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1 三千 夜色似水,冰冰凉凉。 两间刚刚翻修过没几天的崭新瓦房里透出来昏黄的烛光,摇曳在院子里新铺的青石地面上。 不大的院子里,一半被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数的梧桐树给占了,梧桐树下还搭着一个简陋的狗窝,一只大黑狗正耷拉着脑袋趴在那里睡觉。 另一半,用竹枝围了起来,里面又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种了菜,一部分搭了个鸡窝,养着几只鸡。这会儿鸡都已经上了杆子,挤在了一堆在睡觉了,偶尔才会传出一声轻微的咯咯声,显示着它们的存在。 两扇院门上,前几天刚贴上去的门神,却在昨天的那场大雨中,掉了色,此刻已经连门神的样子都模糊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漆黑的巷子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隔壁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了哐啷动静,依稀间还能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在骂骂咧咧。 梧桐树下狗窝里正在睡觉的大黑狗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动静,两只耳朵稍微动了动后,就又陷入了安睡当中。 很快,隔壁家院门就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和他一样,盯着身前的某处,开始发呆。 黑暗中,谁也没有转头去看谁。就那么,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 隔壁院子里的争吵动静,一如既往地以一个女人凄惨的嚎叫而停止。 而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一把拽住那个瘦小的身影,给拽回了门里。 关门时,那身材魁梧的男人,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人家门口台阶上坐着的那个男孩子。寂静中,那男人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便是哐啷的粗暴关门声。 那边门刚关上,这边的院子里便传来了老人的呼喊声:“安子,进来睡觉了。” 老人的声音,终于将这个不知神游何处的男孩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眨了眨眼睛,一边应声,一边利落地站起身,双手飞快地在屁股上拍打了两下后,转身回了院子,还不忘将院门给带上,然后脚步飞快地进了屋。 又是一夜。 第二天,天边刚泛出白色,院子里那只公鸡就飞上了鸡窝,迎着东边的鱼肚白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地打鸣。那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清晨小巷的宁静,也将某些人从梦中拉了回来。 按照往常,接下去就该是隔壁家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了。 只是,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安子眯瞪着眼睛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掬了一把水胡乱地抹了把脸后,顿时清醒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清晨有些冷冽的空气,正觉得今天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大黑突然从自己的窝里蹿了出来,朝着隔壁家,狂然大吠起来。 安子看了看隔壁家的方向,有些疑惑地拧起眉头,走过去想要安抚大黑,却不料,一声凄厉尖叫忽然响起。 安子被吓了一跳。 爷爷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惊慌地问安子:“怎么了?” 安子皱着眉头,指了指隔壁家,摇了摇头。 大黑还在不安狂躁地叫着。 爷爷犹豫了一下后,示意安子在家呆着,然后喊上了大黑,出了门往隔壁家走去。 隔壁一家三口,男人是个屠夫,嗜酒,赌博,还喜欢打女人。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没有一天会听不到这家女人那凄惨的叫声。 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上门去劝,只是,每次都会被那红着眼睛的屠夫拿着杀猪用的尖刀给吓回来。几次之后,便再也没人敢上门去劝了。 安子的爷爷也去劝过,还差点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屠夫的孩子,是个黑瘦黑瘦的小子,跟安子差不多的年纪,却比安子要矮上许多。每当屠夫打他母亲的时候,他就会出来坐在门口发呆。屠夫打完了自家女人就会来门口把他给拽回去。 安子时常能碰见他,可两人间从来没说过话。 就像昨夜一样,经常都是这样默契地坐在门口发着呆,谁都不打扰谁。 此刻,这小子也正坐在门口。 不同的是,身旁扔着一把尖刀,上面的鲜血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色。 安子爷爷一下子就瞄到了那把尖刀,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再看那小子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有血迹。 大黑站在安子爷爷身旁,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都是警惕之色。 “三千,你爹呢?”安子爷爷勉强镇定着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名叫三千的黑瘦小子抬起头,那张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地让人心悸。 “他死了。” 安子爷爷尽管已经猜到结果,却还是给吓得脸色苍白,身子都不禁摇晃了一下。 偷偷摸摸出来在门口瞧着这边的安子见到自己爷爷身体晃了一下后,赶忙过来,伸手扶住了。 “你怎么过来了?你回去!”安子爷爷稳住了心神后,扭头看向安子,厉声呵斥。 安子看了眼三千,犹豫了一下后,扭身往回走。 “三千,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吗?”安子爷爷问三千。 三千没作声,但从台阶上起了身,让了路。 安子爷爷示意大黑在门外站着,自己往里走去。 他家的院子比安子家的要大不少,里面还养了几头猪。安子爷爷瞧了一眼那一排四间屋子,扭头问三千:“在哪一间?” 身后的三千头也没抬:“左边第二间。” 安子爷爷走了过去。 撩开门帘,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安子爷爷皱紧眉头,抬脚跨过门槛,看到的却不是那屠夫的尸体,而是一个女人的身体正挂在房梁上。 安子爷爷一愣后,慌忙上前,拼尽全力将那女子从房梁上弄了下来后,再探鼻息,已经没了。女子身上还热着,显然是刚死不久。 若是他刚才能快一些进来,或许就能救下来了。 安子爷爷想着,有些自责。 再看屋子的另一边,一个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的血迹足足有那喝酒席的圆桌面那么大,都已经成了黑色。 安子爷爷呆愣了许久后,叹了一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小子,又叹了一声。 “你娘悬梁了,没得救了,你去看看吧。”安子爷爷走到三千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三千毫无反应。 这边的动静,让附近的人看在了眼里,很快就有人赶了过来。 有人跟安子爷爷打听情况。 安子爷爷看了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三千,终归是于心不忍,暗叹了一声后,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来的时候,屠老大已经死了,李氏也已经悬梁了。可能李氏杀了屠老大之后,心里不好过,也自尽了吧。” “这李氏被打了这么多年都没反抗过,怎么突然一下子把屠老大给杀了?”有人跟着问道。 安子爷爷摇摇头,没作答。 这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而且都不是正常死亡,这可是大事。很快,这从溪镇的衙门就来了人。 衙门的人根本没有怀疑屠三千,毕竟谁也不会认为一个不过七八岁年纪的小孩,会有能力能杀死一个腰大膀圆的成年人,更何况,这个成年人还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他们问了问安子爷爷情况之后,就把这事情给定了。李氏不堪忍受屠老大常年的殴打,终于忍不住,趁着屠老大熟睡之时用杀猪的尖刀将其杀害,然后又自己畏罪自杀。 衙门的人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没有人会有疑义了,更何况,不管屠老大是怎么死的,跟他们终归都是没有关系的事情。所以,自然也就无人会去细究其中真相。 这边衙门的人刚走没多久,去通知屠老大亲戚和李氏娘家人的人也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李氏的几个娘家人。屠老大那边却是无人跟来。 这些年,屠老大因为赌博,加上喝了酒之后脾气暴躁,跟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已经闹僵,不来往多年了。 所以,这回人死了,都没一个人来帮忙收尸。 李氏娘家人一看屠家连人都不来,悲愤交加之下,把李氏的遗体往车上一般,然后拉着屠三千就走。 安子站在门口,目光一直跟着那跟在那辆板车后面脚步有些踉跄的瘦小身影。 忽然,就在快要看不清的时候,屠三千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身,朝着安子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安子心中扩散开来。 屠老大的尸体无人收尸,最后只得街坊四邻出了钱,找了人把他弄到镇外的一片岗子上,找了个地方埋了。 几天过后,这巷子里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 不同的是,如今的夜里,安子坐在门口发呆时,隔壁的屋子再也不会有个瘦小的身影走出来,如他一般,默默地坐下,看着黑暗中的某处发呆。 虽然,他们从来不说话,可这有时候也是一种陪伴。 安子在这巷子里,是出了名的乖巧孩子。 可是,谁又清楚他内心的孤寂和彷徨? 他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没见过父母。有记忆起,便是和爷爷在这小巷子里的清贫生活。直到前段时间有一天,忽然有个人送来了很多钱,说是他远在外乡的父亲托人送来的。 巷子里的街坊四邻,会经常说他和他父亲很像。 可是,他每次问起爷爷有关于他父亲的事,爷爷总是含糊其辞,言说不清。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2 变故 安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入夜就会坐在门前台阶上发呆。 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往往想的都是父亲母亲的模样。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勾勒,总是没办法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大概是由于他对于他们两人的事情知道得太少。 他看着身前的黑暗,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他想去找他们。 然后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将他和爷爷抛在这从溪镇,从来不出现,哪怕只是写几封信回来也好。 第一次,没等爷爷喊他,他就自己起身,走进了院子,关上门,然后找到了正在房间里就着蜡烛把玩着一块白玉的爷爷。 “爷爷,我想出趟远门。”安子走到爷爷身旁,看了他一眼,低着头忐忑地低声说道。 爷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意外地转头看向安子,问:“出远门?你想去哪里?” 安子沉默了一下回答:“西地洲。” 爷爷一愣,旋即立马皱紧了眉头,声音都严厉了几分:“去西地洲干什么!” 安子安静了一会后,忽然猛地抬头,眼睛里都是固执地委屈:“我想去找爹娘!”说完,就红了眼眶。 爷爷看着他,不作一言。只是,没过多久,他也红了眼眶。 片刻后,他伸手一把将安子搂进了怀里。而后,安子就听到了爷爷沉重地叹息:“安子,你爹娘已经不在了。” 安子如遭雷击。 他一直渴望着看到爹娘,内心虽然一直责怪爹娘从不出现,可从未想过自己的爹娘竟然已经不在人间。 或许是从未见过爹娘,记忆里,也从未有过任何和爹娘有关的记忆,所以,固然他此刻心中有说不出的万般难受,可这种难受,却并非悲伤,而是一种空荡荡的失落感。 “这块白玉,是你爹娘的遗物。本来,我想等你再大一点,再把这个交给你,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那这个就给你吧。”说着,爷爷将那块白玉戴在了安子的脖子里。 这块白玉看不出好坏,只是很温润。 安子摸着胸口的白玉,心头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爷爷没说安子爹娘是怎么死的,而安子,哪里还有心情去问这些。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无人的大宅院。满地的落叶,说不出的凄凉。 他在这个宅子里,转了一夜,那种处处透露出来的熟悉感,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有种喘不过来气的难受感,仿若溺水。 清晨,第一缕光出现在天边的时候,院子里的公鸡就飞上了鸡窝,开始打鸣。 雄亮的声音,终于将安子从那种溺水的感觉中拯救了回来。 他猛地坐起,大口喘着气,一张跟巷子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的白皙脸颊上,皆是冷汗。良久,他才缓过来。 这时,再去回忆那个困了他一夜的梦境,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安子并未在意,只当是做了个噩梦。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除了偶尔会做个噩梦之外。 很快,就到了年关。 从溪镇上,处处都飘着浓烈的年味。 以往过年,隔壁屠老大家中这个时候已经挂满了一院子的腊肉。可是,今年空荡荡的,连个声音都没有。 安子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隔壁屠老大家的门口,忽然有些想念那个黑黑瘦瘦的屠三千。 大黑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阳光中打着盹。 忽然间,它猛地抬了头,竖起耳朵,两眼警惕地看着巷子口的方向。 安子察觉到它的动静,也朝着巷子口望了过去。 远远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衬着巷子口的阳光,那两道身影,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一般。 安子瞧着那两道身影,觉得前面那个小个子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 一直等到走近了,安子才发现,前头的那个小个子,竟然是他刚刚正在想念的屠三千。 小半年不见,屠三千似乎高了不少,只是,更瘦了。 他身后,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屠三千也看到了安子。两人目光一触,安子犹豫了一下,准备起身打个招呼,可屁股还没离开石阶,屠三千就移开了目光,然后转身走向了自家的大门。 安子只好将酝酿在喉咙口的话,吞了回来。 他本来想说:“你回来了啊,待会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可是,屠三千没给他这个机会。 安子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头莫名地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跟在屠三千身后的那个老者忽然停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安子。也就在他目光落在安子身上的时候,安子身旁的大黑猛地站起,呲开了牙,朝着那个老者低吼起来。 安子被惊动,见大黑这般作态,慌忙将其拉到身后,然后满怀歉意地跟老者道歉。 老者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安子和大黑之间,来回逡巡了几遍后,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自言自语地说了四个字:“有点意思!” 安子并未听到。 他怕大黑惹事,见老者不说话,就赶紧拉着大黑进了屋。 刚进院门,就看到爷爷从厨房出来。 “你刚跟谁说话呢?”爷爷看着慌慌张张拉着大黑进来的安子,问了一句。 安子一边将大黑往梧桐树上栓,一边回答道:“三千回来了。” 安子爷爷愣了一下,旋即追问了一句:“他一个人来的?” “跟一位老人家一起来的。”安子说道。 爷爷听后,沉默了一会后,朝安子喊道:“手洗洗,过来吃饭。” 安子应了一声后,拍了拍大黑的脑袋,就去洗手去了。 吃过午饭,安子想去隔壁瞧瞧屠三千走了没,以前屠三千住隔壁的时候,两人几乎天天晚上会一同在门口坐着发呆,可两人从未说过话。如今小半年不见,安子此刻却格外地想跟他说话。 至少,要告诉他,自己不叫王安子,而是叫王牧安。 可是,他前脚刚迈出厨房,后脚爷爷就喊他了。 “你去哪?”爷爷在背后问道,声音有些严厉。 安子只好回过身,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去隔壁看看。” 安子爷爷眉头一皱:“不准去!” 安子一脸不满,刚准备反驳几句,却听得那大黑突然狂吠起来。那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嘶声狂叫中,充满了紧张地危机感。 安子还没回过神来,爷爷突然身影一晃,就出现在了安子跟前,然后一把抓住安子往厨房里一拉。 等安子回过神来,安子已经被关在厨房里了。 院子里。 安子爷爷看着梧桐树下的那个黑袍老者,满脸警惕。 “阁下什么人?”爷爷沉声问道。 黑袍老者恍若未闻,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身前被拴在梧桐树上,正狂躁不已的大黑。 爷爷站在不远处,盯着这个老者,不敢妄动。 院子里,除了大黑狂躁的叫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厨房里,安子怎么都打不开那扇厨房门。 突然,厨房外大黑的叫声戛然而止。 安子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看着眼前这扇怎么都打不开的木门,一咬牙,扭身走到灶台旁,抄起那把爷爷平常用来劈柴的柴刀,然后一脸坚毅地朝着厨房门走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厨房门碎了。 安子往后倒飞了出去,撞在厨房墙上,瞬间就晕了过去,身子软绵绵地滑落下来,摔落在地。 屋外,安子爷爷一身粗布衣服破碎成了褴褛,对面黑袍老者站在院门口处,右脚下,有血色渗出。 “没想到,一个小小从溪镇,竟然还藏着一个四si清境的高手,和一头已经小有气候的狗妖!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黑袍老者虽然受了伤,却仿佛浑然不觉,看着安子爷爷的眼神里,满是兴奋的贪婪之色。 “你我素不相识,更无冤仇,阁下要是现在离去,我可以当做此事没发生过!”安子爷爷看着黑袍老者,沉声说道。 黑袍老者却冷笑了一声:“想要老夫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阁下肯把这头狗妖让出来,老夫立马就走!” 安子爷爷眯起了眼睛,里面怒火熊熊。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可以走了吗?”他看着那个黑袍老者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对于安子家院子里那一地的狼藉,恍若未见。 黑袍老者刚才那一身凌厉的气势,一下子就收了七八分,他看了梧桐树下的大黑一眼后,朝着安子爷爷说道:“算你运气好!”说罢,就转过身,一把抓住屠三千的肩头,一道黑光闪过,就不见了踪影。 安子爷爷站在原地并未动,目光盯着门口的方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一直过了有好一会儿,见那黑袍老者并未再次出现,他才长松了一口气。一抬手,一道白光飞向梧桐树那边,划过大黑身后,那条拴着大黑的绳子顿时就断了。 紧接着,安子爷爷就进了厨房,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安子,倒是没有显出着急之色,只是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 大黑瘸着腿出现在他身旁。 “怎么办?”一个有些嘶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安子爷爷看着安子,沉默了片刻后,道:“看来这从溪镇不能再呆下去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3 七里林 从溪镇五百里外,荣河镇。 镇上有一家远近闻名的狗肉店,就开在行人最多的主街上。一块有些年头的布幡上写着简简单单地四个字:“黄记狗肉”,迎风飘扬。 一楼大堂里坐满了食客,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二,肩头搭着块白毛巾,忙碌地穿梭在客人中间。 这时,又有两个男人走进了这羊汤店。其中一个小二离门口近,见人进来,正忙着给客人上菜的他就喊了一声:“客官随便坐!” 其中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目光一扫大堂内景象后,皱了皱眉头,轻声问旁边的人:“你是不是消息弄错了?那头狗妖,会到这狗肉店来?” 旁边的男人长相阴柔,听到同伙的疑问后,并未立即说话,目光淡淡扫过大堂众人后,说了一句:“先坐下再说。”说罢,率先朝里面走了进去。 那粗犷男子见状,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寻了一个空座刚坐下,就有小二过来,笑着询问:“二位客官,想吃点啥?” 粗犷男人有些烦躁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客人桌上的东西后,朝着小二答了一句:“什么好吃上什么!” “得嘞!二位先喝点茶!”小二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二位倒了茶。接着,就小跑着去后厨通知厨师去了。 小二一走,那粗犷男人就皱着眉头与身旁阴柔男子问道:“你确定那狗妖真的会来这里?” 阴柔男子瞥了他一眼,拿过刚才小二倒的茶水,慢慢喝了一口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其他地方找!” 这粗犷男子被他这么拿话一噎,脸上神色顿时有些难看。但他似乎对这阴柔男子,有些什么忌惮,虽然脸色难看,但却忍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这时,旁边桌上的人突然扭过身来朝着粗犷男子喊了一声:“兄弟,看你们不像是普通人,你们也是为了七里林那件事来的?” 七里林?粗犷男子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太好地反问了一句:“什么七里林?” 说话的人见这粗犷男子好像不知道七里林,又似乎不太好说话的样子,顿时有些悻悻,打了个哈哈后,就扭回去跟自己那两个同伴继续说话了。 粗犷男子不悦地哼了一声后,就低头拿过茶碗,喝起茶来。 他旁边那阴柔男子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一会,小二拿着菜上来了。一碗红烧狗肉,一碗热气腾腾的狗肉汤,还有两碟子的小菜,和一壶酒。 “二位客官慢用!”小二将菜都放在桌上后,就要扭身离开,忽然那阴柔男子叫住了他:“等一下!” 小二慌忙又重新弯下腰,恭敬地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跟你打听个事。”阴柔男子说着,抬起右手往桌上轻轻放下了一枚金叶子。 小二一见,眼睛微微一亮,旋即迅速伸手将那一片金叶子给拿到了手中后,态度愈发恭敬地问道:“客官想问什么?” 阴柔男子抬手指了一下对面那桌人,道:“我刚听他们在说七里林的事,你能跟我说说是什么事吗?” 小二一听这话,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旋即问道:“二位来这,不是为了这七里林的事来的?”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阴柔男子微笑着回答。 小二听后,就说:“既然二位不是冲着这七里林的事来的,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最近这里,不是很太平。” 阴柔男子笑了笑:“你还没说这七里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小二大概是想到自己拿了人家金叶子,于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赶紧将这七里林的事情说了一下。 七里林,荣河镇东面三里处的一片竹林。 那片竹林面积甚大,沿着荣河镇外那条卧龙山脉的山脚一直蔓延开去,足有七八里路,故名七里林。这些年,经常有人误入竹林迷失其中,有些人会在七八天之后,出现在竹林外的某个地方,也有些人就这么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据荣河镇附近的村民说,那竹林里有一头修炼有成的竹妖。只要不闯到那竹林里去打扰它的清修,它就不会出来伤人。 再加上,经常有些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消失,所以大部分人都还是相信这说法的。甚至,还有村民在竹林外围处建了一个小祠庙,专门用来供奉这个从未见过的竹妖。还别说,据那些村民说,自从他们供奉了这只竹妖之后,他们这几年的日子就越过越顺了,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可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不过,这种平静,最近被一件事情给打破了。 就在个把月前,突然从外面来了一拨人,到荣河镇上打听了一些七里林的事情之后,就直奔七里林。 那拨人进了七里林之后,就消失了。 直到七天之后,有人在七里林外一条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就那张脸不见了。 以前的时候,若是有人闯入七里林,能被人在外面发现的,都活着。只是回去之后,会病一段时间,但性命总是无碍的。这死人还是头一回,还是这么诡异的死法。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也没把这尸体往七里林上面想,但接下去两天,每天都有尸体发现,而且还不止一具,都是同样的死法。 这时候,有人发现这些人的穿着,跟前几天进七里林的那拨人是一样的。 这事一察觉到后,附近的村民就开始惊慌起来,他们觉得是那拨人惹怒了七里林里那位竹妖,所以就想办法从衙门那边偷了一具尸体,弄到了祠庙那边,还请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做了法事,杀了三牲,给里面那位赔罪。 这么弄了一番之后,第二天倒是没有再发现什么尸体。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又过了两天,又来了一拨人,到了荣河镇后,也是打听了一番七里林的事情,然后又冲着七里林去了。 附近村民得知之后,就都跑去拦这些人。 但,谁想到那些人一个个都是神通广大的山上神仙,几道剑光闪过,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村民就一个个身首分离,人头落地,鲜血溅了三尺高。 这下可把其他人给吓坏了,也不敢再拦了。 那拨人倒是没有赶尽杀绝,见这些村民不再捣乱之后,就不再出手,纷纷飞身进了竹林。 那些村民虽然心有悲愤,但也知道,跟这些山上神仙斗,无疑是蚍蜉撼树,别说是告到衙门那里,就是去京城告御状,也拿人家没辙。 这小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沉沉地叹了口气。显然,作为普通百姓,小二也感受到了当初这些村民的无力。 但,听客阴柔男子并不会体会到这种无奈。见他不再往下说,眉头微微一皱,问:“那这拨人呢?后来出来了吗?” 小二回过神,立马接着往下说:“逃是逃出来一个,伤得很重,被七里林附近一个叫王村的村子里的村名给碰上的,还没送到城里,人就死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跟阴柔男子说道:“据那个村民说,那个人死前一直在说里面有头大妖,身体跟个小山一样大,眼睛和铜铃一样,可吓人了!对了,那个人还说,里面还有宝藏呢!” “宝藏?”阴柔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旁边的粗犷男子立马亮了眼睛,不等阴柔男子说话,就率先接过话问道:“什么宝藏?” 小二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具体是什么宝藏,我也不知道。” 粗犷男子一听,立马嘁了一声,道:“都是些唬人的东西。要真有什么宝藏在这,清风派恐怕早就派人来了!哪里还轮得到这些阿猫阿狗的过来凑热闹!” 粗犷男子说这话时,声音不小。旁边桌上那几个人,听了个真切。当即,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指着粗犷男子就质问道:“你骂谁呢?谁是阿猫阿狗?” 粗犷男子打量了他一眼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谁叫得厉害,谁就是阿猫阿狗!” 旁边桌的这位兄弟一听这话更加恼怒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来找粗犷男子算账。这时,阴柔男子突然起身,朝着这位兄弟拱手作揖,陪了个罪,随即也不吃东西了,扔下了一片金叶子后,就招呼了一声粗犷男子往外走。 粗犷男子一见,虽然心中不忿,却也只好乖乖跟了出来。 到了门外,粗犷男子追上阴柔男子,不满地问:“杨青峰,你不是说那头狗妖就在这家狗肉店里吗?现在又出来干什么?” 阴柔男子,也就是杨青峰,扭头瞪了他一眼,道:“黄广,我警告你最后一遍!我们是出来办事的,不是出来惹事的。你要是还管不好你的嘴,你就回去!” 被他这么一说,黄广悻悻闭了嘴。 杨青峰哼了一声后,扭身往城外走。 黄广见状,犹豫了一下后,一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现在去哪?” “七里林!” “你也对那里的宝藏起兴趣了?” “那头狗妖应该就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 ……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4 老道士 七里林。 竹林如海。 山风吹过,海浪迭起,簌簌作响,不绝于耳。 七里林以靠近荣河镇这一端往另一端方向走上大概三里路左右,有一个村庄,叫王村,和七里林的边缘,就隔了一条河。 这条河,叫伏水。 王村里这几天整个村庄的气氛都很是沉重。上次第二拨人进七里林的时候,总共杀了六个人,其中四个都是他们王村的。 王村总共也就十一户人家,都是一个姓,都是亲戚。现在一下子没了四个顶梁柱,对于这王村来说,可以说是十分重大的打击。 王林是王村的村长。死的四个人当中,其中一个就是他的二儿子。 此刻,他家正屋中,十几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沉默地在屋子里或坐或站,都低着头。 良久,王林目光凝重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左边,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黑白道袍的老者,开口打破沉默,问了一句:“老仙师,您真的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老道士须发皆白,可脸上肌肤却光滑娇嫩,完全不像是耄耋之年的老者该有的皮肤。甚至,这屋子里最年轻的那个妇人,都比不上老道士脸上皮肤的那种娇嫩。 这鹤发童颜,再陪着他那一身干净崭新的黑白道袍,和正襟危坐的样子,完全一副世外高人的神仙模样。 听得这王林的声音后,一直闭着眼的老道士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了王林一眼,回答道:“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有伤天和。你们王姓一族,本就人员凋零,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实在是已经不能再冒险了。所以,王族长,依我看,还是早早搬离此地,另寻他处繁衍生息最是妥当。” 王林一听,眼中那最后一缕希冀之光顿时破灭,脸上神色一下子变得灰败下来,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王家在这里已经住了上百年了,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啊!” 老道士一听,也跟着叹了口气,旋即长身而起,大袖一甩,朝着王林微微拱了拱手,道:“王族长,能说的老夫已经说了,具体怎么选,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老夫的弟子还在外面等着,那老夫就不陪各位了,先走一步,抱歉!”说罢,老道士扭身往外去了。 老道士一走,屋子中的其他人纷纷也有了动静,一些人摇着头叹着气往外走。 也有一些人看向了王林。 “族长,要不就听仙师的,我们搬吧!” 王林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道:“先不说搬去哪里,光是这老老少少的,也经不起这个折腾啊!” 王林这一说,那个人也不说话了,其他几个原本也想劝王林搬迁的人,也都闭上了嘴。 王林家院子外的一个墙角处。 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黑白道袍的小孩坐在阴影处,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涂画着。 忽然,那老道士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扭头看到那小孩后,喊了一声:“走了!” 小孩抬头,晒得有些发黑的脸颊上,长眉如柳,五官小巧,竟是个小丫头。 看到老道士后,立马扔下树枝,起身朝着老道士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后,仰头看着老道士,口吻老成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他们搬还是不搬?” 老道士摇摇头,道:“多半是不肯搬的。这些人都这样,一个地方住久了,就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很难舍下了!” 小丫头一听,却是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哼了一声,道:“肯定是你没好好劝他们!” “你可别冤枉我,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还能逼着他们搬不成?”老道士喊起冤来。 小丫头眼睛忽然亮了:“这法子不错!”说着,朝着老道士一甩手,道:“那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想办法逼着他们搬走!” 老道士苦了脸:“我的姑奶奶哎,你饶了我行不行!这么多人,我怎么逼?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养活你,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不要给我出难题了行不行?” 小丫头忽然沉下了脸,盯着老道士,冷冷反问了一句:“你确定是你在养活我?” 老道士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扭过头,抬眼望天,打了个哈哈道:“今天天气好像不错呀!” 小丫头见状,哼了一声后,道:“总之,你必须得想办法让这些人在今天日落之前搬离这里。否则的话……”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但,老道士似乎十分清楚她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什么,顿时苦下了脸,叹了口气,道:“我想办法还不行吗?每次都用这招来威胁我!没良心的死丫头!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捡回来了!就该你让你在那个鬼地方自生自灭!” 小丫头脸色越发阴沉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把我从那里捡回来是打着什么目的!” 老道士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尴尬:“那时候是那时候,我后来还不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这么大嘛!你不念恩情也就算了,还威胁我!果然是没良心的!”老道士一边骂,一边留意着丫头的神色,见小丫头脸上神色越来越难看,当即不敢再多抱怨了,暗自嘀咕了两声后,说了一句‘我再去跟他们商量商量’,就扭身又回了王林家中。 王林家正屋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地准备离开,忽然看到这位老仙师去而复返,以为这老仙师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当即大喜过望,快步迎了上去,连声问道:“仙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了?” 老道士摇摇头,道:“老夫刚刚出去的时候,又看了看七里林那边的气象,发现那里的气象又有变化,恐怕今晚是有大事要发生!所以,我再回来劝各位一句,都走吧!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回头等七里林的事情结束了,你们再回来这里,也是一样的嘛!” 这些人原本以为老道士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没想到却是这样一番话,当即大失所望,同时又是心中惶惶。其中几人扭头看向了村长王林。 “村长,要不就听仙师的,我们搬吧!”有人忍不住,劝了一句。 王林紧皱着眉头,抿着嘴,不说话。 老道士见状,暗自叹了一声后,又道:“本来这话老夫是不该说的。天际泄露太多,是要遭天谴的。只不过,老夫实在是于心不忍!也罢!也罢!”说着,老道士神色一肃,声音一沉:“王林,这一次七里林之劫,其中因果,和你们王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因果联系,靠你们王村这些人的命数是扛不住的!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不走,今晚一过,你们王村这大大小小五十一口人,必将一个不剩!如果你们现在就走,虽说不能从此安然无恙,但保下一半,应该是没问题的!” 老道士这话一出,周围的这些人顿时一个个都白了脸。有几个妇人甚至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王林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老道士,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老仙师所言是真?” 老道士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天。 王林抬头看去。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大片的乌云,遮住了阳光。这突然乌云压顶的压抑景象,顿时让老道士的那番话增添了很大的可信度。王林不信也得信了。 王林一咬牙,道:“我们搬!” 老道士点点头:“那就赶快吧!若是日落之前,你们还没走出七里远的话,是逃不掉这些因果牵连的!” 王林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黑沉沉的乌云,沉默了半响后,收回目光,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拱手拜倒:“多谢老仙师!”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跪下拜谢老道士。 老道士神情平静地接受了这些人的跪谢后,摆了摆手:“都赶紧去收拾吧!” 众人点头,纷纷匆忙散去。 这时后,头顶乌云中忽然传来轰隆雷声。 老道士身体猛地一颤,抬头看到那乌云一闪而过的电光后,更是惊慌不已,连跟王林打个招呼都顾不上,拔腿就往外跑。 “死丫头,快来帮忙!”一边跑,一边大喊。 一个黑色身影从墙角窜出,身影如电,一下就到了老道士的身旁,伸手一把拽住老道士的胳膊,而后两人一起消失在了王村。 再出现时,两人已经在王村东面一里处的一片农田里。 两人刚站定身形,头顶便是一道闪电悄无声息地落下。 砰地一声巨响。 黑烟四起,泥土飞溅。 农田里多了个大坑。 大坑底部,老道士衣衫褴褛地躺在那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焦臭的难闻味道。而那小丫头,完好无损地站在旁边,只是头上原本扎着的两个总角此刻都散开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根根倒竖而起。 头顶的乌云,还在轰隆作响,无数电光在其中快速奔走,不过,半响也没再继续往下落下闪电。又过了片刻后,一阵风吹过,这片乌云突然就像是一个泡沫一般,吹散了。 土坑里,小丫头僵直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能动后,抬手将那一头不听话的头发,重新给扎了起来。扎好后,见脚边的老道士还没动,有些嫌弃地踹了一脚:“装什么装,还不赶紧起来!” 一脚过去,那老道士连吭都没吭一声,身子颤了两颤,就没其他动静了。 小丫头觉得不对,蹲下一看,只见老道士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5 杀人了 别看小丫头之前对老道士那态度似乎很嫌弃的模样,可这么多年两人相依为命下来,实际上早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此刻见老道士似乎真的不对劲,当即就慌了起来。那一双黑黝黝的澄澈双眼中,一下子就变得泪光盈盈。 “老道士,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那些秘密,告诉全天下的人,我还写信给你说的那个什么三清观,把你这些年干过的坏事,都告诉他们……”小丫头一边呜呜地不停威胁,一边拿手去探老道士的鼻息。一探之后,发现老道士确实没了鼻息之后,这威胁的声音就更大了,语速也越来越快,如数家珍一般,把老道士这些年干过的那些不怎么要脸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比如老道士在三个月前曾经偷偷留到一家青楼里面,看里面的女子洗澡;又比如,半年前,老道士半夜摸到一个富人家中,偷了人家一箱金子,然后第二天就去青楼里全花光了……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丫头已经将事情说到了五年前。 老道士在一个夏天的傍晚,看上了一个泛舟湖上的女子,于是使了个蹩脚法术,把人家女子的船给弄翻了,然后假装英雄救美,去救人家。却不料,那女子实际上并非普通女子,而是山上仙家,而且修为不俗,早就看透了老道士的伎俩,只不过将计就计,准备要老道士的好看,要不是关键时刻小丫头出手救了老道士,他这条老命当时就要交代在那个开满了荷花的水塘里了。 小丫头说到这里,似乎是说累了,忽然就停了下来。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后,定定地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老道士。 几息过后,小丫头突然站起,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是一脚猛地踹到了老道士身上。这一脚,用力不小。老道士整个身子都被踹得飞了起来,而后又重重摔落在地。 可老道士除了身上成了焦炭的皮肤掉了几块下来之后,并无任何其他反应。 小丫头这下是真慌了。 脚下一软,就瘫坐在地,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之凄惨,撕心又裂肺。 可,就在小丫头极其投入地哭着的时候,这老道士的‘尸体’却是突然颤了两下,而后猛地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小丫头的胳膊。 小丫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老东西,你又骗我!”小丫头怒吼一声,抬手一掌就往老道士打去。 “再打就真死了!”老道士嘶声喊道。只是,大概是太虚弱了,所以用尽了力气,声音也细若蚊吟。 眼见着那一掌就要拍到自己身上。老道士刚睁开的眼睛,无奈一闭,心想,看来自己果然是劫数已至,扛下了天谴,却逃不过命数啊! 只是,闭着眼睛等了半响,也没等来想象中的生命结束的感觉。睁眼一看,却见小丫头两眼红肿,泪流满面地盯着他。 老道士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 果然,善,还是有善报的。 …… …… 这万里晴空的,突然来了一大片乌云,还落下了一道闪电,弄出了这么大动静,这对于王村的普通百姓来说,可能只是觉得敬畏,但对于那些在附近游荡留意着七里林的山上仙家来说,看到的却不是那么简单。 小丫头带着老道士刚离开那里,就有两个人出现在这个大坑旁边。 这两人,正是之前在荣河镇上黄记狗肉汤打听过七里林事情的杨青峰和黄广。 黄广瞅了瞅那一人多深的大坑,嗅了嗅空气里还残留着的焦臭味道后,转头问旁边的杨青峰:“你怎么看?” 杨青峰没接话,站在坑边看了一会后,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坑中。而后,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一个东西。 “是什么东西?”黄广也跟了下来,看着杨青峰手里捏着的一块黑不溜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问道。 杨青峰仔细端详了一会后,摇了摇头,道:“看不大出来。” “之前的消息说,那头狗妖已经快破境了。你觉得刚才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那头狗妖?”黄广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什么新发现后,又问道。 杨青峰想都没想就否定了黄广的猜测:“不可能!妖物破境,都是三六九,绝不会只有一道劫雷!而且,天劫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那你的意思是说,刚才在这里的不是那头狗妖?”黄广皱着眉头又问:“那会是谁?” 杨青峰没回答,低头继续在地上寻摸起来。片刻后,他又找到了一块焦黑的东西,一番仔细查看后,他似乎有了某种结论。 “不管这个人是谁,刚才的劫雷肯定已经让他受了很重的伤了。他走不远。我们在附近找找,应该会有线索!”杨青峰说着,就纵身离开了深坑。 黄广立马跟了上去,道:“既然不是那头狗妖,这事情,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吧!” “刚才受劫的虽然不是那头狗妖,但受劫的人受伤不轻,靠他自己不可能离开这里的,肯定还有同伙在。”杨青峰难得解释了一句。 黄广一听,立即就明白了杨青峰的意思:“你是说,那头狗妖很可能就是那个同伙?” 杨青峰没再接话,四处看了看后,指着西面远处的一个村庄,说道:“那边有个村子,我们过去看看!” 说罢,就率先往那边赶了过去。 黄广立马跟上。 很快,两人就到了村子附近。 两人刚到,就看到了不少村民聚集在村口处,看他们拖家带口,牵着牛,赶着鸡鸭的模样,似乎要举家搬迁。 黄广皱了眉头:“这些人这是要干嘛?” 杨青峰走上前,朝着一个穿着青色麻布衣服的大婶露出笑容问道:“大姐,跟你打听个事!” 王村的人最近跟山上的神仙打交道可打得不少,所以杨青峰这两人一出现,他们就已经警惕了起来。 此刻,杨青峰一开口,这大婶立即就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一脸警惕地盯着杨青峰,道:“七里林的事情,我们都不清楚!你要打听这个的话,去其他地方打听!” 杨青峰一愣之后,脸上笑容显得更加平易近人:“大姐,我不打听七里林的事情!我就是想问一问,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受了伤的。” “我不知道!我们这里没见过你说的这两个人,你去其他地方问吧!”大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杨青峰。 杨青峰眼底有一抹戾气一闪而过,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不过,他忍得住,他后面的黄广却忍不住了。 一道雪白刀光忽然亮起,刺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刚才那个大婶已经成了两半。 内脏混合着血水流了满地。 那变成了两半的脸上,各自眼睛还在微微转动着,眼中满是迷茫。不过,很快,眼中再无光泽。 场间一片死寂。 几息过后,有一个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而后尖叫声突然炸响,人群四散逃开,鸡鸭惊叫乱飞。 有男认挥舞着一把锄头,朝着杨青峰和黄广扑了过来,口中怒吼:“老子跟你们拼了!” 又是一道雪白刀光亮起,朝着那个男人横掠而过。 那正在奔跑中的身体,突然就变成了两半。下半截还在继续往前,上半截却已经落了地。血水,肠胃,洒了一地。 男人无助地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锄头,嘶吼着,可没多久,就没了力气,身子往后一倒,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灰尘四起中,那双不甘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湛蓝的天空。渐渐的,连那些不甘都随着最后一丝生命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不远处,杨青峰看着那些血腥的场面,不喜地皱起了眉头。 “几个蝼蚁,问个话,还叽叽歪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黄广杀了两人,依然忿忿,厌恶地瞧了一眼地上那两具死相极惨的两人后,抬头看向前面的房子,道:“进去吗?在这里等着,那头狗妖,可不会送上门来!” 杨青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迈步朝着村里走去。 村口突然发生了这样一幕惨剧,顿时就打乱了村民撤离的计划。有人已经跑到了王林家中,还没进家门,就喊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正在里屋的王林听到声音,匆忙出来,看到惊慌失措的村民后,心里也慌了起来。大概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后,就更是惊慌了。 里屋里面,老道士状况凄惨地躺在床上,正哎呦个不停。 小丫头坐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当听不到看不到。 忽然,王林脚步踉跄地跑进来:“不好了!老仙师,外面来了人,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这话一出口,不仅小丫头立马看了过来,就连老道士也不哎呦了,甚至还一个骨碌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急急忙忙地问道:“什么杀人了?怎么回事?” 王林将他刚听来的消息跟老道士说了一遍。 老道士听后,脸色难看。 小丫头闷声不响,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干嘛?”老道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问。 小丫头冷着脸:“我去看看!” “看什么看!不许去!”老道士呵斥了一声后,又看向王林,快速吩咐道:“你带着其他人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若说王林之前还对这里有些不舍,现在只怕是一丝都没有了。若不是顾念着老道士对他们有些恩情,再加上顾忌老道士那仙师的身份,他刚才听到消息的时候恐怕就第一时间跑了。此刻,老道士这么一说,他哪里还敢再做停留,匆匆说了两句让老道士保重的话后,就立马离开了这里。东西他早就收拾好放在了前厅,此刻拿上就能走。 他一走,老道士立马从床上下来,拉着小丫头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急声说道:“我们也赶紧走!这是非之地,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6 杀机入林 村口的血案瞬间惊动了整个王村,一开始还有些不太想离开的村民,顿时也不敢再多做停留,东西都顾不得收拾,纷纷都往村外逃去。不过,片刻功夫,村里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杨青峰和黄广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后,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黄广有些不耐,看了看杨青峰的侧脸后,问了一句:“会不会刚才趁乱已经逃走了?” 杨青峰没接话,往四周打量了一会后,忽然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箓,又将之前从那个大坑中捡来的东西,用这张符箓包裹了起来,而后口中无声地念了一句口诀后,符箓上突然燃起了一小撮火焰。火焰闪了一下就灭了,一缕灰烟从中升起,在空气里转了一圈后,突然朝着北面飞了过去。 “跟上!”杨青峰喊了一句后,立即展开身形,追着那缕灰烟跟了过去。 黄广见状,一脸不悦地嘀咕了一句后,跟了过去。 村庄北面就是伏水,过了伏水就是七里林了。 伏水靠着七里林这边的岸边,有一个庙。庙不大,里面供奉着一个样貌有些奇怪的泥像。泥像身前供桌上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竹仙二字。 这就是王村和附近其他两个村庄一起建的祠庙,里面供奉的这位‘竹仙’,就是传言中住在七里林里清修的那个‘竹妖’! 祠庙门口的青石板上还依稀能看到上次祭三牲留下的血迹。 泥像跟前的供桌上,还放着一些贡品。香炉里的香灰都快满出来了。 忽然,一缕灰烟从庙外飞了进来,飞到泥像头顶转了两圈后,突然散去了。紧接着,一个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在祠庙门口的青石板上。扫了一眼周围情况后,就抬脚迈进了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庙内。 庙内光线有些昏暗。 ‘竹仙’那张有些异于常人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这时,又有一个身影落在门外,走了进来。 “竟然还真有人把一头妖当成神仙来供的!真是愚蠢得可以!”黄广扫了一眼那位‘竹仙’泥像后,轻蔑地哼了一声。接着,又迅速问道:“这里有什么发现吗?”一边问,他一边又迅速打量了一下这间并不大的祠庙。 祠庙内,一眼就能望去全部,有无情况,一览无余。 黄广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忍不住了,不满说道:“杨青峰,你到底能不能行?要是不行,就实话实说,别白白浪费时间!” 杨青峰没理他。一直盯着‘竹仙’泥像的他,忽然眼睛一眯,猛地抬手一挥,一道清冽剑光从袖中射出,如一道闪电,猛地撞在了那座泥像上。 砰地一声,泥像顿时四分五裂。 有不少泥块都朝着杨青峰和黄广二人射了过来。 黄广毫无准备,被吓了一跳,脚下一动,就闪身出了祠庙。 杨青峰却是没动,目光牢牢地盯着那些飞过来的泥块。 眼见着这些泥块都要砸在杨青峰身上的时候,杨青峰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一道剑光突然亮起,瞬间就穿过了这些泥块,朝着原本泥像的位置射了过去。 “铛!” 一道火光凭空而生。 紧接着,一声闷哼,一个矮小身影忽然凭空出现,摔落在地。 杨青峰紧跟着显出身形,不过,还未等他站定身形,背后突然出现一点火光。杨青峰脸色顿变,猛地转头,一剑劈去,却已经是来不及。 轰地一声。 一团大火突然炸开,瞬间就将杨青峰整个吞噬了进去,眨眼功夫就充斥了整个祠庙。 庙外的黄广还没反应过来,火苗已经从庙门处往外窜了出来。 他眼中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后,提刀一刀挥去,刀光亮起,瞬间就将那些火焰一分为二。 “杨青峰,我来救你!”黄广大喊了一声后,脚下却没动。不过,很快,房顶上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在半空掉了一个头后,忽然朝着更北面飞了过去。 还在祠庙的黄广看到这画面,并没马上跟上去。 祠庙北面不远处,就是七里林。 七里林沿着卧龙山脉的山脚蔓延了七八里路,但到底深几何,附近没一个人知道。 突然,竹林边缘处亮起一道白光,而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中滚落出来。正是从王村逃出来,又不幸地在竹仙庙跟杨青峰打了一架的老道士和小丫头两人。 小丫头扶着老道士,扭头看了一眼竹仙庙那边冲天而起的剑光后,脸色凝重地说了一句:“只能进七里林了!” 老道士咳了一声,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紧接着,声音嘶哑地喊道:“不行。那里面太邪门!” 小丫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朝着这边追过来的剑光,说了一句:“没地方逃了!”说罢,拉起老道士,就一头扎进了竹林之中。 七里林内,一根根青竹,密密麻麻,地上野草丛生,简直就是蛇虫鼠蚁的天堂。 小丫头拖着老道士,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在几乎快要淹没她的野草中穿行。 没走多远,杨青峰就出现在了七里林外。 看到老道士留下的血迹后,杨青峰抬头往七里林里面望去。浓密的竹林将外面的阳光全都隔绝在外,深处一片黑暗,仿佛正有恶兽蹲守其中,正等着人进去送餐。 杨青峰响起之前狗肉店小二说的那些事情,眼里掠过一丝迟疑之色。 这时,黄广追了过来。 “进七里林了?”他看了一眼七里林,问道。 杨青峰没接话。 刚才在那个竹仙庙,要不是这黄广太愚蠢,他根本不可能让这两个人逃掉。 黄广见杨青峰不说话,眯了眯眼睛,一些不愉快从眼底一掠而过后,他又开口说道:“刚才不是那头狗妖吧?” 杨青峰还是没搭理他,转头走到了一旁,寻了一块大石头,盘腿坐了下来。刚才在那竹仙庙里,对方从背后偷袭的那一下,他虽然反应快接住了,可还是消耗不小。 至于那两人到底是不是狗妖,黄广都察觉出来了,他又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两人跟那狗妖必定有关系。 只不过,这些话杨青峰并不愿意跟黄广多说。 一旁黄广见他这态度,哼了一声:“那你在这里守着,我再去荣河镇上打听一下消息。”说罢,黄广扭头就走。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杨青峰是故作高深,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找到那头狗妖的线索。 杨青峰没有拦他,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闭上了眼睛,开始恢复元气。 …… ……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 小丫头扶着老道士已经往里走出了大概五六里路。但浓密的竹林,非但没看到尽头,反倒是愈发阴森诡异。 老道士又吐了一口血后,小丫头扶着老道士在一根青竹旁坐了下来,手忙脚乱地从腰里摸出了一颗药丸后,赶紧塞到了老道士的口中。 老道士嚼了两三下,困难地吞咽了下去。 “怎么样?有好些吗?”小丫头一脸关切,迫不及待地问。 老道士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仙丹呢?” 小丫头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来是好些了!” “现在在哪里了?”老道士扭头看了看阴暗的四周,问道。 小丫头也打量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回答:“不知道,大概走了五六里路吧。” 老道士听后,伸手在胸口的衣襟里摸了一会,摸了半响摸出来一块石盘,石盘上刻满了繁复的纹路。 老道士将石盘递给丫头,让她拿着,而后又从胸口摸出了一个铜钱,抬手一抛,铜钱铛地一声落在石盘上,滚了几下后,在靠近边缘处的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老道士将石盘拿了过来,盯着铜钱的位置看了一会后,朝着丫头说道:“不能再往里面走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一晚上吧。如果没人追过来,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去。” 丫头却转头望向了竹林更深处,沉吟了一会后,道:“你不想去里面看看?” 老道士一边将石盘和铜钱收起来,一边白了个眼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回头再把小命丢里面了!” 丫头收回目光,看向老道士,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是我想进去看看。” “不行!”老道士一口回绝:“你刚也看到了,里面大凶!大凶!” “但也有大吉之象啊!”小丫头争辩道:“我感觉这里面说不定就有办法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 “你那感觉不准!”老道士想都没想就再次拒绝了! 丫头盯着老道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沉默了半仙后,突然起身:“你不去,我去!”说罢,拔腿就要往里面走。 老道士一见,赶紧一把抓住她。 “我的个姑奶奶哎,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你怎么也不替我这个老头子想想,我刚刚挨了那一下天劫,又冒险用了两道血符,这一条老命一大半都没有了,要是再往这里面去,还能活着出来?你难道真舍得看我这一把老骨头交代在里面了?”老道士苦口婆心,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泪水眼看着就要下来了。 这可怜模样,怕是谁看了都要心软。 丫头虽然清楚他的秉性,知晓他这番话至少也有三四成的水分,可终究这脚步还是没挪得动。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7 林中相遇 夜空中,明月如盘。 皎洁的月光,仿佛银河落九天一般,倾泄下来。 一棵在月光下泛着盈盈玉光的青竹,孤独地生长在一个小湖边。湖面大概一丈方面,映着天上明月,平静无波。 一个硕大的黑影,忽然从七八丈外的竹林中飞窜了出来,一个纵跃,就到了湖边。 一个衣衫破损的男孩从这通体黑色,足有七八尺高的大物身上滑了下来,一双黑亮的眼睛,警惕而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他就被那株异于寻常的青竹吸引了目光。 这株青竹枝叶不多,主干也比他一路上过来所看到的青竹要细长一些。但,这株青竹在月光下,整棵都在发光。那些从天上落下的月光正在被这株青竹吸引过去。 那一缕缕的淡淡银色月华,一到这株青竹的附近,就会消失。每一缕月华的消失,都能看到这株青竹的某一片叶子上,有淡淡的银光亮起,又消失。 男孩被这一幕画面给吸引住了,下意识地朝着那株青竹走了过去。 那头黑色的大物正低头从湖中饮水。 男孩很快就到了青竹旁边,看着那盈盈如玉一般的主干,下意识地抬手摸了过去。 就在这时,整株青竹突然猛地一晃,哗啦一声轻响,那些正被吸引而来的月华,顿时散了开去。而后男孩眼前一花,这株青竹化作一道青色光影,一溜烟地跑了。 男孩愣住了。 湖边正饮水的大物抬了头,看了一眼已经窜入林中的那道光影,鼻中哼了一声,而后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男孩身旁,拿脑袋撞了一下男孩之后,见男孩看向他后,伏下了身子。 男孩会意,手脚并用爬上了这头大物,骑在了它的脖子上,双手紧紧抓住那浓密的鬃毛,伏低身子。 月光之下,一道黑线如闪电一般,冲入了林中,正好是刚才那株青竹逃跑的方向。 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各种虫鸣之声,此起披伏。 足有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偶尔有窸窣声音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这些动静,对于常年在外四处流浪的丫头和老道士来说,却是早已习惯。两人担心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连个火都没点,就在周围洒了一点雄黄粉,又埋了几个老道士做的那些蹩脚符铃符器后,就各自找了一根粗壮些的青竹,靠坐下来,开始打盹。 老道士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了。那呼噜声,都盖过了周围的虫鸣声。 丫头翻了个白眼,往竹林深处看了看之后,也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时间,悄无声息地在老道士的呼噜声和山野虫鸣之声中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一直呼吸平稳,好似已经熟睡的丫头,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眼睛,盈盈有光。 她朝着竹林深处的漆黑看了一会后,忽然猛地窜起,一下就到了老道士身旁,一把抓住老道士的胳膊衣领子将其提了起来后,拔腿就跑。 老道士睡得正香,突然惊醒,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到有无数的东西不断地往自己脸上招呼,不由得哎呀惊呼起来。 “闭嘴!”快速奔跑当中的丫头,沉喝了一声。 老道士一愣之后,顿时意识到怎么回事了,慌忙闭嘴不言。 两人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得后面传来了当啷声响,是之前丫头埋下的那些符铃被人惊动了。 丫头拉着老道士跑得更快了。 紧接着,又是当啷一声。 看来,来的不止一个。 “实在不行,你先跑。”老道士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动静,咬了咬牙,说了一句。 丫头没作声,只是拉着老道士的手紧了紧。 很快,身后的动静,已经快要追上两人了。 丫头忽然一咬牙,猛地停了下来。 老道士刹车不及,差点摔倒在地。站稳身形后,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焦急喊道:“停下来干什么?跑啊!” “你先跑。我们回头到荣河镇那家狗肉汤店碰头。”丫头说完,伸手推了老道士一把。 老道士被推得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就见到他们身后的黑暗之中,一道绿光突然出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妈呀,什么鬼东西?”老道士只觉得眼睛一花,那道绿光就已经到了跟前,正好跟他们两人撞了个正着。 老道士最不济,被撞得倒飞了出去,撞在后面一根青竹身上,又摔到了地上。刚刚好了七八分的伤势,被这一撞,又吐了一口血。 小丫头倒是好一些,虽然也被撞得摔了出去,但一个骨碌又爬了起来,一手中多了一把桃木剑,抬手就往那道同样撞得七荤八素的绿光劈了过去。 铛地一声,丫头手中桃木剑被震得脱了手,飞了出去,不知道掉在了哪里。那团绿光晃了几晃后,黯淡了一些。 丫头和老道士二人这才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绿光之内竟是一个半大的小伙子。 只是,长相有些怪异。 老道士瞧着这小伙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竹妖?啊,不对,不对,竹仙?”他话音刚落,一大团黑影突然从后蹿出,整个扑到了那团绿光之上。 那团绿光就好像一个泡泡一般,噗地一声,就破了。里面那个半大小伙子一下子就被压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一只通体黑色的大物,瞪着两只金黄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伙子。 “妈呀,狼!”老道士瞧着眼前这头突然出现的大物,惊得大喊起来。 丫头趁着这大家伙盯着那个长相怪异的小伙子,慢慢挪着脚步,来到了老道士的旁边,拉起他,就要跑。 只是,她还没动,那大家伙,却突然抬了头,看向了两人。 那双金黄眼睛里透出来的冷漠,让人心生寒意,不敢妄动。 “狼大仙,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你抓你的竹妖,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老道士一边弯腰赔礼,一边企图带着小丫头溜走。 “它叫大黑!”一个男孩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老道士和丫头抬头看去,这才看到那‘狼大仙’的背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小男孩。 “你刚说什么?”丫头看着男孩,有些好奇,有些警惕。 男孩看着丫头,眼睛里同样充满了好奇:“它不是狼,它叫大黑。” “你的意思是,它是一条狗?”丫头琢磨了一下后,看了一眼那壮硕无比的大黑,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男孩点头。 只是,他身下的大黑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不满。 男孩抬手在大黑脖子里拍了两下后,看了看丫头和老道士两人,犹豫了一下后,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丫头看着男孩,眼中警惕之色不减:“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愣了一下后,抬手抓了抓脑袋,讪讪回答:“我也不知道。” 这时,老道士插进话来:“我们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说罢,拉着丫头,扭身就要走。 只是,这脚步刚迈出去,就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那条大黑狗,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怎么了?”丫头见他说要走又不动,疑惑地问道。 老道士没作声,盯着大黑看了好一会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它背上的那个男孩。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一会后,忽然感叹了一句:“时间真是快啊!” “你瞎感慨什么呢?还走不走?”丫头看了一眼那大黑,有些不安地催促了一句。 虽然她们没交手,但是仅从那头狗妖刚才扑那只竹妖那一下,她就能基本判断出来,如果动手,她们毫无胜算。 当然,逃也是逃得掉的。老道士虽然本事不济,但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少,保命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外面是不是还有人守着,她们现在也不知道。万一,之前那个人还在外面守着,她们这一逃,可就很容易是腹背受敌了。 所以,和这狗妖能不起冲突就最好不起冲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影响谁。 所以,见此刻这头狗妖似乎没有什么要跟他们过不去的打算,丫头只想趁着这机会赶紧走。可老道士却不知道突然是怎么了,盯着这头狗妖还有那个小男孩,在这伤春悲秋,感慨时间飞逝了。 丫头狠狠在心头骂了两句后,见老道士还不动,刚准备强行拉他走的时候,却听得老道士忽然朝着男孩子说道:“你是不是叫王牧安?” 男孩,也就是王牧安,一愣,看着老道士,疑惑道:“您怎么知道?” 老道士微微一笑,道:“因为你这名字,是我取的!” 王牧安男孩愣愣地盯着老道士看了一会后,忽然翻身从大黑身上滑了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老道士跟前,先是弯腰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满怀期待地问道:“那老先生您是不是认识我父母?” 老道士笑着点点头。 王牧安眼中顿时亮了起来:“那您知不知道我父母现在在何处?” 老道士看着他眼中的期待之色,眼中有一抹不忍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笑眯眯地回答:“当然知道。” 王牧安顿时激动起来,也顾不得是否唐突了,上前一把抓住老道士的手,就追问道:“他们在哪里?”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8 明月星辰 老道士刚要回答,王牧安身后正按着那只竹妖的大黑却忽然哼了一声。老道士面色一变,讪讪一笑,道:“这个,我答应了你父母,不能说的。” 王牧安一愣之后,刚才的激动瞬时褪去,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这时,一直被大黑按着的那只竹妖突然哼唧起来,紧接着口出人言:“我说,那个叫王牧安的小家伙,你能不能让你的大黑把我给放了啊?你看,我也没伤过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根竹子能修炼成精不容易,怎么样?放我一条生路,行吗?” 王牧安收拾好心中涌动的那些失落悲伤,扭过头,看向那只躺在地上的竹妖,那怪异的样貌,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他抬头看向大黑。 大黑虽然不能说话,但自他醒来之后,这一路过来,很多事情都是大黑做主。很多次,也都是大黑带着他,死里逃生,躲过别人的追杀。 虽然,他也不明白大黑追这头竹妖是干什么,但是大黑既然追了,肯定有其理由。 大黑只是动了动爪子,那只竹妖马上就说不出话了,一脸地痛苦之色。 这时,老道士插进话来,朝着大黑说道:“这头竹妖确实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自己也是妖,应该清楚修行不易这四个字。要是你们跟它没什么过节的话,就放了它吧!” 大黑看向老道士,那目光仿佛会说话一般。紧接着,老道士就皱起了眉头,惊呼道:“还有这种事?”说着,他再看向那只竹妖时,目光里就多了些其他东西。 这会儿,丫头已经不催着老道士走了。明显,老道士和这一狗一男孩是旧识。这头狗妖实力不俗,虽然不知为何未能幻化人形,但想必应该已经迈入中境了。 外面那个剑客说不定还在,他们要是能和这头狗妖待在一处,就算碰上了那个剑客,胜算也能大很多。 丫头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暗暗打量着那个叫王牧安的男孩。 王牧安面容秀气,有些削瘦,但眼睛很有神。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男孩,在这种深夜,和一头狗妖穿梭在这片神秘诡异的竹林之中,追着一只竹妖,这画面光是想想就会让人充满好奇。 他应该是那种山上大门派的弟子吧?丫头心想道。否则的话,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头实力不俗的狗妖跟随身旁? 正想着,老道士忽然在竹妖跟前蹲下了身,看着那头脸色愈发青翠的竹妖,低声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竹妖警惕地看着老道士,犹豫了一下后,问:“什么交易?” “你带我们去个地方,我让这大家伙放了你。”老道士说道。 竹妖神色微微一变,愈发警惕:“什么地方?” “你都已经猜到了,何必明知故问。”老道士呵呵笑了一声。 竹妖脸上神色从青转黑,就像是中毒了一般。 老道士见状,又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来了多少人,都准备进来抓你这头竹妖回头炼药呢!” 竹妖脸上又黑了一分,大喊道:“他们找不到我的!” 老道士笑了一声:“那些不成气候的山野修士确实不一定能找到你,但是清风派的那位年轻宗主还是有点实力的。” 竹妖一听,脸色又是一变:“不可能!那位宗主不是闭关了吗?” 老道士一听这话,笑容更盛:“看来你消息还是蛮灵通的嘛!那想必,之前进来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说说吧!” 竹妖一听这问题,就扭过头不说话了。 老道士抬头看向大黑。 大黑按着竹妖的那只脚微微一动。 竹妖顿时痛呼出声。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不配合,我可不敢保证这大家伙不会吃了你!”老道士这话刚说完,突然一滴口水从大黑口中掉落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了竹妖的额头上。 竹妖被吓得一个哆嗦。 “看吧,这大家伙的牙口好着呢!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两口就没了!”老道士继续恐吓着。 竹妖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大喊起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那些人是被秘境里的东西杀的,我只是帮忙把他们的尸体给送了出去而已,他们真的都不是我杀的!我还冒险救了一个人呢!” “秘境在哪里?”老道士一听秘境二字,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追问道。 竹妖苦着脸,回答:“就在那个湖里。” 他话音刚落,大黑脚下猛地一用力。竹妖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老道士站起身,看着大黑,问道:“你知道那个湖在哪里?” 大黑点了下头,而后扭头看向王牧安。 王牧安会意,立即走回它身旁,等它伏下身,就爬了上去。接着,大黑一低头,叼起竹妖,扭头就要走。 丫头一见,慌忙开口喊道:“等等!” 她这话刚出口,老道士却扭头朝她使起了眼色。 丫头视若无睹。 大黑与王牧安一起看向了丫头。 “这秘境是我家老头帮着问出来的,你们难道不打算带我们一起去?”丫头说道。 老道士一听这话,当即想开口说什么。只是,话还未出口,就被丫头瞪了一眼。 老道士到了嘴边的话,犹豫了两三下后,又吞了回去,而后不可察觉地轻叹了一声。 另一边,坐在大黑身上的王牧安想了想后,朝大黑问道:“可以带上她们吗?” 大黑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王牧安听后,看向丫头,微微一笑,道:“大黑同意了。你们上来吧。”说罢,抬手在大黑头上拍了两下,示意它伏低身子。 大黑却没动。 王牧安见这情况,有些尴尬,只好自己又从大黑身上滑了下来,打算跟丫头和老道士一起走。 来的时候,王牧安坐在大黑身上,不过片刻功夫。这会,因为多了丫头和老道士两人,他们只能放慢了速度。 好在,前头有大黑开路,所以,在这灌木丛生的竹林中走起来,倒也不算十分吃力。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三人两妖终于穿过了那片浓密的竹林。 瞬间,月色袭来,仿若来到了仙境之中。 而王牧安这才看清身旁的丫头是个什么模样。 她不是那种长得十分好看的,皮肤晒得有些黑的脸颊上,还沾了不少脏东西,但那眉目之间,却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神采。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月色之中,散发着淡淡莹光,竟是如此耀眼,仿佛天上最夺目的星辰,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正在王牧安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丫头转头看向了他,神色不善:“我很好看吗?” 王牧安愣愣地点了点头。 丫头不悦地皱着眉头,大概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诚实’,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接话。沉默了片刻后,冷冷说道:“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看!” 王牧安这才猛地惊醒,慌忙道歉,像是犯了错一般,垂在身边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晃动着。 大黑叼着竹妖走到快靠近湖边的时候,突然松口,将其扔到了地上。 竹妖闷哼一声,悠悠醒转。一睁眼,看到大黑后,惊叫一声,转身就要跑。大黑抬起一脚,重新将它按到了地上。 接着,它扭头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会意,走上前,开始与竹妖沟通。 没多大会儿,他就和竹妖谈妥了。 接着,竹妖走到湖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竹牌,一面刻了些图案。竹妖一手拿着竹牌,一手在竹牌刻了图案那一面上抹过,顿时那个图案就亮起了绿光。 这竹牌上绿光刚刚亮起,竹妖忽然偷偷看了一眼大黑,紧接着,迈步就要往湖面上跨去。 眼见着竹妖就要跨入湖中,大黑身影微微一晃。 砰! 竹妖整个倒飞了出去,摔落在一丈开外的草地上,哼唧不已。 大黑矗立原地,像是没动过。 一旁的丫头看着一幕,心中暗暗咂舌。如此实力,恐怕是不低于四si清境了。 只是,为何这狗妖到了四si清境还不能化形不说,似乎连说话都不能说。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耍什么小聪明嘛!”老道士跑过去扶起竹妖,顺手还将那块掉落在一旁的竹牌攥在了自己手里。 竹妖咳嗽了两声,那双透着青色的眼睛里,光芒黯淡了不少。他看到老道士的动作后,道了一句:“这块竹牌是我本体所化,你拿了也没用。” 老道士呵呵一笑,道:“我知道没用。我只不过是帮你保管着,免得你再做傻事。” 竹妖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老道士扶着竹妖走回湖边,跟大黑对视了一眼后,老道士又与竹妖说道:“行了,老老实实的,别再自找苦吃。只要你带我们进去,我们保证不找你麻烦。你要是担心里面的家伙回头报复你的话,你也可以暂时先跟着我们。” 竹妖没说话,只是示意老道士将那块竹牌拿出来。老道士摊开手,竹妖伸手在竹牌一点,上面的图案上再次亮起绿光。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09 秘境追杀 随着竹牌上绿光亮起,竹妖朝着老道士说道:“这块牌子只能我拿着,才有用。你拿着,是进不去的!” 老道士听后,看了一眼竹妖,显然并不相信。他转头看向大黑,大黑探头咬住老道士手中竹牌,然后往湖面走去。 平静无波的湖面,随着大黑的脚步落下,泛起阵阵涟漪,那轮明月在波光之中,不住晃动。 只是,除了这些涟漪之外,毫无其他任何反应。 竹妖耸了耸肩:“我刚说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拿着都没用!” 大黑一跃回了岸边,却没将那块竹牌直接给竹妖,而是给了老道士。接着,它猛地抬爪一挥,一道黑光闪现,瞬间就落到了竹妖身上。 绿光一闪而逝,竹妖倒飞了出去,摔落在一两丈外的草地上,身上那件白色的衣服,在腹部破了一个大口子,有青色从衣服里面渐渐浸透出来。 竹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牧安的脸色有些苍白,盯着竹妖看了一会后,见他还是不动,低声问了一句:“他不会死了吧?” 旁边的丫头,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后,淡淡回答:“妖物没这么容易就死的!” 王牧安一听,大松了口气。 果然,没多久,那只竹妖就自己爬了起来,然后朝着湖边走了回来。 这回,不用老道士多说什么,他就主动咬破指尖,弹出一滴鲜血。 这滴鲜血刚落入湖中,这面平静的湖面顿时就有了变化。 湖中那轮明月,忽然就升了上来,而且越来越大。 很快,那轮明月就大得几乎挡住了整个湖面,淡淡白光散开,隐约中,有一股清新无比的气息从其中散发而出。站在湖边的三人两妖,闻到这股气息,纷纷精神一震。 尤其是那丫头,更是两眼紧闭,一副陶醉模样。 “门已经开了。”竹妖看了一眼大黑,说道。 大黑给了老道士一个眼神,接着率先一步走到了湖上。 他刚走到那轮明月中心,忽然白光一闪,那硕大的身躯,一下子就消失了。 老道士看向竹妖。 竹妖会意,也迈步走向了湖中心。 紧接着是王牧安。 王牧安刚从湖面消失,丫头就要跟上去。老道士却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干什么?”丫头转过头,皱着眉头问道。 老道士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我感觉这里面很凶,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丫头目光狐疑,在他脸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后,道:“说真话!” 老道士眼中掠过一丝无奈,接着说道:“那个孩子来历不简单,身上麻烦不少,我们要是跟他们走得近了,容易引火上身。” 丫头似乎还是不信。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后,忽然甩开老道士的手,扔下一句:“你要是怕,就去荣河镇等我!” 接着,脚下一动,人就到了湖中心,而后白光一闪,就消失了。 老道士见状,不由得一脸苦闷,低声骂了一句‘死丫头’后,终究还是也跟了过去。 白光闪过,老道士也不见了。 过了几息,那轮巨大的明月渐渐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风吹过,湖面起了皱,明月在皱纹中,微微晃动。 忽然,天空之上就好像这湖面一般,出现了涟漪,高空之中的那轮明月也晃动起来。 没一会儿,忽听得噗地一声,一道剑光凭空出现,在高空中停留了一会后,朝着湖边落了下来。 片刻后,剑光敛去,身穿白衣的杨青峰飘然落定在湖边,闭眼感受了一会湖边的气息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在这里不假了!”杨青峰嘀咕了一声后,摸出了一张符箓,甩手往湖面扔去。 金黄色符纸如一道金色闪电,一下就到了湖中心。 “破!”杨青峰轻喝一声,符纸金光大放。紧接着,这平静的湖水突然像是沸腾了一般,湖水不断翻腾。 翻腾中,底下那轮明月忽然光芒大涨。 杨青峰看见这一幕,身影一晃,便冲进了湖中。 白光闪过,杨青峰的身影消失了。 那张悬在湖面上的金色符箓,金光渐渐淡去,而后无火自燃,片刻,就化作了灰烬,落进了湖中,彻底没了踪迹。 …… …… 在外面看着温和的白光,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却觉得刺目无比。 当刺目的白光袭来,王牧安就闭上了眼睛,却不料,紧接着确实更让人难受的天旋地转一般的晕眩难受。 好在,这一切时间都不长,只一霎那就过去了。 当他在睁开眼,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立马让他将刚才的难受都抛却到了脑后。蒙蒙光芒之中,竟像是另一个天地一般。 现在他们身处的位置,身后是蒙蒙白雾,身前是一座石桥。桥下一条小溪,溪水潺潺,从前方未知处蜿蜒而来,然后流向身后蒙蒙白雾之中。 过了桥,便是一片竹林。一条石径,从石桥一路往里。 竹林后,是一座高山。高山陡峭,高耸入云,就好像一把剑,从天而降,插在了这个地方。 老道士看着石桥后面的那片竹林,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佳。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丫头忽然出声。 正沉浸在惊奇之中的王牧安,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这里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一丝声音。 “这里不太对劲。”老道士忽然开口,沉声说道。 大黑转头看向站在几人身后的那只竹妖。 就在这时,背后的白雾突然涌动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剑光突然从白雾中冲出,直刺目标最大的大黑。 大黑不退反进,一步上前后,人立而起,前爪一挥,朝着那道剑光拍去。 铛地一声,剑光应声而碎。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王牧安和丫头旁边,探手就往离他最近的王牧安抓去。 丫头比王牧安更快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掌,与那人要抓王牧安的那只手撞在了一起。 砰! 丫头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那人只是被劲风吹动了头发而已。 不过,被丫头这么一档,大黑已经到了跟前,一爪往那人胸前抓去。 剑光掠过,铛地一声,就与大黑的爪子撞到了一起,火花四溅。 一人一妖,很快就打在了一处。在大黑的刻意引导下,战场渐渐地就到了石桥的另一头。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0 为何当狗? 大黑与那位不速之客一直打到了竹林之中,很快,两人的身影就看不到了,只见到不断有光芒从竹林之中冲天而起,又瞬间消失。 王牧安朝那边担心地看了一眼后,就迅速跑过去看帮他挡了一圈的丫头,她已经被老道士给扶了起来,嘴角挂了些鲜血,似乎是受了伤了。 王牧安感激而内疚地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丫头摇摇头表示没事。 这时,老道士看了一眼竹林那边,而后低声说道:“这地方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一听他们要走,王牧安心中顿时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是不可能扔下大黑自己跑了的。可是,如此情形,王牧安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让老道士他们二人留下。 若是大黑赢了那个‘不速之客’倒还好些,可万一大黑输了呢? 那个剑客实力不俗,看着老道士的样子,也不像是打得过的。 最关键是,那个剑客,明显就是冲着他和大黑来的。老道士不想自找麻烦,也是人之常情。 王牧安虽然年纪不大,可心里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所以,即使心中紧张,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分毫,站在一旁,一面望着竹林那边,一边悄悄地留意着老道士和丫头的对话。 不过,好在,王牧安还算幸运。丫头很快就拒绝了老道士的提议,摸了一颗丹药出来吃了之后,就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疗伤。 也就是这会儿功夫,老道士一扭头,发现那只竹妖不见了。 老道士嘀咕了一句后,又去劝丫头:“你看那只竹妖都跑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丫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王牧安,低声道:“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他有那个大家伙啊!”老道士立马回答。 丫头拧着眉头,转头去看了一眼竹林的方向后,又道:“万一它输了呢?” “不会输的!那只狗厉害着呢!”老道士想也不想就说道。 丫头想了想后,还是说道:“既然它不会输,那我们也不必急着走!我感觉得到,我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片竹林后面。”说着,丫头指了指竹林后面那座高耸入云的石山。 老道士见丫头说什么也不肯走,愁得很,叹了一口长气后,索性也坐了下来,拿出那块石盘,开始摆弄起来。 竹林那边的大战很快就结束了。一道剑光冲天而起,迅速离开了这里,冲进了周围的白雾之中。 紧接着,大黑从竹林中窜出,回到了王牧安身旁。 王牧安打量着大黑,见它的右前腿上,多了一道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王牧安赶紧从胸口摸出了一个玉瓶,打开后,往伤口上倒了点白色粉末。这粉末药力十分不错,抹上没一会儿,那伤口就不流血了。 老道士在一旁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道:“这该不会就是姜家的神药云芝散吧?” 王牧安自然不知这瓶药是什么来头。这药是他当初醒来之后,从大黑给他的一个包裹里找到的,知道这药的效用,还是一次他自己受伤了,大黑把这个瓶子叼了出来给他示意他用这个,才知道的。 这样的瓶子,他那个包裹里还有好几个,这三个多月来,用掉了一些,连他手里那瓶,还剩下三瓶。 王牧安想着丫头之前帮他挡了那一掌,见老道士对这药粉很是喜欢的模样,于是摸出一瓶,递到老道士跟前,道:“我也不知道这药粉是什么。不过,止血效果是很不错的,你们经常在外行走,应该也是用得到的。” 老道士一见,连忙伸手接过,脸上笑开了花。只不过,这笑容没持续多久,立即就僵住了。紧接着,他又将那瓶子塞回到了王牧安手里:“这药粉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一个小娃子比我更用得到!” 王牧安不是很善言辞,见老道士忽然又将这瓶子给退了回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他虽然不善言辞,可是并不笨。 他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大黑。 大黑与他目光一对,鼻中哼了一声。 王牧安认真说道:“刚刚那位姑娘为了救我,还受了伤。我们应该要谢谢人家。”说完,他又将那瓶药粉塞回到了老道士的手中。 老道士拿着后,偷偷瞄了那大黑一眼后,嘿嘿笑着,赶紧将那瓶子塞到了自己怀里。 竹妖已走,那个不速之客也被打跑了。 三人一妖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后,开始往石山方向出发。要去石山,必须要穿过竹林。 这里竹林虽然没有外面七里林的竹子那么浓密,里面也没有那么多的杂草,可是这里的竹林格外的安静,安静得让人心中发慌。 三人一妖,走了一段后,王牧安突然觉得自己脑袋发涨,有些昏昏沉沉的。一开始,他还能忍着,可是越往前面走,这脑袋越是昏沉的厉害,到后面,甚至连眼前的东西都看清了。一眼望去,都是重影。就连大黑,都变成了三四个,个个歪歪扭扭。 王牧安心中慌了,刚喊了一声大黑后,突然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他这边刚晕倒,有伤在身的丫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停了脚步,在那不停地晃脑袋。 “老道士,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这话刚说出口,突然也跟王牧安一样,一头往前栽去。 不过,她要比王牧安幸运,老道士就在她身边,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她捞在了手里,没让她摔了个狗啃泥。 王牧安就惨了些,脸朝下,拍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这边丫头刚晕过去,大黑身上突然黑光一闪,紧接着,就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金色瞳孔,与人不同。 大黑化作中年男人之后,立马走过去将王牧安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既然能化人,又为何非得当条狗?”身后,老道士扭头看到他后,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大黑一边查看着王牧安的情况,一边回答:“我当年修行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果长时间以人形现身的话,情况会加重。” “刚一直没问你,从溪镇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你跟他会在这里?还有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老道士一边问,一边走到了大黑身旁。 大黑扭头看了老道士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最怕麻烦了吗?还打听着这些做什么?” 老道士脸上不由得讪讪。为掩饰尴尬,他咳了两声后,接着问道:“那钟老三呢?” “不知道,可能已经死了吧。”大黑语调平静,可是隐约中,却有那么一丝哀伤,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老道士沉默了下来。 大黑将王牧安背到了背上后,再度往竹林更深处走去。 老道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怀里昏过去的丫头,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 …… 东边已经开始泛白,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那边的山后面跳出来。 一道剑光忽然从七里林深处冲天而起,而后掠过高空,一路往西面疾驰而去。 只是,这道剑光刚到荣河镇附近的时候,突然荣河镇中,又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正好拦在了这道剑光之前。 高空之上。 