了日语。 沈明姝眨了眨眼。 她听不懂,以为是某个可以体验的特殊项目,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呀。” 中居引着她穿过回廊,木屐踏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空气里渐渐浮起湿热的木香,沈明姝还在低头看着今天拍的画,有几幅她非常喜欢,是一定要自己画一遍的。 她一直没注意面前的动静,直到中居停下,拉门推开。 热雾扑面而来。 沈明姝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个室内与室外半开放式相连的温泉,白色蒸汽缓缓升起。 和她昨晚梦见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池沿,甚至连水声都一模一样! 现实与梦境重叠带来的眩晕感狠狠压住了心口。 沈明姝呼吸一紧。 “沈小姐?”中居看她愣住,解释道:“这里是私人汤处,可以放松——” “我不泡了。”沈明姝骤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我、我想回去。” 中居被吓到,慌忙伸手示意:“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 沈明姝已经转身想走,步伐快得像是在逃。 结果身后的木地板一滑,她手忙脚乱,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去,直接掉进了温泉池里。 噗通一下。 沈明姝:! 中居:!! 两人同时靠近池边,那台手机沉入水底时还亮着屏,但已经开始闪、黑、再闪,挣扎几下便彻底熄灭。 “还是没打通?”江浔坐在车里,长指扣在膝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清和摇头,神色绷紧,“打了七八次,都关机。短信也发不出去。” “跟别墅那边也打过电话了,没有人接。” 他们刚从会场出来,就发现联系不上沈明姝了。 在国内也就算了,可这里是日本。 沈明姝不会日语,人生地不熟,一整天只有她一个人活动。 江浔冷脸,“把她电话号给我。” 林清和立刻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江浔扫了一眼,拿起自己的手机,长指在屏幕上滑动,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 每一声都像撞在他胸腔里,却没有人接。 最终,机械的提示音响起。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冷静的人往往危险得更快,他沉默的那几秒,车厢里压得几乎让人窒息。 林清和屏住呼吸,不敢动一下,只听见男人克制到极限的一句话。 “跟警方打电话,查画展监控。” “继续跟别墅那边打电话,所有人都联系一遍。” 林清和立刻点头,“是!” 车里安静得可怕。 江浔握着手机,指骨线条绷硬,侧脸一片阴影。 没人知道此刻他脑中闪过了多少种可能的画面。 她一个小姑娘,手机联系不上,异国他乡…… 江浔深吸了一口气,却根本压不住那股越来越逼近的焦躁。 —— “修好了,小姐你检查一下。”华裔店员把修好的手机递给沈明姝。 一个小时前,别墅的中居带着她去了最近的一家修手机的店。 幸好来的及时,手机受损并不严重,很快就修好了。 沈明姝打开手机,刚刚开机,就发现数不清的未接电话弹了出来。 有几个是林总助的电话,其他的都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沈明姝觉得奇怪,这人是谁啊? 正想着,那人又把电话拨了过来。 “沈明姝。” 男人声音的低沉,隐隐带着怒意。 熟悉到不行再熟悉的声音。 怎么会是江浔? 沈明姝感受到他的怒意,但是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江总,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出……” 她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回头。” 沈明姝下意识转身。 江浔站在修理店门口,身形高大,被外面的冷风吹得西装衣摆微动。 金丝眼镜架在挺削的鼻梁上,一贯斯文严肃的脸,此刻却明显压着火气。 沈明姝打开手机才几秒,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被他这么盯着。 她怔怔地抬头,小声问。 “江……江总?” 她的无辜与茫然落在男人眼里,却像火上添油。 林清和远远站着,整个人都在发毛。 江浔刚才在车上,他不知道打了多少遍电话。 每一遍都是关机。 他甚至一度打开东京的实时新闻,刷新、再刷新,生怕看到她的身影和名字。 沈明姝还在懵懵地看着他。 她怎么还在用这种表情看他? 她知不知道他有多着急多害怕? 还是说这是她的新招数? 江浔胸腔里那一口闷火顿时往上冲,和方才压下的恐惧混在一起,浓烈到几乎炸裂。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活着…… 他一步上前,忽地抱住了她。 沈明姝:“……!” ------------ 第183章 只用行动宣泄 沈明珠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 整个人被他拉过去,有些踉跄,脸贴上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得又沉又快。 江浔低头,额角抵着她的发顶。 经过了漫长的惊魂后,终于抓到唯一的救命稻草。 沈明姝被抱得动不了,怯怯抬起一点头,“江、江总……?” 在梦里他们抱过很多次,她一直觉得梦境是十分真实的,但直到真正在现实中抱过他才明白,是不同的,完全不同的。 江浔身上的温度是热的,灼人的,收紧手臂的力道格外有力。 她的心跳被他带乱了。 但好在,江浔只是抱了一下,很快松手了。 他离开的很快,快到让沈明姝恍惚。 林清和此时上前,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沈明姝这才知道,她修手机的功夫,他们误以为她失踪了。 刚才的困惑此时全成了愧疚。 “真的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是我的手机突然掉进温泉池,才联系不上……” 沈明姝真诚道。 她从没想过,自己只是失联半个小时,居然会引起这样大的反应。 不过……江浔这么关心她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是怕担责任吧,毕竟她是跟他一起出差的。 这里离别墅并不远,几人很快回去了。 昨天晚上沈明姝险些要困死了,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房间离江浔很近。 沈明姝正要推门回去,忽然听见背后一声轻响。 她回头,看到江浔此时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男人穿着便装,白衬衣扣得整齐,原本平整的衬衫此时多了些褶皱,应该是刚开完会出来。 金丝边眼镜仍戴在鼻梁上,镜片后那双眼盯着她的手机看了两秒,又抬手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沈明姝没看懂什么意思,歪了歪脑袋。 她想了想,气氛不能继续这样尬下去,于是朝他乖乖地露出一个笑。 “江总,晚安呀。” 她没化妆,素面朝天,眼尾却自带桃花般的水意。 江浔看着她那副毫无防备的模样,抿唇没出声。 进门之后,眉头皱了下。 她一直对他别有所图。 现在有了他的电话,肯定迫不及待想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他刚才实在多此一举。 最近怎么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沈明姝回到房间,还在想着刚才江浔的动作。 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她,要保管好她的手机,别再像今天这样弄坏吗? 原来他人这么好啊。 看来之前是她误会他了! 江浔处理完工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添加好友的申请……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可能去洗澡了。 再等等。 深夜,江浔躺在床上,侧头拿起手机,又刷新了一下。 依旧没有消息。 他盯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界面,半晌没动。 什么意思? 她这是什么意思? 要让他先加她吗? 欲擒故纵这一招还没玩腻吗? 江浔把手机扔到一边。 再给她一点时间。 第二天一早,江浔走出房门时,迎面看见隔壁的门打开了。 沈明姝刚好也出来了。 她穿着一条奶油杏的小裙子,外搭一件浅色针织衫,长发披散着,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她一见到江浔,立刻朝他笑了笑,“江总,早呀。” 昨天晚上,她难得没有做梦,睡得极好! 那笑容清亮又自然,眼尾微弯。 江浔脚步顿了一下,原本冷静如常的神情里,忽然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这么多年,有许多人想要接近他。 但那些人段位太低,一眼看破。 江浔不得不承认。 这个女孩虽然年轻,但段位很高。 他眉梢微挑,淡声道:“早。” 为期两天的出差行程结束了,沈明姝回到学校后,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直接去上课了。 周一的课总是很多的。 一整天的课下来,沈明姝累得几乎趴在桌子上。 刚进宿舍,还没来得及倒在床上,就听见手机“叮”了一声。 是叶初发来的消息。 叶初是她的单主,自从上次发现两人是同校的,时不时聊天分享消息,现在已经成好朋友了。 【明姝,明天下午有个画廊活动,青鹤画廊分馆的新展,邀请制,我正好有票,要不要一起来?】 她打开了课表看了眼。 明天下午时间完全空着! 沈明姝眼睛一亮,立刻回消息。 【我有空!我去!ㄟ(≧◇≦)ㄏ】 叶初很快回了时间和地点。 很快深夜,室友们都躺上床准备睡觉,沈明姝也只好随大流一起。 今天没有碰到江浔。 肯定是睡不好了…… 沈明姝绝望地合上眼。 可是结果出乎意料。 她睡得特别安稳。 而此时,距离她几公里外的别墅卧室里—— 江浔皱着眉,呼吸沉重。 发现自己到了一辆车的后座,面前是挡板。 窗外是不断后退的霓虹,S大门口那场来不及收场的车祸,全都成了背景。 沈明姝此时坐在他腿上,蓝色纱裙被推到腰际,像一摊融化的月光。 这裙子本就是露肩,大片雪白的皮肤和锁骨下,是被他咬出的红痕。 这是梦,江浔很快意识到。 不过,既然是梦…… 那一切,就可以遵循本能了…… 他忽地抬手,纱裙被推地更高,薄纱堆在胸口,像一朵被揉皱的蓝莲。 江浔低头,牙齿碾过她锁骨。 他没说话,只用行动宣泄,动作狠得像要把那晚被打断的所有都一次性讨回来。 沈明姝的眼泪涌出来,江浔低头吻住,舌尖卷走所有咸涩,换成更激烈的掠夺。 窗上雾气厚得看不清外头,蓝宝石领针映着她失神的瞳孔,睫毛湿得黏成一缕缕。 “啊……”她哭到失声,声音被他吞进喉咙。 江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太真实了。 每一寸感官都在叫嚣。 ------------ 第184章 纱裙彻底乱了 江浔扣紧她后颈,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粗重如兽。 纱裙彻底乱了,薄纱边缘被卷进两人之间,像一层随时会碎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 热流炸开,世界白成一片。 江浔骤然睁开眼,呼吸沉重,像是被人从深水里扯出。 窗帘未拉,清晨微亮的光线斜斜落进来。 江浔低下头—— 一塌糊涂。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很少做梦。 更少做这种梦。 而且梦到的人还是她。 江浔坐在床沿很久,想把胸腔里那股不该出现的躁意压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金丝眼镜,戴上后,整个人才稍微恢复了些平日的冷感。 他拿起手机。 没有任何她的消息。 她还没有加他。 江浔照常出现在公司,神情冷静如常,没任何异常。 除了他办公桌上的三个空咖啡杯。 林清和进门时扫了一眼,有些诧异。 江总以前就算只睡四个小时,第二天也依旧精神饱满,俗称高精力人群。 咖啡更是不喝,一杯都嫌多,更别说是连着三杯。 要不是昨晚,是他深夜送江总回家的,否则真怀疑他是不是去找沈小姐了。 江浔低头翻着文件,速度依旧极快,但指尖偶尔停顿两秒,有些精神恍惚了。 这对他来说,是极罕见的。 林清和试探,“江总,今天的会议我已经让人准备——” “会议延后十五分钟。” 不等他反应,又听江浔道:“再来一杯咖啡。” 林清和:!!! 第四杯了! 江浔摘下眼镜,双指捏住鼻梁,深深吐出一口气。 喉结微微滚动。 梦里的触感、温度、甚至她的声音…… 怎么都挥不掉。 与江浔完全不同,沈明姝昨晚睡得极好。 阳光从窗帘缝里渗进来,在床边铺了一小块亮金色的光,她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 昨晚居然没有做梦! 而且她昨天明明没有触碰到江浔,怎么会不做梦呢? 不管了,反正是好事就对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洗漱后换好衣服,跟李盈一起去教室的路上,沈明姝还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你今天是怎么了?状态真好。”李盈好奇道。 “嘿嘿,睡得特别好。”沈明姝笑着摸了摸脸,“我要点杯奶茶庆祝,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李盈立刻抱住沈明姝,“明姝!还是你最好啦!” 下午三点,沈明姝提前离开了图书馆,坐车前往市中心那家新开幕的画廊。 叶初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两人之前见过面,叶初穿得很文艺风,一身灰白色的亚麻连衣裙,手里拿着邀请函,见沈明姝来了,立刻朝她招手,“明姝这边!” 沈明姝快步走过去,刚想说话,目光先落在叶初身边那个高个男生身上。 对方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微卷,气质干净。 叶初笑着拉住她的手,又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林聿,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刚好今天有空,就一起来看展。” “你好呀!”沈明姝笑眯眯地跟林聿打招呼,声音软软的。 林聿有点慌张地点头:“你好。” 几人一起进了场馆,沈明姝站在一幅用水墨晕开的《雾岸之声》前,目光认真。 林聿站在旁边偷看她。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小声感叹:“好喜欢这一幅……雾里藏了好多情绪。” 林聿趁机出声,“这一幅是王致远的后期尝试,他早期都是写实风,后来有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就开始画这种半抽象水墨。雾岸,其实是他童年住过的一个江边。” “你也很喜欢这幅?”沈明姝眼睛亮了亮。 林聿心跳突然又快了几拍。 —— 江浔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昨天梦里是她,醒来后也是她。 一整天心烦意乱,没由来的。 他从没这样过。 又喝了一口咖啡,眉眼压得更沉了些。 “沈明姝呢。”江浔放下杯子,还是没忍住问道。 林清和愣了两秒,“今天不是她的实习日,她不在公司啊江总。” 江浔抬眼,冷冷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废话。” 林清和这才恍然大悟! 他瞬间站直,“我这就去查。” 一个小时后,一辆宾利在画廊门前缓缓停下。 沈明姝正站在阶梯边,笑着和叶初说话。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碎花裙,长发半披着,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身侧的男生不远不近地站着,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干净,一副文艺学生的模样。 男生似乎不太敢看她,只悄悄偏着头,脸上带着些发热的拘谨。 沈明姝正和旁边女生说话,没注意脚下,直接踩空一节台阶。 男生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江浔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只手上。 林清和在旁边看得头皮一紧。 完了!完了! 这是在干什么!! —— 晚上,江浔坐在书房里,灯光落在他身侧,整个人冷静又疏离。 林清和站在对面,手里还拿着资料。 “江总,我查过了。那个男生叫林聿,大二,美术学院的。和叶初是发小,今天是第一次和沈小姐碰面。” “这次的画展是叶初母亲主办的,会持续三天。明天还有第二场……沈小姐应该还会去。” 江浔抬眼,吩咐道:“把画展的地点改了。” 林清和愣了一下:“……改、改去哪?” “璟云餐厅顶楼。” 那是全城最难预定的私人场地,顶层落地窗俯瞰整座城市,安静、封闭、私密。 更重要的是,那是江总的产业…… 林清和迅速点头,“我马上去协调。” —— 当晚,叶初便联系了沈明姝,说画展改了地方,并且把新地址给她。 沈明姝刚来S市,对S市并不熟悉,默默记下来地址。 第二天便打车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璟云餐厅,跟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 第185章 软得像一捧雪 璟云餐厅虽然叫餐厅,但其实更像一个沙龙。 整层楼被改造为高端艺术空间,灯光温柔,地毯绒密,巨大的落地窗一侧是城市的风景线。 叶初早到了,正和林聿站在门口等她。 “明姝!”叶初朝她挥手,“今天的展比较小,昨天是主场。” 沈明姝点头,弯眸道:“今天的展也很不错,而且地方好漂亮啊。” 两人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二十米外的玻璃后,某人正站在单向玻璃后。 江浔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站在暗处,沉默看着展厅里那道清瘦的背影。 她今天穿了一条烟灰蓝的半裙,头发挽起来,露出纤细的颈侧。站在画前时会微微歪头,眼睛亮亮的。 她正和叶初说话,时不时点头,还冲身边的林聿笑了一下。 今天是展期第二天,没有昨天那么盛大,很快就逛完了。 沈明姝去了一趟洗手间,准备出来时,一名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刚好从拐角出来,托盘上放着几杯水。 那似乎没注意到她,手中托盘忽然倾斜。 哗啦—— 一整杯水泼了沈明姝一身。 温水浸透了她的衬衫和半裙,凉得她打了个颤。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慌乱地道歉,“我、我没看到人……” “实在对不起这位小姐,这边有休息室,可以帮您把衣服烘干一下,这样处理可以吗?” 沈明姝拢了拢被打湿的发尾,没多想,只觉得服务员神情太过紧张,应该是真的不小心,便点了点头。 “好啊,你带着我过去吧。” 见她这般善良好说话,服务员更愧疚了。 他们璟云餐厅的所有服务人员都经过严格训练,从托盘行走的角度,到水杯摆放的倾斜度,不可能出现这种水平的失误。 可谁让是总裁的命令呢!呜呜呜…… 沈明姝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叶初发了条消息:【我衣服弄湿了,这边说可以帮我烘干。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休息室比她想象的要大。 一推门,灯光柔和,空气带着淡淡木香。 沈明姝没细想,衣服湿得难受,只能按服务员指示,把裙子送去烘干。 十几分钟后,她换好衣服走出来,发现休息室空了。 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沈明姝眨了下双眸,有些疑惑。 她走到廊道口往外看了一眼,没人。 又往另一侧转过去,是一道掩着的门。 她轻轻推开,是一个完整的套房客厅。 低调奢华的灰色系沙发,定制艺术挂画,私人酒柜,甚至还有书桌与茶具。 沈明姝愣住,这是哪?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去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 沈明姝心跳骤停,猛地回头。 江浔站在门口,一手插在裤袋里,衬衫袖子挽到手臂,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冰冷。 完全没注意到,看到她的时候,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里,闪过极轻、极微妙的一瞬玩味。 沈明姝吓了一下:“江、江总……?” 她慌张解释。 江浔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她的衣服,淡声道:“所以你在我的私人套间里,烘干衣服?” 沈明姝:!!! 她瞬间大脑短路。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您的!刚才那个服务员说可以烘干……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江浔看着她的慌乱的神情,唇角微微勾起。 她当然不是故意的。 因为故意引她来这里的人……是他。 “好了。”江浔打断她。 “你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了。”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穿上西装外套。 “你出现在这里,已经让我受到了一些惊吓。” 沈明姝低头,垂下肩膀。 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沈秘书,我要用晚餐了。”江浔沉静的目光看向她。 “你陪我。” 沈明姝惊讶抬眼,没想到他话题会转的这么突然。 刚才还说受到了惊吓,现在又要用晚餐。 会这般说。 沈明姝并不想陪他。 她现在不触碰江浔,也不会再做梦了。 其实用再接近他了。 可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是她先闯进来的,哎。 江浔带她去了顶楼,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整片城市被霞光染开,云层像被金红色的笔刷轻轻扫过。 沈明姝被景色晃住了几秒,心跳轻轻一跳。 她以为会是严肃的商务饭局,结果餐桌布置得安静雅致,是标准西餐。 每一道她都挺喜欢。 侍者上酒时,她下意识伸手:“我不太能喝酒,我……” 江浔看了她一眼。 “度数不高。”他说,“是果酒。” 沈明姝眨眨眼,“真的吗?” “真的。” ——假的。 会微醺,但意识清楚。 沈明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晚餐期间她吃得满足,喝得也小心,可天色全黑下来时,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头有点轻,心跳有点快。 她醉了吗?又好像没有。 她甚至还能算一道算术题。 但脑子好像转的有点慢了。 江浔侧头看她。 她的脸因为酒意微微发红,眼睛湿润亮亮的。 喉结无意识地滚了一下。 他慢悠悠,带着点引诱的意味,“想看星星吗?” 沈明姝怔住,“这里有星星吗?这里怎么会有星星。” “跟我来。”江浔直接起身。 沈明姝扶着椅背站起来,乖乖跟着他走。 她这才发现,原来餐厅外侧,还有一片小露台。 露台不大,却布置得很精致,围栏是黑色铁艺,外侧就是整片夜空。 璟云餐厅位于高处,城市灯光远远散在脚下,天顶处的夜幕被风吹得极干净。 一架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立在露台中央。 比她人还高,金属镜筒反着夜色的光。 “哇!这里还有这个?” 沈明姝挪过去,试着看了一下,但什么也看不到。 “你需要调试一下。” 话语落下,江浔便整个人从后面覆上来,左臂撑在望远镜旁,右臂穿过她腰侧,握住调焦旋钮。 沈明姝被他圈得严严实实。 喝了点酒,她意识总是慢半拍,眼睛专注地看着镜头,对着一点点变清晰的镜头兴奋。 “哇!真的清晰了!” 的确,很清晰了。 江浔垂眼看她。 她整个人陷在自己怀里,背脊贴着他胸口,软得像一捧雪。 酒意把她的脸染成淡粉,睫毛湿漉漉地颤着。 她的臀隔着薄薄一层裙料抵着他。 江浔只觉喉结滚得发疼。 ------------ 第186章 他实在恶劣 江浔扣着她腰的手指收紧,指腹清楚地感觉到她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 沈明姝还在看着镜头,小声嘀咕,“怎么还是看不清……” “怎么会?我看看。” 江浔低头,唇几乎贴上她耳廓。 又往前送了一点。 他实在恶劣。 恶劣至极。 可这一下,反而让江浔的呼吸更沉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腰窝那一点陷下去的弧度,正好卡在他掌心,像天生就该被他掐着。 就像昨天梦中那样。 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退开一步,沈明姝仍在认真地看着星星,手指也伸出来,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她看过不少天文的书,但是还没用天文望远镜看过。 跟书上的一样诶! 她看的实在是认真,江浔压着嗓音,“喜欢?” 沈明姝以为他在说星星,声音中还带着些许雀跃,“喜欢!” 江浔又开口,“我有两张星空展的票,你要不要去?” 沈明姝愣了一下,这才从望远镜后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有些疑惑:“给我?” 江浔看出她的迟疑,淡声解释。 “身边没人对天文感兴趣,只有你也喜欢。” 也?听到这个字,沈明姝明白过来,原来是找到同好了!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江总!”她道谢,开心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尾调都是上扬的。 “实在巧,我们居然都对天文学有兴趣。” ——他对天文没兴趣。 他对她比较有兴趣。 江浔似笑非笑,没再开口,沈明姝等着他说话,比如什么时候给票,票在哪里。 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只得她先开口,“江总,那这个票……” “这个票是个电子票,我发你就行。” 沈明姝挠了挠脸颊,“可是我们好像还没有联系方式,我没有加你微信诶。” “你加我,我发给你。”江浔淡声。 酒劲此时上来了一些,沈明姝有些懵,反应不过来。 加他?她怎么加他。 江浔见她没动作,皱眉,“难不成让我加你吗?” 虽然他差点就这么做了。 沈明姝吓一跳,立刻摇头,“怎么能让江总加我,这太不礼貌了。” 意识清醒了些,她想起来,之前在日本那次,江浔曾经给她打过很多次电话,那应该就是他的号码。 沈明姝拿出手机,很快操作成功。 看到弹出来的好友申请,江浔满意弯唇。 今天晚上,收获不错。 沈明姝赶在宿舍门禁之前回到了宿舍,匆匆梳洗后就躺床上睡觉了。 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第二天醒来,手机屏幕亮着,最上面是一条林聿的消息。 林聿知道她对美术感兴趣,给她推荐了几本书,说可以今天下午给她。 沈明姝揉着眼睛。 【( •̀ ω •́ )✧ 真的嘛!谢谢学长!下午见~】 回完林聿的消息,她正要锁屏,瞥见了下一条未读。 头像是黑色,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江。 沈明姝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加了江浔来着。 是昨天深夜的消息,一张星空展的电子票。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沈明姝点开电子票,她昨晚并没有问是哪个星空展,毕竟江浔愿意去看的展,肯定是不会差的。 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好! 这个展是S市近年最盛大的天文展,由国际星象协会与本地天文馆联合策划,只开放三周,门票预约早早就满了。 展出地点在市美术馆新开的玻璃穹顶展厅,现场不仅能看资料、原版星图和陨石样本,还会搭建小型星空剧场。 沈明姝抱着手机,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迅速回复:【是这个展吗?!好厉害!我一定去!谢谢你江总!(๑>◡<๑)】 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投影屏亮着,几个部门负责人正在汇报。 江浔坐在长桌主位,侧脸线条冷硬,指节轻敲着桌面,没什么表情。 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头扫了一眼。 上面跳出一条新消息,头像是个卡通小兔子,粉嫩嫩的颜色。 点开后,看到那条消息,脑子里立刻出现她的声音。 那种轻轻上扬的尾音,乖巧、兴奋。 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几秒,眉眼柔和了几分。 会议桌另一端的团队成员对视一眼,心里齐齐一惊。 见鬼了?江总还能露出这种表情?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江浔已经看完消息。 抬眸时,神色又回到熟悉的冷淡严肃。 声音毫无情绪起伏,“继续。” 所有人默默坐直。 沈明姝计划了一下时间,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三点半就结束了,然后去找林聿拿书。 星空展晚上六点开始,来得及。 下课后,阳光正好。 沈明姝从教学楼出来,远远就看见林聿站在行政楼旁的树荫下。 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抱着那本她借的书,看到她时明显亮了一下。 “学妹。”他走上前,把书递给她,“这是给你的书,都是我们老师上课推荐过的。” 沈明姝接过书,露出一个乖乖的笑:“谢谢你呀,林聿学长。” 林聿被她笑得耳尖都红了:“没、没事。” “你等会要去哪,美术学院今天有个活动……” 他说着,沈明姝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 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眨了眨眼睛,发现真没有看错,居然是江浔。 林聿此时还在说话,沈明姝不得已打断他,“我今天要去看天文展,有人来接我了。” 林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辆黑色宾利旁,站着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身形修长,带着金丝眼镜,手腕处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林聿立刻判断出来,他肯定不是学生。 这人的眼神又深又沉,带着只有绝对上位者才有的审视感。 “他是?”林聿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我们经济学专业的客座教授啊,你可能没见过。”沈明姝眨了下眼,解释道。 说话间,男人已经走近,那股强到窒息的压迫感袭来,林聿不由抿紧了唇。 他脑子想起一些记忆,他确实有所耳闻,经济学请来了一位非常厉害的客座教授。 但他不是经济学专业的,对此并不清楚。 没想到就是他。 而且……他看起来和沈明姝很熟。 ------------ 第187章 你可以找我 “时候不早了。”江浔没有理会林聿,直接看向沈明姝,“现在出发。” 沈明姝惊讶,“不是六点开始吗?” “天文展比较久,从六点到九点,中间不能出来,吃过饭再去比较好。” 江浔说出安排,沈明姝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便答应了。 跟他走之前,还不忘转头跟林聿道谢告别,挥了挥小手,“谢谢你啦学长,我还有事先走啦。” 江浔并未催她,只是站在旁边等她说完。 当她回过头要跟上时,江浔才抬眸,看了林聿一眼。 林聿后背瞬间僵住,心底莫名打了个寒战。 而江浔已经收回视线,语气平静,“这边。” 沈明姝乖乖点头,跟在江浔身侧离开,身影被夕光拉得细长。 这次江浔没有叫司机,而是自己开车,修长的大手打着方向盘,驱车离开。 沈明姝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随后翻开刚才林聿递给她的那本书。 江浔扫了一眼,但没有多问。 两人吃过饭后,在六点之前到了天文馆。 天文馆的展厅距离S大并不远,八分钟的车程就到了,沈明姝跟在江浔身后,走进会场。 值班经理原本在和工作人员核对名单,抬头看到江浔,立刻迎上来,态度恭敬得不能再恭敬: “江总?您今天也过来参观?里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这边请——” 几个负责人、策展团队的人也迅速聚拢过来,完全不敢怠慢。 沈明姝跟在他身后,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带着打量和审视,还有好奇。 她不喜欢这种目光,想要把自己藏一藏。 但发现实在无处可躲,便下意识朝江浔身后挪。 毕竟这里,和她最熟的就是他了。 江浔瞥见身后人动作,眉梢轻轻挑起,带着些愉悦。 他转向那些负责人,态度冷淡,“我随便逛逛。” 几个负责人立刻心领神会,几乎是同时后退一步,“好的,江总,不打扰您。” 话落,人群迅速散开。 沈明姝吐出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这个展会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 玻璃穹顶下,星图投影缓缓展开,像是一整片银河垂落。 沈明姝一步一步走进去,眼睛亮得像映了光。 她看得很认真,从陨石样本到星云照片,每一处都停下来多看几秒。 江浔的话一直不多,偶尔说几句。 但沈明姝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但莫名的,不再紧张,更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了。 展会结束时,灯光慢慢亮起,人群往出口散去。 沈明姝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才转身对江浔轻声道:“谢谢你江总,我真的很喜欢今天的展会。” 她抱紧书包,“我现在准备回宿舍了,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江浔没回答,心里默默数着—— 三、二、一…… 铃—— 沈明姝刚说完,手机便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林总助打来的,接起后,对方的语气非常急切。 “沈秘书,你之前处理的那份文件数据错了!需要你重新改,十点前必须发回来!” 沈明姝整个人都僵住:“啊?好的好的,我现在就改!” 挂完电话,她慌慌张张抬头,“江总,我……我得赶紧回去!” 这是她第一份实习工作,是非常想做好的。 没想到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说话太急,声音都有点发抖。 “先别急。”江浔看着她,“什么事,你从头说一遍。” 沈明姝赶紧打开文件,举到他面前,手已经开始颤抖,“是这份,林总助说这里的数据错了,我不知道怎么会错的……” 江浔接过她手机,长指滑动屏幕,“知道怎么改的吗?” “不,不知道。”沈明姝抿紧唇,眼眶隐隐有了泪意,“我回去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找到。” “你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不是处理问题的最好办法。” 他声音冷静克制,像一杯冰水,沈明姝莫名镇定了下来,只是心跳还有些急促。 “那应该怎么办?” “遇到没把握,且还在学习的领域,你应该第一时间求助会的人。” 江浔抬手,扶了下金丝眼镜,“你可以找我。” —— 黑色宾利在一辆别墅前停下。 沈明姝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环境,还是没缓过神,自己刚才怎么就答应江浔了。 不过想想,也合理。 毕竟江浔除了是她的顶头上司,还是她的老师! 学生遇到问题,请教老师,没什么不对的。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想,沈明姝跟江浔一起去了别墅。 进了书房,他坐在她旁边,指尖点着屏幕第三行。 “这里的公式错了,数据自然不对。” 又指向另一栏:“按这个逻辑重算一遍。” 沈明姝跟着他的指示一步步改,原本乱成一团的地方,很快就被梳理得明明白白。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最后点下「发送」。 文件顺利发出去,她又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才到截止。 她站起身,立刻道谢,“江教授,谢谢你……今天真的多亏你了。” 江浔眼睛微微眯起。 称呼改得挺快。 沈明姝很快收拾完书包,“那我就先回宿舍了,这里毕竟是您家,不太好打扰——” 话还没说完,江浔忽然开口:“我有点饿了。” 沈明姝怔住,“啊?” 江浔抬眼看她,“我准备吃宵夜,你要吃吗?” 没有命令,也没有强迫。 却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空间。 沈明姝知道自己该走了,毕竟大晚上留在一个成年男性的家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不过她直觉,江浔不会伤害她。 她不知道这信任哪里来的。 或许是因为上次他问她,要不要当他女朋友,她拒绝了,江浔也没有对她怎么样。 不仅带她去日本出差,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好。 沈明姝觉得,江浔……并没有像表面上那么严肃苛刻! 而且,他刚刚才帮过她啊! 江浔见她同意,“我去找管家。” 还没起身又想起来,“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今天管家不在,我来做。” 沈明姝一听,立刻道:“还是我来吧!” 她漂亮的桃花眼亮亮的,“江教授,你刚才帮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怎么能让您做呢,还是我来吧,刚好做顿饭算是表达感谢。” 怕他不信,她又认真地补了一句,“我真的会做饭的!” 他当然知道她会做饭。 她求职简历里写了。 所以他才会提宵夜啊…… “嗯,那这次就麻烦你了,沈同学。” 江浔薄唇微微弯了下。 ------------ 第188章 他对她无法客观 “厨房在那边。”江浔朝一个方向指,“我带你过去。” 走廊很安静,很快到了厨房,沈明姝洗了手,熟练地系上围裙,纤细的背影站在料理台前。 她打开冰箱,扫了一眼食材,“江教授,我们吃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快一点。” “可以。”江浔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迅速地拿出鸡蛋和番茄,又洗锅烧水。 “我来帮你切西红柿。”江浔出声,说完又解释了一句,“这样快一点。” 沈明姝觉得很有道理,“好呀,那麻烦你啦。” 江浔走过去,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挽起。 白衬衫被他随意往上折了两下,露出干净冷白的手腕,他今天没戴手表,左手腕那处有一道淡淡的压痕。 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那双黑眸没有情绪。 头顶是暖黄光,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案板前,白色衬衣在他手腕处堆起柔软的褶,骨节清晰的手指握着菜刀切菜。 沈明姝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词—— 人夫感。 她怔了一下,又立刻摇了摇头。 她这是在想什么? 江教授还没结婚呢,怎么会有人夫感呢? 江浔没注意她的走神,低头开始处理案板上的番茄。 他切了几下,动作虽不笨拙,但明显有些不熟练。 沈明姝注意到了,担心他切到手,连忙靠近两步,“你这个角度不对啦,刀要这样拿,才好用力……” 一看就知道,他平日里肯定极少下厨房。 毕竟他又要忙公司的事,还要忙学校的事。 沈明姝从他手中接过刀,站在他侧前方,开始讲要怎么握刀。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能清楚地看见她白皙精致的侧脸。 她讲的很细,也很有耐心,说话时候声音总是软软的,音调放得很轻,听在耳中非常舒服。 但他的视线却不由往下移,落到她的唇上。 她说话时粉嫩的唇一张一合,像刚泡过水的花瓣,轻轻一动,就泛出光来。 他是尝过的。 可只有那一次。 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 江浔忽然觉得有些渴。 她离他太近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他来说,是种怎样的诱惑。 江浔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现在完全看不透她的想法。 他只想遵循本能。 江浔前倾半步,贴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几乎是身子挨着身子。 她没察觉,他也不提醒。 “这样切就可以啦。”沈明姝说完,放下菜刀转过身,不料一转身差点撞上江浔。 她完全没想到两人距离已经靠得这么近,惊慌之下,脚步一下子踉跄起来。 江浔下意识抬手,握住她的手臂。 沈明姝的袖子也已经挽起,他的大手直接碰到了她的手臂,男人的温度直接传来。 她脑中不受控地涌现出梦中的情景,耳朵一下子红了,立刻侧开半步。 江浔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垂眸看她,黑眸不动声色地深了几分。 “我已经学会了,剩下的我来,你去炒鸡蛋。” 