杨青峰站在剑上,看着前面突然出现的身影,尤其是看到他腰上挂着的那块牌子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阁下,刚才是从七里林出来的?”对面同样站在剑上,身穿蓝色长袍,腰悬剑佩的男子开口问道。他虽然是询问,可那语气却十分生硬,大有杨青峰不回答,就要刀戎相见的架势。 杨青峰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但在目光再一次扫过他腰间那块小剑形状的玉牌之后,还是开口回答道:“是的。” 这男子一听,立即又说道:“既然是七里林出来的,那就不得不劳烦道友随我下去一趟,到那荣河镇中,见一见我门中师长。” 杨青峰听后,犹豫了一下后,拱手作揖,道:“在下还有急事,恐怕不能随道友下去面见贵门师长了,还请道友见谅。”说罢,杨青峰作势就想要绕开这位男子。 只是,他还没动,就听得这男子说道:“道友可千万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话时,垂在身边的右手中,已经隐隐约约亮起了些许蓝光。 杨青峰盯着他看了半响后,只好放弃了想要强行离开的念头。 男子见状,略有得意地笑了一下后,道:“道友,请吧。” 杨青峰只得垂下剑尖,往下面荣河镇飞去。 那男子御剑紧随其后。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1 同名同姓 荣河镇上。 天光刚亮,小镇还未彻底苏醒。宽阔的大街上,只有几个小摊贩已经摆开了摊子准备开始做生意了。 杨青峰跟着这男子在城门附近落下后,顺着大街走了一段后,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很深,两侧没有任何人家。走到底,拐个弯,才看到了一扇木门。木门上,贴着门神,崭新无比。 男子上前拿着铜环敲了两下后,门很快就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探出脑袋来,看了男子一眼后,目光又扫到了杨青峰的身上。一番打量后,老妪似乎没有任何打算请二人进门的意思。 这时,男子低声说道:“是从七里林出来的!” 老妪一听,眼神微微变化,接着就打开了门,让了路。 男子带着杨青峰走了进去。 院子里,别有洞天。 进门,先是一面大影壁。影壁上,雕刻着一副龙腾云海的画面,栩栩如生。 绕过影壁,便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顺着游廊一路往里,最后到了一连三间大厢房前。 男子走到中间那一间门口,恭谨地低喊了一声:“师叔。” 话音刚落,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男子扭头看向杨青峰。 杨青峰微微蹙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后,咬牙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个中年男人,一身灰袍,盘腿坐在榻上。听到杨青峰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后,睁开眼淡淡扫了杨青峰一眼。 “叫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那么紧张。”中年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示意杨青峰在旁边椅子上坐。 杨青峰坐下来后,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修为高深莫测的中年男人,斟酌了一下后,开口问道:“前辈想问什么?” 中年男人继续打量着他,然后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怎么称呼?” “黄广。”杨青峰回答道。 中年男人一听,微微一笑:“哦,是吗?我这两天正好认识了一位小友,也是这个名字。” 杨青峰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立马笑道:“那可真巧。” “是挺巧。”中年男人呵呵笑了两声后,又问:“听你说话,好像不像是我们中洲人士。” “确实不是。”杨青峰迟疑了一下后,点头应道。 “不知黄小友你师从何门呢?”中年男人又问。 杨青峰这回没马上回答,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后,脸上收起那有些僵硬的笑容,看着这位中年男人,淡淡问道:“前辈想问什么,大可开门见山。我既然来了这里,那能回答前辈的,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中年男人一听,哈哈一笑,道:“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到这里,笑容突然收起,换上严肃面容,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从七里林出来的!” 杨青峰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片刻沉默后,翻手拿出一物,道:“就是靠的这个!” 中年男人一伸手,那用金纸画就的符箓就到了他手中。端详了一通后,忽然面色一变,惊呼道:“这难道是青灵门的破界符?” 杨青峰点点头:“正是!前辈好眼力!” 中年男人没接话,拿着这张破界符凑到眼前,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之后,才抬头看向杨青峰,神色略有些凝重地重新打量了一遍杨青峰后,问道:“这破界符乃是青灵门的不传之秘,外面流传甚少。在下冒昧,敢问小友你与青灵门是何关系?” 杨青峰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个……还请前辈见谅,请恕在下无法告知。”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又拿着那张破界符想了一阵后,忽问道:“这破界符,小友还有几张?” 杨青峰犹豫了一下后,伸手又拿出了一张破界符,道:“仅剩这两张了。如果前辈需要的话,在下可以送给前辈。” 中年男人一听,面有异样地瞧了杨青峰一眼。但紧接着,他却没接杨青峰手里那张破界符,反而把他手里那张,还放到了杨青峰身旁的桌子上。 杨青峰一见这动作,心中立马就警惕了起来。 “这破界符珍贵,小友还是自己收着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中年男人说道。 杨青峰眼神里掠过一丝异样,迟疑了一下后,一边收起那两张破界符,一边道:“前辈请问。” “你在七里林可遇到了什么东西?”中年男人说完,目光紧紧盯着杨青峰,留意着他脸上一丝一毫地变化。 但杨青峰脸上平静无比,摇摇头道:“除了一些山林野兽之外,并无遇到任何东西。原本我也是听了附近人说那七里林里面有一只竹妖,所以想进去开开眼界,却没想到,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中年男人见杨青峰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神情,心中有些狐疑,沉默了片刻后,笑道:“那七里林中有竹妖是不假,不过那竹妖行踪无定,若是不熟悉它的品性,是很难碰到的。” 杨青峰一听,就叹了一声,道:“白白浪费了我一张破界符!” 中年男人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道:“待会我会带人去七里林寻找那头竹妖的踪迹,黄小友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一同前往。” 杨青峰摆摆手,道:“多谢前辈好意。不过,我此趟出门是有任务在身的。为了这头竹妖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一天了,要是再耽搁,就要误了时间了!” “如此的话,那我就不勉强了。”说着,中年男人就起了身,道:“既然黄小友还有要事在身,那我就不留你了。慢走!” 杨青峰赶紧起身,与这中年男人拱手告辞后,走出了房间。 那个之前带他过来的男人就在门口守着,见杨青峰出来,便又领着他一起往外走,一路送到了荣河镇的大街上。 才一会儿工夫,大街上的人已经多了很多。 多是荣河镇的本地人,扯着孩子,挎着篮子,上街采买来了。 杨青峰扫了一眼街上来往的行人,忽然想起一事,于是扭头叫住转身要走的那个男人,问道:“听说你们昨天碰上了一个叫黄广的道友,是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戒备地狐疑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 杨青峰摇摇头,笑道:“不认识,只是正好同名同姓,有些好奇。” “是吗?”男人狐疑地看了看杨青峰后,又道:“那家伙就住在这镇上,你要是好奇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 杨青峰连忙摆手,道:“我还赶时间,不用了。多谢了。”说罢,拱了拱手,就告辞离开,转身走入了街上人群之中。 男人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掠过些许怀疑之色,但最终还是扭过身,回到了小巷之中。 杨青峰在大街上走了一段后,却未直接离开荣河镇,而是扭头走近了一家客栈。 在客栈柜台上叫醒了那位还在酣睡的小二后,略问了两句,杨青峰就问到了他想问的信息。接着,抬脚上楼,很快,就找到了他想找的房间。 伸手在门上一抹,门便开了。 不等那正在床上睡觉的黄广醒过来,杨青峰已经站在了他的床前。 黄广一睁眼,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杨青峰站在床边,吓得不轻,一身杀气席卷而出,雪亮刀光乍然亮起。 只是,刀光刚亮,就被压了下去。 “你跟大明剑宗的人做了什么交易?”杨青峰看着黄广,开门见山。 黄广一愣之后,不由得心虚起来,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杨青峰对视,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杨青峰哼了一声,道:“我刚已经见过大明剑宗的人了。” 黄广脸色一变,旋即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见过又怎么了?什么时候我黄广也轮到你来管了?” 杨青峰看着他这模样,冷笑了一声:“你确实轮不到我来管。但是,你应该清楚,如果这次的事情搞砸了,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黄广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老子跟着你追了一个月了,连那狗妖的毛都没见到一根!要是老子再不想点办法,这事情就真搞砸了!” “那头狗妖就在七里林里面!”杨青峰突然说道。 黄广一怔,脸色微微一变后,哼了一声,道:“我也知道!所以,我已经打算好了,今天我会跟大明剑宗的人一起进七里林!” “所以,你就给了他们破界符?”杨青峰冷笑问道。 黄广神色一僵,接着羞恼道:“给了又怎么了?作为交易,他们会帮忙拿下那头狗妖!” “黄广,你还是三岁小儿吗?竟然如此天真!大明剑宗的人要真是拿下了那头狗妖,你以为他们会给你?”杨青峰冷声质问道。 黄广虽然心中突了一下,却还是嘴硬说道:“大明剑宗作为中州第一大派,难道能不顾脸面不成?” 杨青峰轻蔑地看着黄广,道:“到时候,除了你黄广一个外人之外,都是他们大明剑宗的人。难道他们自己还会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 黄广脸色一变,终于再难强撑自己那点面子,神色一连变化了几次之后,抬眼看到杨青峰那轻蔑的眼神后,却还是有些挂不住面子,忍不住反驳道:“大明剑宗堂堂大派,难不成还会贪墨一头妖物不成!” 杨青峰只是冷笑,并不接话。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2 由不得你 黄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一把推开杨青峰,起身走到桌边,拿过桌子上昨晚喝剩的酒水,灌了一口后,忽又皱起眉头,一口吐了出来。恼怒地将那酒壶摔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那酒壶摔了个稀碎,黄广扭过身盯着杨青峰,恶狠狠地问道:“那你说,要怎么做?” “七里林中另有秘境,而且,里面除了那只竹妖之外,恐怕还有大妖!”杨青峰看着黄广,淡淡说道。 黄广听后,眉头一皱:“秘境?大妖?难不成之前那个狗肉店的小二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妖物应该是那头狗妖,不过,那秘境之中,应该是有些东西的。”杨青峰说道。 黄广一听,眼睛立即亮了。 “不过,现在大明剑宗的人都来了,想必七里林中有秘境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你我二人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从秘境之中捞点好处出来,恐怕很难。不过,那秘境的结界很强,没有破界符,很难进去。”说着,杨青峰顿了一下,接着问黄广:“你不会已经把破界符给大明剑宗的人了吧?” 黄广翻了个白眼,烦躁说道:“当然还没有,你以为我傻吗?” 杨青峰冷哼一声,道:“你能想到跟大明剑宗的人合作,难道还不够傻吗?” 黄广大怒,刚要驳斥,忽然杨青峰抬手嘘了一声。 黄广凝神一听,脸色微变。 紧接着,便是敲门声响起。 “黄道友,我是李清,我家师叔请你过去一趟!”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黄广看向杨青峰。 杨青峰朝他点了点头。 黄广便朝着门口喊道:“好的,你稍等,我穿下衣服。”说完话,他看向杨青峰,以心声问道:“怎么办?” “现在不宜与大明剑宗的人翻脸,你先过去,看情况再说。我已经传讯去京城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了。到时候,我会想办法通知于你的!”杨青峰同样以心声回答道。 黄广点头应下后,走过去开门走了出去。 黄广走后没多久,杨青峰也离开了这个客栈,顺着大街一路走到了荣河镇外。在镇南面大约一两里路开外的一个小山包上停了下来,寻了一处阴凉地,开始打坐休息。 过了一炷香左右,便有一群七八人左右,离开了荣河镇,朝着西面七里林赶去。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一道剑光从南边向着这边飞速而来,快要靠近杨青峰所在小山包的时候,正在休憩当中的杨青峰忽然睁开了眼,然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紧接着,剑光一个兜转,就下来了。 清风掠过,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从天而降,落在了杨青峰跟前。 杨青峰已经站起了身,看到这中年男人出现,面色微微一变,旋即赶紧弯腰作揖,拱手道:“杨青峰见过左使大人!” 这位左使大人相貌平平无奇,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杨青峰后,冷冷问道:“你传讯说,这里有秘境出现?” 杨青峰点头:“回左使大人,七里林中确实有个秘境,而且那头狗妖也在那个秘境之中。只不过,秘境一事已经惊动了大明剑宗,大约三炷香时间前,大明剑宗的人已经进七里林了!不过,那个秘境结界很强,没有破界符,想要进去的话,除非找到那只竹妖开门!” “黄广呢?”左使大人问道。 “为了准确把握大明剑宗的动向,我安排他跟大明剑宗的人一起进七里林了!”杨青峰回答。 左使大人听后,目光冷冷地看着杨青峰,并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青峰站在那,虽然神色不变,但额头上已经渐渐开始有了汗迹。 “你,知罪吗?”左使大人忽然开口,幽幽问了一句。 杨青峰毫不犹豫,单膝跪倒,低头答道:“属下知罪!” “一条狗,追了三个月都没抓住!”左使大人说着哼了一声:“还妄想用一个秘境的消息为自己脱罪!我看你胆子不小啊!” “属下不敢!”杨青峰跪在那,不敢抬头。 左使大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后,转头看向七里林的方向。盯了一会后,忽问杨青峰:“大明剑宗来了多少人?” 杨青峰如实回答:“具体人数属下并不清楚,不过,至少来了一个玉堂境高手!” “玉堂境……”左使大人沉吟着,片刻后,道:“你先回去吧!” 杨青峰一愣,紧接着立即问道:“那这狗妖?” “我自会想办法,你回去后,自己领罚!”左使大人说完,也不管杨青峰是什么反应,身形一晃,便如一道轻烟一般,消失了。 杨青峰脸色难看,在原地站了一会后,御剑离开了这里。 …… …… 秘境之中。 大黑背着王牧安,老道士背着丫头,已经在这片竹林中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只是,这竹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仍是走不到底。 老道士渐渐有些吃力了,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朝着大黑问道:“你确定你这法子管用?我怎么感觉我们还是在原地打转呢?” 大黑也停下了脚步,那双金色瞳孔打量过四周后,看向老道士,道:“你要是有其他办法,就说出来!” 老道士翻了个白眼,道:“当年为了帮你们,老子废了大半的修为,要不然,就这点障眼法能困得住我!” 大黑一听,哼了一声:“当年的祸是你闯下的!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是今天这步田地!” 老道士一听这话,立马摆手,呵呵笑道:“哎呀,当年的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不提了!不提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走出这个鬼地方吧!” 大黑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老道士忽然紧张了起来,盯着大黑,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 大黑突然咧嘴一笑,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必能破这个阵!” 老道士像是知道大黑所说的好办法是什么办法,顿时拔高了声音,反驳道:“我不同意!” “这可由不得你!”大黑话音刚落,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了。紧接着,就出现在了老道士的身后。不等老道士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落在了老道士的肩上。手指上,黑色的利爪探出,已经扎破了老道士的衣服。 “你个死狗!你要是弄死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迈入上境!”老道士一脸惊恐地大喊道。 大黑神色平静:“放心,留着你还有大用,不会就让你这么轻易死了的!”说罢,他一只手猛地在老道士的后心处轻轻一拍。 老道士猝不及防,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黑眼疾手快,老道士的那块黑色石盘不知何时到了大黑手中,身影一晃,那块石盘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接住了老道士喷出来的那口鲜血。 有了老道士的鲜血,那块黑色石盘上的繁复刻文,突然纷纷亮起了金光。 “来吧!”大黑将石盘递给老道士。 老道士幽怨无比地瞪了一眼大黑后,伸手接过石盘,抬眼打量了周围一会后,口中一阵念念有词,而后猛地蹲下,将石盘朝下一把按在了地上。 地面微微一震,紧接着,一道道金光从石盘处向着周围发散了开去,没入了四周竹林之中。 不过眨眼功夫,这些金光都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老道士却未就此停手,盘腿在石盘边坐下后,双手掐了一个古怪手势,轻喝一声:“显!” 只见从石盘处,一道金线开始在地上显现出来,慢慢朝着竹林深处,蜿蜒而去。 “走!”老道士见状,松了手诀,一把抄起地上石盘,背上放在一边的丫头,就率先一步,追着那道金光,朝深处跑了过去。 大黑背着王牧安,紧随其后。 不到一炷香时间,二人背着王牧安和丫头,先后冲出了竹林。 竹林外,是一个长满了各种不知名野花的山坡。山坡上,建着一栋竹楼。竹楼旁,还有一个小湖。 竹楼后,就是那座高耸入云,全是嶙峋怪石的大山。 这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忽然从那竹楼中走了出来,停在了门口,看着老道士和大黑,传出了淡漠的声音:“既然能走出来,那就过来坐坐吧!” 大黑与老道士相视一眼后,率先往竹楼那边走去。 老道士落后了好几步距离。 到了竹楼跟前,大黑打量了一下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此妖竟然看不出修为深浅。 他如今虽然平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在四si清境和通谷境之间,实际上,他的境界应该是在幽门境。只不过,他一直有伤在身,所以一直压着境界。此刻,他竟然看不出眼前妖物的修为境界,甚至连这妖物的真身是何物,也分辨不出,那说明,这头妖物除非是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帮着它遮掩了气机,否则的话,就是已经迈入了上境,而且还不止是刚迈入上境的玉堂境,很有可能已经是灵墟境,甚至是更高一层楼的紫清境。 想到此处,大黑反在背后托着王牧安的手,就悄悄地跟在后面的老道士打了一个手势。 接着,他将王牧安从自己身上放了下来,转身递给了跟过来的老道士。 老道士接过来后,一手抱着王牧安,一手托着丫头,往后退了两步。 这动作,看着像是仆从一般。 大黑朝着年轻男子微微躬身行礼,礼貌问道:“在下姓姜,单名一个黑字。冒昧打扰,还望阁下见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只狗妖啊!姜黑,这名字倒是有趣!对了,我家小竹那块牌子是在你们手里吧?” 大黑转头朝老道士看了一眼,老道士立即识趣地将那块竹牌拿了出来,递给了大黑。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3 敬酒罚酒 大黑接过竹牌后,却没马上递给那个年轻男子。 那只竹妖一进来这里,就趁着他和那个‘不速之客’打起来的时候偷偷跑了。此刻这里也没见到那竹妖的踪影,很有可能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如果说,这只竹妖跟眼前这位关系不错,那它大可不必匆匆逃走。而且,一开始在秘境入口处时,那竹妖对于打开入口带它们进去一事百般不情愿,也提到过这里面还有大妖存在。从这种种迹象来说,那只竹妖跟眼前这位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 可如果关系不好,那竹妖又是如何知晓此处秘境入口的打开方法,而且出入无阻? 这中间的种种奇怪之处,大黑看似一直没怎么留意,实则都记在了心里。 此刻,他拿着这块竹牌,一边手指轻轻摩挲过上面的纹路,一边细细留意着对面那位看到这块竹牌时眼底一瞬间生出的些许变化,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是这块牌子吗?”大黑看着年轻男子,微微笑着问道。 年轻男子盯着大黑,眉头微微皱起:“正是。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当个纪念吗?” 大黑摇头笑说:“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拿来吧!”年轻男子伸出手,微微眯起的眼中一抹厉色一闪而过! 大黑一听,却是笑了笑,道:“阁下似乎对这块牌子很紧张啊!” 年轻男子一听,神色立变,一股惊人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朝着大黑扑来,犹如山岳压人。 大黑身上衣衫猎猎作响,可脚下,却是丝毫未动。 “你要是现在交出来,我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无礼,放你们平安离开这里!你要是再不识趣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年轻男子沉声斥道。 大黑没作声,只是反手将那块牌子收了起来。 年轻男子一见,厉喝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身影突然消失。紧接着,一道青光出现在大黑左侧,带着凌厉气息,朝着他劈头砸下。 大黑左手抬起挡在了头顶,同时右手一拳朝着左侧轰了过去。 砰地一声,头顶青光炸开,大黑身子微微一晃,右手那一拳却是打了个空。 大黑顿觉心中不妙,只是,为时已晚。 一缕轻风忽然吹过了老道士三人。 老道士站在那,花白长发随风而动。 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伸手就往他怀里抱着的王牧安和丫头二人抓去。 就在这时,老道士口中突然轻喝一声:“遁!”。不等那年轻男子反应过来,一道白光闪过,老道士就消失了。 紧接着,老道士抱着两个孩子却出现在了竹楼门口。 年轻男子一见,再想过去追那老道士三人已经来不及了。大黑一声怒吼,一只巨爪忽然凭空幻化,冒着腾腾黑气,朝着他,兜头抓来。 年轻男子见状,也毫不示弱,眼中瞳孔忽然变化,突然间,青光蒙蒙而现,一条巨大蛇影在他背后悄然出现,仰头发出一声怒吼之后,猛地往上窜去,与那巨爪撞在了一处。 轰然巨响中,年轻男子与大黑同时消失在原地,一黑一青两道光芒冲上了半空。 竹楼前,老道士瞧了一眼半空中撞在一处的青黑二色光芒后,又低头一脸肉疼地看了看手心里一张已经失去光泽的金纸符箓,叹了一声后,双指一捻,那张金纸符箓就化作了灰烬,从指缝中飘散了开去。 “哎,用一张少一张啊!”老道士嘀咕了一声后,抱着王牧安和丫头二人,扭身开始去打量身后的竹楼。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后,确定屋内并无什么厉害阵法之类之后,就抱着王牧安二人溜进了竹楼中。 竹楼共两层。 一层内,犹如寻常人家,有桌椅床榻,桌子上放着茶壶杯子,老道士过去摸了一手,那杯子里的茶水还是热的。 老道士在一层内踅摸了一圈后,除了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值点钱外,并无其他可以看得上眼的东西。 老道士有些嫌弃地啧啧了两声后,又带着王牧安和丫头,上了二层。 二层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中间一个竹编蒲团之外,只有后面角落中,一张供桌上,叠放着一身白色衣服。 老道士过去一瞧,眼睛突然就亮了。 当下,伸手就要去拿这间衣服,只是,他的手刚碰到这件衣服,这连一个窗户都没有二楼,突然间,就起了风。 呜呜的风声,像是有人在哭泣。 老道士慌忙收手,扭过身,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时,他背后供桌上的那件衣服却自己飘了起来,宽大的衣袖猛地朝着老道士的脑袋裹去。 老道士猝不及防,一下子整个脑袋都被那衣袖裹到了里面。 老道士慌忙扔下丫头和王牧安,伸手就去扯,可这衣服却邪门得很,老道士越是挣扎,它就收得越紧,几个眨眼功夫,老道士就发出了荷荷的声音,眼见着就要窒息了。 关键时刻,老道士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符箓,然后一股脑地全部贴在了衣服上。 随着金光亮起,一阵浓烟突然出现,紧随而来的还有尖利的惨叫声。老道士脑袋上的衣服很快就松了。 老道士慌忙从中逃了出来后,又是一把符箓朝着那件衣服拍了过去。 ‘衣服’见符就跑,速度极快。 老道士的符箓,几乎都落了空。 只是,奇怪的是,这衣服一直在这二层打圈,连从一楼上来的那个楼梯口都不曾靠近。 老道士见状,一边拿着符箓防备着这间邪门的衣服,一边将王牧安和丫头两人给挪到了楼梯口的位置,以防那衣服去偷袭二人。 将王牧安二人安顿到安全位置后,老道士就拿出了石盘,接着咬破右手拇指,将鲜血顺着石盘上的纹路抹了一遍后,他又拿出一张黄纸符箓,口中低声念叨了几句后,将符纸往石盘上一贴。接着,石盘上刚刚那些鲜血抹过的纹路像是活了一般,一个个金色的字体从中跳了出来,朝着那件衣服追了过去。 衣服速度很快,可是挡不住那些金字越来越多,最终衣服无路可逃,被逼到了那个供桌上方。 衣服不住地抖动着,就好像是人在害怕一般。不断地,还有呜咽的声音发出。 老道士眯着眼睛,拿着石盘,轻喝一声:“定!” 话音落下,那些金字瞬间金光大放,融合成为一个繁琐的大字,一下就印在了衣服上。 衣服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后,突然间整件衣服就瘪了下来,然后掉落在供桌上。这时,当啷一声,一个小巧物件从衣服中掉了出来,摔在了地板上。 老道士收起石盘,将右手拇指放在口中吮shun了吮后,走上前去。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拿了两张符箓出来,往那衣服上一贴。见那衣服不再有什么反应后,才蹲下身去捡那个小物件。 这是一个样子普通的玉佩,材料看着也普通。只不过,此刻玉佩之中,有一点莹光,忽明忽暗。 老道士瞧着那点莹光,哼了一声,道:“小小一个玉灵,也敢出来装神弄鬼,真是不知死活!要不是老道士我有好生之德,哪里还容得你躲到这玉佩之中去!” 玉佩之中那点莹光闪烁得更加频繁了,仿佛是在害怕。 老道士又哼了一声后,拿出一张符箓,将这块玉佩牢牢包裹起来后,又将刚才咬破的拇指上挤了一滴血出来,在那张符箓上又画了一个血符,如此之后,才放心地将玉佩收了起来。 收好玉佩后,他又去看那件衣服。 这衣服,看着普通,可不知为何老道士看着它,却是眉开眼笑的欣喜模样。 老道士端详了一阵后,将其叠好,大袖扫过,这衣服就不见了。 老道士又去看了看那张蒲团,大概是觉得那张蒲团并无什么稀奇之处,拿在手里研究了一阵后,又放了回去。 他刚把蒲团放回去,被他安置在楼梯口的丫头幽幽醒转了过来。一睁眼,看到这陌生的环境,丫头立即警惕了起来。看到老道士后,她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喊了一声后,等老道士走回身边,她问道:“这是在哪?” 老道士回答:“还是在秘境中。只不过,我们已经走出那片竹林了。” 丫头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又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中的王牧安,皱眉问:“我们是怎么回事?” “之前那片竹林中有迷魂阵,你们两个修为弱了点,中了招。”老道士回答。 丫头一听,看着老道士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修为好像也不高吧?” 老道士一脸尴尬,道:“我这是有伤在身,能跟你一样?再说了,我堂堂一个道士,对付这些迷魂阵什么的,还不是信手捏来的事?” “既然这么轻松,怎么还能让我们两个着了道?”丫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相信老道士。 老道士眼神闪烁,有些心虚,呵呵笑了一声,道:“我不是说了嘛,有伤在身嘛!动作慢点,反应迟钝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丫头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狐疑之色,不过她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扭头看向一旁的王牧安,问:“那他呢?要不要叫醒他?” 老道士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摸出一张符箓,递给丫头,道:“你贴他额头上就行。” 丫头接了过来,伸手往王牧安额头上一拍。符纸上那些符文白光一闪,片刻后,王牧安慢慢睁开了眼睛。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4 劝你慎重 从老道士的口中,得知了大概事情发展后,王牧安并未如丫头那般怀疑老道士,只是担心大黑。 屋外时不时有轰隆声响传来,王牧安在二楼楼梯口盘桓了一阵后,还是放心不下,想出去看看。 老道士看了看这二楼,也已经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了,便带着二人下了楼。 三人刚走出竹楼,就看到了半空中一青一黑两团光芒猛地撞在一处,轰地一声巨响后,一道黑色身影倒飞了出去,掉到了下方竹林之中。 半空中,只剩下了那个年轻男子,一身白衣早已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王牧安一见大黑掉进了竹林,顿时慌了,什么都没多想,拔腿就要往竹林那边冲。 老道士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王牧安,然后拉起丫头,就离开了竹楼,趁着还在半空中的那个年轻男子没反应过来,一头扎进了竹林之中。 他们三人刚进竹林,那个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地年轻男子却是忽然身子一晃,而后一头倒栽了下来。 砰地一声闷响,年轻男子摔倒在竹楼前的草地上,抽搐了两下后,就没了动静,像是死了一样。 冲进竹林中的老道士并没有马上去找大黑,发现这情况后,又在原地等了一会,见那年轻男子始终没有再起身后,吩咐丫头看着王牧安,别乱跑,然后自己一人悄悄出了竹林,朝着那个年轻男子蹑手蹑脚地摸去。 王牧安着急大黑,可这竹林广袤,要靠王牧安自己,想要找到现在不知摔落在何处的大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略微冷静下来后的王牧安,也只能乖乖在原地等着。 老道士摸到那年轻男子身旁后,先往其身上贴了七八丈符箓,这才放心地蹲下身来,开始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很快,老道士就从这年轻男子身上翻出了不少东西,一个荷包,一根竹萧,一块玉佩,还有一本有些残破的书。 老道士看都没多看,就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扭身就走。 竹林里,站在王牧安身旁的丫头,看着这一幕,微微有些脸红。反倒是王牧安,神色颇为平静。 实际上,跟着大黑四处奔逃的这三个月时间里,这种事,他自己都做过不少次。 只不过,与老道士相比,他和大黑的运气要差很多。除了这个秘境的线索之外,他们从来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道士回来之后,王牧安就忍不住催促道:“我们快点去找大黑吧!” 老道士这回没拒绝,拿了一张符箓出来,双指一捻,符箓无火自燃。烧尽之后,那些灰烬没有掉落在地,而是飘了起来。 老道士带着二人跟着这些灰烬,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没多久,三人就找到了盘坐在地上,正在疗伤的大黑。只是,大黑的情况,有些凄惨。右肩上,两个血洞,前后透亮。左手整个小臂更是血肉模糊,不少地方,更是直接露出了森森白骨。 不过,幸运的是,大黑虽然看着伤势颇重,但似乎性命并无大碍。 但,王牧安看着盘坐在那里的大黑,却有些呆愣。 他跟着大黑这三个月左右时间里,从未见过大黑的人身模样。此刻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虽然心中有强烈的熟悉感,却依然还是有一种让他一时无法上前的怪异感觉。 大黑察觉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到他们后,刚要说话,一张嘴,话未说出口,鲜血先喷了出来。 一见这情况,王牧安心里那点怪异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焦急,慌忙冲上前,蹲在他身旁,不安地问:“你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拿出那个装有云芝散的瓶子,赶紧给大黑的伤口上药。 大黑也没拒绝,安静地看着王牧安给他上完药后,才吃力地抬起右手,一脸欣慰地在王牧安的头上摸了摸。 王牧安看着他那面若金纸一般的脸色,无比心疼。 一旁的老道士,也摸了一个丹丸出来,递过来的时候,说道:“没云芝散那么灵,不过对于内伤还是有一定疗效的!” 大黑接过来吞下后,开始闭目疗伤。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后,他再次睁开了眼睛。虽然,那么重的伤势不可能一下子痊愈,但他本身修为深厚,再加上云芝散和老道士给的丹药,此刻说话行动已是无碍了。 他看向老道士,问:“那蛇妖怎么样了?” 老道士回答:“还活着,不过短时间内应该是动不成了!” 大黑从身上扯了一块布下来,在王牧安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左手给包扎了起来,站起身后,朝着老道士又说道:“这里除了这头蛇妖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其他危险了。不过,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不清楚,那头竹妖也不知去了何处,难保待会儿不会有人再进来这里,我现在这个情况,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再动手了,所以,接下去得靠你了!” 老道士苦了个脸,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逃命还行,要是硬抗,肯定是不行的。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保证把你们安全送出七里林,然后我们就各奔东西,怎么样?” 大黑却哼了一声,这意思不言而喻。 老道士还想再挣扎一下,这时,丫头却扯住了老道士的衣袖,道:“我东西还没找到呢!” 老道士看向丫头,看到她眼中的固执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声:“哎,命不好啊!”说罢,上前扶起大黑,两大两小,开始又往竹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四人就出了竹林。只是,略一打量,老道士和王牧安还有丫头三人,就变了神色。 “怎么不见了?”王牧安盯着竹楼门口那块草地,不安地问道。 老道士脸色难看。 丫头警惕地四处打量着。 大黑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看三人这反应,也能猜个大概,不过,他倒是比三人要更淡定一些。 “没事,逃了就逃了吧。那家伙的伤比我重多了,没个一年半载,不可能恢复得过来!他不会再来偷袭我们的!”大黑这话一说,大家心里算是微微落定了一下。 老道士让三人在外面先等一下,他去竹楼里检查了一下,确定那蛇妖没藏在竹楼里后,又出来,将大黑扶了进去。 将大黑安顿好后,丫头提出她要去找她想要的那个东西了。 老道士有些不放心,劝着丫头不要冒然行动。 这时,大黑将王牧安叫了过去。 “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里吗?”大黑看着王牧安,轻声问道。 王牧安想了想,回答:“之前那个说出这个秘境消息的人提到过,说里面有宝藏。” 大黑笑了起来,道:“宝藏再多,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因为我们不可能都带走。而且,这秘境是在大明剑宗的地盘上,要是真有宝藏被我们拿走了,也会被大明剑宗的人惦记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王牧安不解地看着大黑。 大黑忽然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他看着王牧安,沉声说道:“你不是一直不相信你父母已经死了吗?” 王牧安愣了一下,旋即神色急切地伸手一把抓住大黑的胳膊,追问:“他们没死,对吗?” 大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有一样东西,能帮你找到答案!” 听大黑说他也不知道,王牧安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但想到大黑说这里有东西能帮他找到答案,心中又再度燃起了希望。 王牧安问大黑:“是什么东西?” 大黑看着王牧安,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夺魂草。” 他这话刚落,一直留意着他们二人谈话的老道士猛地惊呼出声:“这里竟然有夺魂草?”说着,他就冲到了二人旁边。 老道士一脸意外地看了看大黑之后,又看了一眼王牧安,接着皱起了眉头,质问大黑:“你想干什么?” 大黑冷冷看了他一眼后,朝着王牧安说道:“你先出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王牧安直觉他们将要谈的话题,肯定跟他有关系,但他习惯了听从大黑的安排,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出去了。 丫头跟着王牧安一道出来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后,丫头忽然扭头看向他,问:“你知道夺魂草的作用是什么吗?” 王牧安摇摇头表示不知。 丫头看着他的眼睛里,神色复杂,还有些不忍。迟疑了片刻后,她缓缓说道:“夺魂草最大的作用,就是夺人魂魄!” 王牧安皱起了眉头。 “普通人若是误食了夺魂草,三魂七魄当中,会有一魂一魄莫名消散,从此后,变得痴痴傻傻,什么都不知道了。即便是修行之人,也很难挡得住夺魂草的药力。轻则神魂受损,非数十年不能恢复,重则丧失神智,沦为行尸走肉!”丫头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凝重,不像是故意往严重了说来吓唬他。 王牧安沉默良久后,道:“大黑不会害我的!” 丫头听后,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对你不了解,对那大黑也不了解,不过,那夺魂草并非一般药草,如果你要服用的话,我劝你要谨慎!” 王牧安点点头,谢过了丫头。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5 托孤 而此时,竹楼内,老道士与大黑,正激烈争执着! 老道士看着盘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的大黑,皱眉质问:“你是那个老东西的人?” 大黑看了他一眼,并不想接话。 老道士脸色难看:“你应该清楚夺魂草的药力,别说这小子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修行,就算是以后他迈入了中境,同样也是扛不住的!你这样做,是在害他!” “有人请了暗剑门在追杀我!”大黑忽然说道。 老道士一愣。紧接着,皱眉问道:“追杀你?什么意思?不是姜家安排的?” 大黑摇摇头,道:“是不是姜家安排的,不清楚。不过,从这几次暗剑门的行动来看,他们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你得罪了什么人?”老道士又问。 大黑哼笑了一声,道:“谁知道!” “暗剑门的人,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老道士沉默了一下后,又问。 大黑看了一眼门外,道:“我打算用夺魂草破了他身上的封印,然后送他去大明剑宗!” 老道士一听,脸上露出惊容,紧接着,喝道:“你疯了!” 大黑看向他:“你也说了,暗剑门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再跟着我,会很危险。以他的资质,只要破了封印,想进大明剑宗,并不难!而且,我知道,你在大明剑宗也有几个认识的人!” 老道士听到这里,立马开口说道:“我认识的那几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再说了,用夺魂草破封印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总之,我不同意!” 大黑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告知你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做,我已经计划好了,不用你操心!你需要做的,就是在封印解除之后,把他送去大明剑宗,并且保证他成为内门弟子!” “我做不到!”老道士一口拒绝! 大黑平静地看着他,道:“这是你欠他的!” 这话一出口,老道士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刚才的理直气壮,瞬间就没了。苦着脸,沉默了半响之后,忽然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换个稳妥点的法子,夺魂草找到了之后你先放我这,等到那小子迈入中境,我再想办法给他破解封印。不过,大明剑宗,我肯定是没办法的,但青灵门,可以!” “青灵门?”大黑拧起眉头:“青灵门现在是自身难保,你觉得他们能护得住安子的周全吗?” “你信不过青灵门,难道还信不过我吗?”老道士立马说道。 大黑眯起眼睛,盯着老道士看了一会,而后说道:“除非你立誓!” 老道士的脸顿时黑了。 可是,大黑盯着他,毫无退让的意思。 老道士见状,袖子一甩,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老子不管了!”说罢,扭身就要出去。 “你们道士不是讲究因果吗?安子要是死了,你这个臭道士这辈子都别想再迈入上境了!”大黑在他身后,幽幽说道。 老道士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原地站了一会后,回过头,幽怨地眼神看向大黑,无奈道:“行!老子立誓还不行吗?” 大黑看着他,示意他现在就立誓。 老道士骂骂咧咧,举起右手打算对天起誓。 “要血誓!”大黑忽然又说道。 老道士脸色又是一黑,但看到大黑那平静却坚定无比的眼神后,他最终还是妥协了。老道士咬破舌尖,以舌尖血在掌心画了一个繁复无比的符文之后,再度举手,对天起誓。 老道士语速极快,一长串的誓文念完后,掌心那个血符红光一闪,便消失了。 “把衣服拉开来我看看!”大黑说道。 老道士翻了个白眼,扯开胸前衣襟,露出了胸口。 左边心口处,有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指甲盖大小。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这印记,跟刚才老道士掌心的符文是一样的。 大黑见了这印记后,才放了心。 老道士整理好衣服后,瞪了大黑一眼,就要出去。可,这时,大黑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老道士一脸不悦地问道。 大黑看了一眼门口,问:“那丫头,是什么东西?” 老道士一愣,旋即脸色一变,看向大黑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警惕之色,脱口就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瞎打听!” 大黑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个臭道士,还有这么在意的时候。行,我不打听。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老道士皱起眉头。 “把这丫头一起送去青灵门。”大黑说道。 老道士眉头皱得更紧:“青灵门的功法不适合她。” “那丫头身上的障眼法确实高明,不过,既然我都能看出一些端倪,必然也有其他人能看出问题来。你觉得到时候,你能护得住她吗?”大黑说道。 老道士烦躁起来:“我说过了,这事,不用你管!” 大黑忽然冷笑了起来:“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我在那丫头身上动了一点手脚。” 老道士陡然色变,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大黑的脖子,低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么紧张,看样子,你对这丫头是真的关心!”大黑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抓住老道士的手,将其从脖子上掰了下来,然后又缓缓说道:“你打不过我的!收起你袖子里的那些符箓吧!你也不用着急,我不会对那小姑娘怎么样,只要你按照我刚说的做,把那丫头一起送去青灵门就行!” 老道士看着大黑,脸色难看,沉默了一阵后,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黑回答:“就凭我会把安子交给你!” 老道士神色再度复杂起来。 又过了片刻,老道士走出了竹楼,看着门口坐在那发呆的两个身影,心中无限复杂和感慨。 丫头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扭头看到老道士那复杂神色后,眉头微微一皱,问:“怎么了?” 王牧安听到声音,也收回了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同样扭过头看向了老道士。 老道士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道:“没事。”说完,他又朝着王牧安说道:“你在这里陪着大黑,我跟丫头去找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王牧安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老道士带着丫头走了。 王牧安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竹楼拐角处后,扭身进了楼里。 大黑被安顿在了二楼。王牧安上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那个蒲团上,闭目调息。 大概是听到了王牧安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了一眼,而后又闭上了。 王牧安走到他对面,看着他的模样,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犹豫了一下,在他对面,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大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王牧安挣扎了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大黑没睁眼,但片刻后,开了口:“你问吧。” 王牧安低下头,看向自己无力搁放在膝头的双手,轻声问道:“我爷爷是我的亲爷爷吗?” 大黑沉默了一阵后,给出了两个字的回答。 王牧安闭上眼,心里有些难过,但并不意外。 其实,当他在一个叫牛角山的地方醒过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以往总是十分粘他的大黑突然变成一只硕壮无比的庞然大物,一口就将一个拿着剑突然出现的人的脑袋给咬了下来时,就知道他记忆中在从溪镇生活的那几年平静生活,都是假的。 他安静了许久后,再度问道:“那我的父母呢?他们还活着吗?” 既然平静生活是假的,爷爷也不是亲爷爷,那么爷爷所说的那个故事,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了! 既如此,他们到底是生还是死?又在哪里呢? 大黑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眼中满是怜悯和疼惜。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拍。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生还是死,这一切,只能等你以后自己去弄明白。”大黑低沉的声音,让王牧安的脑袋低得更低了一些。 说不上失望,只是更难过了一些。 “那爷爷呢?他现在还好吗?”良久,王牧安抬头,迎向大黑的目光,眼睛里满是希冀。 大黑想起离开从溪镇时的场景,心中一阵难受。但,看着王牧安那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那种眼神,大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回答:“他挺好的。” 王牧安看着他,没有再追问什么。 只是,心里很难受。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6 不是凡物 时间慢慢过去。 王牧安一人坐在竹楼门口,看着不远处的茂密竹林,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楼上,姜黑盘坐在蒲团上,身上黑气蒸腾,在头顶处凝聚成了一团黑色云雾,隐约中,似乎有一条小黑狗,正蜷缩着身体在酣睡。 忽然间,这个安静无比的秘境之中,起风了。 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 然后又吹到了竹楼这边,从王牧安身上掠过的时候,他蓦然回神。 二楼里,正在疗伤的姜黑,突然睁眼。头顶处,那团云雾之中的小黑狗也猛然起身,而后一跃而出,朝着姜黑的头顶扑去,眨眼又消失不见。 有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王牧安看着这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忽然感觉很冷,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他刚要扭身冲进竹楼去找大黑,这脚还没抬起来,那个中年男人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一手探出,直接抓住了他的脖子。一用力,王牧安两脚悬空,空气从喉咙里被挤出,一张小脸很快就变得通红。 “那条狗呢?”中年男人看着王牧安,眼神淡漠。 王牧安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他是想说:他有名字!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忽然从竹楼里冲出,直奔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拎着王牧安就往劲风袭来的方向挡了过去。 劲风扑面。 王牧安感觉脸上每一寸肌肤都在疼。 “放开他。”大黑出现在门口。看了王牧安一眼后,目光移向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可以。不过,你得跟我走!” 王牧安一听这话,顿时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说话,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口中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窒息的感觉,让他脑袋发晕,大黑在视线里,开始出现重影。 他想说:“不要答应他。” 可是,大黑却点了头。 中年男人甩手抛出了一个瓶子。 大黑伸手接住。 “把里面的东西吃了,我就放了他。”中年男人说道。 大黑毫不犹豫,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个黑色药丸,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中年男人看着大黑的动作,笑了起来,有得意,也有轻蔑。 “你现在可以放了他了!”大黑看向他。 中年男人却眯起了眼睛。 “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大黑平静却无比肯定地说道。 中年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大黑看了片刻后,忽然松了手。 王牧安掉了下来,脚刚着地,大黑就上前一把抱住了王牧安,紧张无比地检查了一通,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将其放了下来。 “你到里面去,不叫你别出来!”大黑看着他,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王牧安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倔强地不肯松手。 大黑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放心,我没事的。”说罢,用力掰开了他的手,然后一把将他推到了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门。 王牧安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没有哭闹。他知道,有些离别,已经注定。 只是,很难受。 还有,很迷茫。 一个个亲人从身边纷纷离去,天下之大,只剩下他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门外。 “走吧!”中年男子看着姜黑将王牧安关进竹楼后,就开口催促道。 姜黑没有动:“我要等两个人。等他们来了,我就跟你走!” 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药我都吃了,你还怕什么!”姜黑回答。 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竹林的方向,似乎在担心什么。迟疑了一下后,他问:“要等多久?” 姜黑回答:“这个不好说!” 中年男子黑着脸盯着姜黑看了一会后,冷声说道:“最多一炷香时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姜黑没再说些什么,就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开始打坐。 中年男子在旁边站了一会后,忽然纵身上了竹楼,在竹楼上面盘腿坐了下来,面朝着竹林方向。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可姜黑要等的人,却还未出现。 中年男人下了竹楼,来到姜黑跟前,不耐烦地催促道:“时间已经到了,走吧!” 姜黑睁开眼,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只是问道:“你是血杀堂的人还是铁律堂的人?”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眼中掠过些许惊讶神色,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姜黑的目光在中年男人的腰间掠过,然后说道:“看来是血杀堂了!你们堂主,如今还好吗?” 中年男人眉头一跳:“你认识我们堂主?” 姜黑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多年前,有幸交过手!只可惜,就差一线!” 中年男人脸上神色变化,右手缓缓背到了身后,五指间,隐约有缕缕光芒出现。 “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这次是哪个门派雇的你们暗剑门?”姜黑像是不知道中年男人身后的小动作一般,继续像是话家常一般,若无其事地问着。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再次不耐烦地催促:“别废话了,时间已经到了,该走了!” 这时,姜黑扭过头看向了左边。 中年男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没一会儿,老道士带着丫头从竹楼后绕了过来。 一看到那中年男人,老道士和丫头愣了一下后,立即警惕了起来。老道士示意丫头留在原地,而后一手悄悄捏着石盘,一手捏着一把符箓,然后慢慢朝着竹楼门口这边靠近了过来。 “这位是?”还隔了一丈远,老道士就停了下来,目光在姜黑和那中年男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后,高声问道。 姜黑朝老道士招了招手。 老道士犹豫了一下后,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我要走了,安子在里面,就交给你了!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姜黑说完,一把拉过老道士的手,重重摇了两下。 老道士瞄了一眼一旁的中年男人,悄悄以心声问道:“暗剑门的人?” 姜黑笑了笑,道:“后会有期!” 老道士一脸凝重:“保重!” 姜黑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松开手,扭头看向中年男人:“走吧。” 中年男人有些警惕地看了老道士一眼后,点了点头。 紧接着,中年男人抬手抓住姜黑的肩膀,一道风过,剑光冲天而起,刚至半空,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中,忽有金光闪过。而后,天空蓦然裂开了一条细长的缝隙。缝隙背后,似有阳光洒落。那道剑光冲入缝隙之中,眨眼就不见了。缝隙很快合上,消失不见。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灰蒙蒙的。 丫头走了过来,看着那道剑光消失的地方,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老道士回答:“这是破界符。” “青灵门的破界符?”丫头好奇地扭头看向老道士:“刚才那个人是青灵门的人?” 老道士摇头:“是暗剑门。” “那怎么会有青灵门的破界符?”丫头追问。 老道士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耸了耸肩:“鬼知道!” 说罢,他扭身去推开了竹楼的门。 门里,王牧安坐在对着门口的一把椅子上,目光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呆愣愣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道士看到这一幕,眼底里有些许内疚和怜悯一闪而过。他走上前,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姜黑走了!” 王牧安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老道士低头看着他,轻叹了一声。 王牧安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着。 老道士也不催他。 丫头站在门口,没进来,朝着王牧安看了一会后,她就扭过头走开了。 良久,王牧安终于从眼前那块地板上收回了目光。他抬头看向老道士,道:“我已经没事了。” 老道士看着他,努力在嘴角扯出了一抹慈和的笑容,道:“那我们走吧。” 王牧安点点头,跟着起身,与老道士一起,走出了竹楼。叫上了一旁坐着的丫头后,三人一起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之前姜黑跟老道士握手的时候,悄悄把一个荷包给了老道士。 荷包上面的烙印已经被姜黑给抹去了,老道士刚才已经悄悄看过,里面东西不少,除了一些钱财衣物之外,还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东西,一看就是给王牧安这小子准备的。 老道士虽然贪财,但也还不至于会昧了这小子的东西。 之前竹妖给的那块竹牌也在荷包里面。 老道士将其取出来后,就将这荷包递给了王牧安:“这是姜黑留给你的,你先收好,等从这里出去,找个安全地方安顿下来后,我再跟你讲这东西怎么用!” 王牧安接了过来,看着这眼熟的荷包,心里头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情,再次翻江倒海。 这荷包是爷爷的。 在从溪镇的时候,爷爷的腰里就一直挂着这个荷包。上街买东西什么的,那些铜钱,都是从这个荷包里掏出来的。 他还记得,曾经有一次,镇上来了个算命先生,听巷子里的那些大妈说,那个算命先生算得很准。他想找那个算命先生算算父母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找爷爷拿钱。爷爷不肯。他就想趁着爷爷睡着了,偷偷从这荷包里摸几个铜钱出来。当时,爷爷确实睡着了,他都拿到了那个荷包,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打不开这个荷包。 那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手脚笨,连个荷包都打不开,为此闷闷不乐了很多天。 现在想来,这荷包应该不是凡物吧。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7 慢着 王牧安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以前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走在前面的老道士和丫头两人停了下来。 王牧安没留意,一头撞在了丫头身上,丫头一个扭身,抬手就往王牧安肩头拍去。 大概是反应过来是王牧安,手掌就要落到王牧安身上的时候,忽然收住了。柳叶一般的细眉,微微一皱,有些不悦地说道:“看着点路!” 王牧安尴尬地道歉。 “嘘!”老道士忽然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前面不远处传了过来。 “什么人在那里?” 紧接着,王牧安三人就看到了七八个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青竹之间。 老道士将丫头和王牧安都拢到了身后,低声嘱咐:“待会别说话!” 他刚嘱咐完,那些人就靠近了过来。七八个人错落散开,隐隐将三人给包围了起来。 “什么人?”为首一个年轻男子打量了一下老道士后,开口沉声喝问。 老道士拱手回答:“贫道秦三翁,见过大明剑宗的诸位仙家。” 大概是见老道士态度不错,这年轻男子原本板着的脸略微颜色好了一些。刚要再问话,他身后的一个老者忽然拨开他上前一步,犀利的目光在老道士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忽问:“你是秦三翁?” 老道士点头:“正是贫道。” 老者听后,沉默下来。目光在老道士身上转了一圈后,又往他身后站着的王牧安和丫头身上扫去。 “这两个孩子是?”看了一眼后,老者又问。 老道士微微笑着回答:“这是我在云游路上捡来的两个孤儿,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实在不忍见他们丧命于恶狼口下,就带在了身边。” 老者似乎信了,沉吟了一下后,又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老道士翻手拿出那块竹牌,笑着说道:“之前在外面碰上了那只竹妖,他说这里有个秘境,就进来瞧了瞧!” “这竹牌能给我看看吗?”老道士毫不犹豫,就将这木牌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并未立马将竹牌还给老道士,而是开口问道:“那只竹妖呢?” 老道士故作惊讶之色,问:“你们刚刚进来没碰上吗?” 老者摇头。 老道士便回答:“那贫道就不知道了。当时它将我们送进来后,就出去了。”说着,他看向老者手中的竹牌,道:“阁下觉得这牌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老者说道。 “那就麻烦阁下把这牌子还给贫道吧!待会出去,贫道还得将它还给那只竹妖呢!做人得讲诚信不是!”老道士笑着说道。 老者听后,却是反手就将这竹牌给收进了袖中。 老道士看着这一幕,眼角不由得跳一跳。 “阁下这是?”老道士明知故问。 老者淡淡回答:“现在这秘境正式被大明剑宗接管了,这里面所有一切东西,都归大明剑宗所有,包括那只竹妖,和这块竹牌。这一点,阁下有意见吗?” 老道士立马呵呵一笑,道:“当然没意见。这七里林本来就属于你们大明剑宗管辖范围,这里的一切都归你们大明剑宗,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老道士话锋突然一转,对面老者身后那几个年轻弟子立马微微变了神色,有人甚至还伸手按住了身上佩剑,准备拔剑了。 “只不过什么?”老者微微眯起眼睛,身上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息,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老道士呵呵笑着:“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没了这牌子,我们怕是不好出去了!要不,阁下帮个忙,先送我们出去?” 老者回答:“你们不用急着出去!等我们把这里搜查完了,自会带你们出去!” “这……”老道士犹豫着:“不瞒阁下,贫道约了人在荣河镇碰面,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所以,你看,能不能先让我们出去?” 老者抿着嘴没接话,这显然就是不同意了。 老道士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 接着,老者就安排了一个年轻弟子,带着老道士三人先回石桥那边。 他们则继续往里面走。 老道士三人跟着那个年轻弟子走过这些大明剑宗仙家身旁的时候,王牧安忽然留意到,这里面有一个形象粗犷的男子一直在盯着他看。 那眼神,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不过,好在很快双方就各自走远了。 老道士三人跟在那个年轻弟子身后,慢慢往石桥那边走去。 丫头故意拉着老道士放慢了脚步,拉开了与前头年轻弟子的距离。接着,她低声询问:“这些大明剑宗的人干嘛不让我们走?” 老道士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那位年轻弟子,然后压低了声音回答:“应该是怕有什么好东西被我们带走吧!” 丫头一听,眉头顿时一皱:“那他们回头会不会要求搜身?” 老道士想了想,道:“这应该不至于。大明剑宗毕竟是宗字头的山上仙家,一流宗门,应该不会做得这么难看!” 丫他这话音刚落,前头走着的年轻弟子大概是发觉他们落后了很多,于是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看着他们,催促起来:“你们快点!” 丫头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 三人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后,三人走出了竹林,回到了石桥那边。 年轻弟子打量了一眼三人,朝着老道士嘱咐道:“你们别乱跑,好好在这等着,等我们忙完了,自会带你们出去!听明白了吗?” 老道士笑着点头:“听明白了,小仙家自去忙去吧!” 大概是老道士态度好,年轻弟子没再说什么,看了他们两眼后,扭头就走了。 看着这年轻弟子身影消失在竹林之中后,丫头就迫不及待地问老道士:“真要在这等着?” “要不然呢?竹牌已经不在我手上了,我也没有破界符!不等着,怎么出去?”老道士反问。 丫头却是哼了一声,道:“那块竹牌本来就用不了!你肯定有出去的法子!” 老道士抬手在丫头额头上屈指弹了一下,看到丫头捂着额头,恼怒地瞪着他时,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傻?你以为外面会没人守着?我们贸贸然地冲出去,必定要跟外面的人起冲突,到时候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说,大明剑宗可是中洲第一宗门,就算是放在整个青灵天下,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门派,要是得罪了他们,你觉得我们今后还能在这继续待下去?恐怕就只能远逃海外了!” “逃去海外就海外!有什么好怕的!你就是胆小!”丫头不知是记恨老道士刚才弹她脑门那一下所以故意抬杠,还是真的急着想出去,瞪着老道士,嘟着嘴,气鼓鼓地喊道。 “你以为海外是什么地方?”老道士也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就你这样的,去了都不够那些凶兽塞牙缝的!” “那也不用你管!”丫头脱口就喊道。 老道士抬手就往丫头脑袋上拍了一下,怒冲冲地吼道:“没良心的死丫头!老子当年就不应该捡你!” 丫头似乎伤了心,扭头就跑到一边去,蹲在那个河边,抱着双膝,埋着脑袋,也不知是哭了还是没哭。 王牧安站在那里全程观看了这个吵架过程,有些尴尬。老道士看着丫头跑开后,似乎又有些心软了,但又拉不下面子去哄她,于是在那不停地转圈,烦躁地抓着头发。 王牧安看着这一幕,犹豫了一下后,往丫头那边走了过去,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后,鼓起勇气,低声劝道:“其实前辈说得没错,这会儿出去,太危险了!” 丫头头也没抬,就反驳道:“你懂什么!” 王牧安张了张嘴,最后无力地闭上了嘴巴。 他确实懂得不多。 也没什么实力,不像她。 王牧安也伤心起来。 就这样,谁也不说话,一等便等了七八个时辰。中间,王牧安坐在那不小心就睡着了,迷糊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宅子之中。 那些熟悉的脸庞,一见到他,都是亲切的笑意。但这一切,都在他睁眼的刹那,突然就从他的脑海里全部消失了,再也记不起。 大明剑宗的人回来了。 老者带着人走到老道士的跟前,两人说开话的时候,王牧安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他顺着那个感觉,朝着老者身后那人群看去。 只见人群最后,那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正盯着他,见他望过来后,忽然裂开了嘴,露出了一嘴略有些黄的牙齿。那笑容,看得人心生颤栗。 王牧安顿觉不安。 这时,不知老者跟老道士说了什么,两人似乎终于谈妥了。老道士招呼丫头和王牧安过去,三人准备跟着老者他们离开。 王牧安赶紧跑到了老道士身边,借着老道士的身体,隔开了那个人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道白光落下,将众人全部笼罩了进去。王牧安只觉浑身一凉,好似一阵清风吹过身畔,然后周围环境突变,三人终于回到了外面,那个小湖边。 湖边光秃秃的,不见那丛翠竹。 老道士拱手跟老者告辞,正要走,忽然那汉子排众而出,喊了一声:“慢着!” 王牧安听到这喊声后,一回头看到是那个汉子,顿时紧张起来,慌忙伸手去扯老道士的衣袖,想要提醒他赶紧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大明剑宗的这位老者看了一眼汉子后,就伸手示意王牧安三人先留步,道:“等等!”说完,他又扭过头去问那位已经走到了近前的汉子:“黄广,怎么回事?”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8 证明 汉子那有些邪气的目光在王牧安三人身上飞快扫过后,朝着老者拱手说道:“这小孩我之前见过,他身边跟着一只狗妖,而且,看那样子,似乎还是主仆关系。现在这狗妖不知去处,在下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狗妖?”大明剑宗的这位老者皱起了眉头,扫了一眼站在老道士身旁的王牧安和丫头二人后,又问:“你确定?” 黄广点头:“确定!” 他这话音刚落,一旁的老道士忍不住了,插嘴驳斥道:“我说这位兄弟,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狗妖,贫道怎么没见过?” 黄广呵呵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只是又往前了一步,凑近了老者,低声说道:“前辈若是不信,可以容我问那孩子几个问题,便可以证明了。” 老者有些犹豫。 看了黄广一眼后,又看了看老道士,最后又扫过老道士身后王牧安两人。 迟疑了片刻后,他朝黄广说道:“既如此,那你就问吧!” 黄广得了老者许可后,扭头看向王牧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道士横跨一步,挡在了王牧安跟前,朝着黄广喝道:“你想干什么!” “秦道长,既然这位黄广兄弟说他只需问几个问题就可以证明此事,那就不妨让他问一问。若是问完了,他证明不了,那就让这位黄广兄弟给道长你道歉,你看如何?”老者插进话来。 老道士看看老者,再看看个一脸络腮胡的黄广,犹豫了片刻后,扭身看向王牧安,开口嘱咐:“这位仙家怀疑我们跟一头狗妖有关系,说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千万别回答错了,给自己惹麻烦,听明白了吗?”老道士神色很是严肃,眼底还有些许紧张。 王牧安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行了,秦道长,让一让吧!”黄广轻蔑不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道士深深地看了王牧安一眼后,让到了一边。 王牧安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黄广,心里头多少有些心虚,可此时,容不得他心虚。 黄广在他跟前蹲了下来,身形粗壮的他,蹲下来后,像是一座小山一般,挡在了王牧安的跟前,眼前顿时就阴暗了下来。 王牧安心头,砰砰地跳,紧张无比。 黄广蹲下来后,却没立马开口问话,只是这样,用一种很轻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一般看着王牧安,嘴角挂着那种充满了邪恶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王牧安一开始的勇气,和强装的镇定,在他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额头,渐渐有汗水滚落。 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成了两个拳头,手心中,汗漉漉的。 “你还问不问?不问的话,就赶紧走开,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老道士大概是看出了王牧安快要支撑不住了,开口喊了一声。 有了老道士的声音打岔,让王牧安快要抵抗不住的心理防线,又重新稳固了一些。 他微微深吸了一口气,身侧的拳头,松了松,又重新握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他主动开口说道,声音是假装的平静。 黄广眼底掠过一些意外,不过依然轻蔑:“你知不知道,你爷爷还活着?” 这话,恍若晴天霹雳,让人猝不及防。 之前在秘境竹楼之中,他问过大黑爷爷怎么样,大黑虽然回答的是爷爷挺好。可他心里清楚,爷爷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 否则的话,爷爷不可能让大黑带着自己逃亡,而他一个人躲了起来。 可是,就算他心里知道眼前这个人说的话是假的,但他内心还是无法抗拒地想要去相信这句话。 大黑走了,他身边如今除了还算熟悉的老道士和丫头之外,再无亲人。如今,突然听说爷爷还活着,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直在黑夜之中挣扎的人,突然见到了一线光明一般。就算这线光明还很远,可他依然会愿意为之追逐不息。 王牧安回过神来后,张嘴就想问他爷爷在哪里? 可话到嘴边的瞬间,一旁的老道士却突然怒声呵斥道:“混账!他爷爷早已入土为安,还是贫道亲手下葬的,你为何要撒谎诓骗一个孩子?他已经够可怜了!”说罢,他扭头朝着大明剑宗的那位老者气冲冲地说道:“贫道看在你们是大明剑宗仙家的面子上,才愿意如此配合你们!如果这位兄弟还要如此欺负一个孩子的话,那贫道就只能对阁下说一句抱歉了!到时候,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贫道也认命了!” 老者看了看怒气冲冲地老道士,蹙眉沉默了一会后,朝着黄广喊道:“黄广,这些不相干的话题,就不要再问了。” 黄广显然是有些意外,皱眉看了一眼老道士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被老道士这么一打岔,王牧安的心思算是冷静了下来。一冷静,想起刚才的情况,不由得心中一阵后怕。 他若是真顺着这个人的话题说了下去,招出大黑之事,恐怕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了! 幸好还是老道士经验老到,及时打断了这个话题。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19 介意 王牧安正后怕的时候,黄广再次开口,这回他提了一个要求。 “把左手的袖子撩起来!”黄广的语气,不容拒绝。 王牧安有些犹豫,他并不知道自己左臂上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这黄广让他撩起袖子来是想看什么。但,这黄广既然让他撩袖子,必然是想看到点什么。 所以,他有些担心,站在那犹豫不决。几息过后,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老道士,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老道士刚要说话,却被大明剑宗的老者抢先开口:“孩子,把袖子撩起来吧,早点看完,这事也早点有个结果!你们也能早点走不是?” 王牧安虽然年纪不大,也不太爱说话,但实际上并不笨。这三个月跟着大黑一路逃亡,更是见多了生死,心智成熟了不少,对于眼前这局面多少也能看出一点意思来。见这老者发了话,他心里大概也猜到了,这袖子他肯定是要撩的了。 王牧安低了头,伸手正要去卷袖子。那黄广大概是等得着急了,见他动作如此之慢,猛地伸手一把拉过王牧安的左手,动作十分粗鲁地一下就将那袖子给撸到了肩膀上。 王牧安虽是个男孩,但皮肤却跟女孩子一样,十分白皙细腻。光洁的左臂上,除了一些细小的毫毛之外,没有任何瑕疵,更没有黄广想要看到的东西。 黄广愣了一下之后,似乎不死心,又一把拉过他的右手,撸起袖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检查了一遍后,紧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老道士趁着这会儿,连忙上前,将王牧安从黄广身前拉了回来,然后看向大明剑宗的老者,沉着脸说道:“话也问了,看也看了,要是诸位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话,那我们就不奉陪各位了,告辞!”说罢,拉着王牧安和丫头,就要走。 却不料,那黄广却猛地一个闪身,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手扶着腰间大刀,阴沉着脸,道:“老道士,我是证明不了这小子跟那只狗妖的关系,但是,今天除非你留下这小子,否则的话,你别想从这里离开!” 老道士一听,冷笑了起来,却也不跟那黄广说话,而是看向大明剑宗的那位老者,讥讽道:“你们大明剑宗,堂堂中洲第一宗门,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老者却在此时淡淡说道:“秦道长,黄广道友并非我大明剑宗的人,此事很明显是你们与黄广道友之间的私人恩怨,与我们大明剑宗并无关系。而且,刚才在秘境之中,我已经是给了秦道长的面子了,这一点,秦道长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接下去如果我跟这位黄广道友打起来了,你们大明剑宗是不是保证不插手?”老道士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位老者,等着他的答复。 老者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我们保证不插手!” “好!”老道士大喝一声,微微笑了起来。 而站在后面拦着老道士三人的黄广,却黑了脸。 他看向那老者,怒声喊道:“胡长老,我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老者,也就是黄广口中的胡长老,表情淡然地看着黄广,反问:“哦?那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 黄广语滞。目光在老道士和胡长老那两张布满皱褶的老脸上来回逡巡了几下后,黄广突然咬牙,恨恨说道:“胡长老,我的身份想必你们早已猜到了一些,如果今天你们不帮忙留下这个小子,没关系,只不过那几张破界符,可不是就这么白白送给你们大明剑宗的!” 胡长老一听这威胁的话,不怒反笑了起来:“你要是自己有本事能留下那个小子,我保证不干涉!但要是你没这个本事,想要威胁我来给你帮忙的话,那你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黄广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时,老道士插进话来,朝着黄广喊道:“还打不打?不打的话,我可要走了!” 黄广恨恨地瞪了老道士一眼后,扭身身形一纵,就消失在竹林之中。 这黄广一走,王牧安明显感觉到身旁的老道士大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的轻松不屑是假装出来的。 不过,这黄广一走,王牧安自己也大松了一口气。 黄广走了,老道士扭身跟胡长老拱了拱手,也要离开。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就又被叫住了。 这回喊住他们的是胡长老。 王牧安不由得紧张起来。 老道士也有些紧张。 “又有什么事?”老道士有些警惕地盯着胡长老。 胡长老微微一笑,道:“秦道长不必如此紧张。老夫只是见那小姑娘十分灵秀,起了爱才之心。若是秦道长不介意的话,老夫略懂一些摸骨称斤之法,可不可以让我给这小姑娘称一称,看看资质如何?” 老道士一听,却是毫不犹豫就说道:“介意!十分介意!” 胡长老脸上可谓尴尬至极。 老道士二话不多说,态度敷衍地说了声告辞之后,拉着王牧安和丫头二人拔腿就走。 他们还没走远呢,胡长老身后的一个年轻弟子就不满地说道:“长老,那个老道士太不识趣了!要不弟子上前去拦住他们?” 胡长老摆了摆手:“算了!这个秦三翁说起来跟我们大明剑宗也有些渊源。而且,别看他现如今好像境界不高,但此人十分神秘,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真要是冲突起来,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未见得就能赢了他!” 那年轻弟子听他这么说,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目光看着逐渐走远的秦三翁三人,犹豫了一下后,又道:“长老,我怎么觉得之前那个黄广说的狗妖之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呢?” 胡长老回答:“是真的又如何?” “那万一那狗妖还在秘境之内怎么办?”年轻弟子紧张说道。 胡长老笑了起来:“要真是还在秘境之内,那岂不是好事一桩?” 年轻弟子一愣之后,也明白了胡长老的话中之意,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行了,赶紧做事吧。”胡长老说完,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挥手吩咐身边弟子赶紧去忙正事。 再说秦三翁三人。 三人离开了那里后,却没走远,而是在离着不到一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老道士虽然口上不承认,但无论是丫头,还是王牧安都猜得出,这家伙是担心那黄广在前面某个地方守着他们。 三人坐下来后,老道士看向王牧安,问了一句:“你手臂上有什么?” 王牧安一脸迷茫,摇头回答:“没有什么啊!” “那那个黄广是想找什么?”老道士又问。 对此,王牧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但,想了一阵后,他却忽然想起一事。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他和大黑是宿在山里一座废弃的庙里。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刺客偷袭。大黑当时一人跟两个刺客对战,以为对方就来了两个人,却没想到还有第三个刺客一直躲在暗处。趁着那两个刺客纠缠住大黑之后,这个刺客突然出现,直奔王牧安。他们大概是想要将王牧安拿住后,以此来要挟大黑。幸好,大黑当时突然反应了过来,及时甩开了那两个人,冲了回来,一爪逼退了那个刺客。不过,后面那三个刺客围攻,大黑又要顾着王牧安的安全,一时不察,一个刺客的剑没挡住,就刺到了王牧安身上。万幸的是,当时王牧安自己可能是命悬一线所以反应特别快,一个扭身,躲过了要害,那一剑刺在了左臂上。 当时,这一剑在王牧安的左臂上是留了一个前头透亮的血洞的。那血流得让人眼晕。幸好,那云芝散的药效特别强,一个月的时间,伤口早已愈合不说,竟然连个疤都没留。要不是刚刚老道士问起,他都想不起来这个事情了。 王牧安将这个事情跟老道士说了之后,老道士笑着说道:“你那云芝散乃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疗伤圣药,有此效果,并不奇怪!那黄广也是倒霉!” 说起了云芝散,王牧安就又想到了大黑,想到了爷爷,还想到了从未谋面的父母。 王牧安沉默下来。 老道士见他突然低头不说话了,看了一眼便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也不说话了。 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那,时间一点一滴地慢慢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牧安忽然抬头,看向老道士,犹豫着问了一个问题:“秦爷爷,之前我们刚遇上的时候,您说您知道我父母在哪儿,您能告诉我吗?” 老道士一听,不由得一愣。紧接着,讪笑起来,道:“那会儿是诳你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父母在哪儿!” 王牧安看着老道士的脸,不肯相信这话。他张嘴还想再问,却被老道士岔开话题:“对了,那荷包呢?反正现在没事,我教你那荷包该怎么用!”说罢,他伸手示意王牧安先将荷包拿出来。 王牧安见老道士摆明了就是不想谈这个话题,心思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强求,只好默默拿出荷包,递给老道士。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0 天下之大 老道士没接,只是让王牧安自己拿着。然后介绍道:“这东西,在山上,它叫空间法器。现如今,青灵天下山上所有的空间法器,一般分为低中高三种品阶。这三种品阶的划分,是以法器里面空间大小来划分的。低阶空间法器里面的空间一般也就普通人家水缸那么大点。中阶的话,比这个要大上三四倍。高阶的话,大概一个房间那么大。你这荷包,里面空间不小,属于中阶。整个青灵天下,能有中阶空间法器的人,总共加起来可能也没一百个。这东西有价无市,很珍贵的,以后你尽量不要在人前显露出来。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被人盯上了,很有可能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的!你记住了吗?” 王牧安虽然已经猜到这荷包并非凡物,但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这么珍贵,而且老道士说得有些吓人,不由得让他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下后,他朝老道士说道:“要不这荷包还是放在秦爷爷您这里吧?我怕我……” “你别听他瞎说,这东西一般没人会愿意抢!”一直没说过话的丫头突然开口打断了王牧安的话。 王牧安看了看她,再看看老道士,有些茫然。 老道士瞪了一眼丫头,呵斥道:“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瞎说什么!”说完,又扭过头来朝王牧安说道:“这东西抢的人确实不多,不过,也难保一些穷得叮当响的野修不会一时财迷心窍,起了歹心。” “那些野修能有这个胆子抢这东西?”丫头又淡淡地插了一句。 老道士黑着脸瞪向她:“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丫头一脸平静,扫了一眼王牧安后,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你吓唬一个小孩子!” 王牧安听着两人的对话,倒是没有去在意老道士是不是真的是吓唬他,反而在意起丫头说他是个小孩子。 不知为何,他莫名地心里就有些不愉快。 一旁,老道士和丫头你来我往地斗着嘴,谁也不让谁,谁都没留意王牧安此时脸上闪过的那一丝丝小情绪。 等到两人都停下来后,王牧安已经将那一丝丝小情绪很好地藏了起来。 老道士重新看向王牧安,道:“这东西确实没什么人会抢,其中原因,你以后自会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现在没有修为,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你说,是不是?” 王牧安点头说是。 老道士有些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道:“接下去我教你这东西怎么用,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王牧安立即端正了坐姿,看着老道士,双眼炯炯有神,无比认真。 老道士再度满意地笑了一下。 这空间法器的用法并不难,无非就是两步,第一步先留下烙印,让这空间法器变成有主之人。 所有空间法器一旦被落下烙印后,除非主人亲自抹去自己的烙印,否则的话,其他人是很难强行抹去,除非真的是实力悬殊。但是,大多数的人在自己的空间法器上都会布下法阵,一旦有人想要强行抹去上面的烙印,法阵就会启动,然后空间法器内所有的东西都会在一瞬间被销毁,包括空间法器也会自行损坏。当然也有少数大人物,实力强悍,能够在法阵启动之前,连着法阵和烙印一起抹去。不过,能有这个实力的人,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出手去抢别人的空间法器。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丫头说这东西一般没人愿意抢的一个原因之一。 王牧安手里的这个荷包上面就有法阵,而且这法阵十分强悍。就算是上面所说的大人物,也未必能有这个能力能在法阵启动的一瞬间,提前强行抹去。 所以,即便王牧安只是个还没正式开始修行的菜鸟,只要在这个荷包上留下了自己的烙印,那么除了他之外,就在没有其他人可以打开这个荷包。 如果要强行打开,那么这个荷包连带着里面的东西,都会瞬间损毁。 当然,也不刨除有些人就是那种我没有你也别想有的心态。这也是为什么老道士让王牧安最好不要外露的原因。 毕竟,天下之大,总有一些人,内心狭隘,令人发指。 这烙印之法很简单,也就是用指尖血滴在荷包之上。 王牧安听后,在老道士鼓励的目光中,咬破了指尖,挤了一滴血,滴到了荷包那黑色的绸面上。 鲜血瞬间就被荷包吸收,丝毫印子都没留下。 王牧安来不及好奇,忽然间,脑子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感觉到了?”老道士看到他的神态异样,笑着问道。 王牧安点点头。 “很好,那接下去就按照我说的,静心凝神,用意念打开它。”老道士说道。 王牧安立马照做,闭上眼,静心凝神…… 可是,没有正儿八经修行过的他,对于老道士所说的用意念打开它,却是毫无头绪。 他努力了一会后,并无成果,睁开眼想跟老道士求助,老道士却已经扭过身,靠着一根竹子开始闭目养神。 王牧安见状,不好意思再开口打搅,只得自己再琢磨。 但,实际上,这第二步,如何打开这空间法器,老道士是故意讲得简化了。如果王牧安是一个已经迈入中境的修士,那么老道士即使不说这第二步,他也能自己摸索出来。可王牧安是一个连修行这个概念也是这两个月才接触到的孩子,想要靠他自己摸索出来,其结果可想而知。 那老道士,是为什么呢? 这背后缘由,除了老道士自己,恐怕没人猜得到。 丫头也猜不到。 但,她看不下去。 于是,在王牧安数次碰壁之后,丫头起身走到他身边,将‘用意念打开它’这六个字,开始掰开了揉碎了解释起来。 因为王牧安才刚刚开始接触修行,丫头还讲了一些当初她刚开始修行时的一些心得,让王牧安受益良多。许多心中一直有的矛盾,此时都隐约找到了答案。 在丫头的帮助下,片刻后,王牧安终于掌握了诀窍,他一手拿着那个荷包,心念一动,一件衣服凭空出现在他身前。 王牧安看着那件衣服,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丫头和老道士都吓了一跳。 老道士回过神来后,瞪着眼,冲着王牧安呵斥道:“瞎叫唤什么!已经会了?”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了王牧安身前的那件衣服。 王牧安用力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会了就会了!这么激动干什么!把衣服收起来,我们要出发了!”老道士一脸地不悦,这让王牧安不由得有些悻悻! 一旁,丫头却低声安慰道:“他就这样一个人,你别往心里去!” 王牧安看了一眼丫头,重新笑了起来。 收好衣服,三人开始动身。在竹林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走出了七里林。 出了七里林后,三人朝着荣河镇的反方向出发。 王牧安问及老道士去哪里,老道士只说,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三人就这样,一走就走了七天。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1 在下王牧安 这七天里,老道士带着他们二人,从不进村,也不过镇,远离人烟,一直都在卧龙山脉那莽莽山林之中赶路。 幸好,之前那几个月,王牧安跟着大黑,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在山林里面,所以,除了体力之外,其他方面倒是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每天除了赶路之外,剩余的时间就是休息外加研究那个荷包。 荷包里的东西不少,有许多都是王牧安不认识的。这些不认识的东西,大部分王牧安都取不出来。 按照老道士的说法,是因为他修为不够,所以取不出来。 能取出来的东西,只有三样。 一样是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些药丸,有疗伤的,有解毒的,还有有毒的。 老道士将这些药的药性大概都跟他介绍了一下,王牧安都一一认真地记了下来,还在上面做了标记。 第二样是一件成人穿的银白色长袍。 看料子,就知道这袍子价值不菲,上面还有银线绣得云纹,看着十分贵气。只不过,这衣服大概是旧了的缘故,看着黯淡无光,显得有些普通。 王牧安原本以为只是一件材料昂贵的衣服,没想到老道士却说这是一件法袍,品阶还不低。只不过,这法袍上面的法阵似乎被损毁了一部分,所以法袍灵气流失,使得品相大不如前。 王牧安不知法袍是何物,但听着老道士的口气,像是比较少见的珍贵之物。 后来,丫头跟他普及了一下相关的知识。 这法袍,就相当于是修士身上披了一件铠甲。只不过,这东西,做工复杂,用料繁多,不是有钱的门派子弟,很少有人能买得起。 而且,这法袍,也分三六九等。 王牧安荷包里的那件,算不上上等,但应该能排上中等。这青灵天下,能做这等法袍的,除了几家一流门派之外,便只有中洲的彩云楼,和南海洲那边的海珠阁。 那几家一流门派的法袍,只供自家子弟和送礼,从不外售。 而看王牧安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也不像是那几家一流门派出来的子弟。 所以,王牧安手里那件应该是出自这两家之中的其中一家。 海珠阁的法袍价格,丫头不清楚。但彩云楼,她和老道士是去过的。彩云楼出品的法袍,哪怕是最差的法袍,也要至少两个金晶起步。 她跟着老道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才勉强攒下了两个金晶。 金晶乃是山上修士用的钱财之一。一个金晶,相当于山下普通人十万两黄金了。 当时,她看中了彩云阁新出的一件法袍,样式简洁大气。可惜,那件法袍的价格,要六个金晶,别说她没钱,就是有钱,估计她也狠不下心买。 王牧安手里这件法袍,若是完好无损,放到彩云阁,估计至少也是六个金晶起步。 一般修士,手里没个十几个金晶,根本不舍得下手买这样一件法袍。 一来是,钱财来之不易。这些金晶不仅能当钱用,其中还蕴含了大量灵气,在某些危急时刻,也能当做修士汲取灵气补充自己的来源。 二来是,这些法袍虽然有不错的防护能力,基本上低阶法袍,能抵挡四si清境以下修士的全力一击。但一旦这些法袍损坏之后,要修复,就又要花上不少钱。 所以,除非真的是大门大派不缺钱的修士,否则很少会有人舍得花钱买这种法袍。 而王牧安手里这件,要么是从某个豪门子弟身上抢来的,要么就是他们自己买的。只是,能出手买这样一件法袍的,也可谓是财大气粗了! 那他们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 一般的野修修士,一辈子都未必能攒这么多钱! 其实,丫头挺好奇王牧安的身份的。但,看王牧安那样子,就知道,这小子估计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何况,老道士明显对这王牧安的情况颇为了解,但始终避而不谈,足以可见其中问题了。 而王牧安当时只顾着好奇那间法袍,并未留意丫头跟他普及那些知识时,眼中掠过的古怪神色。 说完了法袍,王牧安又问了丫头一些山上的其他事情。 比如,修行的境界。 丫头告诉王牧安,以前的时候,这青灵天下每个不同的体系,都各自有各自的境界划分。但后来为了方便衡量和比较,就做了统一。 现在整个天下境界的划分,总共是三个大境界,十二个小境界。 三大境界,分别是下三境,中四境,和上五境。 下三境内,又分:石门,曲骨和金身。 中四境内,又分:云海,四si清,通谷和幽门。 上五境内,又分:玉堂,灵墟,紫清,神藏,飞仙。 其中,下三境,主要是炼体。 这个境界,整个青灵天下无论是剑修,禅修,还是武修这三大修行路数的弟子,都是差不多的路子。 到了中四境,剑禅武三种修行路线,就有了区别。 剑修,主要修剑。禅修,主要修心。武修,则是继续炼体。 但,到了上五境,这三种路数,又都会殊途同归。无论修身,修心,还是修剑,最后都要淬炼神魂。 丫头说完这些后,王牧安问她,她如今是什么境界。 丫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你以后要记住,除非是很要好的朋友,否则问人境界,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被丫头这么一说,王牧安顿时尴尬不已,连忙跟丫头道歉。 丫头摆摆手说不用。 场面尴尬下来后,王牧安就不好意思再问丫头其他事情了。一直过了很久,两人才开始重新说话。 当然还是王牧安先找的丫头。 只是这回,王牧安更加小心翼翼了。 两人聊得久了,渐渐的,丫头对王牧安也不再那么一直一副冷淡的面容。 在第七天的时候,王牧安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丫头一句:“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丫头扭头看向他,看到他那装满了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嘴角微微一勾,竟有了一丝笑容。 丫头长得并不算漂亮,只是那一双眉眼,格外地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眼睛,晶亮的眼眸,仿佛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让人一眼难忘。 此刻一笑,顿时间,那原本冷傲的面容,顿时就有了颜色。仿若春风拂过,白雪消融,山花烂漫。 王牧安一瞬间看呆了眼。 那因为惊艳,而变得有些痴痴的目光,让丫头微微红了脸颊。有些羞恼地咳了一声后,看着王牧安惊慌地移开目光,双手无措地在身前身后晃动着,心里头那点怒气,顿时又不见了。 “我叫秦火儿。”她收起笑容,淡淡回答。 王牧安却开心了起来。 “在下王牧安,见过火儿姑娘。”王牧安微微笑着,抬手弯腰,像是那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般,做了一个标准的揖礼姿势。 这下,轮到丫头懵了。 她从小跟着老道士四处流浪,虽然见过不少世面,可那些大户人家的礼数,却是从未学过。此刻,王牧安突然来了这么一下,顿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片刻窘迫之后,她笨手笨脚地学着王牧安的样子,也回了一礼。 王牧安看着那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丫头羞怒道。 王牧安摇摇头,回答:“没什么。” 丫头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王牧安看着她,此刻心情格外好。 这大概是七天来,他最开心的一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2 看什么呢 第七天的傍晚,老道士终于带着王牧安二人,走出了卧龙山脉。 此刻距离七里林,已经有一百多里路了。 出了山林,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处村落。 夕阳下,炊烟袅袅升起,盘旋蜿蜒在落日红霞之中,那景象,格外的美。再加上那错落在一条小河畔的几户农家小屋,这就好像是一副彩描的画卷,还是大师手笔。 老道士在河的另一边,蹲下洗了把脸后,就指着那一头的小村庄,说道:“今晚就在这了!走!” 说罢,一手提起王牧安,身形一纵就越过了大概有半丈多宽的河面。他们刚站定,丫头也跟了过来。 一身宽松道袍的她,越过河面的时候,映着红色的河面,矫健的身姿就好像是一只展开了翅膀的鸟儿,正欲飞上高空。 王牧安又是惊艳,又是羡慕。 “看什么呢!”忽然,老道士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用力不轻。 王牧安赶紧收回目光,有些心虚地回答了一句:“没什么!” “走吧!”老道士哼了一声,带着二人,朝着村庄走去。 刚走到村口,还没进村,就看到了几个小孩正追着几只鸡在嬉笑玩耍。其中有两个,都跟王牧安和丫头差不多年纪了。只是,身形要更瘦一些,脸蛋更黑一些,身上的衣服更破一些。 其中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子,忽然脚下一个不注意,一个踉跄,就扑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接着,哭声就响了起来。 不远处一处土夯的半人高院子里,一个妇人推开那扇并不结实的院门,一手还拿着刀,就匆匆跑了出来。目光四处一扫后,立马瞧见了扑在那哭个不停,却不起身的小家伙。当即,就喊了起来:“哎呀,这是怎么了?”一边喊,一边就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其余几个小家伙,一见这妇人过来,顿时作鸟兽散去。 眨眼功夫,这村口的空地上,就剩下了那妇人和那个扑在地上嚎哭不停的小破孩。 妇人跑过去后,一把捞起小破孩,抹去孩子脸上那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还有泥土后,大声焦急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孩子抽泣着,慢慢瘪着嘴委屈道:“摔了一跤!” 妇人一听,却是恼火起来:“是不是又跟着他们跑来着?让你瞎跑!”一边呵斥,一边却又检查起孩子的手脚,瞧见没有什么地方摔破了之后,才放了心。 又呵斥了几句后,妇人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拿着刀,准备回去继续做饭。 扭身的时候,一转头,正好瞥见了村口外面正走来的一大两小三个身影。 妇人停了下来,好奇地张望着。 片刻后,老道士三人已经到了村口了。 妇人也瞧见了三人模样。 微微一皱眉头后,妇人扭头就走。 身后,老道士却是突然快走了几步,喊道:“这位大姐,且留步!” 妇人还真留了步,但扭过头来,却是一脸嫌弃厌恶的表情,瞪着老道士,就质问道:“你叫谁大姐呢?谁是你大姐!” 老道士呵呵赔着笑脸,跟人道歉。 老道士跟妇人说这话的时候,她身旁的孩子,就站在那,睁着两只晶亮亮的大眼睛,一会瞧瞧王牧安,一会瞧瞧丫头,一点都不怕生。 老道士舌灿莲花,几句话就将原本要发火的妇人哄得开心地笑了起来。两人正聊得起劲的时候,那小家伙,却看着丫头,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 原本冷着一张脸的丫头,愣了一下后,难得露出了笑容。 她伸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摸出了一个糖果,递给了小家伙。小家伙大概是从未见过糖果,拿在手中,只是好奇地翻看着。 丫头又摸了一颗出来,剥下外面的糖纸,递到了小家伙的嘴边。小家伙愣了愣后,张嘴吃了。 片刻,那双晶亮亮的眼睛,就眯了起来,都是幸福的色彩。 丫头看着他,笑容恬静而美好。 旁边,王牧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痴迷。 “走了!”老道士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搅了三人间这种宁静的美好。小家伙含着糖果,幸福地仰头朝着妇人说道:“妈妈,妈妈,真好吃!”说完,还张嘴给妇人看他嘴巴中那一颗奶白色的糖果。 妇人露出惊讶之色,问:“这是谁给你的?” 小家伙抬手指向丫头:“这个姐姐给我的!” 妇人看向丫头,笑说:“谢谢你啦,小姑娘!”说完,又扭头朝着老道士说道:“小姑娘长得可真周正,是道长您的徒弟?” 老道士一边笑一边捋着胡须,点头道:“正是劣徒。” “道长可真是谦虚。这姑娘一看就是聪明懂事的孩子。”说罢,拉起小家伙,忙不迭地招呼老道士三人往自家走。 妇人家中,还有一老妪,腿脚似乎不太方便,坐在门口的一张竹椅内,扶手边靠着一根拐杖。 眯缝着眼睛看到妇人拉着孩子进门,便大声问道:“刚是咋了?孩子咋哭了?” 妇人笑着跟老妪解释:“没咋,摔了一跤,没啥事。”说罢,扭身招呼着老道人三人进门。 “这三位是?”老妪看到老道士三人进门,连忙拿过一旁的拐杖,要起身。 老道士快步过去,按住老妪,笑道:“老人家您坐着吧,我们是游方的道士,想在您家中借住一宿!” 老妪眯缝着眼睛抬头打量着老道士的目光,大概是眼神不太好了,看了半天后,又看向不远处的王牧安和丫头二人,看完后,点点头,道:“行!就是家中简陋,道长可别嫌弃!” “老人家您客气了!”老道士一边回答,一边扶着老人家重新在椅子里坐好,然后自己也在旁边拉了一个凳子,跟老人家聊了起来。 妇人小跑着给王牧安和丫头找了两个凳子,让两人坐下后,又去倒了两碗茶来,聊了两句后,又赶紧跑去做饭了。 他们家那毛头小子就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丫头和王牧安。 小家伙眼尖,不知怎的,就瞧见了王牧安挂在腰上的那个黑色缎面荷包,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瞧。 王牧安见小家伙盯得起劲,忽然想起这荷包里似乎是有一些小东西。于是,解下荷包,假装从里面取东西,然后拿出了一个小银鱼。 这银鱼做工精巧,虽然不过小手指长短,但上面纤毫毕现,十分逼真。 这东西放在大户人家,那就是过年过节给小孩子的一个讨巧玩意,但在这偏僻山野的小村子里,那可是一辈子都或许见不着的值钱东西。而且,对于这些穷苦了一辈子的村民来说,这东西再精巧,都抵不上它是银子做的。 可对于小孩子来说,它就是金子做的,也抵不上那小鱼模样的可爱。 王牧安将这东西递到小家伙的手里时,明显看到了小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后,欢天喜地地拿着这银鱼去找妇人了。 没一会儿,妇人就又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神情紧张地跑到王牧安跟前,有些局促地将那条银鱼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后,递了过来:“小公子,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您还是收回去吧!” 王牧安本也是随心,见妇人突然将银鱼还他,还一副惶恐地样子,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老道士听得声音,扭过头看了过来。 看到妇人手里的银鱼后,抢过话,说道:“没事,你拿着吧。就当是我们三人借住一宿的客栈钱了!” 妇人慌忙摆手:“这哪能行,就算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住一晚上,也不过是上百文钱,这……这太多了!” “剩下的就当是给小孩子的见面礼了!”老道士笑道。 妇人看了看老道士,又看了看手里那个精巧的银鱼,有些不好意思:“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收着吧!”老道士豪爽地挥挥手。 妇人还有些犹豫,但看看那手中银鱼,如此精巧的东西,别说是孩子,就是她也是从未见过,何况,这银鱼少说也得有几两重,都够他们一家吃喝好几年了。妇人想着,便也顺水推舟,将其收了起来。 小家伙见银鱼被妇人收起,闹腾着要妇人拿出来,让他拿着玩耍。 妇人哪肯,这么值钱的东西,万一丢哪找不到了,可不心疼? 于是,呵斥了两句,见孩子不闹腾了,又扭身去了屋后,没多大一会儿,却是抓了一只鸡过来。不多片刻,就动作麻利地将其收拾好了,然后拎进了厨房。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下来了。 屋子里,点起了蜡烛,昏暗的烛光从门口透出来,照在老道士三人身上,在三人身前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忽然,一个汉子推开了院门,肩膀挑着一担柴,手里还拎着几个野味。 汉子脚刚迈进门,就喊了起来:“孩他娘,快来帮把手!” 话音刚落,他一抬头,看到了门口坐着的老道士三人,愣了一下。旋即,就问道:“你们是?” 老道士起身,再次将已经说过两次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汉子听说老道士三人要借住家中,似乎有些不愿意,皱着眉扔下柴火,一声不吭地就拎着手中的几样野味进了厨房。 两人在厨房中嘀咕了几句后,忽然间就吵了起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3 你们杀了人 王牧安听着争吵声,扭头看向老道士。老道士脸色有些难看。 厨房里,那汉子说的话,有些难听。 他说,他们三人是骗子,尤其是老道士。 还说,他们给那银鱼,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汉子言语偏激,老道士饶是脸皮厚,也有些待不下去。而性格直爽的丫头,更是已经直接站起了身,拔腿就往外走。 王牧安赶紧也起身跟了上去。 老道士朝那厨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摇着头,也往外走。 三人刚走出院门,妇人追了过来。一脸歉意地将那条银鱼塞到老道士的手中,道:“道长,对不住,我家男人他……”妇人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后,又与老道士说道:“要不你们再往里走走,那棵树旁边那户人家,他就一人,应该能留你们住一宿!” 老道士笑笑,接过那银鱼点了点头。 妇人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后,扭身要走。老道士趁着她转身的时候,拿着银鱼的手,突然在她腰间抹过。动作又轻又迅速,妇人毫无察觉。 王牧安也只是隐约看到了老道士的手伸了一下,但并不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妇人走回去后,老道士看了看更里面那个在树旁边的院子。 “算了,还是去村外随便找个地方呆一晚吧!”丫头忽然说道。 老道士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走吧。”说罢,扭身要走。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村外又来了两个人。 王牧安本以为是跟那汉子一样,都是进山砍柴打猎晚归的村里人。但,身旁的丫头和老道士两人却瞬间警惕了起来。 老道士与丫头对视了一眼后,继续往前走去,像是没看到这两人一样,带着王牧安,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很快,那两人已经到了跟前。老道士目不斜视,一手拉着王牧安,与丫头,继续往外走。 可那两人,目光在王牧安三人身上扫过之后,其中一位背上背了一把剑的年轻男人却突然闪身拦在了三人面前。 老道士微微皱眉:“这位公子有事?” 年轻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道士,又瞥了眼旁边的丫头和王牧安,问:“不知这位道长是哪个道观的?怎么称呼?” 老道士回答:“贫道三翁,来自白水观。这位公子又是如何称呼?” “白水观?”年轻男人像是没听到老道士的问话一般,微微皱起眉头,又道:“就是几十里地外的那座白水观?” 老道士点点头。 年轻男人眼中多了几许狐疑之色,再次打量了一遍老道士后,道:“那白水观我倒是去过几次,为何从未见过你?” 老道士神色平静:“贫道常年在外游历,已经有十几年未曾回去过了,公子没见过我,也是很正常的!” 年轻男人显然还是不太信,沉吟了一下后,又问了一句:“那我问你,白水观的观主是哪位道长?” 老道士依然神色平静:“如果这十几年间没有什么变动的话,应该是玄通道长。” 年轻男人眼中掠过些许讶异之色,显然,老道士应该是说对了。不过,年轻男人似乎并未打算就这么放过老道士三人,沉吟了片刻后,又问了一句:“那玄通道长的师父,又是谁呢?” 老道士笑了起。 “你笑什么?”年轻男人皱眉。 老道士回答:“贫道就是。” 年轻男人一愣,旋即立马反驳道:“胡说!玄通道长的师父,明明就是……” “德正道长是吗?”老道士抢过了他的话,微笑着说道。 年轻男人怔了一下后,皱眉点头。 “贫道又号德正。”老道士笑着捋起了胡须,“若是公子不信,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白水观,一求真假如何?” 这时,与那年轻男人同行的那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拉了一下他后,朝着老道士,拱了拱手,道:“听说德正道长仙风道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道长这是要回白水观吗?” 老道士点头:“正是。” “那这两位是道长高徒?”中年男人扫了一眼丫头和王牧安,笑着问道。 老道士再度点头。 “既然道长还要赶路,那我们就不耽搁道长,回头我们再去白水观拜访!”中年男人说罢,就拉着年轻男人让到了一边。 老道士朝他们笑了笑后,就拉着王牧安,与丫头一起往村外走。 那两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直走出了村口,才收回目光。 “你觉得刚才那老道士真是白水观玄通道长的师父吗?”年轻男人走了两步后,似乎还是觉得老道士身份可疑,开口问旁边同伴。 旁边中年男人听后,回答:“管他是不是,正事要紧。”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之前老道士三人打算借宿的那妇人家门口。 “是这家吗?”中年男人问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道:“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说罢,上前推开了那扇掩着的院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 没多大会儿,一道雪白剑光忽然划破了这漆黑的夜空。 一道凄厉哭声突然打破了小山村夜里的宁静。 只是,哭声刚刚扬起,便戛然而止。 又是一道剑光掠过。 飞溅的鲜血扑灭了桌子上那根已经烧了一半的蜡烛,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漆黑之中,一个小家伙,躲在供桌下面,脑袋紧紧埋在双腿之间,整个人正瑟瑟发抖。 一个老妪,坐在门口,双手慌张而又无力地在椅子周围摸索着那根拐杖,可怎么也找不到。 两个身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其中那个年轻的扫了一眼旁边椅子里的老妪,眼中戾气一闪而过,身后长剑微微颤动,欲要出鞘。 “算了!”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忽然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年轻男人背后的长剑,重新平静了下来。 “会不会是刚才那个老道士?”年轻男人忽然问道。 中年男人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摊开了手掌。手心处,一条银鱼,栩栩如生。他拿着那条银鱼,就着月光,细细地看了一会后,忽然咦了一声:“王?” 年轻男人听到声音,扭过头去,看到他手里的银鱼后,疑惑道:“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在那个女的身上掉下来的!这上面,有个王字!”说着,他还给年轻男人指了一下王字的位置,就在银鱼的尾部。 年轻男人接过银鱼,凑到眼前也看了一下,发现了那个王字后,皱起了眉头:“王?难道是祁城的王家?” “祁城离这里有近千里路,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吧!”中年男人说道。 年轻男人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忽然哼了一声,道:“你肯定是那个道士!”说罢,身后长剑猛然出鞘,化作一道剑光,与他的身影一起,骤然消失。 中年男人见状,只好也召出飞剑,追了过去。 老道士他们本来是打算就在村外找个地方过上一夜的,遇到这两个人后,老道士就改变了主意,离开了村子后,就带着王牧安二人,直奔不远处的卧龙山脉。 妇人家中剑光亮起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进了山。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妇人凄惨的叫声。 丫头停下了脚步,扭头朝着村子的方向望了过去。 老道士见她停下,催促道:“赶紧的!” 丫头皱眉,忧心忡忡地说道:“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也不是我们能管的!赶紧走!”老道士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丫头。 丫头站在那不肯动。 王牧安因为没有修为在身,并没有听到那风中带来的讯息。但,丫头与老道士的对话,还是能让他大概猜到一些情况,于是不由得也跟着担心起那妇人一家,尤其是那个挂着鼻涕,一双眼睛里总是装满了好奇的小家伙。 他看向了老道士,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许请求之色。 老道士见两人如此,恼火起来。 正准备呵斥几句的时候,忽然间,那小山村中,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一下后,朝着山林这边飞了过来。 老道士察觉后,瞪了一眼丫头和王牧安,怒声道:“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说罢,突然伸手往王牧安身上,啪啪拍了几下。王牧安身上顿时多了几张黄纸符箓。 “待会打起来,你什么都别管,就只管往山里面逃!”说着,老道士又递给王牧安一个东西,道:“这个你拿好,别弄丢了,有这个在,我就能找到你!” 王牧安接了过来,一看,木牌子。 王牧安捏着木牌子,看了看老道士,又看了看翘首看着天空,严阵以待的丫头,心里头有些难受。 “赶紧走!”老道士推了他一把。 王牧安捏着那块牌子,一步三回头。 他没走出多远,那两道剑光已经在林外落了下来。 他们似乎知道老道士他们就在这林中不远处,于是,在山林边缘出停下了脚步,朝着山林,喊起话来! “老道士,我知道你们就在里面,听得到我说话!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把那东西交出来,我保证既往不咎,放你们离开!”喊话的是那个年轻男人。 老道士沉着脸,抿着嘴,犹豫着该怎么接话。 却不料,丫头抢先开了口:“你们杀了人,对吗?”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4 误会 山林外,那个年轻男人听到这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不由得皱了眉头。不过,紧接着,他眼中寒光更盛,看着那片山林,再度高声喊道:“我只给你们十息时间。要么交出东西,要么你们死!”说着,他就开始数数:“十,九,八……” 冷酷的声音,犹如冬日里那些穷苦人家屋檐下挂着的寒冰,仿佛是一把把随时都会落下取人性命的利剑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老道士脸色有些难看,犹豫着劝丫头:“这两天一看便不是善茬,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丫头却执拗起来。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所谓山上仙家,却不将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中,随意生杀予夺。 所以,她看不到老道士的退意,也不在乎对方的威胁,不等山林外那正在数数的声音数到一,眼中忽然红光一闪,而后整个人身影一虚,一道烟尘在脚下生起,飞快地朝着山林外冲去。 老道士见状,只得无奈叹息一声,拿出一张黄符,往身旁一拍,就跟了上去。 山林外。 那年轻男子刚刚数到五,忽见得,一道烟尘从山林中冲出。 男子见状,并未慌张,反倒是冷笑一声,接着脚下一动,身影往后飘了出去。身旁中年男人却是往前一步,抬手握住身侧长剑,哗然而出。 剑光掠过,眨眼就跟那道烟尘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剑光崩碎,烟尘四散。一个身穿宽松道袍的小丫头,在空中扭了个身后,以一个后空翻的姿势落在了两三丈开外的地方。 中年男人看着那小丫头,面露异色。 “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金身境了,看来天资不错。只不过,跟着一个贪生怕死的老道士,这好好的天资,恐怕是要浪费了!小丫头,要不跟着我们走!保证让你三年之内,迈入云海境,十年之内,迈入四si清境,怎么样?”中年男人朝着丫头喊道。 丫头面无表情,听到这话后,只是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右脚猛地一蹬,整个人如炮弹一般,猛地向前射出,直冲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手中长剑轻轻一挥,顿时无数剑影丛生,拦在了身前。 眨眼功夫,丫头已经到了跟前,右手成拳,裹着红光,朝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剑影,毫不畏惧地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红光炸开,剑影散去。丫头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右手手背上,鲜血淋漓,白骨可见。 可就在此时,那中年男人的背后,却有一道白光突然出现,一个石盘从白光中猛地飞出,朝着中年男人的背后砸了过去。 此一击,来得突然,中年男人猝不及防,等他有所察觉,想要挥剑抵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危急时刻,他微微扭身,石盘砸中左肩。 隐约中,可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中年男人浑身一震,左肩明显可见塌了下去,左手垂在身侧,仿佛是一截空袖,微微晃荡。 石盘一击得手,又回到了那团白光之中,一闪就消失了。 紧接着,老道士的身影出现在摔落在不远处的丫头身旁,右手握着石盘,左手藏在袖中,捏着几张符箓。 中年男人看着老道士,张嘴呸了一声,满是鄙夷。 老道士毫不在意,只是留意着那个一直站在后面,未曾出手的年轻男人。 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修为在四si清境左右,以老道士的实力,即便没有丫头帮忙,想要对付也不是很难。可是那个年轻男人,实力如何却让人有些看不清。 他身上那件袍子,应该是有隐匿法阵的法袍,而且品阶不低。看来,这两人不是什么大族子弟,就是某个大门派的。 老道士一边琢磨着这些,一边低声询问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丫头:“怎么样?还能行吗?” 丫头一声不吭地从身上扯下了一截衣袖,轻轻将右手给包裹了起来。扎好后,才淡淡回答了一句:“还行!” “那就回树林去,找到那个王牧安,先走!”老道士一边说,一边护着她,往后退去。 丫头却不肯如此,脚下一动,就从老道士身后走了出来,朝着那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后,眼中红光一闪,整个人再度如炮弹一般射了出去。 老道士见状,不得苦笑一声。 那中年男人见这小女孩竟然又朝着冲了过来,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既然你这丫头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不等丫头靠近,长剑就自行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旁观的年轻男人眼中忽然略过了一抹寒光。 老道士突然背后汗毛乍起,一种不祥预感陡然心生。 几乎是毫不犹豫,老道士一把捏碎了左手中拿着的三张符箓,金光瞬间炸开,直接将老道士包裹了进去。 铛地一声。 金光碎裂,一柄细长飞剑依然带着凛冽寒光,朝着老道士的头部刺来。 眼见着,老道士的脑袋就要多个透亮血洞,危急时刻,老道士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那些杀气腾腾的剑气擦着面门而过,留下了一道血线。 老道士一阵后怕的同时,再度捏碎三张符箓,身影顿时从原地消失,而后蓦然出现在那中年男人身前,右手握着的石盘,毫不犹豫地就扔了出去,正中中年男人的胸口。 砰地一声,中年男人倒飞了出去。 老道士一把抓住飞回来的石盘,不等那年轻男人的飞剑过来,甩手就是一把符箓飞了出去。 这些符箓有好有差,有普通的黄纸符箓,也夹杂着一两张品质要好上不少的银纸符箓。 不过,相同的是,这些符箓都是雷符! 无数电光轰然出现,伴随着巨响出现的还有无数烟尘。 中年男人被那石盘砸了两次,身体已受重伤,此刻,又被一堆雷符包围,虽然这些雷符威力大多都不是很大,但胜在量多。 一堆狂轰乱炸过后,等到烟尘散去,中年男人躺在了地上,面目全非不说,已是昏迷不醒。而那个年轻男人,因为离得远,倒是影响不大。只是这一通雷符轰炸过后,他已经找不见那老道士和那个小丫头的踪迹。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山林,犹豫了一下并未追过去。 那老道士的境界并不高,可这一手层出不穷的符箓,要真打起来,也让人头疼。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5 一言为定 山林中,白光闪过,老道士抓着丫头出现在之前的位置。 丫头右手垂在身侧,鲜血不断地从指尖滚落。但,尽管如此,一张小脸上,却毫无疼痛之色,只有对老道士将她带回来的不满! 老道士瞧了一眼山林外,察觉到并没有人追过来后,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看到丫头怒目瞪着他后,皱起眉头说道:“那个中年男人就算不死也要重创,基本上这辈子是没可能再恢复了。所以,也算是帮忙报仇了!” 丫头还是有些不满。 老道士叹了一声之后,只好说出真正实情:“那个年轻人的飞剑太厉害,我打不过!你总不希望我这条老命交代在这吧?” 听得老道士这么说了,丫头脸上才收起了那些怒意,低头开始整理自己右手上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布条。 老道士又看了一眼山林外,还是不太放心,等丫头将手上伤口稍微处理了一下后,就拉起她,往山林深处,去追王牧安了。 刚才那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片刻功夫。 王牧安没有修为在身,脚程本来就不快,再加上,心里放不下老道士和丫头,走走停停,所以根本没走多远。 老道士带着丫头,没一会儿工夫,就追上了正翘首以盼的王牧安。 三人一碰头,王牧安就发现了丫头右手的伤,顿时揪心起来,但他向来话少,不善言语,一着急,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手忙脚乱地从荷包里取出云芝散等等一堆疗伤药物,全部塞给了老道士,让他帮忙处理丫头的伤口。 老道士本打算全盘接下,这些伤药里面,最金贵的自然是那云芝散,不过其他的一些虽然不如云芝散,可也不差,放到外面,也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 不过,丫头却朝着老道士瞪了过去。 被丫头一瞪,老道士讪讪一笑,又将这些伤药都还给了王牧安,道:“她已经上过药了,没事了。” 王牧安看向丫头。 丫头翻了个白眼,道:“我没事。” 王牧安听后,这才略微放心,伸手接过那些伤药,又一一都收了起来。 三人又继续往山林深处走了一段路,确定那两个人不会再追上来后,才停了下来,寻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开始休息。 之前那场大战,老道士和丫头都消耗不小。尤其是老道士,虽然没受伤,但也不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还是其他缘故,此刻神色疲倦,一坐下,就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两粒黑色丸子出来,塞到了口中。咽下后,就赶紧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反观丫头,她虽然受了伤,但此刻精神状态却是不错,眼睛依然亮若星辰。她在老道士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后,并未急着打坐恢复,而是拆开了手上裹着的布条。王牧安这才知道,她这手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那一只纤细小手的手背上,几乎所有的皮肤都不见了,翻卷的肌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还有筋络。 王牧安跟着大黑那几个月,见过不少伤口,有不少,都比丫头现在手背上的情况更加惨烈。但这样的伤口,出现在别人身上,可出现在她身上,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 若是别人,他可以十分平静。 可是此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心疼紧张不已。 直到丫头拿着之前王牧安送她的那瓶云芝散给伤口重新上好药,又重新包扎好后,王牧安才算是缓过神来。看着她那连眉头没皱一下的面容,王牧安忍不住低声问道:“痛吗?” 丫头头也不抬:“还好。” 王牧安看着她,心中有许多说不出的感觉。 既有惊讶,又有敬佩,还有疼惜。 丫头包扎好伤口后,也开始打坐恢复。王牧安无事可做,就在旁边靠着树打盹。这一睡,便做了个梦。 梦是,已经做过好几次的梦。 不过,有了些不同。 梦里的那些人,看到他时,不再微笑着打招呼,只是问他,为何还要回来。 为何? 他也不知道。 他站在那个花园中央,听着耳旁那句反复响起的诘问声,脑海中轰隆作响,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那些梦中的场景,就好像是春日阳光下的白雪,迅速消融,只剩那一句‘为何还要回来’,依然回荡在脑海中。 可是,除了困惑之外,他根本找不到答案。 睁开眼后,发现老道士已经醒了,还弄了一个火堆,火堆上架了一根木头,上面串了一只野鸡。火焰燎过那已经变得金黄的皮肤,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王牧安的肚子忍不住发出了咕噜声响,他饿了。 老道士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后,抬手朝他招了一下手。 王牧安赶紧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老道士将那只野鸡拿了起来,用力撕下一条腿,递给了王牧安,然后就自顾自拿着剩下的部分大口啃了起来。 王牧安看看他手里的野鸡,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鸡腿,吞了吞口水后,还是忍住了没动嘴。 没多大一会儿,老道士就已经将手里的野鸡啃了个干净,剩下一副骨架,被他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扭头看到王牧安手里的鸡腿一动不动,皱眉问道:“怎么不吃?嫌不好吃?” 王牧安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老道士追问。 王牧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原因,不过,目光却悄悄地看了旁边还在打坐并未醒来的丫头一眼。 老道士顿时明白了。 而后,猛地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了王牧安的脑袋上。 王牧安被拍得整个人都往前栽去,差点就摔地上了,手里那根鸡腿,要不是惦记着要给丫头吃,估计也要掉地上了。 他揉了揉被打疼的脑袋,并不打算跟老道士辩解什么。 不过,他不说话,老道士却是说话了:“她不吃这个的!” 王牧安愣住了。 “另外,我告诉你小子,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小子老子打断你的腿!”老道士恶狠狠地等着王牧安,那凶狠的目光,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王牧安有些心虚,低了头,不敢看老道士的目光,低声辩解:“您想多了!”不过,他这话说得很是无力。 老道士冷笑一声,接着就问:“鸡腿还吃不吃?不吃给我!”说罢,伸手就要来抢鸡腿。王牧安慌忙塞到了嘴里,用力咬下一口后,才含糊答道:“吃!我吃!” 老道士见状,又哼了一声。 王牧安其实老早就饿了,一根鸡腿,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一旁老道士见他吃完,递过来一壶水。王牧安结果刚喝了一口,就听得老道士说道:“之前在秘境的时候,我答应了大黑要送你去青灵门修行。本来我是打算先带你一起去一趟北边之后,再送你去青灵门。但是刚才在外面碰上了那两个人,打了这么一架后,你接下去要是再跟着我们恐怕不太安全了。所以,我想了一下,离这里没多远有一个白水观。等丫头醒来,我就送你去白水观。我会通知青灵门的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就直接跟着青灵门的人走就行了!” 王牧安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去青灵门的事情,大黑没跟王牧安提过。 此刻老道士突然提起,他倒是不怀疑老道士这话真假,只是,事情太过突然,他有些难以接受。 更关键的是,老道士的意思是会将他一个人留在白水观,然后去青灵门,也就是说,他要跟他们分开了,这才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老道士见他神情难看,大概是有些不忍,又解释道:“主要是刚才那两个人实力不低,我们得罪了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们,接下去肯定会有追杀。你要是跟着我们,实在太不安全。姜黑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得为你的安危负责任。而且,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开始修行,对你也有好处。” 王牧安低着头,不说话。 他知道,老道士说的都在理。他没有修为在身,若是一直跟着老道士他们,只会是累赘。 只是,明白归明白,情感上能不能接受却又是另一回事情。 但,即便情感上不能接受,胡搅蛮缠也不是他的风格。 他虽然不善言辞,可并不笨。 老道士与他非亲非故,能答应大黑照顾他,已是大恩。他没理由要求别人一直要带着自己。 所以,片刻后,他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老道士看着他这模样,沉吟了片刻后,又说道:“你放心,等我们去过北边之后,会去青灵门看你的。不过,你去了青灵门之后,一定要好好修行,这样以后有机会的话,才可以一起出去云游四海!” 王牧安一听老道士说以后可以一起云游四海,黯淡的眼神顿时又亮起了光芒,看着老道士,满怀希冀地问他:“真的?” 老道士笑着点头:“真的!” “那就一言为定!”王牧安扭头看了一眼丫头,仿佛忽然间,离别不再那么伤感。大概是因为有下一次更好的相聚在前方等着。 下一次,他不想再做那个先走的人。 最好,下一次,他能站在她的身前,就像之前她曾保护自己时一样。 …… 突然间,一片阴影到了头顶,一只大手猛地打在了王牧安的脑袋上。 王牧安有些懵,抬头看到老道士那阴沉的脸色时,突然明白了过来。 “臭小子!”老道士怒骂了一声! 王牧安低下头,悄悄吐了下舌头,脸上,却有些许少年的羞涩悄然浮现。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6 狭路相逢 白水观离得并不远。 天一亮,老道士就带着王牧安二人,在山林间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了那座隐匿在树木之间的白水观。 只是,刚看到这白水观,老道士就停下了脚步。 不等王牧安反应过来,老道士就朝着他问道:“之前我给你那块木牌还在吧?” 王牧安点点头。 “行,我们就不送你过去了,这里到白水观,没多少路了,你自己过去吧。到了那边,你把那块牌子给观主,他自会明白。另外,我这里还准备了一封信,你一同交给他就行。”说着,老道士还真摸出了一封信。 这一路上,王牧安也没瞧见老道士写信,大概是早就准备好的。 王牧安看着那封信,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离别之际,很是不舍,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一刻,还是那么的不知所措。 他转过头,看向丫头。 丫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道:“后会有期。” 他愣了愣后,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然后轻轻握住,柔软的小手,十分温热。 “后会有期!”他想着老道士之前说的以后一起出游,尽量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行了,走吧!”老道士忽然伸手过来,有些粗暴地将两人的手掌给扯开了,然后不耐地赶着王牧安赶紧走。 王牧安最后看了他和丫头一眼,尽力将两人的样貌,尤其是丫头的样子,印刻在脑海中,扭过身,朝着白水观的方向,大步离去。 不要回头! 他大声地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可是,渐渐的,却红了眼眶。 终于,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一边说着就看一眼,一边扭过头。 不远处,那个位置,早已没了人影。 他愣了一会后,苦笑起来,而后抬手轻轻抹去眼角渗出的那点点湿意,深吸一口气后,转回身,继续往白水观的方向走去。 以后的路,就是一个人走了。 怕吗? 或许会怕的吧! 不过,没关系。 离别之后,总会重逢。 一切的努力,都将会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与丫头。 与大黑。 还有那些他希望还能重逢的人。 …… …… 白水观。 阳光穿过树枝,打在这块黑色的门匾上,将这三个描了金的字,照得光芒熠熠。 王牧安站在下面,仰头朝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手紧紧捏着那块牌子和那封信,然后抬脚走上了台阶。 “咚咚咚”三下。 门很快就开了。 一个小道童吃力地拉开了门,看到门外的王牧安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他后,又往他身后瞧了瞧,确定王牧安只是一人后,他微微皱起眉头,问:“你是谁?来找谁?” 王牧安看着这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道童,不由得有些拘谨,迟疑了一下后,回答:“我来找你们观主,我有东西交给他。” “我们观主?”小道童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他的眼睛里,也多了些警惕之意,再度打量了他一番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牧安。”他回答。 小道童听后,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问问。” 王牧安点头。 小道童转身就将大门又给重新关上了。 王牧安在门口站着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那小道童回来,有些着急的他,忍不住再次敲门。 这回,敲了好一会,都不见有人开门。 王牧安只好安慰自己,大概是小道童去找他们观主问这个事情还没回来。同时,又忍不住怪自己嘴笨,刚刚应该把秦爷爷的名号一起报出来,不然的话,这里的观主未必会愿意出来见他。 有些焦躁的王牧安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来回地在门口转着圈。 这时,门没开,但白水观门前的道路上,却突然来了两个人。 等到王牧安听到动静,扭头看过去时,那两人已经快到门口了。他一看那两个人,顿时吓得不轻。 这两人,昨天夜里,他才刚遇到过。 老道士他们还和他们两人打了一架。 此刻,那个中年男人被那位年轻男子架着胳膊,正往这边门口拖来。 王牧安瞧见他们的时候,那年轻男子也已经瞧见了王牧安。 不过,他好像并没有认出他来。 十分紧张害怕的王牧安,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努力镇定下来的他,就悄悄站到了门口的角落里,低下头,像是不知道他们两人过来一般,目不斜视,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像他们这样的人,杀他,只用一根手指头就够了。 这一点,王牧安心里无比清楚。 所以,此刻,努力让自己变成跟空气一样透明,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那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门口,年轻男人抬手敲了敲门后,忽然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王牧安。 这一瞬间,王牧安的身体完全紧绷了起来,努力克制着要逃跑的想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目光一直盯着脚尖。 幸运的时,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声音,将年轻男人的目光给拉了回去。 开门的正是之前接待王牧安的小道童,此刻看到那年轻男子,不由得楞了一下,紧接着就问:“你们找谁?” 年轻男子冷冷回答:“玄通道长在吗?” 小道童大概也看得出这两人并非普通人,当即也不多问,立马躬身说道:“在的,二位跟我来!” 说完,小道童就转身在前引路。 年轻男子架着中年男人就进了门。 他们一走,王牧安如获大赦。这不过片刻功夫,他背后的衣服已经全部汗透。逃过一劫的他,哪敢再在这里继续停留,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只是,他也不敢走太远,于是就顺着之前来时的路,又回到了一开始与老道士他们分别的地方。在那附近寻了一个比较的粗壮的事,爬了上去,在树梢的位置寻了一个能看到白水观的位置,坐了下来。 王牧安在这棵树上,一待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那白水观里是个什么动静,他也不知道。这位置虽然能看到白水观,可他也不敢一直盯着瞧,而且以他的目力,也瞧不出个什么名堂。 荷包里的吃食,早已经没了。又饿又渴的王牧安,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鼓足勇气,下了树,再度往白水观走了过去。 到了门前,敲了门。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小道童。 小道童看到他,愣了一下后,皱眉问他:“你怎么又来了?我师父没空见你!” 王牧安只好说道:“能不能麻烦你再帮忙通报一声,我是秦三翁道长,叫我过来送信的!” 小道童听后,怔了一下,紧接着,就抱怨道:“那你上次怎么不说?”说着,伸出手,问:“信呢?”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从胸口衣襟里摸出了那封弄得有些皱巴巴的信,递了过去。 小道童有些嫌弃地接过去后,道:“信我会转交的,你走吧!” “我还有事要见你们观主!”王牧安赶紧说道。 小道童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他,道:“行吧,那你就先在这门口等着,我去问了我师父再来回你!” 王牧安点头。 小道童又关上门走了。 这回,王牧安没等多久,小道童就来了,一开门,就开口让王牧安跟着走。 王牧安心中一喜,连忙跟上。 进了门没走多远,王牧安忽然就瞧见了一个一身白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庭院一棵大树下,正仰头看着树上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夜里见过的那个年轻男人。 王牧安赶紧低了头。 可,那个年轻男人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了过来。 目光落在王牧安身上时,他明显地顿了一下。紧接着,他就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道童带着王牧安绕过前殿,往后院走去。 那个年轻男人的目光一直跟着王牧安的身影,若有所思。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7 我不知道 后院的一个书房内。 王牧安见到了那个白水观观主,玄通道长。 道长一身玄色长袍,白发鹤颜,浑身透着一股修道有成的气息。 他站在长案后,正拿着那封信低头阅读。 小道童将王牧安送进来后,就默默离开了。 王牧安站在远处,看了一眼那个长案后的玄通道长,有些紧张地躬身行礼:“王牧安见过玄通道长。” 玄通道长放下手中书信,抬头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过后,嗯了一声,问:“秦三翁呢?” 王牧安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虽然那天夜里秦三翁跟那两个人说自己是玄通道长的师父这件事未必是真,可他能把自己托付到这白水观,按理来说,他跟这白水观观主的关系应该不错才是。可,为何听这玄通道长此刻问及秦三翁的口气,倒像是两人之间有些仇怨一样。 王牧安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回答:“他已经走了。” 玄通道长听后,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又问:“除了这封信外,他还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让你带给我的吗?” 王牧安摇摇头,如实回答:“没有了。” 玄通道长听后,没再多问什么,低头将放在长案上的书信重新叠好塞回信封后,又说道:“再过几天,我正好要去一趟青灵门,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过去。在这之前,你就先在观内住下。”说罢,他又唤来了一个年轻道士,吩咐其带着王牧安先去安排住下。 王牧安赶紧行礼告退。 这年轻道士是个爱说话的。王牧安跟着他,没走几步,他就自我介绍起来。 他叫太常。姓,吴。 介绍完自己,又问王牧安如何称呼。 王牧安赶紧也跟他说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道士又轻笑着跟他说起观里的一些规矩,说完又问王牧安是哪里人士。王牧安没有如实说,只是报了一个离这里隔着很远的一个小镇的名字。 年轻道士并未听过。 闲聊了几句后,王牧安忽然想起刚进来时在前院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斟酌了一下后,与这叫太常的年轻道士打听道:“我刚进来时,在前面看到了一个男的,他也是住在这观里的吗?” “男的?”吴太常愣了一下后,突然恍然大悟,笑着回答:“哦,你是说那两个清风门的人啊!他们是过来养伤的!” 原来他们是清风门的。 王牧安暗暗记住后,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吴太常将他送到房间后,大概是还有事情要忙,很快就离开了。 王牧安不敢出去瞎转,怕撞见那两个清风门的人。可是,偏偏最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他在房内待了没多久,突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王牧安扭头望去,瞧见门外站着那个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年轻男人看着他,眼神冷漠,而且充满敌意。 不等王牧安反应过来,门外的人就已经走了进来。房间里,忽然起了风。风中,有无数无形利剑,朝着他呼啸而来。 王牧安脸色顿时苍白,踉跄着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 “他们人在哪里?”年轻男人盯着他,声音冰冷如同腊月里的寒风。 王牧安压住内心的恐惧,强自镇定着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年轻男人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一声冷哼后,房间里正在呼啸的风突然一股脑地朝着他蜂拥而来。 王牧安被顶在墙上,无法呼吸。那些劲风不断拍打着他的脸颊,很痛。 “再问你一遍,他们人呢?”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牧安咬着牙,吃力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年轻男人眼中寒光一闪,一道剑光从他身后掠出,朝着王牧安胸口刺来。 眨眼功夫,剑光已经到了胸前,剑尖抵在胸口,慢慢刺破了胸口的衣服,扎进了肉中。尖锐的疼痛,让王牧安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可那双眼睛中的倔强,非但没有减少几分,还多了几分。 “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再次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年轻男人眼睛一眯,杀心大作。 可就在这时,屋外忽有一道金光打破了窗户,猛地撞在了那柄飞剑上。铛地一声,飞剑被撞得飞了开去。 紧接着,玄通道长那仙风道骨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王牧安的身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他这一挡,那些顶在王牧安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王牧安顺着墙,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喘息如牛,汗如雨下! 玄通道长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面色凝重:“李兴贤,老夫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会留你们在这里养伤。你要是敢在这里闹事,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赶你们出去了!” 李兴贤脸色难看,看着玄通道长,沉声说道:“这小子跟打伤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玄通道长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意外之色,不过,他口中却说道:“这些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不过,他现在跟你一样都是我白水观的客人。既然是客人,那只要还在我白水观,那么你就不能动他。你听明白了吗?” 李兴贤盯着玄通道长看了半响后,怒哼一声,收回飞剑,甩袖离去。 他们走后,玄通道长扭过头看向还摊在地上没办法起身的王牧安。叹了一声后,他上前在王牧安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一股热流被注入体内,顺着体内经络散开。热流所到之处,那种酸软无力,还隐隐作痛的感觉顿时消散无踪。 眨眼功夫,王牧安的情况就好了不少。 他赶紧起身,躬身谢过玄通道长。 玄通道长摆摆手,看着他直起身子后,沉声问道:“我问你,秦三翁真的跟他们动手了?” 王牧安想着刚才玄通道长当着那个李兴贤说的话,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与我听听。”玄通道长又道。 王牧安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大概跟他说了一下。只是,后面老道士和李兴贤他们打起来的的场面他并未看到,所以能说的也有限。不过,王牧安特地提了一下,老道士和丫头他们之所以会跟他们发生冲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们先来挑衅的。二是,他们杀了人。还是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 虽然杀人这件事,王牧安并未亲眼所见,可是那天晚上,丫头问的那句话,李兴贤他们根本没有接话,这已经是个答案了。 所以,王牧安在跟这位玄通道长说的时候,也就没客气,直接是以肯定语气说出来的。 玄通道长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他知道了后,就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后,吴太常来了,说是来给他换房间。接下去,他就和吴太常一个房间了。 后面,玄通道长有没有再去跟李兴贤他们求证什么,王牧安并不知道。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李兴贤他们就离开了白水观。 当时,吴太常要打扫庭院,王牧安无事可做,也睡不着,就跟着一起起来帮忙了。他们走的时候,他正好在前院打扫,碰了个正着。 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看到王牧安的时候,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神一寒,就要上前来找王牧安,不过,被他旁边的李兴贤给拉住了。 李兴贤冷冷看了一眼王牧安,就拉着这个中年男人走了。 他们走后,吴太常走过来,一脸好奇地问王牧安:“你跟他们有过节?” 吴太常并不知道昨天在王牧安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王牧安摇摇头,撒了个谎。 吴太常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显然是不太相信,不过,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接下去几天,王牧安就跟着吴太常,每天帮忙打扫打扫道观,偶尔看看吴太常给他的基本闲书。日子倒也过得悠闲静谧。 很快,就过去了六天时间。 玄通道长说的出发去青灵门的日子,依旧不见到来。 不过,这几天,随着跟吴太常还有其他几个年轻道士的渐渐熟悉,王牧安倒是并不那么急切地想要去青灵门。 第七天,他照例跟着吴太常一起起床,洗漱过后,十分熟稔地走去前院,从杂物房拿出扫帚,开始打扫院子里的那些落叶。 打扫完落叶后,是去挑水。挑完水,吴太常他们会去做早课,王牧安就回房间去看书,或者在后院寻个地方默默发会呆。这是他过去六天里,每天早上的流程。 但今天,这个流程被打断了。 王牧安刚拿了扫帚,就见到那个之前给他开门的小道童匆匆过来,刚要开口打招呼,笑容都已经在嘴角准备好了,却听得小道童高声朝着他喊道:“王牧安,我师父喊你过去!” 王牧安愣了一下后,忽然意识到,离去的日子要到了。 他转身将那把扫帚又放回了杂物房,然后才跟着小道童去了那间书房。 果然,一进门,就听得玄通道长与他说:“你准备准备,一炷香时间后,我们出发。” 王牧安哦了一声,等了一会后,见玄通道长不再说话,便退了出去。 他并没有什么东西收拾,来的时候,他两手空空,虽然身上有一个空间法器,可出于谨慎,王牧安在这里这些天里从未用过。所以,此时要走,他同样两手空空。只不过,他悄悄地在吴太常的枕头底下留下了一点东西。 吴太常性格活跃,虽然话多,可也十分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这几天,王牧安与他同室相处,其实还挺愉快的。他自己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吴太常爱说话,一个静,一个闹,一个爱说,一个爱听,一切正好。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8 根脚 一炷香时间很快。 王牧安站在前院,等着玄通道长。 吴太常听说他要走了,有些不舍,站在他身边,难得地安静下来。 玄通道长来了之后,吴太常听说这次出去,要数月时间才会回来,便央求着要玄通道长带着他一起去,但马上就被玄通道长给拒绝了。 玄通道长谁也没带,就带着王牧安离开白水观。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白水观门口那条通向山外的路,走了没多远,忽然间,远处天空中,出现了两道剑光。 玄通道长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很快,那两道剑光到了附近,随着一道风的吹过,那两道剑光落到了他们身前不远的地方。剑光散去,露出两人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老者,白发须眉,一身金丝黑袍,彰显身份尊贵。 老者看到玄通道长后,率先拱手示意了一下后,目光扫过玄通道长身后站着的王牧安,朝着玄通道长说道:“玄通,我们此次过来,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玄通道长听后,微微一笑,道:“你们若是为了这个孩子来的,那就不必多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老者皱起了眉头。 跟他一起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听到玄通道长这话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不等老者说话,就抢先说道:“玄通,你莫要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我们清风门怕你不成?” 他话音刚落,老者就厉声呵斥道:“闭嘴!” 中年男人脸上悻悻。 老者复又看向玄通道长,道:“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们清风门的条件?” 玄通道长回答:“没什么好听的。总之,我不会同意。” 老者脸上也难看了起来,盯着玄通道长,沉声说道:“玄通,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清风门这些年,对你,对白水观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你这点面子都不肯给?” 玄通道长依然神色平静:“当初那件东西现世,我答应你们清风门,不插手,已经是给你们清风门面子了。” 老者沉默。 片刻后,又道:“那这样,孩子我不带走,但让我问他几个问题,可以吗?” 玄通道长回头看了一眼王牧安,王牧安脸色有些苍白,但站在那里,还算镇静。 他回过身,朝着老者点头:“可以,你现在问吧。”说完,往旁边站了一步,将王牧安露了出来。 现在,王牧安直面这位老者。 老者往前走了两步,有些阴沉的目光落在王牧安身上,扫了一遍后,忽然盯住了王牧安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上。 老者盯着看了两眼后,眼中神色微微一变。紧接着,又恢复如常。 “老夫知道你跟那个道士还有一个小女孩去过那个村子。我现在不追究这件事,就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老夫,可以吗?”老者说话口气,还算平和。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老者见后,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那天晚上去那个村子干什么?” “借宿。”王牧安回答。 老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并不太相信。 紧接着,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为什么你们很快又离开了。” 王牧安想了一下后,回答:“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不太欢迎我们。我们就打算去村外将就一晚。” 老者眉头又皱了一分:“那你们走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有,我们碰到了你们的人。”王牧安看着他,一开始的紧张不安,此刻倒是不见了,已经淡定了许多。 老者意外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拿出一物,问王牧安:“见过这个吗?” 王牧安看着他掌心的东西,心中惊讶无比,他明明看到那个妇人将这银鱼还给了老道士,怎么在这个人的手里呢? 这里面有他想不清楚的问题,电光火石间,脑子里一下子转过了很多念头,最终,王牧安假装淡定地摇头:“没有!” 老者看了他一眼,收起了这个东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扭头看向玄通道长,道:“行了,我已经问完了。” “既然问完了,那我就不请二位去观里坐坐了,我还有事,二位请自便。”说罢,他朝着老者拱了拱手,然后招呼了一声王牧安,就绕过他们,继续往山外走去。 老者二人站在原地,看着玄通道长与王牧安走远后,老者身旁的中年男人忿忿说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老者没说话,只是那眯起的眼睛中,有许多阴沉的神色,正在风起云涌。 “那东西肯定是被那个道士拿走了,说不定,那个道士跟这个玄通是一伙的呢!兴贤不是说,那个道士自称是这个玄通的师父吗?”中年男人又说道。 老者收回了目光,淡淡接过话:“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关系还不简单!” 中年男人见老者肯定了他的部分猜测,不由得兴奋起来,又说道:“那个东西肯定已经在这个玄通手里了!” 老者却摇摇头:“玄通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他既然说了不会插手那件东西,那东西肯定不会在他手里。”说完,沉吟了一下后,忽然吩咐身旁中年男人:“你去想办法,查一查那个孩子!” 中年男人看了眼老者,疑惑问道:“这孩子有问题吗?” 老者呵呵一声冷笑,反问:“你见过哪个普通孩子身上会挂着一个空间法器的?” 中年男人一愣。他刚才根本没看出来王牧安身上哪件是空间法器。此刻听老者这么一说,顿时惊讶不已。空间法器是何等难得的东西,就是他修行这么多年,也没混上一件。 没想到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孩子,身上竟然有一件空间法器。这事,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有问题。 要么是那个老道士为了掩人耳目,将那东西放到了空间法器里然后给了这孩子。 要么,这孩子才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 中年男人想通这些后,立即说道:“我现在就回去想办法查清楚这个孩子的根脚!” 老者点点头。 中年男人召出飞剑,往上一跃,就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去。 老者看了看玄通道长离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后,转身往白水观的方向走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29 修行路始 狭窄崎岖的山路上。 王牧安跟着玄通道长,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他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脑子里思绪有些乱。 他不知道,他撒的那个谎,那个老者到底有没有看出来。 也不知道,这位玄通道长有没有看出来。 又走了一段后,他忍不住,鼓起勇气,打破沉默,问道:“道长,他们说的那件东西,是什么?” 王牧安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答案,没想到玄通道长却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详细。 “一把仙阶飞剑,很有可能是以前某个飞升境的前辈飞升失败之后,留下来的。剑修的飞剑,也分三六九等。仙阶是最好的飞剑。同样境界的剑修,如果其中一个能拥有一把仙阶飞剑,他的实力能提升不少。最关键的是,这把很有可能是飞升境前辈遗留下来的仙阶飞剑上,还有可能有那位前辈留下来的剑修心法。清风门之所以一直都只是二流门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一部好的心法。所以,他们对这把飞剑,格外重视。”玄通道长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王牧安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王牧安被他看得心头一跳,紧接着,就从这一眼中,读到了某些意思。 玄通道长又继续往前走去。 王牧安跟在他的身后,犹豫了一会后,朝着那个背影,认真说道:“我们真的没有拿那把飞剑,而且,我们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里有这个东西。” 玄通道长没有接话。 这让王牧安心头有些失落,还有些不安。 良久之后,前头却突然传来玄通道长的声音:“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顿时让王牧安开心了起来。 但,想到刚才在那个老者跟前撒的那个谎,他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这玄通道长,于是,犹豫了一下后,他又说道:“道长,其实刚才那个老爷爷问我话的时候,我撒了一个谎。那条银鱼,其实是我的。只不过,我怕误会会越来越深,所以,没有敢承认。” 玄通道长再次停下了脚步,扭过身,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理解。不过,不管你有没有撒这个谎,你们跟清风门之间的误会已经是解不开了!也就是说,在这把飞剑重新现世之前,这个黑锅你们是背定了!”说完,他的目光忽然往下,停在了王牧安的腰间。 王牧安见状,也低头看去,发现他在看他腰间的荷包时,顿时紧张了起来。 “把它藏到衣服里面吧,在你没有到幽门境之前,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即使你到了青灵门,也是一样,记住了吗?”玄通道长神色认真。 王牧安心中微微松口气的同时,也连忙点头,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其从腰间摘下来,挂到了脖子里,又仔细藏到了衣服中。 “过来。”玄通道长见他藏好荷包后,伸出手。 王牧安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局促地伸出手,轻轻抓住。 玄通道长笑了一下后,忽然说道:“做好准备了吗?” 话音落下,突然身子猛地一轻,而后猛地劲风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已是蓝天白云,那些山林树木都成了脚下的一块斑驳色块。 这是王牧安头一回御空飞行。 他好奇地看着脚下那广袤的大地,再看看周围那些如棉花糖一般的白云,和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兴奋地想要大声喊叫。 此刻,一切的烦恼忧愁,都随着那些在身侧呼啸而过的狂风一起,被吹到了脑后。 …… …… 千百里的路程,仿佛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 王牧安是被玄通道长叫醒的。 睁开眼,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顺着官道往前一里多路,是一个镇子。 “这是青山镇。”玄通道长指着那个镇子,说完这句话后,手指往上一抬,朝着青山镇后面那片如巨龙一般伏卧在大地上的山脉,又说道:“那里就是青龙山脉。青灵门就在那片山里。” 王牧安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就已经到了。 “走吧。”玄通道长看了一眼神色迷茫的王牧安,笑了笑,而后迈步朝着官道行去。 王牧安慌忙跟上。 走在了官道上,他才发现,身边那些跟他一样慢慢走着去前面青山镇的人,大多都带着剑。 这些人,一眼看去,便能看出不同。 都不是普通人。 一里多路,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走完了。 进了镇子,大街上,行人如织,街两边,都是卖各种东西的店铺,最多的是酒楼。站在街的这头,朝着那头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半数都是酒楼。 王牧安记忆里,从未来过这般繁华的地方。 家乡从溪镇,是个小镇,根本算不上繁华,也没有这么多人。 后来,跟着大黑,大多时间都是在山里,甚少去城镇。 所以,这还是头一回到这种繁华地方来。 他很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忽然,走在前面的玄通道长,拐了个弯。正在四处打量的王牧安,并未及时留意到,继续往前走去。 等到他将目光收回,望向前面的时候,已经没了玄通道长的身影。 这下,王牧安慌了。 焦急四顾,可哪里还能找得到玄通道长的身影。周围人声鼎沸,一道道身影,仿佛是一堵流动的人墙,让他感觉窒息。 慌张,害怕,恐惧……天旋地转! 王牧安站在那里,哪怕是大黑被那个人带走的时候,也未如此无助过。 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王牧安顺着那股力道,一扭头,就看到了玄通道长那张总是十分平和的脸。 一瞬间,他就红了眼眶。 “跟牢,别乱跑!”玄通道长沉声说了一句后,扭身就走。 王牧安胡乱抹了把眼角,赶紧快步跟了上去。这回,他再也不敢四处张望,眼睛始终牢牢地盯着玄通道长的背影。 很快,两人就进了一条小巷。 外面的喧哗声,随着两人在小巷里越走越深,而离得越来越远。 最后,玄通道长在小巷的底部停了下来。 两扇有些旧的木门上,挂了一张同样有些旧的门匾,上面写了两个字:“张宅。” 玄通道长抬手在木门上,敲了三下,两重一轻。 很快,门就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看了一眼外面玄通道长和王牧安二人后,皱眉问道:“你们找谁?” 玄通道长看着小脑袋,微微笑道:“我叫玄通,找你爷爷。他在吗?” 小脑袋也不说话,扭头就往里面跑去了。 玄通道长笑了笑,上前推开了门,往里走了进去。 王牧安紧跟其后。 院子不大,跟王牧安在从溪镇的那个家,差不多。 一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香樟树,撑开的树盖,几乎盖住了小院的整片天空,只剩下些许缝隙,漏下了少许阳光,在地面上那些有些年月的青石板上,留下了斑驳的光点。 一个手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屋子里撩开门帘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玄通后,笑着打了声招呼:“你来了啊!” 玄通点点头:“嗯,我来了。” 老人走下台阶,来到树下。 树下,有一石桌,桌子上放着一副石头打磨的棋盘。棋盘上,摆着一副残局。 老人二话不说,在棋盘的一边坐了下来,然后看向玄通。 玄通无奈一笑,走过去在另外一边坐了下来。 “我可是等了三年了。这一次,不下出个结果来,不准走!”老人一边说,一边已经从手边的石头罐子里,捻起了一颗黑色棋子,朝着石盘中央落了下去。 玄通也捻起了一颗棋子,等着老人落子的空隙,回答道:“这恐怕有些难度。” “我不管,我可不想再等三年!”老人如同小孩一般,任性回答道。 玄通抬眼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不远处,王牧安站在那里,局促不已。 这时,之前开门的那个小脑袋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茶壶。小心翼翼地送到那石桌上后,小脑袋就开始打量起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王牧安来。 小脑袋估计也就六七岁左右,小脸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黑黑亮亮,长得十分可爱。 “你新收的弟子?”忽然,那个老人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玄通摇摇头:“不是。是三翁让我帮忙送来这里的。” “哦?”老人忽然抬了头,看着玄通,问:“你最近碰到秦三翁那王八蛋了?” 玄通露出一丝苦笑,道:“没有。他写了一封信,把这孩子扔到了我那道观附近,然后就走了!” 老人听后,扭头瞄了王牧安一眼,随后,鼻子里哼哧了一声,道:“这王八蛋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尿性!” 玄通苦笑着没有接话。 小脑袋朝着王牧安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后,微微仰着脑袋,语气高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牧安正紧张着,哪里会在乎小脑袋那点高傲,当即认真回答:“我叫王牧安。” “哦。”小脑袋听后,淡淡哦了一声后,又扭头走开了。 王牧安站在那里,更加尴尬了。 而玄通和那老人似乎都已经遗忘了他,根本不打算开口,给他一点指引。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那盘棋,似乎依然胶着。 小脑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靠着那根柱子,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过去。往往张开的嘴角,一条晶莹的水线径直挂了下来,一直垂到了地上。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0 傻了点 王牧安站在那里,脚都酸了,口也渴了,头也昏了。 一阵风吹过,头顶香樟树的树叶,发出了细微的哗哗声响。 王牧安身体微微晃了晃,打了一个激灵。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西斜。 可那盘棋,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那两个人,似乎也并不打算想起他。 小脑袋的脑袋忽然从柱子上滑了下去,重重一顿之后,他猛地抬起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之后,眼睛滴溜溜一动,就瞧见了依然站在原地的王牧安。 “喂,你怎么还站着呢?”小脑袋微微皱起眉头,朝着王牧安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似乎也是喊醒了那两个专注在棋盘上的人。 老头瞥了一眼王牧安,而后朝着玄通说道:“傻了点!” 玄通笑答:“傻也有傻的好处!”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老人又问。 玄通回答:“三翁信里说了让我送来这里。” “那王八蛋自己怎么不来!”老人似乎跟秦三翁有着不少恩怨,一提起,便是神情愤恨。 玄通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随后,将手里的一颗白子落下后,微微一笑,道:“我输了。” 老人抬头瞪了他一眼,道:“怕我不收这孩子,故意输给我?” 玄通笑着否认:“确实是我棋力不够,与其他没有关系。” 老人并不太信,不过也没在纠结这一点,扔下手中棋子,扭头看向王牧安,招了招手。 已经站得有些头脑昏沉的王牧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玄通开口提醒:“牧安,过来!” 王牧安这才惊醒,连忙走了过去。 老人伸手将他拉到身边,两个手在他身上四处捏了一通后,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玄通见其皱眉,关切问道。 老人没说话,只是又在王牧安身上捏了一通,力道比之刚才要更大了几分。王牧安咬牙忍着疼痛,愣是没吭出声。 这让老人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了一丝赞赏。 不过,表面上,依然是那副皱眉的疑惑模样。 “有什么不对吗?”玄通又问了一句。 老人停下手后,将小脑袋叫了过来,吩咐他带王牧安先去屋里吃点东西。等着小脑袋将王牧安带走后,老人才朝着玄通问道:“这孩子什么来路你清楚吗?” 玄通回答:“三翁信里说是路上捡的孤儿,他觉得这孩子根骨比较适合青灵门的功法,所以就托我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回答:“问题倒也说不上,就是有点奇怪。按照这姓秦的说法,这孩子应该是没怎么接触过修行一事,但我刚才摸其筋骨,那一身筋骨根本不像是一个从未接触过修行的孩子。要么是这孩子天赋异禀,要么是这孩子从小就接受过锻炼。” 玄通听后,沉默下来。片刻后,他开口说道:“三翁虽然有些时候行事不太靠谱,但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马虎的。这孩子的情况,路上我也粗略地看过,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老人听后,就说:“行吧,既然你都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这孩子,就交给你了?”玄通笑问。 老人点点头。 玄通见状,便起了身:“那行,那我就不多待了。孩子那里,就麻烦你说一声了。” “这就要走?”老人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太希望玄通这么快就离开。 “还有点事要去办。而且,观里最近有点麻烦事,我办完事还得抓紧赶回去!”玄通回答。 “什么麻烦事?”老人关心道。 玄通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 “是不是那个清风门又找茬了?”老人皱起眉头,问道。 玄通只摇摇头,说不是。 老人见状,叹了一声,道:“我说你也是,为何非得要留在那个地方,来这里不好吗?我们哥两,还能经常下下棋,聊聊天!” 玄通并不接话,笑了笑后,道了一声:“我走了!那孩子就拜托给你了!”说罢,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老人看着他消失在门口,低低叹了一声。 …… …… 老人告诉王牧安,玄通道长已经走了的时候,王牧安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隐隐有许多失落,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不剧烈,却持久地翻滚着。 他其实很喜欢这个玄通道长。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接触得更不多。可是,他就是很喜欢他。 他给他的那种感觉,有些像爷爷给他的感觉。 只可惜,这些人,终究还是要一个一个从他的身边离开。 这一夜,他留在了这个小院里,和那个小脑袋睡在了一个炕上。他睡这头,小脑袋睡那头。 小脑袋一躺下,就呼呼了起来。没多久,整个人开始在床上翻滚。那两个小脚丫,三番五次地想要搁到他的脸上。 王牧安被折腾了几次,反正也是睡不着,便索性起了床,走到了院子里,如同在从溪镇的时候一般,坐在台阶上,看着地上的某一处地方,默默地发呆。 他想他们了。 …… 翌日,第一缕阳光刚刚从树叶之间漏下时,老人叫起了刚刚睡下没多久的王牧安。迷迷糊糊中,他就出了门,跟着老人,离开了青山镇,朝着刚到青山镇外时玄通道长指给他看的那个青龙山脉出发。 小脑袋被留在了那个小院里,老人让他看家。 一老一小两个身影,顺着那条唯一通往青龙山脉的路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进了山。刚进山,王牧安还没反应过来,老人抓住他的肩膀,便是冲天而起。 与玄通道长不同,老人任由着那些狂风呼啸着拍打在王牧安的身上,犹如刀割。 王牧安只能尽力伏低身子,闭着眼睛,咬牙忍受着那些狂风割在身上所带来的剧烈疼痛感。 还好,这一段路程并是很长。 大约一炷香时间,脚下飞剑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而后往下一坠,落了地。 终于着了地的王牧安,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难看,不过还算镇定。老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满意地暗自点了点头。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1 上山路难 落下的地方,往前不远,便是一座足有两三丈高的牌坊,通体都是由白色的玉石铸就而成。中间处,有三个描金大字:青灵门。 两边,各有一句话。 右边是,学道难成,无明触处生烟火。招殃祸。时光虚过。生死如何躲。 左边是,早悟前愆,更不生人我。还真个。时时明破。下手修仙果。 这两句话,对仗并不算工整,而且,读着还有些拗口。尤其是左边那一句,明明每个字单独看,都是很简单的,可这样放在一起后,这意思却很是晦涩难明了。 只是,莫名间,又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 王牧安读了一遍后,忍不住又读了一遍。 旁边老人见他朝着这两句话看得入神,眼神变得有意思起来,开口问他:“这些字你都认得?” 王牧安点点头,回答:“都认得。” “是吗?”老人似乎不太信,又道:“那你读一遍来我听听。” 于是,王牧安便将这两句话都读了一遍。 老人听后,神情中隐约有些惊讶之色,紧接着问:“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吗?”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老人见后,笑了笑,似乎觉得他不明白这其中之意才是正常的。他抬头看了看那两行字,并没有打算给他解释一下的意思。 片刻后,老人又问:“以前读过书?” “小时候读过一些。”王牧安回答。其实,记忆里在从溪镇的那几年,他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去上过学塾。一开始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爷爷根本没钱供他去学塾。不过,说来也奇怪,家里其实有不少藏书,他无聊时便会拿出来翻翻,除了少数生僻的字之外,大部分树都能通读下来。 他从来没问过爷爷,为什么他会识字。那会儿是心思简单,从来没往这些事情上去细琢磨。 后来是一下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就对这种小细节,不再奇怪。 老人不再多问,带着他从牌坊下穿过。 忽然间,有清风不知何处来,从他的身上,轻轻拂过,不由得让人精神一震。不等王牧安从这种感觉中反应过来,两边突然跳出来两个人影,吓了他一大跳。 这两人,都是一身玄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黑色腰带,腰带上还挂着一块圆形玉佩,下面挂了长长的黄色穗子。背上都背着一柄用布裹着的长剑。 两人看到老人后,纷纷站定作揖:“见过张长老。” 张长老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两人直起身子后,目光都落到了王牧安身上,充满了好奇之色。 王牧安也在打量着他们,那一身玄灰色的长袍,不算好看,这两人长相也都一般。只是,身姿挺拔,再背上一把剑,不由得有几分出尘之意。 王牧安忍不住心想,以后他也会是这样吗? “张长老,这位小兄弟好像有些面生,他是您新收的弟子吗?”其中一个略高一些的弟子,忽然笑着问了一句。 张长老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你该打听的事情吗?” 说话的弟子被张长老这么一说,顿时悻悻,有些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后,就拱手告辞,与另一个人一起,往后一退,便消失无踪。 这一幕,看得王牧安眼中充满了好奇,还有艳羡。 “走吧,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得要快点了!不然,天黑之前都未必到得了!”张长老说完,就率先往上走去。 王牧安赶紧收起那些随风飘远的小心思,快步跟了上去。 这条山路,顺着山势,一路往上,皆是青石铺就。路两边,树木参天,灌木足有人高。隐约间,还有猿啼鸟鸣之声,随风穿过林间。 一开始,他还能跟得上老人的步伐。 可,时间一长,他的体力就渐渐有些不支了。 可这张长老却像是不知道一样,依然步履矫健,毫不停歇地,一路往上。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 王牧安已经跟张长老拉开了一段距离,任是他再咬牙坚持,可这灌了铅一般的脚步,却始终还是渐渐开始不听使唤。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了看远处,曾经听说过的那些大门派才有的琼楼玉宇,依然不见踪影。 再看看,那个已经跟他拉开了足有十七八丈距离的老人,王牧安再蠢笨,也能反应过来,这大概是老人给他的一个考验。 所以,他再累,哪怕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也不能就此停下。 他不能给玄通道长丢人,也不能给老道士还有大黑丢人,尤其是大黑。 前方,张长老虽然看似一直不曾朝后看一眼,可实际上,他一直在留意着后面王牧安的情况。 其实,青灵门的弟子,在入门时,大都都爬过这条上山之路。 这条上山之路,不同于一般山路。因为山门大阵的缘故,此间山中,灵气充裕,对于修士来说,这是好事。可对于没有正式登堂入室开始修行的普通人来说,天地间游离的充沛灵气,却是一种负担。 再加上,这条路上所铺就的青石,也有玄机在内。 所以,普通人来爬这条山路,会比走一般的山路,要吃力很多。 普通弟子,入门时,能坚持半个时辰以上,就算是通过考验了。 一般能坚持一个时辰以上的,都算是资质不错了。 目前青灵门内弟子在这条路上的最高纪录,是两个时辰,乃是掌门座下关门弟子,在十年前创下的。当时,他才八岁。他是掌门亲自下山选中的弟子,本可不走这条路,但那孩子高傲,非要和大家一样,结果竟然坚持了两个时辰,比当时门内最高纪录,还多了一炷香时间。虽然最后直接晕厥了过去,但这个结果,在当时门内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而那孩子,之后那十年间,破境如破竹,确实没有让大家失望。 如今,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之前在青山镇的时候,张长老给他捏过骨,对于他的资质,已经有个大概的了解了。一个时辰,是他对王牧安资质的一个预估。 现在一个时辰到了,也就是说,王牧安已经算是达到了老人对王牧安的预期了。 所以,张长老停了下来,等着王牧安走近了一些后,开口说道:“要是实在累了,就说,没关系。” 王牧安头也没抬,深吸了一口气后,吃力回答:“没事,我还能坚持。” 张长老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之色,接着说道:“好。那你不行了就跟我说。” “嗯。”王牧安吃力地应了一声后,继续埋头往上。 张长老放慢了脚步,保持在他跟前三丈以外的地方,陪着他,一路往上。 时间,在那些猿啼鸟鸣声中,慢慢地流逝。 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衣服,两腿疯狂地颤抖,似乎连站立都已经很困难,可是,每一次,一咬牙,一深吸,总是能继续往上一个台阶,然后在那些深青色的石砖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前面的张长老,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惊,如今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他现在很好奇这孩子,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已经一个时辰,三炷香了。 再有一炷香时间,他就能突然青灵门的记录了。 张长老不再说让他累了就停下的话,而是开始出言鼓励。 时间,在一缕缕风中,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王牧安晃了晃脑袋,甩去糊住了眼睛的汗水,抬头看了一眼上面,依稀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些闪着光的东西。 是剑,还是那些传说中价值不菲的琉璃瓦? 不等他看清,忽然那双颤抖得跟狂风中不断抖动的树叶一样的腿,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往下一矮,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王牧安连趴在石阶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摔倒,整个身子就往下滚去。幸好,张长老来得快,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他身旁,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看着张长老那张满是笑容的脸,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看来,自己应该是没给大黑,老道士还有玄通道长他们丢人!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中掠过,王牧安眼前蓦地一黑,就没了知觉。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2 师兄 高墙黑瓦。 朱门高楼。 王牧安站在大街上,仰面看着门匾上那两个偌大的‘王宅’二字,眉头紧皱,心情莫名悲恸。 这时,冷清的大街上,走来一人,看到王牧安后,停了下来,好奇地朝着王牧安打量了一会后,忽然喊了一声:“可是王家小少爷?” 王牧安扭过头,看向他,一张陌生的脸庞。 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得这个人高兴说道:“哎呦,还真是王家小少爷呢!” 王牧安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是在喊我吗?” 此人笑道:“当然啊!这里又没第三个人!对了,怎么就你一人,你父母呢?” 我父母? 这话,让王牧安僵立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我父母呢? 脑海中,这个问题,不断盘旋,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他再次回头,看向那块门匾。 可是,眨眼间,时光却像是流水一般,奔腾而过。那块原本崭新的门匾,在一瞬间的功夫就变得破旧,‘王宅’那两个字没了光泽,似乎在喻示着这户姓王的人家的破落。 那扇大门,朱红的颜色,也褪去了不少,表面变得斑驳不堪。忽然,一阵风吹过,大门发出嘎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仿若时光倒流。 随着里面声音传出,一个个身影出现在里面,在那条缝中,若隐若现。 王牧安下意识地抬脚往里走。 可刚抬脚,忽然大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而后,一群人走了出来。 这群人里,有他认识的爷爷和大黑。还有一个,和他很相像的小孩子。 小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朝着他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顿时间,天地仿佛炸响了一道惊雷,轰隆一声,这一切都在瞬间,消弭无踪。王牧安坠入了一个黑暗之地,伸手不见五指。 他惊恐地看向四周,忽然间,有金光,一道道亮起。 像是一道道的绳索,朝着他捆缚而来。 …… …… 清凉峰。 一座座的小竹楼,错落在半山腰茂密的竹林中。 这里是清凉峰的客舍。 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拎着一个提盒,穿过竹林,朝着其中一座竹楼行去。快到的时候,忽然旁边的一条岔路上,走出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两人碰到,相互打了个招呼后,男孩看了眼对方手里的提盒,便开口问道:“那家伙醒了吗?” 拎着提盒的男孩摇了摇头:“还没呢!” “都三天了,还没醒啊?”男孩惊讶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拎提盒的男孩一听,慌忙说道:“你可别瞎说。昨天张长老来看过了,说是透支过度,等睡醒了自然就没事了。” 男孩听后,眼珠子忽然一转,凑近了拎提盒的男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你说,那家伙,真的坚持了两个时辰?” “应该是吧,张长老亲自带人上来的,应该是不会有错的!”拎提盒的男孩想了想后,回答。 另一男孩听了后,却撇了下嘴,道:“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太信呢!难道这小子又是一个林师兄?” 拎提盒的男孩笑了笑,没接话。 那男孩见他不接话,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那家伙看起来,似乎比林师兄当年要大一些。” “我得走了!”拎提盒的男孩晃了晃手里的提盒,说道。 那男孩只得退后一步,让开了路。 拎提盒的男孩,朝他笑了笑后,快步离开,朝着竹楼赶去。 竹楼里,王牧安正躺在床上,身体不住颤抖,额头上,汗如雨下。 男孩拎着提盒进来后,刚把提盒放下,一转头,看到王牧安这情况,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赶过来,一边摇晃王牧安,一边喊着:“你快醒醒!快醒醒!” “快醒醒!醒醒……” 焦急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响过一声…… 蓦然间,床上脸色苍白的王牧安,猛地睁开了眼睛。无神的眼珠,吓得那男孩一个激灵,慌忙往后退去。 不过,只是眨眼功夫,王牧安的眼睛里,就有了神光。 眼睛眨了眨后,记忆开始回到脑海中。只是,之前梦中的一切,都已经不再记得。 