他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刚才那点不好意思和旖旎瞬间驱散了。 沈明姝攥了攥小手,“好的江教授。” 两人在厨房忙活,不过十五分钟,两碗面就做好了。 别墅的餐桌极大,两碗面放上去显得十分渺小,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让人莫名不安,沈明姝下意识挨着江浔坐下。 “江教授你先吃,看看怎么样,不行的话还可以再调调味。”沈明姝看向他甜声说道。 本来就是为了感谢江浔今晚的帮忙,做的饭,他吃的满意很重要。 江浔的袖子已经放下,板正地扣好,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低头尝了一口。 沈明姝瞬间屏住呼吸,很是紧张。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要憋死的时候,江浔开口了。 “很不错,好吃。” “真的吗!”沈明姝几乎是瞬间出声,水润眸子里满是惊喜。 她原本觉得,得到一个不错,已经是很不错的评价了! “这么意外?对你的厨艺没有信心吗?”江浔见她这么意外,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有些好笑的问道。 沈明姝眉眼弯弯地解释,“江教授你吃过山珍海味,我不过是做一些家常菜,肯定是入不了你眼的。” “而且……”说到这里,她不知后面的话能不能说。 江浔感受到她的迟疑,“想说什么说吧,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公司。” 若是白天,即使江浔这般说,沈明姝肯定还是不敢。 但现在是晚上,而且两人刚刚一起做过饭,她感觉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熟悉了很多。 这才鼓起勇气,小声说,“而且,江教授你比较严格,比较凶一点……” 她上江浔的课也有些时间了。 几节课下来,就没见他夸过谁,提问的时候,说一句还行,对方都要谢天谢地了。 江浔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他确实严苛。 世人大多蠢笨,很少有人可以达到他的要求。 客观来说,这碗面也没有达到。 但他对她无法客观。 莫名的,他想看她开心。 所以,才可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可这些并不能告诉她,江浔还是选择了一个官方正经的说法,“米其林用最顶级的食材和厨师,烹饪出来的菜品固然美味,但有时家常饭也足以暖人心。” 沈明姝还是第一次见江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漂亮的眸子连眨眼都忘了。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睛亮得像盛着一汪清光。 然后她反应过来似的,唇角弯起,笑得甜甜的。 “江教授你说的真好!” 那一笑干净明亮,江浔被晃了眼,过了一会才道:“快吃吧,等会面就凉了。” “嗯嗯!” 整顿饭吃的安静,江浔的话不多,沈明姝也有些饿了,一直埋头苦吃。 吃完后,沈明姝起身准备去收拾书包离开。 江浔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你不用收拾了,已经十一点了,你回不去了。” 他时间一向算得很准。 沈明姝动作顿住,“啊?” 完、完了—— 她怎么把宿舍门禁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脑子急速运转,很快想到办法,眼睛一下亮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去住酒店!” “你带身份证了吗?”江浔慢悠悠道。 沈明姝:“……” 没有。 她的肩膀一下垮了下去。 江浔目光落在她身上,静了两秒。 随后薄唇轻轻弯了一下,不明显,却带着些察觉不出的深意。 “沈同学。” 他声线低沉,“你可以住我这里。” ------------ 第189章 几分难以察觉的阴郁 沈明姝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江浔的提议。 别墅离市区有点远,大晚上打车很危险,而且更大的可能是,她打不到车回去。 出于对江浔的信任,沈明姝最终决定在这里住一晚上。 再三道谢后,她走进江浔给她安排的房间。 是她之前住过的那间。 素净温柔的配色,大落地窗,浅灰色的沙发和米色地毯。 她刚坐下,才发现手机电量只剩1%。 赶快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充电宝,充上电后长舒一口气。 转头发现这里连牙刷、睡衣、化妆棉都准备得一应俱全,就像早知道她今晚会住过来一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沈明姝就忍不住笑了。 她现在思维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江浔怎么可能知道她今晚会住过来? 她没有化妆,洗漱也很简单。清水洗脸,随便挽了个头发,就躺进了床里。 —— 另一侧,江浔此时正在给林清和发红包。 【今天做的不错。】 同时转账过去。 林清和听到手机响了,立刻拿起来看,看到转账金额后,眼睛顿时瞪大。 飞快收下红包后回复。 【谢谢江总!我会好好努力!!】 林清和脸都快笑烂了。 只是在天文展结束后,给沈明姝打一个电话,居然就能到手这么多钱! 那封沈明姝整理的文件,他早就发现出错了,报告给江总后,江总让他先按下不表,一直到今天。 他果然没看错,江总和沈明姝……有戏! —— 沈明姝当晚睡的不错,甚至差点睡过头。 起床后匆匆收拾了一下,去找江浔道谢,对方一如既往地冷淡,只是点了点头。 “车已经在外面等你。” 原来他把车都准备好了! 沈明姝再次道谢后,时间有点紧,她只得匆匆上了车。 车子刚刚驶离,管家忽然走到江浔身边,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充电宝。 “先生,这是沈小姐昨晚落下的,要不要现在还回去?她还没走远。” 江浔黑眸幽深,“先不还。” 留着下次用。 —— 沈明姝回到学校,刚进宿舍,室友立刻凑过来,“你昨晚去哪了!” 她刚要回答,手机这时震动了两下。 是爸妈打来的。 电话那头,沈父开门见山,“阿姝啊,你还记得你温叔叔吗,他儿子叫温澈,这两天来S市出差。我们托他带了一点东西给你,今天刚好让他给你送一下。” “好呀。”沈明姝乖乖应下。 她拿着电话走到宿舍阳台,又和父母聊了半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后,沈母看着沈父,没好气道:“我早就说了,我们直接寄快递过去多方便,何必要麻烦温澈——” “麻烦什么?我看温澈不错。”沈父慢条斯理地回,“而且温澈在A市工作,要是他们谈成了,以后咱闺女就能一直留在A市,不用远嫁了。” 沈母听完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大学里男生什么地方的都有,真要喜欢上个特别远的,到时候嫁过去,我都得心疼死。” 沈明姝刚挂完电话,就收到沈父推来的微信名片。 备注是:【温澈】。 她点开添加好友,几分钟后,两人便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就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今天是周四,下午她正好没课。 下午三点,沈明姝如约到了咖啡厅。 温澈早早到场,穿着干净卫衣,长相斯文,看着就让人觉得稳重有礼。 “明姝?这里。好久不见” 沈明姝乖巧唤他,“温大哥。” 沈明姝的父亲和温澈的父亲一直都是好友,两人逢年过节都会见面,只是从没加过对方的联系方式。 温澈看到她的瞬间,不受控地有些晃神。 女孩肤色白皙,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便弯弯的,像极了他记忆里某个夏天夜晚天边升起的月牙。 刚才沈明姝进来的时候,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这两年他一直在外地,忙着工作,他没想到,才短短两年,她变化会这么大。 恒石公司。 江浔点开相册,把充电宝的照片发送过去。 没有反应,对方兔子头像依旧安静着。 他放下手机,继续处理手头的项目报告。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手机依旧安静。 屏幕没有亮起半点提示。 又忙了两个小时。 江浔靠在椅背,指尖摩挲着手机。 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抬眼看向窗外,神情冷静,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阴郁。 温澈是个很会找话题的人,知道沈明姝喜欢画画,还特意提到自己大学时也修过艺术史相关课程,两人聊得不算冷场。 沈明姝虽然不算多话,但从小家教好,礼貌周到,也没有看手机。 温澈把沈父沈母送来的东西交给沈明姝后,两人聊了许久,三个小时后,她喝完果茶,余光不经意地扫向窗外。 落日正从对街洒下来,斜斜穿过行道树的缝隙,洒在马路边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上。 后排的车窗落下,露出一张严肃俊美的脸,是江浔。 那道视线太过冷静,甚至称得上平静。 可不知为什么,沈明姝却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低头,打开手机。 微信最顶端停着一条未读消息。 是三个小时前发来的。 江浔:【你的充电宝。】 附带一张照片。 但她一直没有看到。 难道江浔一直在等她吗? 应该不会吧…… 沈明姝握紧手机,莫名有些愧疚,此时她和温澈也聊的差不多了。 她起身道别,“温大哥,今天谢谢你,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街道上的风吹得她裙摆轻扬。 她站定在那辆黑车旁,车门没有锁。 她弯腰钻进去。 车内的气氛有些冷,沈明姝感受到了,她出声解释,“江教授,不好意思,我一直没看到消息,” “嗯。”他没再多说。 她以为他要把充电宝还她,却听到他沉声道:“已经让人送去你宿舍了。” 沈明姝点头准备道谢,江浔此时侧身,金丝眼镜泛着冷光,忽然出声。 “喝茶那个人是谁?” ------------ 第190章 你摸我 沈明姝连眨眼都忘了。 这问题……有点奇怪。 江浔从不会问她私人方面的事情……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坐在光影交错的后排,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完全遮住了情绪。 俊美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更沉静,眉眼收着,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好安静啊。 安静得她都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 江浔见她一直不开口,目光也在四处游移,以为她不愿意说。 胸腔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为什么不愿意说? 那个男人是谁?她身边怎么总有这么多男人? 学校一个,今天咖啡馆又一个。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来撩拨他? 还是她想用这一套刺激他,让他做出选择…… “不要再搞这一套了,我答应你,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的声音一向好听,此时嗓音中带着点沙哑,在狭小车厢里响起,尾音仿佛能缠绕住女人的心尖。 但听在沈明姝耳中,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她一下瞪圆了眼,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什么?” 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连忙摇头,慌张到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不想当你的女朋友啊。” 又拒绝了他。 第二次。 江浔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人连续拒绝他两次。 他实在看不懂她在想什么,神情说不出是恼还是冷,“那你为什么一直在暗示我?” 沈明姝更懵了,“我什么时候暗示过你?” 江浔胸腔有些发闷,这个车实在是有点太小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绷得更厉害了。 他向来不喜欢跟人多做解释,听不懂他意思的下属会被直接炒掉。 可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只有把事实完全摊开摆在她面前,她才肯承认。 他强忍着躁意开口,“从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摸我。” 他怎么能说话这么直接! 沈明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江浔看到了她的反应,却并不会因此放过她,声音有条不紊地继续道:“第二次,在公司,你故意来送文件……” “好啦!”沈明姝羞到快要钻到车底下了。 这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隐蔽啊! 没想到竟然每一次都被他发现! 每一次! 沈明姝羞得快原地爆炸,只能赶紧解释:“对不起啊江教授,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误会了,我真的道歉!” 江浔闻言,眉眼冷敛。 “误会?” 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误会。 他等她编。 沈明姝小声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自从开学以来,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特别深特别沉,每次醒来都觉得很累,脑子像泡在水里一样,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听课……” “我真的快疯了,我试了很多方法都不管用,每天晚上还是做梦。” “直到有一次,我发现……只要碰到你,当天晚上就不会做梦了。” “所以我才会做出之前那样的行为……” 江浔一双黑眸落到她身上。 她的语气实在认真,眼神更是坦率委屈,像个做错事又诚恳求原谅的小朋友,可怜极了。 见他似乎不信,沈明姝连忙抬手,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说谎,我等会下车就被……” “好了。”江浔打断她。 他身体微不可察地往后仰了仰。 若是以前,他并不会相信她的话。 可是从日本回来那晚,他也做过这样的梦。 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他从来没有那样过。 几秒的静默后,他抬手,指节按住眉骨,捏了捏跳动的眉心。 他一直以为两人是在过招。 她有意撩拨,他刻意看戏;她欲擒故纵,他便反追回去……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么荒唐…… 荒唐至极。 处理好情绪后,江浔抬眸,外头天色已黑,马路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进车内,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更加柔和。 她坐在那儿,睫毛纤长微颤,黑发轻垂在颊侧,一双眼睛在灯下乌黑透亮,水盈盈的,干净得像是刚洗过的玻璃珠子。 他以前一直看不懂她,她的行为总是琢磨不透。 现在他看懂了。 是一只单纯至极的小兔子…… 江浔眼中淬着漆黑的墨色,忽然开口,嗓音压得低低的,尾音柔了几分。 “沈同学,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惊扰到你,是我不好。” 这一句道歉,没有教授的居高临下,也没有老板的冷冽凌人。 干净,克制,真诚。 沈明姝有些受宠若惊,反而轮到她不好意思了,她抿了抿唇,“没有没有,其实是我先冒犯你的……这件事情也是从我开始,这才让你误会了。”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沈明姝抬眸,正撞进他的眼底。 那双眼藏在金丝眼镜下,深沉如墨,像某种温柔旋涡,一眼望进去,便难以挣脱。 她脑子空白了一秒,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当、当然是啊……” 反应过来后,更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弯弯的,“我们的误会都解开啦,以后还是朋友。” 只不过,她从来没想过,可以和教授成为朋友,而且这个教授同时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这段时间下来,沈明姝觉得她和江浔的相处还是很自然舒服的!这就是朋友啊! 江浔闻言,低声笑了。 “好,我们是,朋友了。” 他应得慢,尾音拉得轻。 车内的灯光在夜色中渐亮,他眸中倒映着她水盈盈的眼睛,干净又澄澈。 不过,他可不想和她只是朋友。 —— 沈明姝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就把包放下,手机也顺手扔在床上。 她洗完澡换好衣服,躺到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准备入睡。 困意袭来时,手机突然“叮”地震了一下。 是江浔发来的微信。 【有件事没告诉你。】 【我最近,也开始做梦了。】 什么!! 沈明姝惊地直接从床上弹起,险些把手机丢出去。 ------------ 第191章 膝盖强硬地顶开 江浔前两天都没有做梦。 以为今晚也不会做梦,但没想到,刚睡着,就被拽入了梦境。 他睁开眼,面前是一间教室。 还是他平常上课的那间教室。 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没擦干净的粉笔字,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粉尘味。 讲台就在他正前方,沈明姝坐在边缘,双手撑在身后,校服裙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膝盖上浅浅的红痕。 眼神中满是惊恐和抗拒。 和现实中一样。 为什么总是在抗拒,她就那么讨厌他吗? 这个念头让江浔心中腾升起一股烦躁。 她趁他出神的时间,直接跳下讲台,踉跄着往后退,脚跟碰到讲台台阶,差点摔倒。 江浔立刻扣住她手腕,把人往回拽。 沈明姝再次被他按回讲台,桌面冰凉,她后背止不住地发颤。 “放开我!”她挣扎得厉害,手肘撞在他胸口,却像撞上铁板。 江浔没说话,黑眸沉得吓人。 这是梦。 他清楚地知道。 也正因为是梦,那些白日里,脑中一遍遍闪过的,又强行压下的各种卑劣心思全都涌现了出来,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单手抓住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布料被粗暴地堆到腰际。 沈明姝的腿乱蹬,鞋子掉了一只。 “这里是教室……” 江浔完全没理会,膝盖强硬地顶开,扣着她后腰。 毫无预兆,狠得像惩罚。 讲台晃得吱呀作响,黑板擦滚落地面,粉笔灰簌簌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夕阳彻底沉下去,教室陷入昏暗,只剩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冷白光,照着她失焦的瞳孔和被咬得泛红的唇。 江浔从梦里惊醒。 额角覆着一层细密的汗,他盯着天花板,胸腔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压住翻涌的情绪。 看了眼身下,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起身去洗澡。 另一边,沈明姝醒得比平常早。 她昨晚睡得挺好,没做梦,醒来后脑子也清清爽爽的。 只是睡前,老是想到江浔。 以至于刚醒过来,脑子里立刻冒出许多跟江浔有关的念头。 他也会做梦吗?梦到什么呢?会和她一样吗?还是不一样? 乱七八糟的思绪缠绕在她脑海,于是醒来后,就立刻给江浔发了消息。 【江教授,你昨天晚上有做梦吗?】 【(。•́︿•̀。)】 发完之后,沈明姝眼睛都不敢离开屏幕。 没过多久,江浔的回复来了。 【做梦了,现在脑子很疼,很困。】 沈明姝:【天哪!怎么跟我症状一样!!】 江浔低头敲字,手指顿了顿,忽然想到一件事。 沈明姝做的梦,到底是什么梦。 他昨天没有问。 她做的梦,会不会跟他一样…… 梦到和他…… 江浔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梦中她眼尾泛红、粉唇颤抖的模样。 他没有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是不能戳破的。 不然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好在,他一直都很有耐心。 【记得来上课。】 —— 今天有江浔的课吗? 沈明姝翻了眼课表,发现还真有。 而且还是上午的最后两节。 上课铃声响起时,教室门被推开。 江浔走进来,黑色衬衫让他显得格外疏离矜贵,袖口卷到小臂,手上还拿着一杯咖啡。 金丝眼镜后的脸线冷静,俊美逼人。 但沈明姝还是注意到了他眼底的那一圈淡淡的乌青。 她心口一跳。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江浔不仅开始做梦,而且也开始睡不好了。 江浔将文件放到讲台上,目光不受控地在桌子上停顿了几秒。 昨晚梦里,她就是被按在这张讲台上,裙摆被推到腰际,哭得嗓子都哑了。 江浔收回视线,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端起咖啡,仰头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动作缓慢,像在压抑什么。 片刻后,他开始讲课,语速如常,条理清晰,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沈明姝紧盯着他的状态,发现他并没有像她当时那样,昏沉到不行。 但还是有感觉到,他说话有时候的停顿会变长…… 沈明姝手指止不住地敲啊敲。 这要怎么办好啊。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江浔站在讲台边,修长指节飞快敲着屏幕,睫毛在镜片后投下一片阴影,教室里光线明亮,打他在侧脸,像刀刻。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 但她们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话,于是就在聊天群里说的火热。 【江老师低头玩手机的时候也太帅了吧……】 【他在发消息?谁这么大面子啊?】 沈明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来我办公室。】 江浔发的。 她指尖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人群散去,她故意磨蹭到最后才起身。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敲了敲。 “进。”声音低得发哑。 她推门而入,却没想到江浔就站在门后,整个人直接撞到他身上。 “唔……!”沈明姝鼻尖撞得发酸,踉跄一步,紧接着胳膊瞬间被一只大手扣住。 那只手沉稳有力,掌心温度高得吓人。 她下意识想往后缩,可江浔只握了一秒就松开,转身往里走。 “关门。” 沈明姝手抖着把门带上,咔哒一声轻响。 办公室窗帘紧闭,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江浔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青筋分明的手腕。 他抬眼看她,语气平静地开口,“沈同学,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沈明姝很快明白,他说的帮助是什么。 两个人必须要触摸……才可以不做梦。 那他现在也…… 江浔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你之前触摸我,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沈明姝立刻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在先。 虽然事出有因,但确实没问江浔的意见。 “所以现在,”他慢条斯理道,“你也要帮我。” 沈明姝急忙点头,“可以的,你说吧,我一定帮忙!” “多谢。” 沈明姝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就听到江浔的声音在安静办公室响起。 “现在,坐过来吧。” 他靠着椅背,在沙发一侧轻拍了下,声音轻得像诱哄。 江浔幽深的黑眸落在她身上。 进来吧。 gOOd girl。 来到他身边。 ------------ 第192章 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 沈明姝吸了口气,犹豫两秒,还是乖乖走过去。 沙发柔软,她坐下,就听到江浔问“是必须要身体接触,才不会做梦吗?” “嗯嗯,是这样的。” 江浔语气不紧不慢,“什么样的接触?” 男人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是碰衣服就行,还是必须要有皮肤接触?” “要接触身体哪个部分,有要求的部位吗?要接触多久?” 他问的实在是太细了,沈明姝被问得脸颊发热,手指无措地绞着衣摆,“只要碰到皮肤就行,一下就可以。” “这样啊。”江浔的眸色黑沉,顿了一秒,嗓音低得像压在她的耳边,“那你试一试。” 沈明姝:“啊?” 试什么? “试试你说的,是不是有效,你说过的,要帮我。”江浔慢条斯理道。 好吧,确实是她刚才亲口答应的事情。 总不好刚说过,转头就不认了。 沈明姝抿紧粉唇,伸出手,指尖颤颤巍巍地在空中停了半秒,然后落在江浔手背上。 一点点温热的触感从那处传开。 她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连呼吸都忘了。 以前触碰他时,都是故意找机会,动作飞快。 现在每一秒都在被拉长、被放大。 更糟的是,江浔一直在看她。 镜片后的眼神深得像海,光线从他侧脸滑过。 他盯着她的手指,眼神让她莫名想到小时候看过得动物世界……里面的野兽,锁住猎物,也是这样的眼神。 奇怪,太奇怪了。 沈明姝被盯得耳朵发烫,立刻逃命一样缩回来。 “好、好了!” 江浔看着那一下短得不能再短的触碰,金丝眼镜后的黑眸里,慢慢浸出几分笑意。 “今天多谢你了,沈同学。” —— 吃完晚饭,寝室窗外天色渐暗,沈明姝窝在靠窗的位置上,怀里抱着那本林聿借她的书。 是本关于古典油画风格演变的专业读物。 她看得津津有味,室友陈诺此时开口,“等会我们一起去听讲座吧,咱们系请了个很有名的教授来讲产业结构。” “我不去啦,这本书马上就要看完了。”沈明姝甜声道。 室友李盈靠过来,撑着桌子笑眯眯地问,“你真的那么喜欢画画啊?画得也好看,怎么不考虑转专业?” 沈明姝闻言一顿,抿了下唇,低声说:“我爸妈不喜欢。” “你爸妈不喜欢,你就真的听啊?”另一个室友忍不住插话,“你画画这么有天赋,转到艺术系绝对能拿奖学金的!” “真的。”李盈附和,“你上次随手画的那张壁纸,我现在都还留着,当我手机屏幕呢。” 她翻出手机递给沈明姝,是一张用柔彩勾勒的花卉构图,花瓣微卷、色彩晕染得灵动自然,是典型的印象派风格,带着少女的温柔与浪漫。 “你真的很厉害啊。”李盈感慨。 沈明姝看到后,眼尾微微弯起,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反抗父母是什么样。 她从小的生活都是被父母安排的好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室友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也没再劝,知道她性子乖,不太会跟父母顶撞。 “那我们走啦,不等你了哦。” “嗯,拜拜~” 沈明姝看完书,室友还没回来,她看了眼手机。 今天是周五,明天就是周末,要去恒石实习。 周六清晨,沈明姝和李盈早早起床换衣服。 她从衣柜里拿出那套新买的职业装,白衬衫配蓝色半裙,裙摆在膝上几厘米的位置,搭了双带跟但不高的小皮鞋。 时隔两周,再次踏进恒石大楼,她还是被那股恢弘的气势震了一下。大理石地面倒映得出人影子,穹顶高得仿佛能直插天空。 她搭电梯直上顶层总裁办,步入工作区。 早上八点一刻,江浔还没到,应该是去谈生意了。 她刚坐下没多久,林清和就抱着文件夹过来了,“江总今天要去谈并购,早晨不在,先麻烦你把上周的会议纪要按新模板整理一下,顺便核对一下这几份合同的付款条款,标红的地方我都圈出来了。” “好呀,没问题林特助。”沈明姝接过厚厚一沓文件,乖巧地点头。 旁边两个正式助理也凑过来,小声和她聊着项目细节。 直到九点二十五,电梯“叮”的一声。 江浔从外面走进来,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领带是同色系暗纹,衬衫雪白。 他眉眼冷静,镜片后的眸色沉沉。 总裁回来了。 助理们瞬间安静,纷纷起身打招呼:“江总早。” 沈明姝也连忙站起。 江浔视线未作停留,神情平静得像没看到她,径直迈入办公室,长腿一跨,黑色木门合上,隔绝外头所有声音。 整个总裁办恢复了呼吸声,却没人敢先开口。 过了好几秒,沈明姝才轻轻呼了口气。 她刚坐下,准备喝口水,微信突然响了两下。 江浔:【来我办公室。】 沈明姝下意识望向办公室方向。 那道深黑色的门紧闭着,门把手泛着冷光。 估计是还是让她去帮他。 答应的别人的事情还是要努力做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敲了敲门。 “进。”男人的声音一贯低沉。 她推门而入,下意识脱口,“江教——” 意识到今天不是上课,连忙改口,“江总。” 江浔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低头翻阅一份文件,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过来吧。” 直到沈明姝走近,他才抬头,眼下的乌青已经淡了许多,五官还是那样俊美,状态比昨天上课时好很多了。 沈明姝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对他有用就行。 之前打扰他那么多次,现在就当还债了。 “开始吧。”江浔左手自然地放在桌上,手背向上,上面青筋隐露。 沈明姝正准备伸手,敲门声骤然响起。 “江总,我来送文件,我进来了。” 林特助的声音响起,沈明姝反应极快,正要收手,江浔却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掌心滚烫,指骨分明。 沈明姝整个人僵住,心跳直接飙到嗓子眼。 下一秒,把手被按下,门从外面被推开一条缝。 “江总——” 沈明姝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般甩开江浔的手,整个人蹭地往后退了两步,背抵着落地窗。 ------------ 第193章 触碰地再久一点 林清和推门进来,视线在江浔淡定的脸上、又落到明显慌乱的沈明姝身上。 哇哦,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江浔言简意赅,“放桌上。” 林清和知道自己是当电灯泡了,把文件放下后,飞快退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明姝还背靠着玻璃窗,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江浔看到缩在墙角的女孩,出声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抱歉,刚才是我条件反射,没想冒犯你。” 沈明姝还贴在落地窗上。 但其实已经把刚才江浔的解释听进去了。 条件反射……会下意识握别人的手吗? 她飞快眨了眨眼,可能,可能会有这种可能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江浔总不可能会故意摸她。 “没关系的江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沈明姝抿唇,虽然心里不介意,但还是想要赶紧离开,“那……今天的忙已经忙完了,我先出去工作了。” “嗯。”江浔应声,话不多。 小兔子被吓到了。 可以了。 下午六点,林清和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工作平板,“江总,泓远科技那边已经约好了。” 江浔从文件里抬眼,声音冷淡:“备车。” 五分钟后,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出恒石地下车库,拐上主干道。 刚驶出两百米,江浔的余光便扫到路边站着的两个人,“停车。” 司机迅速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 街角站着两个年轻人。 沈明姝抱着电脑,正站在公司侧门外的行道树下,她对面站着一个高瘦的青年,穿浅灰色毛衫,笑得温润如玉,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 隔得不远,江浔能隐约听清他们的对话。 “林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她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林聿笑了笑,神色温和:“我刚好在这附近参加一个活动,想起你在恒石实习,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真的碰上了。” 说着,他从帆布袋里取出两本厚重的美术书。 “这两本我最近又翻了一遍,觉得你会喜欢,就顺手带过来了。” “天呐!”沈明姝接过书,瞬间惊呼出声,她眼睛亮晶晶,“居然是这两本,我之前找了好久,没想到林师兄你居然有!” 车内。 江浔的指节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又是送书。 他家开书店的? 林清和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家老板的脸色,试探着开口:“江总,要不要我给沈小姐打个电话,让她回来?说您找她有急事?” 江浔收回视线,嗓音低得发沉。 “不用。” 直接解决对方,更省事。 —— 林聿在回寝室的路上,一辆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在路边滑停,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线条冷峻的脸。 “找个地方,聊一聊。” 高级私人沙龙静得有些过分,隔音极好,空气里只有咖啡香与低沉的爵士声。 林聿坐在江浔对面,明显有点紧张。 这里的皮椅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 而坐在对面的江浔却极其从容。 深灰色西装剪裁利落,金丝眼镜落在鼻梁上,矜贵冷静得像一幅静物画。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开门见山。 “离沈明姝远一点。你们不合适。”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林聿喉结滚了滚,男人气势太盛,让他险些说不出话。 可一想到沈明姝甜笑着叫他学长的样子,又让他瞬间鼓起了勇气。 爱情终究是要自己争取的! 林聿抬起头,“为什么我要远离?江总,您根本不懂她喜欢什么。” 他声音有些颤,却还是坚持说下去,“她喜欢美术,我们才有共同话题。我们能聊画、聊展览,聊艺术史。” 江浔微微俯身,压下声线。 “共同话题?” 他薄唇轻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意。 “是指你和她用一个下午,聊了油画大师格哈德·里希特?” 林聿怔了一下。 江浔继续淡声道。 “而我,可以让她直接见到格哈德·里希特。” 他微微抬眸,“你可以吗?” 这是赤裸的碾压。 林聿呼吸一紧,却还是硬撑着说:“我现在不可以……不代表我以后不可以。” “以后?是指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你要让沈明姝一直等你?凭什么?你这是爱她,还是在以爱之名绑架她?” “你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有主动约过你出去吗?哪怕一次?” 林聿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 江浔看着他,声音低得近乎残忍。 “——没有。” “她不喜欢你,看明白了吗?” 林聿神色灰败,江浔又开口,“听说你最近想要去索伦画廊实习?” 他抬头,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和索伦的老板,算是多年朋友。”江浔慢条斯理道。 这是威胁。 可……索伦画廊是公认的高门槛、强资源、无数青年艺术生做梦都想进去的圣地。 他舍不得。 江浔只是一句话,便已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林聿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江浔见事情解决,抬手看了眼表,随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聿。 “再见,林同学。” —— 周日,沈明姝如常上班,不同的是,一大早上,江浔就给她发消息了。 【进来。】 沈明姝不知道什么事,走到那扇黑色实木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进。” 推门进去,江浔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白衬衫没有像往日那样板正地扣好所有扣子,而是松开了两颗,袖口也随意挽到小臂。 他没戴那副金丝眼镜,镜框被随意搁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正揉着眉心。 她走近,还没开口,江浔先出声,嗓音低哑。 “昨天晚上我没睡好。” 其实睡的很好。 没睡好?怎么会没睡好呢?沈明姝很是惊讶,“昨天不是触碰过了吗?” 江浔摇头,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语气里带着点烦躁的无奈。 “碰一下,可能已经不够了。” “我们可能需要……触碰地再久一点。” 越久越好。 ------------ 第194章 皮肤软得不可思议 沈明姝攥着指尖,“多握一会儿?要多握多久啊。”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江浔听出她的犹豫和担忧,刻意放轻了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们来试一试。” 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温柔,沈明姝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粉嫩的唇紧紧抿着。 不再抗拒,但看得出,还有点犹疑。 江浔看出来,垂下眸子,长指在太阳穴上揉动,声音里满是疲惫,“明天我要谈一个五千万美金的并购案,董事会盯着,公司上下几百人半年的心血都在这一个案子。” “要是我今天晚上没有睡好……” 他故意拖长声音,同时观察着沈明姝的反应。 这一招果然管用,几乎是立刻,沈明姝便抬起头来,盈盈的水眸里满是惊惶。 沈明姝的确被惊讶到了。 五千万美金?!几百人心血?!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江浔顶着黑眼圈在谈判桌上失误、对方狮子大开口、项目黄掉、恒石股票暴跌、员工集体失业…… 天呐,如果她今天不帮江浔,居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吗! 沈明姝腾升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直接往前走两步,站到他椅子边,粉白如糯米团子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江总你放心!今天我一定会让你睡好觉的。” 江浔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黑眸更加幽深了几分。 真是单纯的小白兔啊…… “可我们要握多久啊?”沈明姝双眸眨了下,疑惑地看向他。 上次差不多就碰了三秒,这一次难不成要一分钟吗? 江浔没说话,只是看向她的手指,沈明姝立刻会意,乖乖把手伸过去。 她的手实在是小,骨节圆润,指尖带着一点凉,皮肤软得不可思议。 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粉色,像一捧刚化开的雪。 他轻轻捏了捏,像没什么骨头似的。 随后,指腹慢慢摩挲上她的手背,一寸寸地滑。 沈明姝全身都跟着紧张,只觉得手被他这样揉着,整个人都有点发软。 她声音发颤,“一定……一定要这样吗?” 江浔抬眼,眼底暗得吓人,嗓音却极其冷静,“可能是碰的位置不对,也不够久,要多试几次才知道效果。” 沈明姝咬住下唇,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五千万美金”和“几百人心血”,硬生生把羞意压下去,僵着身子不敢动。 江浔看出她已经开始有些发软,手中的力度反而变得更轻了……撩拨到了极致。 指尖往下滑,顺着她的指节一点点摩挲过去,直至和她十指紧扣。 两只手完全交叠在一起,所有缝隙都被填满。 男人掌心的温度厚实、炙热,顺着指缝贴上来,一寸寸往她心里蔓延。 沈明姝的腿彻底软了,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却不料臀部一下撞到他的办公桌边缘,发出轻响。 江浔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柔软的一瞬弧度上。 脑子里冷不丁闪回不久前那晚,她穿得来送文件,俯身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暗得几乎化不开。 眼见她眼中已经有了泪意,江浔这才松开手,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 他往后靠进椅背,声音恢复惯常的清冷,“可以了。” “今晚再看看,会不会做梦。” 只是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出,他喉间紧绷至极的沙哑…… 得到自由后,沈明姝立刻慌把手藏到身侧。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烫得惊人。 她低着头,声音发虚,“江、江总……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会儿再出去。” 沈明姝一愣:“为什么?” 男人声音低而平静,带着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你现在的脸太红了。这样出去,会被人误会。” 沈明姝猛地回头,对面的落地窗倒映出她的模样,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睛湿漉漉的,嘴唇也比平时艳了一圈。 确实……很奇怪。 她正懊恼着,余光一瞥,江浔不知什么时候也转过了身,同样望着落地窗。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眼睛里,只对上了一秒,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转身。 江浔见她快要缩成一团,眉梢轻挑,指了指休息区的沙发。 “坐那儿,喝点水。” 沈明姝乖乖点头,走过去坐下,双手捧着水杯。只是她手指还是软的,喝水的时候差点洒出来。 她好不容易喝完一杯,耳根还没褪色,就听见江浔的声音响起,“你很喜欢画画?” 沈明姝捧着空杯子愣住,“江总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呵。 江浔没提林聿的事情,只是淡声道:“你上次去日本,请假去看画展。很好猜。” 原来是这样,沈明姝乖巧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他继续问。 “从小就喜欢,还是上大学之后才开始的?” 她抱着杯子,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抠了抠。 “从小就画,我五岁就开始学画画了。可是我爸妈觉得艺术这条路不好走,家中的资源在经济学方面更多,就让我选了金融。他们说女孩子要稳定。” 说完后,江浔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评价,也没有继续问。 沈明姝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 周一,午饭后,沈明姝抱着手机准备回寝室睡午觉,眼前忽然被一道影子挡住了阳光。 江浔站在梧桐树下,深灰色大衣敞着,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手里拎着车钥匙。 “跟我去个地方。”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现在?” ------------ 第195章 尺寸明显是江浔的 沈明姝系好安全带,这是她第二次坐江浔的车,车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冷杉混着一点雪松。 车内的装饰也像他的人一样,冷硬、整洁,一件多余的物品都没有。 今天是周一,本来她下午是满课。 但微观经济学的张教授临时要去 A 市参加财政厅组织的专项交流会,于是把课调走了。 可江浔怎么知道她下午有空的? 她还在自己脑内推理,江浔侧头看过来,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只要和沈明姝在一起,他脸上的笑意就会变多。 “在想什么?”他声音低沉,“这么认真。” 沈明姝赶紧坐好,“想了好多问题。” “嗯?” “我在想江总……江教授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下午有空的?还有,我们等会儿要去哪儿呀?” 江浔单手转了一把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拐进辅路,才慢悠悠开口。 “第一个问题,张教授去 A 市开会的事,是教务处的程老师跟我说的。她在负责下周院内排课,把消息提前同步给我了。” “第二个问题。”他淡声道:“我们要去李嘉言的工作室。” “!!!” 沈明姝猛地转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李、李嘉言?” 那可是国内最顶尖的插画大师! 不是普通的画师,是拥有自己爆红 IP、周边全球断、整个行业都把他当标杆的那种“大神级别”插画师。 “江、江教授……您说的是、那个李嘉言?!” 江浔“嗯”了一声。 平静得像是随口说他要带她去便利店买瓶水。 沈明姝激动得耳尖都红了,“我真的可以进去吗?真的?我不会给她添麻烦吧?她应该超级忙吧!” 江浔侧头看她,“你不是喜欢画画?” “我带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车子缓缓停下,一栋极具设计感的建筑矗立在眼前。 整体是大面积的玻璃与金属构架,线条像流动的笔触,入口处挂着一块低调的金属铭牌。 【J.Yan StUdiO】 他们刚下车,便有工作人员快步迎上来,“江总,李老师已经在里面等您了,请这边走。” 江浔略点头。 沈明姝整个人都紧张了,小步地跟在他身侧。 工作室内部更加震撼,各式原画、模型、角色手办陈列在透明展柜里,头顶是大幅的星云投影,像置身于一个半梦半醒的幻想世界。 没等她看够,一个身影从内厅走出来。 那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气质清冷却很温和的女性,长发自然披着,像她作品里的主角一样带着点空灵感。 正是李嘉言,她看到江浔,神情收敛,“江总。” 语气明显带着几分尊重。 她比江浔大了快十岁,但是很是佩服这个后辈,当时她的工作室在国内已经有一些名气,却没人真正看好。 是江浔给了她投资和资源,她现在才能把工作室做到这个地步。 “江总今天来得比预想的早。” 江浔淡声:“路上顺。” 随后侧头,看向身旁正在拼命抑制自己激动情绪的小姑娘,“她今天来你这里学习。” 工作室的绘图区是半开放式的,一整排超大的数位屏亮着,每一张都展示着色彩丰富的作品。 李嘉言交给她一台数位板,“这个角色的氛围我想压得更柔一点,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画。” 沈明姝手心微汗,却还是坐了下来。 她一旦进入绘画状态,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进入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专注又灵动。 玻璃墙外。 江浔站在那里,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坐在电脑前,眉眼专注,光落在她侧脸,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她玩得很开心。 画稿在七点的时候画完,李嘉言看过后很满意,“沈同学,你很有天赋。” 她笑着把手机递过来,“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们之后可能还会有合作。” 沈明姝整个人幸福得像漂起来一样。 跟李嘉言告别后,她小跑着出了工作区。 一出门,就看到江浔站在走廊,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他面前,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江总……江教授!今天真是太太太谢谢你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跟沈老师一起改稿子了!” 她越说越激动,尾音都带着上扬的雀跃。 “你称呼改得挺快的。”江浔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揶揄,“在学校叫江教授,在公司叫江总,那现在……既不是工作场合,也不是学校,你该叫我什么?” 沈明姝一下子被问懵了,支支吾吾半天:“我也不知道,但、但今天跟学习有关,好像还是叫江教授比较合适。” “不用这么麻烦。”他抬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以后直接叫我江浔就好。” 沈明姝猛地摇头,“不行不行!这样太不礼貌了!” 她眼睛瞪得圆圆大大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江浔低笑,胸腔里溢出一点极轻的震动。 他没再强求,只抬手看了眼腕表,“那就这样,在公司叫江总,其他地方叫江教授。” 沈明姝立刻乖巧点头:“好!” 说完,她又道:“那我今天就先回宿舍了,再次谢谢江教授!真的非常感谢!” 江浔看着她,忽然开口,“现在差不多是饭点了。” “嗯?”沈明姝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有点想念你做的面了,”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可以用这个当成你的谢礼吗?” —— 别墅的灯光比上次更暖,落地窗外是刚修剪过的草坪,夜风带着一点凉意。 沈明姝系着围裙,番茄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牛肉片在另一口平底锅里滋滋作响。 江浔倚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直到面快出锅,他才慢悠悠走进来,看起来是要帮忙拿碗。 此时,沈明姝正转身去拿香菜,两个人擦肩而过。 “小心——” 话音未落,江浔手里的红酒杯忽然一斜,半杯酒精准地泼在她的身前。 深红色的酒液瞬间洇开,在浅色毛衣上晕开大片痕迹,顺着往下滴。 沈明姝惊呼:“啊!” 江浔皱眉,语气带着一点懊恼,“抱歉,弄脏了。” “你先去换件衣服吧。” 沈明姝小脸满是郁闷,但她肯定不能怪江浔,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今天才帮过她。 只能尽快想解决办法了,衣服湿着贴在身上实在是难受。 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柜子里还有几件客用睡衣。 先换那个也是可以的。 可打开衣柜时,她整个人愣住。 里面一件睡衣都没有了! 只整整齐齐挂着几件白色衬衫,尺寸明显是江浔的…… ------------ 第196章 衬衫布料薄得几乎透明 这里怎么会有江浔的衣服?她之前穿过的客用睡衣呢? 她疑惑之际,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江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点无奈。 “不好意思,有件事搞错了。之前放在这里的睡衣被送去清洗,还没回来。” “里面应该有几件衬衫,是前两天品牌送来的,管家送错衣服,把它们收到这里。” “现在一时间,可能找不到什么其他衣服。” 他话没说完,但是沈明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没有其他衣服,她只能穿这个。 可她怎么能穿江浔的衣服呢。 哪怕这衣服他并没有穿过。 奇奇怪怪的…… 见里面依旧没有动静,江浔不慌不忙,依旧沉静道:“如果你实在不想穿,我现在打电话给管家,让她再去买几件适合你的衣服,不过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沈明姝拖鞋里的小脚缩了缩。 “不,不用。”她下意识抿唇回道。 这样太麻烦了。 江浔今天才帮了她这样大的忙,让她见到了李嘉言,她又怎么好意思继续给他找事情呢。 而且,这衣服是他没穿过的……这样想想,沈明姝心里舒服一些。 她拿起衬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衣服很大,下摆直接到大腿中段,完全没有走光的风险。 像是前段时间流行的衬衫裙,沈明姝这才安心。 听到里面的动静,江浔眉梢轻挑。 两分钟后,沈明姝穿着明显大了两号的白色衬衫从屋子里出来了。 这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大,袖子长得盖住了手掌,领口还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锁骨。 江浔正在看手机上发来的文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 灯光下,她皮肤白得晃眼,衬衫领口第一颗扣子没扣好,隐约能看见一点锁骨下的阴影,长发散在肩头,衬的她更加娇柔。 而且……她穿的,是他的衣服。 他喉结滚了一下,眼神沉的吓人,小白兔却毫无察觉,一汪水眸清澈见底,“江教授,我收拾好了,谢谢你的衣服。” “真是没想到又耽误了一点时间,我先去做饭吧,马上就要好了。” 沈明姝神情认真道,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做饭感谢江浔。 现在让他等这么久,她还挺过意不去的。 江浔自然也不会拦她,轻点了下头,两人一起朝楼下走去。 沈明姝明显是有些着急,脚步有些快地走在他前面。 那件衬衫太大,领口松垮,露出她整片雪白的后颈。 灯光从上方打下来,衬衫布料薄得几乎透明,能隐约看见她肩胛骨轻微起伏的弧度。 下摆盖到大腿中段,随着她下楼的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擦过腿侧,像某种无声的撩拨。 江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几分,随后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深得吓人,像夜色里蓄势待发的兽。 沈明姝却毫无察觉,到了厨房就立刻转身,踮脚去拿围裙,衬衫下摆随着动作又往上缩了一寸。 江浔别过头,不再去看。 他实在口渴的厉害。 十五分钟后,沈明姝把面端上了桌。 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次一起吃面了,动作自然了不少,沈明姝把筷子递给他。 “谢谢。”江浔低声道,沈明姝却发现了不对。 他的声音怎么突然间哑了这么多,再转眸,旁边是空掉的水杯。 他很渴吗?房间里也不热啊。 毕竟别墅都是有全屋恒温中央空调系统,温度全年都被精准维持在 25℃。 沈明姝觉得奇怪,正要问,江浔已经拾起筷子,尝了一口。 “好吃。”他吃了两口后夸道,“而且配菜很丰富,牛肉也煎得很好。” 他夸得很具体,沈明姝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脸红起来,“江教授你喜欢就好,这个本来就是今天的谢礼。” “那你今天学习得开心吗?”他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后问。 “当然开心啊!”沈明姝晶亮地水眸看向他,又笑盈盈地纠正道:“其实是非常非常开心!” “那你想以后每天都这样吗?” 沈明姝怔了下,“啊?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浔沉静地眸子看向她。 沈明姝不明白,还是认真道:“我肯定是想每天都这样开心的。” 但说着说着,秀眉皱了起来,“不过,我不是美术专业的,学的也不是,日后肯定要从事经济相关的工作,一定是做不了这份工作。” “为什么一定做不了呢?”江浔又一次反问。 可他眼神沉着,说话时的语气也总是富有耐心,带着循循诱导的感觉,因此几句反问,并不会给人不适的感觉。 沈明姝没想过这个,依从本能道:“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啊,努力学习,毕业后找到相关的工作,我父母也都是这样的。” “你父母这样过,不代表你也要这样。”江浔继续耐心道。 “你可以想一想,你究竟喜欢哪种生活,是今天这种,可以自由画画的生活?还是和你前段时间做的秘书工作一样,每天枯燥地修改处理文件?” “明姝,你还小,但你不是没有社会经验。” 沈明姝还没从这个称呼中回神,又听他道:“这两种工作方式你已经都体验过了,你需要做出判断和决定,继而朝着你期望的那个方向行动。” 江浔透过眼镜片看她,眼前的小姑娘神色依旧迷茫。 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这个年纪的学生,很少有人能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会慢慢引导她,直到她真正意识到为止。 沈明姝听完后的十几秒内,脑子还是懵懵的。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在家中的时候,父母很少让她做什么决定,一都是安排好的,她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原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吗? 江浔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低声道:“不好意思,为了给我做饭,又让你过了回寝的时间。” “你可能今晚需要在这里过夜。” 磁性好听的声音把沈明姝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水眸抬起看向他,乖巧地点了下头。 “没关系的,也是我时间观念不够好,那今天又要麻烦你了,打扰了江教授。” 她并没有发现,这次决定留下来,几乎没有怎么思索。 但江浔察觉到了,薄唇弯起几分。 她越来越信任、依赖他了。 ------------ 第197章 扣着她后颈 沈明姝吃完饭,准备收拾一下餐桌,刚起身,左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 江浔的大手干燥而温热,一下就把她的手完全包住,严丝合缝。 沈明姝僵在原地,又想起自己还穿着他的衬衫,此刻被他这么一握,只觉得整件衬衫仿佛瞬间通了电,从领口到下摆都在往外冒热气,烫得她耳尖通红。 她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听见男人低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哑,“今天还没触摸。” 沈明姝咬住下唇,没再挣扎。 毕竟,这是她答应过的。 眼见她脸红到要把自己煮熟了,江浔这才松手,起身后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十分自然。 “这里不用你收拾,明天管家会处理。很晚了,先去睡吧。” “晚安。” 沈明姝攥了攥刚才被他牵过的右手,小小声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也晚安,江教授……” 这是她第三次在这里休息了,收拾过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回学校依旧是江浔派司机送她,司机送的很准时,沈明姝上课并没有迟到。 上午第三节课刚下课,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江浔发来的。 【我昨天晚上又做梦了,或许需要尝试新的方式。】 【晚上我来找你。】 沈明姝盯着那两条消息,下意识回了句。 【好滴。】 整整一天,她都心不在焉。 如今已经是初秋,夜风有点凉。 沈明姝穿着米白色薄毛衣和同色半裙,刚从寝室楼出来,收到了江浔的消息。 【到明德楼楼下。】 她走过去,路灯下,那辆熟悉的迈巴赫静静停在银杏树旁。 她拉开车门,江浔坐在后排,黑色大衣敞着,里面是白衬衫,眼下果然浮着一层薄青,衬得那双眼睛更黑更沉。 看起来确实没睡好,沈明姝坐好后,声音细细地问,“江教授,你说的新方法是什么?” 江浔侧过身看她,声音低哑,却一本正经道。 “试一试,亲吻。” 沈明姝:!! 她心脏砰地开始乱跳起来,连耳尖都烧得通透。 眼睛直接瞪圆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浔似乎并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石破天惊,依旧是那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这个想法如果说有冒犯到你,我道歉,这件事可以作罢。” 他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咬得发红的唇上,声音低了几分,“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了。” 沈明姝完全没有怀疑,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江浔脸上,衬得那点青黑越发明显,他眼底有细小的血丝。 她忽然就心软了。 想起她之前为了睡好觉,也是恨不得什么办法都尝试,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痛苦了,以至于她立刻理解了江浔的处境。 沈明姝捏紧了裙摆,“……那、那就试一下吧。” 江浔眸色一瞬暗到极致,几乎是立刻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她已经动心了,只是还不自知。 副驾和驾驶座之间升起隔板,车厢彻底暗下来,只剩路灯透进来的微光。 江浔没有立刻碰她,只是先低声开口,带着近乎安抚的温柔,“害怕就说,我停下。” 沈明姝没出声,点了点头。 他这才慢慢靠近,一手撑在她座椅边,一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闭上眼。” 沈明姝颤了一下,乖乖闭上眼睛。 黑暗里,她只能听见他极轻的呼吸,和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 江浔俯身,额头先抵住她的额头。 接着,他侧了侧头,鼻尖擦过她的鼻尖,极轻地蹭了一下,无声的安抚。 再然后,他才找到她的唇。 第一次只是贴着,没有用力。 唇瓣相触的瞬间,沈明姝浑身一抖,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服下摆。 江浔停住了,他没急着深入,而是用拇指摩挲她后颈最敏感的那小块皮肤,一下一下,像在哄一只受惊的猫。 “放松。”他声音低哑。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蛊惑,沈明姝的呼吸竟真的慢慢缓下来。 见她已经适应,他这才试探性地加深,舌尖描过她下唇的轮廓。 他真的温柔,沈明姝不由感叹。 她以为自己会立刻要求停下,可是没有。 甚至在他加深的那一刻,下意识微微仰起头,迎合了他一点点。 感受到她的回应,江浔薄唇弯起几分,动作也变得更加大胆。 他一手扣着她后颈,一手穿过她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吻渐渐变得缠绵,却始终温柔。 江浔觉得她实在甜的要命,一股暴虐的毁灭欲在他体内腾升,可还是忍住了。 只能一点点、慢慢地尝。 直到沈明姝被吻得呼吸都乱了,他才慢慢退开,额头仍抵着她的,“呼气。” 沈明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慌忙吐出一口热气,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刚才她不知怎么了,意识完全丧失掉了,整个人像被泡进温水里。 以至于现在突然结束,还让她有些怔然…… 一直等回到宿舍,沈明姝还有些没回过神,抑制不住地想起刚才那个吻…… 她闭了闭眼,觉得还是要转移注意力。 打开手机,开始漫无目的地刷了起来,朋友圈多了许多新消息。 沈明姝一个一个看过去,并且都点了赞。 直到看到叶初的朋友圈,手指停顿了一下。 【索伦画廊实习第一天!还算顺利!】 同时配了几张图,前几张都是拍的索伦画廊,最后一张是一个自拍。 沈明姝在她自拍的背后,看到了林聿的身影。 他也戴着索伦画廊的实习工牌。 沈明姝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林聿了。 原来是去画廊实习了。 真好啊,他和叶初都找到了喜欢的实习工作,在自己喜欢的道路上走着。 那她呢。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 第198章 真聪明……乖宝宝 沈明姝点开,是李嘉言发过来的。 【我刚看到一个比赛,觉得挺适合你。】 我刚看到一个比赛,觉得挺适合你。 文件首页是浅金色的版式,标题醒目洁净—— 《第九届·莱茵新锐插画奖(Rhein IllUStratiOn AWard)》 是亚洲地区很有名的青年插画大赛。 李嘉言又发来一句。 【你要不要试试?挺大的比赛,真的很适合你。】 沈明姝抿紧唇,她有些不太确定…… 就在一片安静中,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声音,是昨天晚上,江浔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你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句话一直在沈明姝的脑海中不断回响,重复,他的语气、声音,看向她时的目光。 莫名地,她心里有了底气。 明明和江浔认识不久,却总觉得可以完全信任他,相信他说的一切,并且给她带来力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聊天框里敲下三个字。 【我参加 ( •̀ω•́ )✧ 】 发送的一瞬间,她指尖都是颤抖的,却又觉得心安。 一夜无梦。 今天是周三,有早八,而且是以严厉著称的孟老师的课,他的课不许迟到,不许旷课,不许玩手机。 三位室友早早起床,踩着人字拖在寝室里来回忙碌, 沈明姝睡眼朦胧地站在洗漱台前,头发因为刚睡醒有一点毛躁,她一手扶着洗漱台边缘,一手举着牙刷,泡沫含在嘴巴里。 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沈明姝正眯着眼,一边刷牙一边下意识扭头看去。 锁屏亮起,是江浔发的消息。 【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今天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 沈明姝现在听到这个词就会控制不住地脸红。 自从开始帮助江浔,又是牵手,现在又变成了接吻…… 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帮助下去。 她清楚事出有因,但每天这样……实在是奇怪。 虽然,和江浔接吻的感觉并不坏吧…… 江浔坐在办公椅上,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一直没等来沈明姝的回复。 大抵也猜到了她的意思,又发了一条、 【明天有个很重要的行程,要去德国,上午签字,晚上晚宴,我必须睡好。】 金丝眼镜反射出些许冷光,镜片后的黑眸冷静至极。 【为了感谢你,我可以带你去见格哈德·里希特。他在庄园休养,我能安排。】 沈明姝盯着那行字,呼吸直接暂停了。 她没看错吧!格哈德·里希特! “当代在世最伟大的油画家”之一,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个! 沈明姝低头看着水池里旋转的泡沫,忽然觉得它们像里希特涂抹过的颜料,层层叠叠,一遍遍晕开,又被覆盖。 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 晚上,还是昨天那个地方。江浔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像往常一样停在梧桐树下,车灯熄了,车窗却半降着。 沈明姝拉开车门,江浔侧过身,目光先落在她被冷风吹红的鼻尖,再慢慢滑到她藏在袖口里的手指。 “冷吗?”他问,声音甚至有几分温柔。 今天的晚上突然降温,其实是有些冷的,但沈明姝还是摇了摇头,两条腿也并拢了一些。 江想看出她的紧张,长指在手边按了几下,把车内的暖气打开。 温度的上升,也让人放松了许多,沈明姝悄悄呼出一口气,江浔抬手,替她把散到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耳廓时,她轻轻颤了一下。 他停住动作,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明姝。”他声音低哑,“可以吗?” 沈明姝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眸子水汪汪的,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江浔薄唇弯起,很浅的弧度。 这时才倾身过来,手掌托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脸颊。 一回生,二回熟。 两人的唇瓣刚贴上,沈明姝便下意识张开唇瓣。 察觉到她的变化,江浔立刻探进去,沈明姝被那一点湿热烫得轻轻“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胸前的西装。 江浔顺势加深了吻,舌尖缠住她、 却又在尝到她的甜味后,放轻了力道。 沈明姝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他呼吸滚烫,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把她整个人都裹住。 她试着学他的样子回应,舌尖笨拙地碰了碰他,换来男人低低的一声笑。 “对,”他贴着她的唇,声音含糊又温柔,“就是这样,真聪明……乖宝宝。” 乖、宝、宝。 这句话模模糊糊的,沈明姝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他再次吻住,这一次他不再是慢慢的教,而是直接拉着她下坠,沉溺。 他吮住她的下唇,舌尖又扫过她,带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沈明姝整个人软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西装的布料,指节泛白。 她听见自己心跳大得夸张,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 沈明姝脑子一团浆糊地回到寝室,一直到第二天睡醒,才想起来江浔最后跟她说的话。 【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去德国。】 昨天晚上说的明天,那不就是今天! 上午是没课的,但是下午有,而且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收拾完东西后,沈明姝发消息跟辅导员请假。 辅导员也很好说话,知道她睡不好,估计又是身体原因,没怎么过问就同意了。 江浔此时也跟她发了消息,【我在综合楼。】 沈明姝去了约定的地点,果然见到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江浔的车似乎很多,而且换来换去的。 司机见到她,打开车门,帮她放好了行李,沈明姝甜声道谢,随后坐进了后座。 江浔已经在里面了,通身黑色,衬得他皮肤冷白,垂眸看着手中的平板,上面竟是沈明姝看不懂的数字。 见她进来,才抬起眸,眼神从上扫到下,确定她穿的保暖,才开口,“护照带了吗?” 沈明姝用力点头,“嗯嗯,带了带了,只是我们现在才买机票会不会有点晚。” 江浔语气平静淡然,“不用买机票,私人飞机,报备一下就行。” ------------ 第199章 被吻得浑身发软 一直到沈明姝坐在飞机上,她还没有缓过神。 这是她第一次坐私人飞机,内部空间比她想象的大得多,纯白皮质座椅、落地灯、厚地毯、两侧是窄长的观景窗。 机组人员忙着做起飞前检查,很快就拉上了隔帘。 这样一来,这个机舱里完全只剩下她和江浔。 既然是去德国谈生意,怎么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呢,其他助理和林特助去哪了。 沈明姝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江浔坐在她旁边的对面位置,长腿随意伸着,翻着平板。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浔的视线从平板上移开,落到她身上,刚才眼中的凌厉一扫,满是耐心和温柔。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还是身体哪里有不舒服?” 沈明姝眨了眨眼,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江教授你继续工作吧,我正好再看看关于格哈德·里希特先生的书。” 其实……她刚才是在想一个问题。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江浔对她的态度,比之以前,真的温柔许多。 之前江浔同她说话时,语气总是公事公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讲,更别提什么语气词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沈明姝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变成了一团棉花。 虽然沈明姝说自己不饿,江浔还是帮她从飞机的冰箱里拿出了不少零食和饮料。 “从S市飞到德国,要飞十一个小时,你困了可以先睡一会。”他耐心交代着,把一瓶矿泉水放到她手边的小桌旁,还贴心地帮她拧开了。 说话时,他声音也压得很低,像在哄人。 她不由生出一种在被他细心照顾的感觉。 可明明江浔才是老板啊! 沈明姝觉得脑子很乱,心脏也不听话,一直砰砰跳得厉害,她干脆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 吃完东西后,沈明姝靠着柔软的靠垫,继续看着里希特的画册。 飞机飞行平稳,机舱的灯光调得很低,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睡了过去。 等沈明姝再次睁开眼,窗外已经一片深蓝色的夜。 “醒了?”旁边传来江浔低低的声音。 沈明姝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衬衫袖子挽起了一截,手里拿着一本英文本的厚资料。 她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多久呀?” 江浔看了眼腕表:“四个小时。” “还困吗?”他稍稍靠近了几分,沈明姝这才注意到,他没有戴眼镜,那深邃的目光就这么直直落在她的脸上。 这距离实在是有点太近了,近到沈明姝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甚至感受到他的体温。 莫名地,她心跳有点快,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却已经抵着柔软的靠垫,无路可退。 然后又听到他用磁性好听的声音说,“如果不困,我们就做点事。” 做什么?沈明姝疑惑,下意识抬头,却正对上他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脑中隐隐想起前两天的晚上,他们在车里…… 看到她的反应,江浔眼底笑意更浓了,见她刚才还迷糊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清明,这才开口。 “可以吗?”他问,喉结滚动了两下。 这能让她怎么说,沈明姝实在不好意思,耳尖通红地点头。 已经连续接吻了两天,两人都熟练了很多。 这一次的吻,也比之前两次要直接地多。 缠着她,勾着她,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沈明姝被吻得发软,手指揪着他衬衫的前襟,呼吸乱得不成样子。 吻到深处,江浔忽然收紧手臂掌心贴在她腰窝。 另一只手滑到她膝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沈明姝惊呼还没出口,就已经被他抱到腿上,膝盖抵着座椅两侧的扶手,整个人完完全全被他圈在怀里。 这个姿势太亲密了。 前两次接吻时,两人都是安安分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最多也不过是江浔微微俯身靠向她。 从没像现在这样,两人几乎完全贴合,她的胸口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能清晰感觉到他心跳。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江浔托住她后腰的同时,另一只手从她顺着脊椎轻抚。 从上到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掌心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来,把她整个人都熨得发软。 可能是他的大手太过温暖,沈明姝发现,这个姿势让她无比安心,同时还有强烈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个动作,他们经历过无数次…… 江浔低头,唇贴着她耳廓,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抱紧我。” 沈明姝听话地环住他的脖子,手指插进他后颈的发根里,他这才重新吻住她。 机舱的灯光早已调到最暗,只剩顶上两排极淡的蓝色灯带,像深海里漂浮的磷光。 这一刻,高空、夜色、引擎声、远处偶尔闪烁的航行灯……所有的一切都退得很远很远,远到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带着一点强势的掠夺,沈明姝被吻得浑身发软。 她今天穿的是半裙,皮肤蹭到他西裤的布料,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沈明姝被这个声音羞得想躲,却被他扣着腰,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江浔忽然察觉到身体的一些变化…… 近乎毁灭的冲动在他脑海里不断冲击着,手背青筋暴起。 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不可以这样对她。 他猛地停住,喘息着松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喉结滚得厉害。 沈明姝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眼睛湿漉漉的,茫然地看着他,唇被吻得红肿,泛着水光。 江浔闭了闭眼,把她从腿上抱下来,重新放回旁边的座位。 “先睡吧。”他声音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等下还要去见里希特。” 沈明姝也没多想,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接吻那么累啊,她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但趁着还有些意识,在眼睛合上前,她还不忘道:“你也要早点睡觉哦,江教授,晚安啦。” 她声音越说越小,渐渐就没了声音,睡过去了。 江浔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向身下。 睡觉? 他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 第200章 今天还没接吻 到达柏林已经是当地时间八点,沈明姝裹了裹外套,还没来得及适应温差,就看到停机坪旁边已有接待团队等候。 那是三位德国当地的工作人员,穿着深色大衣。 直到江浔和他们交流,沈明姝才知道,他居然会说德语。 柏林的天气雾蒙蒙的,江浔穿着一件深灰色长款大衣,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金丝眼镜下的眉骨立体,侧脸冷白。 他的声线本来就偏低,此刻换成德语后,显得更加严肃冷静。 许是她看得太认真,江浔忽然转眸看她的时候,沈明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江浔问。 沈明姝也没隐瞒,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江教授你还会说德语啊。” 江浔低笑,耐心解释,“因为我是在德国上的高中。” 沈明姝很惊讶。 她听说过江浔的身世,江家是顶级豪门。 在她的想象里,这种家庭送孩子留学,不是去美国,就是英国。 怎么会是德国呢? 不过细想……也不意外。 第一次见江浔时,那种冷静、严谨、几乎苛刻的气质……确实很德国。 江浔并没有带沈明姝去酒店,而是去了一栋别墅。 和去日本时一样,他似乎并不喜欢住酒店,永远都是住别墅。 别墅里安排了管家和佣人,行李直接被送到他们的房间里,也安排了早餐。 江浔没有吃,只是喝了点水,随后对沈明姝交代道:“我上午可能要忙一下,下午带你去见格哈德·里希特。” 被一个男人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还被留在一栋别墅里,沈明姝本应该担忧的。 但是不知是出于对江浔的信任,还是什么原因,她并不害怕,嗯嗯两声后点了点头。 女孩扬起白净的小脸看他,点漆般的眸子里漾着水光,就这样满是信赖地看着他。 江浔心头软了下来,手掌抬起,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动作很突然,沈明姝却并没有生起太强烈的反抗情绪,只是觉得意外。 江浔唇角弯起。 她现在,已经完全习惯和他身体接触了…… —— 一辆深色豪车驶入柏林郊外的庄园。 石板路一路延伸向里,两侧是修剪得利落的灌木,正中是一栋古典与现代混合的白色建筑。 江浔很守时,下午一点准时出现,带她来了这里。 踏进客厅,沈明姝立刻被墙上的装饰吸引,这些都是她在教科书见到过的名作。 每一幅都让她移不开眼,江浔陪她一幅幅看过去,两人在玻璃花房见到了格哈德·里希特。 他已经年老,但精神尚好,眼神仍然锐利,有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和。 沈明姝紧张到冒汗,江浔在旁边自然地与对方握手,用流利德语交流了几句,然后转向她。 “你想问什么,我给你翻译。” 他看出了她语言不通的窘迫,然后又不着痕迹地,托住了她。 沈明姝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江浔一眼,她鼓起勇气,一连问了里希特好几个问题。 江浔为两人翻译,一开始沈明姝还不敢提问,越到后面,便越流畅。 他发现她提问时,眼睛亮亮的,每一个问题很真诚,得到回答后,立刻变得开心起来。 