他坐起身,打量着四周陌生的一切,有些紧张,看到那站在不远处一脸紧张疑惑地盯着的男孩后,先是一愣,而后试着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男孩见王牧安似乎并无什么异样后,才略微壮了胆子,回答道:“这里是清凉峰的客舍。你在这里稍等,我去通知张长老,说你醒了。”说罢,不等王牧安反应过来,就扭身往外跑去。 王牧安揉了揉脸颊,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后,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而后走到了门外。 门外,竹林浓密,仿佛回到了七里林一般。 张长老来的很快。 见到站在门口的王牧安后,就露出了笑容,道:“你终于醒了。” 王牧安听得这话,便问:“我睡了很久吗?” “你睡了三天。”张长老回答。 王牧安愣住。 “行了,既然醒了,就跟我走吧。可是有不少人正在等着见你呢!”张长老说着,一把抓住王牧安,就冲天而起。 这一回,他倒是没任由着那些狂风拍打在王牧安身上。 片刻功夫,张长老就带着王牧安落了地。 这一回,他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琼楼玉宇。 阳光下,闪亮亮的琉璃瓦。 廊檐下,精致的雕梁画栋。 还有脚下,如白玉一般的石砖。 一切的一切,都充分显示着与众不同的奢华气派。 王牧安带着惊讶的目光,欣赏着一切。 “快看,他就是张长老带上山的那个人。”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王牧安的欣赏。他顺着声音,扭过头去,看到了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朝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他们顶着他的那种目光中,并未看到多少的善意。 王牧安心中,蓦然咯噔了一下。 “跟我来!”这时,张长老喊了他一眼。 王牧安只好收回目光,跟着张长老,朝着前面的大殿走去。 到了大殿门口,张长老却没带着他直接走进开着门的大殿,而是转了个弯,往旁边的偏殿走去。 刚到偏殿门口,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人。 挺拔身姿,腰间悬剑,器宇轩昂。看着年纪,似乎也才十七八岁左右,脸庞稚嫩。 这男子一看到张长老,行了个礼后,目光就落到了张长老身后的王牧安身上。目光淡淡一扫后,开口问道:“这就是那个孩子?” 张长老点头:“正是。” 男子又看向王牧安,眼神中,似乎有些嫌恶之色一闪而过。 “牧安,这位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林牧。你要称呼林师兄!”张长老说道。 王牧安一听,连忙躬身行礼:“王牧安见过林……” “打住!”林牧突然打断了王牧安说话,然后朝着张长老说道:“张长老,他还没入门呢,这一声师兄喊得可不太合适。还是等他入了门之后,再喊吧!” 张长老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林牧拱了拱手,扭身走了。 张长老朝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笑着朝着王牧安说道:“这林牧天赋异禀,所以性格有些傲。不过,你以后跟他接触应该也不会很多。”说罢,拍了拍王牧安的肩膀,就带着他往偏殿里面走了进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3 怎么安排 偏殿里面,坐着好几个人。 主位上的,是一个一身藏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虽然相貌平平,但是有一种格外出尘的气质。 他的两边,一边坐着一个白发老头,面无表情,看着有些凶。 另一边,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姿色动人,身材惹火。 男的,跟主位上男人差不多年纪,但,长相要帅气很多。不过,身上气质,很是清冷。 见到张长老带来进来,四人齐刷刷地都看向了走在后面的王牧安身上。 偏殿中,光线昏暗。王牧安看不清这四人神情,也不敢多看,快速瞄了一眼后,就微微低下了头。 片刻安静后,那个女子忽然开口招呼王牧安:“小家伙,来,到姐姐这来!” 王牧安抬头看向她,她笑容温柔,让人毫无抵抗力。 “云月,你过了。”张长老忽然沉声开口。 这女子脸色一变,那温柔笑容顿时消失。 这瞬间变化,让王牧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心头也微微地颤了一下。 “来,到我这里来。”这时,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开了口。 张长老轻轻推了他一下。 王牧安便迈步,紧张地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这中年男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后,忽问:“叫什么名字?”他声音温和,莫名地让人心中生出一种信任感。 王牧安回答:“王牧安。” 中年男人听后,露出一丝笑容,道:“是个好名字。” 王牧安愣了一下后,微微低头,有些开心地说道:“谢谢。” “听说是三翁道长让你来这里的,是吗?”中年男人又问。 王牧安点头:“是的。” 中年男人听后,笑着又问:“那你能跟我说说,你跟三翁道长是怎么认识的吗?”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了防备。王牧安下意识地就想要说实话。可,话到嘴边的刹那,心头蓦然一凛。 “怎么了?”中年男人一直在看着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了一句。 王牧安低头避过他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低声回答:“当时我爷爷生病过世,我一个人,没办法给爷爷办丧礼,正好碰上了秦爷爷,他出钱帮我安葬了爷爷,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就央求秦爷爷带着我!后来,秦爷爷跟人打了起来,他觉得再带着我,可能会连累我的安危,就把我送去了白水观,让玄通道长送我来了这里。” 这番话,听上去毫无漏洞。 其实,从秦三翁将他扔在白水观外面的时候,这番话,他就已经在肚子里打过草稿了。所以,此刻说出来,也是十分的顺口。 中年男人神情上看不出什么,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沉默了片刻后,又问他:“那你父母呢?” “我自小就没见过他们。”王牧安回答。这话,倒是实话。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父母二人的影像。 或许,在七岁之前,他曾见过。可是,七岁之前的记忆,他都已经没有了。 中年男人伸手落在他的头顶,轻抚了一下,叹道:“是个命苦的孩子。” 命苦吗?王牧安站在那,眼底掠过些许苦涩。 其实,他并不觉得苦,只是觉得很孤独。 这种孤独,从他有记忆起,便一直存在于心底,从未减少,反而随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而愈来愈多。 这时,王牧安的肚子里忽然发出了咕噜声响。 这一声动静,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王牧安脸颊瞬间通红,尴尬不已。 “这小子睡了三天,刚醒就被我带过来了,估计已经饿惨了!”张长老忽然开口笑道。 中年男人听后,笑了笑,接着,叫来了一个弟子,让其带着王牧安去吃点东西。 王牧安走后,这偏殿里,就剩下他们五人了。 张长老在左边白发老头旁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刚坐下,中年男人就看向他问道:“师叔,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张长老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不错!无论是心性,还是资质,都不错,是块美玉!” 中年男人听后,略微沉吟了一下,又问坐在张长老旁边的白发老头:“师兄,你觉得呢?” 白发老头微微抬了一下眉毛,道:“秦三翁此人虽然有些时候行事有些不靠谱,但为人还是不错的。玄通道长,也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我相信他们。” 中年男人又看向另一边。 那位女子,也就是云月,忽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张开手,伸了个懒腰,展示了一下她那夸张的身体曲线后,神态慵懒地开口说道:“我不参与意见。反正我们灵音峰不收男弟子。行了,你们慢慢商量,我有些乏了,回去了!”说罢,朝着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就扭着腰走了。 她还没走到门口,那张长老就说道:“这云月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这话,自然就落到了云月耳朵里。张长老也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只听得噗嗤一声娇笑,云月转过身来,看向张长老,道:“师叔,我师父反正是已经不在了,管教不了我了。要不,你代我师父管教一下我这个不成样子的师侄?” 张长老怒哼一声,喝道:“滚!” 云月得意地笑了起来:“哎,那云月滚了!”说罢,身形一扭,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偏殿,飞上了天空,朝着后方云雾中某座若隐若现的山峰飞去。 “师叔,你别生气,这云月就是小孩子脾气!”偏殿里,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劝着张长老。 张长老撇撇嘴,接着,目光扫过在场其余三人,问:“那这孩子,到底怎么安排,你们想好了吗?” 中年男人看向右边那位面容英俊的男子,问:“师弟,你觉得如何?” 这位英俊男子,沉默了一下后,朝着中年男人说道:“我没有意见,师兄决定就行。” 中年男人听后,微微一笑,道:“行,那我说说我的想法。我的想法是,这孩子先在清凉峰跟着外门弟子一起修行,三年后的试炼,再看情况决定这孩子去哪个峰。”说罢,他又看向张长老,问:“师叔觉得如何?” 张长老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不过,他最终也只是说道:“你是掌门,你决定了就行!” “那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中年男人说道。 张长老点点头。 这时,白发老头起身,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 白发老头一走,另外那个英俊男子也立即跟着走了。偏殿里,就剩下了中年男人和张长老两人。 中年男人看向张长老,开口问道:“师叔真的不打算搬回来住吗?” 张长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搬回来做什么?云月和你那两个师弟,一个个都担心着我夺权,我搬回来讨人嫌吗?” 中年男人闻言苦笑:“云月不懂事,小孩子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不过,在她心里,她还是十分敬重您的!至于胡安他们,也只是一时被鼓动了,才会说了那些混账话,我已经惩戒过他们了。再者,师叔的心,别人不清楚,但我是清楚的。天台峰上的那个小院子,我已经让人修好了,一切都跟原来一样,包括您最喜欢的那张椅子,我也让人重新做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就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您搬回来吧!” 张长老坐在那张椅子里,眼睛里掠过些许惊喜之色,可很快,这一抹淡淡的惊喜,转瞬就又沉寂了下去,再次归于平淡。 他摇了摇头,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其实,那青山镇上的小院子也不错,也有人伺候。还别说,我还挺喜欢那里的。时不时地出门去街上的酒馆里一坐,叫上二两小酒,再弄一碟小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喝,一边听着那些人说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还真挺有趣的。我现在发现,那地方,比这里有人味!”说着,张长老双手扶着椅子扶手,从椅子里慢慢站起身来,目光扫过这间偏殿,突然长叹一声:“时光如梭啊!”说着,一挥手:“走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话音落下,他就迈步往门外走去。 中年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有些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谁都不说话。 到了门口,张长老扭过头看向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有空多来青山镇,陪我下几盘棋!” “好!”中年男人满口应下。 张长老最后看了他一眼,而后化作一道虹光,冲天而起,朝着山外飞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4 三年 再说王牧安。 峰上伙食,很是清淡。 不过,对于王牧安来说,吃什么,味道好与坏,都不是能让他在意的事情,尤其是此刻已经饿到了前胸贴后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很快,一碗米饭,再加上一些大概看着精致,实则没什么味道的肉菜下肚之后,肚子里终于没有了那种空得发慌的感觉。 边上,那个带着他过来的弟子一直在等着,王牧安不好意思多吃,差不多不感觉饿了之后,就停了下来。 “吃饱了?”这位眉毛有点奇怪,像是一个八字的弟子,见他放下筷子,便开口问道。 王牧安点点头。 “行,那我们就走吧。”八字眉弟子说完,就带着王牧安回到了偏殿前。 偏殿前,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林牧,青灵门掌门,也是天启峰峰主的关门弟子。 不知为何,这位林师兄一看到王牧安,他的目光里,就会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嫌恶之色。 王牧安并不笨,自然能察觉到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上山到现在,都没怎么接触过人,也没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跟这个林师兄更是没什么接触,至于得罪更是无从提起,既如此,那为何他要对自己如此嫌恶? 王牧安心里有些难过。 毕竟,他才刚到这青灵门,就被人这样嫌恶,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一般人,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这多少有些让人受打击。 林牧看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目光,朝着那位八字眉弟子说道:“你去忙你的吧,他交给我就行了!” 八字眉弟子并未多想,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王牧安站在林牧跟前,微微低着头。他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嫌恶,这会让他对留在这里这件事,渐渐失去信心。 而他,目前来说,除了这里,别无他处可去。 更关键的是,他需要修行,需要尽快地提升实力。 所以,他必须得留在这里。 所以,他得忍着这种嫌恶的目光。 既然要忍,自然是不去看这种嫌恶的目光,会更容易忍一些。 林牧见他低着头,以为他是内向害怕紧张,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掌门吩咐了,接下去你就在清凉峰修行,三年后参加试炼,若是试炼不合格,你就会被赶下山去,记住了吗?” 三年?试炼?不合格就会被赶下山? 林牧这一句话中,包含了太多重要信息,王牧安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不由得愣住了。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老道士安排他来这里,他虽然没有期望过会得到怎么样优厚的待遇,但这三年试炼不合格就会被赶下山,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愣着干什么?走啊!”林牧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惊醒了沉浸在意外之中的王牧安。他抬头看去,林木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他只好赶紧追上。 林牧将其送回清凉峰后,就径自走了。 没过多久,之前叫醒王牧安的那个弟子再次出现,给他送来了一些衣物,还有一块木牌。 “这是你的身份木牌,千万不能弄丢了。弄丢了的话,万一被人误会成偷偷溜进来刺探门中秘密的内奸,就不妙了!”这位弟子拿着那块木牌,郑重其事地交给他。 王牧安接过木牌,前后翻看了一下。这木牌上,一面刻着青灵二字,一面刻着一把剑。 “你平日里,就把它挂在腰上就行,喏,像我这样。”弟子又说道,说着还摸着自己腰间挂着的圆形玉佩示意了一下。 王牧安朝着他腰间看去,看到那块圆形玉佩后,愣了一下。 这样的圆形玉佩,他在山门处见到的那两个弟子身上也见到过。只是,为何他的却是木牌? 这位弟子见他盯着他的圆形玉佩看,笑着解释道:“哦,等你三年后参加了试炼大会,成为正式弟子后,就能把木牌换成玉牌了。这是门里为了区分弟子身份,才弄的不同的身份牌子。像我这样的外门弟子,都是这种玉佩。像内门弟子的话,他们是方形的玉牌,上面还有镶金,更好看一些。还有,长老和峰主也有不同的挂饰。长老的是一个玉球,上面有不同样式的包金。样式不同,长老的级别也不同。峰主的话是一柄小玉剑。不同峰的峰主,他们的玉剑样式也不同。这一些,等你以后在这里时间长了,慢慢的就会都清楚的。现在我就不一一跟你说了,反正这么多,说了你也记不住!”说完,他又指着刚才放在一边的衣物,说道:“在青灵门,外门弟子都是统一穿这种样式的衣服,除非下山了,否则不能随意穿其他样式的衣服。这是规矩,记住了吗?” 王牧安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两件之前他曾见过一眼的玄灰色袍子,点了点头,道:“记住了。谢谢师兄。” “行,那你今天就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过来叫你,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见池长老。”这位弟子又说道。 “池长老?”王牧安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说:“池长老相当于是清凉峰的峰主,他平时就负责给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上课,然后打理一些其他事情。他人很好的,你不用紧张。” 王牧安点点头。 他又叮嘱了几句后,就走了,留下王牧安一个人在这间还算宽敞的房间里。 他一手捏着那块木牌,一手轻轻抚过桌面上那两件玄灰色的袍子,心情有些低落。 或许是因为这个结果跟预期的有些差距。 又或许是因为那位张长老就这么走了,都没有来跟他说一声,虽然人家并没有这个义务。 可是,他就是失落了。 夜里,他一个人坐在竹楼门口,听着耳边山风拂过竹林的声音,静静地看着脚尖前那根缺了一个口的竹子,心里十分迷茫。 这前路漫漫,一个人独自上路的他,分外孤独,还有那么一丝丝,一丝丝的害怕! 这一夜,既漫长,又短暂。 当那些明亮得跟她的眼睛一般的星辰逐渐在东边渐渐亮起的晨光中隐匿起来后,他迷迷糊糊地在台阶上起了身,抖落了一身露水。 那位师兄来的时候,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有些惊讶:“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王牧安没说实话:“睡不着了,在附近走了走。” 师兄并未多想,催促着他赶紧去拾掇一下自己。 王牧安听话地去洗了把脸,又换上了那身玄灰色的长袍,在腰间的黑色腰带上挂上了那块木牌,一切准备妥当后,与那位师兄一道,朝着位于山腰以上的道学堂走去。 道学堂,就是所有外门弟子学习修行一事的地方。 路上,王牧安问了这位师兄的姓名,得知师兄姓安。 叫安陆。 是一个很别致的名字。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5 争斗 王牧安他们到的还算早,道学堂的大门还没开,门口的广场上,稀稀拉拉的站着一些人,正三五成群地各自说着悄悄话。 王牧安的到来,顿时让这广场上的人瞬间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惊讶,疑惑,还有些许不太容易被发现的讥讽。 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 有人喊了安陆一声,安陆听到,转过头去,挥手打招呼,然后带着王牧安往他们那边走。 到了近前,安陆给王牧安介绍,一个长得面白肤净的小伙子,叫钱威。另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叫吴宇。 王牧安一一给二人行礼,喊过师兄后,钱威打量着王牧安,忽然目光定在了他腰上挂着的那块木牌子,愣了一下后,皱眉问安陆:“怎么是块木牌子?” 安陆神情变得有些尴尬,瞥了一眼王牧安后,答道:“我也不知道,池长老给的。” 钱威听后,看了眼王牧安,岔开了话题。 他们两人与安陆聊着一些门中发生的趣事,王牧安在旁边静静听着,也插不上嘴。 没多久,这广场上已经又多了不少人。 这些人一来到这里,看到王牧安后,都会与身边人,窃窃私语几句。 一开始,王牧安还有些不自在,可现在,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地忽略这些异样的目光和背后议论。 很快,时辰到了,道学堂的大门缓缓打开。 场上众人鱼贯而入。 道学堂里面空间很大,进门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里面,正中有一个四方鱼池,鱼池里,莲花娇艳,鱼儿嬉游。 穿过天井,才是道学堂的正殿。 正殿里,空间很大。地面上整整齐齐地铺着几排蒲团。这些蒲团的正前方,摆着一张长案。长案后,已经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 众人进来后,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各自寻找合适的位置坐下。 王牧安跟着安陆他们,走在后面,所以来到这里后,自然也坐在了最后面。 他刚坐下,那坐在长案后的老者忽然抬头,淡淡的目光,扫过众人,自有威严。场间顿时间,鸦雀无声。 “谁是王牧安?”老者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池长老叫你呢!”安陆转过头,轻声提醒他。 王牧安赶紧站起身,朝着老者躬身施礼,恭敬回答:“弟子王牧安见过池长老。” “今天你不用上课,去外面把地扫了。”老者说完,就又低了头。 王牧安听着这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围,那些人纷纷扭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多是幸灾乐祸。 “新弟子入门,确实有先做一个月杂务的规矩。池长老既然说了,你就赶紧去吧。”安陆在旁边,低声解释。 王牧安只好不让自己多想,点点头,往外走去。 天井里那些石板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包括外面那片广场上,根本没什么好打扫的。但既然这位池长老这么吩咐了,那他就得做。于是,他拿着扫帚,认认真真地将每个地方都重新打扫了一遍。 一遍结束,道学堂里面的课也结束了。 一众弟子,开始往外走。 王牧安站在道学堂大门口旁边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忽然,有人出来的时候,瞄到了角落里的王牧安,讥讽一笑后,跟身旁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听说,你上山的时候,在那条路上,坚持了两个时辰?”为首的小伙,微微扬着下巴,一脸傲慢地看着王牧安。 其实,上山之事,他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当时后半段,完全是靠毅力咬牙坚持下来的,后来醒过来后,脑子里对于后半段的记忆,基本上是很模糊的。所以,到底在那条路上坚持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刻听得这个小伙说起,才知道自己,在那条路上坚持了两个时辰。 可是,两个时辰这个数字,又意味着什么呢? 王牧安只知那是张长老对自己的考验,却不知每一个上山弟子都要经过那一关。 更不知,两个时辰这个结果,在青灵门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个小伙这么问的时候,王牧安是茫然的。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另一个人见王牧安不做声,不悦地伸手推了他一下。此人用力不小,加上又是突然袭击,毫无防备的王牧安,往后一个踉跄,慌乱中,一把抱住了旁边的一根柱子,才没狼狈摔倒。 没想到,那人看到他这模样,反倒是哈哈嘲笑起来:“看他这样,怎么可能在那条路上坚持两个小时!我敢打赌,这小子的成绩,肯定是弄虚作假了!” 他这话音刚落,立马又有一人附和:“我看也是。要不然,怎么可能把他扔到这里来!你在看他腰上挂的,还是块木牌子!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门里其实根本不想收他!估计就是碍于张长老的面子,才会勉强留下他的!”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那个张长老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子啊?”刚才推王牧安的小伙,突然一脸猥琐地说了一句。 说完,他们几人纷纷一愣,紧接着,却是爆出一声大笑。 王牧安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他这人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他自己可以忍受一些侮辱,因为他初来乍到。可是,他不能让张长老因为他被别人侮辱。 耳边,那些笑声如此的刺耳。 王牧安看着那些明明五官并不难看,却让人感觉恶心的脸庞,怒火,仿佛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可遏制地奔涌而出。 “砰!”一声闷响突然响起,让这刺耳的笑声,猛地戛然而止。 那个推了王牧安一下,还污蔑他是张长老私生子的小伙,脑袋扭向了一边,嘴角渐渐渗出血丝。 其余的人,一脸震惊地看向站在旁边,捏着拳头,怒火汹汹的王牧安。 片刻之后,一声怒吼蓦然响起! “老子打死你!” 话音未落,一个拳头,裹着劲风,瞬间就到了王牧安的面门上。 砰地一声,王牧安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还未落地,那个小伙脚下一动,身影如电,一下就到了王牧安的身下,一脚踢出,还未落地的王牧安又飞了起来。 “你们干嘛!”刚出门的安陆正好看到这一幕,大叫一声后,慌忙上前,拦在了还要追上去的小伙跟前。与他一起的钱威和吴宇也赶紧跟了过去帮忙。 吴宇快步走到了摔落在地的王牧安跟前,看着他口吐鲜血的模样,一脸惊慌,双手无措地在王牧安身前比划,根本不知道该扶哪儿。 王牧安躺在地上,双眼有些无神。 刚才那一拳,打得他整个脑子此刻都在嗡嗡作响。反倒是后面那一脚,或许比那一拳更重,但因为脑子不清醒,反倒是感觉那么深刻。 半响,王牧安才清醒了一些。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水,用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远处,安陆跟钱威,正与其他三人对峙着。 还有七八个人,围在外面,看着热闹。 “你怎么样?”旁边的吴宇见王牧安自己坐了起来,终于心神大定,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 王牧安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吴宇赶忙伸手,拉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站起,王牧安感觉腹部一痛,紧接着一股腥甜的热流突然涌入口中。 “噗——” 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吴宇再次吓傻,扶着他的手,差一点就甩开了。还好,王牧安紧紧抓住了的手。 “你……你没事吧?”他惊慌无措地看着王牧安,颤着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王牧安再次抹了把嘴,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摇了摇头。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那位池长老。 一身黑袍的他,皱着眉头,走到这里,看了眼不远处身前沾满了血迹,人都已经站不稳的王牧安后,并未立马走过来查看王牧安的情况,只是站在了安陆他们那边,淡淡地问了问整个事情的经过。 安陆他们并不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回答池长老的,只能是那三个人。 于是,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话,自然就不会被说出来。 所以,王牧安就成了性格嚣张,不自量力的刺头子! 池长老走后,那三人得意地朝王牧安笑了笑后,扬长而去。 安陆和钱威走过来,看着状况凄惨的王牧安,安陆皱着眉头,有些生气地质问:“王牧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他们打起来?” 跟他们说,那些人污蔑自己是张长老的私生子吗? 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低着头,不说话。 安陆更加生气了,还欲逼问,却被钱威拉住。钱威说道:“王超他们三个是什么德性,你也是清楚的。我估计,他们肯定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逼得牧安小兄弟忍不住先动了手了!”说罢,还转头看向王牧安,问:“牧安小兄弟,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王牧安没想到这个钱威,竟然能够一下子猜准事情的真相,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 安陆见后,怒骂道:“王超他们三个,真不是东西!” “行了,你先带他回去,我去池长老那里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跟长老要点疗伤的药来!”钱威说罢,就又往道学堂去了。 安陆和吴宇两人则架着王牧安往回走。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6 挫折与温情 安陆和吴宇架着王牧安刚回到竹楼不久,钱威也回来了。 一进门,安陆就着急地问:“药拿到了吗?” 钱威点点头,然后翻手拿出了一个瓶子。 安陆接过瓶子,看了一眼后,却疑惑地看向了钱威。 钱威假装没看到安陆的疑惑,催促道:“快去给牧安小兄弟服下吧。” 安陆深深看了一眼钱威后,拿着瓶子,走到床边,将瓶子里唯一的一粒药丸倒出来,喂到了王牧安的嘴巴里。 然后,又倒了些水过来,给他顺了一下。 等王牧安吃过药,又昏昏睡去后,安陆和吴宇还有钱威三个人走到了外面。 一出门,安陆就拉着钱威,走到一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钱威苦笑了一下,说:“我去的时候,池长老已经不在道学堂了!” 安陆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下后,疑惑道:“池长老平时一向挺关心我们的,每次大家切磋剑术,有人受了伤的话,他一向都是主动准备好丹药,怎么这回……” 钱威看了一眼竹楼,叹了口气,道:“池长老可能临时有什么急事,忘了吧。” “但是,这你丹药是最后一粒了吧?给了他,你怎么办?”安陆道。 钱威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这个有什么,回头下山的时候,再去镇上买就是了!反正,在山上,就算受了伤,也有师长他们,怕什么!” 安陆见钱威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很快,钱威和吴宇先离开了。安陆留在了竹楼,照看王牧安。 午时刚过不久,竹楼外又来了个人。 王牧安还没醒,安陆出去迎的人。来的是池长老的三弟子。 安陆一见,立马躬身行礼,然后问道:“徐师兄,您怎么来了?是池长老让您过来送丹药的吗?” 徐师兄朝安陆笑了笑,然后说道:“不是。师父让我过来,与那个新来的师弟说一声,让他从明天开始一个月内,不用去道学堂了。留在这边,闭门思过!既然你在这里,那你就帮忙转告一声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安陆惊住了。回过神后,慌忙拉住准备要走的徐师兄,说道:“徐师兄,今天这事,其实有错在先的是那个王超!” 徐师兄看了看安陆,无奈一笑,道:“安师弟,今天早上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跟我说也没用。” 安陆听到,只好松开了抓着徐师兄的手。 徐师兄朝他有些歉然地笑了笑后,就走了。 安陆回到房间里,看到还在昏睡的王牧安,满脸同情地叹了口气。 这刚来,就被罚了个闭门思过,这以后,恐怕是不会再受师长们的待见了。 …… …… 傍晚时分,王牧安终于醒了过来。 夕阳的余晖照在窗户上,将窗户纸映得一片通红。 房间的门紧闭着,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他试着起身,刚一动,胸腹部便是针扎一般的疼痛。但好在,不再吐血。咬着牙,一点一点地爬起来后,在床沿上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躺了大半天的他,饿了,也渴了。 只是,房间里,没有吃的,也没有水。 挪着步子,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山风顿时一拥而进,迎面扑来。微凉的山风,顿时让人精神一凛,清醒了不少。 他看了眼远处的夕阳余晖,美是真美。 只可惜,这夕阳余晖再美,也抹不去他心中的那点心灰意冷。 王牧安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屋内。将门给轻轻关上,又上了栓后,他坐到了床边,抬手按住胸口挂着的那个荷包,心念一动,手心中便多了一个玉瓶。 瓶子里的是大黑留给他许多疗伤药中的一种。那里面的许多瓶瓶罐罐,当初丫头都跟他仔细介绍过。 当时,他记得特别仔细认真,恨不能拿张纸记下来。 没想到,这些记忆,很快就派上了用场,否则此刻都不知道吃哪种比较好。 他从中取出一粒后,又将玉瓶重新收回了荷包。刚服下药物,门口传来了动静。有人在推门,推了两下推不开后,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喊了起来:“王师弟,你醒了吗?我是安师兄,你开开门。” 王牧安赶紧走过去开门。 安陆拿着一些吃的,一开门,就问道:“怎么把门给拴上了。” “我本来想换个衣服。”王牧安回答。 安陆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然后说道:“那你现在换,换下来的,我帮你拿去洗了。你现在这身子,也不好洗。” 安陆的好心让他感动,只不过,他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王牧安拒绝了安陆的好意后,赶紧岔开了话题,问起安陆手里拎着的食盒里,装了什么好吃的。 安陆赶紧将食盒放到了桌上,将里面的吃的都拿了出来。 有肉有菜,倒是还挺不错的。 王牧安早已饿了,谢过了安陆后,立马坐了来,吃了起来。 只是,这筷子还没动几下,坐在一旁的安陆,却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王师弟,之前池长老派人过来通知了,说,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不用……” 安陆连着说了两个不用,也没说出来到底不用什么。 王牧安见他这番吞吞吐吐,心头其实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放下筷子后,他看向安陆,假装平静地问道:“不用什么?安师兄,你直说就好了。” 安陆目含同情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道:“池长老说,让你从明天开始,一个月内不用去道学堂了,留在这里,闭门思过。” 王牧安怔了怔。 安陆看着他,有些担心,沉默了一下后,又说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池长老也是一时被那个王超给骗了,回头等池长老消了气,我再叫上钱威他们一起去帮你求求情,肯定就没事了。” 王牧安回过神,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安师兄,不过不用了。这一个月,我正好养伤,其实也挺好的。” 安陆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下后,道:“你说的也对。这次伤得也不轻,一个月时间,正好养伤。好了,你快吃吧。” 王牧安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胃口。 “我吃饱了。”他说道。 安陆看看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再看看王牧安,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片刻后,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饭菜。 王牧安也跟着起身,帮着一起收拾。 没一会儿,东西都收拾好了。 安陆拎着食盒走到门口,犹犹豫豫,犹犹豫豫,终究还是将那句放在喉咙里盘旋了很久的话吞了回去。 他扭过头,看向王牧安,尽量让自己笑得平静一些:“你伤没好之前,我会每天来给你送饭,水的话,我早上给你提好放在后面的小厨房里,你要用的话,就自己烧一点。你看行吗?” “不用这么麻烦安师兄。你只要告诉我去哪里提水就行,还有饭菜我也可以自己做。”王牧安说道。 安陆摆摆手:“这些等你伤好了再说。你现在有伤,我这个做师兄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罢,安陆朝他笑笑,就扭身往外走。 王牧安想送送他,没走几步,就被他拦下了。 看着他逐渐在夜色中走远,王牧安心情复杂。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7 待见与不待见 第二天一早,安陆就送来了早餐,还给他备好了水,又叮嘱了王牧安几句后,才匆匆离开。 睡了一夜的王牧安,伤势已经好了不少。 收拾了一下房间,又去后面小厨房烧了锅水,洗了个身子,舒舒爽爽地换了身衣服后,王牧安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开始晒太阳。 脑袋靠着廊柱,眯着眼睛看着前面不远处山风吹过竹林翻起的绿浪,思绪渐渐飘远。 当初,跟着大黑四处逃亡的那几个月,看过了太多普通老百姓口中的‘山上仙家’,那举手投足之间所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都让他对山上修行一事十分好奇,还有向往。 后来大黑被人带走,当时那种无力的感觉,一直在他的心底。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对修行一事,从一开始的好奇向往,变得认真迫切起来。 所以,后来老道士跟他说,要送他来青灵门修行的时候,他除了对未知的前方有些忐忑之外,更多的,还是激动。 只可惜,老道士没能亲自送他来,这是遗憾。 早早地跟丫头分开,这也是遗憾。 但,想到能早些开始修行,以后还能跟丫头他们一起游历天下,这些遗憾就能变成一坛酒,埋在心底深处,就等着时间将它渐渐酝酿成美味。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到了这青灵门之后,发生的一桩桩事情,都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有期望过要被优待,可也不想被人敌视。但,自从他在这里醒来后,莫名地便成了某些人敌视的对象。 这里似乎对他并不欢迎。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才是最让人受打击的地方。 ……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安陆一开始每天给他送饭提水,连着五六天。后来,王牧安执意不再麻烦他,才不再继续坚持。不过,每天傍晚,他都会来这里,看看王牧安。两人一起站在门口,望着夕阳余晖,说上几句话,然后,分别。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 每天无事可做的王牧安,渐渐有些耐不住孤寂。 池长老虽然说了让他在这里闭门思过,可是除了安陆之外,并没有人过来盯着他是不是真的有闭门思过。所以,渐渐的,熬不住无聊寂寞的王牧安,就开始对周围莽莽山林产生了兴趣。 一开始,他只是在屋子西边那个打水的地方附近探索。 但,渐渐的,他的脚步就开始往更远的地方蔓延。 很快,一月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这一日,王牧安还是一如既往,一大早匆匆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再准备点干粮收入荷包中,就离开了竹楼,开始往山中进发。 昨天,他在东边山里,发现了一个山洞。因为那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没来得及进去探秘。后来,回来的时候,一路留了记号。所以,今天他打算直奔那里。 顺着山路,走了没多久,忽然旁边山林中传来几声猴子叫声。王牧安听着那声音,停了脚步,面带微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也叫了几声。 很快,一个棕黄色的小东西从树林中猛地蹿了出来,朝着王牧安扑来。 王牧安也不怕,张手一抱,径直将那扑过来的小东西给抱在了怀里。 一只有些瘦小的小猴子,亲昵地抱住他的脑袋,叽叽叫着。 王牧安笑着在胸口摸了一下,手中便多了一张还有些热气的面饼。小猴子一见,眼睛顿时一亮,双手飞快地从他手中抢过面饼,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他跟这小东西是在西边取水的小瀑布那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这小家伙看到王牧安手里有吃的就会来抢,抢了两次后,王牧安就学乖了,每次出来,都会在身上多备一些吃的。碰到这小东西,就扔一点给它。 这一来二去的,一人一猴就熟了。 偶尔,王牧安在山里转悠的时候,它也会跟在后面跑。有时候跑累了,还会跳到他身上来,让他抱着打会盹。 王牧安现在这这里,每日里除了安陆之外,也没个人说话,有这么一个小家伙愿意陪着它,正好可以聊解寂寞。 不过,这小家伙虽然经常跟着他,但竹楼那边,却是从来都不去。 王牧安有两次见这小家伙总是单独出现,便想着将它带回竹楼那边。可是,一到竹楼附近,这小家伙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直接大力挣脱了他,头也不回地蹿进了林子里。 为此事,王牧安还假装随意问起一般,跟安陆提过。不过,安陆也不知道其中缘由。甚至,他说,虽然这山中时常能听到猿猴的声音,可是他上山这五六年时间了,也从未亲眼看见过那些猿猴。 得了这个回答的王牧安,这段时间饱受挫败的内心,忽然间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小安慰。 虽然这山里的人不怎么欢迎他,但是这山里的猴子,似乎还挺欢迎他。 这之后,他对这小家伙自然就更是喜欢了。 很快,那一张王牧安一顿都吃不下的面饼,就被小猴子啃光了。 满足地叽叽叫了两声后,小家伙扒拉着王牧安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头,蹲了下来,然后开始翻着王牧安的头发,要给他‘找虱子’了。 王牧安头上自然是没有虱子的,只是,虽然每次都找不到,但小家伙总是乐此不彼。王牧安也随它去,它开心就好。 山风轻轻吹拂,一人一猴,就这样往东边的大山里走去。 一个时辰后,王牧安终于看到了他昨天扔在山洞附近的一根棍子,棍子上绑着一根布带。看到这根棍子,说明山洞就快到了。 王牧安停下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荷包中取出水壶,喝了两口水后,将水壶别在了腰间,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打盹的小猴子,笑了笑后,继续往前走去。 没一会儿,王牧安就瞧见了那片挂满了爬山虎的小断崖。 那个山洞,就在这个小断崖的中间。 断崖高大概七八丈的距离。山洞在中间位置,也就是说离地大概有三四丈距离。 三四丈距离,对于身高还不到五尺的王牧安来说,可不是什么触手可及的距离。不过,他昨天已经仔细查看过,断崖的崖面并不平整,有不少凹陷地方可以借力,再加上那些挂了满墙的爬山虎,想要爬上去,虽然不是很轻松,但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王牧安盯着那片断崖看了一会,确定了山洞的位置后,就走到断崖下面,准备要往上爬。不料,他还没动手,蹲在肩头打盹的小家伙,却突然站起了身子,盯着上方,焦躁不安地叫喊起来。 王牧安被小家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朝着小家伙盯着的位置看了看后,并无什么异常,于是就将小家伙从肩头抱了下来,准备安抚一下。可谁料,这小家伙却是更加狂躁起来,直接挣脱开他的手臂,越过他的肩头,往后蹿了出去。 王牧安见小家伙如此,不由得也警惕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仰头仔细打量起这片断崖来。 可是,断崖之上,并无任何异常。 至少,肉眼看去是如此。 小家伙并未直接逃走,而是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朝着王牧安,发出不安地叫声。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走到树下,朝着树上站着的小家伙,柔声说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个山洞里看看就出来。”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叫声更加激烈不安,一只手还不停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指,示意着王牧安回去。 可,王牧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莫名地就对那个山洞,格外地好奇。 他回过头去看那片断崖,那个隐藏在长得异常茂盛的爬山虎后面的山洞中,此刻仿佛正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 于是,又柔声安抚了小猴子几句后,他还是扭身朝着断崖走了过去。 小猴子在后面树上,急得又跳又叫,几次跳下树,想朝着王牧安奔来,可没跑出几步后,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又吓得逃回了树上。 王牧安走到之前看好的位置,伸手抓过几根尤其粗壮的爬山虎藤蔓,用力拽了拽,试了试牢固程度,确定没问题后,就开始往上爬。 就在这时,那个三四丈高处的黝黑山洞中,忽然亮起了两点幽绿的光芒。 树上不安蹦跳喊叫着的小猴子,见到这两点光芒后,突然呜咽一声,而后猛地跳下大树,朝着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正在咬牙往上爬的王牧安并不知道这些,只是过了一会后,忽然发现,耳边没了小猴子的叫声,有些意外,便扭过头去,想看看小猴子是不是还在那树上。 只是,树叶繁茂,根本瞧不清楚。 王牧安也没多想,扭回头,准备继续往上爬。 这时,一滴湿漉漉的东西,突然啪地一声落在了王牧安的额头上。 王牧安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抹,却发现是散发着一股腥臭味的粘液,让人恶心。他慌忙将手上的粘液擦在了旁边那些爬山虎的叶子上,然后抬头往上看去。 这一眼看去,差一点,魂飞魄散。 一个硕大的三角蛇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挂在他头顶不足半丈的地方。铜铃般的眼睛,冷漠地盯着他。那目光,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死物。 微微张开的大嘴中,锋利的獠牙,在阳光中折射出令人心寒的光泽。滴在王牧安额头的粘液,就是它口中的涎液。 鲜红的蛇信,飞快吐出,仿佛要碰到王牧安的脸一般,吓得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一哆嗦,让王牧安回过了神。 他毫不犹豫,抓着爬山虎的双手猛地一松,蹬着崖壁的双脚同时用力一蹬,顿时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就摔落在离着断崖大概一丈多远的地方。 此时,也顾不上疼了,慌忙起身,拔腿就跑。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8 生死一线 背后,各种树枝被压断的声音,接连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王牧安脸色苍白,双腿使劲地跑着。 忽然,一道破风之声在脑后响起。 王牧安想也没想,身子猛地往前一扑。 还没扑倒在地,一道劲风擦着后脑勺飞了过去。 后脑勺顿时传来针扎一般的尖锐疼痛。 还没等王牧安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又是一道劲风朝着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的王牧安袭来。 危急之时,王牧安只来得及尽力扭身往边上一滚。 砰地一声巨响,泥土四溅。 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青色蛇尾,砸落在他的身边,生生地砸出一个大坑。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震得弹离了地面。 不等他重新落回地面,那根粗壮的青涩蛇尾,从坑中甩出,朝着他,大力甩来。 这一下要是甩中了,王牧安不死估计也只能剩半条命了。 要是只剩半条命,到时候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进蛇腹,那还不如直接死了。 人在生命危急时刻,所能爆发出来的潜能,总是会容易带给人惊喜。 只见,还在半空的王牧安,突然身体反向一弓,仿佛是一张被人拉开的大弓,然后又猛地一收,顿时间,就好像是一根一头固定,一头用力往一边拉的木头,然后突然松开了手,整个人竟然凭空往前蹿出去好长一段距离,而后才砰地一声摔落在地。 青色蛇尾一击落空之后,竟然愣了一下。 趁着这凶蛇一愣神的功夫,王牧安赶紧起身,此时也顾不上去分辨到底哪里才是回竹楼的路,只要是条路就行。 慌不择路之下,王牧安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知道那东西,一直在身后,紧追不舍。 说来也奇怪,以那东西一开始的速度,想要追上王牧安应该不难,可后来,它似乎一直保持在王牧安身后,既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恰恰好能让他听到它那粗壮身躯游过地面压断枯枝的声音。 王牧安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渐渐的,随着他体力开始不支,双腿甩动速度开始放慢之后,那东西还是一直跟在身后,不再追上来后,他开始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又跑了一会后,王牧安实在是跑不动了,再加上他也想看看身后那条凶蛇到底打的是什么心思,于是他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他靠着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大树,弯着腰,撑着膝盖,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盯着后面两三丈开外,正在游过来的凶蛇。 之前,在断崖上时,他只看到了蛇头。 后来,他光顾着保命和逃跑,也没仔细打量这凶蛇。此刻停了下来,才总算是看清了这凶蛇的全貌。 通体青色,从蛇头到蛇尾,颜色深浅不一。蛇头深,蛇尾浅。 粗壮的蛇躯,蜿蜒在树木之间,估计有两三丈长。 高高昂起的蛇头,足有牛头大,两只铜铃大眼中,满是嗜血的残酷。 王牧安努力压着心底的恐惧,脑子里不断思索着活命之法。 逃的话,看样子是逃不掉的。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凶蛇迟迟不追上来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凶蛇绝对不是因为它追不上所以才不追上来。 而且,现如今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这莽莽大山中,逃到何处是个头? 要是碰不上那些青灵门的师长们,他要一直在这山林中逃命? 何况,以他的体力,再怎么跑也撑不了多久了。 到时候,体力耗尽,反而更是毫无反击之力,那时候,就只能任这凶蛇摆布了。 所以,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许力气,博一把。 但,拿什么搏呢? 王牧安忽然想到了荷包中的那件法袍。 当即,也不管太多,手在胸口一拍,便将那件法袍给取了出来,往身上一套。说来也奇怪,这件法袍原本是成人样式的,可是穿到了他身上后,却自动缩小,根据他的身形,变化了大小,变得合身无比。 只是,此时保命要紧,王牧安也顾不得去惊讶这些。 谁料,他刚穿上法袍,本来还慢慢腾腾的凶蛇突然猛地一个前冲,眨眼功夫,就到了王牧安的跟前。 不等王牧安反应过来,一道青影带着呼啸之声从凶蛇身后猛地抽出,闪电一般,一下就到了王牧安身旁。 砰地一声闷响。 王牧安身上猛地亮起一阵白光,与那道青影撞在了一处。 青影被弹开,而王牧安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横飞了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最后又弹落到地上。 大树颤抖了几下,无数树叶簌簌落下。 王牧安忍着浑身各处传来的钻心疼痛,呸了一声,吐出口中血沫,而后咬牙爬了起来。 那条凶蛇,盘踞在不远处,身后蛇尾不断地小幅度震动着,传出嗡嗡声响。 那双铜铃大眼中,除了嗜血之外,竟然多了些许警惕之色。 王牧安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沫,一边紧紧盯着这条凶蛇,提防着它再次突然袭击,一边脑子里飞快转着。 刚才这一下,他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那条蛇尾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这件法袍突然涌现了一股力量,帮自己抵挡了很大一部分的伤害。否则,此刻绝对是站不起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法袍不可能抵消所有的伤害,刚才这样的力道,再来几下,他的身子骨撑得住,他的五脏六腑也要撑不住了。 这不是法袍不行,是他的身体不行。 王牧安这点还是清楚的。 所以,他必须还得另想其他办法才行。 荷包之中,除了法袍之外,其实有不少东西,但大部分都是他没办法取出来的。目前,除了那些杂物和瓶瓶罐罐之外,唯一还能取出来的,还有几个黑色圆球,外面是铁的,上面刻着一些复杂纹路。 当初,跟丫头打听这些东西的功用时,问完法袍之后,聊了一些修行之事,就将这东西给忘了。 所以,这些圆球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如何用,他也不清楚。 但,此刻已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着,王牧安就将荷包里的这几个圆球,取了两个出来,一只手一个,牢牢地捏在了手中。 不远处,那条凶蛇,盯着王牧安,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果不其然,趁着王牧安体力不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之时,它猛地动了。 硕大的身躯,飞快地越过那些粗壮的树木,一下子就到了王牧安的身前,上半身高高扬起,张开了大嘴,长长的獠牙,挂着腥臭的涎液,朝着王牧安猛地一口咬下。 生死一刻,王牧安猛地将手中两个圆球,用力朝着凶蛇的大嘴甩了出去。而后,整个人不退反进,往前一扑,朝着凶蛇滚了过去。 只听得轰隆隆连着两声巨响,一道青影猛地抽来,正中王牧安的胸口。顿时间,整个人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摔到了几丈开外的树林之中,没了动静。 原地上,凶蛇整个脑袋都不见了,只剩下长长的躯体在原地剧烈的扭动着,足足有一盏茶时间,才渐渐平息下来。 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牧安,突然身躯微颤,而后猛地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他突然长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了眼,终于活了过来。 顾不得去看凶蛇怎么样,慌忙从荷包中取出伤药,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口中塞了三四颗后,咬牙起身,手脚并用,就往远处跑去。 这一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沉沉昏睡过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39 撒谎 王牧安刚跑开没多久,就有两个身影先后出现在那条凶蛇的尸体旁边。 两人看到这一地的碎肉和腥臭血液,还有凶蛇已经不再动弹的巨大尸体,顿时皱起了眉头,神色也凝重起来。 其中一人,一袭黑袍,正是清凉峰的池长老。 另一人,一袭月白色长袍,身姿挺拔,腰间挂着一柄小巧玉剑。 池长老见到这位腰悬小巧玉剑的中年男人后,立即拱手行礼,道:“见过徐峰主。” 徐长客,青灵七峰之一光明峰峰主。 “池长老客气了。”徐长客一边说,一边抬手示意池长老无需多礼,而后转头看着那条凶蛇的粗壮尸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池长老摇摇头,表示不知。 徐长客见后,上前两步,仔细察看了一下那条凶蛇脑袋被炸碎后留下的断口处。断口处,依然还有血液渐渐渗出,尚未完全凝固。 徐长客忽然伸手,从那断口处的血肉中,拔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 他凑到眼前看了一会后,转过身将这东西,递给了池长老:“池长老可认得这东西?” 池长老接过后,仔细瞧了一会后,忽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看着像是南海洲那边的东西?” 徐长客点点头:“确实像。” 池长老忽然色变:“莫不是门中混进了南海洲那边的奸细不成?” 徐长客并未立即接话,抿着嘴,转头打量起四周,片刻后,道:“那个人的实力应该不高,否则,对付这畜生,不至于用出这种东西来。我估计,这人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我们分头行动,四处找找。” 两人很快就行动起来。 没多久,徐长客就找到了之前王牧安摔的那个位置,也看到了地面草丛上留下的鲜血。 徐长客四处观察了一会后,很快就又找到了王牧安离开时留下的痕迹。 “池长老,这里。”徐长客喊了一声。 池长老立即出现在旁边,徐长客指着那点痕迹,道:“人朝着那边去了。” 池长老听后,立即说道:“我去看看。” 徐长客点点头:“一起。” 两人顺着痕迹,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摔倒在灌木丛中,昏死过去的王牧安。 徐长客看到王牧安的时候,不由得怔了一下。以他的实力,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孩子身上穿的是一件法袍。 不过,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这孩子,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孩子,身上既有法袍,又有爆灵珠这等十分稀少的东西,这显然不普通。 一个不普通的普通孩子,突然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又弄死了一条起码活了三百年的大蛇,这事情,怎么想都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池长老也看出了王牧安身上那件法袍。他抬手甩出一道劲风,落到了王牧安身上,巧妙地将其翻了个身,使其露出了面容。 不过,脸上沾了不少脏东西的王牧安,并未能让池长老一眼就认出来。 只是,腰间隐露的那块木牌,很快就让池长老留意到了。 他眉头一皱,嘀咕出声:“是他?” 徐长客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池长老,问:“你认识?” 池长老点点头:“大半个月前,张长老突然回门,带了一个孩子来,说是那个三清观道士秦三翁送来的。” “秦三翁?”徐长客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后,问:“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那两天,你应该正好不在门中。张长老把孩子送来后,就立马走了,掌门让林师侄把这孩子送到了我这里,说是现在清凉峰待上三年再说,后来也没再问起过。”池长老说道。 徐长客听后,沉吟了好一会,最后说道:“这样吧,既然是你那的人,那你先把人带回去。其余的,等我将此事去跟掌门禀报了再说。” 池长老点点头:“那就有劳徐峰主了。” “池长老客气。”徐长客说完,率先离开。 池长老盯着地上昏死过去的王牧安看了一会后,弯腰将其一把提起,而后也离开了这里。 …… …… 王牧安这一昏睡,就是一天一夜。 醒来时,睁眼看到熟悉的房间,不由得愣住了。昏迷之前的那场生死大战,很快就在脑袋里鲜活起来。 虽然侥幸死里逃生,可是,王牧安却丝毫都开心不起来。 他身上衣物,已经被人换了一身了,那件法袍不知去向。更关键的是,他脖子里挂着的荷包也不见了。 只剩下那块爷爷给他的玉佩。 玉佩还在,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可是,法袍不见了,倒也不是很重要,但荷包是大黑留给他的,现在没了,又该如何是好? 再者,荷包和法袍,放在山上,也是价值不菲的贵重东西。 这跟当时他与那位掌门所说的身世不符,现在荷包和法袍被人拿走,若是回头有人拿着这两样东西来质问他是如何来的,他又该如何解释? 说是秦三翁所赠? 可按照他与掌门所说的身世,他与秦三翁并无太深的关系,秦三翁又为何馈赠给他如此贵重的东西? 一瞬间,许多烦恼一起涌上心头,王牧安不由得后悔起来,当时自己为何非得那么好奇那个山洞,若是再稍微谨慎一些,听小猴子的,早早离开,或许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现在,东西没了不说,或许后面还会引起不少麻烦! 正在王牧安愁眉不展的时候,房门从外被人推开。 他扭头看去,正好与安陆的目光对在一起。 安陆见他苏醒,愣了一下。 王牧安见到他,立即开口问道:“安师兄,是谁带我回来的?” “是池长老。”安陆说着,脸上露出责怪神情,问:“不是让你在这里闭门思过吗?你跑到哪里去了?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池长老就对你有意见,现在这么一来,恐怕是更不喜欢你了!你啊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一些呢?”安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王牧安自知理亏,只能道歉。 安陆叹了一声,道:“你好好待在房间里,别乱跑,我去通知池长老你醒了。”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待会要是池长老过来,你好好跟池长老认个错!” 王牧安连忙点头。 安陆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王牧安坐在床沿上,却是心头烦忧不已。 认错一事,倒是小事。只是,刚才安陆说,是池长老带他回来的,那荷包和法袍,岂不是都在池长老那里? 万一他不肯给怎么办? 法袍不退,倒是小事。可这荷包,是大黑之物。他必须得想办法拿回来才行。 正在王牧安苦思冥想的时候,池长老来了,身后不见安陆。 池长老一进门,王牧安一见,立马从床沿上占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池长老行了礼。 池长老寒着脸,冷漠的目光盯着王牧安看了一会后,冷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要跟老夫说的?” 王牧安低着头,回答:“弟子不该擅自离开竹楼,请长老责罚!” 池长老听后,怒哼一声,又问:“还有吗?” 王牧安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还请长老将荷包和法袍归还于我。” 池长老听到这话,眼睛微眯,接着,冷笑一声,道:“还你可以,不过,你难道不打算解释一下,这荷包和法袍是怎么来的吗?” “都是秦爷爷所赠之物。”王牧安毫不犹豫地答道。 “还撒谎!”池长老怒喝一声:“秦三翁是什么品性,老夫一清二楚。你与他非亲非故,不过是他路上捡的一个孤儿,他根本不可能会赠你如此贵重的东西!” 王牧安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确实,秦三翁向来小气,以他们的关系,根本不可能会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大黑的事情,他不能说。一旦说了,只会更加解释不清。 比如,一个普通小孩,又怎么可能有一头狗妖相伴? 又比如,他们为何会被追杀?爷爷又去了何处? 这后面诸多的问题,都不是王牧安能说清的,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所以,这个锅,只能是秦三翁背。 就算秦三翁再抠门,可此刻,在这里,他也必须得大方起来! “我没撒谎!”王牧安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说道。 池长老居高临下地盯着王牧安,目光犀利得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一般。 王牧安心头无比地忐忑不安,可此刻,却不能有丝毫露怯。 池长老盯着他看了一会后,突然就转身走了。他刚出门,房间门就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 王牧安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慌忙走上前伸手拉门,果不其然,门已经拉不开了。 看来,他是要被囚禁在这里了。 王牧安颓丧地走回床边,呆呆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前面的地面,心头无数懊悔情绪一拥而上。 他很后悔,可是,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时光不会倒流,一切不能重来。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下。 爷爷曾说过,男孩子不能动不动就哭。 所以,这么些年,他很少哭。一觉醒来,身处山林,不见爷爷踪影,只剩大黑陪伴的时候,他也没哭。大黑被那个黑衣人带走的时候,他也没哭。 只有,跟丫头他们分别时,忍不住红了眼眶。可他最后也忍住了。 只是,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想念丫头,秦爷爷,想念大黑,想念爷爷,想念从溪镇的生活。 但,无论他如何想念,他都不可能再回到从溪镇的日子了。 孤独,伤心,委屈,许许多多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再难自抑。 终于,嚎啕哭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肆意响起。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0 折磨 道学堂再后面,有一个小院,是池长老的住处。 此刻,小院里,来了客人。 掌门沈平峰,背负着双手,站在院子里,举目眺望着远处。池长老站在身后,欲言又止。 片刻后,沈平峰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池长老,微微一笑,道:“池师叔想说什么,尽管说,没关系。” 池长老听后,略一犹豫后,便开口说道:“老夫还是觉得这个孩子不宜留在门中。” 沈平峰听后,沉吟起来,几息过后,道:“这孩子是张师叔送来的,若是没有什么确凿证据的话,只凭猜疑,就将这孩子送走,张师叔那边不太好交代。” 池长老听后,看了一眼沈平峰,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掌门你向来顾念旧情,但此事事关门派安危,不可马虎。而且,张长老要是连这点都不能理解的话,那他也配不上掌门你一直以来对他的这份尊重!” 沈平峰抿着嘴,没接话。 良久后,他低叹一声,道:“容我再想想吧。这孩子,就劳烦师叔多操心了。” 池长老点点头。 沈平峰不再说什么,告辞了一声后,大袖一甩,就化作一道虹光,离开了这里。 他刚走不久,池长老这个小院里,又来了一个客人。 池长老看着这位客人,有些意外,问:“徐峰主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徐长客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我过来问问怎么样了。那孩子醒了吗?” “醒了。”池长老回答。 徐长客听后,就说:“我想见这孩子一面。” 池长老一愣,紧接着微微皱起眉头:“徐峰主是想问什么吗?” 徐长客笑答:“也不问什么,就是觉得那孩子有些意思,想见见。” 池长老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吟了一下后,道:“老夫觉得,徐峰主还是不要见了比较好。这孩子身份存疑,过段时间,就要被送走了。” 徐长客一听,倒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只是说道:“行,那我就不见了。那打扰了,告辞!” “徐峰主慢走!”池长老微微拱手。 徐长客点点头,而后,清风顿起,化作一道清光,冲天离去。 池长老看着那道远去的清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 …… 时间一晃。 七天过去了。 王牧安被关在了房间里,除了早晚可以出来放风一下之后,其余时间都只能待在那间房间里。 安陆也不再来,换了一个人来给他送饭,看着他。 头一两天的时候,日子很难熬。 到后面,王牧安也习惯了。每天就躺在那张床上,想很多事情,就跟那时候坐在门口发呆一样。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但,这也只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 时间一长,渐渐的,内心底里,那些不甘,委屈越来越难克制。 终于,第八天,当那个负责看守他的人不耐地将食盒扔到房间里的时候,王牧安看着那洒了一地的饭菜,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拉住了那个人正要关上的门。 “你干什么?”那个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皱起眉头,沉下脸,喝道。 王牧安面无表情,平静说道:“我要见池长老。” 那人一怔,旋即冷笑起来:“池长老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说完,一脚踹在了王牧安拉着门的手上。 王牧安脸上一抽,愣是没松手。 那人一愣,紧接着,又要踹。 王牧安大吼一声:“你要是再敢踹一下,我就跟你拼命。”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了那人一大跳。回过神来后,顿时大怒,抬脚就是一脚。 王牧安也红了眼,牙一咬,忍着疼,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个人,就滚下了台阶。 这人其实入门也就不到三年时间,资质一般,如今才曲骨境。虽说手脚要强健一些,气力要大一些,可跟疯狂之中的王牧安相比,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差距。 这不,两人一起滚下台阶后,还没回过神,就被翻身而起的王牧安给骑在了身上,砰砰就是两拳,砸在了脑袋上,然后直接晕了过去。 王牧安也是没料到,这人竟然这么不经打。看着他翻着白眼晕过去后,不由得愣住了,好半响才回过神。回过神后,立马起身,有些忐忑的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还活着后,就将其拖到了廊檐下,让其靠着廊柱坐在那。摆弄好后,他就径直离开了竹楼,朝着道学堂跑去。 上早课的师兄们此时都已经下了课,各自散去了。 道学堂里,清清冷冷,不见人影。 王牧安在道学堂的前殿转悠了一圈,都没找到个人,渐渐冷静下来的他,忽而又萌生了退意。 可一想到,竹楼那边还躺着个被自己两拳揍昏过去的师兄,王牧安又狠狠心,将心底那点退意给掐去了。 既然现在没人,那他就在这等着。 王牧安进了大殿,盘腿在那些蒲团上坐了下来,准备等着下午开课。 这时,道学堂门口又走进来一人,走到天井里的时候,看到了大殿里坐着的王牧安,愣了愣后,问了一句:“是谁在那里?” 王牧安听到声音,犹豫了一下后,走了出去。 天井里的是个陌生面孔。 一身统一的玄灰色长袍,腰间挂着的却不是外门弟子的圆形玉佩,而是一块方形玉牌。 王牧安还记得安陆曾说过的,挂方形玉牌的,都是内门弟子。 王牧安一边想着,一边行礼:“王牧安见过师兄。” 这位内门师兄,似乎并不知道王牧安这个名字,见王牧安行礼后,也认真回礼。而后,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早课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王牧安回答:“我来找池长老。” “池长老这会应该是在后面小院里。要不,我带你过去?”内门师兄看着他说道。 王牧安一听,自然乐意,连忙谢过这位内门师兄。 两人很快离开了道学堂,朝着后面行去。 没多大一会,就到了池长老的那个小院。 内门师兄敲了门,池长老正在院子里饮茶,听到敲门声,一挥手,便开了门。 待他看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王牧安后,不由得愣了愣,紧接着,眉头皱起,脸色顿变,沉声喝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牧安站在门外,没有打算进门的想法,躬身认真地行了一礼后,道:“我是来跟池长老辞别的。另外,我希望池长老能够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辞别?”池长老冷笑起来,接着,起身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牧安,问:“你是怎么过来这里的?” 旁边那位内门师兄接过话:“池长老,是我带他过来的。” 池长老皱紧眉头,看着他,问:“霍英,这是你师父让你这么做的吗?” 霍英一愣,不解回答:“此事与我师父何干?” “既然与你师父无关,你好端端插手清凉峰的事情做什么?”池长老黑着脸质问。 霍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池长老那张阴沉的脸,还有些委屈,便道:“我只是正好碰到了他,听他说要找长老您,我就带他过来了,这怎么就成了插手你们清凉峰的事情了?” 池长老一听这话,便知是自己误会了。 霍英是徐长客的弟子,还是徐长客最喜欢的弟子,再加上,此事又是池长老自己理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但池长老心里也有怒火,于是王牧安就成了目标。 他扭头看向王牧安,哼了一声,道:“你要走可以,不过,东西还不能给你。你不是说,那些东西是秦三翁所赠吗?那你就让秦三翁亲自上门来取!” 王牧安一听这话,心里头那些委屈顿时有些压抑不住了,一直都没跟池长老对视过的他,头一回,抬起头,直视池长老的眼睛,忍着委屈和愤怒,颤着声音喊道:“没来这里之前,秦爷爷与我说,青灵门乃是名门大派,行事光明磊落。现在看来,不过尔尔,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 “混账东西!”池长老怒极,大骂一声后,甩手就是一掌,直接打得王牧安整个人横飞了出去,还未落地,鲜血已经飞溅了出来。 砰地一声,王牧安摔落在三丈开外的地方。他咬牙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水,盯着那个站在院子门口怒瞪着他的池长老,平静地朝着旁边呸了一声。 “池长老,你这下手,是不是有些太重了?”霍英在旁,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忍,低声说道。 池长老哼了一声后,扭身就进了院子,再接着,一道狂风从院内吹出,直接将霍英推到了院外几丈远处,而后院门哐啷一声就关上了。 霍英看了一眼那扇闭上的木门,眼底里掠过些鄙夷神色,接着,扭头看了看另一边站在那不动的王牧安,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你怎么样?还好吧?” 王牧安扭头看向他,目光落在那张隐约带着一丝关切的脸上,那颗饱受折磨的心,忽然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还好。”他尽量平静地回答。可话音刚落,一缕鲜血溢出嘴角,紧接着,整个人笔直地往后倒去。 “唉,你怎么了?”霍英惊叫一声,慌忙伸手抱住了他。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1 白发 王牧安被带去了光明峰。 一间摆设精致的房间里,王牧安躺在床上,还未苏醒。 房间另一边,徐长客与霍英一坐一站。 “师父,等他醒了,是直接送他下山吗?”霍英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徐长客的神情后,试探着问道。 徐长客并未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后,反问霍英:“让你送的信,送去了吗?” 霍英点头:“一早就送过去了。” “送去了就行。”徐长客点点头说道。紧接着,起身占了起来,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王牧安,又朝着霍英说道:“等他醒了,带他来见我。” 说完,拔腿就往外走。 霍英却急了,忙追了上去,苦着脸问徐长客:“师父,那他要是连着好几天都不醒怎么办?总不能天天让我睡地板吧?” 徐长客扭头瞪了他一眼:“你都已经快四si清境了,还睡什么觉!” “可是,弟子这么多年,睡习惯了啊!”霍英眨巴着眼睛,满是委屈的样子。 徐长客抬手做了个屈指的动作,霍英连忙缩起了脖子,躲了开去。 “醒了,带来见我!”徐长客笑着说了一声后,就走了。 霍英摸着额头,嘟了嘟嘴,扭头回了房间。看到床上的王牧安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他受了池长老那一下,竟然还能咬着牙站起来,霍英真心有些佩服。 第二天天光刚亮不久,山外就来了人,一道虹光直接穿过了山门大阵,径直飞向了天启峰,中间有不下于三道剑光冲天而起,想要拦下这道虹光,都未能拦住。 最后,这道虹光在天启峰峰顶的广场上落了下来。 沈平峰已经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落下的虹光,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有些不悦,但转瞬又被压下。 “师叔这次这么着急,是有什么急事吗?”看着现出身形的张长老,沈平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后,平静问道。 张长老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带那孩子上山,你要是心里有意见,为何不直说?何苦后面又去为难一个孩子?” 沈平峰皱了眉头:“师叔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平峰实在是听不明白!” 张长老神色复杂:“你何必再装?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今天我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把那孩子带来,我带他下山!” 张长老这么一说,沈平峰的脸色也复杂起来。沉默了片刻后,他扭头招来一个弟子,吩咐其去清凉峰将王牧安带来。 那弟子闻言,立马要动身。 这时,张长老却抬手拦住,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沈平峰一听,立马又说道:“我陪您一起去。” 张长老也没拦他,两人先后离开了天启峰,直奔清凉峰。 片刻功夫,就到了道学堂。 时间还早,道学堂的早课还没开始。不过,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外门弟子站着了。 见到突然出现的张长老和掌门,那些个入门已经有几年的弟子,纷纷都认了出来,慌忙行礼。其他没认出来的,也赶紧躬身行礼。 沈平峰招手叫了一个弟子过来,问他:“王牧安在哪里?” 那弟子愣了愣,一下子根本想不起来这王牧安是谁。 正好安陆他们三人就在不远处,听到掌门问及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钱威与安陆一起上前,安陆先躬身揖礼,而后恭敬答道:“回掌门,王牧安已经不在清凉峰了!” “不在清凉峰了?”沈平峰愣住了。 旁边张长老听到这话,更是脸色直接阴沉了下来。 沈平峰瞄了一眼张长老的脸色,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接着赶紧问安陆:“他不在清凉峰在哪里?” 安陆摇摇头:“这个,弟子也不知道!” 这时,已经怒极的张长老突然开口:“池风呢?他在哪里?” 话音刚落,池风来了。他先是与沈平峰互相见了个礼,而后看向张长老,哼了一声,道:“这一大清早的,你闹什么闹?” 张长老并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冷哼一声后,直接问道:“那孩子呢?我来接人的!” 池风眼底里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不过,口中气势依然丝毫不输:“他被徐长客的弟子接走了,现在应该在光明峰!你要接人,去光明峰,来我这里闹什么!” 沈平峰听到这话,立即接过话,对张长老说道:“既然人在光明峰,那我就再陪师叔去一趟光明峰吧!” “慢着!”张长老喊了一声后,盯着池风,冷声道:“你就没有其他的要跟我说吗?” “说什么?”池风反问。 张长老冷笑起来:“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池风只是死心眼,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是扮猪吃老虎,这心黑着呢!那孩子的东西,你也打算昧下?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池风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反驳道:“什么叫我昧下了?张清,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敢说那东西不在你那?”张长老死死盯着池风,满是讥讽。 池风满脸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颤抖:“东西是在我这里不假!不过,我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东西只是在我这里保管着,只要他将秦三翁找来,确定这些东西是秦三翁所赠后,保证如数奉还!” “好一个在你这里保管!好一个如数奉还!”张长老大笑起来:“池风啊!池风!你活了这么大岁数,真是越活越不要脸!” “张清!你莫要侮辱人!”池风怒极,话音一落,就要动手。 沈平峰见机不对,连忙拦在了两人中间。然后,赶紧劝张长老:“师叔,东西的事,稍后再说。我们先去光明峰,看下那孩子,怎么样?” “不行!”张清一口拒绝,双眼牢牢盯着沈平峰,沉声质问:“平峰,我问你,什么时候青灵门开始有这样的门风了?他池风,凭什么扣下那孩子的东西?” “师叔,这其中有些情况,你还不清楚,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听我一言,我们先去光明峰看那孩子,如何?”沈平峰低声劝解。 张长老看看那气得浑身颤抖的池风,眼中同样怒火熊熊,可再看看一脸无奈愁闷的沈平峰,终究还是忍住了心头那口恶气,跟着沈平峰离开了清凉峰。 两人刚到光明峰,就发现徐长客已经在等着了。 徐长客跟沈平峰见过礼后,又朝着张清躬身行了个大礼。 “那孩子呢?”沈平峰直接问道。 徐长客回答:“在霍英那里,不过……”他欲言又止。 沈平峰立马皱眉追问:“不过什么?” 徐长客苦笑一声,道:“那孩子还在昏迷当中。” “怎么回事?”这回,张长老抢了先。 徐长客看了看张长老,又看了一眼沈平峰,然后苦笑着回答:“霍英说,是被池风动的手。我看过了,伤得挺重的。” 张长老顿时大怒,破口就骂道:“王八蛋!欺人太甚!”说着,扭身就要去找池风的麻烦。 沈平峰赶紧拦住。 他朝徐长客急急说道:“先带我们去看看那孩子的情况吧。” 徐长客点头。 三人一齐往霍英住处走去。 霍英正在地板上睡得迷糊,忽听得敲门声,起身揉着眼睛过来开门。门一开,看到门外站着的三人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怎么样了?有醒吗?”徐长客一边进门,一边问霍英。 霍英再多的瞌睡此刻也醒了,听得自家师父问王牧安的情况,连忙回答:“一直都没醒过。不过,气息已经平稳了很多了,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霍英这边正在回答,张长老已经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王牧安,当即就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把脉查探起体内情况来。片刻后,那满脸的紧张,终于少了许多。 沈平峰见张长老神情放松下来后,他也松了口气。要是这王牧安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事就真的麻烦了。毕竟,这孩子身份的事情,他们也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到时候,按照张长老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难免理亏。好在,这孩子现在没什么大事。这样的话,万事皆可商量。 沈平峰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扭过头叫过后面站着的霍英,打听起当时的事情。 霍英就将当时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只是,说到池长老出手的时候,霍英加了一句:“掌门师伯,这小子是真命大,池长老那一下,要是落在我身上,估计都得没了半条命!” 沈平峰脸色微微一变。 边上徐长客听到这话,沉声厉喝:“霍英,瞎胡说什么!池长老跟这孩子无冤无仇的,平白无故地怎么会下死手?” 沈平峰的脸色又变了一下。 这时,张长老回过身来,看着沈平峰,道:“平峰,你之前不是说,这事情中间有些我不知道的隐情,你现在说吧!我也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让你们能狠下心来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旁边霍英听到这话,立即竖起了耳朵,眼睛里满是好奇。 沈平峰叹了口气,道:“我们换个地方。” 徐长客立即接过话,道:“去我那里吧。” “行。”张长老应下。 三人又去了徐长客的院子。 霍英本想跟过去,被徐长客瞪了一眼,又把脚缩了回来。 院子里。 沈平峰与张长老面对而坐,徐长客坐在了中间。 “可以说了,老夫洗耳恭听。”张长老看着沈平峰,平静的背后,都是努力克制着的愤怒。 沈平峰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徐长客,道:“师弟,你来说吧,当时发现那孩子的时候,你也在场,你最清楚。” 徐长客点了点头,然后就将当时他听到动静,赶过去后发现王牧安竟然凭借着两颗爆灵珠搞死了一条至少活了两三百年的大蛇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下。 张长老皱着眉头,静静听着。等徐长客说完,他看着沈平峰,问:“这个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沈平峰苦笑一声,道:“这爆灵珠乃是南海洲那边才有的东西。” 张长老盯着他,反问了一句:“秦三翁什么来历,你不清楚吗?” 沈平峰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孩子有个爆灵珠,有什么好奇怪的?”张长老再度反问道! “他还有一件中阶法袍和一个中阶的空间法器。”沈平峰沉默了一下,又说道。 张长老深吸了口气,压了压快要压不住的烦躁情绪后,沉声朝着沈平峰说道:“我知道,你有压力。现如今,不少门派都对我们青灵门虎视眈眈,光这两年,就已经有三个探子被揪出来了!所以,你谨小慎微,我理解!可是,你不信秦三翁,不信玄通,难道还不信我吗?对,我曾经是想过要这掌门之位,可是,那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我张清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会串通外面的人来对付自己人!更何况,现如今,我早已经对这掌门之位不感兴趣了,我说过,这位置给你坐,我心甘情愿,为此我特地搬出了山门,去青山镇住,难道还不够吗?那你说,还要我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自废腑脉吗?” 沈平峰见张长老越说越激动,深吸了口气后,主动低头:“师叔言重了。当初师叔主动退让,平峰一直铭感于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后接着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错了。你放心,我待会就让人去池长老那里将东西取来,交到你手里。” “没有什么错不错的!是老夫太过自信了!你放心,等这孩子醒了,我就带他下山,绝不再给门中添麻烦!”张长老说罢,就从桌边起了身,走去了其他地方。 沈平峰看了眼他的背影,低声叹气,满脸无奈与忧愁。 徐长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长老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后,朝着沈平峰说道:“师兄真打算就这样让这孩子走了?” 沈平峰闻言看向他,皱眉不解:“长客,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长客微微一笑,道:“师兄想没想过,这孩子没有半点修为,却能靠着两个爆灵珠,和一件破损严重的法袍,从一条至少活了两百年不止的大蛇口中保住性命不说,还反杀了那畜生!难道师兄就不觉得那孩子天资惊人吗?” 沈平峰沉思不语。 徐长客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形势严峻不假。可正是因为形势严峻,才更需要这些天资惊人的孩子来打好门派未来的基础。否则的话,我们这未来之路,只会越走越差,不要提恢复以前的荣光了,只怕是到时候连个二流门派的名头都要混不上,要掉到三流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留下这孩子?”沈平峰拧着眉头,有些犹豫。 徐长客点点头。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张师叔未必肯让这孩子继续留在门中了。”沈平峰说着,叹了口气。 徐长客笑着回答:“这个没事,我有办法说服他。” 沈平峰看了一眼徐长客,沉默下来,依然没说同意。 徐长客也不急。 反正这事,不管成不成,他都没什么损失。 片刻后,沈平峰忽然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张长老后,朝着徐长客说道:“我先去一趟清凉峰把东西取来。” 徐长客点点头。 沈平峰走后,徐长客走到了张长老的身旁,顺着张长老的目光看向屋檐下面挂着的那串木风铃,然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当初,我缠了您差不多一个月,你才答应给我做这个东西。” 张长老眼里浮现追忆之色,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你那时候,太会折腾人了!关键,还不能揍你!一揍你,你就跟你师父告状!然后,你师父就会来找我干架!” “关键,您每次都故意打输!”徐长客轻声接了一句。 张长老脸上神色忽然多了几许悲伤:“打赢了又如何?” 徐长客脸上也多了几许悲色。 两人都不说话了。 忽有微风从廊檐下轻轻穿过,搅动了木风铃,轻轻地铛铛声,微微响起,恍若回忆。 “师叔,你真打算在青山镇一直住下去?”徐长客扭头看向张长老。 张长老藏起了眼底的那些回忆,扭过头,看向他,淡淡回答:“自然不会。只不过,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 “之前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不过线索查到云月那里,就断了!”徐长客说着,又看了一眼张长老。 张长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神情再次平静。 “断了就断了吧。这事情先放放吧。”张长老说着,岔开了话题:“前段时间,清风门山门附近出现了一个秘境,现在已经被大明剑宗控制了,据说这个秘境自成一界,很有可能是上古仙界破碎后的碎片演化而成的,里面很可能有上古仙界遗留下来的东西。” 徐长客听后,脸上露出好奇之色,追问:“真有上古仙界?” 张长老点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们天台峰上那些古碑上记载的东西,都是假的?” 徐长客还欲再接话,这时沈平峰回来了。 不过,同行的,还有一人。 不是池风,而是明德峰的峰主,白发老头,余白发。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2 馅饼 余白发的出现,让徐长客和张长老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徐长客迎上前,笑着问:“余师兄怎么也来了?” 余白发看了一眼不远处没有走过来的张长老,朝着徐长客回答道:“我来找张长老说些事情。” 张长老大概是听到了这话,也走了过来。 沈平峰将王牧安的荷包取了出来,递给了张长老:“师叔,这是那孩子的荷包。” 张长老接过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还有一件法袍吗?那件法袍呢?” 沈平峰笑着回答:“那件法袍破损严重,我让池长老拿去修补了,等修补好了,再送过来。” 徐长客是见过那件法袍的,大概知道那件法袍修补起来需要花费多少。虽然,这点钱,对于青灵门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沈平峰肯这么做,就相当于低头赔罪了。 在张长老面前,沈平峰虽然是晚辈,可到底也是掌门。这次的事情,从门派安危的角度考虑,其实他也没错,只不过是那个池风行事上欠缺了一点分寸。 但这有失分寸之事都是池风所做,沈平峰作为掌门完全没必要在张长老跟前低这个头。所以,他现在能做到这程度,真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是真的顾念旧情,还是暂时隐忍? 徐长客心里暗暗想着。 旁边,张长老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这时,余白发似乎有些等不及了,看着张长老,就说道:“张长老,我们借一步说话?” 张长老看向他,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先后走出了徐长客的这个院子,去了不远处的一个瀑布边。 院子里,就剩下了沈平峰和徐长客二人。 “师兄,难为你了!”徐长客看着沈平峰,面有同情之色。 沈平峰苦笑了一下,没接话。 徐长客又问:“那荷包,池长老就这么痛快给你了?” 沈平峰看了他一眼,回答:“池长老虽然性子有些执拗,但为人还是正直的。他扣着这些东西,也并非私心。现在既然弄清楚了这孩子身份没什么问题了,那自然也没有不物归原主的道理,这一点,池长老还是能想得通的!” 徐长客听后,叹了一声,道:“池长老为人我们自然是清楚,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池长老他过于冲动了。他要是不打伤那孩子,估计张师叔那边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沈平峰沉默着没接话。过了半响后,他忽然问徐长客:“你知道那孩子被池长老打伤前,他说了什么吗?” 当时霍英就在旁边,徐长客岂能不知。只是,此刻徐长客嘴上却说:“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青灵门都是鸡鸣狗盗之辈!”沈平峰一脸苦笑。 徐长客露出惊讶之色:“真是那孩子说的?” 沈平峰看向他:“据池长老说,当时霍英就在边上,他应该也是听到了的。他没跟你说?” 徐长客平静摇头:“你也知道霍英这孩子,这种话,他就算听到了,也肯定会当做没听到的。” 沈平峰笑了笑:“霍英快要破境了吧?” 徐长客也笑了起来,隐有骄傲之色:“应该快了。这小子生性顽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愣是在这个云海境耽搁了这么多年。还是林牧好,让人省心。” 谈及林牧,沈平峰脸上的笑意浓了起来:“小牧在修行一事上确实勤勉,只不过,心性上,还需要打磨一番。” “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心浮气躁,也是正常的。我们那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师兄不必担心!”徐长客笑着劝慰。 沈平峰跟着点了点头。 接着,沈平峰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王牧安身上。他问徐长客:“你真的觉得那孩子可以留下?” 徐长客认真点头:“不瞒师兄,我对那孩子还真挺感兴趣的。要是师兄不介意的话,不如就让这孩子留在我光明峰如何?