连江浔自己都没发现,在看到沈明姝弯起眼睛时,他的唇角也跟着极轻幅度地弯了起来。 他们是在庄园吃过简餐才告别的。 临走前,里希特亲自递给沈明姝一幅小油画。 是他近年少见的蓝绿色湖面抽象。 沈明姝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一直到走出别墅,坐上车,还一直抱着。 车子行驶,沈明姝忽然打了个小喷嚏。 江浔侧头,“怎么了?” “没事,刚才风吹着了。”她揉了揉眼,“突然觉得很困,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 江浔深邃的眸子落到她身上,见她确实没什么事,随后吩咐司机开快一点,还把车内的暖风打开。 别墅里,江浔和沈明姝的房间是挨着。 沈明姝实在困到不行,只想赶紧回房间睡觉,江浔忽然住她,“等一下。” 她回头,眼神迷茫地看着他,“江教授,怎么了。” 男人靠在走廊的壁灯下,光落在他侧脸,线条深刻。 他就这样一本正经道:“今天还没接吻。” 沈明姝的大脑当场死机。 江浔却已经上前,双手抬起,干燥温热的手掌捧起她白嫩的小脸,低头吻了下来。 没有试探,没有缓冲,直接深吻。 带着一点惩罚似的力道,卷住她的,勾着她往更深处去。 沈明姝被吻得后背猛地撞上门板,发出低低的“咚”一声,怀里的油画差点滑下去,幸好被江浔另一只手及时托住。 他整个人覆上来,高大的身影把她完全罩住。 沈明姝的呼吸被尽数掠夺,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西装的下摆,指节泛白。 江浔吻得又凶又深,扫过她上颚,惹得她轻轻发抖,膝盖一软,整个人几乎要滑下去。 他顺势扣住她后腰,把人往怀里一带,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 门板冰凉,他身体却烫得惊人。 两股温度把沈明姝夹在中间,烧得她耳根通红,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浔才慢慢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喘息粗重,声音低哑得像砂纸磨过。 “好了,去睡吧,晚安。” 说着,他用拇指轻轻擦过她下唇被咬出的浅浅牙印。 —— 别墅的管家和佣人按时把早餐准备好,典型的西式早餐。 江浔用完后,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了。 她还没睡醒吗? 江浔有些担忧,脑子还在思索,身体已经先反应过来,朝楼上走去。 “沈明姝?”他敲门,但是无人应答。 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的窗帘半拉,晨光淡淡地洒进来。 沈明姝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蜷得小小的,她的脸色不正常地红,额头贴着枕头的那一侧完全被汗打湿。 ------------ 第201章 阿姝阿姝 华裔家庭医生很快赶来检查,随后给江浔解释,“沈小姐的病情并不严重,是着凉引起的发烧。吃点退烧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身旁的助手很快把药递了上来。 江浔坐到床沿,把声音压得极轻,“明姝,起来吃药了。” 被子纹丝不动。 沈明姝缩在里面,被子鼓鼓的,只露出一撮柔软的头发。 江浔轻轻碰了碰被子,被子立刻缩得更紧。 他无奈低笑,出声让医生和佣人全都离开,房间中很快只剩他们两个人。 “现在他们人都走了,出来吃药吧。” 被窝里传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你先出去,等会我自己就吃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点闷闷的气音。 江浔只觉得好笑,低头看着那团软绵绵的被子,慢条斯理地问,“我出去了,你会吃吗?” 沈明姝不说话了。 江浔眉目间不见什么情绪,只是冷静思考。 他发现,生病的沈明姝,比平时更娇气了。 脾气也大了些。 之前沈明姝一直都是把他当成长辈上司来尊敬的,说话时是紧张的,是小心翼翼,哪里敢跟他发脾气,讲条件,不理他。 江浔明白这背后的原因,她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这难受的情绪在身体里积压,变成了怒意,总想发泄。 生病的人,心情总是不好的。 江浔当然不会怪她。 甚至觉得这样的她才更真实。 江浔大手放在那团被子上,拍了拍,嗓音带着温柔的哄慰,“德国有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在慕尼黑,有一间国际级的艺术修复室。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进去。里头不仅收藏最顶尖的油画修复工具,还有大师留下的原版色卡、颜料配方、技术档案。” 还是要提起她感兴趣的东西,江浔就这么看着面前的这团被子一点点蠕动起来。 他趁机加码,“只要你愿意吃药,我就带你进去待上一整天。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下一秒,沈明姝终于从被窝里转过身。 被子还裹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张烧得发红的小脸。 她眼睛湿润,呼吸细弱,嘟嘟囔囔问,“真的吗?” 沈明姝在发烧,但也没有烧糊涂。 她知道她不该对江浔这么任性的,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教授和学生,老板和秘书。 许是江浔的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温柔了,又富有耐心,仿佛不管她给他什么情绪,他都能承接住,包容她。 她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好吧,沈明姝知道她这就是在得寸进尺。 可……就是忍不住。 拜托,不要再对她这么好了…… 江浔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眼神又柔了几分,唇角弯起,非常浅,却是足以让心脏停止跳动的那种笑。 “真的,你乖乖吃药,我就带你去,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他哄她,像哄小孩一样,“吃药,好吗?” 沈明姝觉得她好像快要不行了。 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后又开始乱跳起来。 跳得她胸口发疼,喉咙干得像堵住了一样,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睁着湿湿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沈明姝乖乖坐起来,江浔却没让她直接吃药,先让她吃了点东西。 生病之后,嘴巴里的味道会很苦,沈明姝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但江浔的实在是太温柔太有耐心了。 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吃完药后,沈明姝又缩回了被窝里,很快睡了过去。 沈明姝睡醒的时候,窗外天色刚刚黑下来。 她怔怔地眨了下眼,再看向面前的钟表,她睡了三个小时。 耳边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键盘声,她下意识抬头。 男人坐在桌边工作,穿着黑色的毛衣,金丝眼镜落在鼻梁上,侧脸沉静而专注。 灯光在他眼镜片上落下一层淡金色的反光,衬得整个人禁欲又好看得过分。 沈明姝双眸眨了下,她记得,睡觉前,旁边似乎没有桌子,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江浔转过头,刚才办公时的冷静严肃瞬间散掉。 他站起身,走过来,手掌覆上她的额头。 触到那一片烫意时,他眉头瞬间皱紧,“怎么还烧着。” “还难受吗?”他又问,那双深邃的眸子就这样望着她。 怎么办,喉咙好像更干了,沈明姝抿了下唇,声音细细道:“好,好点了。” “那先起来吃点东西。” 江浔耐心地把小桌拉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再吃药。” 沈明姝乖乖吃完,吞药时还是苦得忍不住皱眉。 不知是身体的疼痛太强烈,还是刚才被江浔近乎宠溺的温柔戳到了,她本来忍着的眼泪,一下掉下来。 她突然好想回家。 江浔察觉到她的情绪,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坐得更近了些,低低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沈明姝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声音小小的,“我……想回家。” 江浔没再说话,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低沉的气息磨着她耳畔,“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去。” 沈明姝靠在他肩窝,鼻尖发酸,“生病的时候……就会更想家。” 江浔抱着她,轻轻哄,“嗯,我知道。” 他目光落在她颤着的睫毛上,他想唤她的名字,又觉得太过生疏,便开口问。 “你有没有什么小名?” 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说话,江浔却先一步开口,“阿姝?” 沈明姝怔住,眼泪就这么含在眼眶里,湿漉漉地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就在嘴边。” 沈明姝眨眨眼,江浔看她这样的表情,轻轻挑眉,“那我猜对了?” “阿姝,”他唤她的名字,带着危险的温柔,“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明姝的脸颊又红又烫,小声点头。 江浔弯唇,让她重新躺下。 “睡吧。” 他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一遍又一遍地喊。 “阿姝。” “阿姝。” 沈明姝鼻尖酸得厉害,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可药力上来,困意像潮水一样往上涌。 她努力睁着眼,最后还是慢慢合上。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帮她把眼泪擦去了。 ------------ 第202章 小鱼儿,上钩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久,醒来之后,沈明姝觉得自己变得神清气爽。 江浔也说话算数,带着她去慕尼黑,见到了那个艺术修复室。 艺术修复室位于博物馆深处,空气里都是旧画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 沈明姝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很兴奋,到处看来看去。 江浔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也不懂修复工艺细节,但一路耐心陪着。 走到一个拐角,沈明姝看到某个修复中的作品,激动得不行。 “江教授你快看!这个!” 她下意识抓他的袖子,却不小心抓错,抓到了他的手指。 她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仍兴冲冲拉着他往前走。 小手柔弱无骨,就这样钻到了他的手里。 江浔那双深眸望着她,薄唇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彻底喜欢上他了。 —— 德国之旅很快结束。 当晚就返航回国。 回到学校后,沈明姝拖着行李回到寝室,却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因为旅行结束得太快……所以失落吗? 沈明姝有些弄不清楚,抿了抿唇,把格哈德·里希特送她的那幅油画摆在桌子上,看了好久,和室友一起吃了晚饭,把从德国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她们。 寝室热热闹闹的,哪里都热热闹闹的。 可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依旧在。 她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又滑到微信聊天界面。 看到江浔的头像,心中控制不住的疯狂跳动。 她点开两人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上飞机前。 自从回到国内,他还没给她发过消息。 沈明姝捧着手机,想发,又觉得不能发。 他是不是在忙呀…… 可她越想越难受。 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消息。 【江教授,你今晚吃饭了吗?】 此时的江浔坐在书房,旁边放着一杯热茶,手机震了一声。 屏幕上跳出她的名字。 江浔眼神淬着漆黑的墨色。 小鱼儿,上钩了。 她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他。 看得出来,她应该纠结很久了,并且确实不太擅长和男生聊天。 现在晚上十一点,问他吃晚饭了吗。 他回复,【吃过了,你呢?】 手机消息提示的声音,连接着心脏。 每响一下,心脏便剧烈跳动一次。 沈明姝猛地坐直身体,这种突如其来的激动其实很不对劲,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开心他回复了。 【我吃过啦(๑>◡<๑)!】 两人刚聊了两句,消息忽然停住。 过了一会,对面发来:【有个会议,明天聊。】 沈明姝怔住,心里有点失落。 她犹豫了两秒,发了一个委屈的小表情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明姝刚到教室,就看到江浔的消息。 【这四天我要去意大利出差,没法让你帮忙了。】 她眨眨眼,心里空了半拍。 四天?这么久? 【那江教授你的睡眠怎么办呀(⊙_⊙;)】 对面很快回了。 【只能喝咖啡了,没事。】 可有时咖啡也没什么用啊…… 沈明姝有些担忧,可她最近请假有点频繁,再请假肯定不行。 她捏着手机,想了想,又删掉,又想发,又不敢发。 对面没再发消息。 沈明姝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胸口闷得发慌。 与此同时。 江浔坐在书房里,放下手机,端起茶,目光深邃冷静。 如果真的想要带上她,他有的是办法。 但不可以。 她喜欢上他了,但还不够。 适度的戒断反应,可以让对方更加上瘾…… 之后的两天,沈明姝一直没见到江浔。 偶尔收到他发的消息,话并不多。 沈明姝想跟他聊天,但是他实在太忙,经常聊一两句,就要去开会或者有电话。 天气也开始转凉,秋风瑟缩更加剧了这种不安感。 她甚至发现,有时候上课都会时不时想起江浔。 开始回忆和他的相处。 沈明姝意识到,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她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这个时候想起之前李嘉言给她发过的那个比赛。 当时她答应会参加,但是一直没有动笔。 因为,她有点害怕……她不是专业出身,只是从小当成爱好来学。 她被人称赞有天赋,可她不知道,那是别人的夸赞,还是真的,她分不清。 所以她不敢尝试。 循规蹈矩长大的孩子,最害怕失败。 她鼓起脸颊,憋着气,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幅油画。 那是格哈德·里希特送给她的那一幅。 沈明姝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久。 然后深吸一口气。 决定参加。 比赛共分三轮,第一轮是初选,截止时间在四天后。 她立刻投入状态。 江浔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 他离开了两天,一开始,沈明姝跟他聊天很积极,几乎每条消息都是秒回,聊天结束也有些委屈和不舍。 但这两天,他发出去一条消息,几乎要到晚上才能收到她的回复。 忽然就忙起来了。 忽然就不黏他了。 江浔坐在米兰别墅的办公桌前,修长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力度从轻到重。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江浔俊美的脸庞上神情阴沉不定,拨出一个电话,“今晚把所有收尾工作做完。” “明天回国。” —— “明姝,你还在画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李盈探头问。 沈明姝还在托着下巴改细节,眉心微微皱着,她没抬头,“我再画一会儿呢,你们先去吧,我等下再去吃。” 李盈点点头,“那我们先走啦,你别太晚。” 她刚拉开宿舍门,还没迈出去,就听见旁边床位的室友突然“啊——!!!”地一声。 李盈被吓得一哆嗦,“干、干嘛啊?” 室友瞪着手机屏幕,语速飞快:“明天有江教授的课!!!” “真的假的?!!” “快看班级群!” 李盈立刻点开群聊,江浔太忙了,已经两周都没给她们上课了,大家都很激动。 【我还以为他把我们班忘了呜呜呜……】 【期待期待期待期待!】 沈明姝原本画的认真,但她们的讨论声音实在是太大,把她一下子拉回现实。 江浔要回来了? 沈明姝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两天沉寂下来的心,瞬间又激烈跳动起来。 她立刻拿起手边的手机,发现江浔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上课前,先来我办公室。】 ------------ 第203章 被他吻得浑身发软 第二天,沈明姝起得很早,室友们迷迷糊糊间睁开眼。 看到居然是她,一个个惊讶地睁大眼睛。 沈明姝一向喜欢赖床,向来都是寝室最晚起的,今天怎么这么早? 但困意很快袭来,她们实在没精力去问,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沈明姝走出寝室,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江浔说要让她在上课之前找他,可这个时间太宽泛了。 八点上课,她提前一个小时去,应该来得及吧。 一路上,她心跳得很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里。 几分钟后,她敲了下面前黑沉的木门。 “进。” 里面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 沈明姝的掌心出了些许薄汗,握上门把手时直接滑了一下。 男人站在桌前,背对着她,正在整理文件。 听到动静,他侧头转身。 男人眉眼深邃,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线条清冷、沉稳,眉目间带着干净的距离感。 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眼下那一点淡青更加明显了。他比记忆里更瘦了一点,下颌线条更锋利。 可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深邃、黑沉沉的,像要把她吸进去。 沈明姝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把,指尖发白。 一路上,她很不安。 她说不清这点紧张是因为什么,直到见到他,才明白…… 这种紧张,叫思念。 江浔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阿姝。”他唤她。 只有在德国的时候,他才这样开口唤她,回来之后,就再没有了。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她甚至有想哭的冲动。 见她不动,江浔先一步走过来。 她眼眶有些微红,睫毛轻轻颤着,小小一只站在他面前,怎么看都楚楚可怜。 江浔有些心疼,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是抬手,指了指沙发,“坐过来吧。” 两人并排坐下,他摘下金丝眼镜,随手搁在茶几上。 指腹揉了揉眉心,声音低得近乎疲惫。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没睡好。今天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刚才离得有些远,如今坐近,沈明姝才发现,江浔眼下的乌青有些严重,俊美冷白的脸上透出疲倦。 他看起来真的很累,沈明姝心里细细密密地泛起些疼。 几乎没有思索,便脱口而出,“当然可以。” 江浔闻声抬眼,眼底蕴起些笑意,但很好隐藏住了。 他俯身,低声唤她。 “阿姝。” 他靠近一点,又轻轻重复。 “阿姝。” 呼吸贴在她耳侧,最后一次,他几乎贴着她的唇瓣。 “阿姝。” 他边唤她,边凑近,用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鼻梁。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可思议,呼吸交缠,唇瓣几乎相贴。 沈明姝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心跳乱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微张开唇。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下来的时候,男人的唇突然离开了。 微凉的空气顿时扑了上来。 沈明姝心口一紧,下意识抓住江浔的衣袖,眼里全是无措,水光盈盈。 江浔低头,掌心覆上她的脸,声音低哑得近乎蛊惑,“阿姝,你试一下。” 沈明姝眨了眨眼,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什么,”他指腹擦过她下唇,嗓音沉得撩人,“自己来。” 沈明姝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 她想,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不然怎么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 她盯着面前的薄唇。 男人的薄唇线条非常漂亮,颜色冷淡,却让人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她抿了抿自己的唇,咽了下口水。 然后……非常慢、非常慢地,朝他的唇靠过去。 江浔垂眸看着她。 他看见她耳尖通红,鼻尖因为紧张泛着一点粉,唇瓣湿润,微微发抖。 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两把小扇子,无辜又勾人。 她靠得极近,呼吸喷在他唇上,带着一点清甜的牛奶味。 终于,唇瓣贴上来了。 软得不可思议,像一片轻到不能再轻的花瓣。 她贴得小心翼翼,随后又意识到好像不是这样接吻的。 于是鼓起勇气,微微张开嘴,探出舌尖。 试探地舔了一下。 稚嫩、笨拙,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但简直、要他的命。 江浔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 他猛地扣住她后脑,掌心陷进她柔软的发里,低头狠狠吻下去。 撬开她的唇,带着近乎失控的力道,把她所有呼吸、所有呜咽都吞进喉咙深处。 沈明姝被吻得头晕目眩。 身体软得几乎化开,只能任由他把她压进沙发深处。 沙发垫陷下去,发出低低的闷响。 江浔单膝抵在她腿间,整个人覆上来,宽阔的肩膀把光线都挡住。 沈明姝双手攀上他肩膀。 指尖陷进他衬衫下的肌肉,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烧得她指尖发颤。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想得胸口发疼,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江浔尝到咸涩的味道,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哭,心脏疼得收缩。 他松开她的唇,沿着泪痕一路吻下去。 沈明姝呜咽一声,双臂猛地收紧,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 江浔低头重新吻住她。 这一次更凶,几乎要顶进她喉咙,带着近乎撕咬的力道。 他的手也没闲着。 宽大的掌心从她腰侧滑进去,贴着皮肤一路向上。 沈明姝被烫得轻颤,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喘息,像猫叫,又像哭。 江浔喘息粗重,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腰,把她往上提,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 衬衫的纽扣被扯开两颗,露出锁骨和一小片滚烫的皮肤。 “阿姝……”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掌心顺着她大腿外侧往上。 沈明姝被他吻得浑身发软,腿也软得缠上他的腰。 脚尖蜷缩,指甲陷进他后背的衬衫布料里。 她喘得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混着他低沉的呼吸,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烧得惊心动魄。 江浔把脸埋进她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一遍遍地哑声喊她名字。 ------------ 第204章 致命的欲感 沈明姝的腰被他掌心扣得发疼。 下意识地,她腿缠得更紧了些,指甲隔着衬衫在他背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江浔喘得粗重,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却感觉分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的身体在叫嚣着对她的渴望,血液轰鸣。 喉咙里滚出低哑的、近乎野兽般的闷哼,掌心顺着她大腿往上,裙摆被推到危险的边缘。 指腹擦过她最敏感的皮肤,烫得她浑身发抖。 沈明姝呜咽着仰起头,就在他低头要去咬她耳垂,掌心再往上半寸的时候。 “叮铃铃——” 尖锐的上课铃毫无预兆地炸响。 沈明姝猛地一抖,湿漉漉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全是惊慌。 不对。 她等会儿还要上课。 她现在在干什么? ——在跟这门课的教授接吻! 衬衫扣子散了两颗,裙摆卷到大腿根,腿还缠在他腰上。 江浔此时已经从刚才欲望的缓过来,看着她发怔的神情,低笑出声。 凑近她,和她耳鬓厮磨,声音低哑至极。 “该去上课了,沈同学。” “待会见。” 教室里的人早已经满座了,人人都紧盯着门口处,时隔两周,她们都很期待这节课! 众人注视中,江浔迟了一分钟才进来。 他穿着黑色长款大衣,里面是深灰高领毛衣,冷白脖颈只露出一线,整个人依旧是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 只是薄唇抿得有些紧,唇色比平时更深,带着一点被反复吮咬过的潮红。 透着致命的欲感。 整个人站在那儿,就让人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前排有女生下意识屏住呼吸,后排有人小声“卧槽”了一句。 江浔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把资料往讲台上一放,没有寒暄解释,“课本翻到第三章。” 后门被轻轻推开,沈明姝低着头溜进来,口罩把半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还泛着水汽的眼睛。 李盈冲她拼命挥手,沈明姝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赶忙跑了过去。 “你明明最早走的,怎么反倒最晚来?”她刚坐下,李盈便立刻道。 沈明姝咳了一声,声音闷在口罩里:“刚才江教授把我叫到办公室,交代了点事。” 李盈倒也没多想,毕竟之前江浔就经常让沈明姝帮忙收作业。 她视线往下一滑,忽然奇怪,“你怎么还戴口罩?” 沈明姝下意识抿了下唇,动作太大,肿起来的软肉碰到牙齿,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没办法,肿得太厉害了,不戴口罩真的没法见人了。 就在她准备回答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脸上,抬头正对上讲台上江浔的目光。 他已经把眼镜戴上了,镜片后的黑眸微微弯着,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明姝脸颊瞬间爆红。 刚才他就是用这种眼神,让她亲了他一次又一次。 江浔此时已经开始讲课,李盈也没心思再问乱七八糟的问题,开始专心听课。 沈明姝也抬起头,却控制不住把视线从PPT移到江浔身上。 他站在讲台时,声音低沉而清晰,金丝眼镜反着光,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 偶尔停顿,抬眼扫过教室。 ——严肃冷静,衣冠楚楚。 谁能相信,现在这双翻动资料的的手,刚才扣着她后腰,把她死死按在沙发上;讲述枯燥理论的声音,刚才在一遍遍喊她名字;那双现在毫无情绪的眼睛,刚才在盯着她,带着笑,逼她自己亲上去,一次又一次。 谁能相信。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回PPT。 江浔正好侧过身,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名字,肩背的线条被灯光勾得利落。 她耳尖又红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 下课铃一响,沈明姝抱着书混在人群里往外走,口罩总算敢摘了,嘴唇还肿着,凉风一吹就疼。 手机震了一下,江浔发来一条消息。 【晚上一起吃饭?】 沈明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好意思江教授,晚上有事情…】 【(ㅠ︿ㅠ)】 虽然她非常想念江浔,想和他一起吃饭。 但晚上十二点就是初赛报名截止的时间了…… 其实画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但是沈明姝还是担心,总想检查检查再检查。 发出去后,她又觉得自己太冷淡了,赶紧补一句。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吗?我请你呀!】 办公室里,江浔靠在椅背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手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敲了敲,节奏越来越重。 有事情?什么事? 怎么不告诉他? 指节一下一下敲在玻璃桌面上,声音清脆又烦躁。 半晌,他垂眼,把刚才打的字一个个删掉。 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两个字。 【可以。】 看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沈明姝已经回到了宿舍。 她正着急赶稿,并没有注意到江浔这句话背后的不对劲。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冷漠地回复她了。 下午还要去上课,回来继续画。 一直忙到晚上九点,终于确认稿件没有问题,她深吸一口气,点击发送。 邮件成功递交。 沈明姝立刻瘫软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手边水杯里水早就凉透了,她一口喝掉,冰得牙根发酸,却舒服得要命。 缓了一会后,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机。 她和江浔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午。 画稿投出去后,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她心头的事情消失,沈明姝整个人都变得雀跃起来。 她坐直身体,飞快敲字,【江教授在干嘛呀~】 【是不是在加班?要注意休息哦!】 【你明天想去哪里吃呢?太贵的我请不起哦 (。•̀ᴗ-)✧】 此时,恒石总部最高层依旧灯火通明。 江浔坐在巨大的黑色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叠报表,数据错漏严重,心情愈发烦躁。 他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拿手机,准备直接把负责人拎起来骂一顿。 私人手机此时忽然亮起。 是沈明姝发来的,一连三条,彩色表情在深夜显得格外鲜活。 发这么多。 唇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 他一条条看过去,又回复。 【在工作。】 【好的。】 【你定就好,我看你。】 ------------ 第205章 要名分 “江教授,你到哪里了?”沈明姝拿着手机,一边说一边往餐厅门口走。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路口那棵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黑色长大衣,严肃矜贵。 沈明姝眼睛瞬间亮了,笑着朝他挥手,“这里!” 她今天穿了件奶杏色的毛呢外套,围巾是浅驼色的,风一吹就蓬蓬地鼓起来,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她脸上,笑得眉眼弯弯,灿烂又温暖。 江浔几乎移不开眼。 这个私房菜馆偏安在一条安静的胡同里,是湘菜。 沈明姝跟李盈来吃过一次,有点小贵,但有包厢,且味道很不错,很适合她请江浔吃饭。 点菜的时候,沈明姝和江浔各点了几道菜。 她好奇江浔点了什么,忍不住探头去看了一眼。 蒜蓉开边虾、醋溜藕片、素炒时蔬、外加一份香菇青菜。 怎么全是她爱吃的菜? 沈明姝有些惊讶,“江教授,你是无意的,还是知道啊,这些居然全是我喜欢吃的菜。” 江浔把菜单合上,声音温淡,“也跟你吃过几次饭了,总不至于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似乎很喜欢吃蔬菜,但不喜欢吃牛肉。” 沈明姝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细心注意到她的喜好。 说不清什么感觉,但眼睛已经不由自主的弯起,“江教授,你观察事情实在是细致入微,太厉害了!” “你这么了解我,但我还不了解你呢。我观察能力没那么好,我还是自己问吧。” 她歪了下头,甜笑道:“江教授你喜欢吃什么呢?” 他喜欢吃小兔子…… 江浔薄唇弯起,“我没什么很喜欢吃的,只要做的好吃就行。” 菜还没上,他们胡乱聊了几句。 沈明姝问他在意大利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沈明姝发现他说话永远都是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感觉,说什么都像在讲故事一样。 气氛逐渐聊开,菜也陆续端了上来。 江浔不准备让自己再委屈下去,直接开口问出,“你这段时间似乎很忙,总是到晚上才收到你的消息,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一点点的怒意和不满被他掩藏的极好,说出口的话依旧是低沉温和,以至于沈明姝完全没看出他生气了。 依旧笑嘻嘻道:“对呀,我最近确实很忙,一直在画画。” 江浔点头,“这个你说过,只是……” 他顿了一下,“什么画要画这么久。” 久到不理他。 沈明姝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直到这个时候才捕捉到一点不对劲。 她立刻往他那边靠了靠,急着解释:“是这个比赛,是这个!” 她把比赛的文档打开递给他。 江浔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规则、赛程、奖项设置。 原来她这段时间不理他,回消息延迟,都是因为这个。 胸口那点被忽略的不悦很快散了。 “初赛之后,还有复赛。”江浔一页一页认真看,“复赛是在下个月?” “嗯嗯!”沈明姝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初赛结果还要一周才出来,但我得提前准备呀,不然肯定来不及的。” 包厢灯光暖黄,落在她脸上,连最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唇因为刚才吃辣而泛着水润的光。 稍微低头,就可以吻上。 一如他们现在的关系。 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但这个窗户纸,要什么时候才能捅破? 江浔垂眸,沈明姝还在兴冲冲说着自己的准备,要看什么书,每天要抽多少时间画画。 她说的很认真,点漆般的眸子里跳跃着亮光。 江浔靠回椅背一点,收敛了情绪。 现如今,她目前的比赛最重要。 他不能在这个关头上逼迫她。 车子拐进林荫道尽头,铁艺大门缓缓打开。 沈明姝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别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江教授,我们去你家干什么?” 今天刚下课,就收到了江浔的消息,让她去找他,然后就被带到这里了。 江浔握着方向盘,侧脸冷白沉静,“带你见个人。” 车停稳,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沈明姝在踏进门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穿着极简的米色针织开衫,气质安静又凌厉。 沈明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S大美术学院前院长、国内油画界活着的传奇,林秀华。 画界里的大人物。 沈明姝瞬间紧张到僵住。 江浔走过去,淡声唤:“林院长。” 林秀华笑了笑,声音温柔:“我都退休了,叫我林老师就行。” 然后她转头看向沈明姝,眼神审视却依旧温柔,“这位是……?” 沈明姝心跳扑通乱跳,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们的关系,只好道:“林老师你好,我是江教授的学生。” 林秀华挑眉,为了一个学生,请她过来? 不对吧。 江浔站在她身后半步,听到这句自我介绍,眉心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个解释。 但想到,确实是他决定现在不捅破窗户纸的。 没有捅破,那他们的关系…… 就是教授和学生。 林秀华也不是八卦之人,见两人不说便也没再多问,只同沈明姝道:“听说你喜欢画画,还要准备参加一个比赛,我是个爱才之人,你可愿跟我学习?” 林秀华虽然退休了,但也并没有闲到要来教一个大一的新生,而且还不是美术专业的。 但江浔说,只要她来教课,就会给美院捐两栋楼…… 林秀华对S大的美院很有感情,几乎没有思索就同意了。 沈明姝完全不知道江浔做了什么,只觉得天上掉馅饼,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她猛地点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愿意!非常愿意!林老师……谢谢您!” 林秀华被她这副乖巧样逗笑,“小姑娘挺可爱。” 画室江浔一早就准备好了,林秀华带着沈明姝过去画画。 这一画就是三个小时,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秀华没有留下吃晚饭,她等会还约了几个老同事喝茶。 江浔在客厅没见到沈明姝,便去画室找她,刚好听到她在打电话。 他不动声色地在门口站了一会。 沈明姝没注意到门口处的江浔,因为是跟父母通电话,声音比平日里说话还要再软一点,撒娇一般。 “这里不是很冷,天气还好,我有厚衣服的啦。” “嗯嗯,我知道了妈妈,但我最近很忙,真的没时间和温澈哥出去玩。” 温澈? 上次和沈明姝一起喝茶的男人? 还没死心? 江浔站在不远处,微微眯起深邃的眼。 他改主意了。 他需要一个名分。 好去收拾外面的坏男人。 ------------ 第206章 你之前做的梦,是什么梦? 江浔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沈明姝打电话打得沉浸,完全没注意到门口处的动静。 她和父母的关系很好,她能感受到完整的,真诚的爱,所以才会愿意一直听从爸妈的安排。 沈明姝把自己参加比赛的事情告诉了爸妈,他们并没有当回事,只当她是去玩的。 她抿唇,白嫩的小脸有些郁闷。 走到客厅,江浔坐在沙发上,穿着深色薄毛衣,肩背线条沉稳而挺拔,长腿随意地交叠。 室内的光打在他的金丝眼镜上,反射出一点淡淡的光,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冷俊禁欲。 “忙完了?”没等沈明姝说话,江浔先是注意到了她,“过来坐。” 沈明姝嗯嗯点头,走到沙发旁,她想要道谢,但江浔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口道:“我请李秀华老师来,是有原因的。” “你很认真地想要参加这个比赛,但心里还有些胆怯,因为你觉得你不是科班出身的,你介意这个。”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沈明姝睁大圆眼,缓了会后才开口,漂亮的眉眼低垂。 “我确实在担忧这个,毕竟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比赛,参加的都是各个美院的尖子生,但我连美术专业都不是。” 江浔发现她对于画画并不是很自信,他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可能跟她的家庭在这方面一直在打压她有很大关系。 “但你现在有了林秀华老师的指导,还会担忧这个吗?”他放轻声音,耐心问道。 沈明姝想起刚才上课学到的东西,眉眼不知觉就弯起来了,声音甜滋滋的,“好很多了!” “这样就很好。”他继续说着计划,“在你准备复赛的这段时间,李秀华老师每天都会来给你上三个小时的课。” 