反正我光明峰一直以来人丁都不是很兴旺,我更是只有霍英和蒋瑜两个弟子,也是时候该再收一个弟子了!” 沈平峰一听徐长客有意收王牧安为弟子,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你打算收那孩子为弟子?可当真?” “自然当真!”徐长客回答。 沈平峰盯着徐长客看了一会后,道:“行,既然你有意收那孩子为弟子,那也是那孩子的福气。这事只要张师叔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 徐长客点点头:“师叔那边,我会去说的。” “好。”沈平峰点头。接着,他就跟徐长客告辞,离开了光明峰。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洒下,光明峰顶,金光灿灿。 离着徐长客院子不远的那个瀑布,阳光将那条匹练染成了金色。飞溅的水雾中,隐约可见一条彩虹,横跨瀑布两边,时浓时淡。 张长老与余白发站在瀑布下的湖边,各自望着荡漾的湖水,沉默着。 良久,余白发突然开口打破沉默,道:“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当年之事,尘归尘,土归土,该翻篇的就该翻篇。总揪着不放,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张长老扭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余白发,微微眯着的眼睛中,翻腾着难以消解的愤怒和沉痛:“翻篇?你别忘了,你师父,还有你的大弟子是怎么死的!” 余白发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但,片刻又松开了。 “不管怎么死的,都已经死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团结一致对外,我不希望青灵门在我们手上分崩离析!” 张长老哼了一声:“怎么?你也担心我会勾结外人来对付他们?” 余白发也扭过了头,看向了张长老,目光格外深邃。 “你会吗?”他问。 张长老大袖一甩,愤然转身走了。 余白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复又看向瀑布下那个一直涟漪不断的湖面,神情中忽然多了几分哀伤。 他自然不会忘了师父还有那个他最喜爱的徒弟是怎么死在他面前的。 但,如今并不是时候。 张长老回到徐长客的院子后,与徐长客说了几句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而余白发在那个瀑布边站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后,也离开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霍英来找徐长客,说是王牧安醒了,不过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徐长客听到这消息,立马就赶去了霍英的那个小院。 房间里,王牧安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可眼睛中毫无光彩,人也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一般。 徐长客见这情况,皱起了眉头,伸手捏住王牧安的手腕察看了半响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倒不是他查探出了毛病,而是什么毛病都没查探出来,这才让他觉得刺手。 王牧安这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出问题了。 可现在却查不出问题,这就麻烦了! 徐长客犹豫了一阵后,决定去找云月。这灵音峰的修行术法,与神魂有关。或许能对这个情况,有个什么见解。 正当他准备离开去找云月的时候,躺在床上恍若得了失魂症的王牧安却忽然咳嗽了起来。随着些许黑色血块从口中咳出后,他的眼睛里渐渐的就恢复了光彩。 徐长客赶紧又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确定身体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后,又看着真的已经苏醒过来的王牧安,问道:“可知道自己是谁?” 王牧安看着徐长客,听着这个问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才那一梦,太长。 许多画面,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有些许画面残留在脑海中。他依稀记得,那些人喊他小少爷。 那些人的面孔,十分陌生,却又十分的熟悉。 他想不起,却又忘不掉。 此刻,眼前这个人问他他是谁,忽然间,他也很想问自己,我是谁?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霍英见王牧安呆呆地不说话,皱起眉头,一边说,一边拿着手在王牧安跟前晃了两晃。 这两下,将王牧安的心思,彻底地拉了回来。 他看看眼前面容和善的徐长客,再看看那个有些眼熟的霍英,愣了愣后,有些紧张地回答:“我叫王牧安。” “可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徐长客又问。 王牧安微微皱起眉头,认真回忆起来。很快,昏迷之前的那些事情,都回到了脑海中。再看向霍英与徐长客之时,他顿时大概明白了,自己应该就是他们救的。于是,连忙翻身下床,晃晃悠悠地给徐长客和霍英认真行了大礼,谢过他们的救命之恩。 霍英不好意思地扶起他,道:“我也就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王牧安看着两人,犹豫了一下后,再度躬身行礼:“我想下山。” 霍英一愣。 徐长客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问王牧安:“下山可以,不过,你想好了下山去做什么吗?” 王牧安被问得愣了一下,抿着嘴想了片刻后,低声回答:“这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这天下虽大,可也不是处处安稳。你什么都不会,下了山,恐怕走不出百里!不是葬身凶兽之口,就是被人掳去,卖给那种专门喜欢拿童子来做鼎炉的邪修!”徐长客淡淡说道。 王牧安低着头,脸色灰败。片刻后,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我命中注定,我认!” 徐长客听后,却是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就这么认命了,这可不好哦!” 王牧安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 “你觉得我怎么样?”徐长客看着他,忽问。 这话,让王牧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霍英也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徐长客,不过,他比王牧安更快反应过来,当下也没什么不开心,反倒是十分兴奋地抬手在王牧安的肩膀上猛地拍了一下,大声说道:“我师父的意思是,他做你的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王牧安有些难以接受。 自从上山至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承受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不公平待遇,就在他对这里已经心灰意冷,不抱任何希望,甚至觉得这里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说要做他师父,这让王牧安根本措手不及。 他呆愣愣地站在那,看看霍英,再看看徐长客,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霍英笑话道:“这是高兴傻了吗?” 徐长客却不急着想听到王牧安的回答,留下一句‘你可以慢慢考虑’后,就先出去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3 将黑 对于成为徐长客弟子的事情,王牧安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清凉峰的遭遇,让他对这里的人,很是失望。但,徐长客的那句‘你不是葬身凶兽之口,就是被人掳去卖给那种专门喜欢拿童子来做鼎炉的邪修’,也在他心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不太懂什么叫鼎炉,但大概明白,这应该是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比葬身凶兽之口,还要残忍。 秦三翁早已不知身处何地,张长老那里,也未必会愿意接收他,玄通道长人虽好,可他也不能因为他人好,就去赖在人家那里。所以,思来想去,发现这天下之大,似乎真的没有他的立足之处,除了这里。 于是,他就同意了。 当他告诉霍英,他愿意留下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个问他觉得自己如何的男人,竟然是青灵门七峰之一光明峰的峰主。 峰主在这青灵门是什么地位,王牧安到清凉峰后第一天就基本上弄明白了。 那天刚刚苏醒,又被徐长客的话给惊到,所以他根本没去留意徐长客腰间挂的是什么。直到后来,看到霍英腰间挂着的玉牌,问了霍英之后,才明白,原来掉在他头上的,真的是一个大馅饼,而且还是一个超级大的肉馅馅饼。 他就这么一飞冲天,成了峰主的弟子。 还是关门弟子。 这之后的好多天,王牧安都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般,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荷包,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法袍也在半个月后,被霍英拿过来,还给了他,而且还是修补好了的。 同时送来的,还有两份礼物。 一份是天启峰送来的,是一个护身玉佩,能抵挡通谷境修士一击。算不上很好,却也不算差。 一份是明德峰送来的,是一把剑。剑无名字,通体漆黑,剑柄尾部处,有个凹槽,里面空无一物。显然,这里面原本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镶嵌在其中的。 霍英说,他上山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明德峰给哪个弟子送过礼物,这还是有一回。这把剑,师父已经掌过眼,虽说算不得很好,但也还算不错。 正好王牧安接下去便要正式开始修行了,正缺一把剑。明德峰的这份礼物,恰好可以用得上。 霍英还让王牧安给这把剑取个名字。 说着,他还把自己的剑召唤了出来,看着那条游曳在霍英身旁绿光,王牧安眼里满是艳羡。 “我这把剑,叫绿水!”霍英说。 王牧安看向自己手里拿着的这把明德峰送的剑,通体漆黑的剑身,和那有些厚实的剑身。忽然间,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将黑。”王牧安轻声呢喃。 霍英一愣,皱眉问他:“什么?” 王牧安抬头看向他,认真回答:“将黑。” 霍英再次一怔,口中将这两字念叨了一遍后,道:“这名字听着有些怪,不过,跟这把剑倒是也挺配的!” 王牧安笑了笑。 其实,他就是想念大黑了。 他还记得,当初那老道士叫大黑叫姜黑。 姜黑,将黑。 夜里,王牧安坐在门前台阶上,犹如当初在从溪镇时,目光看着脚尖前的石砖,静静地任由思绪在夜空中到处发散。 天空之上,乌云弥漫,似乎山雨欲来。 可不大一会儿,乌云忽然消散无踪,顿时间,星光落下,洒满了整个光明峰。 王牧安抬头望去,那盏盏星辰,恍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醉其中。 你,还好吗? …… …… 修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下三境,主要是打熬体魄。 王牧安虽然不是什么娇惯之人,可面对徐长客那套打熬体魄的法子,依然心生恐惧。 好在,他并非轻易放弃之人。 更何况,如今这份机会,得来不易,他有岂会不珍惜。 这一天,天还未亮,霍英就将他从房间里拖了起来,不等他彻底清醒,他整个人就已经被扔到了那个瀑布之下的湖泊之中。 冰冷的湖水,顿时让他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哗啦一声,霍英也跳下了水。 看着水中的王牧安,霍英咧咧嘴,道:“今天我们换种玩法。” 王牧安一听这话,心中顿觉不好。 果不其然,只听得霍英继续说道:“今天,你我对战。” 王牧安苦笑不已,道:“师兄,你都已经快四si清境了,我跟你对战,有得打吗?” 霍英笑答:“你放心,我会把境界压在金身境。你今天只要有一拳能打得到我,就算你赢了。” 王牧安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于是就点了点头。 其实,他点不点头都不重要,因为这事根本不由他决定。 “来吧!”霍英嘴角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伸出手指,朝着他勾了勾。 王牧安见状,眼睛一眯,咬了咬牙,冲了上去。 人在水中,自然和在平地上不一样,每一举一动的阻力会更大,体力消耗也会更多。而霍英虽然将境界压在了金身境,可这一身体魄,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熬,自然要比才开始修行没多久的王牧安要强上不少。再加上,霍英当年也是在这个湖中这么过来的,对付这些湖水,他更有心得。 更何况,霍英虽然压在了金身境,可比之王牧安现在的境界,还是要高上一境的。在这三方面的优势加成下,他想要躲王牧安的拳头,自然是十分轻松的事情。 果不其然,任是王牧安如何努力,他的拳头始终无法真正落到霍英身上。 最终,力气耗尽,被霍英一拳打到了瀑布下,兜头兜脑地冲了一个澡后,又被他拎出来,带回了房间中。 时光如梭。 很快,两年过去。 王牧安已经迈入了金身境。 他与霍英的那场水中之战,霍英已经没办法再一直保持胜绩。从一开始两三天才能胜出一场,到现在,两人已经差不多能打个平手了。 这一日,两人照常在那湖中斗了两个时辰,最终霍英一个不慎,被王牧安一脚踢倒,摔入湖中。 王牧安笑着将其从湖水里拉了起来,然后一起爬上了岸,躺在岸边的桃花树下,休息。 霍英双手枕着脑袋,看着桃花树上的桃花,怔怔不语。 王牧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怎么了?有心事?” 霍英眨了眨眼,笑道:“我能有啥心事。” 他这话音刚落,忽然远处跑来一个人,看到王牧安和霍英两人在树下后,就喊道:“霍师兄,王师弟,峰主喊你们过去。” 王牧安和霍英一听,赶紧起身,往回赶。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4 你说谁 王牧安这个名字,在这两年里,已经差不多传遍了整个青灵门。 从一开始,在那条上山之路上坚持了两个时辰,成绩堪比天才弟子林牧。再到,如此成绩,却被打发去了清凉峰,而且还不受待见,几次被关禁闭,后面更是直接被池长老打成重伤。那时候谁都以为,他要被赶下山了。可是,事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峰回路转。 他就成了光明峰峰主徐长客的关门弟子。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那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如此大起大落,别说王牧安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这青灵门诸多弟子,也个个都觉得不敢置信。 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连外门弟子都能随意欺负的小子,突然之间就翻了身,成了峰主的关门弟子。 这件事,当时可以说是震动了整个青灵门。很长一段时间里,王牧安都是他们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而后这两年里,王牧安的修行一直很顺利,两年内,从一个普通人,到金身境,这速度算不上很快,但也绝对不慢。 只是,大概是因为当初他在上山路上的成绩太好,两个时辰,和青灵门至今为止的最高纪录,是持平的。 所以,大部分的弟子在这两年里,仍是十分喜欢拿他和林牧相比。 林牧当时入门两年时间里,连破三境,直接迈入了中境。如此速度,就算是放在整个青灵天下,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在林牧的光辉下,王牧安的修行速度,自然就有些逊色了。 对此,王牧安倒是不甚在意。 其实,对于当初自己在上山路上坚持了两个时辰这件事,他一开始甚至是不知道的,后来才在那个王超他们口中得知,而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两个时辰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于自己能有这样的成绩,王牧安当时是意外的。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好的天赋,但他相信一点,坚持总会有结果。 他从来觉得,自己没必要当天才,但他会给自己设定目标,他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就行。 关于这件事,徐长客还专门找他聊过,得知他的想法后,他似乎很是欣慰,之后,就再也没找过他聊这件事。 所以,一直以来,不管别人议论什么,王牧安一直都没放在心上过,只要那些人的言论不要牵扯到他所在意的人就可以。 在光明峰的日子,他从一开始的忐忑,到现在的自如。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都很满足。 徐长客对他很好,霍英跟他更是情同兄弟。就连两年里总共也没见过几面的大师兄蒋瑜,每次从山外回来,也总是会准备有给他的礼物。这份放在心上的惦记,让王牧安心里格外温暖。 所以,他一直很满足。 这种满足,足以让他无视周围的那些流言蜚语。 但,他能做到无视,有些人却做不到。 …… …… 青灵门那高大的山门外,突然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道士一个丫头。 隐在门后,负责守护山门的青灵门弟子显出身形,望着那两个走进的人,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往前一步,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老道士与丫头,站住了脚步,同样高声回答:“贫道秦三翁,前来探亲。” “探亲?”青灵门弟子一愣,赶紧又问:“请问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老道士毫不犹豫就报出了王牧安的名字。 这两个青灵门弟子皆是一愣。这王牧安的名字,他们自然是听过的,而且是经常听到。只不过,之前听人说,这王牧安是个孤儿,怎么这会儿又有人来探亲了? 说话的青灵门弟子沉吟了一下后,道:“两位在这稍等,容我前去回禀一声。”说罢,立即驭剑朝着后面群山之中飞去。 他去的很快,回来得也很快,然后领着老道士和丫头走过了山门,又放出了青灵门独有的符舟,准备送他们去清凉峰。 外来的人员,都要先到清凉峰,至于后面再怎么安排,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去清凉峰的路上,老道士跟这个青灵门弟子打听王牧安的近况。 送他们去清凉峰的这位弟子,正好是少数比较清楚当初王牧安在清凉峰发生的事情的人,所以,对王牧安的观感还算不错。 听得这老道士问,便笑着回答:“他现在是光明峰峰主的关门弟子,已经金身境了。据说,快要金身境圆满,可以冲击中境了。” 老道士听到,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还嘀咕了一句:“看来老夫的面子还是有点用的嘛!” 旁边的青灵门弟子并未听清这句话,转头问:“您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老道士摆手:“没事,没说什么!” 符舟在青灵门山门范围内,因为有山门大阵的阵法之力加持,所以速度很快,没多大功夫就到了清凉峰。 符舟将他们放在了道学堂门口的广场上后,就又离开了。 符舟离开前,那青灵门弟子叮嘱老道士,让他们别乱走,先在这里等一会,等负责清凉峰事务的池长老给弟子们上完课,会出来接待他们,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他们去见王牧安的。 老道士虽然行事有些不着调,但这里毕竟是青灵门,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到了什么庙该念什么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他和丫头老老实实地在道学堂门口的广场上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道学堂里的弟子们都下了课,蜂拥而出。 当时,那个负责守门的弟子过来跟池长老汇报的时候,他们都在现场,自然也就都听到了。此刻,看到广场上站着的老道士和丫头后,当即就想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些人里,有不少人平日里没少说王牧安的坏话。 此刻见到老道士和丫头,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略一打量,发现这两人似乎修为都不高的样子,顿时就大了胆子。 其中有一人路过老道士和丫头身旁的时候,故意拔高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到我们这里来了?两年前来了个大逆不道的野种,现在又来了个道士!” 他这话一出口,老道士倒是还好,他旁边的丫头,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沉下了脸。 这时,旁边又有人接过刚才那人说的话:“可不止一个道士呢,没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嘛!搞不好,也跟那个野种一样,又是个……” 他话还未说完,站在老道士身旁的丫头忽然身影一晃,整个人直接横移大半丈距离,出现在这后面说话的人身前,微微仰头,一脸阴沉地盯着他,沉声问:“你说谁野种呢?” 老道士在旁边,嘴角挂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容,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说话的人,被丫头突然表现出来的实力,吓了一跳。 如此速度,至少也有云海境了吧? 他一边心中暗想,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问你话呢!”等不到回答的丫头,拔高了声音,厉喝了一声! 说话的人,被吓了一跳,眉头跳了两下后,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说谁跟你有关系吗?你可别忘了,这里是青灵门,你要是敢在这里撒野,可别我们青灵门对你不客气!” 丫头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接着,周围的人,除了老道士之外,谁也没看到丫头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一般,瞬间弓了起来,然后倒飞了出去,径直摔落在道学堂的大门口。 正好,池长老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那个人就摔在他的脚下。 池风抬头,目光落在丫头身上,又移到了老道士身上。紧接着,脸上怒火顿显,怒喝道:“秦三翁,你别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老道士却是哼了一声,盯着池风,冷声说道:“怎么?你教不好弟子,我帮你教,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想动手?要动手也行,来!我秦三翁会怕你?” 池风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盯着老道士,不由得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说罢,一挥手,顿时一股强大的气势猛然散开,场上所有弟子,包括丫头,顿时就被推了开去,一直推到了广场边缘,才停了下来。 池风一步上前,盯着秦三翁,右手一伸,一柄流光长剑悄然出现在手中。 “你的剑呢?”池风看着秦三翁两手空空,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 秦三翁冷笑回答:“打你还需要用剑?”说罢,突然手一甩,一块黑色石盘被他甩上头顶,金光落下,直接就将老道士整个笼罩了进去。接着,双手往后一放,一脸傲然地看着池风,淡淡说道:“来吧!” 池风看着那站在金光之中的秦三翁,气得脸色煞白。 “到底打不打?打的话,快点!”秦三翁看着池风,一脸不耐地催促。 池风眼中怒火熊熊,盯着躲在金光之中的秦三翁,尤其是那欠揍的样子,更是让他抓狂。但,那道金光是什么东西,他太清楚了。别说是现在的他,就算是巅峰时期,也不可能轻易击破那道金光! “秦三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池风恨恨说完之后,反手收起长剑,扭头就走。 “滚!这里不欢迎你!” 秦三翁并未立即收起石盘,看着往道学堂走去的池风,大声喊道:“什么时候青灵门能轮到你做主了?再说了,老夫也不是来看你的!” “滚!”池风再度怒喝,紧接着,就走进了道学堂中。砰地一声,大门紧闭。 老道士这才收起石盘,微微松了口气。刚才那道金光,其实并非池风所以为的那道金光。他自从跌境之后,石盘的很多功能都没办法再使用了。刚才那道金光,其实是他用一道金符伪装的。赌的就是池风不会真的攻击他。 很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看来,这池风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嘛! 老道士暗暗想道,接着招手叫过被推到了一旁的丫头,笑着说道:“走,我们去光明峰!”说罢,拉住丫头的手,就拔身而起,朝着光明峰而去。 这青灵门中,除了天台峰和天台峰后山之外,其余几峰,其实他都很熟。当年,他在山上住过好多年,那会没事,就四处晃荡,这里蹭吃那里蹭喝。 只可惜,时光荏苒,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5 不好意思 王牧安跟霍英来到徐长客的院子外,还没靠近,就听到了院子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那声音,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可是,王牧安还是第一时间就听了出来。脚下步子一顿之后,顿时飞奔起来。 霍英看着迅速远去的王牧安,愣了愣,然后不明所以地追了过去。 他已经顾不得礼数,猛地推开门,就看到两个身影背对着他,和徐长客一起坐在那个圆桌上。 还是那身道袍。 只是,她似乎高了很多,即便是一身宽松的道袍,坐在那里,依旧能大概感受到那曼妙的身段。 他站在门口,忽然间不敢靠近。 徐长客看到他,笑着招手:“来了啊,快过来!” 他话音刚落,那个那个背影曼妙的人,扭过了身。 两年不见,她似乎变了很多。可那双,犹如星辰一般的眼睛,依然如旧。 他盯着那双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这小子,好像傻了一样!”徐长客看着呆愣在门口的王牧安,笑着说道。眼睛里,有些许宠溺的神色。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暗自点头。 “愣在那干嘛?不认识了啊!快过来!”老道士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过来的王牧安,大声说道。 王牧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忍着激动,慢慢走了过去。 “臭小子,长高了很多了嘛!”老道士等他走到近前后,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朗声笑道。 旁边,丫头静静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少了许多以往的冷淡,隐约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喜悦在眼底飞快掠过。 “霍英,你和牧安一起,带着火儿姑娘去附近走走,我和秦道长说会话!”徐长客忽然开口吩咐道。 霍英立马应下。 三人一起往外走,霍英走在了中间,王牧安低着头,走在霍英旁边,目光却一直小心翼翼地往霍英的另一边瞧着。 丫头四处地打量着,她对这里很好奇。 三人出了院子,走出一段距离后,霍英忽然停下脚步,说道:“火儿姑娘,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能陪你了。这样,让牧安陪你逛吧,反正这里,他也很熟的!”说罢,扭过头朝着王牧安挤眉弄眼了一下,而后根本不给王牧安反应的机会,扭身就跑了。 就剩了王牧安与丫头二人。 许久不见,甚是思念。可,明明这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了,他却不知所措起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又或者是发现,她变得更好了。 总之,在那双犹如星辰一般的眼睛面前,他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你打算就跟我一直在这里站着?”丫头忽然开口问道。 王牧安一愣,本来就不知所措的他,更加地手足无措。看着那双眼睛,他抓心挠肝,急出了一头汗,最终也只想到了一句话,然后就脱口而出:“那你想去哪里?” 话一出口,丫头突然抬手,啪地一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怒声道:“你是傻子吗?” 王牧安抬手摸着被打的地方,却笑了起来:“可能是有些傻!” 丫头看着他,忽然也笑了起来。 然后,他看呆了。 丫头生气地扭过头,藏起了眼底那一抹淡淡的羞涩。 王牧安脸颊羞红,双手无措地在前后晃着:“要不,去我住的地方坐坐?” 丫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答应了。 两人就这么去了王牧安住的那个院子,离霍英的院子不远。 然后,两人就在那个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坐了很久,直到霍英带着老道士找到他们。 夜里,丫头因为是女孩子,留在这里不方便,被安排去了另外一个小院单独住下。老道士则留在了王牧安的小院。 两人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星星。 许久之后,忽然老道士打破了沉默。 “今天你师父跟我说了,不好意思啊,没给你安排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王牧安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转头看向他。老道士能说这样的话,让他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这家伙应该是那种脸皮贼厚,从来不觉得不好意思的人。 而且,虽然那时候受了不少委屈,可他也没怎么怪过老道士,一直都只是怪自己运气不好。如今忽然听到老道士的这一句不好意思,除了意外之外,同时也有些感动。 可,不等他将这一份感动变成言语,就听得老道士又说道:“不过,你现在也挺好的。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我说,要不是当初受那些苦,说不定还没这会儿这么好的境遇呢!这么说的话,当时我没给你安排好,也是对的!” 王牧安虽然并不曾责怪过老道士什么,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道士看到他翻的白眼,抬手就按住了他的脑袋,用力摇晃了两下,道:“翻什么白眼!难道你现在不好吗?真是没良心的臭小子!” 王牧安用力拨开他的手,不想跟他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的他,不得不岔开话题,主动问他:“这次来待几天?” 老道士一听,呦了一声,道:“没良心的臭小子,我们刚来,就想赶我们走了?” 王牧安无奈地撇了下嘴,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不能的话,我就去休息了!” 老道士也撇了一下嘴,道:“两年不见,这脾气也大了不少了嘛!怎么,有你师父撑腰,腰杆硬了,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王牧安再度翻了一个白眼后,无奈地起身,准备回房间。 老道士突然喝了一声:“坐下!” 他低头看到老道士忽然严肃的脸庞,愣了一下后,乖乖坐了回去。 刚坐下,老道士突然叹了一声。 王牧安看向他,见他神色不对劲,不由皱眉,关切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老道士看向他,神色无比地认真,看得他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这两年我走了不少地方,打听了不少消息,确认了一点,你的大黑还活着。”老道士忽然说道。 王牧安顿时僵住。 这两年,他除了想起丫头和老道士之外,最经常想起的就是大黑。他不止一次害怕过,怕大黑等不到他强大起来那一天。 老道士的消息,算是个好消息,让他安心了不少。 冷静了片刻后,他问他:“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老道士摇摇头,道:“这个不知道。” 王牧安便不再多问,只是低着头看向身前空地,默默不语。 “另外,这一次,丫头会留在青灵门修行。以后,你要多照顾她。”星光之下,老道士忽又轻声说道。 王牧安再度僵住。 这也是一个好消息。 可似乎也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 他看向老道士,沉吟了一下后,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道士摇摇头。 可心底里,却忍不住骂了一句:还不是你的好大黑弄出来的好事?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6 甚是思念 老道士仅在青灵门待了三天,就走了。 临走前去了一趟天启峰,见了掌门沈平峰,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聊完后,就直接离开了。 丫头被留了下来,王牧安原本以为丫头会留在光明峰,不料,老道士刚走不久,灵音峰就来了人,将丫头接走了。 相比于基本上都是男人的光明峰,都是女弟子的灵音峰确实更适合丫头一些。 只是,王牧安在听说灵音峰上向来不允许男弟子私自登峰后,不由得有些忧愁。他若是想念她了,又该怎么见她?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只是,那些总喜欢在背后议论王牧安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可以提及的话题。 王牧安从霍英的口中,得知了当时老道士和丫头两人到清凉峰后发生的事情。听到丫头为了他出手,心中犹如三月春风里的柳枝,那些原本只敢克制在心底的情绪,不由得萌了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及此事,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嘴角上翘,眼睛里亮晶晶的,整个人精神抖擞。 霍英见了,总会带着一脸我懂的的表情,取笑他。 时间很快,三个月过去了。 王牧安也在与霍英不断地切磋中,金身境逐渐圆满。此时,距离当时入门时曾提起过的试炼大会,就只剩下八个月了。 当初王牧安不懂试炼大会是什么。 后来来了光明峰之后,他曾问过霍英,霍英跟他仔细地解释过,还找过一些之前的试炼大会的资料记录给他看过。 试炼大会,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对外门弟子的考核。清凉峰的那些外门弟子,只要能在试炼大会上,取得一个好成绩的话,就能够被其他七峰选中,成为内门弟子,在某位长老的座下学习修行。 另一部分是七峰弟子之间的一个比拼。获胜者,可以获得门中提供的优厚奖励。 往年的奖励,一般都是两样。一样是一件法袍或者一个空间法器,一样是可以获得去天台峰问天阁的资格。 一般七峰弟子参加试炼大会,都是要求境界在中境以上。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一来是中境以下,同境界的弟子,无论资质好坏,在战力上的差距都不是很大。二来是,中境以下,修行主要是以锻体为主,一旦打起来,也不过都是你来我往的拳脚相加,在观赏性上,实在是差了很多。 不过,也有例外。 当年林牧入门不到两年的时候,正好是五年一届的试炼大会。当时,还只是金身境圆满,距离中境,还差一线。 不过,林牧天赋异禀,虽然还未能迈入中境,可已经炼化飞剑,掌握了驭剑之术,一手飞剑剑术,使得不比一般的云海境差。 所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当时掌门特许他参加了那一次的试炼大会。 那次大会上,林牧表现很好,虽然最后未能夺得云海境比拼的最终获胜者,但他当时毕竟只是金身境。虽然只是一线之隔,可还是有差距的。后来大会结束后不久,他就闭关了,只七天功夫,就破境出关。 出关那天,正是他入门满两年。 也是此事之后,林牧的天才之名在青灵门,是一时无两。 王牧安自认为不如林牧的天赋異稟,至少他现在还没成功炼化他的将黑,这驭剑之术,也还只是学了个皮毛,所以他并不希望自己能如林牧一般,能以金身境的境界去参加这一次的试炼大会。 不过,他有信心能在八个月内,成功迈入破境,迈入云海境。到时候,以云海境的身份,参加这一次的试炼大会。 最近,他偶尔有些感觉到自己的瓶颈有些松动,似乎有了要破境的迹象。所以,他决定闭关。 只不过,闭关之前,他想见一见丫头。 三月不见,甚是想念。 只是,灵音峰是不准男弟子私自登峰的。这一点,霍英提及过几次,他自然不敢忘记。 但,灵音峰只是不准男弟子私自登峰,但如果是得到允许的呢? 王牧安想找师父帮忙,虽然他内心里对丫头的这点小心思,是有些羞于摊开来放到师父面前去的。但,明知丫头就在灵音峰,却不能相见,这种感觉,比她远在天边某处,更让人煎熬。 所以,在饱受思念之苦的煎熬之下,那一点点少年的羞涩,似乎也变得不太重要了。 只是,不巧的是,王牧安去找徐长客的时候,徐长客临时出山了,具体何时回来还不一定。 扑了个空的王牧安,不由得有些沮丧。 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霍英。 霍英见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便上前询问:“怎么了?碰到什么事了?” 王牧安摇摇头,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事。” 霍英根本不信。这两年,他跟他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处,这个表面内向,实则内心却藏着许许多多小心思的师弟,他早就摸透了脾气。 霍英伸手一把搂过王牧安的肩头,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诱惑:“跟师兄我还有什么好瞒的!快说来听听,说不定师兄能帮你解决!” 王牧安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平日里,在思念丫头这件事上,霍英可没少挤兑他。 大概是他在想念丫头的时候,总有些特定的表情表露出来。不等王牧安开口,霍英就猜了出来:“跟那火儿姑娘有关?” 王牧安蓦地红了脸。 霍英一见,顿时笑了起来:“看来我猜对了!怎么,是不是想去看她?” 王牧安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这两年线条硬朗了不少的少年脸庞上,红得仿佛春天里的杜鹃花。 “这还不简单,师兄帮你想办法!”霍英又说道。这轻松的语气,让王牧安不由惊喜,忍不住就追问道:“真的?” 霍英坏笑着:“看来我猜对了!你这臭小子果然是思春了!” 思春。 这个词,让王牧安那犹如杜鹃花一般的脸颊,更是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放心,包在你师兄我的身上!你且先回去,等我好消息!”霍英说罢,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后,就扔下他,先跑了。 王牧安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羞涩而忐忑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霍英一去,便是大半天。 王牧安从早上等到了天黑,终于等来了霍英。 霍英一进门,王牧安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霍英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耸耸肩,道:“我认识的那个师姐最近闭关了,没联系到他,这事情,恐怕是不行了!对不住啊,牧安!” 王牧安愣了一下后,脸上顿时涌起许多失落。不过,他还是强颜欢笑着,朝霍英说道:“没关系。辛苦师兄了!” 霍英看着他,一扫刚才的无奈,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王牧安怔了怔后,突然明白了,不由得大喜。 “明日中午,我带你过去。”霍英说着,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而后伸了个懒腰,跟王牧安说了一声,就回去了。 留下王牧安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独自激动。 第二日,王牧安很早就醒了。想到中午会见到丫头,他有些睡不着了。 好不容熬到中午,等不及霍英来找他,他就先去了霍英的院子。进门一见到霍英后,想催促,又不好意思。随着霍英,走到东跟到西的,终于,霍英烦了,扔下手里的活计,朝着王牧安无奈笑道:“行,我们现在就走!” 霍英拉起王牧安直接御剑,片刻功夫,二人就到了灵音峰脚下。 等了片刻后,便有两个娉婷袅娜的女子,穿着一蓝一白的宽袖长纱裙山中走了出来。远远看到霍英二人后,其中一人就抬起手打招呼。 霍英带着王牧安迎了过去。 寒暄了几句后,穿着蓝衣的女子,一脸好奇地打量王牧安,问:“这就是你那个叫王牧安的小师弟?” 霍英点头。 女子瞧着王牧安,轻笑道:“这两年时常听人议论,今日总算是见着了真人了。长得倒是还挺清秀的。” 王牧安一听这话,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女子见他红了脸,像是见着了有趣之事,转头就朝着霍英说道:“霍英,你这小师弟比你可爱多了!” 霍英眨巴了一下眼,做出一副可怜样,道:“师姐这是要移情别恋嘛?” 女子闻言,抬手作势要打他。 霍英则作势要躲。 两人就这么闹了一会儿后,才又正经起来。霍英给王牧安介绍。这两位女子,穿蓝衣说王牧安可爱的女子叫蓝月,是灵音峰大长老的弟子。 另一个穿白衣,相对要腼腆内向的女子,则叫徐婷。是灵音峰峰主的三弟子。 王牧安一一见过两位师姐后,霍英开口与蓝月师姐说道:“今天找师姐,有两件事。一件是,上次师姐托我买的东西,这次我大师兄回来,都已经带回来了。另外一件是我这小师弟,想找一下火儿姑娘,不知道师姐肯不肯帮个忙,帮忙把那火儿姑娘叫下来!” 蓝月一开始听到霍英说东西都已经带回来了,脸上还露出了喜色。可这些喜色,一听得霍英说要找火儿姑娘,立即就又不见了。 王牧安发现这神情变化,顿觉不对。不等他们回答,就按奈不住着急,开口问道:“师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蓝月师姐看向他,脸上又立即恢复了寻常颜色,道:“小师弟,不是师姐不肯帮忙,是你来得有些不凑巧。那火儿姑娘正好昨天闭关了。所以,你今天应该是见不到他了!” 王牧安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 不过,心头刚刚浮现的担忧,倒是散去了。 既然没事,那就没关系。今日没机会见,等她出关之后,自然还有机会相见。 这时,蓝月已经拉着霍英开始问起那些让霍英帮带的东西了。他们三人围在一处,笑闹了一通后,蓝月带着徐婷回峰,霍英和王牧安也回了光明峰。 没有见到丫头,这虽然有些遗憾,但知道她挺好,他也能心安了。 隔天,徐长客回峰,已经准备妥当的王牧安,在通知了徐长客后,就正式开始闭关。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7 学道难成 山中岁月枯燥,日复一日,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今夕何夕。 山洞中,淡淡白色光辉下,已经端坐了几月的王牧安忽然浑身一颤,抖落肩头积攒了数月的灰尘,然后睁开了眼。 眼底,一缕莹光一闪而逝。 他扭头看了一眼山洞门口处那个挂着的沙漏,忍不住叹了口气。 沙漏中的沙,已经漏下去了一大半,说明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而他,却始终卡在那个瓶颈处,难以真正突破。 他已经尝试了数次,可总是在关键时刻,仿佛被什么力量给突然拦住了一般,难以前进。 有些沮丧的王牧安,收回望向沙漏的目光,落在身前的空地上。那里空无一物,就好像他那个瓶颈。明明好像前方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可当你想要往前的时候,这本该是空无一物的地方,却好像存在着某种他看不到的东西,一下子就给他拦住了。无论他多么使劲,这种他看到的东西,始终都还是顽固地存在在那里,无法突破。 良久,他收回目光,从蒲团上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而后迈步走了出去。 洞外,正是星空。 星光璀璨,洒落在光明峰上。从高处往下看,隐约间,仿佛星辰点点,与天空,相互呼应。 忽有清风吹过。 一袭藏青色长衫的徐长客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如他一般,望着山下那些星光点点,低声说道:“光明峰有一座古阵,叫日月大阵。你现在所看到的那些亮光,就是日月大阵七十二个节点,它们在吸收星光,补充大阵灵气。” 王牧安惊讶地转过头看着师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跟他说这些。 徐长客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如星辰一般的亮光上。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留下你吗?”徐长客忽问。 王牧安沉默下来,脑海中一下子掠过很多答案,可他知道这些答案必然不是真的答案。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徐长客忽然笑了起来,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王牧安那张有些迷茫,还有些许不安的脸上,柔声说道:“当初,我在那片山林里,看到你一身血躺在那里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惊讶。我想不明白,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到底是怎么弄死那头至少有两三百年修为的巨蛇的!哪怕你手里有爆灵珠,身上又穿着那件破损的法袍,你也没有这个实力可以弄死那家伙。我在想,你要么就是运气好,要么就是你小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那时候,我对你很好奇。因为好奇,所以我后来特地去了解了一下,你入门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发现,你是一个资质还不错的孩子。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资质,而是你虽然看着好像十分内向,甚至还有些懦弱的样子,但实际上,你十分坚强,而且还有些顽固,脾气也不是那么好!”说到这里,徐长客微微顿了顿,朝着神情已经逐渐变得有些复杂的王牧安,慈祥一笑,而后又接着说道:“这修行之路,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的。所以,修行之人,天资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却是在坚持二字上!” 听到此处,王牧安已经明白徐长客想说什么了。他看着徐长客,认真回答:“师父,你放心,我没事。” 徐长客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没事!我看中的弟子,难道还能被这点事给打趴下了!”说着,话锋忽然一转,问:“对了,你大师兄回来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他应该给你带了礼物了!” 王牧安笑了起来:“好。” 徐长客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就离开了这里。 蒋瑜的院子,是最靠近徐长客的院子的。 徐长客将其扔到了蒋瑜院子里后,就回自己那了。 霍英也在蒋瑜这里。看到突然被扔下来的王牧安,愣了愣,旋即大喜道:“成功了?”话刚出口,目光在王牧安身上扫过之后,脸上笑容就滞住了。紧接着,赶紧走过来,宽慰道:“没事,这才多久,慢慢来,别着急。” 王牧安笑了起来,道:“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霍英看了看他,大概看出他是真的没事后,伸手搂过他的肩膀,说:“师兄给你带了好东西,快去看看!” 蒋瑜已经在门口朝他招手了。 王牧安笑着和霍英走了过去。 蒋瑜这回给他带的是一套文房四宝。 王牧安对文房四宝这类东西,并无什么研究,不过看样子,也能看出这套东西应该不便宜。 王牧安的字不错,蒋瑜说过,他的字在青灵门应该是能排得进前十的。而前十的这些人,字好字坏就很难一概而论了,毕竟个人喜好不同。 当初蒋瑜这么说过后,霍英还逼着他给他写了好几副字,他说要挂在房间里。可后面,也没在他房间里看到过那些字,估计是被他拿去送给其他峰上的姑娘了。 王牧安很喜欢蒋瑜的这份礼物。谢过之后,蒋瑜又问起了他修行一事,重点提及了这一次的破境。 王牧安也没避讳,将自己破境当中遇到的问题,仔细地跟蒋瑜说了一遍。 蒋瑜听后,问他有无跟师父提过这个问题。 王牧安摇摇头,不过将之前师父在山头说的那番话,大概说了一遍。 蒋瑜听后,便道:“既然师父说坚持就好,那应该是没问题了。只要你自己心态保持好,破境应该只是早晚的事!” 王牧安点点头。 三人又聊了一会后,就散了。 王牧安拿着蒋瑜送的文房四宝回了自己的院子。几个月没住,房间里依然十分干净,纤尘不染。 他将这套文房四宝一一放到了长案上后,忽然兴头顿起,于是,摊开这些上好的宣纸,研上墨,然后提笔蘸墨,对着那张宣纸思索了片刻后,落了笔。 他写的是,山门处的那两句话。 学道难成,无明触处生烟火。招殃祸。时光虚过。生死如何躲。 早悟前愆,更不生人我。还真个。时时明破。下手修仙果。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8 无心插柳 夜里,王牧安一人独自坐在房顶,膝上横着那柄明德峰送来,被他取名将黑的长剑,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远方星辰繁密,犹如人间灯火。 他就这么在房顶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霍英来找他,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在房顶上坐着,愣了一下,一个纵身,也上了房顶,打量了他一眼后,惊讶问道:“你就这么坐了一夜?” 王牧安体内灵力一动,震散身上的露水,站起身,朝着霍英,笑问:“师兄一大早来找我,可是有事?” 霍英却看着他,神色奇怪。 王牧安被他看得愣了愣,略一感觉后,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破境了。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 怪不得霍英这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过,他虽然破境了,但体内灵力的数量,还有经脉腑穴的开拓,都还需要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他虽然是破境了,但实力并未真正迈入中境。 当然,这些也不过就是时间的功夫。 霍英似乎比他还激动,拉着他就要去找徐长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王牧安正好也想见一下师父,请教一下接下去修行的一些事情。 不过,他们两人刚跳下房顶,徐长客就已经来了。 霍英一拍脑袋,笑道:“看我这脑子,你突然破境,师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话音刚落,蒋瑜也来了。 显然,看着蒋瑜进来时那一脸的喜悦,就知道他也知道这件喜事了。 “恭喜小师弟!”蒋瑜笑着跟王牧安道喜。接着,又拿出一物,递给王牧安:“这是送你的破境之礼。” 王牧安昨天才收了他的文房四宝,今天哪里好意思再要这礼物。只是,蒋瑜却说:“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讨个彩头。” 徐长客也在旁边帮腔:“既然你大师兄准备了,那你就收下吧!” 王牧安只好收了下来,是一枚印章,小巧精致,上面刻着王牧安的名字。这印章,与昨天的文房四宝,正好相配。 接着,徐长客也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王牧安,道:“这东西也没啥大用,就是能够在你修行之时,静心凝神。” 王牧安接了过来,是一个玉扳指。他戴在了右手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刚要往下摘的时候,听得徐长客说道:“戴着吧。这扳指,一共三个,你大师兄和二师兄当年破境的时候,我也都一人送了一个,现在这个给你。希望你们师兄弟三人以后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兄弟和睦,相互爱护。” “师父,我们会的,您老就放心吧!”霍英笑着回答。 徐长客瞪眼:“我老吗?” 蒋瑜先笑了起来,王牧安跟着也笑了起来。 这时,徐长客转头看向霍英,问他:“你的礼物呢?” 霍英不由尴尬,讪笑一下后,说道:“我这不是没料到师弟这么快就破境了嘛,所以还没来得及准备呢!” 徐长客抬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我看你是一整天地就知道到处瞎晃荡,根本就没想着要给你师弟准备礼物吧!” 霍英抬手挠挠脑袋,脸色微红地辩驳:“怎么可能!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说着,又转头看向王牧安,问:“师弟,你觉得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王牧安当然是摇头的。 霍英见状,刚才那点不好意思顿时不见了,伸手搂过王牧安的肩膀,道:“师弟,你放心,你的礼物,最多三天,我肯定送到你手上!” 王牧安刚想说不用,徐长客却抢先接过了话:“行。就三天!到时候,你要是没备好礼物,你就自己乖乖去闭关!不破境,就不准出来!” “不是吧?师父,要不要这么狠?”霍英立马苦下了脸。 徐长客抬手又是一掌拍在了霍英脑袋上,打得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你跟林牧差不多时间入门,他都已经通谷境了,你再看看你,勉强四si清境!我再不狠点,你跟人家屁股后头吃灰都要吃不到了!”徐长客黑下脸,训斥道。 霍英苦着脸,委屈道:“师父你要是觉得我修行慢了,好好说就是嘛!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师父,你是正人君子,怎么能动手呢?” 徐长客作势要打,霍英抱头就逃。 王牧安与蒋瑜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早已经见怪不怪。 当然,霍英是不可能去闭关的。三天内,他肯定会备好礼物。但修行一事,被徐长客这么一催,估计也不敢再惫懒了。 等霍英跑远后,徐长客忽然朝着王牧安说道:“正好待会你大师兄要去青山镇办点事,你随他一起下山吧,去青山镇逛逛,有什么想买的,就买,你大师兄会付钱的!三天后,再回来!” 王牧安一听可以下山,也有些雀跃。 来这山中两年多了,他还未下过山。 这两年多时间,张长老也没再来过。这回下山,他想去看看他。 …… …… 青山镇上,还是那么繁华。 行人如织,人声鼎沸。 王牧安一人走在大街上,四处打量,眼中充满好奇。 当初,他跟着玄通道长来这里时,一是当时心里都是对未来的恐惧,根本也没多少心思去留意周边的一切。二是,当时来去匆匆,也没这个机会。 时隔两年,他已成了青灵门的内门弟子,相比于当年前路渺茫的小子,算得上是天壤之别。如今再看这周遭一切,心态已然有了很大变化,最起码他已经能够很从容。 转了一阵后,他在一家酒铺跟前买了一坛子上好的酒,又去旁边糕点铺,买了些糕点,拎在手里,顺着当年走过的路,找到了那条小巷,然后找到了那个躲在巷子深处的张宅。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脑地啊。 两年多未见,他似乎并无太大的变化,甚至连身高也没长高多少,还是那么一副可爱的模样。 小脑袋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后,并没有认出他来,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问:“你找谁?” 王牧安笑着回答:“我叫王牧安,我来找张长老。” “你等着。”小脑袋缩了回去,关了门,去找张长老汇报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门就开了。 王牧安拎着酒和糕点,走了进去,然后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了小脑袋,笑着说道:“这是给你的!” 小脑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糕点,接着,忽然一撇嘴,道:“我爱吃镇东面那家铺子的糕点,这家的不好吃!”说着,却也伸手接过了王牧安手里的糕点,“既然你买了,那我就勉强吃了吧!我师父说了,不能浪费!”说罢,小脑袋拎着那个糕点,就自顾自走了。 王牧安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往院子里走去。 张长老还是和当年一样,坐在那棵树下。石桌上,还放着那副棋盘。只不过,棋盘上,已经没有残局了。 王牧安走过去,将手里的酒放到了石桌上,道:“也不知道您爱喝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张长老笑着回答:“有心就行了。”说罢,抬眼一打量后,道:“不错。什么时候破的境?” “昨天晚上。”王牧安如实回答。 这时,张长老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看到他手指上戴着那个玉扳指后,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抬手示意王牧安在对面坐下后,问:“你一人来的?” 王牧安摇头:“跟大师兄一起来的。” “蒋瑜那小子也来了?那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张长老问。 王牧安回答:“他有些事情要办,就让我先过来的。待会办完事,他就会过来。” 张长老听后,便没再多问。过了一会后,张长老忽问他:“会不会下棋?” 王牧安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看过一些书,没真正下过。” “那今天就下一回!”张长老说着,不容王牧安拒绝,就已经率先从白子棋罐里抓了几颗棋子握在了手心,然后看向王牧安。 王牧安见状,也不好再推辞,只好从黑子棋罐中,捏了一颗黑子出来。 张长老看到,摊开手心。 手心中,是三颗黑子。 王牧安先行。 王牧安虽然看过好几本棋道的书,但下棋确实第一回。此刻,虽然拿到了先行权,但这第一子落在何处,却又成了难题。他只能凭借着记忆中那些棋道书籍上写过的一些定式,按照那些定式的法子,将第一子落在了角上。 张长老看了一眼,也不言语,跟着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棋盘上,黑白二子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棋盘。从棋盘上的局势所看,明显黑子出于弱势,而且白子大有谦让之意,许多明明可以吃掉的子,都故意留了一个缺口,让黑子留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蒋瑜已经来了,站在王牧安身边,默默地看着。 又过了片刻,王牧安捏着那颗白子犹豫了良久之后,忽然又将白子放回了棋罐,抬头朝着张长老笑道:“长老,我认输!” 张长老笑着接着话:“年纪轻轻,又是第一回下棋,能下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说着,忽然抬头看向王牧安身边,道:“蒋瑜,你来陪老夫下一盘?” 蒋瑜想了一下,道:“行。” 王牧安此时才发现蒋瑜已经来了,听得他要跟张长老下棋,慌忙起身让位。蒋瑜坐下来后,先将棋盘上黑白二子都拣选了开来,纷纷收入了棋盘之中。而后,捏起了一颗白子,朝着张长老说道:“您先。” 张长老眼睛一眨,一笑:“行,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说罢,好似怕蒋瑜后悔一样,闪电一般捏起一颗黑子,啪地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蒋瑜微微一笑,紧随着落下一子。 王牧安站在旁边,紧紧盯着棋盘,看着二人闪电一般,毫不犹豫地落子。仿佛,他们都不需要思考一般。 时间慢慢过去。渐渐的,张长老落子开始慢了起来,蒋瑜还是那么快。 此时,棋盘上的局势,初看之下,似乎黑白二子势均力敌,甚至看上去还是黑子占据棋面更大。可是,仔细看,就能发现,白子看似被压在了一起,但是其进退有据,密不透风。反而是黑子,因为急于进攻,棋子分散,稍不注意,就容易被敌人趁虚而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白子突然一反刚才保守姿态,突然高歌猛进,而棋子分散的黑子一方,根本来不及防守,很快就溃不成军。没多久,败势已定。 张长老扔了手中黑子,叹了一声,道:“你小子这两年棋力见涨啊!” 蒋瑜微微笑道:“是长老您谦让了。” “行了,你小子就不用说好听话安慰我了!老夫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张长老笑着说道。 蒋瑜笑了笑,不再接话。 接着,张长老起了身,蒋瑜立马也跟着起身。 “小童!”张长老喊了一声。 小脑袋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张长老看向王牧安:“今天正好是初一,有庙会,我让小童陪你去逛逛。” 王牧安没有拒绝。张长老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蒋瑜说,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跟这小脑袋出了院子,来到大街上后。小脑袋却没直接带他去庙会,而是先去了镇东面的那家糕点铺。 看着那小家伙熟练地跟糕点铺的大婶要了一份糕点接过来后,却转过头看着他的样子,王牧安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人挺小,鬼倒是挺大! 王牧安付了钱后,小家伙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糕点,一边口齿含糊地与王牧安嘀咕:“那庙会其实也没啥好去的,都是些外面来的人,在那凑热闹。不如,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王牧安低头看他,问:“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家伙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王牧安笑了起来,这家伙,估计心里又在想着怎么给自己谋好处了。 果不其然,那小家伙带着王牧安去了一家在街角的面店。一进门,就已经大声喊道:“掌柜的,来两碗你们这的招牌牛肉面,外加一碟子牛肉,和一壶三月烧。” 小家伙的熟稔,看得王牧安都一愣一愣的。 那掌柜的似乎认识小脑袋,听到声音后,正在招呼一桌客人的掌柜扭过头看到小脑袋后,立即笑了起来,道:“呦,张家小子啊,好久不见了,张爷怎么没一起来?” 小脑袋回答:“他在家有事呢!” “这位小哥是?”掌柜的目光又落到了王牧安身上,一打量后,笑着问小脑袋。 “远方来的亲戚!”小脑袋答得不假思索。 大概是掌柜的光顾着跟小脑袋说话了,他身旁那桌客人有了意见,催促着掌柜的赶紧去准备。掌柜的连忙告歉,然后匆匆跟小脑袋打了声招呼后,就去厨房忙去了。 小脑袋带着王牧安在这个不大的店面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刚坐下,小脑袋就跟王牧安介绍:“这家面店的牛肉和三月烧,那是整个青山镇的一绝。来这里的人,要是不来这里吃上一碗,那都不叫来过青山镇了!不过,这家店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它的牛肉和三月烧。”说到这里,小脑袋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就直勾勾地看着王牧安。 王牧安自然知道这小脑袋打着什么心思,故意不去接他的话茬,转头去打量这小店。 小店内,摆了大概十一二张小方桌,在西边靠墙的位置,留下了一块大约半丈见方的位置,中间摆了两张椅子,仿佛是等着什么人来坐一般。 “哎,你就不好奇这家店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小脑袋见王牧安不搭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牧安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好奇?” 小脑袋被问得一愣,而后忿忿说了一句:“你这个人真无趣!”说罢,扭过头去,给了王牧安一个后脑勺。 王牧安也不介意。 小孩子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而且,这小脑袋,似乎还是个吃货。待会等他点的东西上来了,估计他这气也就消了。 王牧安继续打量这家小店。 店里那十一二张小方桌,大部分都坐了人,三三两两的,各自窃窃私语,聊着各自的事情。 忽然,有人朝着王牧安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王牧安有所察觉,扭头望去。与那人目光一触,那人就迅速移开了目光。 王牧安也未在意,旋即也移开了目光。 这时,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端着王牧安他们的面和牛肉还有那壶三月烧来了。 小伙子放下东西后,看了一眼王牧安,与小脑袋笑道:“张小童,你这远房亲戚,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 小脑袋翻了个白眼,反驳道:“都说是远房亲戚了,还能像?” 小伙子笑了笑,然后指着桌上放着的那一碟子牛肉,低声说道:“我爹给你多加了一些!你们慢用!” 小脑袋扫了一眼那碟子牛肉,又翻了个白眼,道:“是多加了两片,还是三片呀?” 小伙子顿时尴尬起来。 王牧安看不过,就与小伙子说道:“谢谢。你忙去吧!” 小伙子连忙走了。 小脑袋不满地皱起眉头,质问王牧安:“干嘛要谢谢人家?这掌柜的,抠搜得很!” “人家可以一片都不多给的,你说,要不要谢谢人家?”王牧安看着他,反问。 小脑袋愣了愣,而后哼了一声,不再接话,拉过他那碗牛肉面,就埋头吃了起来。 王牧安苦笑了一下,心里暗道,这小脑袋的脾气可真是不小。 不过,这家店的东西似乎味道是真不错。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49 牛肉面 那碗面,汤清面白,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八片差不多厚度的牛肉,牛肉上洒了葱花,又滴了几滴红灿灿的辣油。热气腾腾中,有淡淡香味扑鼻而来。 在光明峰两年多的修行过程中,王牧安早已学会辟谷,而且随着他迈入中境,对食物的需求更是已经到了可以忽视的程度。可此刻,他却仿佛回到了当年在从溪镇,偶尔爷爷带着他上街,他路过街角那家包子铺时的那种感觉。 “快吃!冷了这滋味就不好了!”小脑袋呼噜了几大口后,一抬头见王牧安还未动手,便催促道。一说完,就立马低头对付他那自己那碗面去了。 见他那样子,似乎已经不记得刚才跟王牧安生气那回事了。 王牧安笑了笑,拉过自己那碗面,抽了一双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味道,确实不错。 面软却又有劲道。牛肉松却又不烂,辣油更是香味扑鼻。 …… 片刻后,小脑袋长呼一口气,然后砰地一声将碗放到了桌上。碗里已经连汤都不剩了。抬手抹了把汗后,转头看向了王牧安。 王牧安也停了下来,不过碗里还剩了一小半的面。 小脑袋眉头一皱,问他:“不好吃吗?” 王牧安摇摇头:“不是。很好吃。” “那怎么不吃完?”小脑袋又问,眉头皱得更紧了。 “饱了。”王牧安不想跟他解释太多,这两个字应该是最好的理由。 小脑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店门口又走进来两人,一高一矮,一个老人家,一个跟小脑袋差不多高的小姑娘。 老人家手里抱着一个二胡,小姑娘的手里抱着一把琵琶。那琵琶抱在她怀里,比她的脑袋都要高出大半截,看着似乎还很吃力的样子。 两人一进来,便径自去了西面靠墙的那块空出来的位置。两人在椅子前站定后,将手中二胡和琵琶往凳子上一放,而后朝着众人鞠了个躬。 刚直起身子,就有人高声喊道:“昨天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赶紧的!听你说完,老子还得赶路呢!” 他说完,立即有几人纷纷出声附和,催促着那两人赶紧开讲。 王牧安在一边瞧着这一幕,大概也清楚了这两人是做什么的。 原来从溪镇上,也有一家酒铺,经常会有一个说书先生来说书。王牧安有时也会去听。只是,从溪镇的那个说书先生,故事并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故事,听得久了,便也乏味了。 看到这一老一小的两人,王牧安此刻有种回到了从溪镇的感觉。这种感觉,久违而又亲切,同时,又有些伤感。 片刻后,随着几声清脆琵琶声轻轻响起,店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王牧安也收起了那些回忆,目光从老者身上,落到他身旁那个小姑娘身上。小姑娘生得眉眼动人,只是有些瘦,脸色看着有些苍白。此刻坐在那,抱着那个跟她人差不多大的琵琶,纤细的手指,仿佛吃力,却又十分干脆地在那几根琴弦上拨动着。低垂的眉眼,和安静的面容,还有柔弱中,却似乎又隐隐透着一股坚强的气质,即便是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让人心动的魅力。 当然,王牧安只有欣赏。 在他心中,那双眼睛中的星辰,就已经是他现在以及未来要去努力拥有的整片夜空了。 不过,他旁边那位小脑袋,却不仅仅只是欣赏了。 那定定的目光,估计是瞎子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爱慕了。 王牧安想到之前这小家伙故意卖的那个关子,感情这家面店最吸引他的地方,是这个小姑娘啊! 王牧安觉得有趣,这小脑袋看着似乎才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已经开始喜欢一个人了。不过,他这么想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自己当初喜欢丫头的时候,也才十岁。 琵琶声切切,伴着老人家跌宕起伏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扣人心弦的江湖故事。 讲到一半的时候,掌柜的差使那个小伙子给老人家送去了一壶酒,和一碟子的牛肉,还有一小碗面,是给那小姑娘的。 小脑袋看着那碗比正常要少上三分之一的面,忿忿说道:“你看他,抠门不抠门!送碗面,还特意送份量少的!” 说罢,拿过桌上那壶还没喝过的三月烧,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后,似乎想起旁边还有一个王牧安,递过酒壶,问:“不尝尝?” 王牧安微微一笑:“我不会喝酒。” 小脑袋一愣,紧接着嫌弃道:“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 王牧安笑了笑,没打算与他在这些言语上计较。 “这三月烧可是青山镇第一好喝的酒,你真不尝尝?”小脑袋又劝王牧安。 王牧安摇头:“我真不会。” “我才不信!”小脑袋却道:“我师父说了,男人必须得会喝酒!不会喝酒的,那都不叫男人!” 王牧安无奈。 这时,离着他们不远的桌子上,一个长衫男子看向了王牧安两人,笑着与霍英说道:“小家伙,你这话说得不错!不会喝酒的,那叫娘炮!” 如果说小脑袋那话,王牧安可以不在意不计较的话,那这长衫男子这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王牧安转头看向那个长衫男子。男子见王牧安望过来,笑容玩味,还有那么一丝挑衅的意味。 王牧安打量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没办法看清此人境界。这只有那种可能,一种是此人就是个普通人,一个就是此人境界比他高。 王牧安刚迈入中境,境界还没稳定下来,就连驭剑术都还没完全掌握,若是跟此人起了冲突,万一要是碰上第二种可能,那王牧安就会很危险。 蒋瑜和张长老都在张宅,离着这里有不短距离,他们未必能第一时间察觉这边的情况。 瞬间功夫,王牧安心里就闪过了不少念头,最终,他还是移开了目光。 那长衫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也准备收回目光。 可不了,这小脑袋却在这时候突然一甩手,直接将手中酒杯甩了出去。 那个长衫男子,反应很快,身形一歪,躲过了那只突然袭来的酒杯。 “小家伙,看在你是个小孩子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说着,他目光一动,就落在了王牧安的身上:“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吧,你大一些,你替这孩子跟我道个歉,我就不计较了!” 事情突然变成这样,让王牧安有些始料不及。 他看着那个长衫男子,略一沉吟后,淡淡回答:“不好意思,道歉我不会!” 长衫男子一愣,大概是没料到王牧安突然硬气了起来。 紧接着,冷笑一声,道:“不道歉也行,那就……”话未说完,身形一动,就出现在王牧安他身边,一掌就往王牧安头顶拍来。 王牧安抬手就挡,同时,心念一动,一颗爆灵珠已经捏在了另一只手心中,随时准备扔出。 可就在这时,一抹剑光忽然出现,直接抵在了长衫男子的眉心。只要再进一寸,长衫男子就算不死,也肯定要魂魄受损。 长衫男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不敢妄动。 小脑袋哼了一声:“就你这修为,也敢在青山镇横!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衫男子看着小脑袋,脸色惨白,汗水已经顺着鬓角开始往下。 “道歉!”小脑袋又喝道。 长衫男子哪里敢反抗,慌忙道了歉。 “滚!”小脑袋又是怒喝一声。 长衫男子毫不犹豫,立马就离开了这里。与他同桌的两个男子,也跟着离开了。 王牧安看着小脑袋,脸上满是惊讶诧异之色。 因为小脑袋是张长老的人,王牧安这次来,见到他后,也未刻意去留意他的境界问题。此刻一细看,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没想到小脑袋这看着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修为却已经比他还高了。 这无疑是天才,还是绝顶天才。 别说他比不上,就是林牧也要甘拜下风。 “行了,别盯着我看了!我脸上没花!”小脑袋忽然出声,让王牧安从惊讶中回过了神。 刚才他们这里的动静不小,这没多大的店铺,自然是所有人都留意到了。就连那一老一小也停了动作,有些惊慌地看着他们。 小脑袋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没了继续喝酒听书的兴致,朝王牧安说了一句‘你付钱’后,起身就走。 王牧安付了钱后,赶紧跟了出去。 小脑袋站在不远处的墙角处,用脚拨弄着墙缝中顽强生长着的几根野草。 “怎么了?”王牧安上前,低声询问。 小脑袋耸耸肩,道:“你看到她刚看我那眼神了吗?跟看怪物一样!” 王牧安怔了怔,接着明白过来。原来是心爱姑娘那惊慌的眼神,让他受了伤了。他想了一下后,与小脑袋说道:“那是因为她对你很陌生。等熟悉了,自然就不会是这种眼神了!” 小脑袋听后,仔细想了想,道:“说的有点道理。”说着,抬头看向王牧安,问:“你怎么这么有经验?不会是也有喜欢的姑娘吧?” 虽然他喜欢丫头的事情,在光明峰,霍英还有蒋瑜他们基本都知道。可是,霍英与蒋瑜和小脑袋不一样。突然被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拆穿了这种私密之事,不由得让他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小脑袋顿时笑了起来:“果然是这样!”说着,就拉着王牧安要他与他说说,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 王牧安本不想说,可是拗不过这小脑袋刨根问底锲而不舍,终于,王牧安还是松了口,告诉他,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有一双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仿佛装进了整片星空。 小脑袋听完后,默默不语。 片刻后,忽然说道:“我喜欢的她,有世界上最善良的心肠!” 话音刚落,忽然面店里传出来一阵骚动。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0 冲突 面店里,原本应该坐在西面弹着琵琶说着书的一老一小,现在老的躺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小的蹲在旁边,一边不停滴着泪,一边努力想要扶老的起来。 他们旁边,一个精瘦老者眯着眼睛站在旁边,一脸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老一小。 这时,旁边一桌,有个中年汉子起身朝着这老者说道:“我说老家伙,人家小姑娘不想跟你走,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啊!” 老者猛地扭头,目光如鹰隼一般,直勾勾地盯上了这位中年汉子,阴沉回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中年汉子大怒,还欲说话,却被身旁人突然拉住了。身旁人露出讨好的笑容朝着老者笑了笑,又告罪了两声后,就赶紧拉着那中年汉子离开了这里。 这大白天来这店里的,除了少数几个本地人之外,基本都是外地过来的人。这些人,有些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江湖人士。有些是懂些养气功夫的野修,很少有真正有门有派的修士。至于那些境界高深的,更是基本不会到这种小店里来凑这个热闹。 所以,此刻这店里坐着的数十个人,大部分都先后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掌柜的与那个小伙子就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紧张地看着这边。忽然,小伙子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但步子刚迈出去,就被掌柜的给拉了回来。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后,却自己走了过去。 “呦,这位爷,这是怎么了?”掌柜的走过来,赔着笑脸,躬着腰,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老者,还有他身后那张桌子上一直坐着没动的那个年轻小伙子。 这老者之前就是跟那个年轻小伙子坐一桌的。 老者扭头看向掌柜的,沉吟了一下后,道:“你去劝劝那老东西,告诉他,老夫现在不想杀人,但若是他不识相的话,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呦,老家伙,你想怎么不客气?你倒是说来,让我听听看!” 门口,小脑袋和王牧安走了进来。刚在门口,王牧安拉了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问了一下,大概情况他们已经清楚了。 小脑袋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那小姑娘旁边,打量了一眼小姑娘发现她似乎没事后,微微放松了一些。紧接着,冷眼瞧向那精瘦老者,眼睛里已经是怒火熊熊。 老者看到小脑袋,脸色也是微变。沉吟了一下后,皱眉问:“你是青灵门的弟子?” 小脑袋冷笑:“我是谁不重要,你不是说要不客气吗?你现在就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 “就算你是青灵门的弟子,这事情也轮不到你来管!你让开!”老者沉声说道。 小脑袋丝毫不动,只是冷笑:“只要是在这青山镇发生的事情,我都有权利管!你不是想带她走吗?可以!不过,你得先问过我的剑答应不答应!”小脑袋话音刚落,一道精粹剑光突然出现在老者身前,直接刺向了老者眉心。 老者仿佛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般,看着那道剑光逼近自己眉心,竟然躲也不躲,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 几乎是眨眼功夫,剑光直接刺进了老者的眉心,从另一头穿了出来。可是,奇怪的是,竟是一丝鲜血都未曾看到。 一直在旁未曾说过话的王牧安,顿觉不好。当下,脚下一动就要上前。 这时,那个一直坐在桌边没起身的年轻小伙子也动了,直接拦在了王牧安跟前。 王牧安进门的时候,就有留意到这个年轻小伙子。此人穿着一件银蓝色长袍,修为境界看不出深浅。 王牧安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后,心念一动,将黑出现在手中。 年轻小伙子一见,嗤笑道:“看来只不过是个刚迈入云海境的菜鸟而已。”说着,目光在王牧安身上扫过,大概是留意到了王牧安腰间挂着的那块方形玉牌,眼睛微微一眯后,又讥讽道:“原来青灵门的内门弟子,就是你这样的水平啊!怪不得这些年青灵门是越来越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恐怕青灵门都要跌落到三流门派去了吧?”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小脑袋突然被那老者偷袭,从后一掌直接拍飞了出去,一脸撞烂了三张桌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王牧安一见,想要去查看小脑袋的情况,可那年轻小伙子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出手。一道幽蓝剑光突然出现,而且速度极快。王牧安还未看清,那道剑光就已经到了眼前。 铛地一声,一圈白光从王牧安身上爆开,直接将那幽蓝剑光挡在了外面。 王牧安腰间另一边,有一块圆形玉佩,正散发着盈盈白光。 这玉佩是当时王牧安拜入徐长客门下时,天启峰送来的礼物,最大能够抵挡通谷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到底是什么境界,王牧安并不清楚,不过,应该还没到通谷境。 这时,那老者一掌将小脑袋给击飞之后,直接就一掌拍晕了那个小姑娘,然后拎在了手里。 “走!”他招呼了一声年轻小伙子,就直接掠出了面店。 小伙子见状,收起飞剑,也要离开。 不料,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而后一个身影如炮弹一般,从门外倒飞了进来,摔落在店面之中。 一落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那老者躺在地上,面如金纸,已经难以起身。 那年轻小伙看到这情况,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冲出去,一边警惕着门口,一边朝着老者的位置退过去。 王牧安趁着这时候,赶紧去扶起了受伤不轻的小脑袋。 片刻后,张长老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那个小姑娘。 他一进来,就将小姑娘递给了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的掌柜,而后看向小脑袋和王牧安两人,一打量后,问小脑袋:“不是让你们去庙会吗?怎么跑这来惹事了?” 小脑袋委屈起来:“哪里惹事了?要不是我们来了,这小萍被这两王八蛋抢走了,都没人拦着!” 张长老笑了起来:“在这青山镇,谁能走谁不能走,都要问过老夫才行!你着什么急!” “我不管!这两王八蛋胆敢在青山镇动手,今天说什么都不能放他们走!”小脑袋朝着张长老气鼓鼓地嚷嚷。 张长老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扭过头看向了那两人。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1你走可以,他不行 那老者躺在地上,显然暂时是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那个年轻小伙子,见张长老朝着他看过来,略一迟疑,就躬身朝着张长老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晚辈岐天门弟子刘天,见过前辈。此事,是我们冒失了,本意是觉得这小姑娘资质不错,所以想带回门中收为弟子好好培养的,只是沟通不利产生了一些误会。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至于这位小兄弟受伤一事,晚辈这里有云芝散一瓶,恳请前辈收下!”说着,翻手取出一个小玉瓶,往前走了两步,恭敬捧在手上,只等张长老点头。 张长老看着这个自称刘天的岐天门弟子,又扫了一眼他拿出来的那瓶云芝散,忽然笑了起来,问:“岐天门?我们中洲有这个门派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刘天脸色一变,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后,低头回答:“鄙门向来行事低调,前辈未曾耳闻,也是正常的。” “行事低调?”张长老冷笑着:“老夫可没看出来。这么多年,敢在青山镇闹事的,你们岐天门还是头一回!” 刘天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此事确实是晚辈鲁莽!前辈大人大量,还望前辈能够原谅则个!” 张长老听后,略一沉吟,道:“可以!看在你小子还算懂事的份上,老夫可以不计较你!你走吧!” 刘天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将手中的云芝散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道:“多谢前辈!”说罢,扭身就打算去扶那老者。 可就在这时,张长老却说道:“我说的是你可以走,没说他可以走!” 刘天身体一僵,转过头,脸色难看地看向张长老,问:“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张长老眯了眯眼睛:“你听不懂吗?听不懂的话,没关系,可以一起留下来!” 刘天脸上顿时浮现怒色,反驳道:“我已经道了歉,他也已经被前辈您打伤,该付出的代价我们已经付出了,为何前辈还要咄咄逼人?” “你走不走?不走的话,你也别走了!”张长老话音刚落,忽然眼睛一眯,顿时间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陡然出现,充斥了整个面店。 王牧安身处其中,虽然不是主要目标,依然感觉大山压顶一般,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而直面张长老这股气势的刘天,更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一连往后退出了七八步,才勉强站定下来。 “老夫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走还是不走?”张长老面色冷漠。 刘天脸色惨白,一咬牙后,转身从后面破窗而出,离开了面店。 张长老看了一眼被留在了原地的老者后,又看向王牧安与小童二人。 “把他带回来!”张长老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反正说完,他就走了。 王牧安看了看那老者,再看看小童那样子,只得自己走过去,拖起那个已经昏过去的老者,然后与小童一起离开了面店。 走时,小童顺手拿走了那瓶被留在桌上的云芝散,又叮嘱掌柜的,好好照顾小萍和她爷爷,等他伤好了,他会过来找她们。 掌柜的自然不敢拒绝。 回到张宅。 院子里除了蒋瑜外,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胖墩墩的身材,锦袍玉带,像是个商人,而且还是暴发户那种。 倒是张长老,不见踪影。 蒋瑜显然已经知道之前的事情了,见到两人拖着那个老者进来后,立马上前从王牧安手里接过了那个老者,然后又交给了那个中年胖男人。中年胖男人一声不吭,接过那个男人后,就进了后面的屋子。 没多大一会儿,后面屋子里就传出来惨叫声,听着很是渗人。 王牧安看向蒋瑜,蒋瑜低声回答:“张长老担心这两人是奸细,所以在审讯。” 奸细? 有这么高调的奸细吗? 王牧安心中暗想,并未说出口。 没多大一会儿,那中年男人就走了出来。 蒋瑜问他:“有问出什么吗?”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王牧安,蒋瑜说:“没事,他是我小师弟。” 中年男人一听,朝着王牧安笑了笑,而后与蒋瑜说道:“岐天门是什么路数,你应该也是清楚的。那个走掉的年轻小子,应该是岐天门某个长老的儿子。这次出来,一是历练,二是想找一个上好的鼎炉,供那小子修行的。面店的那个小姑娘,应该是被他们看中了,所以想带回去!” 小童就在一旁盘腿坐着恢复伤势,一听到这话,当即跳了起来:“那王八蛋先前还说什么是看中了小萍的资质,所以想带回去做弟子什么的!张老头刚才就不该放了那小子!不行!绝不能让那王八蛋就这么走了!”小童气不过,说着就起身要去追那个刘天。 蒋瑜闪身上前,一把将他按住了。 “你师父放他离开,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你现在身上有伤,就好好在这里养伤,其他的事情,你师父和连师叔会处理好的!”蒋瑜劝道。 小童看了看蒋瑜,有些不甘心。 这时那中年胖男人瞪了他一眼:“你师父刚走的时候叮嘱了,让你好好待在这里养伤。你要是再敢瞎折腾,就把你送回山上去!” 小童一听会被送回山上,当即悻悻地坐了回去。 蒋瑜又走回中年胖男人身旁,又问他:“那张长老现在是?” 中年胖男人回答:“他担心那年轻小子死在青山镇外面,所以去盯着了。” 蒋瑜一听,微微皱眉,想了一下后,忽问:“张长老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半路上弄死那小子,然后嫁祸给我们?” 中年胖男人点点头,叹声道:“这段时间,经常有其他门派的探子在附近出现,刚才这事动静不小,万一真被人趁机把那小子杀了,到时候我们肯定是说不清楚的。虽然一个岐天门不足为虑,但就怕有人利用此事!而且,门内现在这么个情况,张师兄他的境况也不是很好,要是再有个什么事,难保不会有人以此作借口来打压张师兄!” 蒋瑜听完,也是叹了一声,感慨道:“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中年胖男人苦笑了一下后,又朝着小童喊道:“你以后少惹点事!听到没!要真喜欢那小萍姑娘,就求求你师父,把她送去山上!” 小童闭着眼睛,假装没听到。 中年胖男人无奈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与蒋瑜打了个招呼后,就转身回了房间,没一会儿,提着那个老者出来,一个纵身,从房顶离开了。 蒋瑜看着他离开后,转身看向王牧安。 朝他微微一笑后,道:“听说,刚才你也跟人动了手?” 王牧安想起当时那个场面,不由得有些尴尬。当时那场面,与其说是他跟人动手,不如说是,他被人打了。 要不是天启峰送的那块玉佩他正好带在了身上,这会儿身上肯定要多个血洞。虽然那个刘天看上去也没比他大几岁,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要比他强太多。那一剑,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蒋瑜应该是看出了他尴尬,笑着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鼓励道:“第一次跟人动手总是这样的,以后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 王牧安沉默了一下后,与蒋瑜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蒋瑜愣了一下,问:“想回去了?” 王牧安点点头。 蒋瑜想了想,道:“行,等张长老回来,我就送你回去。” 王牧安点了点头。 对于修行一事,王牧安从来迫切又不迫切。迫切是因为,他有一个目标。只有达到了这个目标,他才有这个能力去找大黑。 不迫切是因为,他清楚修行不易,每一步必须走踏实,才能在未来的路上,走得顺利。而,往更深一点说,其实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天资并不足够自信。 但他坚信,努力和坚持,总是会有回报。 不过,刚才在面店,那道幽蓝剑光朝着自己刺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感受到了那道剑光上散发出来的森寒剑意,甚至隔着一层衣服他都感觉到了那些剑意带来的刺痛感。 那一刻,其实,他有想到死亡两个字。 也就是那一刻,忽然间,他对修行一事,心中的迫切,就变得多了起来。 起码,他想要快点炼化飞剑,快点彻底掌握驭剑之术,起码可以像那个刘天一样,心念所动,飞剑所至。他想快点在云海境稳固下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2 礼物 张长老一直到天黑之后过了许久,才回到张宅之中。 蒋瑜看到他回来,就带着王牧安打算跟他辞行。还没开口,目光一扫忽然留意到他那衣袖上沾染的斑斑血迹,不由得一愣,紧接着问道:“出事了?” 张长老淡淡嗯了一声,道:“碰上了几只烦人的老鼠!” “哪个门派的?”蒋瑜又问。 张长老摇摇头:“身上没有可以看出身份的东西。不过,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门派的人,也没什么好猜的!” 蒋瑜听后,犹豫了一下,问:“今天的事情,要不要我去跟天启峰汇报一下?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们也好说!” 张长老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说的!行了,你也在这陪了一天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蒋瑜闻言,便躬身告辞。只是,刚扭过身,又想起一事,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转回身,朝着张长老说道:“今天这事一出,那个小萍姑娘会不会也有危险?” 张长老皱眉:“那丫头能有什么危险?” 蒋瑜想了一下,道:“万一有人觉得我们很重视那小萍姑娘,然后偷偷抓了小萍姑娘来威胁我们呢?” 张长老看着蒋瑜,沉默了一会后,忽问:“是小童让你这么说的?” 蒋瑜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那小萍姑娘,我也见过,虽然资质算不得好,但好在小姑娘性格不错,不如就让我带回门中,让她先在光明峰上做些扫洒之事,等有机会的时候,再给她寻一门适合她的法门,让她修行着。” 张长老听后,却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而且也不说原因。 蒋瑜清楚他这位师叔祖的脾气,见他拒绝,也不好再多说,只得无奈一笑后,带着王牧安离开了。 蒋瑜带着王牧安离开张长老那里后,却没直接回青灵门,而是又在街上兜了两圈后,走进了一家名叫万宝阁的店铺。 店铺本来已经打烊了,店铺里的伙计正在把早上卸下来的门板往回装。看到蒋瑜带着王牧安过来,伙计立马停了手中活计,领着蒋瑜就去了三楼。 上到三楼楼梯口,那伙计就停下了脚步,对蒋瑜说道:“连掌柜就在三号房间里,小的就不过去了,公子请自便。” 蒋瑜谢过他后,带着王牧安顺着走廊找到三号房,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房间里传来那个连掌柜的声音。蒋瑜推开门走进去,那个中年胖男人正坐在书案后就着烛光,在看一本厚厚的册子。 听到脚步声过来,他抬起头,看到蒋瑜后,也不惊讶,只是开口问道:“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蒋瑜摇摇头,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情,主要是跟你说一声,我要回山一趟,然后那个小萍姑娘那里,麻烦你多看顾着点!” 连掌柜一听这话,看着蒋瑜的眼神就多了几许玩味,笑问:“你不是吧?难道要跟小童抢媳妇!” 蒋瑜哭笑不得,道:“我小师弟在这呢,你别瞎说!我只是担心有人会借那个小萍姑娘闹事,你也知道小童很在乎那个小姑娘。所以,这两天,你最好是能安排个人去盯着一点,以防万一。” 连掌柜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把那小姑娘和她爷爷都接到我那宅子里去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蒋瑜笑道。 连掌柜看了看他,又问:“这大半夜来找我,真就为了这点事?” 蒋瑜点头:“真就这点事。行了,事情说完,我走了!” 连掌柜起身,将蒋瑜和王牧安送到门口,而后忽然拿出一物,递给王牧安,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个小玩意,别嫌弃!” 王牧安慌忙摆手,不想收。 蒋瑜却笑道:“收下吧!这位连师叔可是有钱人!不用跟他客气!” 王牧安闻言,只好收下,然后郑重谢过这位连掌柜。 连掌柜伸手扶起他,笑问:“三个月后的试炼大会,打算参加吗?” 王牧安点头:“是想参加的!” “好!那就到时候拿个第一回来!”连掌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牧安不由得有些压力,斟酌了一下,道:“第一恐怕是有些难度!不过,我会尽量争取的!” 连掌柜看着他,哈哈笑了起来。旁边蒋瑜也笑了起来。 王牧安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们在笑些什么。 “蒋瑜,你师父收了个好徒弟!”连掌柜笑了一阵后,忽然朝着蒋瑜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虽然同样让王牧安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他说自己师父收了自己是收了个好徒弟,总归是句夸张,这让他很开心! 一路回山的时候,王牧安一想到这句话,就莫名地嘴角泛出笑意。 到了光明峰,蒋瑜直接将他送到了他的院子里。离开的时候,蒋瑜看着他,认真说道:“连掌柜之前让你争第一这话只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这试炼大会,重在参与,你莫要给自己压力!你入门时间还短,没必要去跟别人争什么,踏踏实实好好修行就行了!” 王牧安点头。 蒋瑜离开后,王牧安回到房间里,拿出了之前连掌柜给他的那个东西。