每天吗?沈明姝很惊讶,原本想着一周能上一次就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那可是李秀华院长啊! 似是知道沈明姝心里想的什么,他解释道,“李老师欠我一个人情,所以愿意,你不用担忧。” 两栋楼,换她一个月内每天三小时,不亏。 沈明姝稍稍安心下来,又开始道谢。 江浔深邃的眉眼望着她,“你帮助了我这么多次,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别提这个…… 沈明姝现在得了只要提帮助这个词,就会脸红的病。 “你也学累了,先吃点东西,我叫管家准备好了。” 江浔没再说这个,换了个方式把她留下。 沈明姝抬头,才发现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人份的晚餐。 她又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没看到管家的影子。 沈明姝歪了下小脑袋,江浔的管家,怎么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 两人坐下吃饭,沈明姝是真的太饿了,很快就埋头认真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江教授,你是不是更喜欢吃西餐呀?” 她回忆了一下,好几次和他吃饭,都是西餐。 ——当然不是。 吃西餐,是为了方便后续喝酒。 就像现在这样。 江浔拿起手边的兰布鲁斯科,倒了一杯,红酒在杯壁上晃出漂亮的挂壁。 “从小留学的关系,西餐确实吃得多一点。”他声音淡淡的,又侧头看她,“要不要喝一点?” 沈明姝今天见到林秀华,心情好到飞起,觉得提前庆祝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这酒度数高吗?” “不高。”江浔给她倒了小半杯,推过去,“给你倒一点。” 沈明姝点头,端起来抿了一口,果香浓郁,入口顺滑。 她眼睛一亮:“好喝!” 这酒入口不辣,更像是果酒,但几口酒下肚,意识隐隐飘了起来。 等她再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沙发上,江浔就坐在她旁边,单手搭在沙发背上。 “你还好吗?”他问,声音近得像在耳边吹气。 沈明姝鼓起脸,认真感受了一下,发现除了头有点晕,意识还是很清晰的,这不是喝醉的表现。 她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江教授你放心,我没事!” 两人聊起来,江浔问了她对未来的规划,“有想过转专业吗?S大对于这个的限制并不严格,大一的时候,有机会转专业。” 沈明姝想起这件事,也觉得纠结万分,她把酒杯放到桌上,身体瘫软了些,倚在沙发上。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知道我去参加比赛,已经有点不开心了,更别提,我转专业了。” “我在想,如果我这次比赛能拿到名次,到时候跟爸妈讲,可能性会不会大一点呢?” 她软声说着,水光盈盈的眼睛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完全没注意到,江浔和她距离正在越来越近。 江浔垂眼看她,“我觉得,可能性很大,父母终归还是希望孩子开心的,你可以试试。” “试一试,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不试,才会后悔。” 明明是最简单的道理,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格外有信服力。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站在金字塔的顶尖,成功人士说出来的建议更像真理。 又或许是因为她实在信任他,她知道他会对她好,不会骗她瞒她,他给了她太多太多的底气。 沈明姝觉得自己真的醉了,怎么脑子里冒出这么多的话。 她迷迷糊糊合上眼,就在这时,男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压低下来。 “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问你。” 沈明姝对他完全不设防,打了一个小哈欠,“什么事呀?” “你之前做的梦,是什么梦?” 轰—— 沈明姝猛地睁眼,被这句话直接吓醒。 脑子清醒了,酒也醒了。 她瞳孔瞪得圆圆的,发现江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但沈明姝完全没心思去想这个,江浔深邃的目光正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里面满是探究和疑惑。 距离沈明姝做梦已经过去好久了,那些记忆原本已经遗忘地差不多了,结果因为他这一句话,又全都想起来了。 教室的讲台、昏暗的卧室、凌乱的被子、他滚烫的呼吸、他扣着她腰的手、他低哑地喊她名字…… 一幕又一幕,和眼前这张脸重叠。 沈明姝的脸从耳尖烧到脖子,腰腿瞬间软得像被抽了骨头。 ------------ 第207章 乖宝宝 看到她的羞涩,男人不依不饶,又往前欺了半寸。 他身上的气息带着一点红酒的果香和雪松的冷冽,像一张网,瞬间把她罩得严严实实。 沈明姝缩在沙发角,脸红得几乎要滴血,耳尖、鼻尖、眼尾,全是粉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结结巴巴,“我、我已经忘了……” “已经忘了吗?”江浔慢条斯理地重复,尾音像钩子,轻轻一勾就让她心尖发颤。 “但我还记得我做过的梦。” 沈明姝呼吸猛地一紧。 她忽然意识到,她一直没想过,江浔做的梦是什么梦…… 该不会跟她一样吧…… “我梦见你了。” 完了。 沈明姝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她想找个地缝钻,可整个人已经被他圈在怀里,沙发背抵着后腰,动不了半分。 “上一次梦见你,”他声音更低,带着一点哑,“就是在这个沙发上。” 沙发!怎么刚好就是这个沙发! 沈明姝差点原地炸开,只觉得身下的这个沙发在一点点变烫,烫得她屁股疼。 江浔垂眼看她彻底红透的脸,眸色暗得吓人,唇角却弯得更明显了些。 这个梦是他编的。 但耽误,可以变成真的…… “我梦见你躺在这个沙发上,搂着我的脖子,亲我。” 江浔继续说着,声音低得像深夜的潮声,一字一句都贴着她耳朵往里钻。 “亲我的脸,亲我的喉结……然后往下。” “你好像很急,一直在扒的衣服,小手也很不老实……” 他怎么还在描述啊!!! 沈明姝“嗡”地一声,血液全冲到头顶。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呼吸也开始乱得不成样子,胸口起伏得厉害。 江浔垂眼看她,眸色深得吓人,唇角却带着一点坏。 “梦里的你也是这样,呼吸得很快,像濒死的鱼。” 沈明姝猛地屏住气。 难道非要让她憋死吗! 坏人!太坏了! 男人终于低低地笑出声,胸腔震动,他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她滚烫的脸颊,声音放软。 “好了,不说了。” 沈明姝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下一句。 “那你想让这个梦变成真的吗?” 啊啊啊!怎么还说! 沈明姝先是羞恼,后知后觉才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暗示了! 沈明姝瞪大眼。 之前,他还会找个理由。 现在连理由都不找了。 “阿姝,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江浔没给她逃避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回旋的余地,直接开口。 沈明姝被这句话惊得连反应都忘了,水汽氤氲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要炸开。 砰、砰、砰。 这段时间所有失控的心跳、所有深夜的胡思乱想、所有偷偷看他时不敢呼吸的瞬间,全都串联起来,汇集成一个答案。 像一列火车冲出黑暗的隧道,轰然撞进耀眼的光里。 ——她愿意的。 无比愿意。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也映着他自己。 沈明姝眨了眨眼,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一颗。 然后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沈明姝说完就怔住,和他四目相对。 烟花在两人的脑中炸响,一朵又一朵。 碎金般的火星雨哗啦啦往下落,灼烧着皮肤。 沈明姝感觉自己的身上有点疼,泛着细密的热。 激动、羞耻、欢喜、眷恋,所有情绪搅在一起,找不到出口,只能往眼底和唇边涌。 江浔也没比她好多少。克制了太久的弦终于断了,他喉结猛地滚了一下,眸色深得像要把她吞进去。 下一秒,他低头。 沈明姝几乎同时仰起脸。 两人的唇撞在一起,带着一点急切、一点笨拙。 没有试探,没有缓冲。 舌尖一碰上就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烧得不可收拾。 江浔扣住她后颈,把她往怀里狠狠一带,沈明姝呜咽一声,手指揪住他胸前的衬衫,指节泛白。 唇舌纠缠的声音混着喘息,在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得惊人。 烟花还在炸,一朵比一朵艳,一朵比一朵高。 沈明姝被压进沙发深处,腿软得只能缠在他腰上。 江浔的吻从唇角滑到她下颌,再到颈侧,牙齿轻轻咬住她耳垂,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阿姝……” 沈明姝颤着回应他,声音带着哭腔。 大衣在进门的时候就脱下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个薄毛衣。 毛衣很宽松,江浔很快也意识到这个,大手撩起毛衣下摆。 带着薄茧的指腹直接贴上她光滑温热的皮肤,顺着一路往上,直到她内衣边缘。 见他还要往上,沈明姝猛地颤了一下。 就在此时,他低头,薄唇贴在她耳廓,声音低哑得像在蛊惑,“喊我。” 沈明姝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喊的是最熟悉的:“江、江教授……” 江浔不满意地眯起眼,他没说话,大手直接掀开,覆了上去。 指腹毫不客气,力道大得让她轻轻抽气,腰一下子就软了。 “重新叫。” 沈明姝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实在不知道要喊什么啊。 脑子一片空白,在过往的记忆里扒啊扒,很快找到了一个称呼,“江……江总……” 他低笑,指尖精准地找到,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再慢慢碾转。 “不对。” 沈明姝被刺激得浑身发抖,脚趾蜷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带着哭腔喊出他的名字。 “江浔,江浔……” 男人这才满意,她终于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但修长的手臂仍抱着她不放,手掌继续在她毛衣里肆意,声音低哑又温柔得要命。 “乖宝宝,就是这个。” “再喊一次。” 这次真的没听错,真的是这三个字,沈明姝整张脸瞬间烧得通红,连脖子都红透了。 她把脸埋进他肩窝,江浔低笑出声,嗓音越来越沉,贴着她耳廓一字一句地哄,“宝宝。” “乖宝宝。” 江浔勾着她,在唇齿间激烈纠缠时,男性极具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骚宝宝。” 最后一个称呼带着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耳廓,尾音黏得发腻。 沈明姝浑身战栗,眼泪真的掉下来了,却被他低头吻住,舌尖卷走她所有的呜咽。 她被他抱得死紧,声音软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又一遍遍地喊。 “江浔……” “江浔……” 每喊一次,他就吻得更深。 ------------ 第208章 温度高得惊人 别墅区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客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而柔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投在墙上。 江浔被她的称呼刺激到,手上的动作越发过火。 他喜欢她唤他的名字。 无论江教授还是江总,都是一个身份。 但当她叫他的名字时,没有任何身份,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江浔的吻从她唇角一路滑到颈侧,牙齿轻咬她耳垂,声音哑得发狠,“阿姝,阿姝……” 手掌在毛衣里流连,指尖已经摸到她内衣的背扣,薄薄的布料下是她急促起伏的脊椎。 他指腹一挑,几乎没什么阻碍地就解开了。 内衣的束缚一下子消失,舒适感袭来的同时,沈明姝感受更强烈的是一种深深的不安感。 只觉得自己像一叶孤舟,孤零零飘在湖上,随时都有被巨浪掀翻的危险。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梦里发生过无数次,可梦里再疼再慌,她都能在下一秒醒来,睁开眼就是宿舍的天花板。 可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是真实的,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是真实的,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也是真实的。 这种力量大得可怕。 他只要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拆散、吞进去,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她突然害怕了。 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肩上的衬衫,指节泛白,身体开始细细地发抖。 江浔有些失控,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关注沈明姝的反应。 她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羞涩的颤抖,是恐惧。 她在害怕。 他猛地睁开眼,停下所有动作。 灯光下,沈明姝蜷在他怀里,毛衣堆在胸口上方,露出大片白得晃眼的皮肤,锁骨和肩头落满了斑驳的红痕。 她脸蛋烧得通红,却是脆弱的红,眼尾湿漉漉地挂着泪,泪水顺着脸颊滑到下巴。 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惊惶、依赖、无措全写在里面,可怜得让人心口像被攥住又狠狠拧了一下。 江浔喉结滚了滚,眸色里的火瞬间被浇灭大半,只剩下心疼和温柔。 他俯身抱住他,薄唇擦着她的耳际,一遍遍哄着。 是他的错。 她年纪还小,他不该这么急切。 是他不好。 江浔满是愧疚。 大手抚着她的脊背,从上往下,一遍遍唤她,“阿姝,阿姝……” 沈明姝缩在他怀里,颤抖渐渐平息,眼泪还在流着。 江浔察觉她好一些,知道这个动作是有效的,手臂收紧,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掌心贴着她光裸的后背,继续安抚。 “阿姝……”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每喊一次她的名字,就在她耳边亲一下,亲她发烫的耳尖,亲她湿漉漉的眼角,亲她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唇。 他把她毛衣下摆拉好,把她抱得更紧,像要把自己所有的体温都渡给她。 沈明姝缩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胸前的衬衫,慢慢松了力道。 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能听见他同样乱得不成样的呼吸。 那种随时会被掀翻的惊慌,被他掌心一点点熨平。 她小声抽噎了一下,带着点鼻音:“我……我就是突然害怕……” “嗯,是我太急了。”江浔把脸埋进她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自责,“对不起。” “今天不做了,好不好?”他低声哄她,嗓音哑得发颤,“就抱着你,什么都不做。” “我们慢慢来。” “你想停,随时都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 要耐心,要细心,要足够包容。 江浔在心里重复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做到,但一碰上她的身体,竟什么都忘了。 沈明姝把脸贴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声音软得像化掉:“……嗯。” 江浔低头吻她额头,又吻她鼻尖,最后落在她唇角。 “睡吧。”他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拉过沙发上的薄毯盖好,“乖宝宝。” 沈明姝闭上眼,听着他沉稳又急促的心跳,困意慢慢涌上来。 在彻底沉入梦里前,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江浔……” “嗯。”他低头亲了亲她发顶,“我在。” 风还在窗外轻轻吹,树林沙沙作响。 第二天,沈明姝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的。 她很少睡懒觉,周末睡到八点就自己醒了。 她还有些迷糊,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正被一股温暖包围着。 肚子上也有些沉,她睁开眼,看到面前抱着她的男人。 江浔的胳膊牢牢圈在她腰上,手掌贴着她后腰的皮肤,温度高得惊人。 睡觉的缘故,他没有戴眼镜,俊美至极的五官一览无遗。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一幅精心勾勒的工笔画。 沈明姝屏住呼吸,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在群里看到一条消息,说江浔的眼下,有一个颗小黑痣。 她似乎还没仔细观察过,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鬼使神差地凑近了点。 刚靠近,男人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深色的瞳孔毫无预兆地对上她的视线,江浔声音低哑,带着晨起的沙哑:“怎么了?” 偷看还被发现,沈明姝的耳际瞬间红透,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江浔也没有揭穿她的意思,眉梢微挑,“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啊…… 沈明姝昨晚喝的不多,只是有点犯迷糊,自己干了什么,完全记得。 她的皮肤实在是太白,只要害羞就很容易被看出来,就像现在…… 江浔深邃的眼底泛起笑意。 “你记得就好,起来收拾吧,等会我送你去学校。”他没再继续,无论是谈生意还是谈感情,都要张弛有度。 江浔说完就掀开被子,沈明姝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确喜欢他,但也确实还没习惯和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 要是江浔上来就要亲近,她会害羞到无措的。 沈明姝把小脑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江浔的宽阔的背影,双眸眨啊眨。 —— 沈明姝回到学校后,除了正常上课,其他时间都在准备复赛的事情。 大一的学业其实并不算多,但同学们许多都在卷绩点,卷综测,卷活动。 沈明姝已经有了新的方向,不再参与这些,时间就多了许多。 她和江浔已经确定关系,但两人的相处是和从前没什么太大不同。 沈明姝知道,这是江浔在给她时间和空间适应。 他在进入她的生活、她的世界。 ——用一个无比温柔的方式。 下课铃响。 沈明姝从教学楼出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嘉言发给她的。 【初赛结果出来了。】 初赛是海选,从五千名参赛选手中选出二十名参加复试,淘汰率极高。 李嘉言发过来一份文档,沈明姝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戳向屏幕。 ------------ 第209章 蹭蹭 男人身形高大矜贵,站在车旁,刚接完一个电话,听见动静,抬头的瞬间。 “江浔!” 她喊他名字的声音又软又亮。 她的声音太过熟悉,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是她。 江浔早有准备地张开手臂,稳稳接住她。 沈明姝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脚尖离地,在他怀里蹦了两下,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得他下巴发痒。 “进了!二十强!我真的进了!”她声音满是激动和笑意。 江浔伸手圈住她的腰,护着她别摔了,低声笑了一声:“嗯,我看到了。” “我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通过!还可以去参加复试!” 沈明姝兴奋到一刻不停地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小脸因为跑过来而泛着红,围巾歪到一边,露出一小截被风吹红的鼻尖。 蹦完还不肯停,直接伸手挽住他胳膊,整个人贴上去,脸颊贴着他大衣的袖子蹭啊蹭。 动作自然又熟练,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点缝隙都不留。 江浔目光落在被她抱住的那截手臂上,眼底明显漾起了一点笑意。 他想起上个月在伦敦,签下那单上亿收购案时的波澜不惊。 可现在,心脏却像被她这几句兴奋到破音的话、这几下蹭来蹭去的动作,砸得翻江倒海。 他的耐心是有用的。 她现在完全已经完全适应和他谈恋爱这件事情。 她越来越依赖他,喜欢亲近他。 那颗封闭脆弱的心,终于向他打开。 他的人生,也因此有了更大的意义。 江浔低头,亲了亲她冻得冰凉的鼻尖,声音低哑,“恭喜你,我的大画家。” —— 初赛结果出来的十天后,就是复赛,沈明姝开始了紧张的筹备,每天会抽出两个小时的画画,晚上再继续跟林秀华老师学习。 这是一个亚洲的比赛,复赛在韩国举办,决赛在国内举办。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复赛在一个周日举办。 周五当晚,沈明姝和江浔一起去了韩国。 飞机平稳地飞行,机舱灯调得很暗,只剩一排柔和的阅读灯。 江浔把座椅放平,侧身让沈明姝靠过来。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米色毛衣,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紧张吗?”他低头,手指穿过她发尾,轻轻揉着她的后颈。 沈明姝把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嗯……特别紧张,二十进五,现场画六个小时……” 江浔掌心顺着她脊背往下,力道不轻不重地安抚:“阿姝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声音低哑,带着胸腔的震动,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 有江浔陪在她身边,沈明姝的状态有好一些,但依旧像根绷到极致的弦。 周六凌晨四点就醒了,在阳台画速写,画完撕,撕完再画;白天去比赛场地踩点,回来继续改草图;晚饭也只吃了几口,就又抱着画板发呆。 江浔看在眼里,没多说,只偶尔给她端杯热牛奶,或是把窗帘拉严实,让光线别刺她眼睛。 直到晚上十一点,沈明姝还坐在床沿,膝盖上摊着画稿,手里铅笔转个不停,眼神发直。 江浔放下手里的平板,摘了金丝眼镜放到床头柜上。 沈明姝有些焦虑地出神,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环住她,紧接着就感觉背后一沉,男人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颈侧。 她当然知道是江浔,但是明天要比赛,今晚不可以。 她扭了扭了身子,但江浔动作更快,指尖已经绕到她背后,轻轻一挑,内衣扣无声松开。 “江、江浔……” 她惊呼还没出口,他的手已经探进去,掌心直接覆上,指腹精准地找到。 慢慢揉捏。 沈明姝浑身一软,有些脱力,江浔找准时间,直接将她横抱起放到床上,整个人压上去。 沈明姝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挣扎,“我再看看……就看一会儿……” “已经十一点了。”江浔低头,声音低哑却不容拒绝,“还要再看什么?” 他鼻尖抵着她的,眸色深得吓人。 “你现在需要睡一个好觉,明天去比赛。” 沈明姝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却还是有些焦虑,鼓着脸,眼眶发红:“我今晚肯定睡不着……” 江浔低笑一声,“我能让你睡着。” ——出汗,再累到极致。 说完,他直接吻了上去。 舌尖强势地撬开她,带着一点惩罚的力道,把她所有焦虑、所有胡思乱想全部堵回去。 沈明姝呜咽一声,手指揪着他睡袍前襟,很快就软成一滩水。 他吻得又凶又深,手也没闲着,把她烧得浑身发软,连呼吸都带着颤。 几分钟后,沈明姝彻底没了力气,眼泪都吻出来了。 她察觉到自己身下一凉,睡裙已经被他掀开。 “江浔,我,我……” 沈明姝声音发抖,显然还没准备好。 男人俯身下来,俊美的脸在暖黄的壁灯下显得格外温柔。 “乖宝宝,别怕,我们今晚不做那个。”他吻着她,嗓音低哑,在她耳边一下下哄着。 察觉到他在她睡裙下的动作,身下越来越凉,沈明姝羞得想缩,却被他扣着腰动不了。 她红着脸,水意盈盈的眼睛瞪他,“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浔低低地笑,吻落在她锁骨,声音又哑又坏,“我就蹭蹭。” 沈明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 她的确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仅有的这方面知识都来自于梦里,但梦里没有这个。 蹭哪里?用什么蹭? 她眼神迷惘,像林中的小鹿一般,江浔喉结滚动的厉害,用身体行动告诉她。 这是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掐着她细软的腰,掌心滚烫,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声音混着热气散在唇齿间。 “马上你就知道了……” 卧室只剩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晕软得像融化的蜜。 沈明姝被压在柔软的被子里,江浔的影子完全笼住她,灯光在她眼里忽明忽暗。 她呼吸乱得不成样子,脸颊滚烫,汗水顺着颈侧滑进锁骨,湿了一片。 被子捂得严实,热气在两人之间蒸腾,她浑身泛着粉,像熟透的桃子。 耳边是他低沉压抑的喘息,一声比一声哑,像在极力克制,又像故意撩拨她。她被烫得发颤,手指掐着他的肩膀,指节泛白。 她觉得好热,好热啊…… ------------ 第210章 你蹭了半天了 沈明姝两条腿试着蹬被子,却因为江浔完全压在她身上,根本动不了。 江浔察觉她的动作,唇角弯了下,低头吻下去,湿热又缠绵。 同时稍稍把被子移开些,让她舒服点。 微冷的空气朝她扑来,沈明姝深吸一口气,同时因为不适应这突如其来微凉的温度,脚尖下意识蜷缩了下。 但江浔并没有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 他低头重新吻住她,缠得更凶。 沈明姝被他吻得头晕脑胀,意识像被扔进热水里,一点点化开。 “江、江浔……”她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我……好热……” “嗯,我知道。”他嗓音低哑得近乎蛊惑,额头抵着她的,汗水滴在她锁骨上,“宝宝再坚持一小会,很快就好。” 他动作没停,始终克制在那条线之外。 沈明姝呜咽出声,江浔低头咬住她耳垂,声音哑得发狠。 “乖,放松。” “交给我。” 沈明姝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哪里还管得了别的,脑子思考不了,身体也没有力气,任他动作。 等她再次找回意识时,被子已经不知何时被推到腰间,凉意扑在汗湿的皮肤上,她浑身泛着粉,腿软得连并都并不拢。 江浔把她抱进怀里,嗓音低哑带着笑,“现在能睡着了吗?” 怎么可能睡不着了!沈明姝只觉得现在连喘口气都是累的,而且刚才流的汗实在是太多,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黏黏的感觉。 但她还是勉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控诉,“骗子……不是就说一下吗……” 她到现在才明白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浔低笑,随后掀开被子抱起她去冲了个温水澡。 等把人抱回床上时,沈明姝浑身雪白泛着粉,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眼睛半阖,已经困得睁不开。 她被裹进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句,“明天要比赛……不许再这样了……” 江浔亲了亲她汗,声音低得发哑,却带着笑。 “好,不蹭了。” “睡觉吧,乖宝宝。” 沈明姝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明姝精神极好。 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江浔这个办法……确实很累很有效。 周日清晨的首尔空气偏冷,赛馆外已经有媒体驻点,但整体仍保持着学术赛事特有的安静。 二十位来自亚洲各地的参赛者陆续签到,每人被分到一块独立的开放画区,材料统一,由赛事方提供。 背板上打着光,编号从 1 排到 20,每一个位置都像是一个小小的舞台。 复赛规则:限时六个小时;主题当场公布;二十人中只取五人进入决赛。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灯光落在她侧脸,线条干净柔和,她把头发高高扎起,耳侧几缕碎发垂落下来。 随着计时器亮起,她迅速进入状态。 画区里只有画笔摩擦画布的声音。 有的人换画法换得很快,有的人不断修改底色,有的人手都抖得厉害。 沈明姝一开始有些紧张,但随着一笔又一笔落下,她的心态越来越稳,渐渐就进入心流,时间暂停一般。 评委在各画区之间巡回。 六小时结束时,很多人都累得靠在椅背上,满额头都是碎汗。 沈明姝放下最后一笔,她眨眨眼,动作小幅度地揉了揉手。 作品被统一收走,进行匿名评选。 全场陷入安静的等待。 半小时后,主持人走上台,公布晋级名单。 —— 车窗外,寒意渐浓,细碎的光斑透过高楼林立的间隙落在车顶。 江浔坐在后排,车内隔音良好,外头嘈杂的街声被隔绝得干干净净。 屏幕冷白的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偶尔反光。 黑色大衣敞着,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他抬腕看了眼表,下午四点整,比赛该结束了。刚要收起电脑,车窗忽然被人“咚咚”敲了两下。 江浔侧头,隔着半降的车窗,看见一张蔫了吧唧的小脸。 沈明姝把围巾拉到鼻子底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 她打开车门,慢吞吞爬进车里,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江浔眉梢微挑,第一反应是结果不好吗? 细细观察后发现,她神情是低落的,但是嘴巴一直埋在围巾里,从他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弯起的弧度。 想装又装不好,完全藏不住事。 江浔没打算戳穿她,只温声问她:“嗯?怎么了?” 沈明姝第一次跟江浔演戏,险些绷不住,为了不露出破绽,把头埋得低低的,咬着嘴唇说话,“这次比赛真的……太难了。全场那么多人,只选五个。” 江浔嗯了一声,配合得一本正经,“是挺难的,都谁晋级了?” 沈明姝偷偷瞄他一眼,努力憋笑,又强行压下去,装得更丧了,“第一个是张浅浅,她画得很成熟,老师都夸她的光影。” “第二个是李寄,她那幅水彩特别特别灵动……” “第三个是季然,男生,画得很抽象,就是我不太懂。” “第四个是……”她停顿一下,没想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人啦。” 江浔安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微微翘起又死死压下去的嘴角。 配合她演得滴水不漏,“那最后一个呢?是谁啊?” 沈明姝终于绷不住了,猛地抬头,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笑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我呀!” 话音没落,人已经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围巾都掉到地上。 “我进决赛了!江浔!我进决赛了!” 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又蹦又笑,声音又软又甜。 江浔被她撞得往后靠,胸腔震动,低低地笑出声。 他一手揽住她腰,掌心按住她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嗯,我的大画家最棒。” “怎么样,怎么样,你刚才有没有被我吓到!”沈明姝从他怀里抬起头,甜笑着问。 她情绪实在是高涨,说话的最后一个尾音都是上翘的。 江浔低笑一声,“确实被你吓到了。” 完全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可有必要计较的那么清楚吗。 她开心就是最重要的。 ------------ 第211章 乖妹妹,帮我。 沈明姝被这一句话哄得很开心,她靠在江浔怀里,小脸仰起,自豪得不行,“看来我演技还是挺不错的?” “居然把你都给骗过去了!” 本来就是想跟江浔玩一玩,见他真的信了,目的达到,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又沉浸在自己进入决赛的欣喜中。 她在江浔怀里雀跃的动了动,但心头的激动怎么也安放不下。 看着面前的俊脸,也不知怎么想的,沈明姝突然凑上去,在他左脸颊“吧唧”亲了一口,亲得响亮又毫不犹豫。 江浔没想到她会这样,毕竟沈明姝在亲密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比较羞涩的。 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又往他右边脸颊凑过去,再亲了一下。 她亲完还抱着他脖子晃啊晃,眼睛弯成月牙,声音甜得要化掉,“我真是太开心了!我居然进决赛了!” 今天是她的比赛日,江浔原本没想着要碰她,可她总能如此轻易地撩拨到他…… 江浔被她亲得喉结滚了滚,在她又一次抬头的时候,他伸手托住她的脸,毫不犹豫低头吻了下去。 两人实在吻过太多次,唇瓣相触后,无比自然地吻了下去。 车厢内的气息顿时黏稠起来,温度也悄然升高。 前排的司机老周正在出神,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一幕,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转过头,动作飞快地按下按钮,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升起。 眼见两人愈演愈烈,老周推开车门下车,抬头看了看首尔冬日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 车厢里,沈明姝被江浔扣在怀里。 他吻的实在太狠,只觉得唇瓣都不是自己的,开始变得麻麻的,还有点疼,又像涂了润唇膏,黏黏糊糊的,脑子也变得乱乱的,晕晕。 她软软地哼唧,双手揪着他的衬衫,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声音又软又甜:“江浔……隔板升起来了……” 江浔的吻从她唇角滑到下巴,再到颈侧,牙齿轻轻磨着她耳垂,声音低哑得发烫,“嗯,乖宝宝,再亲一会儿。” 他的手也没闲着。 他掌心顺着她腰线往上,先是隔着毛衣轻轻摩挲,再慢慢往下滑,指尖勾住她毛衣下摆,直接探进去,贴着光滑温热的皮肤一路向上。 沈明姝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觉得双腿发软,脚尖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 江浔克制了太久,腰胯忍不住往前,沈明姝猛地被颠了一下,整个人往上弹了弹,惊得小声叫出声:“啊!” 江浔低笑,薄唇贴着他,坏心思问道:“叫什么?” “嗯?” 沈明姝眼尾湿漉漉地瞪向他,刚才吻得实在是太久了,她现在说话气息根本不稳,说出来有些结结巴巴,“你、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干了什么!” 根本不听她说完,江浔又来了。 沈明姝瞬间僵住。 她做梦多次经验告诉她,事情不对…… 怎么和以前做梦剧情越来越像了。 她还没准备好,哼唧着想要跟江浔求饶,但是想来想去,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行。 脑子里完全就是一团浆糊,江浔抬眼,她此时正跨坐在他腿上,锁骨到耳尖全是潮红的粉。 唇瓣红肿得像熟透的樱桃,微微张着喘气,带着一点亮晶晶的水光,却又因为羞耻而微微发抖,娇得让人想狠狠欺负。 江浔喉结滚得生疼,眼底那团火几乎要烧穿理智。 他受不了,马上又要动作,沈明姝察觉到了,着急到不行,脑子里拼命想办法,不知怎么就怎么就冒出去那句话,“江浔哥哥!江浔哥哥!” 她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江浔哥哥……江浔哥哥……” 江浔动作猛地僵住,滚烫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额角青筋都鼓了起来。 只觉得这两个字像带着两堆干柴,那团火烧得更炙热起来。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隐忍着不让自己失控。 见他居然停了,沈明姝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四下转了转。 这么有用! 她偷偷抬眼,看见江浔耳尖红得几乎滴血,连平时冷白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原来他害羞了! 一直被江浔欺负着,沈明姝难得找回翻身当主人的感觉,她心跳得飞快,也想要逗一逗她。 她故意把声音压得更软更黏,凑到他耳边,一声接一声地喊:“江浔哥哥~” “哥哥……” 热气喷在他耳廓,她还坏心眼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 江浔的呼吸瞬间乱了,手指扣在她腰上的力道重得几乎要留下印子。 沈明姝见他耳朵更红了,胆子更大,干脆整个人贴上去,唇几乎贴着他耳廓,甜得腻死人。 “好哥哥……哥哥最好了……” “最喜欢江浔哥哥了……” 沈明姝越玩越起劲,见他还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个石头一样,笑得更加灿烂。 干脆在他怀里扭啊扭,软乎乎的身体故意蹭来蹭去,声音越来越甜,“哥哥~”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她越扭越得意。 看看,她也是能把江浔弄到这么害羞的! 她小手还撑在他胸口,就在她得意到尾巴要翘上天的时候,江浔猛地抓住她那只作乱的小手,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啊啊啊啊! 沈明姝内心猛地尖叫,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什么啊!!! 她整张脸从耳尖烧到脖子,连张嘴说话都忘了,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 江浔懒懒地往后一仰,整个人陷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领带早被扯松,衬衫领口敞着,锁骨若隐若现。 金丝眼镜还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却暗得吓人,像帝王般居高临下。 他单手扣着沈明姝的手腕,另一只手随意搂着她,沈明姝被他圈在腿间,整个人被迫半跪在他身上。 “不是叫我哥哥吗?” 江浔微微仰头,喉结滚动,声音低哑。 “乖妹妹……” “帮我。” ------------ 第212章 好孩子不许说谎 沈明姝整个人都懵了,手指完全僵硬,不敢动一下。 “怎、怎么帮……?” “很快你就会了。”他低声道。 几秒后…… 啊啊啊! 沈明姝内心疯狂尖叫,脸红得像要炸开。 “我、我可以不学吗……?”她声音发抖。 天哪,她在学些什么! 江浔懒懒地靠在椅背,喉结滚了一下,嗓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可以。” 沈明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刚才为什么要撩他啊!! 现在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嗯?”江浔见她红着小脸,死活不肯动一下,不由俯身,薄唇贴着她耳廓,“为什么不学,你不是乖妹妹了吗?” 他尾音拖得又沉又长,像钩子一样把她脑子里的理智全勾走。 同时,只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腕内侧最敏感的那小块皮肤,沈明姝被他哄得晕乎乎的,哪里还记得反抗,就这么被他带着。 竟然真的像在上课一样…… 不对,他好像真的是她的教授! 见她开始分神,江浔直接低头吻她,先是吻她湿漉漉的眼角,再吻她红肿的唇,缠着她,吞掉她所有呜咽。 