这东西装在一个小木盒子里,打开盒子,才看到,是个小红玉葫芦,半个巴掌大小,十分精致可爱,葫芦头上还系了金色穗子。 王牧安一见就喜欢上了,将其拿到手中后,发现这玉葫芦入手温润,更是爱不释手,把玩了许久后,想了想,又将其挂到了腰上,与那个身份玉牌挂到了一起。 挂上后,他还走了两步。行动间,这玉葫芦与玉牌微微晃动,会发出轻微的撞击之声,清脆悦耳,十分好听。 王牧安对这玉葫芦是更喜欢了。 第二天一早,他出门去找霍英,打算去问他几个有关于驭剑之术的问题。更走到霍英院子门口,就遇到一个年轻男子,匆匆从霍英院子里出来,一脸怒意。 见到王牧安后,此人扫了一眼后,就哼了一声,走了。 王牧安皱起眉头,走进院子,看到霍英就在院子里,于是上前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吵架了?” 霍英一挥手,不以为意道:“天启峰的,都是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不用在意。对了,你怎么回来了?师父不是说可以在青山镇玩三天吗?” 王牧安回答:“我不太喜欢热闹,也没什么好玩,就让师兄提前送我回来了!” “哎,你是有得玩不想玩,我是想玩没得玩!”霍英哀怨地看了王牧安一眼后,就领着王牧安往屋子里走。 刚走两步,霍英就听到了王牧安身上传出来的细微叮当声响,循着声音看过去,就发现了他挂在腰间的那个小红玉葫芦。当即眼睛一亮,赞道:“这小玉葫芦真漂亮,哪里来的?” 王牧安如实回答:“是青山镇万宝阁的连师叔送的!” 霍英一听就哀嚎起来:“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跟连师叔入门这么久了,他都没送过我半件东西!不行,回头我一定要找个机会下山,好好去找他说道说道!真是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王牧安早就习惯他这副样子了,虽然表现得好像很是羡慕嫉妒,其实,他内心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 他嚎了一阵后,又问王牧安:“这玉葫芦是什么宝贝?” 王牧安回答:“连师叔说,只是个小玩意。应该只是个把件吧。” 霍英顿时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王牧安,伸手一把搂过王牧安的肩膀,道:“我说小师弟,你这么单纯,以后出去,要是没个人跟你身边,岂不是很容易被别人骗?” 王牧安一愣,明白过霍英的意思后,摘下腰间挂着的玉葫芦,仔细查看起来。这一查看,顿时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玉葫芦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简单来说,这玉葫芦,就是一件空间法器。 虽然里面空间不是很大,比他那个荷包要小许多,但看空间,应该也是方尺物。可是,空间法器向来稀少,更何况方尺物,就连霍英,身上也只是一件方寸物而已。 那连掌柜出手就是一件方尺物,而且,像这样外观的空间法器,更是少之又少。这份礼,可以说是一份大礼了。 平白受人家这么厚礼,王牧安不由得心中略有些不安。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3 胜负 王牧安拿着红玉葫芦,心里琢磨着大师兄当时知不知道那连师叔送的盒子里装的是一件方寸物。 若是不知道,那他是不是该跟大师兄去说一声,然后听听他的意见。 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拿着着实感觉有些烫手。 一旁的霍英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想法,翻了个白眼,道:“你就安心收下吧。那连师叔这些年负责万宝阁,手里面的好东西多着呢!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了,那万宝阁的收益本来就有我们光明峰一份,你就安心拿着吧!”说着,霍英又好奇起这红玉葫芦来,问:“这是个什么好东西?不会是方寸物吧?我之前听人说,万宝阁好像是收了一件方寸物,不会就是这葫芦吧?” 王牧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是一件方尺物。” “方尺物?!”霍英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把从王牧安手里抢过那红玉葫芦,查看了一下后,却又一撇嘴,道:“也就不到两尺见方的空间,有点小。这在方尺物里,也算是小的了!”说着,又砸吧两下嘴,道:“不过,这样子是真好看。” 王牧安想了一下,道:“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吧!你知道,我有这个!”王牧安拍了拍胸口,那里挂着一个荷包。 霍英自然是知道这事的。 不过,他却一把将红玉葫芦塞回了王牧安手里,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了,哪有师兄拿师弟东西的。对了,你那礼物,我还没准备好!说好三天哈!” 王牧安笑了起来,道:“其实师兄你真不用准备什么礼物!” 霍英摆手:“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大师兄都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了,我这个二师兄怎么着,也得送一回才行!否则,这以后传出去,我这二师兄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那师兄就随便准备一样东西就好。”王牧安看着他,笑着说道。 霍英忽然认真起来:“这怎么能行。我虽然不比大师兄,但头一回送你东西,怎么能随便!行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总之等着惊喜就行了!” 王牧安见他如此认真,便也不再劝,笑着点头:“行。” 说完这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后,王牧安就提起了有关于驭剑之术的一些问题。 霍英一一作答,十分认真。 王牧安认真听讲,有些不能一下子明白过来的地方,还拿出纸笔,做了记录。 说起来,王牧安到这光明峰两年多时间,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霍英在传授他有关于修行的知识,包括遇到问题时的指点。 反倒是作为师父的徐长客,倒是在他修行一事,显得不那么尽心。 不过,王牧安明白,这种放任,并非是不关心,而是不想给太多的压力。当然也有几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洒脱。 但,用霍英的话来说,师父他就是懒! 问题问完之后,王牧安稍微又待了一会后,就从霍英那里离开了。回自己院子路上,忽然遇到了之前他去找霍英时在霍英院子门口遇到的那个天启峰弟子。 王牧安并不知他姓名,看到他后,便礼貌性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就准备走开。 不料,这天启峰弟子,却忽然拦住了王牧安。 那不太和善的目光,在王牧安身上上下一打量,瞧见王牧安腰间挂着的那个红玉葫芦后,目光略微顿了顿。 “你就是那个王牧安吧?”对方语气冷淡,而且还有些高傲。 王牧安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心头有些不悦,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他:“您是?” “天启峰高峰,你可以叫我高师兄!”高峰神情倨傲,看着王牧安的眼神里,明显有鄙夷之色。 王牧安假装没看到,尽量平静地喊了他一声高师兄,然后问:“高师兄有什么事?” “霍英送人的那些字,都是你写的?”高峰问道。 王牧安忽然从这高峰身上觉出了一丝敌意,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头回答:“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高峰忽然眯起眼睛,质问:“你觉得你的字写得很好吗?” 王牧安皱眉,想了一下后,道:“高师兄有什么话请直说。” “好!”高峰冷笑了一声:“老子就是看你不爽!会写几个字了不起?显摆什么?天天送这个,送那个!这青灵门内,不会写字的能找出几个来?那么多长老师兄,哪一个的字写得不比你的好,你有见他们跟你一样,天天拿着自己写的字到处显摆吗?” 王牧安虽然想不明白,自己写的字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位高师兄了,但大概猜到,应该是霍英到处把自己写的字送人,让有些人不爽了。 他想了一下后,与这位高师兄说道:“高师兄,首先,我并没有显摆之意,也从不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很好。其次,这些字并非是我送出去的。最后,字是我写的,好与坏,送给谁,其实好像都跟高师兄你没什么关系吧?我不明白,高师兄如此气势汹汹地质问于我,是出于什么立场?” 高峰大概是没料到王牧安会突然说出这一长串话来反驳他,当即愣了愣。回过神来后,顿时大为光火。尤其是最后一句‘什么立场’这四个字,完全刺激到了他。高峰盯着王牧安,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也好意思来跟我谈立场!” “高师兄,请你谨慎言辞!”王牧安脸色顿时寒了下来,盯着高峰的目光里,已经开始有了暴戾的情绪。 入门这两年多时间里,他不在乎很多东西,包括哪些闲言碎语。可,唯独一件事,不能容忍。那就是,这位高师兄刚刚说的话! 当初,他什么都不会,就敢为了这个词,跟已经入门有一段时间的外门弟子动手。 那么如今,他照样也敢! 大不了,就是在床上躺几个月! 至于性命,他还是能确定,眼前这个高峰应该还是没有这个胆量敢在光明峰上杀了自己的。 高峰很快感受到了王牧安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克制着的暴戾气息,略微一愣之后,却又嗤笑起来:“怎么?想动手?就你一个刚迈入云海境的垃圾,还敢对我动手?野种就是野种,知不知道自不量力这个词是怎么写的?” 王牧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嚣张至极让人厌恶的高峰,心念一动,将黑出现在手中。 高峰脚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疾风之色更浓。 王牧安脚下一动,烟尘四起,整个人猛地化作一道残影,朝着高峰冲了过去。还未到近前,握着将黑的手突然横扫而出。 一道白色剑气出现空中,朝着高峰掠去。 高峰哼笑一声,一道金光忽然出现,仿佛一道闪电,忽然从那道白色剑气中穿过。顿时间,白色剑气立马溃散。 金光一击得手,却未退去,继续朝着王牧安刺去。 王牧安前冲的身影突然变得飘忽起来。 “雕虫小技!”高峰冷笑一声,一挥手,那道金光忽然一分为三,分别占据三个方位,直接将王牧安包围了起来,而后慢慢逼近。 如此手段,王牧安从未见过。那三道金光之上,剑意都是同样的凌厉,杀气也是同样的浓郁,速度同样的快,根本分不出真假。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去,不出三招,王牧安估计就得落败,很大可能还要受伤,伤重还是轻,就得看那个高峰是否手下留情了。 当然,如果王牧安此时愿意认输,或许能够保住自身不受伤。 但,王牧安会认输吗? 自然是不会的! 他既然刚刚选择了出手,那就不会认输。 眼见着那三道金光不断逼近,他的腾挪空间越来越小,王牧安前冲的身体忽然一顿,而后脚下一蹬,纵身一跃,直接朝着其中一道金光撞了过去。 只见他身上猛地爆出一蓬白光,与那道金光撞在了一处。砰地一声,金光散去,白光摇晃了几下后,也同样消失。 高峰根本没料到这场面,一道金光的消失,虽然只是个虚影,却依然让他心神受到影响。这影响虽然不是很大,但足以王牧安突出包围,突进到他的身边。 黄蜂刚回过神来后,王牧安已经到了跟前,心中一慌后,赶紧驱使飞剑回护,同时拼命往后退去,想要与王牧安拉开距离。 不过,王牧安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将黑兜头一剑,带着白色剑气,朝着他劈去。 与此同时,一个小东西,突然从王牧安的左手中飞出。注意力全部在王牧安那一剑上的高峰根本没有留意到那个小东西。 轰地一声巨响。 一团巨大烟尘猛然出现,带着狂暴的劲风,直接将王牧安吹得倒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勉强落地,踉跄了好几下后,才站稳身形。 他刚站稳,霍英来了。 霍英刚到,又一道身影出现,是徐长客。 紧接着,又有好几道身影,先后出现在周围。 “怎么回事?”徐长客看着王牧安,一打量他发现他似乎没什么事后,沉声问道。 王牧安没回答,只是看向了之前那高峰站的位置。 烟尘渐渐散去,渐渐可以看清那个位置的景象。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高峰的身影并未出现在那个大坑之中,而是躺在离着大坑还有好几丈远的地上,原本那一身华贵的衣衫已经变成了褴褛,生死不知。 “这不是天启峰的高师兄吗?”周围来的人当中有人认出了高峰,惊呼了起来。 徐长客一听,皱起了眉头。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王牧安后,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那个高峰身上,蹲下身在他的脖子上一按,确定还有气息后,微微松了口气。接着,立马叫过旁边一位光明峰的长老,让其先带着高峰去治疗。等这位长老将人带走后,他又叫来一人,叮嘱了几句后,又回过头来找王牧安。 低着头看了他半响后,道:“跟我过来!”说罢,扭身就走。 王牧安收起将黑,跟了上去。 霍英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4 上梁下梁 “说吧,怎么回事!”徐长客站在树下,看着王牧安,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然能感受得到那压抑的怒火。 王牧安站在他跟前不到半丈的地方,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后,回答:“他出言不逊,我气不过,就动了手。” “就因为他出言不逊,所以你就差点把他给弄死了?”徐长客冷声斥问:“你知不知道,要是他死了,你会怎么样?” 王牧安没有作声。 徐长客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忽问:“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可以护得住你?” 王牧安沉默了一下后,摇了摇头,回答:“我从未这么想过。” “好一个没想过!”徐长客气得怒哼一声:“滚!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是!”王牧安应下后,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后,他忽然停下,转过头,朝着徐长客,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弟子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父母,但弟子不是野种。这一次,无论师父要如何惩罚弟子,弟子都没有怨言。但弟子不会后悔今天这样做了!别人说什么,弟子都可以无所谓,但这一点,绝对不行!所以,请师父原谅!弟子让您操心了!”说罢,王牧安再度躬身认真行了一礼后,扭身往外走去。 背后,徐长客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一直站在外面的霍英,看到王牧安出来后,连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师父说什么了?” 王牧安摇摇头,继续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霍英跟了两步后,忽然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后,转身朝着徐长客的院子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犹豫了一下后,他也顾不得师父会不会训斥他,就直接闯了进去。见到站在树下的师父后,他上前两步,低声说道:“师父,今天的事,大概我也有责任?” 徐长客皱起眉头,看着霍英,问:“什么叫大概你也有责任?” 霍英支吾着回答:“出事之前,高峰来找过我,然后我们闹了一点不愉快。” “然后呢?”徐长客又问。 “然后……”霍英脑袋低得更低了:“因为我经常拿着小师弟写的字送给其他师兄师姐,所以高峰有些意见。他来找我,跟我吵了几句后,估计还不够泄愤,就又去找了小师弟!您也知道,小师弟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现在闹成这样,肯定是那个高峰挑衅在先的!而且,小师弟跟这个高峰本不认识,无缘无故的,小师弟也没理由对这个高峰动手,不是吗?”说完后,霍英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徐长客,见他神色有些阴沉,又赶紧低下了脑袋。 “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其实是你引起的?”徐长客忽问。 霍英露出委屈之色,辩解道:“其实应该是说是高峰他自己引起的。小师弟的字写得好,我就送了几幅给其他的师兄师姐,这怎么就碍着他了?至于他特地跑来我们光明峰找我们吵架吗?” “行了!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徐长客说完就转过了身,不再看霍英。 霍英还想再辩解几句,话还未出口,就听得徐长客冷哼一声。 霍英顿时一个哆嗦,连忙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霍英刚走没多久,天空之中忽有一道剑光落了下来。一个黑袍老者出现在徐长客的院子里,一落地,就朝着徐长客喝道:“徐长客,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徐长客看着他,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差,教了这么多年的徒弟,竟然连做人最起码的礼貌也不会!难不成这是上梁不正的缘故吗?” “徐长客,你说什么!”老者大怒。 徐长客哼了一声,道:“这会儿你那好徒弟应该已经醒了,你与其在我这里跟我撒泼,不如好好去问问你那好徒弟,他今天到我这光明峰来,到底做了什么!对了,我还想知道一下,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敢跑到我光明峰来撒野来了!难道说,我光明峰的弟子,就这么好欺负吗?” “欺负?”老者气得双眼瞪圆,胡子抖动:“徐长客,高峰都快被打死了,你那弟子一点事都没有,竟然还好意思说是高峰欺负的你弟子?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徐长客冷笑一声:“怎么?你的弟子都欺负到门上来了,还不准我徒弟反击?再说了,没这个实力,就不要到处撒泼!毕竟,谁都不是他爹,没义务非得要让着他吧!” “好!好!好你个徐长客!咱们走着瞧!”老者指着徐长客,气得满脸通红!喝骂了一句后,闪身就离开了院子。 他刚走,徐长客脸色就凝重起来。 此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果然,没多久,明德峰就来了人。 来人找到了徐长客,,让他带着王牧安立即去天启峰。 徐长客当下没有说什么。等来人走后,他去了王牧安的院子,然后带着王牧安却去了峰顶,将其关进了山洞之中,还开启了洞门外的阵法。 此阵法,与光明峰上的古阵日月大阵相关联,除非是上五境的高手出手,否则的话,是不可能破开的。 做完这些,徐长客才去了天启峰。 偏殿内,除了沈平峰之外,还有余白发,和高峰的师父,也就是那个老者,天启峰的于长老。 徐长客一进来,沈平峰一见他是一个人,就皱了下眉头,问:“徐师弟,王牧安呢?他怎么没一起过来?” 徐长客平静回答:“他受了重伤,暂时不宜行动,所以我就没带他过来!” 那于长老一听,当即就喊了起来:“徐长客,你胡说!之前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你那徒弟好得很,根本就没受伤。” 沈平峰也看着徐长客,等着他给个解释。 徐长客依然神色平静,甚至都没看那于长老一眼,只是淡淡解释道:“你也是知道那个小子的脾气的,一开始强撑着,谁都没说。我也没留意,光顾着于长老的徒弟了。后来那小子回去后,就吐血昏迷了。幸好是霍英当时就在旁边,发现得及时,否则的话,后果不容乐观!” “胡说!一派胡言!”于长老指着徐长客怒喝。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5 打脸 于长老的怒喝,让沈平峰和余白发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唯独徐长客,依然神情淡定。他扫了一眼于长老后,继续看着沈平峰说道:“牧安是什么境界,师兄你是知道的,两天前才刚破境,这云海境的底子都还没打结实呢!那个高峰又是什么境界,他们两人动手,要不是他手上还有些小玩意,恐怕性命都要保不住!” 于长老在一旁,听着这话,指着徐长客,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平峰看了看于长老,又看了看徐长客,沉吟了一下后,问:“两人打起来的原因,你清楚吗?” 徐长客转头看向于长老,冷笑了一声,道:“于长老那位高徒已经醒了,想必于长老也已经问过了。既然,刚才于长老一直说我是胡说,不如现在就让于长老来说吧!” “也行。”沈平峰道,然后看向于长老,道:“那于长老,你就说一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于长老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瞪了一眼徐长客后,又朝着沈平峰,神情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于长老,你这是干什么?”沈平峰皱眉,上前一步,扶起他。 于长老叹声道:“老夫恳请掌门替我那可怜的徒儿做主。老夫刚刚已经检查过,高峰他……他经脉受损严重,恐难恢复到以前了!更关键是,此次事情对他心性打击很大!” 沈平峰闻言,扫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徐长客,才宽慰道:“伤势一事,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这里有几粒上好的疗伤之药,待会我让人送去,你先给他服用,若是不行,我们再另外想办法,你看如何?” “多谢掌门!”于长老说着又要行礼,沈平峰赶紧拉住。 于长老抬头,看着沈平峰,眼中满是恳切之色:“高峰虽然不是光明峰的弟子,但也算是那孽子的师兄。两人就算有什么口舌之争,也不该有如此下场!老夫以为,此孽子性格暴戾,实在不适合留在我们青灵门!恳请掌门做主,还我那可怜徒儿一个公道!” “好一个公道!”徐长客忽然接过话,冷笑着朝着沈平峰说道:“既然说到了公道,那我也想请掌门还我那徒儿一个公道。牧安闲来无事时喜欢写几幅字,我那不争气的二弟子,喜欢拿着牧安写的字送给其他几峰的师兄弟们。天启峰不少弟子应该也收到到牧安写的字,掌门您这里应该也有牧安写的字吧?” 沈平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那书房中,确实有一副。” “牧安的字好坏,我暂且不说。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送人几幅字这事,怎么就惹到于长老您那可怜的徒儿了?啊?”徐长客扭头盯着于长老:“莫非是我光明峰好欺负?所以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跑到我光明峰来无理取闹了吗?” “徐长客!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是阿猫阿狗?”于长老怒极,那颤抖的胡须,瞪圆的眼睛,通红的老脸,眼看着,似乎怒火就要压抑不住了。 沈平峰赶紧打圆场,朝着徐长客说道:“徐师弟,这话有些过了!” 徐长客却是冷笑一声,朝着沈平峰说道:“过吗?一句阿猫阿狗就过了的话!那请问掌门,这位于长老的高徒,对我的弟子口出狂言,骂其野种,又是如何?” 沈平峰脸色微微一变。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余白发也是皱起了眉头。 于长老大概是怒火上头,竟然怒喝道:“那个孽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话音刚落,徐长客突然从原地消失,出现在这于长老身旁,一掌拍出,直接拍在了于长老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于长老往旁边踉跄了开去,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还击时,却已经被反应过来的沈平峰给按住了。 “掌门,他竟然敢当着您的面对老夫动手,可见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于长老大呼。 沈平峰也是脸色难看,看了于长老一眼后,并未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徐长客,眼中神色复杂。 刚才徐长客那一下,他竟然丝毫没有提前感觉到,直到徐长客出现在于长老身边,他才反应过来,但那时候他就是想出手拦阻都已经来不及了。 从这一下,就可看出,徐长客应该早已不是对外宣称的玉堂境了。 沈平峰心中忽然生出一些不安。 旁边,余白发看着徐长客,眼中神色也有些复杂。不过,相比于沈平峰的没有提前察觉到,余白发其实是察觉到了。只不过,他不想出手拦阻。 天启峰这几年,不管是弟子,还是那些个长老,一个个都有些过于膨胀了,尤其是这两年,更是趾高气昂,闹出的事情也有不少了。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没这次的闹得这么大而已。 余白发作为明德堂的堂主,用门规来约束门中弟子,引导他们走在正确道路上,是他应负责任,只是这几年因为当初谁来继位掌门一事,他不便对门中事务插手太多。这也是这几年天启峰弟子越来越没规矩的一个原因。 如此出了这事,于余白发来说,却是一个契机。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整顿一下门风,尤其是天启峰这上上下下,也该煞一煞威风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察觉到了,却没有出手阻拦的原因。 这时,徐长客说话了。他只朝着沈平峰问了一句话:“掌门师兄平时就是这么治下的吗?” 沈平峰脸色更加难看,沉默了一会后,转头朝着于长老沉声斥道:“于长老,你身为长老,却口出不逊,实在不该。” “掌门您……”于长老看着沈平峰,惊怒不已。 沈平峰有些不耐地一挥手:“行了!你那徒弟之所以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你这个做师父的,也是难辞其咎!赠字一事,本是拉近同门情谊之事,你那徒弟无端地去找人算账,事出无由,这是第一错!身为师兄,本该爱护师弟,却对师弟口出不逊,这是第二错!你这个做师父的,明知自己徒弟有错,却不加以管教,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颠倒是非,这是第三错!”说到这里,沈平峰眼睛一眯,沉声喝问:“于卿,你知错了吗?” 于长老看看沈平峰,再看看那个徐长客,心中已知,此事已经到此为止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不忿之后,低头道:“老夫知错,任掌门责罚!” 沈平峰看着他,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叹声道:“责罚就不必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吧!” 于长老对着沈平峰躬身行礼之后,盯了徐长客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徐长客就朝着沈平峰躬身作揖,道:“刚才我不该动手,还请师兄责罚!” 沈平峰看着他弯着腰低着头道歉的样子,脸上神色复杂,片刻后,上前扶起他,道:“此事确实是于长老和高峰他们有错在先。不过,你也行事冲动,再怎么说,这于卿也是天启峰的长老,打脸这事,有些过了。” “师兄教训的是,我以后会注意。”徐长客连忙说道。 沈平峰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后,又问:“牧安真的受伤很重?” 徐长客一听这个,脸上顿时露出了担忧之色,点头道:“确实很重。他本是刚刚破境,现在……”说着,摇摇头,叹了一声:“搞不好,要跌境了!” 沈平峰皱起眉头:“这么严重?” 徐长客苦笑一声,道:“这小子平时看着好像什么都好说,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以他的实力,本该是在高峰手下撑不过三招的,最终会有这样的结局,是因为他用了爆灵珠。而且,为了保证爆灵珠能炸到高峰,他应该是等到近身之后才出手的。爆灵珠的威力,您也应该清楚,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说着,徐长客又是长叹一声,接着又道:“师兄若是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牧安那里,现在就霍英守着,我不放心。” 沈平峰点点头,任由着徐长客离开了。 徐长客刚走,沈平峰看着门口的方向,却问了一句:“你说,徐师弟他说的是真的吗?” 余白发走上前,道:“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事,徐师弟他是真的占理。当然,可能最后行事过激了一些。” 沈平峰神色复杂。 “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余白发看了一眼沈平峰,问。 沈平峰收回目光,看向余白发,道:“师兄尽管说。” 余白发道:“这六个月以来,我那里已经收到不下十次有关于天启峰弟子的一些意见了。大多都是反映天启峰弟子行事霸道,趾高气扬。” 沈平峰眉头一皱,脸色难看:“有这种事?” 余白发没说话,只是看着沈平峰。 两人沉默了半响过后,沈平峰叹了一声,道:“这些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师兄不必顾忌我!师兄你是明德堂堂主,掌管门中律法,这些事,本就不该顾虑我。” “行。我明白了。”余白发点了点头。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6 黑暗 王牧安最近又出了名。 高峰与王牧安斗法,最后差点没命的事情,不出两天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青灵门。堂堂四si清境的高峰,竟然栽在了一个刚迈入云海境还没三天的王牧安手里,哪怕他是用了爆灵珠才打伤的高峰,但在他人眼中,依然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当然,也有一些看不惯王牧安的人,背地里冷嘲热讽,讥讽王牧安是因为走了狗屎运,有了一个好师父,才能有那天的好运气,否则的话,这结果肯定是要倒转的。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天启峰的弟子。 尤其是那几个跟高峰关系不错的,听到掌门似乎不打算对王牧安施以惩戒的时候,就更是义愤填膺。 至于光明峰对外宣称王牧安实际上也是受了重伤的话,他们这几人自然是不信的。 这一天夜深。 三个身影,趁着夜色,悄悄摸上了光明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在一棵比较少见的大树下停了下来,而后其中一人抬起双手捂住嘴,发出了一种怪叫声。 很快,便有一人从上面落下,看到这三人后,低声埋怨道:“怎么才来?” 三人中其中一人回答:“路上碰到了人,耽搁了一下。”说罢,又催促道:“快走吧。” 那人却不动,伸出手:“东西呢?” 刚才说话之人,翻了个白眼,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那人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立马塞入了怀中。而后,招呼了一声三人,就往山上行去。 …… 小院中。 王牧安正坐在门口看着星空发呆。 因为对外宣称了他受了重伤,所以这段日子,王牧安一直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修行,只有晚上会出来在院子里坐一坐,透透气。 当初爆灵珠的威力确实很大,不过好在他身上有那个天启峰送的玉佩,所以,只是有些气血不稳,休息了一天,就没事了。 而且,那天跟高峰的这一战,让他悟到了许多东西。尤其是有关驭剑之术,原本还不怎么懂的那些地方,也是豁然开朗。 经过这么些天的修行和练习,如今他已经顺利把将黑彻底炼化,然后收入了红玉葫芦中。 红玉葫芦中空间不是很大,不过用来放将黑却是正正好。 他问过霍英,他的飞剑,也是收在他的方寸物中的。 不过,如今将黑虽然已经能够收放自如,但这御剑飞行一事,却还未能学会。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不能离开这个小院,他只能在屋子里踩着将黑贴地飞一下,这跟飞在高空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如今,看着深沉夜空,心中忽然生出强烈渴望,想要踩着将黑,一飞冲天,翱翔夜空之下,感受一下罡风吹拂,感受一下那些星辰,是否可以触手可及。 心念一动,红玉葫芦上微光一闪,一道黑线掠出,绕着王牧安转了一个圈后,在他身旁悬停了下来,剑尖微微颤抖,像是在说话一般。 王牧安笑了起来,伸手在剑身上轻轻抚过,喃喃道:“别急,再等一段时间!” 这时,一道细长黑影忽然越过院子墙头,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王牧安。快要到王牧安身边的时候,突然光芒绽放,带着浓郁剑气,朝着王牧安蜂拥而来。 王牧安如坠冰窖,顿时间,强烈的危机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而后悬在身边的将黑却是一个上扬,朝着半空中那把长剑撞了过去。 铛地一声,将黑翻着跟斗摔到了地上,颤了几下后,又重新飞了起来,掠回了王牧安的身边。 而这一柄突然出现的飞剑,一击未得手后,却没有立马退去,而是继续朝着王牧安逼来。 王牧安一步步后退,渐渐被逼入墙角。 就在他的后背贴上院墙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缕不太明显的剑气穿过了院墙,朝着他的背心处刺来。 瞬间,王牧安身上汗毛乍起。 下意识地,他脚下一动,往旁边横跨一步。这一步刚迈出去,又一柄飞剑突然出现在头顶,带着必杀之意,朝着他的天灵盖刺去。 这一击若中,恐怕是神仙也难救。 关键时刻,腰上玉佩白光亮起,瞬间就将王牧安整个包裹了进去。 那柄飞剑顿时像是撞在了石头上,铛地一声后,又缩了回去。 这时,墙外突然传来霍英的怒喝声:“什么人!” 而后,突然光芒大炽。 金光奕奕中,一柄飞剑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就将其中一人抵在在墙上,剑尖上金色剑气吞吐,时刻准备着要刺进他的眉心。 那人脸色惨白,双眼紧紧盯着那柄飞剑,不敢有丝毫动弹。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就跑了。 只是,没跑多远,两人一次被扔了回来,摔在地上,呻吟不停,却起不了身。 蒋瑜随后出现。 “小师弟,你怎么样?”霍英隔着院墙,大声喊道。 王牧安推开院门,走了出去,朝着霍英说了一声我没事后,看向了那个被霍英一剑抵住眉心不敢动弹的年轻男子看了过去。 他扫了一眼那人腰间挂着的那个玉牌,问:“天启峰的?” 那人咬着嘴,不敢接话。 蒋瑜走了过来,吩咐霍英:“把剑收起来吧。” 霍英点头,那柄金光长剑立马就退了开去,掠入了霍英手中,消失不见。 “师兄,我看他们三人不是天启峰的,而是外面安插进来的奸细!”霍英收起飞剑后,忽然喊了一句。 蒋瑜看着那个靠着墙,不敢轻举妄动的年轻男子,沉吟了一下后,点点头:“确实有些像!” 那人慌了,连忙大喊:“你们别瞎说,我们不是什么奸细。我们是天启峰的,我叫吴青。他们两个,一个叫许大伟,一个叫卓超。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天启峰问!”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霍英喊道:“你们深夜来我光明峰,对我师弟痛下杀手,被我们当成奸细反杀,这事不是很正常吗?”说着,他又朝蒋瑜喊道:“师兄,动手吧,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不让他们天启峰死几个人,他们不知道厉害!还真以为我们光明峰,是泥捏的啊!” “你们不能杀我们!”另外两人也惊恐的喊了起来。 蒋瑜一挥手,两道剑气从袖中飞出,分别击中两人。两人顿时晕了过去。 那个靠着墙的年轻男子一见这情况,立马闭了嘴,不敢再多言了。 蒋瑜看向王牧安,问:“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王牧安看了看那个年轻男子,又看了看另外两人。 就像霍英说的,若是他们杀了,事后天启峰追问起来,他们也完全可以推说以为这三人是奸细,到时候,即便是掌门,也不能奈何。毕竟,他们三人深夜来刺杀他,是事实。 可,如果这么一来,事情也许表面上看着好像不怎么样,但背地里,必然会带来一些深远影响。 他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很多事,他都能想得明白,想得透彻。 他不想让师父难做。 上次的事情,他能安然无事,虽然不知道徐长客是怎么跟天启峰解释的,但必然不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过程。 他不能让师父一直要替他擦屁股。 想到这里,他回答蒋瑜:“送去明德峰吧!” 蒋瑜微微一笑,道:“好。”说罢,一抬手,又是一道剑气从袖中飞出,将最后那个男子也给击晕了过去。 然后,蒋瑜与霍英二人拎着这三人,就离开了。 王牧安则回了自己院子。 今天,徐长客不再峰上,若是他在,这事,他又会怎么处理呢? 是会杀鸡儆猴呢? 还是会选择留一线?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7 又起波澜 第二天一早,被打晕扔在明德峰山脚下的三人被明德峰的弟子发现,一同发现的,还有扔在他们身上的一封信。 信上写了这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的原因。 而后,很快,这封信就被放到了余白发的书房案头。 弟子王齐站在书案对面,看着余白发将信读完,放下后,道:“师父,这三人如何处置?是先去通知天启峰那边吗?还是……” 余白发沉默了一下后,默然回答:“废去修为,逐出门派,立刻执行。执行后,通报下去。” 王齐一愣,惊讶地看着自家师父,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一反常日态度,一下子变得如此严厉而且雷厉风行。 犹豫了一下后,王齐试探着问道:“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天启峰那边,恐怕是要……” “要什么?”余白发抬头看向他:“那些门规,都白学了吗?” 王齐连忙低头:“弟子知错,弟子现在就去办。” “去吧。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余白发忽又说道。 王齐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应了一声后,就告退出去了。 没多久,那三人就被废去了修为,送去了清凉峰。等他们苏醒后,自会有人送他们出山。 人是王齐亲自送去清凉峰的,然后交给的池风池长老。 青灵门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逐弟子出门这种事了。池长老看着还在昏睡当中的三人,紧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后,问王齐:“这事,天启峰知道了吗?” 王齐回答:“正准备去通知。” 池风一听,眉头皱得更紧:“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合规矩?” 王齐微微一笑,回答:“池长老放心,此事的处置,一切都是按照门规来的,绝对没有任何违规之处。” 池风看了王齐一眼,不再言语。 王齐见状,就笑着说道:“那这三人就交给池长老您了。”说完,鞠躬行礼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池风看着那三人,有一人他是认识的。其余两人,有些面生。犹豫了片刻后,他招手叫过来一个弟子,让他将这三人先安顿到客舍那边,然后他就离开了清凉峰。 事情终究不会就这么结束。 这些年一向嚣张惯了的天启峰,更加不可能咽下这么大的亏。 当那三人的师长去明德峰想要寻求一个交代,却未能见到余白发的时候,他们心头的熊熊怒火,就只能瞄准光明峰了。 王牧安再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不巧的是,徐长客正好不在山中。 虽然蒋瑜在,而且修为不俗,但论身份,到底只是个晚辈。 为了避免动手,蒋瑜只好妥协,带着王牧安去了天启峰。 沈平峰看到王牧安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先是高峰的事情,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桩事情。虽然,这两桩事情,确实是天启峰这边弟子有错在先,但他作为天启峰峰主,对峰上接连损失四个资质还不错的弟子,岂会不痛心?再者,峰上弟子接连闹事,他脸上也无光。而这些事情,却都是因为王牧安所起。 他真的是那么无辜吗? 沈平峰忍不住就回想起两年多前这孩子刚上山的时候,若是那时候他采纳了池风的建议,现在也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他是真的有些后悔。 沈平峰没有再继续往下想,收回目光,看向了蒋瑜,道:“据说,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也在场,是吗?” 蒋瑜点头:“回掌门,我当时确实在场。而且如果当时不是幸好我在的话,恐怕今天这事,就是另外一个局面了。”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王牧安,淡淡说道:“说起这事,弟子还想谢谢掌门。若不是当初牧安入门时,掌门送过一枚护身玉佩,那么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可能牧安已经没命了。”说着,蒋瑜就招呼王牧安,一起拜谢沈平峰。 王牧安闻言,隆重行礼,拜谢沈平峰。 沈平峰站在那,脸上神色复杂至极。 就在这时,旁边站着的两位长老中的其中一位姓黄的,忽然冷笑了一声,斥道:“别在这演戏了!吴青他们三人与你们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何要去刺杀那个孽徒!” “黄长老,还请您慎言!”蒋瑜忽然扭头看向他,沉声喝道! 黄长老哼了一声后,并未搭理蒋瑜,直接朝着沈平峰说道:“掌门,老夫以为,这是他们光明峰在故意针对我们光明峰,才捏造了这种罪名扣在了吴青他们三人身上。不然的话,可有证人能够证明他们所言属实?” 蒋瑜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旁边王牧安,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昨夜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已是深夜,而且他们所住院子靠近峰顶,平日里就没什么人会过来,更别提是深夜了。 再者,光明峰上本来人就不多,所以住得十分疏散,听到动静再赶过来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所以,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根本没有证人。 这时,沈平峰听了那黄长老的话想了一会后,目光扫过蒋瑜和王牧安两人,开口问道:“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可有他人在场?” 蒋瑜回答:“除了我们师兄弟三人之外,并无他人。” 这话刚出口,那黄长老就立马叫嚣起来:“这本就是诬造之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证人的!”说着,朝着沈平峰就高喊作揖:“还请掌门还吴青他们三人一个公道!” 沈平峰看了看黄长老,没有立即说话。 其实,他内心是清楚这件事,多半蒋瑜他们说的是实话。可是,就像黄长老他们的不甘心一样,他作为天启峰峰主,心中多少也有些不甘心。 上次高峰之事,徐长客曾在这里当面问他:“掌门师兄平时就是这么治下的吗?” 这句话,这些天一直在他心中,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肉里,拔不出来。 而今天这事,似乎再次佐证了徐长客当初的那句话! 他这个掌门,就是治下不严! 可是,如果他连一个天启峰都管不好,又如何管的好整个青灵门。 他仿佛回到了那天在天台峰上,为了一个掌门之位,支持他的人和支持张长老的人发生的争吵。 支持张长老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当时说了那样一句话。 那人说:平峰确实不错,不论是修行还是为人。可是,做掌门,除了这两样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也很重要,那就是手段。 青灵门虽然近百年来弟子不是很多,可也不少。七峰之间,也不是很和谐。作为一个掌门,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手段,才能管得住整个青灵门,才能带着青灵门重新朝着曾经的巅峰再次进发。 当时那人说,平峰什么都好,就是缺少手段。 这话虽然委婉,但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不适合做掌门。 这句话,在他坐上掌门之位这近百年来,他一直都未曾忘记过。 就因为这句话,他时刻都在努力去做一个好的掌门,努力地去修复七峰之间的关系。 可是,最近,一连两件事,都似乎证明了,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管好青灵门。 沈平峰目光微动,落在了王牧安身上。 就是这个孩子,一连打了两巴掌在他的脸上,将他这将近百年来的努力,都打飞了。 他岂能甘心? 深吸了一口气后,沈平峰收回看向王牧安的目光,朝着蒋瑜,淡淡说道:“既然没有证人,那么确实无法证明你所说的,就是真的。” 一旁的黄长老闻言,当即躬身作揖:“掌门英明。” 蒋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后,又道:“证人确实没有。这一点,我们不否认。不过,当时,我们也未对他们三人做出什么伤害之事,只是打晕了送去了明德峰。”说着,蒋瑜转头看向了旁边不远处一直站着的王齐,又道:“掌门若是不信,可以问王师兄。” 王齐一听,嘴角隐约露出一丝苦笑。 沈平峰看向了王齐。 王齐上前一步,回答:“今天清晨在山下发现三人的时候,身上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严重伤情。” “王师兄已经证明我所言非虚。之后吴青三人遭遇,并非我们所为。黄长老即便不相信我所言,但此事,我觉得黄长老更应该先去找余师叔问一问,不是吗?”蒋瑜又说道。 王齐看了一眼蒋瑜,嘴角苦笑更盛了一点。 真是踢得一脚好球啊! 沈平峰看了看蒋瑜,又看了看王齐,皱着眉头,紧抿着嘴,有些烦躁。这余白发还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这蒋瑜看似不太会与人争论,可实际上手段一点不输别人,这不,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主要责任推到了明德峰身上。 “问什么问!”黄长老突然大喊了一声,抬手指着蒋瑜就骂道:“要不是你们诬造罪名,又偷偷将吴青三人打晕送去了明德峰,余白发会这样做?再说了,余白发与你师父向来关系不错,谁知道是不是一伙的呢?” 这话一出,王齐顿时就沉下了脸。 蒋瑜看向他,哼了一声,道:“黄长老,我劝您在开口之前最好想一想再出口。再者,余师叔的名字,也是您能直接叫的吗?” 黄长老脸色微变。 沈平峰也瞪了黄长老一眼! 黄长老顿时悻悻! 蒋瑜接着看向沈平峰,道:“掌门师叔,诬造一说,乃是黄长老一人之言,我们并不承认。而且,余师叔行事向来公正,此事并非小事,我相信余师叔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肯定是查证过真假的。现在黄长老怀疑是我们诬造,其实不应该来找我们对峙,而是应该去找余师叔。掌门师叔,您觉得呢?” 沈平峰沉吟不语。 一旁的王齐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否则的话,再这么下去,自己师父恐怕就要多出一个包庇的罪名了。 于是,一步上前,朝着沈平峰恭敬行了一礼后,问:“掌门师叔,可否容师侄说上两句?” 沈平峰看向他,点点头。 王齐得了应允后,先是朝着蒋瑜看了一眼,而后看向黄长老,道:“黄长老,我知道,此事对于您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吴青他们三人夜袭王牧安一事,确实属实。如果黄长老坚决不信的话,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 黄长老皱眉,警惕地盯着王齐看了一会后,问:“什么法子?” 王齐笑了笑,回答:“搜魂!” 黄长老猛地色变,当即就大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黄长老,你既然不肯相信,那这个法子,就是最好也是最快能弄清楚这个事情到底是否属实的法子了!”王齐又道。 黄长老脸色难看,朝着王齐喝道:“这搜魂之法十分恶毒,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如今他们三人虽然修为被废,但好歹还能做个正常的普通人。可一旦搜魂,三人神魂必然受损,今后只怕就只能做个傻子了!” 王齐看着他,淡淡一笑,道:“黄长老不同意也没关系,但这事情总要弄明白。不能黄长老说蒋师弟他们是诬陷就是诬陷了吧?不如这样,黄长老说个法子出来?” 黄长老一听,沉默下来。目光在王齐,还有蒋瑜,还有蒋瑜身旁的王牧安身上转来转去,转了一会后,忽然沉声道:“我可以同意搜魂,不过,不是对吴青他们三人,而是对他!”说罢,他抬手指向王牧安。 王齐眉头一皱。 蒋瑜也紧皱眉头,果断喝道:“不行!” 黄长老冷笑了起来:“怎么?你怕了?” 蒋瑜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沈平峰,道:“掌门师叔,我相信如果我师父在,也是绝对不会同意黄长老的建议的。此事,牧安本来就没错,他根本就不该接受这样的对待。甚至,连现在这场质问,都不该存在!掌门师叔,师侄一向十分敬重您,今天我愿意带着牧安来这里,接受黄长老这番不讲道理的指责,也是不想您难做。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如果黄长老还有什么异议的,请掌门师叔告诉黄长老,让他先去找余师叔!门中律法一向是由余师叔执掌,此事,应该他负责。”说罢,蒋瑜朝着沈平峰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拉着王牧安就要走。 黄长老企图要拦,脸色难看的沈平峰叫住了他。 黄长老回过头看着沈平峰,悲愤道:“掌门您真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们是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够了!”沈平峰怒喝一声。 黄长老一愣,大概是从未见过沈平峰如此愤怒,他不由得有些心慌,悻悻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沈平峰微微吸了口气,冷静了些许后,朝着王齐说道:“去请你师父过来。” 王齐回答:“回掌门,我师父出山去了。” 沈平峰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难道要我亲自去请?” 王齐愣了一下后,点头道:“我这就去请。”说罢,扭身走了。 沈平峰又叫来了一个弟子,吩咐他去清凉峰,将吴青三人去带来。 黄长老站在一旁,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 另一个始终没说过话的长老,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里。 从天启峰到光明峰,中间还隔着两个小山峰。一个飞来峰,一个叫莫干峰。 飞来峰上,有一条大瀑布,犹如天上飞来之水,从峰顶垂下,直落深渊。 蒋瑜带着王牧安飞到那个瀑布附近的时候,突然间,头顶云层之中,忽然出现一剑,剑气磅礴,卷动周围云雾,犹如大海潮涌,一浪高过一浪,瞬间就将两人包围了进去。 蒋瑜抱着王牧安,驭剑奋力抵挡。无数剑气,冲入那些云雾大浪之中,只是,大多泥入大海,所去无踪。 这偷袭之人修为境界明显要比蒋瑜高出不少。 很快,蒋瑜因为要顾着王牧安,渐渐开始有些吃力。当又一道大浪扑来的时候,蒋瑜一个不慎,直接被拍下了云端,朝着下方瀑布坠去。 蒋瑜连忙指挥飞剑,匆忙中托住了王牧安,可他自己却坠下了深渊之中。 蒋瑜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他的飞剑,托着王牧安,拼命朝着光明峰的方向飞去。 但身后云雾翻涌,气势汹汹,转眼间,就追了上来,一个浪花,就将他整个扑进了云雾之中。 腰间玉佩白光一闪,那团光芒刚刚护住王牧安全身,就发出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消失了。与此同时,腰间玉佩也出现了几道裂缝,碎成了几瓣,坠落云海。 王牧安根本连召唤出将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大浪从蒋瑜的飞剑上扑了下去,笔直朝着下方坠去。 罡风打在脸上,让他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要死了吗? 身后,那云雾似乎已经预见了他的死亡,所以停下了追击。 下方,那些幽绿的树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就在他差不多已经能看见那些树叶的时候,心念一动,一道黑线突然出现空中,一顿之后,猛地朝着他追了过去,快要到身旁的时候,王牧安一把拽住剑柄,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全部一股脑地注入到了将黑之中。 将黑之上顿时白光迸发,炽烈无比,带着浓郁的剑气,冲天而起。 那些树枝与他的脸颊擦过,留下了几道血痕。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8 人不犯我 狂风扑面,倒是让王牧安冷静了下来。 上面云层翻涌,危机暗藏。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没敢就此飞回光明峰,而是落到了地面。 身形刚站稳,王牧安就赶紧将那件两年多前已经修复好的法袍拿了出来,穿到了身上,以防万一。 不料,这衣服刚穿好,忽然头顶传来窸窣声响。 王牧安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点光华忽然在眼前绽放。 无数剑气,带着冰寒至极的气息,将他重重包围。王牧安完全动弹不得,身上法袍绽放出银白色的光芒,与之勉强对抗着,不让他被这些剑气吞噬。 没过多久,身上法袍就开始出现破损,长袖上开始出现冰晶,折射出幽蓝光泽。 王牧安脸色惨白,盯着上方那团刺眼的白光,努力想要看清那个躲在暗中偷袭的人,到底是谁。 只可惜…… 忽听得接连数声轻微声响,王牧安左臂的法袍衣袖尽数碎去。顿时,数道血痕悄然出现在王牧安的手臂上。那些鲜红的血液刚刚滋出伤口,就结成了红色的冰晶,竟然很是好看。 真的要死了吗? 王牧安盯着那团白光,忍不住想。 可是,真的不甘心。 法袍上那些幽蓝冰晶越来越多,片刻后,突然砰地一声闷响,整件法袍那些幽蓝冰晶,整个炸成了齑粉,飘散空中。 那些原本被法袍挡在外面的剑气全部蜂拥而上。王牧安身上各处都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鲜红伤口。 不过,也就是这一瞬间,原本丝毫不能动弹的王牧安,却忽然能动了。 此时,他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不是活着。 而是,他想看清那个躲在白光之人的人,到底是谁! 他可以死,但他得知道,杀了他的是谁! 手中握着的将黑像是感受到了他心中所想,发出一声剑鸣后,竟然直接冲天而起,拉着王牧安,直接冲进了那一团白光之中。 白光之中,竟是剑气。 有若万剑加身。 但隐约中,又似有一股力量,从胸口,悄然进入他的身体,将那些企图冲进他的身体搞破坏的剑气,全部都驱逐了出去。 王牧安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久。 突然间,蓝天出现在眼前,湛蓝的天空,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一切的邪恶,在这片蓝色面前,似乎都要无所遁形。 脚下就是翻涌的云层。 一个有些面熟的老者站在不远处,看着王牧安,面有惊讶意外之色。 王牧安看着他,不等他想起他是谁,一道流光忽然从脚下云层之中掠出,朝着王牧安一剑削来。 眼看着,就要身首异处。 电光火石间,王牧安突然松开了抓着将黑的手。 身体猛地往下坠去。 那道流光从他的头顶掠过,削落无数发丝。 就在这时,数道黑影,忽然被王牧安朝着那个老者扔了出去。刚扔出,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老者看着那几个朝着他飞过来的黑影,愣了一下后,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抬手一甩袖,一道劲风扑出,直接将那几个黑影给打了回去。 “轰——轰——轰……”接连数声巨响,震动了整片天空。 老者看着那些四处飞溅的黑色碎片,忽然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脸色微变,大袖一卷,收起正准备去追王牧安的飞剑,然后闪身离开了云层。 他刚走,便有两个身影接连出现在云层之上。 一个是沈平峰,一个是余白发。 看着云层之上的空无一人,余白发微微皱起了眉头,忽然抬手一招,一片正欲随风散去的碎片,被他抓在了手中。 余白发看着那片碎片,忽然脸色一变。 而后,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云层之下的异样,身形一动,便往云层之下坠去。 王牧安被将黑托着,正摇摇晃晃地在山林上方飞着。 余白发看到之后,立马追了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那王牧安满身血污,趴在那柄他送的剑身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余白发赶紧一把将他捞起,然后收起了将黑。 这时,沈平峰也跟了下来,看到这情况,立马皱起了眉头:“这是……” 余白发检查了一下王牧安的伤势,脸色略微好了一些,这才开口与沈平峰说道:“他是一个人从你那离开的吗?” 沈平峰回答:“还有蒋瑜。” 他这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两人身旁。剑光散去,蒋瑜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牧安他怎么样?”蒋瑜一眼就看到了余白发抱着的王牧安,顾不得跟沈平峰二人行礼,就一步上前,焦急问道。 余白发看了他一眼后,皱起眉头道:“他没有什么大碍。倒是你,好像伤得不轻。” 蒋瑜听得余白发说王牧安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自己也没事时,突然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便是大口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而后,两眼一翻,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沈平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了。 余白发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好好想想,回头该怎么跟徐师弟他解释吧。” 沈平峰脸色难看,沉吟了片刻后,道:“先把他们两带去我那吧!” “还是送去我那吧!”余白发淡淡说道,不容拒绝。 沈平峰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自嘲地笑了笑后,就与余白发一起,将他们二人送去了明德峰。 王牧安确实没什么大碍,虽然身上伤势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多,最严重的就是左手上的伤势,不过在明德峰上好的药物治疗下,不出三天,就已经都结痂了。 可蒋瑜的伤就重了。 已经三天了,他依然躺在那里,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王牧安自从醒来后,就一直守在他床边,不肯离开。 中间余白发来过几次,最后一次来的时候,问他是否有看清当时偷袭他们的那个人。 王牧安想起当时在云层上面的那张脸。 当时,他没有立时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但,三天过去,他早就已经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谁了。 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记得,当时在天启峰的那座偏殿里时,他就站在那个黄长老的身旁。 他没有立即说出答案,只是问了余白发一个问题。 “如果找到了这个人,您会怎么处置他?” 余白发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回答:“如何处置,还得与掌门商量。但,我保证,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王牧安听后,低头沉默下来。 良久后,他看向床上的蒋瑜,问:“我师兄什么时候能醒?” “暂时还不知道。”余白发犹豫了一下,才做出的回答。 王牧安又问:“通知我师父了吗?” “通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最早明天早上。” “辛苦师叔了!”王牧安转过头,看着余白发,淡淡说了一句。 余白发看着他,神色复杂,又扫了一眼蒋瑜后,心底暗叹了一声后,转身离开了。 王牧安看着他离去后,被关上的门,眼中,有缕缕仇恨,渐渐生出。他不知道,余白发口中所谓的公道是什么样。但他知道,他不仅仅只是希望那个人如那吴青三人一样,被废去修为,然后逐出山门。 他更相信,如果师父在,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公道。 深夜,王牧安盘腿坐在蒋瑜的床边,正在疗伤。忽然,大门猛地被人推开,而后满身风尘的徐长客就这么走了进来。 王牧安看到他,一愣之后,眼睛猛地一酸。 徐长客一步迈出,就到了近前,一把将他拉起,上下看了一圈后,确认他没事后,明显松了口气。只是,目光一转,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蒋瑜后,脸上神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时,余白发走了进来。 他看着徐长客的背影,叹声道:“蒋瑜体内有残留的剑气和一股古怪的阴寒气息,我和掌门都已经试过,在保证他不受伤的前提下,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把那些剑气和那道阴寒气息给从身体里逼出来,所以……” 不等他说完,徐长客忽然就扭过头,打断了他说的话,沉声问:“是谁干的!” 余白发看着他冷静得可怕的面庞,皱起了眉头,沉声劝道:“长客,你先别急……” “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徐长客皱起了眉头,拔高了声音。 余白发看着他,其实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后,道:“我们去的时候,偷袭的人已经不在了。”说完,他看了一眼王牧安。 徐长客一愣之后,扭头看向了王牧安,问:“你有看到那个偷袭你们的人吗?” 王牧安看了眼余白发。 余白发皱起了眉头。 徐长客深吸了口气,朝着余白发说道:“师兄,这几天多谢你照顾他们两个。我先带他们回去了!” “蒋瑜还没醒,还是先留在这吧,动来动去,万一加重了伤势就不好了。”余白发皱眉劝道。 徐长客看了一眼蒋瑜,淡淡说道:“我相信他这个时候更想回光明峰。” “师弟,你……”余白发还想再劝。 可徐长客却一挥手,断然道:“师兄不用再劝了。这几天,辛苦师兄了。”说罢,从床上一把抱起蒋瑜,然后与王牧安一起走出了房间。 “牧安,抓紧我!”在门口,夜色下,徐长客轻声吩咐。 王牧安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突然,一股淡淡白光涌现,将他整个笼罩了进去,而后周围景色突变,三人化作流光,冲天而起。 片刻功夫,就到了光明峰。 徐长客带着他和蒋瑜,直接落在了他自己的院子中。将蒋瑜放到房间中后,他就走到院子中,伸手一握,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徐长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空中,阴云密布,不见星月。 “开!”他嘴唇微动,轻声说道。 而后,握着长剑的手,突然一个反手,猛地朝脚下用力刺下。 长剑悄无声息,没入了泥土之中,直至剑柄。 剑柄上,有一块白色宝石,宝石中,似有星光点点,缓缓流动。 原本,正在吹拂的山风,此刻忽然停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了一下。 而后,无数道璀璨光芒,从山峰各处,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当这些光芒来到高空之中时,漆黑夜空之中,突然浮现出一层光幕。只是,这层光幕稍稍阻挡了一下这些光柱,就消失了。 当这些光柱冲入那些密布天空的阴云之后,整个光明峰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息,透着远古的味道,逐渐弥漫开来,没多大一会,就将整个光明峰都笼罩了进去。 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这座光明峰,苏醒了过来。 房间中原本守着蒋瑜的王牧安,心头忽然一悸,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他,走出门,正好看到徐长客站在院子中间,仰头望着夜空。 王牧安顺着徐长客的目光,抬头望去。 正上方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璀璨星辰,组成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图形。那些星辰之间,隐约间似有淡淡的光线相连。又隐约间,似乎在和这座光明峰,正在遥相呼应。 不知为何,王牧安忽然就想起了当时在山顶那个山洞口,徐长客跟他提起过的一件事。 他说,光明峰有一座远古大阵,名叫日月大阵。 不过,这大阵名字虽叫日月,平日里吸收的却是星辰之力。 王牧安再次看向徐长客,心中忽然生出一些预感。 或许,这天要变了。 …… …… 明德峰顶。 余白发站在悬崖边,看着天空之中那耀眼的七十二星辰图案,神色凝重。 王齐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行了一礼后,也抬头看向了那七十二星辰图案,略一犹豫后,低声问道:“这徐师叔这个时候开启大阵,是打算要跟天启峰翻脸了吗?” 余白发没作声。 王齐沉默了一下后,又道:“据天启峰那边的人汇报,掌门似乎并没有要去找徐师叔谈谈的意思。” “你觉得当时偷袭蒋瑜他们的人,会是谁?”余白发忽然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王齐愣了一下。 看着自家师父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后,才谨慎答道:“此事事关重大,弟子不敢妄加揣测!” “这里没有别人,你就说说你的看法,我听听。”余白发转过了身,看向了王齐。 王齐见状,只好明言:“当时蒋瑜和他师弟是最先离开那里的。他们走之后,天启峰的胡长老也跟着离开了。不过,我也只是看到他离开那里,到底是不是他,弟子不敢断定。” 余白发没有接话,只是皱眉沉思。 王齐站在那里,不敢出言打扰。 片刻后,余白发忽然开口吩咐王齐:“你去找掌门,让他将胡长老送来我这里吧。” 王齐一惊,抬头看了一眼余白发,却见他已经转过了身。 无奈,只好应下后,匆匆往天启峰赶。 到了天启峰,在那座阴暗的大殿中,拜见了掌门后,王齐有些尴尬地说明了来意。 掌门听后,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我知道了,待会我会亲自把人送去。” 这话,让王齐有些意外,还有些心情沉重。 他没敢多待,赶紧离开了大殿,回明德峰复命。 他刚回明德峰没多久,天启峰上突然有一道身影冲天而去,欲往山外而去。这时,那人前方高空之中,忽然金光浮现,一阵涌动后,化作一道金色巨剑,朝着那道身影用力劈下。 轰地一声闷响,金光巨剑散去,那道身影飞快往下坠去,很快就没入了群山之中,不见了踪迹。 “去把胡长老的尸体找回来,然后送去光明峰!”阴暗的大殿中,传出沈平峰疲惫而又冰冷的声音。 门外站着的林牧,脸色阴沉,双手成拳,青筋暴起。看着阴暗大殿内,那个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外,仰头不知看着什么的师父背影,忍不住大声询问:“师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错了,就该付出代价!”沈平峰的声音,幽幽从大殿内传出。 林牧脸色更加的难看。 …… …… 光明峰的日月大阵一开之后,除了徐长客与王牧安他们师兄弟三人之外,便没有其他人可以任意进出了。 光明峰上弟子发现这一点后,都有些战战兢兢,惶惶恐恐。 光明峰唯二的三个长老,多次来找徐长客,想问一问这个事情,但都被徐长客拒之门外。 第二天中午,天启峰胡长老的尸体,被发现在光明峰山脚下,大阵外。 发现此事的弟子,连忙跑去跟自家师父汇报了。然后,又由其自家师父,来找了徐长客。 徐长客像是知道此人来意一般,这回他一到,他就已经开了门。 “峰主,既然掌门已经退步了,我们也让一步吧!”这位与徐长客是同一个姓的长老,看着徐长客,试探着说道。 徐长客喝了一口茶后,看向他,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徐长老愣了一下,问:“什么事?” “当时蒋瑜他们被叫去天启峰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徐长客眯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戾气。 徐长老脸色突变,脸上顿时多了尴尬讪讪之色,支吾了一下后,道:“当时事出突然,我们都没收到消息!” “我知道,自从沈平峰当上掌门之后,你们就恨不得能跟光明峰撇清关系才好。可是,你与他们两不同。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你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弟子,任由别人欺负,你把我这个兄弟放在了哪里?这么多年,我徐长客,待你应该不薄吧?”徐长客越说目光越冷,话刚说完,手中茶杯突然砰地一声,碎成了齑粉。 对面徐长老低着头,脸色苍白。 “从今天开始,你还有他们,都不是我光明峰的人了。你们爱去哪就去哪。限你们一天之内,搬出光明峰。”徐长客说完,起身离开了石桌,往屋内走去。 那位徐长老跟着站起,看着徐长客的背影,神色挣扎,片刻后,叹了一声,朝着已经走到廊下的徐长客喊道:“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跟天启峰作对呢?不管沈平峰当不当掌门,你总是不可能当这个掌门的,你又何必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走吧。”徐长客说完,就跨进了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徐长老看着紧闭的大门,无奈地叹了一声后,离开了这里。 当天傍晚,光明峰上除了徐长客他们师徒四人,其余人都离开了。 而那个胡长老的尸体,一直都在原地,没人动过。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59 让还是不让 徐长老他们被徐长客逐离光明峰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青灵门。 于是,就更加坐实了徐长客护短,不讲理,跋扈等等各种不好的名头。 当天从光明峰离开的三位长老,除了徐长老及其弟子之外,其余两位长老分别去了洛子峰和凌竹峰。 而徐长老及其弟子,却搬去了一座位于山门范围边缘的无名小山峰。 时间慢慢过去,光明峰上再无任何消息传出。 有一些好事的,偶尔会去光明峰山脚附近‘溜达’,却发现,那个胡长老的尸体,一直就这么躺在一开始躺着的地方。 以胡长老生前的修为境界,虽然肉身还不能千万年不腐,但腐烂的速度,绝对要比寻常百姓慢很多。再加上山中因为山门大阵的缘故,气候变化不大,雨雪的日子也不多,所以,腐烂的速度更慢。 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胡长老的尸体,就这么被扔在山野之中,就更加能引起人的同情心。 渐渐的,青灵门中的人,对光明峰,或者说对徐长客他们师徒四人的意见也就越来越大。 尤其是那些往常与这位胡长老关系不错的人。 这位胡长老,曾经是沈平峰继承掌门之位的鼎力支持者,与池风一样。 这一日清晨,山间清风掠过。 一身黑衣的池风悄然出现在光明峰山脚,看了一眼那条可上山的小径,池风脸色冷漠。然后,他迈步走到不远处已经被落叶覆盖了大半身躯的胡长老身旁,大袖一卷,狂风瞬间就吹散了那些落叶,露出了胡长老的整个身躯。 他身上那件暗黄色的法袍破损了多处,青白色的脸颊上,似乎还写着许多不甘。 池风看着他,脸上掠过许多悲痛还有愤恨之色。默立良久之后,池风一抬手,放出几缕剑气,将胡长老的尸体从地上慢慢托了起来。然后,就这么带着胡长老的尸体,离开了这里。 胡长老的尸体,被池风带去了清凉峰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火化了。 火化之后,剩下骨灰,用瓷坛捡了装好后,他又送去了天启峰。 胡长老生前身为天启峰长老,按照门规,是有资格能进天台峰后山的祠庙的。 可,沈平峰看了一眼那个瓷坛,却只是说道:“送去明德峰吧,该怎么处理,他们最清楚。” 池风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中捧着的瓷坛,迟疑了一下后,道:“那件事,确实胡庆海有错。可是,这么多年,他为山门,为天启峰,为您,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他现在已经死了,难道连进祠庙这点最后的哀荣都不能给他吗?” “人都已经死了,哀荣这些东西,还重要吗?”沈平峰反问。 池风愣了一下。 沈平峰忽然不耐起来,烦躁地挥了挥手,就下了逐客令。 池风只好带着胡长老的骨灰,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看着手中瓷坛,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没打算送去明德峰。 胡家的人自从收到消息后,一直在青山镇等着。池风亲自出山了一趟,将胡庆海的骨灰送到了胡家人手里。 胡庆海突然过世,胡家人没了最大的依仗,以后的日子,想必会比较难过了。 不过,这些事情,池风也并不是很在意。 他在意的是,接下去,徐长客会做什么? 光明峰已经闭峰有两个月时间了,他还把其他人都从峰上赶了出来,他是想干什么? 池风在青山镇的茶楼坐了一下午,从茶楼的窗户望出去,恰恰好能看到那个小巷子深处的那座张宅。 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姓张的,竟然能这么坐得住,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而姓张的这种意外表现,却让他心中更加不安。 …… …… 光明峰上。 蒋瑜还没醒。 王牧安每天都会在蒋瑜的床边,陪着坐上一个时辰。偶尔说说话,偶尔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旁边。 有时候,霍英也会来一起陪着坐着。 不过,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闭关。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霍英对于修行一下子就积极了起来。这两天,他已经开始有迹象要破境了。 如果顺利的话,估计能在半个月后的试炼大会前,迈入通谷境。 半个月后,就是试炼大会。 其他几峰都已经开始准备报名参加试炼大会一事,包括清凉峰的外门弟子,也都已经在摩拳擦掌。 可唯独光明峰上,还未收到任何关于试炼大会的消息。 一来是,光明峰上现在大阵开启,无人可以上山。 二来是,负责举办试炼大会的天启峰,根本就没人愿意来送这些消息。 半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蒋瑜还是那样,如睡着一般,躺在床上,一直不肯醒来。 霍英于十天前闭关,还未出关。 王牧安一如往常,在鸟鸣声中,走入徐长客的院子,准备去看望蒋瑜。 徐长客坐在院子中的大树下,看到王牧安朝着他行礼过后,准备往屋子走去时,叫住了他。 “试炼大会今天举行,你要参加吗?”徐长客问。 王牧安一愣,旋即反问:“我可以参加吗?” 徐长客回答:“为什么不行?” 王牧安闻言,沉思了一会,认真回答:“那我想要参加。” 徐长客听后,甩手扔过一个东西,王牧安慌忙伸手接住,一看,却是一块木头牌子。 “这是试炼大会参赛者的木牌,我已经帮你报了名了,你去吧。”徐长客说。 王牧安意外地看了自家师父一眼,谢过他后,道:“那我去跟大师兄说一声。” 徐长客点了点头。 王牧安快步进屋,看着床上脸色早已比两个多月前好了许多的蒋瑜,心里不由得有些内疚。 当时万宝阁的那位连师叔送了他红玉葫芦后,说过让他在试炼大会上拿个第一,蒋瑜为此还特地与他说过,让他重在参与就好,名次什么的不必在意。 此刻想起这些,王牧安捏了捏手中的木牌,低声说道:“师兄,等我好消息。” …… 一路下山,路上空无一人。 虽然以前光明峰人也不多,但,偶尔还是能碰见一两个人的。如今,偌大的山峰,只剩下了他们师徒四人,要说不冷清,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冷清归冷清,总好过人心阴暗。 到了山脚,出了大阵范围之后,王牧安召出将黑,跃身而上,踩着将黑,朝着天启峰飞去。 那一次的偷袭,多少还是让他留下了一些阴影。 将黑带着他,擦着那些树梢,快速掠过,偶尔惊起飞鸟数只,慌乱中,四处闪躲。 试炼大会的场地,就在天启峰的半山腰以上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石谷,里面乱石林立,地形复杂。石谷周围,共有十座高台。除了七峰各有一座高台之外,还有三座高台,一座是属于清凉峰,另外两座是专供前来观摩试炼大会的其他门派之人的。 王牧安到的时候,这十座高台上,除了属于他们光明峰的那一座高台上空无一人外,其余高台上,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人了。 其中,天启峰和凌竹峰,还有灵音峰三座高台上的人是最多的。 而那两座专门分配给其他门派的两座高台上,也都已经有了身影。 王牧安刚出现在石谷附近,便有人发现了他。 当他扫过全场,找到那座属于他们光明峰的高台,准备过去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是一个天启峰的弟子。 他看着王牧安,眼神中,满是敌意。 “你来做什么?”这位天启峰的弟子,冷声质问。 王牧安拿出那块木牌,冷静回答:“我来参加试炼大会。” 天启峰的弟子看了一眼那块木牌,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并未就此让开道路,而是继续责问道:“你这木牌哪里来的?” 他这毫不客气地质问语气,让王牧安有了些不悦。微微皱了下眉头后,他答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天启峰的弟子一听这话,立马就哼了一声,道:“你今天不说清楚这牌子的来历,你就休想过去!” 王牧安脸色也冷了下来:“我想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来拦我!”说罢,准备绕过他往前走。但,他刚一动,那天启峰弟子也动了。 甚至,还召出了飞剑,悬在身侧,剑尖对着王牧安,杀意森然。 “你真的要动手?”王牧安眯起眼睛,沉声问他。 那天启峰弟子冷笑起来,道:“怎么?你一个云海境,还想威胁我?” 王牧安平静回答:“我是打不过你。不过,你动手之前,最好想好了,无缘无故对同门师兄弟动手,这在门规之中,可是视同叛门的!” “我现在怀疑你手上的木牌来源不正,我认为你有不轨企图,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要先把你拿下才行。这样的理由,我觉得掌门肯定是能理解的!”天启峰弟子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他身旁的那柄飞剑,也跟着往前进了一点。剑身上,弥漫开来的杀意更加的明显浓郁。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0 滚还是不滚 王牧安站在原地,没有退。 这时,又有两个身影,从远处翩然而至。 在那天启峰弟子旁边,落下身形后,目光扫向王牧安,认出他后,愣了一下,旋即纷纷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人,与这位天启峰弟子一样,开口就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王牧安没有再解释一遍的打算,只是问道:“让还是不让?” 天启峰弟子呸了一声,骂道:“这里不欢迎你!你滚还是不滚?” 另外两个刚刚赶过来的弟子,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块镶金玉牌,看上面的雕字,应该是凌竹峰的弟子。 他朝着那位天启峰弟子呵斥了一声:“秦师弟,怎么说话呢!” 这位天启峰弟子,他口中的秦师弟,脸色不由难看,刚要反驳,却被这位凌竹峰弟子抢先说道:“这位应该就是光明峰的王牧安王师弟吧?” 王牧安看向这位凌竹峰弟子,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你来这里是?”他又问。 王牧安想了一下,将手里的木牌给他看了一下,道:“我来参加试炼大会。” 这位凌竹峰弟子,一听立马就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王师弟,你这块牌子是哪里来的?据我所知,这次试炼大会参赛者的名单上,并没有师弟你啊!” 王牧安不由得愣了一下。 徐长客给他这块牌子的时候说过,他已经帮他报了名了。 难道,是假的? 不过,这个念头,立马就被王牧安否定了。师父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 沉默了片刻后,王牧安朝着这位凌竹峰弟子说道:“师兄,即便这参赛者名单上没有我,但我作为光明峰弟子,来观战总是有这个资格的吧?” 凌竹峰弟子一愣。 这时,另一人突然插进话来,朝着凌竹峰弟子说道:“你跟他废什么话!他要是不肯滚,就打到他滚!” 王牧安沉下脸。 凌竹峰弟子看着王牧安,微微一笑,道:“你看,王师弟,这里的人其实都不太欢迎你,你又何必再来这里自讨没趣呢!依我看,你还是走吧!免得万一有哪位师兄或者师弟一下子没忍住,出手把你打伤了怎么办?我们可不想跟吴青他们三人一样,到时候被明德峰的余师叔废除修为,逐出门派。” 这话中,浓浓的讥讽之意,王牧安何尝听不出来。 可他,不能就这么回头走了。 如果他今天走了,这些人以后只会更加的嚣张。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几人,落在那座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的高台上。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三人,平静说道:“无论我今天是来观战,还是参赛,都是我的权力。你们是让,还是不让?” 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退缩的坚定。 眼前三人一愣之后,突然不约而同地讥笑起来。 紧接着,那个姓秦的天启峰弟子,突然靠近旁边那位凌竹峰弟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但偶尔瞥向王牧安的目光里,都透着邪恶。 两人说完后,凌竹峰弟子开口朝王牧安说道:“既然王师弟你不听劝,那我们自然也不会一直拦着你!请!”说着,果真就让开了道路。 王牧安看了他一眼,朝着他拱手施礼后,就准备迈步越过他们。 谁料,刚走到他们身旁的时候,那个姓秦的天启峰弟子突然身子一歪,朝着他身上扑了过来。 王牧安本来就心有警惕,见这情况,慌忙闪身欲躲。 可这一躲,却与另外一人撞在了一起。 这人捂住胸口,踉跄倒地,痛呼起来。 王牧安还未回过神,那姓秦的天启峰弟子就已经高呼起来:“不好了,伤人了!” 那个凌竹峰弟子,则闪身拦在了王牧安身前,一脸严肃地训斥:“王师弟,你怎么可以伤人呢?我们这不是已经答应放你过去了吗?” 王牧安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皱。 很快,就有长老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看到王牧安后,皱眉问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弟子光明峰王牧安,见过长老。”王牧安拱手行礼。 这长老一听是光明峰的弟子,还是王牧安,顿时就沉下了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位弟子后,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牧安刚要回答,那位天启峰的秦姓弟子,就已经抢先开口了:“这位王师弟说是要来参加试炼大会,可是这一次的名单上没有他,我就多问了几句,他就跟我吵起来了,还想要动手。凌竹峰的师兄和洛子峰的师兄他们气不过,帮我说了几句,这个王师弟就趁机对洛子峰的师兄动了手。长老,您还是赶紧看看洛子峰师兄的伤势吧。” 洛子峰的弟子还躺在地上,捂着心口哎呦。 长老脸色难看地冷眼瞧了王牧安一眼后,走上前,蹲下身,拿过那位洛子峰弟子的手腕一捏,就皱起了眉头。 洛子峰的弟子看见长老神色变化,立即说道:“长老,我没事吧?其实,我也就是胸口疼,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长老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道:“没有什么大碍,起来吧!” 洛子峰弟子一听,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那天启峰秦姓弟子就立马问那长老:“长老,这王师弟擅自对同门师兄动手,这可是大罪啊!是不是该扭送明德峰,让明德峰的余师叔从严处理啊!” 长老扭过头瞪了他一眼,骂道:“闭嘴!” 天启峰秦姓弟子不甘心,又说道:“长老,我难道说错了吗?同样是对同门师兄弟动手,凭什么当时吴青他们要被废去修为,逐出山门,凭什么他就不行?” “让你闭嘴,你听不懂是吗?”长老回头盯住这位秦姓弟子,再次呵斥道。 秦姓弟子看着长老难看的脸色,终于悻悻地闭了嘴。 长老目光扫过那三人,最后落在王牧安身上。眼底掠过许多深沉之色后,朝着王牧安说道:“你回去吧。这次试炼大会的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你来了也参加不了。” 王牧安没有说话,只是将徐长客给他的那块木牌再次拿了出来。 “这是我师父给的,他跟我说,他已经给我报了名。长老的意思是我师父骗了我吗?”说着,他抬头看向这位长老。不卑不亢的目光中,不见丝毫的怯弱。 长老微微皱起眉头,目光扫过王牧安手中拿着的那块木牌,沉吟了一下后,问:“你师父真是这样跟你说的?” 王牧安点头:“长老若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光明峰,问我师父。” 长老听后,又沉默了一会,才说道:“行吧,那你跟我过来!”这话音刚落,那天启峰的秦姓弟子立马就不甘心地喊道:“曲长老,名单上明明没有他的名字,为什么要让他过去!” 曲长老看向他,冷声问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秦姓弟子还想争辩些什么,但刚张开口,就被凌竹峰弟子给拉了一下,拦住了。 曲长老看向王牧安,道:“走吧。” 王牧安点头。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1 试炼大会 青灵门的试炼大会规则,向来简单粗暴。 除外了外门弟子的考核,是两两捉对比拼之外,其余内门弟子,从云海境,到通谷境,都是擂台赛模式。 凡是报名参加此次大会的弟子,负责试炼大会秩序的长老会从这些弟子中每个境界抽取一位实力最强者作为守擂者。剩余的人,根据抽签,决定上去打擂顺序。 如果有人能打赢守擂者,那么他就从打擂者变成守擂者,继续接受其他同境界参赛者的挑战,能成功守住擂台坚持到最后的,就会成为胜利者。 而所谓擂台,就是脚下不足半丈见方,却有七八丈高的一根石柱。 参赛者一人一根石柱,两根石柱相隔大约十丈左右。比赛开始,两人身体不可离开擂台,只凭飞剑比拼。谁若是在比拼期间身体离开了石柱范围,就是输。 或者飞剑被人打落在地,也是输。 王牧安来的时候,场间正在进行的是通谷境的擂台赛。 第一个守擂者是天启峰的一位师兄,据说已经通谷上境了, 不过,这位守擂者虽然是所有通谷境参赛者中境界最高的,但实力却不是最高的。第一场,打擂的是凌竹峰的一位师兄,虽然只是通谷中境,但一身剑气鼓溢,明显要比天启峰那位师兄的剑气更为浑厚。果不其然,不出十招,天启峰弟子就已经落了下风,败势已显。 这位天启峰师兄大概是不想自己最后输得太难看,便在这时候主动认输。 两人相互施礼后,天启峰师兄御剑飞回自家高台,留下凌竹峰师兄继续守擂。 紧接着,接连两位通谷境师兄先后上场,都败在了这位凌竹峰师兄剑下。 这时,接连站了三场的凌竹峰师兄,脸上已经逐渐漏出了一丝疲色。 紧接着上场的是一位灵音峰的师姐。 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以前的试炼大会,灵音峰的弟子向来都是报名的最少的。一来是,灵音峰传承的缥缈剑法,素来不以战力见长。二来是,灵音峰上只有女弟子,大多女子不喜打打杀杀。故而,每一次试炼大会,总是鲜少见到灵音峰女弟子的身影。 所以,这一次这位灵音峰师姐一入场,就顿时引来了全场的欢呼声。 翩然身影,带着丝丝缕缕的清香,缓缓落到了那根石柱上。 “灵音峰,徐婷,见过黄师兄。”女子看着对面的凌竹峰师兄,柔和的声音,仿佛一缕春风,吹向了对面的凌竹峰黄师兄。 黄师兄眼中的目光有些发愣。 徐婷在灵音峰众多女弟子中长得并不是最漂亮的,但那柔柔弱弱的姿态,却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大概是黄师兄的眼神太过直接,让徐婷脸颊微微泛起了红色。 远处,负责监督比赛的长老咳了一声,开口催促道:“黄宇,你愣着干什么?” 长老的声音,终于将黄宇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周围传来嘘声一片,更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取笑声。 黄宇红了脸颊,双手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襟,然后一本正经地朝徐婷拱手施礼,然后又郑重地介绍自己:“凌竹峰,黄宇,见过徐师妹。” 这时,边上高台上传来一个弟子的喊声:“黄师兄,要不你直接认输得了!” 这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轰然笑声。 黄宇红了脸颊,徐婷脸上更是红得都像是能滴下血来。那低着头害羞的模样,更是让人心动不已了。 黄宇看了一眼,便有些心旌摇曳。当即,赶紧收摄心神,定了定神后,神色一肃,朝着灵音峰的徐婷喊道:“徐师妹,请出剑吧!” 徐婷抬起了头,脸颊绯红的她,竟是多了几分娇媚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黄宇,就立即移开了目光,有些羞怯地回答:“黄师兄,还是你先出剑吧!” “你是师妹,你先。”黄宇又道。 徐婷又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后,轻咬了一下娇嫩的嘴唇,道:“那我就出剑了!师兄小心。” 说罢,原本柔弱羞怯的神情,忽然间就变得认真起来。 一柄如一汪流水一般的长剑,悄然出现在她的身侧,微微一颤后,便消失了。 黄宇忽然间心神一紧,顿觉不妙,心念一动,飞剑猛地刺向左侧某一处。叮地一声,一团细细的白光刚刚浮现,却又很快消失了。 而后,一点白光悄然出现在黄宇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撞向黄宇的身体。 看似毫无察觉的黄宇,却在这一点白光将要临体的时候,脚下忽然一动,往后退了一步。那一点白光擦着他身前飞过的时候,早就在旁边伺机以待的飞剑猛地蹿出,犹如一头猛兽,猛地扑向了毫无准备的小白兔。 眼见着小白兔就要落入血盆大口之中…… 就在这时,看着无害的小白兔,却突然变成了狡猾的小蛇。 那一点白光,突然消失无形,化作了一道清风,吹走了。 黄宇全力一剑忽然走空,体内灵气运转顿时不顺,胸口不由一滞。而就在这时,那一道吹走的清风,却又突然出现在黄宇身后。 恍若夏日天气,清风突然就化作了狂风,猛地扑在了黄宇身上。黄宇一个不慎,顿时就被拍下了石柱。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谁也没料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徐婷,竟然会如此深藏不露。 而且,虽然黄宇已经战过三场,灵气损耗较大,实力定然不如全盛时刻,可是徐婷本来就比黄宇差了一个小境界。也就是说,此消彼不涨的情况下,两人的实力应该是差不多的。 两人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黄宇输给了徐婷,只能说,徐婷的发挥确实很不错。那一手缥缈剑法,别说是周围高台上看得目瞪口呆的弟子,就是那些个长老,都没几个见过灵音峰的弟子能把飘渺剑法施展得如此精妙的! 天启峰高台后,还有一处特殊的高台,上面坐着掌门还有几位峰主。 此刻看到石谷中的局面,掌门沈平峰,朝着左边坐着的灵音峰峰主云月笑了一下,道:“徐婷这些年进步很大啊!这一手飘渺剑法,有几分意思了。” 云月脸上虽无笑容,但眼睛里还是已经有了几分骄傲之色。不过,嘴上却还是说道:“这丫头天赋还是差了点,比不得你家林牧。对了,林牧怎么这回没参加?” 掌门也不介意云月话语中的那点酸溜溜的滋味,笑了笑,答道:“他最近在闭关。” “这是又要破境了?”云月挑了下眉头。 掌门摇摇头。 这时,坐在云月斜对面的洛子峰峰主,目光一动,看到了光明峰那座空荡荡的高台上,多了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就那么站在那,像是一柄剑,插在了那个空旷无比的高台上,孤独却又透着几许坚定的意味。 洛子峰峰主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那个身影后,诧异道:“那个是徐师弟前两年收的那个小弟子?” 他这话音一出,在座的人都朝着那座高台上望了过去。 有人皱眉,有人想起了什么神情复杂。 云月哼了一声,鄙夷道:“让这一个孩子来干什么!他徐长客难不成还想一直在那光明峰上当缩头乌龟了?” 洛子峰峰主应该是他们这些人里与徐长客关系最好的,听到这话,忍不住朝云月说了一句:“云月,你别这么说。徐师弟他……”洛子峰峰主话说一半,忽然又顿住了,瞄了一眼看着光明峰那座高台出神的掌门沈平峰,暗暗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云月见这情况,也扭过脸,不说话了。 这时,一道剑光飞来,落在了这边。剑光散去后,露出余白发的身影。 余白发与沈平峰打了个招呼后,在他右边那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场间,转头看向云月,道:“徐丫头在守擂?” 云月对其他人向来随意,对这位余师兄却是不敢放肆。听得他问,稍稍坐正了身形,嗯了一声,道:“刚侥幸赢了凌竹峰的弟子。” 余白发点点头:“看来进步还是挺大的。” 话说完,余白发目光扫过场间其他地方,然后就看到了光明峰那座高台上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微微一皱眉后,就收回了目光。 场间,战斗还在继续。 徐婷最终也未能成功守住擂台,最后第二场的时候,被一个丹霞峰的弟子击飞了她那柄如一汪流水一般的飞剑。 不等飞剑落地,徐婷就主动认输了。 没料到的是,这位丹霞峰弟子虽然赢了比赛,却失了‘人心’。周围高台上观战的弟子,纷纷嘘声不断,更有不忿者,纷纷高喊,说他不够男人气概。 丹霞峰弟子虽然赢了比赛,心情却难以开心得起来。 最后一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郁闷的缘故,竟然一招不慎,输给了洛子峰的弟子。 于是,这位还只是通谷下境的洛子峰弟子,就这么夺得了桂冠。 这完全是谁也没预料得到的结果。 天启峰高台后面那处特殊高台上,洛子峰峰主笑得很开心。 而,丹霞峰的峰主,就不那么开心了。 通谷境比拼落幕,接下去就是四si清境了。 四si清境的擂台赛,倒是没有出现跟通谷境擂台赛一样的大黑马。 天启峰一位四si清上境趋近圆满的弟子,喜得桂冠。 四si清境比赛结束,就是云海境了。 试炼大会的三境擂台赛中,最没有看头的,应该就是云海境了。云海境修士,刚刚学会驭剑之术,对于各峰传承的剑法都才刚刚开始正式习练,自然也算不得精通。相比于其他两境比赛中的各式剑招迭出,和华丽炫目战斗画面,云海境的挑战现场则要无趣很多。大都都是直来直去的飞剑怼飞剑,就看谁反应快,谁灵气更多,谁剑气更纯粹一点。 不过,云海境不比四si清境和通谷境,同一境界,上中下三个小境界的实力差距并不是很大。所以,最后谁能胜出,倒不是很好断定。出现黑马的几率还是比较高。 最先守擂的是一位明德峰弟子,罗非。 罗非已经云海境圆满,就差一步便可迈入四si清境了。 他刚站上那根石柱,负责监督比赛的长老,便宣补了第一位上台的弟子。 第一位上台的也是明德峰弟子。 这位名叫向关的弟子,明显与守擂的罗非很熟。站上石柱后,便苦笑着喊了一声:“罗师兄,你待会下手轻点!” 对面罗师兄也是微微一笑,道:“我努力!”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两人先后出剑。一青一蓝两道剑光,在半空中你来我往,没几个回合,那向关就举手认输了。 向关走后,第二个上场挑战的是凌竹峰的一位弟子。 不过,也没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 紧接着,又是几人接连下场,都是差不多的结局。 很快,比赛已经过去大半。 周围高台上,都在纷纷议论,看那罗非依然轻松的状态,显然此次云海境擂台赛的冠军,应该就是他了。 有些人觉得无趣,已经打算走了。 就在这时,负责监督比赛的长老,突然报出了一个名字。 “光明峰,王牧安。” 这名字一出,顿时场间就沸腾起来了。 有许多人都没留意光明峰高台那边,此刻才知道,光明峰竟然来了人。 当他们扭过头看到就王牧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座高台上时,更是不停说道起来。 自然,大部分的人说的都不是太好听的话。 高台上,王牧安听着耳边随风传来的嗡嗡声,并未十分在意。他看了一眼场间已经等着的那位明德峰师兄,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身上衣衫,然后深吸一口气,召出将黑,御剑飞入了石谷中,在另外那根石柱上落下了身形。 “光明峰,王牧安,见过罗师兄。” “明德峰,罗非。”罗非朝着王牧安点了点头,一伸手,道:“王师弟,出剑吧。” “好!”王牧安也没跟他客气,应下后,心神一凝,将黑便飞了出去,如一道黑线掠过半空,就这么直愣愣地飞向了罗非。 罗非眼中隐有不屑之色,悬在身侧的一柄青色长剑,微微一颤,化作一道青影飞快窜出,直接就朝着王牧安的将黑撞了过去。 