渐渐的,她自己就找到了门道。 “很好。”他又亲了亲她,“宝宝你已经学会了。” 他忽然松开她手腕,往后一靠,声音低地发哑,“自己来。” 沈明姝差点哭出声:“我不会……” “啪。” 没有任何预兆,脆响清脆的一声。 “好孩子不许说谎。”江浔微微低头,喉结在昏暗里滚动,“你会。” 沈明姝这下真的想哭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学会了的?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想着等会怎么逃脱,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 但她还没想出来。 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 “别发呆。” 这一下来得突然而急促,吓得沈明姝直接条件反射。 然后就看到江浔呼吸明显乱了半拍。 沈明姝咬着唇,水盈盈的眸子抬起来。 男人此时半靠在座椅里,西装外套扣子还系着,衬衫雪白,没有一丝褶皱,只有领带被扯得微微歪了。 金丝眼镜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下的目光却暗得吓人。 灯光打在他脸上,冷白皮肤被欲色蒸出一层薄汗,喉结滚动时,颈侧青筋若隐若现。 上半身依旧是那个站在讲台上就能让人屏息的江教授,禁欲、克制、掌控一切。 若不是沈明姝亲眼所见,完全不敢相信。 真实的他…… 与他那副一丝不苟的衣着完全不同。 像一幅被撕开一角的禁欲画卷,露出底下藏着最原始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 沈明姝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累死。 江浔半阖着眼,镜片后的目光死死锁在她脸上。汗珠顺着他鬓角滑到下颌,再滴到她手背,烫得惊人。 每次她稍有迟疑,他便会开口。 嗓音低哑至极。 “继续。” 沈明姝眼泪都憋在眼眶里,却又被他那副失控又极力克制的模样撩得心尖发颤。 终于,江浔猛地扣住她后脑,把人狠狠拉上来。 滚烫的吻砸在她唇上,像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 他吻得又凶又急,缠着她,吞掉她所有呜咽,也吞掉自己最后一点理智。 沈明姝被他吻得头晕。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喘息粗重。 沈明姝像被抽掉骨头,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江浔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为她揉着小手,声音低哑却带着餍足后的温柔。 “辛苦了,乖宝宝。” —— 复试结束后的当晚,他们便坐飞机离开了韩国。 江浔离开了两天,公司许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下飞机后立刻去了公司。 之后的几天,两人一直忙着。 恒石资本,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整个S市的金融区,玻璃幕墙外像一片冷冽的森林。 江浔坐在桌后,西装外套搭在椅背,只穿一件深灰色衬衫,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清和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邀请函,“江总,这是一个人工智能创新论坛的邀请,主办方希望您能出席这场圆桌对谈。” 这种级别的AI峰会,林清和已经见怪不怪了。 江浔在投行圈的地位,比外人想象的更夸张。 只要跟AI沾边的峰会、闭门会、圆桌论坛,主办方第一个想到的名字永远是他。 江浔接过邀请函,并没有什么兴趣。 AI如今是风口,各种研讨会峰会数不胜数,江浔也去过几个,大多都乏善可陈。 他随手翻着,忽然想起一个人。 那人还没解决。 “可以去。” “不过,”江浔把邀请函合上,声音懒淡,“加一个人。” 几分钟后,S大女生宿舍。 沈明姝刚洗完头,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正拿毛巾胡乱擦着,手机亮了。 消息是江浔发来的。 【周末有空吗?想带你去参加一个AI论坛。】 场馆位于一处顶级科技园区,入口处安保森严,场内人声鼎沸,灯光明亮,屏幕上不断轮播着来自国内外顶尖AI企业和研究机构的名字。 温澈站在展厅入口,整个人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虽在AI文本生成方向做出了初步成果,也拿过几个奖项,但像这样规格的行业顶尖峰会,他过去从未有资格踏足。 能和这些大佬同场,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机遇。 他正和人寒暄,余光却突然定住。 不远处,落地窗边。 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坐在高脚沙发上,穿着浅杏色的羊毛连衣裙,露出白皙的颈子和一小截锁骨。 她手里拿着峰会手册,正翻得认真,小脸微微皱着,似乎遇到了看不懂的东西,仰头问身边的男人。 那人一身深灰西装,身形高大,侧脸的线条冷硬,矜贵至极,气场强大到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太近。 他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替她翻了一页,带着显而易见的耐心。 女孩听完,眼睛瞬间弯成月牙,随后男人说了什么,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小口。 温澈整个人像被定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 第213章 别怕,交给我 怎么会是沈明姝?她和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伯母不是说,她没有男朋友吗? 温澈心跳加速。 再看那男人,他虽然没见过真人,但这张脸在财经新闻上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 江浔,恒石资本创始人,圈内最年轻的投行掌舵人,雷厉风行,是无数创业者跪求都见不到一面的存在。 温澈胸口发闷,他不敢再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别开眼,转身离开了那一片区域。 在他离开的瞬间,江浔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眼神清冷,薄凉,像是在看一块黏在地上的脏东西,扫过即忘。 林清和站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江总实在厉害…… 兵不血刃,又解决一个。 沈明姝完全没发现,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两个男人,林聿和温澈。 她只是隐约觉得,最近好像清静了不少。 她没深想,很快又被下一阶段的忙碌填满。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很快就过去了。 比赛前的一天,她没有在寝室,而是来了江浔家中。 一方面是因为有江浔在,她更放松。 还有就是,江浔在这里为她准备的大画室,可以让她在这里画一整天。 画室窗户朝南,光线充足,靠墙的画架和一整排刷子、颜料。桌上还有她爱喝的果茶和小零食,全是她来之前江浔提前叫人准备好的。 和上次复试一样,这一次沈明姝的心态并没有好多少,甚至更紧张了 毕竟这次是五选一。 只会有一个…… 沈明姝坐在画室中央的椅子上,头发随意挽成一个乱糟糟的丸子,她随手用画笔沾上颜料,在画板上戳啊戳。 可心里还是一团乱。 就在她又一次叹气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不想画了,我们就去睡觉。” 沈明姝知道是谁,还是下意识转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了澡,身上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黑色浴袍。 布料垂坠顺滑,微敞的领口露出锁骨,发梢还带着点湿意。 少了金丝眼镜的遮挡,那双眼睛显得更深更黑,带着一点刚洗完澡的潮热气息。 矜贵、慵懒,又撩得要命。 沈明姝的耳朵立刻烧得通红,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起上一次复赛前夜…… 为了让她睡觉,用最直接的方式把她脑子里那根绷到极限的弦彻底弄断。 沈明姝抿了抿唇,小脸更红了一些。 她其实……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清楚,明天就是决赛,她需要睡个好觉,需要放松。 可越是在意越是紧张,脑子便越像一根绷紧的线,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可能真的需要江浔的办法…… 她鼓着脸,把手中的画笔放下,水意盈盈的眸子看向他。 江浔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深邃的眼底浮现出笑意。 沈明姝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发梢的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滚。她身上裹着江浔的白色浴袍,领子太大,松松垮垮地堆在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腰间的带子被她系得随意,浴袍下摆堪堪盖到大腿根,随着她盘腿坐在床中央,隐隐透出一点柔软的弧度。 灯光暖黄,映得她皮肤几乎透明。 她仰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声音软得发黏:“还、还跟上次一样吗?” 江浔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摘下金丝眼镜,随手放到床头柜上。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彻底暴露出来,黑得深不见底。 怎么会一样? 他是一个追求进步的人。 每一次,都要再往前才行。 他没有说话,俯身,用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 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擦过她发烫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唇瓣上。 大拇指缓慢地、带着一点力道地摩挲着她柔软的下唇。 沈明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吻住她。 吻得又凶又深,另一只手顺着浴袍下摆滑进去,掌心贴着她光滑的大腿内侧,一路向上。 沈明姝浑身一颤,浴袍被他轻易扯开,带子散落在床单上。 “江、江浔……” 她声音发抖,却被他吻得支离破碎。 沈明姝猛地仰头,喉咙里溢出一声细细的呜咽,手指死死揪住他浴袍的前襟。 江浔咬着她耳垂,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别怕,交给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卧室只剩床头灯昏黄的光,和她越来越乱的呼吸。 他动作缓慢却精准。 她起初还会颤着抗拒,后来只能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眼泪都挂在睫毛上,声音碎得不成调。 江浔吻掉她眼角的泪,此时沈明姝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把脸埋进他肩窝,小声哼唧。 他低笑,把她抱紧,拉过被子盖好。 “睡吧。” “我的阿姝。” 决赛当天的S市美术馆,阳光透过巨大的穹顶玻璃洒下来,像给整个展厅镀了一层柔金。 沈明姝昨晚睡得又沉又香,早上醒来时眼下一点青黑都没有,眼睛亮得像被洗过。 比赛采用全天封闭创作,主题是“未来·记忆”。现场除了五位选手,还有七位国际艺术大师担任评委,个个都是能让美术史课本翻开就看见名字的人。 沈明姝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连害怕都忘了,这次画的格外放松,忘记了旁人,只沉在自己的画里。 六个小时后,铃声响起。 沈明姝放下最后一支画笔,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画了一幅巨大的、近乎梦境的城市:半边是旧上海的霓虹与弄堂,半边是流动的光纤与云海,两者被一条发光的石库门门框连接,像记忆与未来的温柔拥抱。 评审用了三个小时。 只有五幅画,现场评审。 五位画家坐在下面,只能看到评委台上在争论,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几个评审看的最多的,还是沈明姝的画。 沈明姝注意到了,却不敢多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直到主持人在最后念出她的名字,才猛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江浔就在台下,沈明姝从领奖台下来,第一时间飞快地给家里发了一条消息。 【爸、妈,我得第一啦!】 她发了许多感叹号的表情,父母也很快回复了她。 【恭喜你呀,宝贝女儿,妈妈为你骄傲。】 【不错。继续努力,注意别耽误学业。】 沈明姝看着屏幕愣了几秒。 ------------ 第214章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此时,A市,沈家里。 阳光正好,沈母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女儿发来的消息,嘴角扬了扬,转头看向对面在看书的丈夫,“女儿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奖,你还不高兴?” 沈父戴着眼镜,手里翻着书,淡淡道:“我当然高兴啊,就是怕她把重心放偏了。画画这事,花心力不要太多。” 沈母倒是看得开些,“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一路顺顺利利的。” “咱俩一个是金融系主任,一个是经济研究院教授,她要是将来愿意留校任教,或者从事相关工作,我们都是能帮上忙的,没人能欺负她。” 沈父点头,“就是这个意思。画画当个兴趣就挺好,不必太执着。” 他话音刚落,沈母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望向门口方向,“诶,这几天好像都没见到温澈那孩子了。之前三天两头往咱家跑,现在倒是影都没了。” 沈父眉毛动了动,“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电话很快接通,沈父不喜欢拐弯抹角,问清情况后,又把话题聊到了他和沈明姝的事情上。 温澈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始说出来了。 “伯父伯母,你们还不知道吧?” “明姝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电话那端,空气瞬间安静。 沈母皱眉:“你说什么?” —— 包厢位于S市最高的那栋楼顶,落地窗外是整片灯火,像把银河倒扣在人间。 长桌上水晶烛台亮着暖金色的光,香槟刚开第二瓶,气泡在杯壁欢快地往上爬。 “干杯!恭喜我们的大画家。”江浔深邃的眼底浮现出笑意。 他是难得笑的,往往笑起来神情也是浅淡的,让人几乎以为就是错觉。 但这次,沈明姝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笑。 那点笑意像冰面下突然裂开的春水,先是极轻地荡了一下,随即毫无保留地漫上来,把向来冷淡的眉眼都染得温润。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唇角勾出的弧度不大,连带着整张脸都松了禁欲的锋利,露出一点只有她能看见的、近乎少年气的温柔。 沈明姝愣了半秒,对上他的视线,心口被那笑意轻轻撞了一下。 她原本就憋着满肚子开心,此刻被他这么明晃晃地笑着看,再也藏不住,嘴角一下子咧开,眼睛弯成月牙,甜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举着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也恭喜大画家的男朋友!” 江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的笑又深了一分。 她今晚特意换了件香槟色的吊带缎面裙,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精致的锁骨。 这本是一张长桌,但是沈明姝不喜欢和江浔对着坐,她总觉得自己声音小,江浔会听不见,干脆端着酒杯挪到他身边,挨得紧紧的。 又一杯酒下肚,沈明姝小猫似的往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我想亲你。” 江浔早已经忍不住,几乎立刻低头,吻住她。 起初只是浅尝,唇瓣相贴,带着香槟的气泡感。可她喝了酒,胆子大得惊人,舌尖主动探进来,勾着他,甜得要命。 江浔呼吸一沉,扣住她后腰,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裙摆顺着大腿滑上去,堆在腿根,露出大片雪白晃眼的皮肤。 沈明姝被他亲得晕乎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好熟悉…… 她好像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也是这样奢华的餐厅,也是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也是被他抱坐在腿上,裙子被撩到最危险的位置,然后……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江浔对她的跑神很不满意,直接动作。 沈明姝感受到他的大手,猛地清醒过来,加紧双腿。 江浔低笑,此时两人呼吸都烫得不成样子,他正要开口,沈明姝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嗡嗡嗡——” 来电铃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 沈明姝瞬间清醒了,她从江浔身上退开一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喘着气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 江浔喉结滚了滚,眸色还暗着,却没拦她,只是扣着她腰不让她下去。 沈明姝看清屏幕,眼睛瞬间睁大:“我妈!” 她慌慌张张地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一点没褪的鼻音,“妈、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语气温和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阿姝,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这句话直接把沈明姝问懵了。 从小被严令禁止早恋的阴影还在,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江浔察觉到她的变化,大手覆在她后背,一下一下顺着她脊椎的弧度安抚。 掌心温度滚烫,像在无声地告诉她。 别怕,有我在。 电话那头沈母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叹了口气,声音更严肃了,“别骗妈妈!温澈已经告诉我们了,说你和一个男人亲亲热热的!那男的还抱着你!” 她的声音有些严厉,让沈明姝一下子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手机还贴在耳边,手却抖得厉害。 江浔眸色瞬间沉得可怕,却先没出声,只是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阿姝,妈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可你现在才大一啊……妈妈怕你被人骗,怕你遇到不靠谱的人,怕你吃亏。你要是真交了男朋友,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妈妈担心你啊……” 最后一句几乎带着哭腔。 沈明姝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妈……我、我没被骗……” 江浔低头,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角,大手扣住她后颈,拇指轻轻擦掉她的泪,声音低哑,“把手机给我。” 沈明姝愣住,泪汪汪地看他。 江浔没再等,直接拿过手机,开了免提,声音沉稳、礼貌又带着天生的压迫感。 “阿姨你好,我是江浔。” “是阿姝的男朋友。” ------------ 第215章 见父母 飞机平稳地航行在万米高空,沈明姝贴着舷窗,托着腮发呆。窗外是厚厚的云海,阳光在上面镀了一层金边。 她想了想,还是转头,小声问坐在身边的男人,“你真的要去见我父母吗?” 昨天晚上那通电话里,江浔最后亲口说,要去拜托她父母。 她那个时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浔要去见她父母,最紧张的居然是她。 江浔正翻着一份文件,闻言抬眼,眼底带着一点笑。 “丑女婿也要见岳父母。” 沈明姝知道他是在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不知不觉间,她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一些。 也是,江浔都不害怕,她怕什么? 她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江浔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女儿,”他缓声说,“你的一切小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大事。你之前没谈过恋爱,他们对你男朋友当然不放心。” 沈明姝心头忽地一软,“所以你特地飞一趟A市,就是为了让他们放心?” 江浔神情认真地解释,“他们放心了,对你施加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她知道他凡事思虑周全,但此时还是被感动到了,他真的时时刻刻在为她考虑。心头的激动化为实质,沈明姝扑过去抱住他脖子,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私人飞机空间充裕,此时已过起飞阶段,不需要系安全带。 江浔顺势把她搂进自己怀中,大手顺着她长发一下一下梳理,沈明姝喜欢他这个动作,舒服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爸妈都喜欢什么吗?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手。”待她缓了一会后,江浔出声问道。 沈明姝眨了眨眼,有点懵:“可现在买礼物还来得及吗?我们都已经在飞机上了呀。” “当然来得及。”江浔语气轻描淡写,“打个电话就行。” 沈明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如实把父母的喜好告诉了江浔。 两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A市。 刚出舱门,沈明姝就看见停机坪边站着三四个西装革履的人,身边堆满了包装精致的礼盒。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微微躬身,恭敬地开口:“江总,张总接到您的来电后,已第一时间安排打包备货,这些是礼品清单,烦请您过目。” 说话间,他双手递上了一份清单。 沈明姝下意识看了眼他们胸前佩戴的金属工牌,上面写着……盛耀。 A市最大的高端商城? 她这才反应过来,江浔刚才打的那通电话,竟然是直接拨给盛耀集团的总经理。 —— 门铃响了。 “快去开门。”沈母拍了沈父一下。 沈父皱了皱眉,放下茶杯,“一起去啊。”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却先站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紧张。 明明他才是岳父,紧张个什么劲? 两人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沈父边走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他真的会是江浔吗?” 作为资深经济学者,投资圈那些响当当的名字,他们自然耳熟能详。江浔,恒石投行创始人、青年资本界领军人物。 只是不知道,这个江浔和他们知道的那个江浔是不是同一个人。 “同名同姓的也不是没有,”沈母语气平稳,倒是比他放松许多,“等会见见不就知道了。” 两人都是老派读书人出身,身上带着自然的儒雅气质。 沈父戴着黑框眼镜,灰白鬓发整齐,穿着深蓝毛呢衫,袖口还扣得一丝不苟。 沈母则身着一件墨绿绣花长裙,外搭米白色羊绒披肩,耳边是一对翡翠耳坠,稳重又端庄。 走到门口,沈父伸手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女儿,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极好。 而她身侧的男人,他们也很熟悉。 ——不过是在财经杂志上。 居然,真的是江浔。 是“恒石投行”的江浔! 沈父和沈母都愣了一瞬。 但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片刻惊讶之后,面色很快就稳住了。 只是他们并未立刻请他进门,而是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财经杂志上的江浔,总是西装笔挺,表情冷肃,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眼前的江浔,穿着考究却不张扬,黑色长呢大衣敞开,少了杂志镜头下的锋芒,气质依旧是冷冽又矜贵,站姿随意却带着压迫感。 沈明姝站在他身侧,娇娇软软,像一朵小桃花靠在冷杉上,反差大得让人移不开眼,却也莫名和谐。 沈父和沈母对视一眼。 单就外形和气质而言,他们确实很般配。 “沈叔叔好,沈阿姨好。”江浔微微颔首,嗓音温和有力。 “你好。”沈母回得很快,语气客气却不冷淡。 沈明姝这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她刚有反应,就被沈母看到了,心中笑话她,还没结婚呢,倒是先紧张得不行。 嘴上却没说破,反而换了个话题,笑着说:“你不是有钥匙的吗?怎么还敲门啊?” 沈明姝挠了挠脸,小声道:“我弄丢了。” 其实是昨天晚上压根儿没回宿舍,钥匙自然也没带。 沈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钥匙的事,也没再追问,只微微一笑,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饭菜都热着呢。” 两人带着江浔走进屋内。 沈家和江浔那座冷色调、智能化的别墅比起来,的确不算大,但格外温馨。 入眼皆是暖色调原木家具,墙上挂着的是山水画与书法相间,都是沈父与沈母的亲笔。墨香未散,笔力藏锋,家中到处都透着一股沉稳安宁的书卷气。 不远处的书架上,整齐摆着各种专业书籍,都有常年翻阅的痕迹。 沈明姝站在玄关处,望着这一切,心里忽然就软下来。 开学以后,就没再回来过,猛地一回来,沈明姝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开心之余转头看了一眼江浔,见他反应如常,只是比往日多了一些不动声色的温和,说话也不似平日那样锋利果决。 沈明姝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堂堂恒石投行的总裁,见到岳父岳母,也得乖乖放低姿态。 ------------ 第216章 那不就是师生关系? 等进了客厅,江浔将带来的礼品摆上茶几。 是一套珍贵的文房四宝,一方清代端砚、上好徽墨、一支百年老字号手工制笔,还有一捆明代拓印的古纸。包装低调雅致,但一眼便能看出价值不菲。 沈父伸手摸了一下那砚台,眉头微挑,轻声道:“这方砚,应该是旧藏的澄泥名品?” 他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沈母则注意到了那支笔,“这笔我只在拍卖会上见过一次,江先生能找到,确实花了心思。” 江浔平静应道:“我听明姝说,您二位平日都爱写字,登门拜访,总不能太失礼。” 礼虽贵重,但语气没有丝毫居功自傲,反而带着几分诚恳。 确实是用心了。 但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就松口。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江浔是比他们女儿要大六岁的。 这个年龄差,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若是处理不好,的确会带来代沟与不对等的问题。 沈父想到这里,脸色沉了一些,坐直了身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沈明姝抿了抿唇。 做梦认识的…… 好像不能这么说。 “上课认识的。”她开口道。 沈父和沈母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上课认识? 那不就是师生关系? 江浔察觉两位长辈神色微变,便主动补充:“受赵校长邀请,我目前在S大担任客座教授。明姝,是我带的学生之一。” 在沈父沈母面前,江浔自动改了称呼。 毕竟他们还没有同意。 这个时候用太过亲密的称呼,无异于一种挑衅。 听完,两人的脸色依旧沉着,江浔心知他们介意的是什么,沉声道:“我本不是S大的专任教师,只是以客座身份短期授课。在与明姝确定关系后,我已向赵校长提交了辞呈,正式辞去这一职务。” 他的语气没有辩解的味道,只是把事实坦诚交代清楚。 沈父和沈母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教授和学生,说出去并不好听。 高校圈里,师生恋并非罕见,但这种混在同一个系统、掺杂复杂上下级关系的往往容易惹人非议。 但好在,江浔只是客座教授,并无实质教学管理权,事后也已经主动辞职,说明他对这段感情态度认真,也愿意主动切割不恰当的角色。 沈明姝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看得出来,父母虽然仍有保留,但对江浔并无明显反感。 感觉事情解决地差不多了,她心头一松,靠在沙发上,熟悉的柔软让她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终于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沈母瞥了她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怎么生出这么个这么没心没肺的女儿。 但这人—— 她又看了江浔一眼。 气场稳重,谈吐得体,关键是情绪极稳。 从进门到现在,他没有半分讨好,也没有故作镇定,全程都掌握得分寸恰当。 是挺好的。 但她仍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认同。 人品这事,不是看一顿饭、几句话的。 她收起心思,笑着起身打圆场,“时间差不多了,先吃饭吧。” 沈明姝立刻蹭过去,一把抱住沈母的胳膊,撒娇着问:“妈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她声音软软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沈母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点了点她的鼻子,“都是你爱吃的!” 沈父也跟着笑了起来,江浔安静跟在最后面。 饭菜早已准备妥当。因为用了加热底板,即便等了小半个小时,菜肴依旧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是熟悉的家常味道。 沈明姝坐下,看到那一盘糖醋小排和蒸蛋时,眼睛立刻亮了,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我在学校最想妈妈你做的饭了!” 她原本想跟江浔坐在一起,但很快想到飞机上他跟她说的话。 “第一次和你父母见面,不要表现得太亲密,会让他们心里不舒服。” 她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于是主动坐到了沈母旁边,江浔则在她对面,与沈父并肩而坐。 沈父沈母看到两人懂分寸、不越界,心里都满意了几分,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饭桌上,江浔并未刻意表现,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接得恰到好处。沈父偶尔抛出几个行业话题,他总能简明扼要地回应。 饭后,沈父主动开口:“江先生,会下棋吗?” 江浔笑了笑,“略懂。” “那陪我下一盘吧。” 两人落座在阳台小茶桌边,摆上乌木棋盘,慢条斯理地下起棋来。 而沈明姝则跟沈母坐在茶几前,铺开宣纸,研墨、调水,安安静静地画起了国画。 她画的是一枝竹,线条清瘦,墨色苍劲,还未点完题款,沈母就忍不住低声笑了,“画得不错,就是落款写得太小气了。” 沈明姝吐了吐舌头,“那你教我嘛。” 母女俩笑闹成一团,转眼到了晚上。 按理说,江浔该离开了,沈父沈母直到现在也没有松口两人的关系,自然是不能留宿的。 但此时沈父和江浔的棋局还在继续,谁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沈父落下一子,然后偏头看向沙发上打着哈欠的沈明姝,语气温和。 “阿姝,很晚了,你先去睡吧,这盘棋还要再下会。” 沈明姝已经困到不行了,但并不想就这么离开,她想等等江浔。 看他今晚去哪。 可脑海里却又回响起他在飞机上说过的话。 最后还是乖乖点头,“那我先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站起身,穿过客厅,朝自己的小房间走去。 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咔哒”一声门关上的声音。 棋盘前,江浔原本正准备落子的手指,顿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沈父淡淡开口,“想要说什么,说吧。” 江浔抬眸,望向坐在他对面的长者,眼神沉静而清明。 沈父没有再看棋盘,而是直视着他:“你这盘棋,本可以早些收尾的。你一直在拖,不就是等她走吗?有话要说,就别绕圈子了。” ------------ 第217章 我想娶她 江浔点头,认下他说的话。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我比她年长,这件事,是我的过,但我不觉得这是错,我是真心喜欢她。” “她也是一样。” 沈母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浔一眼,随后与丈夫对视。 他们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意。 虽然阿姝在竭力隐藏,但是她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阿姝自小敏感又乖顺,哪怕是亲近如父母,很多事也不肯多说半句,但她对江浔,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与依赖。 可这份依赖,也正是沈母最忧心的。 她语气依旧温婉,却带着直白的担忧。 “你有你的事业和地位,未来还有更多的选择。她年纪小、阅历浅,这段感情里,她是跟着你走的那一个。” “你现在说爱她,可将来呢?几年后、十年后呢?爱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没有用任何尖锐的语气,可话里的分寸与思考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母亲最正常不过的提问。 你能给她的,不只是现在的好。你能坚持多久?你,真的可靠吗? 江浔听完,没有急着反驳。 他安静了两秒,像是认真消化着这份质问,然后才缓缓开口。 “阿姨说得有道理。我不敢要求你们现在就完全放心。” “我今天来,不止是来请求你们同意我们谈恋爱。” 他语气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沉稳而坚定。 “我是真心来请求你们……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沈父沈母此时是真的惊讶了。 他们以为今天只是一个试探。 可他们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直接要到终点。 像江浔这样的身家,对于婚姻大事都是极其谨慎的,许多富豪甚至一直不婚,就是为了保住财富不被分割。 他怎么会…… 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江浔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文件,分成两份,递给沈父和沈母:“这是我请律师拟好的协议,一共两份,您二位可以看看。” 沈父眉头微蹙,接过后翻开第一页,沈母也下意识打开审阅。 随着视线扫过内容,两人脸色渐渐变了。 这是婚前协议书。 但和他们预想中的“保财产”完全相反。 协议中详细列明:若江浔在婚后有任何实质性背叛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出轨、家暴、隐瞒资产转移、违背婚姻约定等情形,则无条件将婚前、婚后名下所有合法个人资产转移至沈明姝名下,包括但不限于股权、房产、信托基金等。 而沈明姝方的权益,则不受任何限制。 她无须承担违约义务,无须返还礼金或资产,不附带任何经济或法律责任。 此外,还附有一页经律师事务所认证的补充说明,列明江浔现阶段的个人持股比例、房产清单、海外信托明细及变更机制,并在财务清单后备注:“如婚姻期间存在不忠行为,江浔将放弃对所有资产的主张权。” 这是一份极为苛刻、几乎倾尽所有主导权的婚前协议。 沈父几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几乎是把家产拱手让给沈明姝了。 江浔点头,“当然知道。这是我和律师一条一条讨论定下来的。” “我不想用空话证明我对她的心意,承诺不该停留在嘴上。” “我希望你们知道,我并非只是想要一个谈恋爱的女朋友,而是真正地,想娶她。” “如果她愿意嫁给我的话。” 沈父沈母直接略过他最后一句话,按照他们对女儿的了解,沈明姝肯定是愿意的。 江浔真的很聪明,且掌握人心。 还有什么,比一个身家过亿的男人,愿意白纸黑字签下交出所有财产的契约,更有诚意? 这是要让他们彻底放心。 江浔俊美的脸上很是认真,“我不想将来她受一点委屈时,别人对她说,你也不过是他众多选择之一。” “我想让她知道,从头到尾,她都是我唯一的选择。” —— 时隔几个月重新回到家,沈明姝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窗外已经亮起,她把小脸埋在枕头里,蹭了蹭。 每年天冷下来,沈母就会把她房间的床品换成厚实又柔软的绒面四件套,毛绒绒的,躺上去特别舒服。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伸手去摸,迷迷糊糊地点开,是江浔的消息。 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昨天。 江浔昨晚告诉她,他已经去附近酒店住下,今天中午会来接她一起回学校。 早上又发了了几条。 【阿姝,睡醒了吗?】 【你爸妈已经同意我们的事情了,今天早上,还你可以把想转专业的事情告诉他们。】 沈明姝下意识咬了咬唇,【真的要说吗?】 说恋爱可以,但转专业这件事,她真的不敢。 那年为了这件事,家里闹的很不愉快。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争吵。 江浔的回复很快。 【可以说的,放心宝宝,我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了。】 半小时后,早餐桌上。 “爸、妈,我……我还是想转专业。” “我还是想学画画。” 沈明姝想起刚才江浔说的话,放下筷子,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话音落下,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沈明姝心跳剧烈,她受不了这种沉默,下意识想把话收回。 但是出乎她意料,并没有等来父母的反驳。 两人的语气非常温和,“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就去吧。” 沈明姝圆眼睁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不反对了?”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昨天晚上江浔跟他们说的话。 男人声线沉稳,说话时黑沉的目光深沉地和他们对视。 “我知道叔叔阿姨的担忧,沈家的人脉都在经济学方面,若她转了专业,进入一个你们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你们担心她未来发展受限,也担心无法在关键节点帮她一把。” “这是非常合理的考虑。” “但现在,明姝不止有你们,她还有我。” “我是她的男朋友,未来的丈夫。” “我可以保证,无论她想去哪个领域,想做任何事情,我都会给她最好的资源,承接住她所有的梦想。” 他会永远给她最好的。 ------------ 第218章 这算求婚吗? “爸妈,我们走啦,拜拜呀。” 沈明姝站在楼下,阳光斜照在她的发梢上,脸蛋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 行李已经被江浔放进了车后备箱,她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父母,神色中夹杂着不舍。 