铛地一声脆响。 两柄飞剑同时往后倒飞了出去。 罗非心神一震,胸口一阵发闷。他吃惊地看了王牧安一眼后,立即收起了心中轻视,开始认真起来。 青光如电,不断追逐在那道黑线之侧。叮当脆响,不断传出,火花四溅。流散开来的剑气,落在周围的那些乱石上,激起碎石无数。 渐渐的,王牧安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也开始见汗。 虽然云海境中上中下三个小境界的实力相差不是很大。但罗非迈入云海境已经有几年时间,体内灵气的累积,自然要比王牧安更多一些。 灵气越多,在这种持久战中,自然就会更占优势一些。 眼见着,王牧安就要灵气耗尽,胜负就要揭晓。 这时,周围围观的那些高台上,忽然传出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喊:“技不如人,就赶紧认输吧!强撑着有什么意思呢!” 这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一人跟上:“对啊!万一到时候伤着了,有些人就又要找事了,到时候岂不是连累其他人?” “对啊!对啊!像他这种祸害,干嘛要来参加比赛呢!好端端地待在自家山峰上不是很好嘛?” …… …… 这些讥讽的声音,此起彼伏。 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汗珠的王牧安,像是没听到一半,依然神情专注。 倒是另一边的那两座专为外来门派弟子提供的高台上,有人好奇起来,问前来陪同的青灵门弟子。 “怎么好像其他人都很不喜欢这个男的?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啊?” 被询问的青灵门弟子,正是天启峰弟子,闻言后,不屑地撇了下嘴,道:“这种人就跟老鼠屎一样,恶心得很,他已经连累了不少人了!偏偏,他那个师父,也是个不讲理的!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旁边那位其他门派弟子听见这话,看向王牧安的眼神里,顿时就多了几许嫌弃之色。 …… 场中,王牧安还在坚持。 罗非脸上也开始出现了一丝疲色。 周围那些喊着让王牧安赶紧认输的声音,越来越多。 王牧安再想无视,也终究还是让一些声音,漏进了耳朵,然后皱起了眉头。心底里,一些不甘的情绪,逐渐滋生而出。 这半年时间来,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那个高峰,后来又是吴青他们三人,最后是那个胡长老。这些事,王牧安自认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他有,那么唯一的错,就是他连累了大师兄。 他到现在还没醒,虽然那个罪魁祸首,最终死了。可是,蒋瑜受到的伤害,同样也存在着。 明明他们才是受害者,却为什么又要接受这些人的指责,辱骂,讥讽,和排斥? 他想不明白。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不甘心。 因为不甘心,所以才愤怒。 因为愤怒,所以光来。 一道极细的明亮光线,忽然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将黑之上。通体漆黑的剑身之上,突然就绽放出了刺眼光芒,如头顶烈日突然落到了场中,带着浓郁剑气,一下子就将一直纠缠在旁边的那道青光给吞噬了进去。 毫无准备的罗非,此时体内灵气已经耗去大半,再加上王牧安这一招来得措手不及,当即心神巨震,一口腥甜涌上喉咙。 “我认输!”罗非突然举手高喊。 话音刚落,罗非压着的那口鲜血突然就喷了出来。而后场间光芒散去,罗非的那柄青光长剑,此刻剑身黯淡,摇晃了两下后,突然就坠了下去。只剩下王牧安的将黑,孤零零地悬浮在半空。 周围高台上,刚刚还在喊着让王牧安认输,此刻突然看见这副画面,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那负责监督的长老,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招刚学会没几天的光来,抽去了王牧安体内几乎所有的灵气。此刻,他脸色苍白无比,仅靠着毅力,把将黑收了回来。然后看向对面的罗非,问:“罗师兄,可还好?” 罗非倒也不是小气之人,抹去嘴角鲜血,稳住气息后,就回答道:“没事。王师弟好剑法,恭喜!” 王牧安闻言,赶紧拱手施礼,道:“是师兄承让。” 罗非朝他挤出了一丝笑容,而后勉力召回自己的飞剑,颤颤巍巍地飞回了自家高台。 这时,周围那些惊呆了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嗡嗡响起,都是质疑。甚至有人高喊出声,质问罗非:“这是故意放水吧?” 罗非自然不会接话。 同样,明德峰的弟子也有疑问。看到罗非脸色苍白的回来,皱眉就问:“罗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罗非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回答:“王师弟剑术造诣很高。” 围上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但脸上并无几分相信之色。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没看明白刚才那场面。 比如,天启峰后面那座高台上,就有人看明白了。 余白发和沈平峰都面露惊讶之色。 余白发看了沈平峰一眼,道:“这孩子破境还没半年吧?” 沈平峰没作声。 余白发又感叹了一声:“徐师弟挑弟子的眼光,倒是一直都很准!” 话音落下,场间长老已经开始宣布第二个挑战者的名字了。 是洛子峰的一位弟子。 与王牧安一样,同样都是云海下境。不过,不同的是,这位弟子迈入云海境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 只是,大概是刚才明德峰的罗师兄也输了,让这位洛子峰弟子心中紧张。这人一紧张,这剑就有些飘忽了。 王牧安本已是强弩之末,与这位洛子峰弟子对剑,也只是强撑。可没想到,这位洛子峰弟子大概是太过紧张,接连几招,都是破绽百出。 没多大一会儿,就被王牧安一剑逼到了身前。 当然,他并无伤人之心。剑锋刚到身前,就停住了。 那洛子峰弟子也很干脆,直接就自己跳下高台,御剑走了。 这场面,让周围高台上的一些人更加忿忿不平了,纷纷高喊这是作弊,放水,要求负责监督比赛的长老出来主持公道。 王牧安听着那些嘈杂的喊声,皱了皱眉头,心头憋着的那股火气,就更多了一些。 紧接着上场的,是灵音峰的一位女弟子。看着比王牧安差不多年纪,娇小玲珑的身材,怯怯懦懦的神情,羞涩而又紧张地行礼过后,刚出剑与王牧安对了一剑后,就闭上眼睛惊叫起来,大喊一声我认输,就跑了。 这下,周围那些本就看不惯王牧安的人,意见就更多了。一个个都骂着王牧安不懂得怜香惜玉,竟然欺负灵音峰的师妹。 自然,这些人不过是没茬找茬。 王牧安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东西,尽量地恢复体力和灵气。 比赛至此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最后上场的,是一位天启峰弟子,名叫吴越。 吴越刚站定,便明显地表现出了敌意。 长老一声令下,他就出剑了。 一道青光迅捷如电,朝着王牧安笔直刺来。其上杀机比剑气还要浓郁。 王牧安感觉不对,不敢大意。 将黑如龙游动,带着剑气,迎了上去。 只是,他虽然趁着刚才那段时间稍微恢复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而对面的吴越,却是全盛状态。 一青一黑两道剑光在空中不断碰撞,速度快如闪电,看得人眼花缭乱。 没多久,王牧安就感觉到了吃力。 这时,对面的吴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吃力,那道青光的速度又快了一丝,直接甩掉了将黑的追逐,直奔王牧安而来。 王牧安明显感觉到,那道剑光之上,杀气之浓郁。 他不敢掉以轻心,咬牙凝神,将黑划过半空,在空中留下一道黑线,似将天空划开了一道缝一般,一下子就追上了那道青光。 铛第一声,一黑一青撞在了一处。 王牧安心神受到震动,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 对面吴越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时,他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戾气,青色长剑上,青光突然大炽,紧接着,空中忽然幻化出了数道一模一样的青光长剑的模样。 难分真假。 这些青光长剑,一部分纠缠住了将黑,一部分则朝着王牧安袭去。 王牧安见状,全力催动将黑。漆黑的剑身之上,顿时散出白光,裹挟着浓郁剑气,从其中一涌而出,一股脑地朝着那三道剑影扑了过去。 噗噗噗接连三声,那三道剑影尽数破灭。 但那四道剑影已经靠近王牧安了。 就在这时,将黑突然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却未回护自己,而是朝着那个名叫吴越的弟子刺了过去。 只要在那人的四道剑影刺到自己身前前,将黑先刺到那人身前,他就赢了。 他是想赢的。 虽然大师兄曾说重在参与。 可是他想赢。 额头上,大滴汗珠接连滚落,将黑快逾闪电,眨眼功夫,就到了那吴越跟前,比那四道剑影,要快一步。 王牧安赶紧收住将黑,甚至散去了其上大半剑气。 可他停住了,那四道剑影却未停住。 眼见着,自己身上将要多处四个窟窿的时候,危急时刻,王牧安只能先保命为主,一个扭身,就朝石柱外扑了出去。 与此同时,将黑回掠,在他快要砸到地面的时候,掠回了身下,一把将他接住了。 “天启峰,吴越胜!”长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远处,天启峰的高台上,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王牧安皱起眉头,御剑回到那根石柱上,看了一眼那个并无得意神色,只有敌意的吴越后,朝着站在中间刚宣布完结果的长老问道:“为何是他胜?” 长老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你离开擂台了。” 王牧安还想辩解,但周围已经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愿赌服输!” “技不如人,就要认!” “赶紧滚!” “快滚,这里没你爹,没人会让着你!”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2 公平与不公平 嘈杂的声音,让他狠狠咬住了嘴唇,怒火在心中沸腾。 “我不服!”王牧安看着那个长老,大声说道。 长老皱起眉头:“你不服什么?” 王牧安刚要说话,那天启峰的吴越却突然插进话来,道:“你不服,那我们就再打一场!” 王牧安看向他,心中有些憋屈。 他很像说好。可是,他如今的状态,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强弩之末,再打一场,十有八九是要输的。 若只是输赢,他可以不在乎。可若是他下一场输了,那么此刻他的不服,就成了他的无理取闹了。 他并不是无理取闹,他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这时,那长老听得吴越的话后,也朝着王牧安说道:“既然你不服,那吴越也说了可以再打一场,那你们就再打一场吧!” 心头的憋屈和不甘心,还有愤怒,让王牧安原本苍白的脸颊,都在此刻涨得通红,甚至连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他盯着那位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质问他:“我为什么要同意再打一场!刚刚,明明是我已经赢了,是他不遵守比赛规则,意图伤我,我没办法才选择跳下石柱的!” 长老脸上露着不耐烦之色,听完王牧安的话后,转头问吴越:“他说的是真?” 吴越朝着长老拱手道:“长老明察。比赛规则说了,谁先离开石柱,或者飞剑落地,就是输。我明明好端端地在石柱上站着,而他为了躲飞剑却跳下了石柱,谁输谁赢,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嘛!” 说完,这吴越又看向王牧安,冷笑了一声,道:“王师弟,这输赢乃是常事。你要是这么输不起,又何必来参加这试炼大会。你以为,这青灵门中个个人都是你师父吗?我们可没这个义务,一定要让着你的!” 王牧安看看他,又看看那个长老。 他知道,今天他想要的公道,已经要不到了。再继续争辩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了。 周围那些喊着让他赶紧滚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吴越,将他的样子记在了脑海中后,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场外飞来,眨眼功夫,就落到了王牧安身旁。 王牧安一看,竟是霍英。 二师兄突然出现,心中憋了一大股火无处可以释放的王牧安,顿时红了眼眶。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了平日里疼爱他的家长。 霍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又看了那吴越一眼,最后看向那个长老,淡淡说道:“刚才林长老在他们比剑的时候,是睡着了吗?” 长老眉头一皱,露出不喜之色,看着霍英,沉声喝道:“霍英,你来捣什么乱!” 霍英冷笑:“林长老,您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叫捣乱呢!我师父让我来看看我小师弟的比赛。没想到,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长老您要不是睡着了,那就是老了!老眼昏花了!要不然,刚才这姓吴的小子,明显就是打算御剑伤人,您怎么就没发现呢?” 林长老大怒:“霍英,这里不是你们师兄弟可以撒野的地方。输了就是输了,你以为是你们光明峰呢,可以撒泼打诨,随意胡来的吗?” 霍英哼了一声,道:“行,你不认也可以。我们去找掌门说说这个理!” 说罢,霍英拉起王牧安,就朝着天启峰后面那座高台上飞去。 他这一飞,有不少都察觉出了异样。 原来,他已经通谷。 高台上,霍英与王牧安落下后,就纷纷朝着各位峰主施了礼。 那主位上坐着的沈平峰,目光一扫,就看出了他已经破境,略微惊讶之后,笑道:“不错,已经通谷了,看来最近是努力了!” 霍英拱手道:“谢过掌门夸奖。不过,师侄来找掌门,不是为了这一句夸奖的!” 沈平峰看了一眼站在霍英旁边的王牧安,脸上笑容消失不见,有些不悦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刚才的比剑,我也留意看了。我认为林长老给出的结果,并没有什么问题。比赛规则说了,谁离开石柱,或者飞剑掉落,就是输。你师弟虽然抢先一步把剑逼到了吴越身前,但吴越没躲,而且吴越的剑也是差不多时间逼到了你师弟身前,但是你师弟躲了!” 霍英看着沈平峰,问了一句:“如果是生死厮杀,师叔觉得他们两人谁会最后活下来!” 沈平峰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下,道:“可这不是生死厮杀,这只是同门切磋!” “对。这只是同门切磋!所以我师弟看在同门情谊上,先收了剑。难道这就是吴越可以趁机对我师弟出手,并且不惜伤到我师弟,也要将他逼下石柱的理由吗?”霍英看着沈平峰,丝毫不惧,据理力争。 沈平峰皱紧眉头,看看霍英,又看看王牧安,脸上神色有些难看。 这时,旁边坐着的余白发,忽然开口说道:“刚才之事,确实是吴越做得有些不妥。” 他这话刚说出口,凌竹峰的那位峰主,立马就有了反对意见,道:“余师兄,你这话这么说就不对了。这比赛规则明确了,离开石柱或者飞剑掉落,则输。现在这结果一目了然,有什么好争的。而且,要说生死厮杀,这王师侄的剑,与那吴越的剑,相差无几,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是,王师侄确实是有风度,可比赛就是比赛,已经明确的规则,他自己不当回事,被人就此抓住了机会,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所以说,林长老这个判决,我觉得没问题,很合理!”说着,他还又扭头朝着王牧安两人说道:“这比赛么,看结果,就是最公平的。要是谁都要像你们一样这么较真的话,那就这个比赛规则,都有很多可以挑刺的地方。我们就拿这第一个守擂的来说,他要接受那么多人的轮番挑战,这公平吗?绝对是不公平的!但,比赛规则定下来了,你觉得不公平可以不参加,但你参加了就要遵守!你看这一天下来,那几个守擂的,有谁像你们一样来闹的吗?有人喊不公平吗?那个明德峰的罗非,他前面打了那么多场,最后输在了你手上,你觉得公平吗?他实力难道真比你差?可他有喊着说不公平吗?没有吧?这是为什么?因为人家知道规则,遵守规则!明白了吗?” 霍英听后,欲与这位凌竹峰峰主争辩,却被王牧安拉住了袖子。 一直没说过话的王牧安,朝着霍英低声说道:“师兄,不用再说了。”接着,他朝着凌竹峰峰主拱手道:“周师叔说得对,比赛看结果最公平。这件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了别人,我认!”说完,他又扭身,朝着沈平峰拱手施礼,道:“掌门师叔,这结果我虽然认,但有一句话,我想说。” 沈平峰看着他,皱了皱眉,道:“你说。” “如果卑鄙也能当做这种同门切磋之中用来获胜的手段的话,那刚才吴越就已经死了。”王牧安说完后,又一施礼,然后道了一声‘师侄告退’就与霍英一同离开了高台,往光明峰飞去。 沈平峰坐在那,脸色难看至极。 凌竹峰峰主周清,看了一眼沈平峰的颜色后,哼了一声,道:“这徐长客教出来的弟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沈平峰没有说话。 旁边余白发起了身,与沈平峰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此时,石谷中就剩下外门弟子选拔一事了,此次外门弟子中,并无女弟子参加选拔,云月待在这里也无事,就也走了。 云月一走,丹霞峰峰主陶华也立马跟着走了。 然后,洛子峰峰主苏瑜也找了个借口走了。 高台上,就剩下了沈平峰,和周清两人。 周清看向沈平峰,问:“就一直由着徐长客这么闹着?” 沈平峰叹了一声,道:“蒋瑜一直没醒。” “那要是蒋瑜一直不醒,就由着他一直这样开着日月大阵?”周清皱紧眉头。 沈平峰没有作声。 周清犹豫了一下后,又道:“这日月大阵的消耗,你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们其他几峰周围的灵气明显少了许多,都聚拢到光明峰那边去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整个山门的山水格局都要受到影响了!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让徐长客把这大阵给撤了才行啊!”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沈平峰看向周清,问。 周清沉吟了一下后,回答:“光明峰的徐长卿前段时间不是被徐长客赶出峰了吗?他是徐长客同父异母的兄弟,说不定,他有什么法子,能让徐长客撤了这个大阵也未可知啊!” 沈平峰听后,想了一会后,朝周清说道:“那你就先去找他探探口风看。如果有,那自然最好。如果没有,也不要强求。” 周清点点头,应了下来。 沈平峰看了一眼场中正在举行的外门弟子选拔赛,然后起身离开了座位,与周清说了一声后,便率先离开了。 周清坐在那椅子上,等沈平峰走远后,目光看着远处那些青灵门弟子的身影,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渐渐的,他脸上神色忽然变得玩味起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3 他乡故人 王牧安跟着霍英回了光明峰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见徐长客。 见了徐长客,自然是要说起这次试炼大会的事情。王牧安并不打算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徐长客。 自从蒋瑜受伤昏迷之后,徐长客脸上就很少看到笑容。 他这个做徒弟的,不能替师父分忧也就罢了,又怎么能再拿这些事情去让师父烦忧呢? 何况,那个凌竹峰峰主说的也没错,终究是他自己大意了,才会让那个天启峰的吴越有了可趁之机。 所以,在徐长客院外的时候,王牧安就认真叮嘱了待会见了师父,不要提起那件事。 霍英虽然应了下来,但还是看得出来有些忿忿不平的。 进了院子,徐长客就在院子里坐着,一个人喝着茶,身影看着有些孤独。 王牧安与霍英走了过去,两人行礼后,徐长客打量了一下王牧安,问:“没受伤吧?” 王牧安摇摇头,看着师父,心中暖意融融。 “没受伤就行,那就先回去休息吧。”徐长客说完便收回了目光。 王牧安正欲告退,霍英却没忍住,开口说道:“师父怎么就不问问结果?” 徐长客看了他一眼,道:“结果并不重要。我相信牧安经过这一次的试炼大会,肯定有很多收获。”说着,便看向王牧安,问:“是吗?” 王牧安点头:“是的,师父。” “这不就行了吗?门中举行试炼大会的目的,不在于结果,而是希望你们通过与师兄弟的切磋来获得裨益。这才是最重要的!”徐长客又说道。 霍英还想再说几句,王牧安朝他看了一眼。 霍英有些悻悻地哦了一声后,与王牧安一同告退离开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徐长客却忽然离开了光明峰。 夜里,光明峰顶的天空之上,星辰格外的明亮璀璨。 山风吹过,空气清冽,让人神清气爽。 王牧安坐在屋顶,脑子里回想着白天那几场战斗。尤其是跟明德峰的罗师兄那一场战斗,让他领悟颇多,尤其是刚刚学会的那一手‘光来’,更是理解深刻了几分。 青灵七峰,各峰都有传承剑诀。 光明峰所传承的是日月剑诀。这日月剑诀是从光明峰上的日月大阵中演化而来的,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那一招光来,便是从日月大阵吸收日月星辰之力来增强大阵威力这一点演变出来的。只不过,借天地之力为己用,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王牧安的境界,施展这一招,其实十分勉强,所以当初与罗师兄比剑时,他一用这一招,就几乎被掏空了体内所有灵气。若不是罗师兄当时认输的话,恐怕最后输的会是他。 不过,这一招虽然施展得勉强,但带给他的裨益却很多。 如今,坐在这房顶上,心中默念日月剑诀之时,隐约间,似乎能感受到这山峰之上的日月大阵。 一呼一吸间,仿佛与大阵契合,正在接引星辰之光而下。 王牧安并未留意到,此刻,他的头顶,正有星辰闪烁,那规律与他的呼吸相同。若有上五境的修士在旁边,更是能看到,这头顶星辰正有淡淡星光能量,从天而降,越过这漫漫空间,落在王牧安的身上。 不远处,徐长客一身黑衣,站在树下阴影中,瞧着房顶那浑身被一团肉眼几不可见的光芒包围的王牧安,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第二天一早,王牧安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给唤醒。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还坐着屋顶上,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起身震落身上露水后,纵身飞下了屋顶,刚要进屋换身衣服,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一扭头,看到师父就站在不远处。 王牧安一愣,赶紧上前行礼,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师父,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徐长客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拿出了一物,递给了王牧安。 王牧安看着师父手上那间青色长衫,有些不解,抬头道:“师父,前段时间不是刚做了新衣服吗?怎么又有了?” 徐长客回答:“这是天青法袍。你原来那件法袍不是没了吗?正好补上。” 王牧安愣在了那里,看看法袍,在看看徐长客,眼睛有些酸。 “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穿上?”徐长客见他不动,又说道。 王牧安赶紧伸手接过,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的缎面,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泪水接二连三地掉落在法袍上,一颗颗水珠,颤抖着不断滚动。 徐长客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伸手按住他的脑袋,用力揉了揉,低声道:“傻孩子!哭什么哭!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王牧安抬手抹了一把,抬头看徐长客,问:“大师兄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徐长客脸上突然路过一抹悲色,旋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怎么会?师父会想办法的!”说着,话题忽然一转,道:“对了,师父要出一趟远门,你和霍英两个人收拾一下,待会跟我一道下山。” 王牧安一听,一愣后,连忙问:“那大师兄呢,他怎么办?” 徐长客回答:“我会送他去明德峰,让你余师叔帮忙照顾。” 王牧安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问:“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最近白水观的玄通道长来了,说想看看你。所以,让霍英陪你去青山镇待一阵子。我要去东边一趟,大概一个月时间,等我回来,再去青山镇接了你们一道回来。”徐长客回答。 王牧安虽然觉得这安排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徐长客说完这些后,就走了。走之前,让王牧安去通知一下霍英下山这事。 王牧安便去找了霍英说了此事。霍英一听到要下山,倒是情绪要比他高一些。也难怪,他本身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自从这大阵开启后,他就一直没离开过光明峰,峰上就他们四个人,他能熬得住这冷清,已经是很不错了。 午时刚过,徐长客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光明峰。 不到半柱香时间,三人就到了青山镇外。徐长客没有直接带着他们飞进镇子,而是在镇子外面一个人少偏僻的地方落了下来,然后随着官道上的行人一道,慢慢走进了镇子。 青山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徐长客带着他们两人,先去了一趟万宝阁。他们刚进门,那连师叔就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要来一样,已经在等着了。 吩咐了店里伙计带着他们两人四处转转后,就与徐长客两人上了三楼。 这万宝阁内,一楼只是一些普通的俗世物件,虽然每一件拿出去放在这俗世当中,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但对于修士来说,大多看不上眼。 二楼就不一样了。二楼内,收藏的都是法宝,飞剑,符箓这一类修士才能用的东西。当然,东西有好有坏,品阶有高有低。 霍英平日里喜欢看一些杂书,又喜欢打听一些小道消息,所以,对这二楼内收藏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能道出个一二三来,看得那个跟着伺候的小伙计是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忽然,王牧安瞧见了一物,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东西,是个簪子。青玉的,看着有些年头了,簪子尾端上雕刻的祥云图案都已经磨损得看不清了。 霍英见他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那簪子后,愣了一下,旋即说道:“这簪子好像挺适合大师兄的。” 王牧安转头问身后跟着的小伙计:“这个簪子怎么卖?” 小伙计看了一眼那簪子,便笑道:“刚刚掌柜的已经吩咐过小的了,若是两位公子看上什么尽管说就行,钱不钱的,就生分了。” “那行,那这簪子我们要了。”霍英抢在王牧安前头,毫不客气地就说道。 王牧安看了霍英一眼,霍英耸耸肩,道:“刚人家都说了,谈钱生分!再说了,不过就是一根簪子,连师叔还是送得起的!” 可王牧安总觉得,无功不受禄。他已经收了连师叔一个价值不菲的红玉葫芦,如今又白拿人家的东西,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又问那小伙计:“这样不合适。你还是告诉我这簪子多少钱吧。” 小伙计已经将簪子从柜子上拿了下来,一边准备装盒,一边笑着回答:“公子真不用客气。”说着,就将那簪子放进了盒子,装好后,递了过来。 王牧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过,霍英手快,见王牧安犹豫,一把就接了过来,然后递给王牧安,道:“拿着吧!连师叔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王牧安看了看霍英,只好将这盒子收了起来。 收好簪子后,王牧安不打算再逛了,但霍英兴致勃勃,于是王牧安到楼下坐着等他,他一人在二楼逛。 簪子他是打算送给大师兄的。虽然他现在还没醒。 王牧安一人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这次试炼大会结束后,他本还想去灵音峰找一下丫头。上次没见到,这思念就总挂在心头,不重,却怎么也甩不掉。 但现在来了山下,看来只能等回去之后再去找她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会不会愿意来见他。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是好呢?还是好呢? 境界有没有又高了一点。 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他其实是有些崇拜她的。小小的样子,却身手矫健。不像他那时候,连自保都很难。 不过,更让他觉得她好的地方是,她的内心,总是充满着正义和善良,还有勇敢。 很多人,有正义,也有善良,却总是不够勇敢。 就好像他。 …… …… 视线里忽然走入了两双鞋子。 然后,有人咦了一声。 王牧安一抬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只是,熟悉归熟悉,却一下子记不起这个人是谁。 淡漠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瘦长的身体后,背着一把大剑。那柄大剑,跟他身体差不多高,很宽,虽然裹着布,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得到其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狂暴的气息。 王牧安在打量他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 片刻后,那个男孩子忽然眉头微微一皱,问了王牧安一句:“你是隔壁那个傻子?” 王牧安听到这话,忽然间脑海里就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虽然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你是屠三千?”他乡遇故人,王牧安心情忽然间有些激动。虽然,他们从未说过话,其实也从来算不上朋友,甚至都算不得熟悉。 男孩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突然紧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恢复了那淡漠神情,冷冷问王牧安:“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人。”王牧安回答。 与屠三千一道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一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却有一道大疤,一直从左边的眉角划到了下颌处,扭曲隆起的疤痕就好像是一条肉色的蜈蚣趴在脸上,十分狰狞可怖。中年男人打量了王牧安一眼后,朝着屠三千说道:“进去吧,大人还在镇外等着我们呢!” 屠三千听后,又看了一眼王牧安后,就迈步往里面走去。 王牧安有些话原本已经到了喉咙边,此刻却不得不又吞了回去。 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冷。 王牧安继续坐在凳子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脚步,发着呆。 没多久,屠三千和那个中年男人就走了出来。 屠三千看都没看他,就往外走。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喊了他一声。 屠三千转过脑袋,冷冷问他:“什么事?” 王牧安没在意他的冷淡,只是笑了笑,回答道:“我叫王牧安。” 屠三千一愣之后,淡淡回答:“我知道。” 王牧安愣了一下,想着刚才见面时他问的那句话,不解地问:“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叫我傻子。” “因为你像傻子!以前像,现在也像!”屠三千回答。 这回答可真是……干脆又直接。 王牧安坐在那里,心情有些说不出来。像是尴尬,却又像是无奈,甚至似乎又有那么点欣喜,可偏偏的,就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 可是,他不是应该生气吗? “还有事吗?”屠三千见他不说话,又问道。 他自然还有事要与他说。当年有许多话没说,现在又有三年多未见,想说的话就更多了。比如,他现在在哪里修行? 可这话,还未出口,屠三千身旁跟着的中年男人就催促起来。 屠三千看了他一眼,便跟着中年男人汇入了来往行人,走了。 王牧安很快就在人群中失去了屠三千的背影,心头有些遗憾。这些遗憾,跟当年在巷子里看着他跟着他母亲娘家的人走的时候,还有后来他回来,两人目光一触之后,他却扭身走向自家屋子,留给他一个背影时,那些时候心中泛起的遗憾,差不多,又有些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当年在从溪镇,虽然他们算不上朋友,可那会那个每当夜晚总是和他一样坐在门口发呆的小黑男孩,应该算得上是他孤独内心中,除了大黑之外,唯一的陪伴了。 现如今,他内心陪伴了多年的孤独依然还在。可他身旁,同样多了陪伴的人。如霍英,如徐长客,如蒋瑜…… 他们带给他的温暖,虽然未曾驱逐他心底那些孤独,却也让他在面对现在和未来的时候,能够更加的从容。 就好像这一次面对他,他虽然还是有许多话没能问出口,可当年最遗憾没能说出口的一句话,这回说出了口。 这也算是一个进步吧! 王牧安如此想着,嘴角慢慢漫出一丝笑容。 …… 过了没多久,霍英终于下来了,一脸笑意的他,让王牧安心中有些不安。拉着他走到一旁,避开了那个小伙计后,王牧安赶紧问道:“师兄,你又拿了什么东西吗?” 霍英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小师弟,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喜欢贪小便宜的人吗?” 王牧安想了想,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狐疑地看了看霍英后,又问:“真没有?” “当然没有!”霍英回答。 王牧安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霍英就说道:“不过,我看上了一样东西。待会打算让师父帮我掌掌眼,要是不错的话,就跟连师叔说说。”说着,又嘻嘻笑了起来。 王牧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两人这儿正说着话,徐长客与连师叔也从楼上下来了。 霍英一见,立马迎了上去。王牧安也赶紧跟了过去。 霍英走到徐长客跟前,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徐长客给抢先了:“我已经知道了。”说着,那小伙计,已经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叠放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 “是不是就这件?”徐长客问霍英。 霍英眉开眼笑,连忙拱手作揖:“多谢师父!” “不用谢我,谢你连师叔就好了。”徐长客说道。 霍英又赶紧给连师叔作揖。连师叔笑着朝他说道:“其实你这件法袍,你师父早就跟我预定好了。” 霍英一愣,旋即又赶紧跟徐长客躬身:“还是师父最好!” 徐长客没理他,转头与连师叔说了两句后,就带着王牧安二人离开了这万宝阁,然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张宅走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4 游湖 张宅内,一切如故。 小童看到王牧安,依旧不冷不热。 不过,与霍英似乎很熟,没一会儿两人就凑到了一处,嘀嘀咕咕起来,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在说些什么秘密。 徐长客与张长老聊了几句后,就走了。 临走前将王牧安和霍英叫到了一处,叮嘱了几句。 其中一句,格外慎重。 不准离开青山镇半步。 王牧安与霍英都认真应了下来。 送徐长客走到巷子口后,徐长客就不让他们二人送了,一人走入人流之中,很快就看不到背影了。 王牧安正准备回张宅,霍英却说要四处去逛逛,小童也说要一起去。 王牧安没有随同。 他并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人多。 人多的地方,总是会让他莫名地心慌。 霍英与小童走了,王牧安就回了张宅。刚进宅子,张长老便叫他一起下棋。 两人一连下了三盘,都是王牧安输,而且都输得很惨。 张长老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夸他棋艺比起上次长进了不少。 王牧安苦笑,心头郁闷,自然是少不了的。 忽然,他想起下山前,师父曾说,玄通道长来了。于是,便问张长老:“长老,师父说玄通道长来了,您可知他现在住在镇上哪家客栈?我想去拜见他一下。” 张长老回答:“你来得不巧,他上午有点急事,刚好走了。” 王牧安听到,不由有些遗憾。 张长老伸了个懒腰后,就起身去了廊檐下的椅子里躺着打盹去了。王牧安一人无聊,坐着发了会呆后,就开始研习日月剑诀。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天色已黑。 霍英和小童已经回来,各自修行。 张长老不知去了何处。 王牧安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夜风,看了一会夜空,想念了一会她后,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霍英就拉着他和小童一起出去了,三人逛荡在青山镇的大街上,吃着各种小吃,逛着各种外面来的修士摆的地摊,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霍英买了不少小玩意,说是回去的时候,要去送给那些师兄师姐们。 可王牧安觉得,要送的人,大概只有师姐,没有师兄吧。就算有,也顶多只是一两个。 三人这一逛便是大半天,差不多逛了半个青山镇,包括各种角角落落,霍英才总算是心满意足,肯回张宅了。 在人堆里挤了大半天的王牧安,回到张宅后,立马就躲进了房间,一个人清净去了。 本以为,霍英逛过这一天之后,后面应该不会再去凑这热闹了。结果,没想到又一天太阳升起,霍英又喊着要出门逛荡了。偏偏,小童也是乐此不彼,而张长老也好像并不打算拦阻。 王牧安实在是害怕了昨日他们那种各种人堆里穿梭的情况,便拒绝了霍英的邀请,一个人留在了张宅。 偶尔,陪张长老下两盘棋。虽然总是输,输得也很惨,但他似乎渐渐的,输上了瘾。 偶尔,顺着门外那条除了他们几人几乎没其他人会走过的小巷一直往外走,然后在巷子口的阴影里,拿个凳子坐着,静静看着箱子外面喧嚣热闹的世界,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过时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 偶尔,坐在院子里,发发呆,看看落在墙头的小鸟。与它们,大眼瞪小眼,你歪头,我瞎乐。 不过,做得更多的是,修行。 而霍英,好像不会厌倦,每天早起就出门,带着小童,在这座小镇里,也不知在逛些什么,一直到差不多天黑才会回来。 回来后,偶尔会来找王牧安说一说,今天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玩意,偶尔就陪着王牧安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闪亮的星辰发呆。 日子一天天地过,似流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很快,当初徐长客说的一月时间已经到了。 可,依然不见他归来的身影。 霍英这几天,回来得越来越晚。一回来就钻到屋子里,也不跟王牧安说话了。 渐渐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又一天,月上顶空了,霍英才回来,小童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也有些异样。霍英一回来,就径直进了屋子,还关上了门,看都没看一眼一直在院子里坐着等他们的王牧安。 小童也准备进屋,被王牧安叫住了。 王牧安打量了一下小童,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发生什么啊!”小童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王牧安也更觉不对劲。一把拉住小童,皱眉再次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甩开他的手后,道:“你要真想知道,明天一起去不就知道了吗?” 王牧安闻言,只好也不再追问。 不过,他打定了主意,明天要跟着他们一道出门。 第二天一早,霍英刚出门,就发现王牧安在门口等着。 霍英愣了一下,问:“有事?” 王牧安微笑了一下,道:“今天我跟你们一起出去走走。” 霍英脸上微微一变,旋即讪笑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嘛?怎么今天想到要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了?” “天天在这里待着也有点闷,出去走走,换换心情。”王牧安笑道。 霍英看了王牧安一会,有些不自然地笑道:“也是。那就一起去吧。” 王牧安笑着点头。 没多一会儿,小童也出来了,三人一起出了门,上了街。时间还早,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 霍英走在前面,却没有了第一天出来逛街时的那种兴奋,一脸的心事重重。 王牧安跟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像真的闲逛一样,打量着两边的景象。 时间慢慢流逝。 很快,巳时都已经快要过半了。太阳已经很高了。 霍英脸上渐渐露出了焦急之色。偶尔还会趁着王牧安留意周边店铺的时候,扭头朝着小镇北面那边。 王牧安假装没看出来,继续随意地逛着。 渐渐的,巳时都要过完,午时将近。 霍英终于忍不住叫住了王牧安,问:“牧安,你还要逛吗?” 王牧安一脸无辜地看向他,反问:“师兄有事?” 霍英支吾了一下,道:“是有点事。” “有什么事?”王牧安继续面露无辜,追问着。 霍英眼神闪躲,回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昨天跟别人约好了,今天午时要去游湖的!” 王牧安一听,就说:“游湖吗?那我也一道去吧。正好,我长这么大,还没游过湖呢!” “这……”霍英看着王牧安,面露为难之色:“恐怕有些不合适。” 换做寻常,王牧安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可今天不同。王牧安笑着说道:“师兄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吗?正好一起认识一下,不是挺好的吗?” 霍英脸上又有焦急,又有为难,沉默了一会后,道:“今天真的不太合适。改天,改天带你认识,行不行?” 王牧安收起了他那玩笑之色,认真起来:“师兄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霍英还欲隐瞒,闪躲着眼神回答:“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只不过,今天确实是跟别人约好了,这突然多带个你过去,这不是有些唐突吗?” “那我就不跟你们上船了,我就在湖边走走看看。”王牧安依旧坚持着。 霍英终于正视王牧安,看到他眼中那不容拒绝的坚定后,终于妥协,叹了一声后,就扭身朝着北边走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5 滚吧 镇子北边,果然有个湖。湖边都是翠绿的垂柳。柳枝垂在水中,微风吹来,柳枝轻摇,荡起涟漪无数。 湖上,果然有船。 不过,船很大。 更确切说,是一艘画舫。 画舫上,有丝竹之声,隐约传出,叮咚婉约,动人悦耳。 霍英带着王牧安和小童走到湖边柳树下后,小童十分熟稔的从茂密的柳条中抽出了一根,扯了几下后,便见到一艘小船,不知从何处,悄悄地摇了出来,很快,就到了三人跟前。 船夫是个五大三粗地汉子,而且看其气息十分平稳,似乎还不是普通人。 船夫看到岸上三人后,目光一扫,就朝着霍英与小童,嗤笑了一声,道:“呦,今天还找帮手来了啊!” 这话一听,便不对劲。 王牧安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向霍英,霍英与船夫说道:“他不上船。” 船夫听后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笑容中,皆是讥讽。 “上船又如何?”船夫挑着眉说道:“你真以为就凭你们这点境界,就能打得过那几位?”说着,船夫突然从腰间拿下葫芦,饮了一口酒后,又道:“小子,听句劝好活命!要不是船上那几位看在你们是青灵门弟子的份上,你们两早就被扔到这湖里喂鱼了!” 霍英咬着牙,脸上满是忿忿不平,听那船夫说完后,哼了一声,道:“你就是个划船的,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船夫一听,咧嘴一笑,道:“也是!老子就是个划船的,管你们生死!”说罢,拿过船桨在船沿上一敲,朝着霍英喊道:“上不上?别磨叽!” 霍英拔腿就上了船,小童紧跟着也上去了。 王牧安见状,一个迈步,也要上船。 可就在这时,那船夫握在手中的船桨,确实突然一横,挡住了他的脚。 “小子,他说了,你不上船。”船夫看着王牧安,咧着嘴道。 霍英也皱眉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就在岸边走走吗?” 王牧安看着霍英,淡然回答:“我现在改主意了。” “师弟,听话。”霍英皱着眉头,沉声喝道。 王牧安没理他,只是低头与船夫说道:“我也要上船。” 船夫眼珠子一转,道:“上船可以,钱拿来就行。”说着,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相互搓了搓。 王牧安会意,拿出一个小金鱼递了过去。 船夫看了一眼,就推开了,道:“不是这钱。” 王牧安一愣之后,反应了过来,刚要换钱,霍英已经率先拿出一个石晶,递了过去。 船夫连忙拿了过来,然后就收起了那根横在王牧安脚前的船桨,让他上了船。 然后,船夫就动了起来。 那小船飞快,如一道箭,离了弦,朝着画舫冲去。 耳边风声呼呼,忽然听得霍英在旁边轻声嘱咐:“待会上了船,你别说话,跟着我就行。” 眨眼功夫,他们就到了画舫边。一纵身,三人上了船后,就有一个轻纱遮身的女子,从画舫里走了出来,那妖娆身段,和隐隐约约可见的白皙肌肤,真是让人面红耳赤。 王牧安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而霍英和小童却显得要坦然许多。尤其是小童,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打量那女子的身段。 女子走上前后,看到霍英与小童后,就冷着脸说道:“你们怎么又来了?”话说完,又看向了王牧安,眉头一皱后,就移开了目光,与霍英说道:“跟我过来吧。” 说完,就扭身往回走。 霍英带着王牧安,和小童一道跟了上去。 这画舫,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另有洞天,空间颇大。 上下三层的空间,周围都是屋子,中间一个偌大的天井,足有二三十丈的见方。天井中,只有一个擂台。 王牧安三人刚走进这天井,便听得上头有声音传下来:“呦,今天找帮手来了啊!” 王牧安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三楼围廊上,有几个身影正聚在一处,朝着他们这里看着。这几人,有男有女。男的俊美,女的娇艳。 说话的,是中间的一个男子。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搂着一个娇媚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三人,脸上只有不屑和讥讽。 这男子打量了一下王牧安后,忽又问霍英:“今天怎么打?要不就三个一起上?这样,大家都节省时间!” 霍英脸颊涨得通红,仰头看着那个男的,喝道:“今天,你跟我打!你要是赢了,东西归你,我认栽。你要是输了,就把东西还给我!” 男子一听,就笑了起来:“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驷马难追!”霍英咬牙重复。 男子抬手在围廊上一拍,笑道:“好!”话音落下,身体猛地从围廊中翻出,飘然而落。 霍英紧盯着他的身影,迈步走向了擂台。 王牧安看着这场面,轻声问小童:“是什么东西?” 小童回答:“一个扳指。” 王牧安一愣,旋即抬手问小童:“是这样的吗?” 小童闻言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你也有一个?” 王牧安没接这话,只是问他:“扳指怎么会到这些人手里去的?” 小童脸上神色微微有些异样,含糊回答:“这事,说来话长。” 这时,擂台上,霍英与那男的已经开始动手了。 那男的不知是什么来历,看其身形腾挪,还有剑法,都很不一般。霍英已经破入通谷境了,在他这里,却依然不占丝毫优势。 甚至,没几个回合,霍英已经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 “要输了。”小童忽然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没多久,霍英突然被一拍在了腹部,整个人飞出了擂台,摔落在王牧安他们的脚边。 他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些许鲜血。 王牧安赶紧扶他起来。 “自己刚说的话没忘吧?”男的站在擂台上,看着这边,有些得意地笑着说道:“赶紧滚吧!” 霍英低着头,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抹的是泪水还是汗水,然后甩开王牧安的手,就大步往外走。 王牧安见状,只好赶紧追上去。 快要走出这画舫的时候,他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去。只见二楼上,屠三千就站在那围廊边,看着他。 王牧安愣了一下。 “走啊,愣着干什么!”小童见他突然不动了,停下来催促他。 正好这时,屠三千也转过了身,回房间了。 王牧安也收回了目光,继续去追霍英。 画舫外,船夫的船还在原地。三人上了船,往回走。 来时迅捷如箭的船,归时,却慢如蜗牛。 霍英坐在船尾,看着深青色的湖水,沉默得让人担忧。 王牧安几次犹豫,都没敢随意开口说些什么。 无论那扳指是怎么没的,霍英肯定不是有意的。 他虽然平时贪玩一些,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还是清楚的。 这扳指突然到了别人手中,这事情,其中必有蹊跷。 只是,他现在这个情绪,该怎么开这个口问这个事情呢?王牧安正琢磨的时候,这船夫,却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霍英像是没听到。 王牧安还不太清楚这其间事情,自然也不好随意接这个话。 沉默了片刻后,小童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消息?” 船夫伸手示意给钱,小童眉头略皱了一下后,道:“你先说消息,要是有用,自会给你。” 船夫想了一下,点头同意。接着,就说道:“你们要的那个扳指,其实并没在那个什么大少手里。而是被那个大少送给了灵溪姑娘。刚才那幼女告诉我,灵溪姑娘今晚会出城,身边只有一个嬷嬷跟着。”说到这里,船夫朝着小童扬了一下下巴,问:“这消息够有用吗?” 小童二话不说,扔出几个石晶。 船夫一把抓住后,小童又问:“那个嬷嬷是什么境界?” 船夫耸了耸肩,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6 决定 三人上了岸后,霍英一个人在前埋头往回走。走到半路,转弯进了一家酒铺。刚坐下,便有伙计,送来了两坛子酒。显然,这几天,霍英与小童没少来这里。 那伙计看到王牧安后,愣了一下,又去拿了一坛子酒来。 一旁霍英拿过酒,拍开泥封,也不用碗,直接就凑到了嘴边,豪饮起来。片刻功夫,一坛子酒就下了肚。 那张年轻俊俏的脸颊上,渐渐泛红。 王牧安与小童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此刻见他又去拿第二坛酒,王牧安忍不住,伸手按住了。 “师兄,别喝了。你先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牧安沉声问霍英。 霍英推开他的手,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管。”说完,拿过剩下的那坛酒,就要喝。 王牧安见他这模样,心中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气。 这扳指就算只是个普通东西,那也是师父给他们的信物,他们师兄弟三人一人一个,光这意义,这扳指也不能随便地给弄丢了。 想到这里,王牧安就说道:“你要是不说,那我去找张长老。”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霍英还没怎么样,一旁的小童却是急了。 小童拉住王牧安,看了一眼双颊陀红,俨然有些醉意涌上的霍英后,朝着王牧安说道:“我来跟你说吧。” 接着,小童就说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让王牧安没想到的事,这事的起因,竟然还是跟小童有关。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事跟当初王牧安也见过的那个小姑娘萍儿有关。 当初在那家牛肉面店里,萍儿姑娘的爷爷被那老者打伤,虽然后来万宝阁派人送去了丸药,可是老人家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是多年清贫,这身子本就不好,所以撑了不到两个月,就过世了。 这老人家一过世,萍儿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小童得知这事后,还去求了万宝阁的连师叔,想让他帮个忙,给萍儿安排一个去处,最好的自然就是让她到万宝阁中打打杂。 小童跟在连师叔后头,求了好几天,最终连师叔终于点了头。可是没想到,萍儿那边却不肯。 没几天功夫,小童再去找萍儿的时候,就找不到了。后来,四处打听,才得知,原来小萍被一个女的带走了。 而那个女的,就是那画舫里的人。 这画舫在青山镇的那座湖上,也有些年头了。里面的女子,个个才艺了得,颜色俱佳。来青山镇的修士,十个里面起码有一半,都要去那座画舫,待上一宿。 以小童对萍儿的心思,哪里舍得让她去这样的地方。 几次三番去找,想劝劝萍儿,可连个面都见不着。为此,小童没少在那画舫中闹事。不过,画舫中的人大概是知晓他的身份,也从不计较,但对于萍儿之事,却始终是不松口。 后来这事,张长老知道了,还为此训斥过小童。小童也打算放弃了。 却不料,前段时间,小童与霍英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萍儿。 小童上去与萍儿说了几句后,见萍儿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认定了萍儿之所以会去那画舫,绝对是被强迫的。 偏偏霍英也是个不怕事的,再加上他最近刚迈入了通谷境,正是得意时候,两人一合计,就去了画舫,打算强行把萍儿从画舫赎出来。 画舫的人,一见小童来,就知道是什么事,当时就表明态度,不可能。双方吵闹起来后,突然出现了一伙人。 就是之前王牧安见过的那伙年轻人。 这伙人掺和进来后,双方你来我往的一顿辩论,最后达成协议,双方赌一把。霍英他们赢了,就让萍儿跟着走。要是输了,霍英他们就留下一样东西。 第一场,霍英他们输了。 按照赌约,霍英他们要留下一样东西。至于什么东西,就由画舫的人定。其中一个姑娘,看中了霍英手上的扳指,也不知是故意为难,还是顾及小童和霍英的身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扳指,应该不至于是什么紧要之物才开的这个口。 霍英当然是不肯的。 而后,双方又赌了一把。 赢了,不仅这扳指不用给,萍儿也能要回来。 输了,自然是扳指要留下。 当时小童信誓旦旦说肯定会赢。 可,最后却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是干脆。 最后结局,自然也不用说了。 这扳指就算只是普通东西,对于他们师兄弟三人来说,这意义也是十分重要的。这东西,岂能就这么给了别人? 霍英自然要去找他们想办法要回这东西。 所以,之后的日子,每天去这画舫,已经不再是为了萍儿了,而是为了这扳指了。 一开始的时候,霍英还试过,用其他东西换。可是对方偏就是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只肯与霍英赌。 每天一场,只要霍英能赢,他就能拿回扳指。 可,霍英从来没赢过,小童也是。 这件事,别说小童不敢跟张长老说,霍英也是不敢的。万一回头传到了师父耳朵里,让师父知道他竟然把扳指给弄丢了,师父必然会震怒。 惩罚事小,霍英更害怕的是师父对他失望。 可,现在师父随时会回来,若是不能尽快把扳指拿回来,这事情迟早还是要穿帮的。 王牧安听完后,皱着眉头,看了眼旁边一直喝着闷酒的霍英,犹豫了一下后,取下自己手上的扳指递了过去,道:“你先戴我的。然后,我去找张长老,请他帮忙。我相信他出马,应该还是能把扳指拿回来的。实在不行,我这里也还有些东西,可以跟人家换。” 霍英放下酒坛,推开王牧安的扳指,不说话。 这时,小童忽然说道:“之前那船夫不是说,今晚那个灵溪姑娘会出城吗?要不我们去找她试试?说不定能把扳指给换回来。” 王牧安一听这话,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一事,师父临走前嘱咐过,让他们不要离开青山镇。于是,皱着眉头与小童说道:“镇外会不会不太安全?” 小童却不以为意,道:“放心,只要不离青山镇太远,不会有什么事的。待会我先去打听打听那灵溪姑娘夜里出城是要去哪,然后我们早点去等着。” 王牧安内心还是有些犹豫。师父临走前郑重叮嘱了这事,必然有其担心。但,如果不试一试,那就只有去找张长老这一条路走了。可这样做了的话,那这事就瞒不住了,师父到时候得知,必然会发火。 王牧安想了一会后,看向霍英,等着他做决定。 这事情,到底如何,也只能让他自己来做决定。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7 比你如何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夜色昏沉中,一辆马车穿过灯火璀璨的青山镇大街,顺着大路,一路往城外驶去。 马车出城后,走了大约一里多路后,突然停了下来。而后,驾车的老妪,下了马车,站在车旁,朝着后面望去。 她似在等什么人。 周围,除了此起彼伏的虫鸣之声,便只剩夜风拂过的声音了。 “还不出来?”老妪忽然高声喝道。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修长身影突然出现在老妪前面不远处的路中间,往前走了两步后,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霍英,想找灵溪姑娘说点事,不知道嬷嬷可否行个方便?” 这老嬷嬷似乎早就料到是霍英,听完他话后,却问了一句:“就你一人来的?” 霍英回答:“在下并不想强人所难,一个人来足矣。” 老嬷嬷听后,没说话,只是目光朝着两边的树林中瞧了过去。瞧了一阵后,似乎并未瞧出个什么来,顿了顿后,就朝着霍英说道:“灵溪姑娘并不在马车中。” 霍英眉头一皱,心中微感不妙。 这时,老嬷嬷又说道:“不过,灵溪姑娘就在十里路外的兴山亭中等公子,公子若是想拿回扳指的话,就上车。” 霍英有些犹豫。 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只是,这扳指,他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拿回来才行。 正犹豫着,老嬷嬷又说道:“灵溪姑娘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公子若还想要拿回这扳指,今晚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霍英一听,当即不再犹豫。 “好。我随你去!”说罢,就迈步过去,然后上了马车。 这边刚走没一会儿,旁边树林里就冲出两人。 王牧安一脸焦急,见那马车已经走远,赶紧追了上去。与他一起的小童,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两人不敢跟得太近,一路追着那辆马车,越走,离着青山镇就越远。 渐渐的,已经看不到青山镇上的灯光。 周围,山林开始浓密,大路也变成了小路,逐渐变得崎岖。 王牧安心中预感越发不好,又跟了一段,见那辆马车依然没有停的迹象,便拉住了小童,道:“你回去找张长老,我继续跟着。” 小童有些犹豫。 王牧安看了看周围,道:“这恐怕是个套。你赶紧回去。” “要不还是你回去吧?”小童想了想,却还是不太想走。王牧安不知道他是害怕张长老得知后发火,还是其他什么。 不过,论实力,确实小童要比他高一些。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点头同意了。叮嘱小童小心一些后,他就赶紧往回赶。 但,这路没走出多远,就被人拦下了。 拦下他的人,是两个女子。 身段妖娆,衣着暴露,面遮轻纱。 “公子,这夜都这么深了,还这么急匆匆地赶路,是要去哪呀?”女子声音酥柔,仿佛能迷惑人心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卸下防备。 王牧安看着这两人,有些愣神。 这愣神的功夫,两人纷纷靠近过来,一人抬手轻挥,薄纱般的衣袖,拂过鼻端,留下淡淡的清香味,醉人心窍。 王牧安眼中神色,愈发呆滞。 这时,另一个女子一手勾上王牧安的脖子,遮着轻纱的面庞靠到了他的耳边,轻声呢喃。那柔柔酥酥的声音,就仿佛是儿时在母亲怀里时,母亲吟唱的摇篮曲,那温柔的音调,让人放松。 突然,一股清凉之意,从胸口涌入身体,悄然流转间,顿时让他清醒了过来。 王牧安眨了眨眼睛,看清眼前处境后,当即一把推开那个勾着他脖子的女人。 猝不及防之下,女人被吓了一跳。飘然后退后,瞧见王牧安一脸警惕之意,惊咦一声,与另一人说道:“看来这小子身上有能清心的法器。” “那只能来硬的了。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这小公子就要吃点苦头了。”另一人娇笑着说道。 说完,她又朝王牧安说道:“小公子,要不你就乖乖跟我们走。姐姐们保证不伤害你。行不行?” “你们是那艘画舫上的人?”王牧安一边问,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他担心,还有人。 女子笑了起来,道:“呦,小公子可真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不过,猜到了没有奖励哦!”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王牧安又问。 “公子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嘛?”女子说道。 另一人开始催促她:“不要跟他废话了。免得回头去晚了,惹姑娘生气!” “小公子,你真不肯跟我们走嘛?”女子一边问,一边却是身形一晃,朝着王牧安靠近过来。 王牧安慌忙往后退去,与她们又拉开了距离。 “你们确定要对我动手吗?这里可是青灵门的地界!”王牧安一边时刻准备着召出将黑,一边喊道。 “放心,姐姐们,会尽量对你下手温柔一点的。”女子娇笑一声后,突然一抬手,一道红光激射而出,直接朝着王牧安的面门射来。 王牧安刚要闪开,另一人也动了。一条粉色缎带突然飞出,朝着他的腰间裹来。 这时,一道黑线突然出现在王牧安身前,铛地一声先与那道红光撞在了一处。红光一滞,王牧安则借着这股力道,身影飞快往后飘去,正好躲过了那条卷来的粉色缎带。 黑夜,就是通体漆黑的将黑最好的保护色。 王牧安凭借着这点优势,愣是一人与这两个女子打了个平手。当然,同样幸运的是,这两个女子都只是云海境。 如果,只要其中一人高出云海境,那么王牧安就基本不会有什么反抗的机会了。 三人从山路上,打到树林之中,又窜到树梢。 王牧安一边抵挡,一边尽量找机会往青山镇的方向靠。希望张长老见他们这么晚都还未回去,能今早地察觉到城外的动静。 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青山镇的方向,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王牧安即使穿着那件徐长客出门前送他的法袍,也依然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了。 当然,那两个女子的情况,只会比他更差。 相比于青灵门内门弟子出身的王牧安,这两个女子显然这云海境底子要差很多。 这一情况,不仅王牧安察觉到了,那两个女子自己也感觉到了。 片刻后,双方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三人站在树梢上,女子一前一后,将王牧安拦住。 “小公子,你就别挣扎了,乖乖跟姐姐们走,还能省些力气,不好吗?”其中一个女子微微喘着气,说道。 王牧安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头顶乌云密布,不见明月,不露星辰。 “不如这样,你乖乖跟姐姐们走,姐姐就告诉你我们是谁如何?你刚不是很想知道吗?”那女子又说道。 话音还未落,突然王牧安身后传来一丝轻响。 那是风破的声音。 王牧安连忙扭身,一截粉色缎带擦着他的腰间掠过,青色法袍上,荡起一层微光。王牧安整个人往旁边飘了出去,飘出了有好几丈才停了下来,重新在树梢上,站稳身形。 刚刚偷袭的那个女子,终于看出了王牧安身上那件青衫的不对劲,朝着另一人喊道:“他身上似乎穿着一件法袍。” 两人相视一眼后,似乎萌生了退意。 可,王牧安此时却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这时,头顶乌云忽然散开了一部分。皎洁月光垂下,直直地落到了王牧安身上。一身青衫的他,此刻大袖轻摇,站在这银白月光之中,仙气逼人。 然后,他抬手,握住了剑。 光芒从他身上,流淌到剑身之上。 漆黑的剑身上,顿时亮起炽眼白光。 一剑横扫而出。 一大片白光,裹挟着浓郁剑气,朝着两人扑去…… 一片明亮之中,只见两人脸上都是惊惶之色,瞪大的眼睛中,被那片光芒几乎映照成了白色。 炽眼的光芒很快就把她们吞没了。 王牧安没有等着看结果,见她们被困住,立马御剑,往青山镇的方向赶。 他刚走不远,刚刚他站立的地方,突然落下两人。 屠三千看着刚刚王牧安离去的方向,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旁边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道:“刚才这最后一剑,有点意思。” 屠三千没接话。 那中年男子却又问道:“你觉得比你如何?” 屠三千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不过,他忽然身形一动,跃下了树梢,如一只老鹰,忽然冲进了树林。 片刻后,就听到了两声惨叫声先后响起。 树梢上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意。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8 外面不安全 王牧安一路飞驰,可到了张宅之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并不见张长老的踪影。 时间已经过去不短了,王牧安担心霍英与小童的安危,就只好又去万宝阁找连师叔。 可,到了万宝阁一问,连师叔竟然也不在。 再问,这店里除了几个勉强金身境的伙计之外,只有一位管事老人在后院休息。老人不过通谷境的修为。 伙计见王牧安满脸着急,便问他,要不要去请那位老前辈。 王牧安想了想,拒绝了。 霍英本身就是通谷境修士,对方这次挖了这个陷阱,引他们出城,必然是有所准备的。那么等在暗中的那些人,肯定是有把握拿下一个通谷境修士的。 如此的话,即使他请了这位老前辈去帮忙,也无多大意义,倒反而很有可能多给对方送上一点筹码。 没找到连师叔,王牧安只好又往张宅赶。到了张宅,张长老依旧没有回来。他在门口,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张长老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寻了纸笔,留了一张纸条后,又往城外赶。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王牧安一出城,就直接御剑,朝着来时的方向,飞了过去。 为了追求速度,王牧安也顾不得掩饰踪迹,深沉夜空之下,一抹白光飞快掠过,像是流星划过。 很快,他就到了之前与小童分开的位置。 王牧安收起飞剑,落了下来,察看了一下周围情况,发现了小童留下的痕迹,刚要顺着痕迹追过去,突然前方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了一个瘦削身影。 王牧安顿时紧张了起来,将黑从红玉葫芦中闪出,悬在头顶,时刻准备着。 “是我。”淡漠的声音,在黑暗中冷冷响起。 王牧安一愣之后,顿时听了出来。 是屠三千。 “你怎么在这里?”王牧安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时机,又在这个地方,再想起白天时在那艘画舫上,他恰巧也看到了屠三千,如此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只是,一想到屠三千很可能也参与了这场针对他们的陷阱,王牧安心中便有些伤心。 他或许从未将他当做过朋友,就如同他说过的,他在他眼里,可能只是一个傻子。可是,他曾经,甚至直到此刻之前,他都是把他当做朋友的。 “你打不过我!”屠三千忽然说道。 王牧安心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一滞,旋即又生出了些许不服气,反驳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屠三千微微眯起眼睛,顿时间,这安静的林间,便起了风。 将黑剑身微颤,发出兴奋的颤鸣声。 “我们该走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屠三千身后的黑暗中传出。 话音刚落,屠三千身上涌出的那些强烈战意,顿时如风一般,瞬间消散无形。 “你救不了你师兄他们的,我劝你还是回青山镇吧,外面不安全。”屠三千说完这话,就扭过身,走向了背后的黑暗。 王牧安见他要走,连忙要追,只是脚步刚迈出去,便有一股强大剑气迎面扑来。身上青衫爆出一蓬白光,与那些剑气撞在一起,火花四溅。王牧安踉跄往后退去,直退了三四丈远,才停下。 “是你们设下的陷阱?”王牧安朝着前方黑暗,大喊。 黑暗中,一片安静。 一阵风刮过,那股强大剑气也消失无形了。 他们已经走了? 王牧安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后,握着将黑,试探着往前走去。 刚走出两步,忽然前方传来屠三千淡漠的声音:“不是。” 王牧安脚下一顿。 这时,两道剑光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树林中冲天而起,朝着远处迅速离去。 这回,是真走了。 王牧安站在原地,想着屠三千刚才说的话。 听屠三千那两句话的意思,似乎他是知道哪些设下陷阱引诱他们出城的人都是什么人。那么,这整件事,真与他没有关系吗? 还有,他说他救不了师兄他们。那是不是意味着霍英和小童已经被那些人控制了,甚至……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 如果真是如此,他追上去,以他的实力,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还有很大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但现在,张长老不在,连师叔也不在,他又能找谁帮忙呢? 王牧安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回山门求救。可是,徐长客也不在山中,大师兄昏迷未醒。他若回山门求救,只能去明德峰或者天启峰。 但他这么贸贸然过去,未必能立马见到余白发或者掌门。 这一来一回,少不得要耽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就算他们不打算对霍英他们下杀手,一个时辰,也足以让他们把霍英他们带离到很远的地方。到时候,就算他从山门中找来了帮手,也恐怕很难找到霍英他们了。 想到此处,王牧安便打消了回门中求救的念头。 他打算先顺着小童留下的痕迹追上去看看情况,他在张宅留了字条,只要张长老回来,就能看到。到时候他追上来,也能发现踪迹,跟过来寻到他们。 下了决定后,王牧安就准备继续追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个身影,伴随着一道金色剑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又有数道剑光飞上天空,将那道金色剑光牢牢围住。 王牧安看着那道金色剑光,即便隔着很远,依然能感受到那道剑光的强悍。而强悍中,隐约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王牧安一愣之后,不由心中一喜。 那道金色剑光,必然不是霍英或者小童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张长老或者连师叔的。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就这么凑巧今天晚上张长老和连师叔竟然都不在青山镇内。 顿时,王牧安毫不犹豫,立马御剑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飞了没多久,就到了附近。 空中,狂风肆虐。更有细小剑气,藏匿于风中,四处崩散。 王牧安一不小心,就会被一缕小剑气撞上,若不是王牧安身上穿着徐长客送的法袍,估计就这一缕小剑气,就能让他重伤。 果然神仙打架,哪怕只是余威,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轻易承受的。 王牧安不敢再在空中停留,急忙落下身形,隐匿在树林之中,慢慢靠近过去。 头顶,剑光交错,轰隆不断。 而树林中,似乎也不那么平和。 随着王牧安的靠近,不断地能看到一棵又一棵的大树被拦腰截断,亦或者,直接碎成了细小木块,飞溅得到处都是。 继续往前了大概几十丈后,王牧安就隐约听到了随风传来的打斗的声音。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69 死亡的味道 不远处,有数道剑光纠缠在一处,战得正热闹。 王牧安猜测是霍英和小童他们,正要靠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忽然身后有劲风袭来。顿时间,心头警铃大作。 本能反应下,王牧安猛地往边上一扑。一道剑光擦着青衫的一角掠过,激起火花无数。 王牧安一落地,甚至都没扭头看这偷袭的人是谁,脚下一动,直接离开了原地。他刚离开,那道剑光就掠过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他要是慢上一丝,那道剑光就直接扎到他身上了。 虽然他身上有师父送的法袍,幽门境以下修士的攻击,能挡住绝大部分的威力。可,如果对手的实力在王牧安以上,这扎一剑,所带来震伤,也会够王牧安吃上一壶的。 此人出剑如此快而且隐秘,要么是有特殊手段,要么就是修为要高于王牧安。不过,根据刚才那一剑的威势来看,即使高于王牧安,应该也不会高出太多。 很有可能,对手是四si清境的修士。 王牧安想着,脚下有意略微放慢了脚步。 果然,又有一剑袭来。 已经有所准备的王牧安,心念一动,将黑趁着夜色突然掠出,直接对着那一道扑过来的剑光撞了上去。 铛地一声脆响。 王牧安心头猛地一震,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将黑在空中打着圈弹了开去。 王牧安震惊地看了一眼那道只是略微凝滞了一下的剑光,心头震惊无比。当下毫不犹豫,一把握住弹开的将黑,就往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这人,绝不是四si清境的。 如果只是四si清境,两人对上一剑,他虽然肯定占不了优势,但不会相差这么多。现在,这一剑,直接就让他受了伤,而且不轻,看样子,这个躲在暗中的人,至少也是通谷境的。 而且,通过刚才这一剑的威势来看,这个人之前那两剑明显就是在隐藏实力。那么,刚才这一剑,他有没有可能同样隐藏了一部分实力呢? 王牧安如此一想,心中更加沉重。 背后,已无那柄飞剑的踪迹。但,直觉告诉王牧安,那个人绝对还在附近。 很快,他就已经看到了那几个正在大战的身影。正如王牧安所猜测的,其中就有霍英和小童两人。 他们二人正在被四个女子围殴。 不过,未见那个赶车的嬷嬷。 王牧安此时身后追着一个隐在黑暗中的杀手,突然见到霍英和小童两人,不由得心中微喜,慌忙要过去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身前,抬手一掌,就朝着王牧安身前拍来。 这人出现的位置,距离王牧安太近,以至于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说是这人一掌拍在了王牧安胸口,不如说,是王牧安自己撞上去的。 砰地一声闷响。 一团青光炸开,王牧安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胸口的剧痛,让那口他一直压着的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溅了满身。 那个人一击得手,身影一动,如影随形一般直接出现在王牧安身边,又是一拳,猛地像王牧安头上砸去。 他身上虽有法袍保护,可脑袋上没有。 这一拳砸下,不死也要晕过去。 如果晕了过去,岂不是任人宰割。 危急时刻,王牧安强行提起一口气,还未落地的身体,猛地一扭,往边上挪了几分。劲风擦着耳朵掠过,刺疼无比。 与此同时,将黑突然出现在那人身后,而后光芒乍现,浓郁剑气直接就将此人包裹了进去。 但,只听得砰地一声。 所有剑气都化作粉碎,王牧安根本来不及逃,又是一拳,砸到了身上。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胸口的剧痛,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靠在树上,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进的身影,血色的视线中,隐约觉得那人的样子,似乎有些熟悉。 可是,他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你是谁?”他努力撑着一口气,吃力问道。身子靠着身后的大树,一只手紧紧抓着树干,竭尽全力地不让自己滑倒。 那人没有搭理他,只是一道剑光出现在他身后,铛地一声,就击飞了隐在黑暗中准备出击的将黑。 将黑飞了出去,不知摔落在哪个角落中。 那人已经到了身前,冷漠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王牧安那张惨白的脸后,右手缓缓抬起,掌心中白光隐现。 要死了吗? 王牧安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激战的霍英和小童,他们似乎并未发现他。 可他现在,有些后悔,刚刚带着这个人往这边跑。 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实力,很有可能不止通谷境。 他们二人应付那四个女人已经有些吃力,若是再加上这个人,必输无疑。 而这个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并偷袭他,显然跟那四个女人应该是一伙的。 王牧安没有再想下去,那一掌,已经快要落到他的头顶。 他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正从他的头顶灌入。 …… ……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直接撞在了这人身上。 砰地一声。 王牧安倒飞了出去,身上法袍光芒不断闪烁,不断地卸去那些冲击而来的威力。而那个准备给王牧安来个一掌毙命的人,却被那道金光死死按在了原地。 他的双脚已经陷入了泥土之中,双手握剑,死死抵住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金光。火花四溅中,隐约可见那道强烈刺眼的金光中,是一柄细剑。 王牧安一落地,就差点晕了过去。虽然法袍卸去了大部分的威力,但还是让他体内伤势再度加重了几分。 努力咽下口中涌上的鲜血后,王牧安赶紧从荷包中取出了几粒药丸,一股脑塞到了口中。而后,赶紧召回将黑,然后御剑冲进了旁边不远处霍英他们的战团。 霍英和小童他们的战局本来正是平衡状态,王牧安一加入,虽然他是重伤状态,却还是打破了他们的平衡。 霍英立马抓住时机,疯狂催动剑气,全力一剑劈向了了一个被王牧安分了神的女人。 惊声惨叫中,女人被一剑断臂,鲜血四溅中,飞快逃窜了开去。 少了一人,另外三人自然不可能再是霍英他们对手,没几下,又被打伤一人后,三人仓皇逃离。 他们刚走,重伤的王牧安强撑的那口气终于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就倒了下去。 霍英赶紧上前一把扶住,然后叫上小童,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原地,在漆黑树林中,飞快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没多久,三人就到了一个亭子附近。 王牧安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个亭子。亭子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三个字:兴山亭。刚看清这三个字,王牧安就晕了过去。 霍英将王牧安放到了亭子中后,吩咐小童守着王牧安,然后就又走了。 小童看了看王牧安的情况,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出一把药丸,然后又一股脑地全塞到了王牧安嘴里。 强迫着王牧安咽下这些药丸后,在王牧安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开始恢复灵力。 时间渐渐过去。 远处的大战似乎渐渐落了帷幕。 昏迷过去的王牧安气息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忽然,有风吹过。 一旁打坐的小童,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掠过。 嗡地一声轻响。一道流光出现身旁,警惕地朝着亭外的一处树林,随时准备出击。 片刻后,只听得哗啦一声。 一个身影从树林中,踉跄而出。 小童看到这身影后,却是心神一松,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扶住了他。 “怎么样?人追上了吗?”小童一边扶着他到亭中坐下,一边低声问道。 霍英似乎心情有些郁结,听到小童的问话后,沉默了一下,才答道:“追上了。不过,东西不在她身上。” 小童眉头皱了一下后,又松开,抬手在霍英肩膀上拍了两下,安慰道:“你放心,这些事也是因我而起,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把东西追回来的。” 霍英摇头苦笑:“这次的事情,明显就是一个布置严密的陷阱。就算没有你的事情,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引我们出城的。只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布好的局的话,那他们是如何能算到我和小师弟会来青山镇?又或者说,他们一开始想要的人只是你。但后来我出现了,所以就顺带手,想连我一块捎上?” 霍英越想,这眉头就皱得越紧,脸上疑惑之色就越浓。 这整件事,虽然确定了肯定是陷阱,但仔细想想整个过程,却是疑点重重。 一旁小童闻言后,也是紧皱眉头,沉思不语。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0 失望 霍英和小童两人坐在兴山亭中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反倒是心中疑惑越来越多,这思路也是越来越乱。 霍英索性就不再多想了。 既然连师叔和张长老都已经参与进来了,想必待会等他们结束后,应该会有一些收获。 稍微缓过劲来的霍英,去查看一旁王牧安的情况,却发现他的脸色异常通红,浑身还滚烫,当即慌张起来,追问小童:“他怎么了?怎么这么烫?” 小童一脸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的呢!” 霍英赶紧捏住王牧安的手腕,这一捏才发现王牧安体内情况不对,连忙又问小童:“你给他吃什么东西了吗?” “就给喂了点药啊!”小童说着,又强调了一下:“你放心,都是我师父给的上好的丸药。不是那些野修兜售的所谓神药。” 霍英一听,皱眉又问:“你给他吃了多少?” 小童想了一下,回答:“几粒吧。” 几粒? 霍英顿觉不对,连忙追问:“到底是几粒?” 小童忽然感觉有些心虚,看了看王牧安那红得都快发紫的脸颊,还有头顶都能明显看出来的腾腾热气,不由得声音都低了下来:“大概,三四粒吧?”说完,顿了顿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四五粒?” 霍英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是糖豆吗?” 小童低下头,轻声嘀咕:“我以前受伤了就是这么吃的呀,也没出现过他这样的情况呀!” “你是什么境界!小师弟是什么境界!能比吗?”霍英有些哭笑不得。 “那谁让他境界这么低呢?”小童暗自翻了个白眼,悄声抱怨。 霍英没再搭理他,赶紧扶起王牧安坐好,准备想办法帮他化解体内那些过剩的药力。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让那些过剩的药力吸收或者排出,到时候,这些药力反倒会对王牧安的身体造成伤害。 这山上修行,一些野修,或者小门小派的弟子,因为缺乏经验,服用了一些药力过猛的丹药,或者丹药服用过多,最终要丹药内所蕴含的药力给撑死的,从来都不少发生。 霍英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师弟,没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不过,这药力化解,也并非是容易的事情。一个不慎,反而会加重情况。 霍英虽然知晓方法,却从未用过,一时间,也有些缩手缩脚。 好在,这时,一道金光在亭外落下,连师叔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亭内三人,看到王牧安那情况后,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霍英见连师叔来了,不由大松了一口气,赶紧将王牧安的情况跟连师叔解释了一下。 连师叔听后也是哭笑不得,看了看小童那心虚得不敢抬头的模样,倒也没出言批评,只是立马接过了王牧安,赶紧着手帮忙化解王牧安体内那些正在发威的药力。 等王牧安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青山镇上。 师父徐长客也已经回来。 霍英不知去了哪里,没见到踪影。小童倒是在,只是似乎情绪不佳,闷闷地坐在院子角落中,手中拿着个小棍子,在地上胡乱画着。 王牧安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上明亮的阳光,不知为何,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徐长客与张长老正在院中下棋。 似乎是张长老占据了上风,笑声不断。 徐长客神情平静,嘴角偶尔会露出一丝透着些许无奈的笑容。 王牧安定了定心神后,走过去准备拜见二人。 刚走近,正好张长老吃掉了两颗白子,当即大笑一声,问徐长客:“认输吗?” 徐长客笑而不语,只是随手就将手中白子落在了张长老面前一个空着的位置。 张长老一愣,再一细看,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这时,徐长客忽然放下手,朝着张长老说道:“师叔棋艺是越发精湛了,师侄甘拜下风!” 张长老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真是没劲!”说罢,手中棋子一扔,起身就走了,像是没瞧见旁边站着的王牧安一样。 王牧安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时,徐长客转头瞧向了王牧安,道:“醒了啊!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王牧安赶紧摇头,而后,躬身作揖,道:“弟子让师父操心了,请师父责罚!” 徐长客笑了一下,道:“事情又不是你惹出来的,罚你干什么!” 王牧安听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兄只是想帮忙,没想到对方处心积虑,才中了圈套。” “如此粗糙的陷阱,他也能自己送进去,只能说明他不长脑子!”徐长客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牧安有心想帮霍英说上几句,可一来整件事他除了最后的时候参与了,其他时候都是听小童说的,并不是很清楚,二来这个时候帮霍英求情,很有可能起到的是反效果。 沉默了一下后,王牧安扯开话题,问徐长客:“二师兄他怎么样?可有受伤?” “他没事!”徐长客回答,接着,忽问:“清风门的人,你以前可有接触过?” 清风门? 王牧安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只是一下子他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听到过了。 徐长客见他皱眉沉思,也不着急,静静等着。 片刻后,王牧安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当年,他跟着老道士还有丫头,在那个小山村,遇到的人,可不就是清风门的吗? 后来那些人,他还在白水观碰到过。 要不是玄通道长护着他,当时他很可能就被清风门的带走去逼问老道士他们的下落了。如果那时候被清风门的人带走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境遇了。 这些事情,其实那时候刚到青灵门的时候,王牧安也曾跟人说起过,只不过,有些事说得有些含糊。 徐长客也是听到过当时他说的版本的。不过,大概也已经记不清许多细节了。 想到此处,王牧安便将当时遇到清风门的人的这个事情又说了一遍。重点提了一下当时清风门的人因为误会那把仙剑被王牧安他们取走,而试图带走王牧安逼问的事情。 徐长客听后沉吟起来。 王牧安看了看徐长客的神色,试探着问:“师父,这次的事情,是清风门的人做的?” 徐长客回过神,摇了摇头,道:“当时追杀你的人是清风门的。不过,其他人,并不是。” 不是一伙的? 王牧安听到这个,不由得愣了一下。 难道,就这么凑巧? “那其他人是什么人?”王牧安想了一下后,又问徐长客。 徐长客回答:“那些女的都是天音坊的,还有几个人是长生门。” 天音坊?长生门? 这两个都是王牧安未曾听说过的门派。 徐长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又跟他解释了一下,道:“天音坊里基本都是女人,一般都在青楼这种地方活动,是一个专门负责搜集各种信息的组织。跟暗剑门一样,谁出钱,他们就帮谁办事。不过,一般不接动手的生意。这次,她们跟长生门的人联手设下陷阱,骗你们出城,意图不轨,倒是跟她们往常行事的风格有些不一样。至于这个长生门,是近百年内才冒出来的一个门派,门派功法有些邪恶,喜好收集各种幼you童用来做炉鼎修行。不过,这个长生门行事一向很小心,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所以一直以来,中洲其他门派对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出手打压过。” 王牧安听徐长客说到炉鼎这两个字,倒是想起了前段时间他下山与小童在牛肉店遇到的那件事。当时,那个自称岐天门弟子的年轻人之所以看上了小萍,据说也是打算带回去当做炉鼎的。 这炉鼎是怎么一回事,王牧安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开始修行这几年,这个词也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明白,这定然不是一桩好事。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多人,一谈这两个字就色变! 想到这个,王牧安便又将这岐天门的事情也跟徐长客提了一下,而后说道:“师父,这个岐天门,跟这个长生门,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徐长客沉吟了一下,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连师叔和霍英回来了。 霍英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徐长客目光扫过霍英后,看向连师叔,问:“怎么样?” 连师叔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个灵溪姑娘是两年前才进的天音坊,她的来历,连画舫舫主都不清楚。这次的事情,画舫那边也算是被利用了。” 徐长客抿着嘴沉默,片刻后,又问连师叔:“那扳指?” 连师叔摇了摇头。 这边刚摇头,旁边霍英突然砰地一声跪下了。 “请师父责罚!”霍英一边高声喊道,一边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地上,传出了闷响。 王牧安见状,犹豫了一下后,也跪下了。只是,没说什么。 徐长客看了看他们两人,脸上神色有些冷。 “其实,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们。天音坊那些女人,虽然境界不高,但向来手段了得,他们三个才多大年纪,又没什么经验,着了道,也是很正常的。”连师叔看着这情况,帮着劝了一句。 徐长客点点头,朝他说道:“我有数。这次辛苦你了!” 连师叔苦笑了一下,道:“辛苦什么。其实,这次我也有责任。是我没看好他们。” 徐长客朝他看了一眼。 连师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找了个借口,撤了。 他走后,徐长客看着跪在身前的两个弟子,忽然叹了一声。 “都起来吧。”声音中透出些疲惫和无力。 王牧安看向霍英,霍英还是没动,却忽然带着哭腔说道:“师父,您就罚我吧!我不该冲动,不长脑子,弄丢了那个扳指!” 徐长客沉默。片刻后,看向同样没起身的王牧安,吩咐道:“去把你师兄扶起来。” 王牧安连忙起身,走过去,将跪伏在地上的霍英,给拉了起来。 拉起来一看,才发现,这小子脸上,已经是涕泪纵横。 王牧安看着他这模样,不由有些心疼。 “哭有用吗?”徐长客冷喝了一声。 霍英哽咽了一下后,赶忙抬手,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抹着脸,可是,这泪水越抹越多,根本停不下来。 最终,变成了嚎啕的哭声:“师父,弟子让您失望了!” 声音都是伤心。 那是真伤心。 不过,伤心的不是丢了扳指,伤心的是让师父失望了。 徐长客脸上那冷硬的神色,终于慢慢柔缓下来,多了几许心疼之色。 “行了,别哭了!”又喝了一声后,霍英才终于哽咽着停了哭声。 “收拾一下,回山。”徐长客没有多说什么,说完这话,就扭头走开了。 霍英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王牧安一眼后,赶紧跑去收拾东西去了。 王牧安看了看不远处徐长客的背影,忽然感觉那背影一下子沧桑了许多。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后,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悄声问:“师父,能跟弟子说说这个扳指吗?” 徐长客没有回头,片刻安静后,淡淡说道:“有些事,不是你现在就该知道的。” 王牧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扳指,不再多问。 …… …… 回山的路,很沉默。 也很快。 光明峰上的院子里,多了一层灰。 自从其他人都离开了光明峰后,光明峰上就再也没有人做这种打扫的杂事了。好在王牧安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富贵子弟,打扫这种事情,还是能做得来的。 不到一个时辰,就将徐长客的院子,还有霍英和他自己的院子都打扫了一遍。 然后,徐长客又去明德峰接回了蒋瑜。 蒋瑜还是那样,面色红润,沉睡不醒。 王牧安本想问师父,大师兄究竟什么时候能醒。可当看到师父看着大师兄的眼神时,这话就不忍心问出口了。 有些伤痛,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蒋瑜的昏睡不醒,最痛的,应该就是徐长客了。 弟子不多的徐长客,对于每一个弟子都是十分疼爱的。别看这两年,自从王牧安入门后,徐长客似乎对王牧安十分上心,对其他人反而不怎么上心。可实际上,那只不过因为王牧安刚刚入门,理应得到更多的关心。而蒋瑜,跟着徐长客已经很多年,他们两人间的感情,既是师徒,又是父子,还是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天启峰将那个胡海的长老送到了光明峰脚下,可徐长客依然不肯原谅的原因之一。 有些恨,不会因为罪魁祸首的死亡而就此一笔勾销的。 更何况,当初那件事,若不是某些人的放纵,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所以,徐长客虽然恨那个胡海,可他心中怪得更多的却是沈平峰。 当年掌门之争,他虽然没有表明支持沈平峰,可也从未明确反对过。而后面沈平峰上位后这么多年,很多事,他能忍都忍了,为的就是不希望沈平峰难做。 他们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同一个师父,可也曾一起山间疯闹,一起仗剑江湖,一起共过生死。这些情谊,难道都不能换他一个公平公正吗? 甚至,直到蒋瑜出了事,他都没有一个明确表态,直到他开启了日月大阵,才不得已表态。 一个胡海,难道就能抵消这一切了吗? 徐长客是失望的。 或许是在天启峰的沈平峰感受到了徐长客的失望,他突然来了。 自从蒋瑜出事一来,徐长客第一次让其他人进入了光明峰。 两人站在院中。 一人抬头望天,一人看着对方,皆是沉默。 半响之后,沈平峰苦笑一声,率先打破沉默,问:“我最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据说金禅寺那边或许有办法能解决蒋瑜的问题。要不,回头我亲自带蒋瑜跑一趟?” 徐长客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淡淡看向沈平峰,道:“不用了。我已经去过了,他们的方法不适合蒋瑜这个情况。” 沈平峰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沉吟了一下后,又宽慰道:“你也别太着急。我会继续让人去打听的,肯定会有办法能解决蒋瑜身上的问题的!” 