沈母忍不住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在学校别老熬夜,好好吃饭。” “多给家里打电话。” “还有,天气冷了,记得加衣服,别光顾着画画……” 她一边说,一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低低的,带着藏不住的情绪。 沈明姝点点头,鼻子发酸。 她窝在妈妈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干净的衣物香和一点熟悉的茶香味,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酸意。 眼圈悄悄红了,手指抓着妈妈的衣袖不肯松开。 江浔站在旁边,等母女分开后,上前一步,郑重道:“叔叔、阿姨,我会照顾好她,您二位放心。” 沈父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却没有说太多。 车门打开,沈明姝最后看了眼父母,挥了挥手,和江浔一起坐进车里。 车慢慢驶离小区出口。 沈父沈母站在台阶下,望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直到彻底转弯,看不见了。 沈母轻轻叹了口气:“唉……” 沈父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道:“又不是结婚,只是回学校。” “我舍不得女儿都不行了?”沈母瞪了他一眼,鼻尖有点酸,“再回来就是过年了。” 沈父忍不住笑了:“寒假很快就来了。” 沈母没说话,只是看着车开走的方向,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回屋。 她知道,孩子终归是要离家的。 至少这一次,她再是一个人了。 —— 到达S市时,天色已近下午。 两人坐车回学校,江浔侧头看她一眼,轻声问:“确定要今天就去办转专业的事吗?” 沈明姝几乎是立刻点头,眼睛亮亮的,“我已经等不及啦。” S大对大一新生转专业是有明确政策支持的。 在第一学期结束前,学生可依据兴趣和特长提出一次转专业申请。 沈明姝的情况原本可能还有些波折,毕竟从经济学转到艺术类,跨度较大,美院一向要求基础能力。 可她刚刚拿下了第九届·莱茵新锐插画大奖,是近几年最年轻的获奖者之一,专业能力和艺术潜质都无可挑剔。 而且,美院不少老师对她的作品早有耳闻,主动提出愿意接收她。 所以这一次,审批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她只提交了一份简洁但诚意满满的转专业申请,再附上作品集和获奖证明,甚至没等几天,便正式通过了。 “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在别墅的客厅响起。 夜色温柔,窗外的灯影从落地窗斜洒进来,光线在两人手中的水晶杯上折射。琥珀色的酒液晃了晃,倒映出沈明姝笑弯的眼睛。 她喝了一小口红酒,脸颊泛着点绯红,靠在江浔身边,小声嘀咕着,“我发现,我最近喝酒的频率好像有点高。” 江浔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那是因为最近值得庆祝的事情太多了。” 她歪着头想了想,还真是。 先是她拿下了第九届·莱茵新锐插画大奖; 又回了一趟家,不仅父母接受了她和江浔在一起的事情,连转专业也顺利通过了。 这些原本在她心里都遥遥无期、甚至有些不敢想的愿望,如今一个个都实现了。 仅仅只是回忆一下这些事情,沈明姝就不自觉地弯起了眼睛。 她把酒杯放下,转头扑进江浔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谢谢你。” 江浔低头看她,挑眉道:“谢什么?” 她靠在他肩膀上,认认真真地说。 “谢谢你一直陪伴我。” “谢谢你给我提供的帮助。” “谢谢你教会我勇气、自信,还有……力量。” 江浔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温柔,指腹摩挲她发烫的脸颊,声音低哑:“不用谢。” 沈明姝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听他慢悠悠补了一句。 “那,谢礼呢?” 她就知道。 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沈明姝歪头看着他,“江浔哥哥想要什么谢礼啊?” 江浔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称呼格外敏感。 他靠在沙发背上,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刚才说了六样,那就……一样东西一个吻。” 她微微红了脸,“六个吻?” 六个倒是不多,只是最近回了A市,他们已经两三天没亲过了,莫名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是稍稍迟疑了几秒,立刻就被江浔捕捉到,他凑近,薄唇靠近她耳边。 “嗯?难道你不是真心感谢的吗?” “当然是!”沈明姝立刻反驳,脸红得更厉害,捧住他脸,“吧唧”一口亲在唇角。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她在他眉心、下巴、脸颊落下亲吻。 “六下。”她还特地数了一遍。 亲完后,她喘着气退开一点,却发现江浔喉结滚得厉害,金丝眼镜后的眸子越来越暗。 同时,还有什么东西在硌着她。 沈明姝神情明显怔了一下,就要低头往下看。 江浔不想让她的注意力移到这种事情上,尤其是今天晚上。 他忽然扣住她后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声音低哑,“昨天晚上你睡了以后,我和你爸妈又聊了一会儿。” 沈明姝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好奇得眼睛都亮了,“聊什么呀?” 江浔垂眼看她,一字一句。 “我跟他们说,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以及,想和你……毕业就结婚。” 结婚! 这个词完全在沈明姝的意料之外,她眼睫轻轻颤着,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江浔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沉静,拥有仿佛包容一切的力量,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问她。 “阿姝,你愿意吗?” 沈明姝几乎控制不住情绪,眼圈一下子泛红,声音发紧,“你说……这算求婚吗?” 江浔摇了摇头,语气极为温柔,“当然不算。” “求婚一定要更盛大才行。该有花、该有戒指、该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抬手轻轻捧住她的脸,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爱意,“这不是求婚,是我对未来的规划,是需要让你知道的事情。” “因为,我的未来就是你。” 他话音刚落,沈明姝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她眼睫微颤,鼻尖发酸,心却被填得满满的。 她看着他,红着眼轻轻摇头,哽咽着说:“不……这就是求婚。” “我喜欢这个求婚。” 她根本没想过结婚这件事。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是很遥远的事,是成年人的事,是等很久很久才会轮到她的人生剧本。 可今天晚上,夜色安静,红酒微醺。 你告诉我,我是你的未来。 莫名地,她知道,这就是她最想要的求婚。 她眼眶红着,扑上去,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 ------------ 第219章 准备好了吗? 第二天清晨,沈明姝是被江浔吻醒的。 清冽好闻的雪松味扑鼻,薄唇落在她的脸颊,耳际,有些痒痒的。 她迷迷糊糊睁眼,发现天光才刚透进来一点,男人却已经穿戴整齐,袖口随意挽了两折,露出冷白的手腕和一块低调却贵得离谱的百达翡丽。 “你要出去吗?去哪儿呀……”她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江浔没直接回答,只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她鼻尖:“带你去挑个东西。” 沈明姝简单收拾后,被他牵着上了车,一路睡过去,再醒来时,车子拐进了一条被高大雪松夹道的宽阔大路。 尽头是一座灰白色石头砌成的庄园,像从童话里搬出来的一样,门口没有招牌,只站着两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管家,齐齐朝他们鞠躬。 沈明姝还没回过神,就被江浔牵着手带进主楼。 大厅里早已有管家恭候,礼貌引着他们进入一间极为隐秘的展示厅。 一整面定制的玻璃柜被丝绒帘布掀开,冷光灯亮起,沈明姝圆眼一下睁大。 这么多这么多的戒指! 用力眨了下双眸才确认不是自己看花眼。 柜中摆着整整三排,每一枚戒指都有编号,配着防潮、防氧化恒温系统,每枚下方还有小小的金属铭牌,标注来源和典故。 “这些……”她呼吸都顿住了。 她一时间都忘记要说什么了,江浔替她解答,“挑一个你喜欢的,做我们的订婚戒指。” 她既然说昨天晚上算求婚,那么该有的,都要有才行。 沈明姝彻底看花了眼,手指悬在半空,完全不知道该碰哪一颗。 江浔看到了她的迷茫和无措,转头交代了经理几句。 不多时,一杯温度适中的红茶送到沈明姝手边,茶具是透明玻璃的,清润的热气自琥珀色的茶水上缓缓升腾。 “喝一点吧,”江浔替她拢了拢垂在鬓边的发丝,“我们不急,慢慢选。” 沈明姝轻轻点头,捧起茶杯小口抿了一下。 暖意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刚才那份慌张和局促都被抚平了些。 这里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来自比利时皇室收藏的阿谢尔方钻、英国皇室传承百年的枕形切割蓝宝石…… 而最后,沈明姝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枚戒指上。 那是一枚梵克雅宝定制款,粉钻戒指,主石是一颗2.3克拉天然粉钻,色泽浓郁温润,戒托以18K玫瑰金打造,辅以细碎密镶的白钻围边,宛如落霞映雪,华贵而不俗艳。 底座内壁还刻有一行古老的拉丁文:“AmOr VinCit Omnia”——爱能征服一切。 —— 江浔为沈明姝在学校附近买了一栋别墅,方便她外出住宿。 别墅是沈明姝选的,从一堆照片里一眼看中的那栋。 灰白色外墙,爬满常春藤,二楼主卧那一整面落地窗对着湖泊。 半个月后,硬装没动,只换了她的软装,雾霾蓝的床品、她亲手挑的木棉树挂毯,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来。 夜里十一点,别墅安静得只能听见湖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江浔把主灯一盏盏关掉,只留床头那两盏极柔和的壁灯。 沈明姝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发梢滴在锁骨上,顺着皮肤往下滑。 她穿着江浔的白色衬衫,下摆刚好盖到大腿根,扣子只系了中间两颗,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无名指上的那颗粉钻在昏暗里亮得惊人。 江浔靠在床头,金丝眼镜早被她扯掉扔在床头柜上,衬衫领口敞着,锁骨下还有她刚才咬出来的红印。 他抬手,指尖勾了勾,“过来。” 沈明姝慢吞吞地爬过去,还没坐稳,就被他扣着腰抱到腿上。 两人都知道今天晚上要做什么,江浔比往常更有耐心。 江浔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声音低而缓:“冷吗?” 沈明姝摇头,别墅里常年维持最舒适的温度,她不冷。 只是有点点紧张。 两人之前有过无数次亲吻,试探,磨合……但终究和真正试一次,还是不一样的吧。 会是怎么样的呢? 沈明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 她一想事情,眼神就会开始发飘,点漆般的眸子里水雾更甚,江浔发现这一点,掌心覆在她小腹上,慢慢摩挲,隔着衬衫传来体温,一点点揉着。 他强有力的动作把沈明姝拉回神。 可偏偏他揉的是肚子,不是其他敏感地方,这种慢慢来的感觉一下子抚平了沈明姝紧绷的神经。 察觉到她真的好一点了,江浔才开始亲吻她的脖颈处,薄唇落下一处又一处,同时放轻声音,但能听出还是哑的厉害。 “可能会疼,但我会很慢……你随时说停,我就停,好不好?” 沈明姝咬着唇,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先吻她的耳垂,再到颈侧,一路往下,扣子被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滑到肩头。 他继续往下,吻过锁骨,吻过那颗小小的痣,每吻一下就停下来看她反应。 见她只是睫毛颤得厉害,却没有躲,才继续。 等她整个人都软下来,贴着他发抖时,他才把她轻轻放到床上,让她躺好。 自己跪坐在她腿间,指尖碰了碰她膝盖,又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明姝红着脸,慢慢照做,江浔俯身吻她,舌尖缠着她安抚。 沈明姝被他弄得浑身发软,眼泪都出来了,抓着他手臂:“江浔……” “乖宝宝,很快就好了。”他低头吻去她的泪。 她说不出话,只能颤着声呜咽。 他便顺着她的反应,一点点找到节奏,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眉心。 “阿姝,阿姝……我的阿姝,我的乖宝宝……” ------------ 第220章 江浔昨晚温柔极了 等她整个人都化成水,腿软得缠上他腰时,他换上自己。 沈明姝几乎是立刻就哭出来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 江浔心疼的要命,动作立刻停了,额头抵着她的,一下下亲着。 吻她颤抖的睫毛,吻她因为哭泣而泛红的鼻尖,近乎虔诚。 沈明姝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眼泪却渐渐止住了,只剩一点点抽噎。 她搂住他的脖子,指尖无意识地揪着他后颈的碎发,声音软得像在撒娇,“江浔……你抱紧我……” 江浔低笑一声,把她整个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动作放得更慢更轻。 他托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唇,吻着她汗湿的鬓角,一遍遍地哄,“我在,一直在……” 床头壁灯的光晃得厉害,粉钻的光也跟着乱颤,像无数碎掉的星子溅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 沈明姝原本已经做好了第二天会下不来床的心理准备,毕竟她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小说里,女主第一次之后都是被男主抱去洗澡、喂早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但其实并没有。 江浔昨晚温柔极了。 温柔到让她觉得自己被当成易碎的瓷器,每一次动作都先问她感受、确认她不疼才继续。 他真的很在意她的感受。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激烈,不如说是漫长而耐心的一场安抚,以至于结束后她除了满身汗和一点点陌生的餍足感,竟然连腰酸都谈不上。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已经从落地窗漏进来,湖面反射的光碎成一片一片的金色。 江浔还没有醒,他一只手臂圈着她,呼吸绵长平稳,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还有无比熟悉的温度,暖烘烘的。 他睡着时的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 平日里西装笔挺、一言不苟的投资人,此刻卸下所有锋芒,眉眼舒展,优越的轮廓增加了矜贵清冷感,睡梦中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慵懒。 她忍不住微微抬头,凑近他一点。 先是在他温热的下颌上亲了一下,唇瓣贴着他的皮肤。 然后又在他脖子侧轻轻蹭了蹭。 沈明姝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一段关系里感受到这样的满足感。 不是轰轰烈烈的情绪高峰,而是有这样的一个清晨……有光、有呼吸、有温度,有一个人安静地陪着你醒来。 她又凑近,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小声呢喃了一句,“江浔,我好喜欢你……” 转专业的全部手续早就办完,她正式成了美院的一名学生。 宿舍虽然退了,但她和原来的室友们关系依旧要好,隔三差五就约出来吃饭,听她们抱怨论文、讲段子、讨论哪位教授脾气不好。 周末她不再去恒石实习。李嘉言得知她转专业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发来微信,直接邀请她去插画工作室实习。 沈明姝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她知道自己正在走向真正想走的路。 日子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早上被湖风叫醒,晚上回到湖边的别墅,和江浔一起吃晚饭,在沙发上看电影,周末去自己喜欢的公司实习。 她偶尔会低头看一眼无名指上那颗粉钻,灯光一打就闪得绚烂,然后弯起眼睛。 生活似乎开始变得简单,也开始真正属于她自己。 —— 江浔刚开完一场跨洋会议,嗓音里还带着一点通话后的沙哑。 他摘下金丝眼镜搁在茶几上,回头看见沈明姝还坐在沙发上。 客厅只开了顶灯,光线柔和,她整个人窝在沙发角落。 久坐对身体不好,但沈明姝总是会忘记这个,画起来便会忘记时间,坐在那里盯着平板,一动不动。 他蹙了下眉,坐到她身边,伸手在她后脖颈轻轻一捏。 这是沈明姝十分敏感的地方。 她一下子就回神了,脑袋转过来,眼睛睁得圆圆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开完会。”他声音低低的,江浔没有直接让她站起来活动,而是将准备好的温水递给她,“你坐得有点久了,先喝点水。”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明姝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渴了。 平板放下后,双手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喝着。 江浔坐在她身侧,看着她喝水的模样,深邃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年。沈明姝现在已经大三,马上就要升入大四。 可她似乎没怎么变,连喝水的动作都还是一样。 喝完最后一口,她把空杯放到桌子上,又要去摸平板。 江浔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她,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顺势问,“在画什么?” 沈明姝把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屏幕上的小熊造型呆萌,团团的耳朵、大眼睛,抱着一颗爱心趴在地上,还配了一个“贴贴”的手写体字样,软萌得不行。 “工作室去年的新IP,啵啵熊。”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小得意,“现在是表情包区顶流,已经有三个品牌在谈联名了,我画的是其中一家。” 江浔眉梢微挑,语气认真地夸,“很可爱。”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侧了侧头,“我记得你之前画过一只兔子,也是你们工作室的IP?” 江浔虽然投资了李嘉言的工作室。 但只是年底看一眼财报,对于公司的具体运行他并不清楚。 毕竟他投资的公司太多,看不来过。 沈明姝回忆了一下,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图,递到他面前,“你说的是这个吗?” “是这个。” ------------ 第221章 毕业 这是一只用水彩笔画的兔子。 画风很简练,线条流畅,色彩却格外出挑,整只兔子以浅米灰为主调,耳尖晕染着温柔的珊瑚粉。 一眼看过去,十分温柔治愈。 "这个不是我们工作室的IP啦,"沈明姝笑着说,"是我自己随手画着玩儿的。" "画得很好。"江浔俊美脸上很是认真,"我对艺术不算很了解,但这个兔子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当时看到,只是一眼,我就记住了。" 沈明姝对他的回答十分惊讶。 江浔的工作是非常繁忙的,她曾经当过江浔的秘书,见识过他一天的工作量,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会对偶然瞥过一眼的插画有印象? 看出她的疑惑,江浔深邃的黑眸弯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过的插画作品其实也不少,可能因为这个兔子的风格很独特。" 非常沈明姝。 她知道江浔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人,一时间,沈明姝心情也雀跃起来,怎么会有别人被夸夸还不开心呢,尤其是夸你的人是你最在乎的人。 她朝江浔身上又蹭了蹭,甜笑着说,"你要是这么喜欢,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你怎么样?" "如果你发给我,我会很开心。"江浔慢条斯理道,"但我会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沈明姝眨了下双眸,有些不解。 “你不想创造属于你自己的原创IP吗?” 江浔突然出声,直接把沈明姝问懵了。 她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件事。 “阿姝,”江浔指腹轻轻摩挲她侧脸,声音低而缓,“你在李嘉言的工作室也实习快两年了,早就算入行了。你难道不想有自己的工作室吗?” “我自然是想的……”沈明姝老实回答,声音却弱了几分,“可是办一个工作室好难。” 她当然知道,如果她愿意,江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为她筹办一切。但正因为他会,她才更不敢随意伸手。 办工作室意味着要养一群人,要发工资,要签合同,要面对市场冷冰冰的反馈。 万一赔了呢?万一兔子没人喜欢呢?她怎么忍心一直让江浔往里填钱? 说到底,她是对自己商业化的能力没信心。 “想要办好,的确要考虑很多。”江浔理解她的顾虑,并没有逼她,而是慢慢诱导,“但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先从你擅长的开始。” 沈明姝抬眼看他,还没开口,他就继续道:“比如,你先给这只兔子做几页小漫画,四格也好、六格也好,就用你最喜欢的水彩风格,定期发在社媒账号上。市场会诚实告诉你,它喜不喜欢。” “到时候,如果大家像我一样,一眼就爱上它,我们再决定下一步,也不迟。” 他说话时,深邃的眸子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漩涡一般把人吸进去,又突然把人抛出恢复神志。 刚才他说的话,便会一直耳中回响,像童话里的教母一样挥舞着仙女棒,亮晶晶的细闪飘落…… “对哦!”沈明姝一下子明白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你说得有道理!我现在就可以开始构思小剧本了!我觉得我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开始!” 江浔看着她瞬间兴奋样子,唇角微弯,伸手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 “可以。”他声音里满是宠溺,“但你已经画了一上午了。” 他起身,牵起她的手,把她从沙发里捞出来。 “先陪我去湖边散散步,回来再吃午餐。吃完饭,下午整块时间都给你画兔子,好不好?” “好!!” —— 接下来的几个月,沈明姝除了正常处理李嘉言工作室安排的任务,其他时间都在画插画小故事。 她给那只兔子取名“奶油兔”,因为它耳尖的颜色像刚化开的奶油。 其实早在大一时,沈明姝就在社交平台上零散地发过一些插画,只是更新频率极低,粉丝也不算多。 但从“奶油兔”系列上线开始,她终于稳定了节奏,每周固定更新,不断产出内容,也同步拓展了角色的风格延展。 短短两个月,粉丝数就从一万涨到了三十万。平台上关于奶油兔的表情包也开始自发流传,甚至有粉丝主动剪辑成动图,发布在不同社群中。 沈明姝见自己的插画真的获得了大家的喜欢,也从李嘉言的工作室辞职,自己办了工作室,运营奶油兔这个IP。 工作室取名“奶油宇宙”,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是江浔给的。 工作室成立的第二个月,就有知名文创品牌找上门,希望与“奶油兔”进行系列联名合作。 随着第一款奶油兔联名手账本上线售罄,品牌效应迅速放大,收入节节攀升,工作室很快实现了盈利。 之后的两年,沈明姝陆续推出了奶油兔的好朋友:爱吃胡萝卜片的“焦糖鼠”,总掉毛的“云朵猫”,还有喜欢收集邮票的“薄荷熊”。 她逐渐从单一创作者,成长为兼具策划与统筹能力的独立创始人。在一次全国原创插画作品评选中,她凭借“奶油兔宇宙系列”荣获了当年最具影响力插画大奖,成为最年轻的获奖者之一。 而在那场奖项颁布的半年后,沈明姝顺利完成大学学业。 “毕业快乐!” 一个明媚的夏日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青石铺地上,斑驳斑斓。 沈明姝刚跟班级拍完毕业照,又被李盈她们拉着换了个草坪背景继续拍。 学士服层层叠叠聚在一起,远处教学楼的钟声悠悠响起,整个校园都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告别情绪里。 “明姝,你站这里,对,对,再转一点!” 李盈举着手机指挥着,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 她们闹哄哄地拍着各种合照,从正常的标准照,到举学士帽跳跃的定格照,每一张都充满笑声。 正拍得热烈,沈明姝忽然看见远处人群中站着一个人。 夏日的光太亮,亮得有些失礼,可当它落在江浔身上时,却像被驯服了,乖乖给他镀上一层冷白而矜贵的釉。 他只穿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扣到最顶,袖口却随意地折了两折,露出腕骨利落冷硬的线条。 他手中捧着的一束粉色绣球花。 花瓣的甜腻与他的冷冽撞在一起,竟生出一种近乎暴烈的反差。 沈明姝远远看见他的时候,手里的学士帽流苏晃了一下。 心脏也跟着晃了一下。 于是后来,两人的手机同时多了一张壁纸。 沈明姝穿着宽大的黑色学士服,笑容甜美,江浔站在她身后半步,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落在绣球花上,像给这四年的青春,画上了一个最明亮的句点。 几个月后,便是婚礼。 这是两人一早约定好的。 等沈明姝毕业,他们就结婚。 ------------ 第222章 去江宅 结婚前,江浔带着沈明姝去了一趟江宅。 一大早上就坐上车,不知坐了多久,江浔在处理公务,沈明姝越坐越犯迷糊,就在她怀疑是不是要开出国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了。 沈明姝一跃下车,扑面而来的空气清冽安静,面前是一座恢弘的江南园林,白墙灰瓦、飞檐翘角,曲廊回转。 江家有着深厚的底蕴,这个老宅是从祖辈传下来的。 江浔搂着沈明姝的腰往前走,不加掩饰的亲密。 一路走进去,遇见的女佣都规规矩矩地屈膝问好,“大少爷。” 声音轻,却带着旧时大家里才有的端方。 沈明姝有好多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穿越到某个古代的世家。 主院里,他们见到了江父与江夫人。 江父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身姿笔挺,神情颇为严肃,坐在上位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江夫人则身着墨绿缎面旗袍,发髻精致,眉眼柔和,是典型的江南风韵美人。 江浔显然遗传了他们最好的部分,既有他父亲的清冷凌厉,又有母亲的从容优雅。 正厅中除了江父与江夫人,还有不少面生的长辈,看样子应是江家的亲戚。 江夫人是个极和善的人,一见到沈明姝便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眼角细纹柔和。 “你来之前,阿浔已经都跟我们说过了。”江夫人温声道,“你们的婚事,我们是百分百赞成的。” 她侧身从女佣托盘里取过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沈明姝即使不懂翡翠,却也能感受到这镯子价值倾城。 这,这江浔来之前没说过啊。 她抿紧唇,想着怎么回答,江夫人已经拉起她的手腕,替她戴上,“收着吧,这是我当年我嫁进来的时候,老夫人给我的,现在是你的了。” 沈明姝没有推辞,甜笑着道谢。 江夫人握着她的手,越看越满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不知为何,会这么喜欢这个女孩子,或许这就是投缘吧。 晚餐也是在江宅吃的。摆了满满两大桌,江家老厨子做的全是私房菜,味道清淡却回味无穷。饭后,长辈们拉着沈明姝说话,江浔坐在她身旁,偶尔替她剥一颗荔枝。 一直到夜色沉沉,月亮挂在紫藤架上,他们才起身告辞。 车子重新驶上山路时,沈明姝还沉浸在刚才的热闹里,脑袋靠在江浔肩上,“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一晚呀?” “你忘了?明天中午你约了林总吃饭,谈联名第二季的事。” “啊?”沈明姝挠了挠脸,她确实忘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忽然反应过来,“我的行程我都交给小玉管的啊。” “你每月的行程,我这里都会同步一份。” 沈明姝每次工作起来或者玩嗨了,就会把时间忘得一干二净,他早就习惯替她兜底。 “那多不好意思啊。”她说着,胳膊已经顺势攀上他的脖子,甜声撒娇道。 “我看你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江浔捏了捏她的小脸。 沈明姝被戳穿也不生气,朝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不是立刻给了谢礼吗?” “江浔哥哥你最好了,你是最好最好的。” 相处这么久,对于江浔的照顾,早已经从一开始别扭,到现在完全习惯。 江浔被她哄的没脾气,大手捏着她的小脸,用力亲了一口,沈明姝却被亲得笑起来了,漂亮的眼睛弯起。 车子平稳地滑进夜色,山道两旁的路灯一盏盏掠过。 沈明姝窝在江浔怀里嘀嘀咕咕,“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家呢,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玩着沈明姝的头发,温声问道。 “我原本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家族,一定是冰冷严肃,不近人情的,要么就是波诡云谲,勾心斗角。” “成语会的不少。”江浔故意逗她。 沈明姝朝他哼哼了两声,他才开始解释,“我们家的氛围一直都是这样,谈不上多亲近,更多的是相敬如宾,不会插手对方的事,各自发展,过年记得回家吃饭就行。” “你还记得我高中是在德国读的吗?” 沈明姝点头,“嗯,你说过。” “那时候我提了一句,父母只问了我一句想清楚没有,第二天就让我走了。”江浔声音很淡,“放眼整个圈子,像我这样能完全自己拿主意的孩子,其实不多。更多的人,从出生到结婚,连选哪所学校、跟谁订婚,都是家里一手包办。” 沈明姝安静了几秒,抬头看他,眼里有细碎的光,“原来是这样,那其实挺好的。” 莫名地,知道他在遇见她之前过得也很好,也让她心底腾升出一种由衷的满足和喜悦。 “嗯,”江浔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声音低得近乎气音,“是很好。” 他停顿了一瞬,“不过以后会更好。” 沈明姝眨眨眼,他已经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语气笃定又温柔。 “因为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小家。” “到时候,家里什么样子,都由我们说的算。” 车窗外的山影渐渐被城市的灯火取代,男人的俊美的脸被照得忽明忽灭,沈明姝觉得眼睛忽然变得酸酸的,有想哭的冲动。 她把小脑袋埋在江浔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沈明姝闭上眼,听见他心跳一下一下,稳而有力。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会被这个怀抱稳稳接住。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江浔和沈明姝的第一次婚礼是在A市举办的,办得热闹又体面,几乎掀翻半座城。 那天沈明姝穿着中式礼服,凤冠霞帏。 第二场婚礼,只有他们两个人。 飞机落地后,他们开着一辆老式的深绿色捷豹,一路向西,驶进科茨沃尔德的心脏。 窗外是连绵的丘陵,草色浓得像要溢出来,远处羊群慢悠悠滚下山坡,像一团团被风吹散的云。路边开满了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白得轻飘飘的。 教堂在山坡尽头,灰石砌了六百年,墙缝里爬满常春藤。 六月傍晚的风从彩绘玻璃外吹进来。 沈明姝站在古老橡木门后,手里攥着一束奶油白与浅粉的绣球,紧张得指尖发凉。 门被缓缓推开的一瞬,风琴声轰然响起。 低沉又庄重。 仿佛整个夏天都在为这一刻蓄势。 ------------ 第223章 婚礼 江浔站在花瓣尽头,一身深灰色燕尾礼服,领口别着一朵小小的奶油兔形状胸针,这是沈明姝亲手做的。 金丝眼镜被烛光映出一道冷光,可当他看见她时,那层惯常的矜贵像被什么轻轻撞碎,眼底只剩滚烫的、藏不住的柔软,要把人溺进去。 沈明姝踩着长长的白纱一步步走过去。 婚纱是她和设计师改了无数版的。 裙身用了最轻的欧根纱,一层叠一层,像云被揉碎后堆在腰间,胸口是细密的珍珠手绣,领口到锁骨处缀着极薄的蕾丝,透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肌肤。 裙摆蓬得夸张,每走一步都像有一阵风托着她,整个人像从十八世纪的油画里飘出来,又甜又软,却带着一点不真实的美。 她走到他面前,裙摆停下。 江浔垂眼看她,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阿姝……” 沈明姝眨眨眼,白嫩的小脸因为羞涩带上了红晕,“好看吗?” 他没说话,只伸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像在确认她是真的。 半晌,他低笑一声,嗓音哑得动人,“好看得我想让今天永远不要结束。” 牧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站在一架老风琴旁,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圣经,用带着牛津腔的英文慢慢念。 “今天,这里没有宾客,没有喧嚣,只有你们,和上帝。” “江先生,”他望向江浔,笑得慈祥,“你愿意娶这位小姐为妻,无论顺境逆境,富贵贫穷,都守着她,爱她,护她,直到生命终点?” 江浔的声音低而笃定,连一个颤音都没有:“我愿意。” 牧师转向沈明姝,目光柔和:“沈小姐,你愿意吗?” 沈明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捧花被她攥得太紧,花茎都快断了。她吸了吸鼻子,笑得比花还甜,“我愿意。” “现在,可以交换戒指了,这是你们彼此爱与承诺的象征。” 婚戒是一早准备好的,为了方便两人每日佩戴,戒指设计简约。 男戒是极简的铂金窄圈,表面拉丝哑光,女戒则完全不同。戒圈同样是铂金,却在正中托着一颗极浅的粉钻,被切割成经典的古垫形。 互相戴上戒指后,牧师合上圣经,江浔垂眼看她,“阿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向上帝发誓。 然后他吻了她。 远处,六百年的老钟敲响,黄昏的钟声穿过山谷、草地、河流,把这一刻钉进永恒。 夜已经很深了,庄园只剩壁炉里偶尔一声轻响。 主卧的灯只开了一盏壁灯,暗金色的光落在橡木地板上。 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月季园,风把花香一层层送进来,甜得发腻。 沈明姝刚洗完澡,头发散着。 因为白天低发髻的缘故,尾端带着一点慵懒的微卷,黑亮地铺在肩头。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极薄的帝政式睡裙,象牙白的绉纱,领口和下摆都缀着极细的蕾丝,高腰的剪裁在胸下收紧,再自然垂落,像一朵被夜风吹开的白玫瑰。 江浔推门进来时,她正坐在床沿擦头发。 他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睡袍,领口松松垮垮,锁骨和胸口露出一片冷白。 金丝眼镜已经摘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少了白天的矜贵,多了点属于夜晚的侵略性。 他走过去,低头吻她。 先是额头,再是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沈明姝被吻得腿软,衣服不知何时被他扯开,她顺势倒进被褥里,如绸缎般的黑发铺了满枕。 江浔撑在她上方,掌心顺着她的腰线游走,声音低哑,“今天还没好好看看你。” 沈明姝被他吻得喘不过气,脸颊红得滴血,眼睛微微半阖着,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皮肤。 她怔了一下,低头。 是一条极华丽的粉钻项链。 主钻是颗罕见的椭圆形艳粉,足有十多克拉,被数十颗更小的粉钻与白钻簇拥。 “跟订婚那枚戒指是同系列的。”江浔的薄唇贴着她耳,“这条项链当年遗失了,最近找到,很合适今晚送你。” 项链沉甸甸的,压在锁骨处的重量十分明显,沈明姝却只感觉到了喜悦,漂亮的桃花眼弯起,眸子里的碎光比钻石还要闪亮些。 她吧唧亲了一口江浔的侧脸,甜声道:“我喜欢这个项链。” 江浔低笑,吻落在她耳后,声音低得发哑,“我帮你戴上。” 他起身半跪,指尖绕过她后颈,把项链扣好。 扣子合拢的“咔嗒”一声。 粉钻坠在她锁骨中央,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冷光与皮肤的暖意撞在一起,亮得惊人。 江浔深邃的眸子锁着她,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到近乎危险。 “你知道,对于顶级珠宝,最好的穿搭是什么吗?” 沈明姝还沉浸在惊喜里,根本没反应过来,歪着小脑袋问,“是什么?”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刚落下,江浔已经俯身,咬住她耳垂,一字一句,热气喷在她颈侧。 “是不穿。” ------------ 第224章 结局 “什么……”沈明姝还没从他刚才说的话里反应过来,身上的睡裙已经被他脱了一半了。 象牙白的绉纱堆到腰际,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月季的甜,混着壁炉里松木的烟气,一下一下掠过她裸露的皮肤。 江浔的吻落在她锁骨,落在那一颗粉色的主钻上。 粉钻项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坠子在她胸口来回扫过,像一小块烧红的冰,又烫又凉,每一次擦过都带起一阵战栗。 沈明姝无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抓住了他滚烫的肩背,指甲陷进去,留下浅浅的月牙。 “江浔……”她声音软得发抖,带着哭腔。 他低低地笑,“乖,叫老公。” 热气喷在她耳后,沈明姝被烫得呜咽一声,腿软得更厉害。 那条项链却像故意似的,在她仰头的瞬间又滑过颈窝,冷意像电流,从喉咙直窜到脚尖。 江浔的掌心贴着她腰窝,一路往下,温度高得吓人。 皮肤与皮肤贴合的地方像起了火,烧得她理智全无。 粉钻被他的动作带得晃得更厉害,冰凉的链身扫过,冷热交织的刺激几乎要让她尖叫。 她终于受不了,抱住他脖子,声音碎得不成调,“老公……太冰了……” 江浔咬住她下唇,声音低得近乎残忍,“很冰吗?” 他手掌向下,沈明姝浑身一颤,粉钻项链被她自己无意识的动作扯得在胸前晃出一道冷光。 “现在呢?” 沈明姝彻底哭出来,眼泪滚进鬓角,声音软得像要化掉,“热……又热了……要烧坏了……” 江浔吻住她,彻底吞掉了她所有破碎的呜咽。 壁炉的火光在墙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月季香被夜风送进来,一阵比一阵浓。 粉钻项链在剧烈的动作里晃得几乎要飞出去,冰冷的链身,炽热的皮肤,冷热交替,烧得沈明姝整个人都软成一摊水。 而江浔抱着她,一次又一次吻她,一次又一次喊她的名字。 “阿姝……阿姝……” 沈明姝昏昏沉沉地陷在江浔怀里,耳边好像有人在一遍遍唤她。 “阿姝……” 是他吗? 这声音好熟悉,接着是被利剑穿透胸膛的痛苦,窒息的疼痛从心口迸发开来。 她好像是一个世家小姐,有一个养兄。 重生后她想要也对养兄好,记忆浮浮沉沉,她脑中响起许多声音。 “阿姝,过来。” “这件事很危险,你身上是江家的血仇,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如果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去死呢。” “阿兄,永远,永远,不要丢下我。” “夫君你喜欢我吗?你喜欢吗?你说你说。” “嗯,喜欢。” “那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吗?” “会的,一定会的。” 这个梦做得好长好长,像把整整一生都拉回到眼前。 沈明姝猛地睁开眼。 呼吸混乱,心跳得像要从胸腔冲出来。 眼前不是古代宅院,而是英国庄园的早晨。 窗帘被风掀起,薄雾透过窗缝涌进来,玫瑰香与青草气混在一起。木质地板泛着淡淡的暖色,墙上挂着油画,床帘是古典的蕾丝刺绣。 她花了几秒才意识到。 这里,是她昨天举办婚礼的庄园。 她是来结婚的。 是和江浔结婚。 但梦里的记忆,也一样清晰得像刚发生。 那是另一个时代。 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她。 她也叫沈明姝,是世家小姐。 那是她的前世。 而江浔是她的养兄,他们一起长大的…… 沈明姝怔怔地转头。 江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侧躺在她身旁,眸色极深,眼底却布满了细碎的红血丝。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明姝的心忽然“咚”地重重一跳。 那眼神太过熟悉了…… 她看了整整两世。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他也想起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却又带着前世今生都未曾变过的依赖。 “阿兄……” 沈明姝扑进他胸膛的瞬间,听见他胸腔里压抑到极致的一声哽咽。 “阿兄!”她又唤了一声。 江浔搂紧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手背青筋暴起,带着颤抖。 阿姝,他的阿姝。 前世今生,他们总会重逢。 阿兄和阿姝,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全书完) ——2025.12.8 ------------ 第225章 【番外】姜鸳×赵砚之(1) 天子大婚,仪程繁复。 清晨先行册后大典,金册金宝在群臣见证下奉至中宫,皇后受册受宝,正位中宫。 这一整天下来,纵是姜鸳自幼养在礼法规矩之中、习惯了端庄持重,此刻也难免觉得几分疲惫。 头上的凤冠沉得惊人,压得她颈项微微发酸。 从辰时到申时,她身形必须挺直,肩背已经僵得失了知觉。 可再艰难,也不能露出半分倦意。 几位嬷嬷望着,只见她身形仪态堪称完美,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姜氏嫡女,当得起这个中宫皇后。 张嬷嬷是太后派来,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娘娘,再忍耐一会儿,陛下等会儿便会回来。届时两位要共饮合卺酒,随后周公之礼,这今日便成了。” 周公之礼…… 端庄了一整日、从未有半分失仪的姜鸳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放在膝上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几分。 “陛下,您慢一点。” 阿律,也就是如今的律公公在身后轻声提醒。 前方一抹大红的身影迈得极快,广袖掠过风声,沿途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行礼,“拜见陛下。” 那身影却仍自顾向前,脚步不见半分停顿。直到阿律的声音追上来,他才缓缓敛住步子,回身间,露出一张清朗温润的少年面容。 眉眼生得极好,干净如初春清风,气度温和,与方才的匆促步伐形成几分反差。 “陛下,现在还不能去见皇后娘娘,”律公公见他又抬步,上前低声提醒,“按礼,还需先行一道仪程……” “等会再说。” 语气不重,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重新迈开步子,大红的袍角被疾步带起,越走越快,律公公在后头轻叹一声,只能小跑着跟上。 赵砚之满心满眼都是姜鸳,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殿门前的嬷嬷见他过来,忙跪下行礼:“拜见陛下。” 他连眼角都未停一下,径直越过去。 殿内灯光温柔。姜鸳端坐在中央,凤冠霞帔,背影都美得惊心。 赵砚之呼吸不觉沉了几分。 红绡落下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脑子里疯狂跳动着几个大字。 她、好、漂、亮!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盖头落下的刹那,姜鸳缓缓抬眸。 她素来是清冷如霜雪的容色,眉眼淡得仿佛与尘世无争,可在这层层红光映照下,清冷被染开,竟化作几分极致的清媚。 那一眼轻抬,本应冷淡,却因喜庆的朱红衬着,平添几分撩人心魄的柔艳。 清冷的仙气遇上大婚的红妆,美得不似凡间。 赵砚之喉结微动,几乎忘了呼吸。 她是他的妻子了! 是他的皇后! 是他的! 感受到少年灼热的视线,姜鸳控制不住地红了耳朵。 一旁的嬷嬷见两人这般长久对视,笑得合不拢嘴,脑中却还记得规矩,适时提醒两人,“陛下,娘娘,要喝交杯酒了。” 赵砚之如梦初醒,姜鸳也垂下眼睫,轻颤了几下。 嬷嬷们上前奉上合卺酒。 赵砚之伸手接过时,目光却始终黏在姜鸳身上,两人执杯相交。 喝完酒,赵砚之侧头望向嬷嬷们,抬手:“都退下吧。” 嬷嬷们心领神会,笑着行礼退下,将殿门合上。 姜鸳坐在喜床上,凤冠早已摘了,只留一头乌发以金钗挽着。 赵砚之坐在她旁边。 此时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十分安静,也无人说话。 姜鸳心口怦怦直跳,她一向不是个话多的,此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抿了下唇,赵砚之却在此时转头看向她。 那双黑眸湿漉漉的,亮得惊人,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的湖面,倒映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姜鸳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姜家后园养的那只黑白小狗,每次想要吃食前也会这样看着她。 她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联想。 这太荒唐了。 如今在她面前的,可是当朝天子啊。 赵砚之盯着她的红唇,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哑声。 “鸳儿,可以吗?” 鸳儿…… 姜鸳一时间有些无措,第一次有人这样唤她。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姜鸳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最终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同意了!她同意了! 赵砚之瞬间兴奋起来,立刻俯身过来,她身上月桂的香气袭来,让他更加雀跃、躁动。 手掌先一步行动,直接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高得惊人。姜鸳下意识想缩,却被他用力扣住。 随后他的唇贴了上来。 开始还有些笨拙,先碰了碰她的上唇,又小心地蹭了蹭下唇。 呼吸交缠间,他睫毛扫过她脸侧,痒得她微微发抖。 姜鸳听见他极轻地、带着笑的叹息。 “鸳儿……” 可真的靠近她,赵砚之只觉脑子快要炸开一样。 像有人把千万根烧红的银针同时扎进血管,又猛地抽走,留下的只有滚烫的空洞。 空洞里灌进的全是她,姜鸳。 她的呼吸、她的体温、她唇瓣上残留的合卺酒甜…… 每一丝都像火舌,舔过他的神经。 鸳儿鸳儿鸳儿鸳儿。 舌尖碰到她的那一刻,他差点咬到自己。太甜了。 他想慢,想温柔,可身体不听。 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像要把皮肤撑破。他扣着她后颈的手指收得发白,指节抵着她细嫩的皮肤,疼得他自己都清醒一瞬,可下一秒更疯狂的渴望又把清醒碾碎。 他咬着她唇时尝到一点铁锈味,才发现自己把她咬破了。那一点血腥味是最烈的引子,他喉咙里滚出一声近乎痛苦的呜咽,吻得更深,要把她整个人吞进肚子里。 他想停,想喘口气,可血液不许。 身体在叫嚣,要她要她要她要她要她…… 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 红帐低垂,烛火被他的动作带得晃成一片模糊的金红。 直到姜鸳被他压进锦被里时,才真正意识到,少年方才那点小心翼翼、湿漉漉的讨好,全是假象。 赵砚之的吻一开始还带着点讨好似的轻蹭,可紧接,那一点点缝隙就彻底崩开。 他像被踩到尾巴的幼兽忽然露出獠牙。 ------------ 第226章 【番外】姜鸳×赵砚之(2) 他扣住她后颈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强硬地撬开她的齿关,带着一点不顾后果的凶狠, 一路扫荡过去,卷着她往自己口腔里拖。 唾液交换的声音黏腻而清晰,混着少年粗重的喘息,像潮湿的热浪滚过她耳膜。 姜鸳被亲得眼前发黑,双手本能地抵在他胸口,却连半分都推不开。 那身大红喜服下的胸膛硬得像铁,滚烫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烙到她掌心。 他根本不给她退路。 每一次她试图偏头喘口气,下颌就被他捏住强行掰回来,逼她重新张嘴。甚至抵到她咽喉深处,逼得她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上来。 姜鸳实在受不了,开始用力挣扎。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推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呜咽。 赵砚之埋头亲吻,忽然尝到一点咸涩。 不是血,那是什么…… 他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退开一点,发现姜鸳已经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抖着。 她的唇被吻得红肿,嘴角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混着泪,一起洇在她苍白的脸上。 赵砚之的喉咙像是被火钳夹住。 他看见她眼底的恐惧,那么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恐惧。 像看见一头失控的野兽。 是他。 是他把她吓成这样。 他脑子里轰然一声,血液倒流,方才那股要把她拆吃入腹的疯狂,此刻全化成了尖锐的、剜进骨髓的疼。 她是不是讨厌他? 她是不是其实根本不愿意? 毕竟她是他直接下旨赐婚强娶过来的。 她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五皇子? 那个贱人。 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赵砚之的指尖开始发抖,他想伸手去擦她的泪,却在半空僵住,不敢落下。 “鸳儿……” 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尾音抖得厉害。 姜鸳此时缓过来一些,抬眸看向他。 只见堂堂帝王,此刻眼眶通红,湿漉漉的黑眸里满是慌乱。 姜鸳不由心软下来,她放下挡在唇前的手,“你……弄疼我了。” 赵砚之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姜鸳的态度,猛地又凑近她,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呼吸急促又滚烫。 “对不起……对不起……”他声音哑得几乎碎掉,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是故意的,鸳儿,我……我没有和别人亲吻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亲……我只知道想亲你,没想到吓到你了。” 姜鸳看着他,原本清朗温润的少年面容此刻满是无措。 她抿了下唇,又被伤口扯痛受不住嘶了一声。 “没关系……” “只是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她原谅他了!她原谅他了! “好,我都听你的。”赵砚之立刻弯起眼睛。 他的鸳儿怎么这么好。 鸳儿鸳儿鸳儿鸳儿。 他的鸳儿。 之后两个人没有再动作,都和衣而睡。 赵砚之担心他会再次控制不住,伤到姜鸳。 那就太不好了。 要是鸳儿不要他了怎么办……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 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整晚,赵砚之都在克制自己不靠近姜鸳, 但是第二天睡醒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早早醒来就盯着姜鸳看。 他先看她的眉。 那两道淡而冷的弧度,像雪里描出来的,平时总带着一点疏离,此刻却安静地伏着,像两只倦极的小鸟。 再看她的鼻梁,挺直细巧,鼻尖有一点极轻浅的粉。 然后是唇。 肿得厉害,嘴角那道小小的伤口结了极薄的痂。他想起自己昨夜是怎么咬的,心脏又被狠狠揪了一下,可视线却黏得更紧。 好漂亮。 好漂亮。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像个刚识字的孩子,笨拙又虔诚地把这三个字在心里念了一万遍。 他不敢碰她,只敢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 从额头到下巴,再到锁骨处露出的那一小片雪肤。 以往换了新床榻,姜鸳总要失眠半宿才行,但这次睡得却格外地香。 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 第一眼便撞进赵砚之那双湿漉漉又温柔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姜鸳先是一怔,随即弯了弯眼。 赵砚之却像被那一点笑意烫到,“鸳儿……早。” 他顿了顿,诚实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想亲想亲想亲。 想亲鸳儿。 这个请求实在是突兀,可看着他那双温柔的黑眸,姜鸳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脸颊却悄悄染上薄红。 得到她的同意,赵砚之脑子猛地兴奋起来,随后极慢、极慢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唇贴上去。 月桂香气扑鼻,他险些又要控制不住了。 于是只是相贴一瞬,就立刻退开了。 但在姜鸳看来,这个吻实在是温柔至极。 她唇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赵砚之也跟着弯了唇。 少年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下垂,像月牙里盛了水,又亮得惊人。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低低地笑出声。 笑声很轻,却像春日第一声鸟鸣,把昨夜残留的所有惊惶与不安都驱散得干干净净。 帝后二人收拾过后,赵砚之去上朝,姜鸳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三皇子被杀后不久,先皇后也随着一起去了。 如今的太后,是赵砚之的生母良妃。 新皇登基不久,慈宁宫尚未完全修整,殿内陈设虽不算极尽奢靡,却处处透着簇新的富贵。紫檀雕龙大屏风、东珠串帘、鎏金八宝炕床。听说都是陛下送来的,可见陛下对这位生母很是尊敬,姜鸳也不敢懈怠。 殿内暖阁里,太后已起身倚在炕上。她虽年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好,眉眼与赵砚之有三分相似。 她上下打量姜鸳,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却也藏着点别样的神色。 “昨日大婚,劳累了吧?”太后抬手示意她起身。 姜鸳垂眸,“大婚乃国之大典,儿臣不敢言累。”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累?也是,哀家听说……昨夜你们并未圆房。” ------------ 第227章 【番外】姜鸳×赵砚之(3) 太后的问话突然又直接,姜鸳指尖一紧,却仍稳住了,“儿臣身子有些乏,陛下怜惜儿臣,故而……” 太后也不是真的想问这个,很快淡声道:“陛下怜惜倒是好的,可你如今是中宫皇后。深宫之中,人多眼杂,旁人看着,也总要有个体统。” “儿臣记下了,谢太后教诲。”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哀家的亲侄女也已经入宫,她年纪不大,还不懂事,你身为中宫,多照拂一些。” 姜鸳明白过来,太后的发难、刚才的敲打,原来都是为了这个。 她沉稳答道,“太后放心,儿臣会记在心上。” 太后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摆摆手,“去吧。哀家知道你是个稳妥的,宫里有你,我也放心。” 姜鸳行礼退下。 从慈宁宫出来不久,姜鸳便按例前往永和殿,见今日入宫候见的新妃。 陛下登基仓促,尚未大肆选秀,因此后宫妃嫔并不多。 赵砚之为皇子时,并未娶妻也无通房小妾,如今的妃嫔都是太后一手安排的,有太后母族的人,还有助力赵砚之登基的功臣们的女儿。 其中位分最高的便是太后的侄女,温云昭,温嫔。 姜鸳踏入殿中时,众人皆已候在席前。 “参见皇后娘娘。” 诸妃嫔齐齐行礼,唯独温云昭动作慢了半拍。 她身着嫔服,眉眼温柔漂亮,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骄气。 屈膝的幅度浅得近乎敷衍。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姜鸳也抬眸看了温云昭一眼,那目光清淡如霜雪,却并未和她计较。 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且温云昭并未真正得罪她,没必要在见面第一天就下太后的脸面。 妃嫔的训话总是不痛不痒,姜鸳对这些也没什么心思,很快就摆手让众妃嫔退下了。 早朝散得不算晚。 赵砚之本来想直接去慈宁宫找姜鸳,可又怕打扰她在太后跟前说话,便让律公公退了随行仪仗,只带着他信步往御花园方向走。 他向来不喜排场,如今身边少了人倒自在许多。 转过假山时,忽听见几名小太监聚在回廊下,正压低声音议论。 “皇后娘娘怎么在太后宫里呆那么久?” “听说是因为昨天晚上,陛下和皇后娘娘并没有圆房。” “怎会这样?难道皇后娘娘不愿?不过也不无可能,毕竟她当年和五皇子……” “你是说,皇后娘娘心里还记挂着五皇子?” “对啊,当年先皇逝世后,五皇子也失踪了,谁知道他去哪了?两人可是从小定的亲——” 话没说完,几人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道明黄色身影。 少年天子站在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一股森冷的气息却已将几人钉死在原地。 那双清润的眼此刻一点温度也无。 几个小太监猛地回头,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脑袋磕得山响。 “陛、陛下——陛下饶命啊!!!” 赵砚之没看他们,只自顾自地说话。 “你们很好奇五皇子的去向吗?” 几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抖成筛子。 赵砚之勾了勾唇,笑意浅淡。 “现在——” “你们可以去陪他了。” 哭喊声被捂住嘴拖远,只剩风吹过回廊,铃铛叮当作响。 赵砚之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站在原地,指节泛白,脑中想起刚才那几个太监的话。 该死该死该死。 都该死! 可比杀意更汹涌的,是突如其来的、几乎要把他溺死的恐惧。 鸳儿……真的还记挂着那个人吗? 她昨夜哭得那么凶,是因为不想和他圆房吗? 她心软原谅他,只是因为她不愿拂逆圣旨,而不是因为她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喜欢他? 风吹过,他忽然觉得冷,冷得牙根发颤。 不行。 鸳儿要喜欢他。 一定要喜欢他。 鸳儿是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永和殿东次间,姜鸳正带着女官们核对名册。 案上摊着厚厚三摞折子,先皇旧人的安置、今年选秀的底册、六尚局新进的宫缎数目……桩桩件件,都得她这个新皇后亲笔批红。 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准”,姜鸳将笔放下时,指尖已有些微酸。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名宫女疾步进来,欠身行礼,“皇后娘娘,陛下有旨,请娘娘前往霁水亭。” 姜鸳有些意外。 霁水亭在太液池最深处,亭子三面临水,此刻正是初秋午后,阳光像一层薄纱覆在湖面,残荷疏疏落落,枯叶与新绿相间,竟别有一番萧瑟的美。 赵砚之带着姜鸳上了停在亭畔的画舫。船不大,只一舱一榻,通体朱漆描金,却极精致。船头两个小宫女远远跪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画舫离岸,缓缓滑向湖心。 姜鸳倚在窗边,指尖拂过窗棂外的残荷,“今年的荷,比往年开得晚些。等再过几日,只怕连杆子都要枯了。” 赵砚之坐在她对面,目光却黏在她侧脸上,闻言低低应了一声。 “嗯,朕让人留着,不许剪。等你想看的时候,永远还有。” 他话语中对她的爱意完全不加掩饰。 姜鸳并不习惯这样的炽热的感情,当即转了话题,提起先皇几位年老妃嫔的安置。 赵砚之对她回避的态度很不满。 但面上却也没表现出来,眉眼清俊温润,两人聊得很好。 船行到湖心,风忽然转凉,天边滚过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得残荷哗啦作响。 赵砚之脸色骤变。 怎么突然下雨了? 她会不会觉得扫兴? 会不会……就不喜欢和他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几乎要立刻下令让船靠岸,却在此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陛下,下雨了,我们快进去躲雨吧。” 明明下雨了,而且眼见越下越大,赵砚之却一直望着湖面发呆,姜鸳实在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他是一国之君,身体是否康健牵扯到了可是万千黎民百姓,他不能感染风寒,姜鸳短暂思索后便直接拉起他的手,朝他往船舱里走。 她指尖极轻地勾着他的手掌,触感是极致的柔软。 赵砚之整个人都僵了一瞬,随即血液轰然冲上头顶。 ------------ 第228章 【番外】姜鸳×赵砚之(4) 赵砚之喉结重重滚了滚。 牵手牵手牵手。 他、们、牵、手、了! 船舱门阖上,外头雨声淅沥,舱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姜鸳松开手,在软榻边坐下,抬眸看他,“陛下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赵砚之摇头,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可有不开心?” 这次带她出来游湖,就是为了让两人多多相处。 让鸳儿多喜欢他一点。 谁成想会遇上这恼人的雨,这次出游怕是失败了…… 姜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怔后弯了弯眼。 “怎么会呢,陛下愿意带我去游湖,已经很好了。” “妾身很开心。” 她话语的温柔和耐心瞬间抚平赵砚之心中的浮躁和不安。 他总是担心在她面前犯错。 怕她因此不喜欢他,讨厌他。 他怎么忘了,他的鸳儿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 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包容耐心和温柔,赵砚之胸口猛地一热。 他的鸳儿怎么这么好。 想亲想亲想亲想亲。 想把她按在怀里狠狠亲到哭。 可他忍住了。 他把棋盒推到她面前,声音低哑,“那……我们下棋?” 姜鸳笑着应好。 一局下到一半,雨声愈发密,像千万颗珠子滚在船篷上。 姜鸳执白,赵砚之执黑,他却连输三子都没察觉,只盯着她低头落子的模样,看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看她唇角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后来姜鸳到底倦了,手里还捏着一枚白子,就倚在软枕上睡着了。 赵砚之屏住呼吸,一点点挪过去。 雨声掩盖了一切。 他俯身,极轻极轻地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又忍不住,移到鼻尖。 再移到唇角。 最后停在她被雨汽熏得微红的唇上,只贴了一瞬。 之后的半个月,赵砚之夜夜留宿在姜鸳殿中。 两人未做什么,大多时候都是一起下棋,喝茶,偶尔亲吻。 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宠,让所有目光都不可避免地汇向了姜鸳。 太后很快便将她叫去了慈宁宫。 殿内安静,太后开门见山,没有半分绕弯,“你霸占着皇上,每夜都留他在你宫里,却又迟迟不肯圆房,这成什么体统?” 姜鸳垂眸聆听,神情恭顺,却不言辩解。 她知道太后此番话并非全因不满,更多是为了给后宫看一个态度。 可这些责备落在她身上时,仍像一块块无形的石头,把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慈宁宫出来后,姜鸳又按例见了各位妃嫔。 众人表面行礼,话语间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暗讽。 回到她所居的永和殿,桌上放着一本《女德》,宫女说是太后送来的。 姜鸳看了一眼,便移开。 她不喜欢这些。 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这些叫她顺从的东西。 可她好像一直活在这东西的禁锢之下,怎么也逃不开。 她忽然感到一阵疲倦。 赵砚之今日下朝得晚,一身明黄还未来得及换,他几步跨进来,目光先落在她脸上,见她眉间那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倦色。 他自然清楚今天的事情,姜鸳也知道,所以直接开口道:“陛下近日夜夜宿在此处,难免叫人议论。太后也忧心龙嗣……陛下若得空,不妨去别处走走,也好堵一堵悠悠众口。” 姜鸳说的很慢。 她不想说那句话。 可她还是得说。 每一个字出口,都像把钝刀一点点锯过心口。 她怕他误会自己嫌弃,又怕他真的听进去、真的转身去别的宫殿。 她怕自己看起来像在争宠,又怕自己看起来不够大度。 她从小便对婚姻不抱任何期待。 母亲教她,女子一生,不过是先从父,后从夫,再从子。 她看着母亲如何在父亲纳妾那天夜里独自坐在佛堂念了一宿经,看着大嫂如何在夫君纳了通房后仍要笑着去喝小妾的茶,看着那些被抬进府又被悄无声息送出去的女子…… 所以她抗拒和五皇子的婚事。 其实不止是五皇子,无论是谁,她都不想要。 但当她和赵砚之赐婚的圣旨下来,她第一次有了期待。 或许仍是忘不掉那个下午…… 少年跃上墙头,说要带她走。 那一刻,她竟荒唐地想。 如果是他,或许……或许可以试着只爱一个人。 成婚后的这段日子,他待她也极好。 可,太后一句“龙嗣”,后宫一句“体统”,一本《女德》,一叠请安的名帖…… 每一道都是钝刀,把她那点偷偷藏起来的私心剜得鲜血淋漓。 她若是寻常王公贵族的夫人,或许还能任性,把夫君锁在自己院子里,做一辈子偏心的夫人。 可她偏偏是皇后。 心口那点疲倦像潮水,一波一波涌上来,淹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着头,不敢看赵砚之的眼睛,只怕一抬眼,就泄露了自己眼底那一点点近乎哀求的脆弱。 别走。 别听我的。 别去别人那里。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道极温柔的声音。 “鸳儿……很是贤淑。” 姜鸳心里几乎要碎掉了。 果然。 他夸她贤淑了。 他要走了。 他要听她的话,去别处了。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眼眶瞬间酸得发疼。 可此时,那道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点笑,极少年的语气。 “可朕今晚,只想和鸳儿在一起。” 姜鸳猛地抬头。 赵砚之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明黄的衣摆被烛火映得暖融融的,可那双黑眸却湿漉漉的,亮得惊人。 “以后每晚,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谁说的话都没用。” “太后也不行。” 赵砚之清晰地看到了姜鸳眸子里的眼泪。 他的鸳儿哭了。 都是那帮贱人害的。 该死该死该死! 他不会放过她们的! 姜鸳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哽咽的音节。 赵砚之却已经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感觉到她的颤抖,抱得更用力,一下一下吻着她的发顶,手指穿过她乌黑的长发。 鸳儿,再多爱我一点吧。 鸳儿,再多爱我一点吧。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像祷词。 ------------ 第229章 【番外】姜鸳×赵砚之(5) 翌日,永和殿例行请安。 殿中一如往常的宁静 姜鸳端坐上首,妃嫔们依次行礼,面上恭敬,实则心中多有不满。 陛下昨夜,又宿在皇后殿中了。 太后已经敲打过皇后,没成想,皇后却不听,依旧蛮横把陛下留在她一个人宫中。 哪里有母仪天下,宽容大度的风范?如此小家子气。 众妃嫔心中埋怨,虽不敢表现出来,但是殿中压抑的氛围谁也能感受到。 姜鸳扫了众人一眼,不准备理会。 她如今也想通了。 留宿永和殿是赵砚之的决定,拿她撒气做什么? 温云昭最是不悦,她入宫已经快一个月了,结果只有在入宫当天见了皇帝表哥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 她心里憋了几百句尖酸刻薄的话要说,众妃嫔也都等着她先开始发难,还没等她开口,一名小太监匆匆而入,身后紧跟着几个宫女,手中皆捧着木盘。 小太监跪下,“皇后娘娘,这是陛下今晨亲选之礼,恭请娘娘笑纳。” “凤仪珠冠一顶,赤金镶东珠步摇八支,南洋祖母绿宝石耳坠一副,紫翡翠镯一对,及西域贡来的血玉如意一柄……” 每一个赏赐皆是众人求都求不来的,如今却一次性全都送到了永和殿,还是选在清晨众妃嫔拜见之时。 意思在明显不过,这是陛下在昭告整个后宫—— 他就是在为皇后撑腰。 妃嫔们面色各异。安才人强作笑颜,“娘娘深得圣心,实在叫人羡慕。” 站在人群前列的温嫔脸色最难看。 原本准备好的发难再也说不出口,也无人敢说了…… 慈宁宫内,香炉烟雾缭绕。 太后心口还憋着气,正扶着案几训斥宫女,看到赵砚之踏入殿内时,脸色更沉了几分。 赵砚之行礼极规矩,“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心里一堵,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来给哀家请安?你昨夜又宿在永和殿,今日一早又赏下那许多东西,你是存心要逼死哀家吗?!” 赵砚之抬眸,眼尾弯着,像个最孝顺的儿子。 “母后何出此言?儿臣赏皇后几件小玩意儿,也值得母后动怒?” “小玩意儿?”太后气得胸口起伏,“你送的东西各个价值连城,还当着众妃嫔的面送,你让后宫的妃嫔怎么想?你让朝臣怎么想?” 赵砚之微微沉默。 灯光落在他侧脸上,照得那双眼湿黑柔亮,却透着极淡的冷意。 “儿臣只想让皇后高兴。皇后高兴,儿臣便高兴。母后若是不高兴……”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那便不高兴吧。” 太后猛地站起,“你、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哀家养你这么大……” “母后没养过我。” 赵砚之打断她,声音依旧温温淡淡,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太后脸色一僵。 赵砚之继续笑道:“儿臣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掖庭,由嬷嬷宫女们抚养,母后可来看过儿臣?” “后来我长大,想要见母后,也要先递牌子,通传了,也往往是您歇下了。” “一直到我十七岁,长大成人,才被接到你的膝下。” 他每说一句,太后脸色便白一分。 赵砚之却像没看见,依旧弯着眼睛,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所以母后说‘养我这么大’,儿臣实在不敢当。” 太后喉头哽得发疼,半晌才挤出一句:“哀家也是没办法……三皇子和太子斗得厉害,两人风头正盛,你是除他们之外唯一的还在京城的皇子,自然要低调行事。” “儿臣明白。”赵砚之点头,神情体贴又乖巧,“所以儿臣从不怨母后。母后保命要紧,儿臣这条命,是自己一点点捡回来的。” 他说到这儿,忽然抬眸。 “只是如今,轮到儿臣做主了。” “儿臣想宠谁,便宠谁。 “想护谁,便护谁。” 太后被噎住,恼羞成怒,尖声道:“你别忘了,你是皇帝!你若只守着姜氏一个,龙嗣不继,宗庙不安,你要哀家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赵砚声音依旧温柔平静,“母后多虑了。” “龙嗣?” “儿臣只想要皇后生的孩子,谁敢有意见,儿臣便让他永远闭嘴。” 他抬眼,笑意不达眼底。 “母后应该没忘,儿臣如今能坐在这位置上,是因为……” 他声音低下去,“那些挡路的,都死了。” 慈宁宫内一时安静得可怕,唯有香炉缭绕的烟丝在殿中无声地升腾、散开。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过分的年轻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瘦小的皇子跪在雪地里,额头冻得通红,却一声不吭地磕头,只为求她看一眼。 她那时隔着帘子,只淡淡说了句“带下去吧”。 原来那孩子,一直记得。 赵砚之起身,最后行了一礼,声音清朗如初。 “母后保重凤体。” “后宫的事,儿臣自会处理。” “您就安心念佛,少操心。” 他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笑得像从容又温柔。 “对了,儿臣差点忘了。” “昨儿皇后说,想吃慈宁宫的桂花糕。” “母后若得空,让人送一盒过去吧。” “皇后若不高兴,儿臣便不高兴。” “儿臣不高兴,”他笑意盈盈,“母后也别想安生。” 门外风起无声。 赵砚之转身,明黄色的衣摆扫过门槛。 太后跌坐回椅子上,手里的佛珠,断了。 ------------ 第230章 【番外】姜鸳×赵砚之(6) 永和殿今日几乎被堆满了。 “娘娘,这个东西放哪里?”宫女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匣小心翼翼问。 赵砚之送来的赏赐实在太多。 妃嫔请安刚散,他又命人一拨一拨往这里搬。玉器、香料、锦缎、珍玩……堆得殿中几乎下不去脚。 竹青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笑意盈盈地夸赞起来,“陛下对娘娘您可真是好得不得了!娘娘才真是皇上心尖尖的人呢!” 姜鸳并不习惯这样打趣,有些不好意思地嗔她一眼,“少贫嘴,快多做事。” 竹青也没再说话,弯着眼睛颔首行礼。 殿中忙碌着,姜鸳心脏还在怦怦直跳,说不清什么感觉,有些慌乱,又有些欣喜。 她试着给自己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从一堆赏物里发现一件小小的珊瑚雕刻。 珊瑚枝上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鸳鸯,羽翼细致到能看见根根羽丝。 她端详了一会儿,起身,避开忙碌的人群,悄悄走进内室。 寝榻旁的多宝阁最下层,摆着一只极不起眼的小木雕。 木雕是嫦娥奔月,木纹粗糙,线条也不够细致,却意外地勾出了嫦娥飘然凌空的姿态。 这是那次,她和赵砚之一同出游时,他送给她的。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好好保管着。 姜鸳把那只珊瑚鸳鸯放在木雕嫦娥旁边。 一红一白,一精致一粗糙,却像终于找到归宿似的,并肩挨在一起。 她弯了弯眼睛,指尖碰了碰嫦娥的衣袖,又碰了碰鸳鸯的翅尖, 内室外,赵砚之站在阴影里。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内室里的人,黑眸晶亮。 她把他送的的东西,小心地留到了今日! 赵砚之心跳得飞快。 旁侧,律公公小声提醒,“陛下,您说的那件事真的要准备了吗?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 陛下可是一国之君,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赵砚之没回头,目光仍黏在内室那抹绯红的背影上,声音低哑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危险什么?提前备好伤药不就好了?” 他迫不及待,要让鸳儿快点爱上他了。 鸳儿鸳儿鸳儿鸳儿。 —— 夜里亥时,永和殿偏殿的灯早早熄了。 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车停在宫墙根儿底下,车把式是律公公假扮的。 赵砚之先跳下车,回头朝车厢里伸出手。 “鸳儿,下来。” 姜鸳被他牵着他的手落地,她朝四周看了一眼,抿了下唇,还是出声道:“陛下,我们真的要出来玩吗?明日你还要早朝。” “难道你不想出来玩吗?”赵砚之歪头问道。 他今晚竟没穿龙袍,而是一身月白直裰,腰束玄色绦带,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只用一根墨玉簪固定,发尾随着夜风轻晃,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得张扬。 他冲她笑,眼睛弯成两轮新月。 姜鸳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赵砚之看出她的不好意思,鸳儿脸颊红红的。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他成心欺负她,又凑近了她,“而且,不要唤我陛下。” 姜鸳一时没反应过来,点漆般的黑眸愣愣的。 “那要喊什么?” “喊夫君。”赵砚之声音低低的。 姜鸳睫毛猛地一颤,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他长臂一揽,直接圈进怀里。 “喊一声,”他低头,鼻尖几乎贴着她的,“就一声,好不好?” 姜鸳攥着他衣襟的手指收紧,半晌,才像蚊子似的轻轻嗡了一声:“……夫、夫君。” 赵砚之整个人都炸了。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在疯了一样乱窜。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表面还维持着那副笑容明朗的样子,心脏跳得像是擂鼓,咚咚咚地撞在胸腔上,撞得他骨头都发酥。 好乖好乖好乖。 她怎么可以这么乖! 他现在就想把人按在墙角亲到喘不过气,再把她打横抱回宫吃掉吃掉吃掉吃掉。 可又舍不得吓着她。 只能把她搂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姜鸳被他搂得喘不过气,叫一声夫君,反应这么大吗? 她忍不住想笑。 莫名又想起姜府后院养的那只狗。 每次给了他吃的,便会十分开心,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心中的欢喜,便一直跑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脑袋在她裙子上乱蹭,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到底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莫不是最近处理宫务太累了。 姜鸳无奈弯唇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赵砚之。 “夫、夫君。”她还是有些喊不习惯,但两人总不好一直这样,“这夜市热闹,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赵砚之有些舍不得她的怀抱,但想起想起等会的计划,又雀跃起来,牵着她的手便往人群里钻。 此时临近中秋节,夜市格外热闹。 千盏花灯把朱雀大街照得亮如白昼,猜灯谜的、卖糖人的、舞狮子的、放河灯的……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他先买了两串冰糖葫芦,然而他的那串格外酸,咬第一口就皱了眉,姜鸳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踮脚用帕子给他擦嘴角的糖渍。 “不好吃吗?” “酸。”他言简意赅,却在姜鸳把自己的那串递过来时,毫不犹豫地咬了她吃过的那颗,含糊道,“你这串甜。” 鸳儿吃过的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好吃好吃好吃。 ૮₍♡♡₎ა 后来他们又去套圈,姜鸳套了个泥捏的小兔子,赵砚之套了个更丑的小泥猪。 再后来,他们挤在人群里看放烟花。 “轰”的一声,夜空炸开漫天金雨,流光映在姜鸳眼里,像盛满了整个银河。 姜鸳仰着头,眼中倒映着整片璀璨天光。 夜风轻、灯火盛,她的眉眼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真的很开心。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下午。 没有凤冠,没有龙袍,没有太后,没有后宫,只有少年翻过高墙朝她伸手。 她忽然觉得,他们现在不是皇帝和皇后,只是最平凡的一对小夫妻。 赵砚之此时抬手,朝暗处极轻地打了个手势。 律公公立刻会意,准备计划。 天地骤然安静,只剩烟花的轰鸣和彼此的心跳。 安排完事情,赵砚之转回头,目光黏在她脸上。 他喉结滚了滚,眼底那点疯狂的、滚烫的、藏不住的渴望几乎要烧出来。 鸳儿,爱我吧。 再多爱我一点。 就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命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多看我一眼,多爱我一点点。 他眼眶发红,却还是拼命压着那股想把她按进怀里乱亲乱蹭的冲动。 烟花在头顶轰然炸开最大的一朵,金光万丈,照亮他眼底那句藏了千百遍的祈求。 鸳儿,爱我吧。 快点爱我吧。 我真的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