徐长客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问他:“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吗?” 沈平峰讪讪说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听人说霍英他们在青山镇遇到了危险,心里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们都没事。劳烦师兄操心了。”徐长客客气而又疏离。 沈平峰脸上尴尬之色更浓。 沉默了一下后,又问:“听说霍英把扳指弄丢了?” 徐长客点点头,没作声。 沈平峰皱起眉头,看了看徐长客的脸色后,迟疑着说道:“霍英的扳指已经丢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但是,其他两个,稳妥考虑,是不是先收回来?毕竟,这扳指,对于我们青灵门来说,也是重要之物。” “这一点,我心中有数,就不用师兄跟着操心了。”徐长客淡淡回绝了沈平峰的建议。 沈平峰见状,自知无趣,苦笑了一下后,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后,就离开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1 大话 光明峰又恢复了以往冷清的生活。 王牧安每日除了修行之外,便是陪着蒋瑜待上一会。 霍英有时候也会来,一坐就是大半天。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闭关修行。 而徐长客,会经常不在峰上,一出去便是一两个月,甚至更久,每次回来都是风尘仆仆,神色疲惫。回来后,他会在蒋瑜的房间里,待上很久。 往往这个时候,王牧安都不会去打扰。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五年过去。 又到了五年一次的试炼大会。 蒋瑜依然没醒,虽然气息平稳,脸色红润,可他就是不醒。 王牧安五年内,又升一境。 霍英虽然没有破境,但也已经迈入了通谷上境。估计,再过上两三年,应该就能迈入幽门境了。 如此速度,比之素来有青灵门第一天才之称的林牧,也相差无几。 试炼大会开始前,已经离山有近三个月时间的徐长客,终于回来了。这一次回来,还带了伤,而且似乎还伤得不轻。 一回来,他就进了蒋瑜的屋子。 这一待,便是三天。 三天后出来,他的脸色更差,伤势似乎还重了几分。只是,眼睛格外明亮,脸上还挂着笑容。 一直守在门外的王牧安和霍英,瞧见这情况,一边一个上前扶着徐长客后,霍英轻声问道:“师父找到办法了?” 徐长客看了看他和王牧安,笑了笑,道:“现在还不确定。” 话虽如此,但看他那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便知道,这个不确定应该是很确定了。 王牧安和霍英顿时也高兴了起来。 徐长客坐着休息了一会后,看向两人,问:“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吧?你们两个,打算参加吗?” 王牧安摇了摇头。 一旁霍英却沉吟了一下,笑道:“我参加!正好大师兄要醒了,那我就拿个第一,等他醒来,作为礼物送给他,让他开心开心!” 徐长客抬手就在他额头上打了一下:“别光会说大话!要是拿不到第一,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英咧着嘴,笑得很是自信:“师父,您就等着瞧好了!” “行!”徐长客也笑了起来:“那我就等着!” 两天后,试炼大会,如期开始。 王牧安陪着霍英去参加比赛。 光明峰的那座高台上,比五年前多了一个身影,顿时就没那么孤单了。 周围的人,依然议论纷纷。 但,时间到底还是能抹去一些东西的。起码,那些议论声中,骂他们的,还是少了一些了。 这一次,林牧依然是没有参加,不知道是已经破境了还是不想参加。 霍英虽然是通谷上境,却没有成为第一个守擂者。 守擂者是丹霞峰的一个弟子,已经通谷境圆满。 霍英轮到第三个。 排在霍英之前的两位弟子,都在通谷境上境左右。守擂者丹霞峰弟子两场硬仗下来,虽然都赢了,可也消耗不小。轮到霍英的时候,已经出现了疲态。再加上,他可能知晓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也就没全力以赴。所以,霍英没费什么力气,就一招击飞了丹霞峰弟子的飞剑,赢得了胜利。 不过,这一场赢了,不代表就胜利了。反而,比赛才刚刚开始。 或许是五年过去,当年的四si清境,不少都迈入了通谷境。这一次通谷境报名的弟子,比往年要多好些。 霍英排在第三个,后面还要打十场。 这不仅仅是一场剑术修为的比拼,对于霍英来说,更是一场耐力的考验。 他这个第一,不好拿! 参加试炼大会的弟子,一般来说年纪都不会很大。而年纪不大,却能早早迈入通谷境的,大都资质不错,心性也都过关。 所以,像当年王牧安站在那个擂台上,上来的弟子没打几下就认输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 也就是说,接下去的每一场,都会是硬仗。 王牧安站在看台上,却比当年站在那乱石谷中更加的紧张,紧握的手心中,都是汗。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乱石谷中霍英的身影,留意着场中每一道剑光的变化。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霍英已经坚持到了第八场。 还有两场,他只要坚持住了,就能赢得第一。 只是,他那张这些年线条坚毅了不少的脸颊上,此刻已经透出了苍白和疲惫。 第九场上来的是明德峰的弟子。 通谷中境的实力。 这位弟子一上台,就跟霍英打了招呼,看那熟稔的样子,似乎两人间还挺熟。霍英笑嘻嘻地与他说着话,知道负责监督的长老开始催促了,他们才停下叙旧,开始比剑。 大概是关系不错的缘故,这位明德峰弟子似乎每一次出手都留了几分力。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也有惊险之处,但大多中规中矩,与其说会比剑,倒不如说是切磋。渐渐的,周围已经开始有了嘘声。 不过,他们嘘任他们嘘。 场上两人依旧怡然自得。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明德峰弟子突然一个‘不慎’,脚下一空,朝着擂台下掉去。虽然,很快飞剑回援,一把托住了他,但按照规矩,他已经输了。 这下可好,周围人都沸腾了,纷纷斥责明德峰弟子放水。 他也不受影响,与霍英笑着拱了拱手后,就回了自家看台。 霍英笑嘻嘻地站在擂台上,都周围那些鄙夷之声,充耳不闻。 那负责监督的长老,瞪了一眼霍英。 霍英视而不见。 此时,他距离第一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天启峰的弟子,而且竟然境界与霍英相当。 可霍英已经连着战了十场了,就算刚才那场,明德峰弟子放了水,可依然不能掩盖他体内灵力消耗不轻的事实。 如无意外,霍英很可能就要在这最后一个台阶前倒下了。 对面的天启峰弟子,看着霍英,带着点鄙夷之色冷笑道:“我不是明德峰的秦川,我是不会给你放水的!你要么就现在认输,要么就等着待会被我打下擂台!” 霍英咧开嘴,轻蔑一笑,道:“大话别说太早。我们虽然都是通谷上境,不过,这同样的境界,可不代表同样的实力。你确定,你有这个实力,可以把我打下擂台?” 对面天启峰弟子,一听这话,顿时眯起眼睛。哼了一声,道:“那就来吧!” “来!”霍英嘴角一勾,紧接着,那道一直游曳在身边的剑光,猛地动了。 这一动,甚至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到了那天启峰弟子的跟前,直接朝着左肩刺了过去。 这等速度,与之前那十场比赛中霍英所展现出来的速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天启峰弟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金色剑光就已经到了身前。 这等比剑,自然是不允许穿有法袍的。 噗地一声,剑光直接穿透了对面天启峰弟子的左肩。 鲜血随着剑光的穿过,飞溅而出,惊呆了众人。 那天启峰弟子身上已经多了一个洞。 紧接着,那道剑光,在空中一扭,一挥,一道金色剑气挥出,直接撞在了天启峰弟子身上。金光四散中,天启峰弟子直接从擂台上飞了出去。 远处负责监督的长老,终于回过神来,身形一动,出现在场中,一把捞住了受伤不轻的天启峰弟子。 简单察看了一下天启峰弟子的伤势后,长老脸色阴沉地看向霍英,目光一扫后,却皱起眉头,质问:“你已经破境了?” 霍英收起飞剑,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中,无辜地耸了耸肩头,回答:“如假包换地通谷上境。长老要是不信,可以过来确认一下!” “但你刚才这一剑……”长老还是有些不信。 不等他说完,霍英就说道:“我刚说了,同样的境界,不代表就是同样的实力。” 长老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着那个天启峰弟子,将其送到了天启峰的看台上。 霍英咧着嘴开心地飞回了光明峰的看台,看着目瞪口呆的王牧安,得意地冲王牧安挤眉弄眼,道:“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对了,刚才,我那一剑,帅不帅?” 王牧安回过了神,笑着点头。 霍英捋了一下飘逸的鬓发,哈哈大笑了一声后,招呼王牧安:“走,回去跟师父报喜去!” 王牧安点点头,正要走。 忽然灵音峰的看台上飞出来几个身影,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霍英一瞧见,脚下顿时就停住了。 来的是蓝月和徐婷,还有一个王牧安没见过的师姐。 听着她们恭喜霍英,又听着霍英跟他们面前吹嘘,王牧安安静地站在一旁,有些开心地笑着。 忽然,他想起了丫头。 这么多年,他好几次去灵音峰想找丫头,但得到的消息,每次都是她在闭关。 此刻想起,他忍不住打断了霍英与她们的聊天,问蓝月师姐:“师姐,火儿姑娘最近还是在闭关吗?” 蓝月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然,脸上笑容依旧,点头回答:“是的。这小妮子对修行一事勤奋得很,据说是,不到幽门境,不打算出关呢!” 王牧安并未留意到蓝月眼底飞快掠过的那一丝不自然,只是听到火儿要等到幽门境,才会出关,心头顿时多了一些失落。 这岂不是,他还要等很久才能见上她一面? 火儿当初上山的时候,大概在四si清境,虽然不清楚这几年,有没有迈入通谷境。但就算是已经迈入了通谷境,但想要迈入幽门境,至少也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不过,好在这些年,他也已经学会了等待。 而且,既然她在好好修行,那么他也不能落下。 不求超过她,但起码可以努力试着拉近彼此的距离。 这样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一起仗剑天涯,到时候遇到了危险,起码不用再让她来保护他。 想到此处,他心中的失落,就变成了满满的斗志和期待。 …… 灵音峰的师姐们过来道喜之后,明德峰的人也来了。而后,洛子峰和丹霞峰的弟子也过来了几个,与霍英嘻嘻哈哈了好一会儿,才各自离去。 凌竹峰的弟子没有出现,不过,凌竹峰向来跟天启峰关系比较好,与光明峰素来就一般,所以不过来也正常。 而天启峰的弟子,看着霍英在看台上接受其他几峰弟子道贺的场景,自然少不得要在心中咒骂几句。 其实,霍英之所以当时能一出手就将天启峰弟子击败,倒不是真的他实力有多强。 当然,他之前几场战斗一直隐藏了部分实力,也是真的。 但,天启峰弟子之所以毫无反抗之力,就败了,最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自己轻敌了。他以为,霍英连战十场,以为是强弩之末,却不料霍英一直隐藏了部分实力。 双重因素之下,霍英突然爆发,他落败,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霍英所说‘同样境界,不等于同样实力’这话,自然也是对的。 每个人的资质不同,修行的时候打的底子不同,这实力自然也就不一样。另外,飞剑的好坏,各峰传承剑诀的领悟深浅,都会决定实力的高低。 霍英作为光明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天资一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就算不能在了青灵门内排在前三,也肯定在一手之数内。 而那位天启峰弟子,只是某位长老的弟子,首先在资质上就有差距。 所以,同样的通谷上境,实力也是不一样的。 霍英能赢,其实仔细想想,并不算是太意外的事情。 霍英赢了的消息,在王牧安他们还没回峰,徐长客就知道了。王牧安二人刚回到峰上,就发现徐长客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徐长客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霍英站在他跟前,咧着嘴笑道:“怎么样?弟子没说大话吧!” 徐长客抬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道:“各峰峰主的亲传弟子,除了你苏师叔的那个小弟子之外,你一个都没碰上,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霍英一见,顿时嘴角飞扬,更是高兴了起来。 徐长客递出一物,道:“拿着吧,以后别再弄丢了。” 霍英一见,顿时愣住。 王牧安看了一眼,也是惊讶不已。 那枚扳指,时隔五年,竟然失而复得。 这其中,徐长客到底付出了多少心思,可想而知。 霍英不由得红了眼眶,低着头接过那枚扳指,戴上手指后,一直紧紧捏着,好似一松手,这扳指就又要丢了一般。 徐长客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我知道,你这几年心里一直内疚,现在扳指找回来了,不用再内疚了。不过,以后无论是说话做事,一定要多想一想,不要再轻易被人给圈到陷阱里去了。” 霍英闷声点头。 王牧安却看到,有泪水悄无声息地滴了下来,砸落在他脚前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徐长客也看到了,笑了一下,道:“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师父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的,所以,你也该长大了。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了,你们师兄弟之间,一定要相互扶持。遇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多讨论讨论,一起想想办法,不要莽撞,明白了吗?”说着,徐长客又看了看王牧安,笑容欣慰中,似又有许多不能言表的情绪缭绕在眼中。 王牧安看着这样子的徐长客,忽然心中就慌了起来。 他一把伸手抓住师父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说这番话?” 徐长客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感慨。”说着,又露出回忆之色:“还记得当时你上山的时候,还是个那么瘦小的孩子,如今也长成大小伙子了,都快比师父还高了!真是不错!” 王牧安心中的惊慌,更多了。他紧紧盯着徐长客的神色,眼眶不由得红了,再次追问:“师父,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 徐长客微微深吸了口气,道:“真没事。就是接下去我可能要出趟院门,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王牧安压低了声音,无比小心地问。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师父就要一去不回。 这种忐忑,害怕,恍若回到了当初在秘境之中,得知大黑要离开自己的时候。 “现在还不知道,可能三五年,也可能更久。”徐长客笑着说道。 尽管他笑得很是平静自然,可王牧安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旁边的霍英,也察觉到了徐长客的不对劲,也追问道:“师父,你要去哪里?” 徐长客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想去海上看看。” “海上?”霍英皱眉。 王牧安也皱起了眉头。 传说,海上多猛兽,实力强悍,可以力敌上五境修士。 这也是为什么南海洲一直很神秘的缘故。因为只有实力足够强悍的修士,才能跨越广袤的海域,来往于南海洲和陆地之间。 “去海上做什么?”霍英又问。 徐长客没回答,只是说道:“这些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行了,你们两都去休息吧,我去看看蒋瑜。”说罢,根本不给王牧安和霍英二人问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王牧安和霍英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2 终有一别 蒋瑜醒了。 昏睡了将近六年时间的蒋瑜终于醒了。 那几天,光明峰上这几个人,恐怕修行时都是勾着嘴角,露着笑容的。 尤其是王牧安。 蒋瑜这一醒,这将近六年时间里,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搬开了。 只是,一觉醒来的蒋瑜,似乎一下子变了很多。 从前温雅如文士的他,醒来这些天,脸上几乎没怎么看到过笑容,总是一副阴郁的样子。王牧安和霍英,只以为他是刚刚苏醒,一下子还没缓过劲来,等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 徐长客似乎知道一些原因,但也没与王牧安二人说过什么。 蒋瑜醒来之后,霍英修行又开始懒散起来,时不时地就会离开光明峰,去其他地方晃荡。没多久,其他几峰就都知道了蒋瑜已经醒来。 于是,其他几峰,陆陆续续来了人,过来看望蒋瑜。 蒋瑜一开始还会应付一下,但没多久,就烦了,直接闭关了。 这样,过了两个月后。 某一天夜里,徐长客突然将王牧安他们三人都叫到了他那个院子里。 夜色下,徐长客站在那里,身影格外沧桑。 王牧安看着,这两个多月时间,心头一直弥漫的那一丝不安,突然强烈了起来。 果然,徐长客要走了。 两个多月前,他说的要离开这里去海上的行程,终于要开始了。 徐长客看着他们三人,良久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徐长客笑了笑,朝着霍英说道:“修行一事,贵在坚持。你天资不差,不要总是偷懒。记住了吗?” 霍英沉默着点了点头。 徐长客又看向王牧安,道:“我知道,门中有不少弟子对你有些偏见。不过,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了。做人,无愧于心就好。” 王牧安看着徐长客,沉默了片刻后,问他:“师父,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徐长客眯着眼睛笑,回答:“自然。” 王牧安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的笑容里,找出真假。 可是,有时候,隐藏得太好,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徐长客又看向了蒋瑜。 蒋瑜站在那里,身体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有些淡漠。 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后,道:“你跟我进来一下。”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 蒋瑜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在屋子里聊了许久,不知聊了什么。霍英想上前去偷听,被王牧安拉住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呆愣愣地看着脚下发呆。 忽然,霍英问王牧安:“你觉没觉得,大师兄醒来后,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王牧安回过神,想了一下后,回答:“是有一点。” “我前段时间跟其他峰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海上的凶兽一个个都凶猛无比,战力堪比上五境。你说,现在大师兄也醒了,师父好端端地还去海上干什么?”霍英又问道。 王牧安没有接话。 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只可惜,没人告诉他这个答案。 徐长客是不会说的。亦或者说,他不会说实话的。 终于,门开了。蒋瑜出来了,神色好像有些不对,也没跟院子里等着的王牧安二人打个招呼,就直接出了院子,离开了。 如此行为,要是放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如果说蒋瑜苏醒至今,给王牧安他们二人感觉,只是有点冷的话,那么此刻,就是判若两人了。 王牧安皱着眉头看着蒋瑜离开后,扭过头看向站在房门口的徐长客,他望着蒋瑜离开的方向,神色凝重,眼中似有许多担忧之色。 难道说,蒋瑜虽然醒了,但还是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吗? 王牧安忍不住想到。 这时,同样觉得蒋瑜不对劲的霍英上前询问徐长客:“师父,大师兄怎么了?” 徐长客收回目光,看向霍英,想了一下后,认真说道:“以后我不在,峰上有什么事情,你多操心一下,尽量不要去打扰你大师兄。他睡了这五年,现在虽然醒了,但修行已经落下许多,以后就让他专心修行。而且,你现在也大了,是时候该帮着处理一些事情了!” 霍英倒是没拒绝,只不过,蒋瑜的不对劲,还是让他有些担忧。 徐长客又与他们两人叮嘱了几句后,就准备离开。 王牧安心中不舍,还有不安,忍不住上前恳求道:“师父,让弟子送您一程吧。” 徐长客看向他,愣了愣后,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我也一起。”霍英在旁边喊。 “好。”徐长客笑得很是欣慰,可眼底却有些许悲伤,不小心就流露了出来。 深沉夜色下,三道剑光,先后从光明峰上冲天而起,而后,并排着,一起朝着山外,飞去。 罡风呼啸中,徐长客转头看向两旁的两位弟子,笑容中,满是不舍的眷恋。 这一去,就算还能回得来,起码也要一百年后了。 一百年,人间一世。山上人岁月长,却也足以物是人非。 只是,他不后悔。 唯一遗憾的是,那个法子,终究还是影响了蒋瑜的心性。只希望,今后漫漫岁月中,蒋瑜能够凭着自己的意志,渐渐抹去那个法子所带来的心性影响,恢复本心。 …… …… 飞剑总是很快。 从青灵门到青山镇的距离,全力飞行,不过片刻功夫。 就算他们三人已经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却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三人在镇外还有一两里路的地方落了下来。 徐长客看向自己这两个弟子,目光慢慢扫过那两张还算英俊的脸颊,而后笑了笑,轻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 说完,又与霍英说道:“以后,光明峰就交给你了。照顾好牧安,和你大师兄。” 霍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用力点头,眼眶却红了。 旁边,王牧安早已红了眼眶,只是低着头,不敢抬头让徐长客看见。 徐长客看着他们两人,笑了笑,而后扭身走了。 所有的不舍,和心酸,都在这一转身中,化作了一滴泪水,飘在了风中。 很快,徐长客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霍英盯着青山镇的方向看了许久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手抹去脸上泪水,朝着王牧安说了一句:“走,回家!” 王牧安最后看了一眼刚刚徐长客离去的方向,虽然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可隐约中,觉得师父应该就站在远处黑暗中的某一个位置,正瞧着他们。 他不舍地收回目光,与霍英对视一眼后,化作剑光,往青龙山脉内飞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3 山下来客 明德峰顶。 余白发站在悬崖边,朝着青山镇的方向,已经站了很久了。 一身藏青色长衫的王齐从后面走了过来,在半丈开外的地方停住。看了一眼余白发的背影后,开口说道:“之前青山镇那边来消息,说是张长老可能要回来了。” 余白发闻言,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过头看向王齐,问:“天启峰那边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王齐摇头:“应该是还不知道。” “那你就当不知道。”余白发说完,已经离开悬崖边,往山下走去。 王齐愣了一下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后,连忙跟了上去。 …… …… 三天后。 张长老回来了,还带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就是一直与张长老生活在一处的张小童。五年过去,他似乎还和之前一样,差不多的身高,一副小孩子的样子。 女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平平无奇的脸上,唯有一双粗,黑的眉毛,特别引人注意,就好像是有人拿毛笔蘸满了墨水后,在她额头上,重重地画了两笔一般。 张长老一上山,就先来了光明峰。 光明峰上的日月大阵,一直开启着,可他带着人却直接飞到了峰顶,落在了徐长客的那个院子里。 这一刻,王牧安正和霍英在讨论有关于修行上的一些问题,察觉到动静后,立马赶了过去。 看到张长老和小童还有那个女孩子后,两人都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霍英向来是有话就直说的性子,当即就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因为惊讶,就连敬语都忘了。 张长老站在那棵树下,抬头望着那些繁茂的枝叶,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霍英的声音,也没扭过头来看一眼,也没说话。 小童接过了话,道:“飞过来的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霍英看了小童一眼,又看了看张长老,最后也只能收起那些惊讶,还有心中那一丁点的不满,与王牧安一道上前,给张长老行了一个大礼。 行完礼,张长老还是没有与他们说话的打算。 霍英站在身后,等了一会,依旧不见张长老说话,忍不住又问道:“师叔祖,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话音落下了一会后,张长老终于将目光从那些茂密的枝叶上收了回来,扭过身,目光在王牧安和霍英身上扫过后,又看了一眼其他地方,然后忽然皱起眉,问:“蒋瑜呢?他不是醒了吗?” 霍英回答:“大师兄在闭关,可能还不知师叔祖过来。” 张长老听后,倒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后,忽然与霍英和王牧安说道:“今后,小童和岳清就在光明峰住下了,你待会去给他们安排一个住的地方。” “啊?”霍英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张长老,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王牧安倒是要冷静一些,想了一下后,与张长老说道:“师叔祖,小童住在这里倒是没问题,只是岳清姑娘是女儿身,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 张长老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让她住你那院子,跟你住一道。一人一个院子,能有多少不方便!还是说,你不欢迎?” 这时,霍英也已经缓过神来,一见张长老似乎有了些不悦,连忙接过话,道:“怎么会不欢迎呢!牧安他只是担心岳清姑娘她会觉得不方便。要是她没意见的话,我们自然是十分欢迎的。” 张长老看了他一眼后,扭头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岳清,问:“岳清,以后你就住光明峰上了。” 岳清闻言点头应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并无任何情绪露出。 “行了。我还要去明德峰和天启峰,小童和岳清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说罢,张长老一甩袖子,就走了。 来时,也是毫无阻拦。 去时,自然也是十分随意。 霍英看了一眼天空中那道远去的光芒,收回目光时,与王牧安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不过,对于小童和岳清住在光明峰,其实霍英和王牧安都没什么意见。 尤其是霍英。 光明峰上如今就他们师兄弟三人。而蒋瑜更是一直在闭关,基本不露脸。平日里,就霍英和王牧安两人在峰上会走动一下。 要不是山间最近几年多了些猴子,时常会闹出一些动静来,霍英估计早就要被这种冷清日子,给逼疯了。 现在终于多了两个人,其实他开心得很。 尤其是小童和他一直就挺合得来的。 至于那个岳清姑娘,霍英也不讨厌。他对于女子,向来宽容。 而王牧安,虽然耐得住冷清孤寂,但对于峰上多两个人住着,他也没意见。而且,他深知霍英的性格,他能开心,他也就开心了。 霍英兴致勃勃地带着小童和岳清去选院子,王牧安敢在旁边陪着。 四个人逛了七八个院子后,最后,小童选了一个离王牧安和霍英都比较近的院子。而岳清选了一个比较靠近半山腰的院子。 那院子,以前是徐长卿的一个弟子住的。 如今多年没住人,又疏于维护,已经有些破败了。好在这几年,王牧安和霍英他们也学会了一些技能,稍微修缮整理了一下之后,顿时就好了许多。 安排这些岳清姑娘住下后,王牧安和霍英,就带着小童去了小童的院子,也帮着收拾了一下后,三人坐了下来。 霍英问小童:“听师叔祖的意思,你们这是打算不走了?” 小童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有意见?” 霍英也跟着翻了个白眼,道:“我能有啥意见。你来,我欢迎得很。只不过,师叔祖之前不是一直不肯回来嘛?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小童耸耸肩膀:“我怎么知道!其实,我挺不想来的,你说,青山镇上多热闹,天天有乐子可以看!这山里,多无聊!” “山里可不无聊!”霍英说着,突然搂过小童的肩膀,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后,小童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回头,带你去见识见识!”霍英笑得很是得意。 一旁的王牧安虽然没刻意去听霍英与小童说什么,但相处了这么多年,霍英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熟悉。所以,根本不用听,他就能知道霍英说了什么。 十有八九,就是姑娘了。 看来,霍英是准备带小童去灵音峰了。 想起灵音峰,自然就会想到火儿。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关。 想着,心头的思念,便有些浓。 这时,霍英轻轻撞了一下小童,然后又朝着王牧安努了努嘴,轻声道:“这小子,一准又是在想他心上人了!” 就像王牧安熟悉霍英一样,霍英也十分熟悉王牧安。 王牧安被这话拉回了心思,蓦然红了脸颊。 霍英一看他红了脸颊,就与小童笑道:“看吧,我没说错吧!”说罢,还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小童与王牧安两人曾经在那家牛肉面店外面,交流过有关于自己心上人的信息。 此刻听得霍英这么一说,笑容不由得促狭起来,问霍英:“也是灵音峰上的姑娘?” “算是。”霍英在旁边,同样笑得促狭。 “他上次跟我说,他喜欢的姑娘,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回头你带我去瞧瞧,我倒是要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小童笑得愈发的促狭。 霍英看着王牧安愈发通红的脸颊,笑得十分开心:“最近恐怕是见不着了。那丫头据说一直在闭关,不到幽门境不出关。所以,这小子才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都是想那丫头想的。不过,你反正在这里住下了,总是有机会见的!”说着,霍英忽然压低了声音,与小童说道:“那丫头其实长得也就那样,这小子情人眼里出西施!” 霍英这话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王牧安就在旁边,哪能听不见。 他就是故意的。 王牧安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开心。 虽然,他知道他的不开心有些不讲道理,可还是忍不住。 在他眼中,火儿就是那夜空之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在她的光芒之下,其他所有的星星,都要黯然失色。 霍英瞧出了王牧安心中的那点别扭,哈哈笑了起来。 王牧安既尴尬,又无奈地瞪了一眼自己这个总是没个正经的二师兄。 有了小童的陪伴,霍英顿时就忙碌了许多。 接下去的很多天,基本上很难在峰上碰到他。 他不是带着小童在灵音峰下,等着那些师姐,就是在灵音峰上,陪着那些师姐吹风赏景。 小童长得小巧可爱,在灵音峰,颇受欢迎,甚至霍英在那边那些师姐心中的地位,都受到了一定的威胁。 而岳清,自从住进那个院子里后,就没再见她走出来过。 中途,王牧安去过两趟,去问问她可有什么需要的。 岳清姑娘,见了她,虽然礼足,但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恰巧,王牧安也不像霍英能够自来熟,见她如此,自然也不会去故意多攀谈什么。 至于那张长老,自从那摊来把小童和岳清送到光明峰后,后来就一直没再出现过。 王牧安私下里问过霍英,张长老是回了青山镇,还是还在山上。 霍英也说不出个确定的答案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4 拳脚 山中岁月悠悠,寂寥,却也匆匆。 很快,又是三年过去。 徐长客依旧未见回来。 王牧安和霍英,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却也依然忍不住在每每想起时,心中涌起期盼。但,日复一日,终究也只是留下更多的失落,和伤感。 而徐长客三年未在峰上现身,终究还是让一些人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今年以来,沈平峰已经找过霍英两次,询问霍英有关于日月古阵的事情,话里话外,都在试探霍英是否有权可以关闭日月大阵。 霍英皆是装傻。 最近这两月,沈平峰倒是没再找霍英说起此事,但这段时间,山间忽然出现了一些异常。这光明峰上,向来日照充足,所以树木葱郁,飞鸟众多。而最近这些年,又多了许多猴子,虽然光明峰上虽然人不多,但鸟兽这一块,一直还是挺热闹的。这最近,经常能够在峰上发现一些飞鸟莫名坠落死亡。那些猴子,也是异常聒噪,日日喧闹不已。甚至,还出现了主动攻击人的情况。 前几日,灵音峰的姑娘来峰上游玩赏花,走到半路,遇到了几只猴子。原本还算温顺的猴子,见了人,却异常的暴躁,各种石头树枝袭击不说,甚至还有一两只,直接飞扑上来,想要伤人。 幸好,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对付几只猴子,虽然猝不及防之下有些狼狈,但倒也没人受伤。 这事一发生,本来没怎么在意这些鸟兽异样的霍英等人,也逐渐觉得不对。 仔细观察了两日后,发现每日都有飞鸟异常死亡,甚至,还发现了一些刚出生没多久的猴子,被暴躁母猴直接撕咬而死的情况。 王牧安和霍英看到这画面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两人本想找大师兄蒋瑜探讨一下这个情况。但这三年来,蒋瑜基本很少露面,偶尔露面时,对于霍英跟他汇报一些峰上和门里发生的事情,也不甚关心。 所以,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去明德峰,请教一下余白发。 这几年,王牧安与霍英去明德峰的次数,也不算少。所以,明德峰上大部分弟子,对两人也都算是比较熟悉了。 两人到了明德峰山脚,就落了下来,收起了飞剑。 山下负责看守的师兄,看到是王牧安和霍英后,打了个招呼,闲聊了几句,就放行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上山,直接去了王齐的院子。 王齐并不在院中,不过,两人没等多久,王齐就来了。 山下负责守门的师兄,在他们走后,就已经通知了王齐。 三人各自见礼过后,王齐看向两人,问道:“怎么今天两人一起来了?” 王牧安看向霍英。 霍英回答:“山上最近出现了一些情况,想请余师叔帮忙分析一下,看看是什么缘故。” 王齐听到二人要找余白发,微微皱了下眉,道:“这会儿可能不太方便。要不这样,你们先跟我说一下什么情况,回头等师父他有空了,我去跟他说。” 霍英与王牧安对视了一眼后,与王齐将峰上最近发生的异样情况,大概跟他说了一下。 王齐听后,皱眉惊道:“有这样的事情?” 霍英苦笑一下,道:“师兄若是不信,随我去一看便知。如今这山中,那些鸟兽的尸体,都快成片了。再这么下去,光明峰上除了我们几人之外,恐怕就要没活物了!” “这么严重?”王齐闻言,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沉吟了一下后,道:“这样,我先跟你们走一趟。” 霍英和王牧安自然也没意见。 刚才霍英所说,并非虚言。最近几天,这些飞鸟死得越来越多,其他动物的尸体,在山中,也能经常发现。再这么下去,这光明峰真要就剩下他们几个喘气的了。 关键是,这些动物接二连三地死亡,必然是有什么原因。若不弄清楚,他们实在难以安心。 三人很快就到了光明峰上。 霍英与王牧安两人带着王齐从山脚一路往上,虽然只是沿着经常走的那条山路走了一遍,没有深入到其他地方,却也已经发现了不少鸟兽的尸体。 王齐捡了几只鸟兽尸体,仔细察看了一番后,也未发现明显问题。既不像是中毒而死,身上也无明显伤痕,实在是诡异。 王齐看后,神色也是越发凝重。 而后,王齐回了明德峰,王牧安与霍英则在光明峰上等着。 这一等,从早便等到了晚。 直到月上树梢头,也未见余白发过来。 王牧安在霍英院子里等来等于不见余白发来,便回了自己院子。刚进门,就发现院子里的地面上,躺着两只飞鸟的尸体。 王牧安上前察看了一番,跟那些死在树林里的一样,没有明显伤痕。 王牧安心中不安,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将这两只飞鸟的尸体送去了树林寻了个地方埋了。 刚要回去时,忽听得猴子叫声。 与这些天听到的那些暴躁声音不同,这声音,虽然有些尖利,但听着还算平静,并无那种狂躁感。 甚至,王牧安听了一会后,还觉得有些熟悉。 这一丝熟悉,让王牧安停了脚步,扭过了身,朝着幽暗树林深处望去。 远处,有一个黑影正在不断地腾挪跳跃,朝着王牧安这边快速靠近过来。 王牧安不由警惕起来,红玉葫芦中,将黑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 很快,那黑影就已经到了近前。 在离着王牧安最近的一棵树上,一个借力之后,猛地朝着王牧安扑来。 这一瞬间,红玉葫芦上光华闪过,一道黑线飞快掠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速地朝着那道黑影刺了过去。 可就在剑尖即将要对上那道黑影的时候,王牧安突然看清了这黑影。那一丝隐约的熟悉感,在他对上那双在黑夜中晶亮的眼睛后,顿时在他脑海中闪出了一个小小身影。 慌忙间,他已经来不及收回将黑,只得尽力让将黑往旁边歪了一下。锋利的剑身擦着那道黑影掠了过去。 那一团足有半人大小的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后,砰地一声撞在了王牧安身上。 王牧安一把搂住了它后,一边安抚,一边赶紧查看它的情况。刚才将黑擦着它的身体掠过,在它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颇深的伤口,此刻鲜血正汩汩冒出。 王牧安看清后,赶紧拿出云芝散,洒了一点上去。 很快,这血就止住了。 当年的小猴子,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个头。 王牧安有些心疼地抱着它,一边道歉,一边往回走。 小猴子缩在王牧安的怀里,哼唧着。 回到院子后,王牧安又找了赶紧的布条,帮它仔细包扎了一下。 包扎好后的小猴子,重新活跃起来。在王牧安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跳上跳下,十分好奇。 良久,才终于走到王牧安身边,安静下来。 王牧安这时,才留意到,小猴子那一身棕色的毛发下,其实有不少伤口。 有些早已结疤,有些却还露着血肉。 王牧安见这情况,心疼的同时,又赶紧将那些还没愈合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 这一弄完,都已经深夜。 余白发还是没来。 王牧安心里惦记着山间鸟兽死亡的事情,也无心修行,就坐在了屋顶,看着夜空发呆。 头顶上,那些本该明亮的星辰,今夜却莫名有些光芒黯淡。 小猴子坐在旁边,脑袋靠在了他腿上,呼呼睡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天边已经开始有些泛白。 星辰即将隐去。 这时,小猴子突然醒了。 一双眼睛,猛地睁开,眼底有一抹红光一闪而过,而后突然呲开牙,张嘴就朝着王牧安的胳膊咬了过来。 王牧安哪里料到这一情况,一时反应不及,就被小猴子咬了个正着。 只是,这些年,王牧安身上一直穿着师父给的那件法袍。 当下,光芒闪过,小猴子被弹了开去,口中隐有鲜血渗出。 但,这一受伤,倒好像是让小猴子清醒了过来。 捂着嘴,躲在远处,有些害怕地看着王牧安,不敢靠近过来。 王牧安也是心惊不已,片刻之后,才冷静下来,见那小猴子,确认那小猴子已经清醒过来后,才试着慢慢靠近过去。 好一顿安抚过后,小猴子才终于又敢靠近王牧安了。 小猴子嘴中牙齿崩掉了好些个,其他伤倒是没有。 不过,刚才的情况,倒是让他对这山间的情况,有了新的了解。 最近这段时间山间猴子总是十分暴躁,会不会就是跟小猴子一样的情况。 只是,它们这性情突变的情况,又是因何呢? 小猴子不会说话,王牧安自然也不能问它。而且,就算它会说话,也未必能说清这里面的缘由。 不过,他们或许能从这小猴子身上找出性情变化的原因。 王牧安想了想后,先带着小猴子,去找了霍英。 一开始,霍英看到这猴子后,立即就让王牧安赶紧将这猴子扔掉。当初,那些灵音峰的姑娘让那几只猴子吓到后,霍英就对猴子有了些意见。 再加上,这些天,这些猴子一直很聒噪,整日吼叫不停,本来就心烦的霍英,就更加不待见猴子了。 不过,等王牧安跟霍英说清楚他与这猴子之间的渊源,又说了一下猴子今日凌晨时突然出现的情况后,他也就立即冷静了下来。 王牧安与霍英说:“或许,我们能从它身上找出最近这些变故的根由。” 霍英正在查看猴子的情况,可仔细察看了半响,也没发现什么异样。犹豫了一会后,道:“要不我们再去一趟明德峰,带上它。” 王牧安却觉得,昨日他们去也未见到余白发,今日去也未必能见到。而且,昨日他们已经将事情都告诉王齐了,若是王齐已经跟余白发说了,那他不来,就说明他不想来。既然不想来,那他们再去一次,他也未必会愿意帮忙。如果没说,要么是余白发暂时不方便见王齐,那他们再去,也还是一样的结果。要么就是王齐不想说,他们再去,依然还是要通过王齐的。 所以,王牧安想了想后,觉得再去找余白发,未必有用。 与其去找余白发,不如去找张长老。 且不说,张长老和师父之间的关系,就说小童和岳清如今都住在光明峰,现在光明峰出现了这种情况,张长老得知后,也应该不至于会不管。 但,去找张长老也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张长老如今住在天台峰。 天台峰在青灵门内,属于禁地。除了掌门和其他几峰峰主之外,其余人等,包括各峰的长老,想要去天台峰,都要得到掌门应允才行。 所以,他们如果要去找张长老,必须还得先去天启峰找沈平峰。 余白发都不好见,何况沈平峰。 而且,自从那些事情后,天启峰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 如今徐长客又不在,他们若是去了天启峰,难保那些人不会趁机找事。 就在王牧安犹豫着是去找余白发好呢,还是去找沈平峰好的时候,霍英却想到了一个人。 他说:“我们去找徐长老,徐长卿。” 徐长卿搬离光明峰的时候,王牧安虽然已经到光明峰有几年了,但一直以来,都来往不多,基本上就处于知道这个人的程度。 此刻听霍英说去找他的时候,王牧安皱眉询问:“他会愿意帮忙吗?” 霍英回答:“这徐长老,跟我们师父是亲兄弟。他其实人还不错,就是有些怕事。而且,他在光明峰的时候,师父对他一直都是很不错的。我想,应该没问题。” 听他如此说,王牧安也就不多问什么了。 两人很快就带着猴子,却找徐长卿了。 这几年,徐长卿依然还是一直住在那座边缘处的小山峰上。 霍英二人带着猴子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徐长卿的两个弟子。 徐长卿的两个弟子,一个叫东明,一个叫瞿峰。两人见到霍英和王牧安后,都愣了一下。几年没怎么见面,两人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但,很快,身高略高一些的瞿峰就认出了霍英,紧接着又认出了王牧安。当下,眉头一皱,脸一沉,就喝问道:“你们来这干什么?” 王牧安二人来此是来请徐长卿帮忙的。这有求于人,自然要有有求于人的态度。 当即,二人连忙拱手作揖,喊了声师兄后,霍英说道:“我们来找徐长老,不知道师兄方不方便帮忙领个路!” 瞿峰一听,当下毫不犹豫就开口拒绝:“不方便!而且,我师父没空,你们赶紧滚!” 霍英这几年虽然成长了不少,但依然还是那个不怎么肯吃亏的。当下,脸色也是一沉,朝着瞿峰喝道:“姓瞿的,你给我说话客气点!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师兄,你就可以摆师兄的架子了!” 他这话音刚落,站在瞿峰身边没说过话的东明,就哼了一声,然后朝着霍英说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们不成?” 霍英冷笑,脚下一动,逼近了一步,道:“打你们又如何?” 那东明也冷笑了起来,丝毫不让地也往前了一步:“那你倒是动手看看!你别以为你是徐长客的弟子,就能胡作非为!你别忘了,现在你师父可不在山中,可没人护着你!” “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霍英听得那东明喊了徐长客的名字,当即大怒,说话间,就要动手。 王牧安见状,当下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霍英。瞪了他一眼后,朝着东明和瞿峰再次拱手作揖,歉声道:“两位师兄,对不住。我二师兄脾气暴躁,有失礼之处,牧安替他给你们赔个不是,还请二位师兄多多海涵。” 瞿峰听后,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态度明显软化了一些。 可那东明却盯着王牧安,不肯退让,冷声道:“怎么?一句多多海涵就行了?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想道歉,那就跪下来给我磕个头,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就这么算了!否则的话,你们要么滚,要么我们就打一架!我倒是要看看,这一次,谁能护得了你们!” 霍英本来被王牧安给瞪了回去,此刻一听东明说要让王牧安下跪,这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地一下,就直接蹿到了头顶。 “东明,你他娘的王八蛋!老子今天不揍你,就不姓霍!”话音未落,霍英身影突然就从后冲了上来,一拳朝着东明脸上砸了过去。 王牧安看到,想拉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霍英一下就跟那东明纠缠在了一处,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好不热闹。 旁边瞿峰只愣了一下,也立马挥起拳头,加入了战斗。 王牧安见状,虽然不想动手,可也不得不加入这场混战。猴子躲在一旁不远处,看着四人混战在一处,兴奋地不停发出吼吼叫声。 没多大一会儿,王牧安身上就挨了一拳。 当下,身上法袍光华闪过,砸出那一拳的东明,身体一震,往后踉跄了两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5 能吗 东明这一被震退,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戾色。流光掠过,朝着王牧安就飞了过去。 王牧安正忙着拉开瞿峰和霍英,根本没留意到这情况。 眼见着就要挨上一剑的时候,霍英突然怒喝一声:“你敢!”话音未落,金光乍亮,铛地一声脆响,两柄飞剑直接撞在了一处。 东明虽然也是通谷境,但要论实力,自然还是霍英更胜一筹的。 只见东明身体一晃,脸色立马就白了。 一金一蓝两道光芒依然抵在一处,却能清晰感觉到,那道金光明显气盛很多。而那道蓝光的气势正在败退,十分迅速,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要输了。 东明还在咬牙坚持,显然是不想轻易认输。 可有些时候,不是你不想认输,就能不认输的。 霍英突然冷哼一声,紧接着,那道金光再次明亮了几分。眨眼功夫,那道蓝光就彻底落入了下风。金光席卷,叮当一声,东明的飞剑倒飞了出去。 脸色苍白的东明,身体又是一晃,嘴角不由得溢出一丝鲜血。 空中,只剩下霍英的飞剑,金色的剑气好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金色火焰,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时,瞿峰也终于是回过神来了,连忙闪身到东明跟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不过,他倒是没有立马召出飞剑。大概也是清楚,就算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也未必能把霍英怎么样。而且,就算他们实力允许,他们也不敢真的对霍英怎么样。 虽说徐长客现在不在山中,可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万一霍英真有个差池,按照徐长客那护短的性子,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连累自己师父。 不过,清楚归清楚,但此时要让他低头,也是不可能的。 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他也只是警惕地看着霍英和王牧安两人。 而霍英,一剑逼退了东明的飞剑,又伤了东明之后,倒也没有一时冲动,乘胜追击。他虽然不肯吃亏,可这几年师父不在,他还是成长了不少。 否则的话,之前一开始,他就不是上拳脚,而是直接上飞剑了。 说到底,他还是留了一线。 当然,这一线是留给对面两人的,也是留给他自己的。 如果,刚才他又补了一剑,那么重伤了东明的同时,他必然也会要被追究。就算沈平峰顾忌徐长客,不会严惩他,但禁足或者先囚禁,还是很有可能的。 如今师父不在,大师兄又不管事,他要是再有个什么差子,光明峰上岂不就剩王牧安一人撑着了? 当初师父走的时候,与他说:以后这光明峰就交给你了,照顾好牧安和大师兄。 这话,这几年,他没有一刻敢忘记。 所以,此刻尽管内心再愤怒,他也依然努力克制,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不过,出剑不行,但话还是可以说的。而且,霍英,一向很擅长说话。别说对面只是跟他同辈分的弟子,就算是长辈,甚至是掌门跟前,只要有理,他都敢辩上几句。 “瞿峰,你别拦他!他不是很能耐嘛!都敢出剑了!你拦他干什么?让他再来啊!”霍英看着瞿峰,讥讽道。阴沉的脸上,都是愤怒的颜色。 一旁的王牧安,看了看瞿峰二人,再看看霍英,想劝又不想劝。这东明和瞿峰二人的态度,确实他也不爽。 只不过,他们此次过来是来找徐长卿帮忙的。所以一开始,他是想着自己放低姿态,让瞿峰二人就不要刁难他们了。却没想到,这瞿峰二人不仅不识趣,继续刁难,而且还口出不逊,直呼师父名讳。 别说,霍英忍不住,他其实也快忍不住了。 所以,此刻看到那东明在霍英手下吃瘪,他心中还是有一定快感的。 但,快感归快感。 若是再闹下去,只怕不仅帮忙的事情要泡汤,以后他们跟徐长卿之间的关系,也要落入冰点了。 现在师父不在,王牧安还是不想到处树敌的。 而且,他们的敌人,其实已经不算少了。 想着这些,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终究还是上前了一步,伸手拉住霍英,朝他低声说道:“师兄,算了吧。” 霍英没作声,继续盯着瞿峰和东明两人,只是,那柄飞剑虽然没有收起,可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剑意。 对面,脸色苍白难看的东明,似乎想要说话。不过,话刚到嘴边,就被瞿峰给拦住了。 瞿峰看着霍英,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先放低了姿态,朝着霍英拱了拱手,道:“东明一时冲动,出了剑,这是他错了。我替他给王师弟道个歉,对不住!不过,东明也为此受伤了,希望霍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不要再计较了!” 霍英哼了一声,道:“瞿师兄可真是会说话,你这嘴叭叭一说,就成了我们计较你们了!你们一开始不是横得很嘛?怎么这会儿就怂了?你们刚不是说了吗?我师父现在不在山上,没人护着我们,你们确定不趁机出剑教训一下我?” 瞿峰脸色难看。 东明在他身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喊道:“瞿峰,你与他废话什么!我倒是不信了,徐长客不在,他还能翻天!” “东明,我刚才看在徐长老的面子上,已经饶你一次了。你若是再敢直呼我师父名讳,不尊师长,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教你做人!”霍英眯起了眼睛,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开始有些压制不住了,体内剑意涌出,山间忽然起了风。 不远处的猴子,惊叫着,往身后山林中蹿去。 王牧安冷冷瞧向那个东明,心中怒火同样熊熊。 “道歉!”霍英上前了一步。 周围的风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卷起那些落叶,围着四人打转。 瞿峰和东明两人的脸色都更加难看了。 东明还想说什么,被瞿峰瞪了一眼后,终究还是悻悻闭了嘴。瞿峰迟疑了一下后,上前一步,再次拱手作揖,道:“霍英,东明并非有意不尊重徐峰主,他只是一时心直口快……” 话还未说完,一股强大威压突然从天而降。 顿时间,场中四人纷纷感觉胸口一滞,呼吸不畅,尤其是霍英,更是闷哼一声,脸色一下就变得苍白了几分。 他猛地抬头,看向瞿峰他们身后。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微微一动,便出现在了瞿峰他们身旁。扫了一眼瞿峰二人后,又看向霍英和王牧安。 脸色逐渐阴沉,问:“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东明就急吼吼地喊道:“师父,霍英他们仗势欺人,还口出不逊!” 霍英冷笑:“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徐长卿看了看东明,又看了看霍英,没立马说话,沉吟了一下后,又问瞿峰:“到底怎么回事?” 瞿峰看了一眼霍英,迟疑了一下后,低声与徐长卿说道:“霍英二人来找师父您,正好与我们碰上,一来二去,产生了一些口角,然后霍英就动手了……”说到这里,瞿峰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霍英,然后才继续说道:“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只是拳脚相斗,然后……然后……”瞿峰忽然支吾起来。 徐长卿眉头一皱,看着瞿峰这支吾模样,扭过头又看了看霍英,见后者似乎理直气壮的样子后,脸色不由得略微难看了几分。 “然后什么?”徐长卿沉喝一声。 “然后……”瞿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然后东明他出剑了。” 徐长卿看了一眼东明,东明不甘心地反驳:“我出剑是因为……”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先出剑,就是你不对!”徐长卿根本没给东明反驳的机会,不等他话说完,就打断了。 东明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但偷偷看向霍英他们二人的眼神中,却满是仇恨。 徐长卿看向了霍英,脸上表情略微有些难看:“东明先出剑,是他不对。不过,一开始是你先动手,你也不对。你们二人都有错,这事,就这样吧。” 这样的处理结果,自然是偏向了东明和瞿峰的。 霍英虽然是先动手,可毕竟是东明他们二人挑衅在先。 而后,东明又不守规矩,竟然还对王牧安出剑。这已经是突破底线了。 按照门规,随意对同门师兄弟出剑,那可是要重罚的。 不过,徐长卿到底是他们的师父,护短也是正常的。 霍英也清楚这一点。而且,毕竟徐长卿和徐长客的关系不一样,如今徐长客又不在山上。霍英终究还是要给徐长卿这个面子的。 所以,也就忍住了没说什么。 徐长卿见他默认了,斥退了东明和瞿峰二人后,问霍英:“你们来找我什么事?” 霍英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万宝阁送来了一些东西,原本徐长老您在光明峰的时候,师父都是有给您准备一份的。如今师父不在,我呢又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所以向来请长老过去挑挑东西,看看有什么是您看得上眼的。但没想到,瞿师兄他们似乎很不欢迎我们。” 说着,他又笑了笑,自嘲之意颇浓。 徐长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中神色深沉,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东西就不必送来了。那些东西都是万宝阁给光明峰准备的,我现在已经不在光明峰了,自然也不该享受这些东西。”说着,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霍英摇头:“没有了。”而后,立马拱手告辞。 徐长卿点头后,霍英拉着王牧安就走。 两人走远了一些后,之前躲入林中的猴子追了上来,王牧安将其抱在了怀中后,和霍英御剑而起,离开了这里。 徐长卿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剑光升空,神色有些复杂。 回到光明峰后,王牧安有些不解地问霍英:“为何刚刚不直说?” 霍英看了一眼王牧安,道:“是我之前判断失误。这徐长老虽然与师父是亲兄弟,可搬出光明峰一事,大概还是让他心中颇有怨念的!” 这话一说,王牧安自然就明白了霍英之前不直说的缘由。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又该怎么办? 他皱眉问霍英,霍英也是沉吟不语,一时没有好的主意。 王牧安想了一下,与他说道:“要不我们再去一趟明德峰吧。” 霍英有些犹豫。 事情王齐已经知道,但明德峰那边一直没动静,要么就是王齐那边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余白发那边出了问题。 总之,不管是谁出了问题,对他们来说,他们再去,也很可能是无用功。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张长老。 可是,要去见张长老,必须要经过沈平峰。 前些年的事情过后,王牧安对沈平峰,也已经无太好的印象。 霍英更不必说了。 所以,要去找沈平峰,他们内心都有些抗拒。 而且,他们过去找沈平峰,也未必能见上。 天启峰的那些人,正愁没机会拿捏他们呢。 霍英与王牧安两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后,霍英忽然说道:“我下山找连师叔。连师叔跟师父关系一向不错,还是可以信任的。” 王牧安想了想,也觉得连师叔是个不错的选择。 霍英说走就走。 王牧安带着猴子,在霍英院子里等着。 这一来一回,就算去了能马上找到连师叔,估计也得要有个个把时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霍英还没回来。 一直没怎么离开过院子的岳清却忽然出现在院子外面。 王牧安听到敲门声,出去看到岳清后,都愣了一下。 他们已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岳清样子倒是没怎么变,身高似乎略高了一些。那双眉毛,还是那么惹眼。 他惊讶地问岳清:“岳姑娘过来是来找霍师兄的吗?他现在不在。” 岳清看了看他,有些生硬地回答:“找你也一样。我师父让我来带你们下山,你们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出山。” “下山?”王牧安不由愣住了:“去哪?” “还不知道。到了青山镇,会有人来找你们的。”岳清回答。 王牧安心中除了吃惊之外,此刻已经满是疑惑。他盯着岳清,想了一会后,说道:“霍师兄之前下山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这事,等他回来后,我会跟他说的。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下山吗?” 岳清回答:“师父这么说的,原因我不知道。” “你师父,是张长老吗?”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又问道。 岳清点头。 “他刚来找过你?”王牧安惊讶问道。 岳清却摇头。 “那他是怎么通知你这个事的?”王牧安又问。 岳清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嫌王牧安问题太多了,有些不悦地说道:“话我已经带到了,明天一早出发,我到时候在山脚等你们。”说完,她就走了。 王牧安内心还有许多疑惑,但岳清显然是不想多说什么,他自然不好再多问。 霍英还没回来,在院子里来回转了几圈后,王牧安决定先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一直在山顶洞中闭关。 王牧安到了山顶,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准备靠近过去。却发现,洞前的阵法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 王牧安毫无准备,差点受伤。 不过,他虽然没靠近过去,可触动了阵法后,惊动了洞中正在闭关的大师兄。 石门哗地一声打开,蒋瑜一身白衣走了出来。 长时间不见,蒋瑜站在洞口,整个人气质都有了变化。 以前的蒋瑜温雅阳光,如今,却是十分阴郁。他站在洞口的阴影处,与阳光只是咫尺距离,却似乎有意不肯迈入阳光中一般。 “有事?”看到洞外是王牧安后,他脸上依然毫无表情,甚至还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问。 王牧安小心收起心中那种混合着失落,不安的那种情绪,道:“张长老让我们明日一早都下山。” “下山?”蒋瑜皱眉:“去哪?” “说是先去青山镇,那边有人会接我们。”王牧安回答。 蒋瑜听后,沉默了一会,道:“我不去。”说完,就要转身回洞中。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开口再次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蒋瑜又问,语气中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了。 王牧安迟疑了一下,道:“最近山上发生了很多奇怪之事,大量的飞鸟接二连三的死去,那些猴子也都变得狂躁不安。我担心,山上最近可能不太安全,师兄要不还是跟我们一起下山吧。” 蒋瑜一听这话,立马就问道:“有这种事?那你为何不早点来告诉我?” 王牧安心里苦涩,道:“我担心打扰师兄修行。” 蒋瑜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后,突然抬脚,一步从洞中走了出来,站在了阳光中。 阳光洒下,落在蒋瑜身上,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似乎很是不喜。 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清风,消失了。 王牧安愣愣地站在那里,发现师兄的境界似乎又高了一些。 等他从山顶回到霍英那里时,霍英已经回来了。 见王牧安过来,立马就一脸焦急地拉住王牧安,问:“你刚去哪了?” 王牧安正要回答,他却又接着说道:“你赶紧去收拾收拾,等会我们就下山。我去找大师兄。”末了,还补了一句:“至于缘由,待会路上再跟你解释。” 说完,他就要走。 王牧安拉住了他。 “我刚已经去找过大师兄了。”王牧安说道。 霍英愣了一下。 王牧安又说:“刚才你走后,岳姑娘过来了,她说张长老通知她让她带我们下山。明日一早在山脚集合。当时你还没回来,所以我去找了大师兄,还跟他说了峰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出关了,应该是去查看峰上的情况了。” 霍英愣在那里。 片刻后,他忽然回过神,问王牧安:“你刚说张长老让岳清来通知我们?” 王牧安点头。 “张长老怎么知道这些事?还有,他怎么联系的岳清?”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王牧安苦笑:“我也问了岳姑娘张长老是怎么联系的她,她没说。不过,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让我们都下山?” 霍英脸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连师叔也没细说,不过,据我猜测,这天估计要变了。”霍英说着,叹了一声。 王牧安大概听懂了,只是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这天要变,为何他们要下山? 如果说张长老是担心波及他们,倒也能理解。但这峰上最近的这些变化,又是因何而起呢? 难道是张长老利用光明峰做了什么吗? 可他不是一直都在天台峰吗? 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王牧安忽然就想到了岳清。 那个姑娘,自从住到了那个院子里后,几乎就没出来过。这三年多时间里,他也很少见到她的人。 难道是张长老借她的手做了什么事?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来,张长老明显私下里是跟岳清能保持联系的。 二来,光明峰上如今就他们几个人。 大师兄一直闭关。小童和霍英时常不在峰上。王牧安又不是个爱四处走动的,岳清完全有机会,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做些什么。 可是,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从最近这些变故来看,无论做了什么,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王牧安想到此处,心中便有了不舒服。 虽然张长老对他可以说是恩人。 可是光明峰是他的家。 就因为张长老是恩人,他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张长老这个恩人毁了他的家吗? 能吗?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6 矛盾 王牧安心中的忧虑,在霍英心里同样有。 两人只对视一眼,便各自看出了各自心中所想。 不约而同地苦笑一声后,王牧安率先对霍英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先去找岳清,探探口风看看。或许,这峰上的事情跟张长老并无关系。” 霍英也同意了。 去找岳清的路上,王牧安又问霍英:“这峰上发生的事情,你问了连师叔没?” 霍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道:“一到那边,见着连师叔后,根本就没机会问这个事,连师叔就催着我回来赶紧通知你们下山去。” 王牧安闻言,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说这话,很快就到了岳清住的院子外面。 霍英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 “不在?”霍英皱了皱眉头,嘀咕了一句后,又用力敲了两下,砰砰几声后,依然无人回应。 “看来是不在。”王牧安也皱起了眉头。 光明峰的大阵一直开启着,岳清并不能自由进出。现在岳清不在屋内,那么应该就在光明峰的其他某个地方,可是她会去哪里呢? 王牧安想到之前的猜测,心中顿时沉了沉。 难道说,这峰上的变故,真的是由他们引起的? 可是,张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去附近找找,你在这里守着。她要是回来了,你通知我一声。”霍英说完,就离开去附近找岳清了。 霍英走后没多久,大师兄蒋瑜忽然出现。 “你怎么在这里?”他看到王牧安,有些惊讶。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如今大师兄性格大变,不同以往的温和,这些还不确定的事情告诉他,万一引起什么矛盾就不好了。于是,就找个了借口道:“我来问问岳姑娘,明天是什么时辰集合。” “那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蒋瑜说着,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微微皱眉:“她人不在?” 王牧安点了点头。 蒋瑜听后,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王牧安瞧见,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迟疑了一下后,试探着问道:“师兄,怎么了?” 蒋瑜看了他一眼,却哼了一声,道:“你跟霍英两个,天天在峰上,连个人都看不住!真是废物!” 蒋瑜这几年虽然性情大变,不如以前温和可亲,可这般直言训斥,还是头一回。王牧安顿时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废物两字,也有些触痛王牧安。 倒不是觉得被蒋瑜骂成废物伤心,而是觉得,蒋瑜似乎并没骂错。无论是岳清此时不见人影,还是蒋瑜的异常反应,都在证实他之前的猜测。如果他之前猜测是真,那么蒋瑜就没骂错! 他连自己的家都看不住,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王牧安低了头,内心自责而愧疚。 蒋瑜见他这样,眼中嫌弃之色更浓,一把推开他后,直接大步上前,一挥手,那扇紧闭的木门砰地一声打开了。蒋瑜径直走了进去,开始搜查岳清住的屋子。 王牧安站在那里,虽然觉得蒋瑜这番行为似乎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出声阻拦。 很快,蒋瑜就将岳清住的屋子,给翻了个底朝天,但似乎并无什么收获,脸色阴沉地走出屋子后,寒着脸吩咐王牧安:“在这给我守着,人来了,就通知我!” “是,师兄。”王牧安低着头应下。 蒋瑜甩手走了。 王牧安心情低落自责,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岳清屋子里的杂乱,心情也是十分杂乱。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霍英迟迟不归,王牧安越等,心中越是烦乱。 终于,一个多时辰过去后,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不过,不是霍英,也不是岳清。 而是一大早就去其他峰玩去了的小童。 看到王牧安后,立马跑了过来,笑问:“总算是找到你们了。怎么在这呢?霍英呢?”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岳清屋子里的那被翻得杂乱的场景。 小童笑容凝滞了一下,旋即就皱起了眉头,问:“怎么回事?”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终究也不是几句谎话能忽悠过去了的。就算他能忽悠住小童,可未必能忽悠住岳清。 而且,他们和小童关系更近,正因为关系更近,才更不能随意忽悠。 于是,迟疑了一下后,王牧安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不过,说到他们怀疑岳清或许跟山上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张长老。 小童听后,皱着眉头,问王牧安:“你们怀疑最近山上的事情跟岳清有关,可是有什么证据?” 王牧安苦笑了一下,道:“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那你们这怀疑,岂不是很不讲道理?”小童皱着眉头,脸上已经有了些怒气。 王牧安知道自己这边理亏,只能苦笑着解释:“我们也不是说岳清做了什么对光明峰不好的事情。只是,峰上最近发生了这些事,一下子又找不到原因,正好岳清又来通知我们要我们下山,所以我们想着,是不是岳清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才导致这些情况发生。我们自然也是希望这些事都跟岳清没有关系,但如果有,能早发现,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小童听后,按照他那火爆脾气,倒是没有立马发火,沉吟了一下后,问:“那岳清人呢?” 王牧安耸了下肩,道:“来的时候,就没碰到她。应该是去其他地方了,霍英去找她了。” 小童沉默下来。片刻后,他盯着屋子里那一片杂乱,不满说道:“就算你们怀疑,也不该擅自去翻岳清的东西。这要是真跟岳清有关系也就算了,要是没关系呢?这样做,岂不就太伤人了?虽说,我跟岳清也不是很熟,但她好歹也是我家老头的徒弟,你们这样,不是让我为难嘛?” 王牧安只得赔罪:“此事,确实是我们失礼。待会岳清姑娘回来,我会跟她赔礼道歉的!” 小童看了看他,叹了一声,道:“行了,待会她来了,我来跟他说,你就在一旁听着吧。” 这话音刚落没多久,路上忽然来了一个人。 王牧安朝着那边看去,发现是岳清。 看着她走来的方向,似乎是从山下来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岳清也已经瞧见两人,脚下略微加快了两分后,很快就到了跟前,目光扫过他们身后的院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王牧安赶紧要拱手作揖给人赔礼道歉,不料,小童抢先一步,问道:“岳清,你去哪了?” 岳清的目光从王牧安身上扫过,落在小童身上,淡淡回答:“没去哪,四处随意走了走。有事?” 小童嗯了一声,道:“刚有几只猴子发疯,闯到你屋子里去了,你快去看看,有啥东西弄坏或者丢了的!” “猴子?”岳清愣了一下,旋即又往王牧安这边瞧了一眼。 王牧安站在那里,脸颊微微有些烫。 这小童,脑子确实转得快,可是,这猴子……说的是大师兄吗? 岳清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看了王牧安一眼后,又很快收回了目光,继续问小童:“还有其他事吗?” 小童回答:“还有一事,最近这峰上老是发生怪事,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岳清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知道。” “那就没事了。那你先忙,我们走了。”小童说完,拉起王牧安就走。 走出一段路后,王牧安想起之前大师兄的吩咐,不由得有些犹豫。 从岳清刚才的反应来看,她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但,如果现在通知了大师兄,大师兄肯定会去找岳清对峙,这样一来的话,万一起了什么冲突,伤了岳清,先不提张长老,光是小童夹在中间也难做。 但,如果不通知大师兄,回头大师兄质问,他又该如何应对。 王牧安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他亲自去找一下大师兄。 他让小童通知霍英后,就去了山顶。 这几年,大师兄即使比闭关,基本都是住在山顶,很少住回原来的院子里。 果然,此刻他也是在山顶。 他盘腿坐在洞口处的阴影中,身前的地面上,画着一副线条繁琐复杂的图案,他一脸凝重,盯着那副图案,愁眉不解。 王牧安走近后,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抬头看了一眼王牧安后,又继续盯着那副图案,口中冷声问道:“不是让你在那守着吗?来这里干嘛?” 王牧安回答:“岳清姑娘已经回来了。” 蒋瑜听到,立即抬头,不满地盯了王牧安一眼后,起身就要离开。 王牧安见状,鼓起勇气,上前拦住,道:“师兄,您能先听我说一句吗?” “你想说什么?”蒋瑜寒着脸。 王牧安微微吸了口气,将之前心中的考虑说了出来:“这岳姑娘是张长老的弟子。张长老与我们又一向交好,现在峰上出了事情,我们虽然心中怀疑,可也没有具体证据,这般直接找人家对峙,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证据?”蒋瑜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 王牧安不由震惊。 刚要问蒋瑜手中是什么证据,蒋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哼了一声后,直接就消失了。 王牧安一愣之后,赶紧下山。 途中,还通知了霍英和小童。 等他赶到,小童和霍英已经在了。 只是小童与岳清站在了一处,正与大师兄蒋瑜对峙着,霍英夹在中间,一脸焦急和为难。 王牧安见状,赶紧上前,拦在了蒋瑜跟前,急声劝道:“师兄,再怎么样,岳清也是张长老的弟子,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霍英听到,连忙附和:“是啊!大师兄,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收起来,行吗?” 蒋瑜看看他,又看看霍英,哼了一声,斥道:“滚开!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打!” 此时,他们哪能让开。 王牧安刚要再劝,蒋瑜却已经没了耐心,眼见着就要动手。忽然,被小童护在身后的岳清却突然出声说道:“我承认,我确实做过一些事情。不过,峰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跟我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你不信我没关系,你要对我动手也可以,不过,动手之前,有一句话,我觉得你该听一下!” 蒋瑜原本一身磅礴欲出的剑气略微收敛了一些,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岳清,迟疑了一下,问:“什么话?” “如今你们师父不在,整个青灵门,除了我师父之外,又有几个人是会真心对你们好的!”岳清的话,让蒋瑜,还有王牧安和霍英,都楞了一下。 确实,徐长客如今不在,偌大一个青灵门,又有几个人,是会真心对他们好的? 青山镇的连师叔算一个。可是连师叔常年驻守万宝阁,这门中,或许几年都不见得来一回。 明德峰的余白发,或许勉强能算一个。 但也只是勉强。 剩下的,能不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 所以,岳清这话,不得不让人深思。 王牧安最先回过神来,见蒋瑜似乎有所触动后,连忙出声劝道:“师兄,我们还是听岳清姑娘仔细解释一下吧。这里面的事情,或许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蒋瑜看了看他,阴沉的脸上,有了些犹豫。 霍英也已经回过神来,见状,连忙也帮着劝。 终于,这双方之间,算是缓和了下来。 岳清开始解释这段时间她所做的事情,顺带着,还说了一下,她的一些发现。 岳清确实在峰上某些重要位置,做了一些手脚。这些手脚,能让光明峰上的大阵,产生一些变化。 青灵七峰,除了光明峰之外,其他几峰,虽然都有大阵,可只有光明峰上的大阵,是古阵,而且这座古阵,还能通过某种方法和山门大阵相连,甚至通过操控日月古阵来操控山门大阵。不过这一点,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无人知道。而且,这种方法,除了徐长客之外,没人知晓。 张长老也不知晓,但他想出了另外一个方法,通过短暂地改变日月古阵的几个阵点,然后短暂地影响山门大阵。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张长老要让岳清和小童住进光明峰的原因。 只不过,因为小童跟霍英和王牧安都关系不错,再加上他性格顽皮,所以,此事根本没跟他说,只是交给了不爱说话的岳清。 但,最近峰上发生的这些变故,跟岳清做的那些手脚,用岳清的话来说,确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这话,蒋瑜还是不太信。 他问岳清:“你如此确定这些变故跟你没有关系,证据呢?” 岳清犹豫了一下后,朝着蒋瑜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蒋瑜犹豫了一下后,道:“好。” 王牧安和霍英小童,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四人在岳清的带领下,朝山下走,一直走到了山脚,才停了下来。 蒋瑜看了看四周,皱眉问:“你让我看什么?” 岳清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方位后,朝着左手边,顺着日月大阵的边缘,走了过去。 大概走了七八丈远后,她在一棵足有三四人合抱那么粗的大香樟树前停了下来。 “这棵树三个月前还是好好的,现在已经彻底死了。”岳清指了一下头顶,本该枝叶繁茂的香樟树,此刻却是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枯萎的树枝,不见一片绿叶。 蒋瑜看了一眼后,也是眉头紧皱,但就跟王牧安他们一样,眼中依然有疑惑。树死了,这在山中虽然并不常见,但也是偶有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活了太久岁月的树,就更像是那风中残烛的老人,或许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突然不行了。 他们都不懂岳清指出这个是想说明什么。 岳清也看出了他们疑惑,但并未多解释,只是挥手甩出一道剑气,落在了大树根部。 砰地一声,泥土飞溅,露出一个大坑。 坑底,却有森森白骨,看着十分渗人。 而且,看那白骨的大小,似乎不像成人,数量也不少,应该不止一人。 王牧安瞧着这一幕,身上一阵冰寒。霍英和小童也是脸上神色顿变。 蒋瑜原本就阴沉的脸,就更阴沉似水了。 “像这样的树,围绕着光明峰的山脚,总共有九个点。这九个点的位置都很讲究,都正好位于光明峰风水的要点上。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一个一个找过去。”岳清看向他们,淡淡说道。 “这是谁干的?”霍英忽然咬牙问道。 岳清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我跟我师父提过。他当时说,日月大阵的开启,对于光明峰来说是好事,但对于其他几峰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此话一出,虽然答案还是没有,但也已经将此事给定性下来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7 必须走 事情,其实已经大概清楚了。 虽然,除了蒋瑜之外,王牧安和霍英他们都不知道,这些白骨埋在这山根处,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但有一点是必然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是什么作用都必然不是什么好作用。 只不过,事情虽然已经弄清楚了,可是蒋瑜对岳清,似乎还是不满意。 这一点,也难怪蒋瑜。 虽然这峰上最近发生的那些怪事,跟岳清无关,但她偷偷摸摸在光明峰上动手脚这件事,也是事实。 徐长客如今虽然不在,可光明峰依然是他们的光明峰,而不是张长老和岳清的光明峰。 岳清和张长老这样不打招呼的偷摸行为,确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别说蒋瑜有,就是王牧安和霍英心中也有。 只不过他们两人,碍着张长老与光明峰之间的情分,再加上已经证明了峰上所发生的变故都跟张长老和岳清无关,所以才将心底的那些不舒服给压下了。 蒋瑜如果还是以前的那个蒋瑜,或许也会和王牧安他们一样,将心底的那些不舒服给压下了。 可蒋瑜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蒋瑜了。 他看着岳清,脸色依然阴沉。 “联系你师父,此事,我要听他亲自给我一个交代。”蒋瑜冷冷说道。 岳清皱起了眉头,站在那,沉吟了一下后,看了小童一眼。 小童瞧见后,伸手拉了一下霍英。 霍英会意,刚要说话,被蒋瑜瞪了一眼,当即悻悻闭嘴。 王牧安见状,心底虽然也希望能听张长老亲自给个交代,可是想到当下处境,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与蒋瑜开口说道:“大师兄,既然这峰上接二连三发生怪事的缘由已经弄清楚了,其他的事情,就先放放吧。等回头,有了合适的机会,再问也不迟!” “合适的机会?”蒋瑜瞧向他,冷哼一声,反问:“什么样的机会,才叫合适?难不成要等光明峰没了,才叫合适吗?” 王牧安和霍英听到这话,皆是一愣。 唯有岳清,神色变了一下。 “你要不联系也行,我亲自去找他。只不过,听说他在天台峰住着,要去天台峰,一定要经过掌门应允,到时候掌门问起我去找张长老所谓何事,我恐怕也只能实话实说了!”蒋瑜看着岳清,微眯的眼睛里,都是威胁的味道。 岳清神色一变再变,最终一咬牙,道:“我只能在特定时间里联系我师父。现在还到时间,要等到晚上才行。” “没关系,我可以等!”蒋瑜说道。 此时,距离天黑,已经没有多久了。 趁着这段时间,五人在岳清的指引之下,将山根处那九个点的尸骨都挖了出来,然后统一安葬在了光明峰旁边一处风水秀丽的地方。 不过,岳清说,就算没了这些尸骨,但光明峰的山根风水已经被这些尸骨上面所沾染的怨气影响,这种影响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消除的。所以,在这些影响没有彻底消除之前,光明峰上的那些异常现象还会出现。而且,最好在这段时间内,王牧安他们都尽量不要继续留在光明峰了。 虽说,山根风水的变差,目前来看,对于王牧安他们的修行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明显影响,但时间长了,还是不好说的。 这些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敬畏一点,总是没错的。 再者,接下去门中将会有变故发生,张长老要借用光明峰的大阵做些什么事,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到时候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最好还是听从安排,明日一早就离开。 王牧安他们心中虽然不舍,可大势当前,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蒋瑜不肯表态,执意要与张长老联系过后,再做表态。 很快,就到了夜里。 天空之上,星辰依旧。 五人齐聚在岳清的屋子里,岳清拿出一根香,点着后,插在了香炉里。朝着天台峰的方向,拱手三拜之后,手中掐诀,甩出一块玉佩。玉佩飞至缭绕而上的香气之中,悬停下来,散出蒙蒙白光,与香气结合之后,突然一阵扭动,而后竟浮现出了张长老的面容。 虽然模糊,可足以分辨。 “岳清见过师父。”岳清拜见之后,便欲说明情况,蒋瑜却一步上前,推开了岳清,直面张长老,毫不客气地问道:“张长老,有些事,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蒋瑜这毫不客气的语气,让王牧安和霍英都不由得苦笑起来。 小童和岳清都皱起了眉头,有了些不满。 而投射出来的张长老面容上,不知是因为模糊的缘故,还是张长老本身就不介意蒋瑜的态度,并未看出有什么情绪变化,片刻的沉默后,房间里响起了张长老那略显苍老的声音。 “此事,我与你们师父早就商量过。你想要一个什么交代?”张长老说道。 与师父商量过? 这事,王牧安和小童都没想到过。蒋瑜也是。 毕竟徐长客已经不在山中三年多时间了。 蒋瑜皱着眉头,有些不太信。 徐长客如今不在,他们三人谁也联系不上。张长老说商量过,他们也没法求证。 “可有证据?”蒋瑜想了想后,又问。 这般直接的怀疑,倒也没让张长老生气,他沉默了一下后,喊了岳清一声。 “岳清,把当时我给你的那个锦囊,给他。” 岳清闻言,就从腰间取出了一个锦囊,在蒋瑜怀疑的目光中,递了过去。 “这是你师父走的时候,交给我的。你自己看吧。”张长老的声音悠悠传来,蒋瑜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锦囊,打开来,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徐长客那代表着峰主身份的玉剑,还有一样是一张纸条。 蒋瑜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一切听张长老安排。” 这字,确实是徐长客的笔迹。这一点,蒋瑜还是认得出的。 就算这笔迹能作假,可这代表着峰主身份的玉剑,却不是能作假的。 只不过,徐长客将这玉剑都留下了,难道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师兄,纸条上写了什么?”霍英最先忍不住,一脸焦急地问。 蒋瑜将纸条递了过去。 霍英连忙接过,王牧安也赶紧凑到了霍英身边,两人看到纸条上的字后,心中只剩思念。 “行了,证据你也有了,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这香坚持不了多久。”张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蒋瑜收起了那柄小玉剑,抬头看向张长老,问:“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张长老回答:“这些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知道。” 蒋瑜回答:“我不打算离开光明峰。” “不行,你必须得走!”张长老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蒋瑜皱起眉头,再度强调道:“我不会走的!” “这件事容不得你做主。你必须走!霍英他们,需要一个人护送离开青山镇,我这边人手不够……”张长老话未说完,突然就断了。 那根香才烧了一半,却突然熄灭了。悬停在半空的玉佩,光芒敛起,往下坠去。岳清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才没让它掉到地上,摔个稀碎。 蒋瑜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岳清上前察看了一下香的情况,眉头渐渐皱起,片刻后,她朝着王牧安几人说道:“情况可能有变,我们现在就下山。”说着,她看向蒋瑜,也不说话,只是等着他点头。 王牧安上前低声劝道:“师兄,我们一起下山吧。” 霍英也跟上前劝道:“师兄,一起走吧。” 蒋瑜看了看他们两人,虽然面色依旧冰冷阴沉,但终究还是点了头。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8 你试试 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岳清带着他们走了一条他们从未走过的路。到了山门大阵的边缘处,岳清摸出一块玉牌,朝着那层看不到的光幕上贴了过去,淡淡的光芒亮起后,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悄然出现。 几人依次通过后,岳清收起了那块玉牌,然后继续带着王牧安他们一行人,朝着青山镇赶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未御剑,直到离开青灵门很远,才御剑而起,也只敢贴着树梢飞行。赶到青山镇外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 岳清没有带着他们进镇。 而是在镇外的一处山林里停了下来,而后从腰间的一个荷包里掏出了一张符箓,折成了小鸟的模样。折好之后,灵气一注,这小鸟就活了过来,围着岳清转了一圈之后,叽叽叫了两声,就趁着夜色,朝着青山镇飞了过去。 一炷香时间过后。 有人驾着车自镇内而出,朝着他们藏身的山林,赶了过来。 来到林外后,车夫下车,朝着林内咕咕叫了两声。 岳清同样咕咕予以回应。 而后,岳清走了出去,与车夫在马车旁窃窃私语了几句后,带着他走进了山林。 车夫是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者,头发花白,不过,脚步矫健,精神矍铄,应该不是个普通人。 岳清带着他走到王牧安他们跟前后,只给王牧安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他叫老黄。接下去,他会负责送你们到目的地的。” 至于王牧安他们是什么身份,岳清一句没提。 老黄也一句没问。 老黄咧开嘴朝着王牧安他们笑了笑后,就道:“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诸位公子,请随老夫上车吧。” 小童扭头问岳清:“你不跟着一起走?” 岳清回答:“我还有事,你们先走。” 蒋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老黄,眼神里有些许警惕。 “走吧。”小童说道,然后率先跟着老黄往外走去。 王牧安和霍英跟了上去。 蒋瑜走在最后。 老黄赶来的马车很大,里面的装饰也很豪华舒适,坐进他们四人,并不拥挤。 四人一上车,老黄就爬上了车辕,长鞭一甩,驾地一声,启了城。 车轮滚滚,浓尘四起,月色下,不知前程,不知归途。 岳清站在山林边缘处,看着马车走远后,扭身朝着青山镇方向走去。 青山镇内,万宝阁。 暴发户一般的连师叔,站在三楼窗前,看着窗外明媚月色,却神色凝重,好似忧思几万斤。 忽然,楼下伙计上来敲门,说道:“老板,楼下有人找,说是张宅的人。” 连师叔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下后,道:“带他上来。” 门外伙计很快就下楼去带人了。 没一会儿,门外就又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连师叔喊了一声后,看向门口。 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个身材修长的姑娘,一双浓眉,让那一张本来还有几分秀气感觉的脸蛋,多了几分滑稽感。 连师叔看到她后,皱着眉头问:“人已经送走了?” 岳清点头。 “不是说好明早走的吗?怎么突然改成今晚了?”连师叔又问。 岳清回答:“山上已经不安全了。早走早放心。” “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走?”连师叔看着她,眼睛里神色复杂。 岳清忽然笑了一下,道:“我得看着师兄你啊!” 连师叔神色猛地一变,紧接着,又叹了一声,道:“你师父真就这么不信我?” 岳清没接话,只是自顾自地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又拿过旁边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喝下后,才突然说道:“不是我师父不信你,是我不信你。” 连师叔皱起眉头,脸上多了些怒色,道:“岳清,你什么意思?” 岳清扭头看向他,神情淡定:“一年前,凌竹峰让你做的那些事,你忘了?” 连师叔闻言,神色顿变,紧接着,眼神都心虚起来,口中却依然强撑着:“万宝阁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山里各峰做事,这是本职。凌竹峰安排了事情下来,我能说不做吗?” “帮各峰做事,是本职不错。只不过,帮着凌竹峰破坏光明峰山根风水,甚至帮着破坏日月古阵,这也是你的本职吗?”岳清冷冷瞧着他,言语犀利至极。 连师叔脸色逐渐变白,扶在窗框上的手,五指紧紧攥着窗框,指节处皆泛出了白色。 “连师兄,不说我师父,就说徐峰主,当年要是没有他,你能在这万宝阁过这安逸日子?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岳清冷笑了一声。 连师叔脸色更白了几分。 岳清看着他,眼里都是嘲讽。 片刻后,她起了身,朝着门口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连师叔忽然开口,喊住岳清:“这件事,你师父已经知道了?” 岳清停下脚步,看向他,淡淡回答:“我还没告诉他。不过,他接下去会不会知道,取决于你接下去会怎么做!” 连师叔沉默下来。 岳清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你最好别抱侥幸心理。你别忘了,你在平阳城,可还有后代。” “岳清,你敢!”连师叔猛地瞪眼怒喝。 岳清却是冷笑一声:“我敢不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试试? 这是能试敢试的事情吗? 连师叔看着岳清走出屋子,脸上已经没有怒色,只剩下苦涩。 …… …… 月色愈发皎洁如水。 马车已经顺着山道,走出了很远距离。 前面再不远,就要到当初王牧安和霍英他们曾到过的那座兴山亭了。 过了兴山亭,就算是出了青灵门的范围了。 车厢内,蒋瑜坐在最里面,一上来就开始闭目打坐。 而王牧安和霍英,还有小童三人,因为蒋瑜在旁边,也不敢说话,但又都静下心来,各有烦恼,只有各自发呆。 忽然,霍英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王牧安,轻声问:“你说,师父还会回来吗?” 王牧安收回已经飘远的心思,看向他,犹豫了一下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师父一定会回来的。” 霍英听后,也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老黄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到兴山亭了,四位公子要不要下来活动一下手脚?” 兴山亭不过就是一个亭子,周围都是山林,也无什么风景。而且,对于王牧安他们来说,第一次来兴山亭的印象,可不美好,自然就更没兴趣下来观赏兴山亭了。 所以,也就没人想下去。 霍英坐到了门口,打开厢门,问车旁站着活动手脚的老黄:“老黄,我们这回是去哪里?” 老黄倒是没隐瞒,直接说道:“去平阳城。” “平阳城?”霍英愣了愣。 从未出过远门的他,根本没听过这平阳城的名字。 王牧安也是。 他虽然在来青灵门之前,在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可这平阳城的名字,依然还是很陌生的。 坐在车厢最里面的蒋瑜睁了下眼睛,顺着打开的厢门瞧了一眼勉强能看到一半脸的老黄后,又重新闭上了眼。 倒是小童,听到平阳城这个名字,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后,道:“这平阳城,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好像,离这里挺远的吧?” 老黄在车外听到小童的声音,接过话回答:“是挺远,这至少也得走上五六天的时间。” “为什么要去那里?”霍英接着问道。 老黄耸耸肩,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个赶车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哪里会问为什么!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说,公子,你说是不是?” 霍英苦笑了一下。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79 秀水城 灵音峰上。 半山腰位置的一个山洞里,忽然传出了闷哼之声。 洞内,一个身穿普通布衣的女子,盘坐在地上,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脸色有些苍白。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她身后,柔顺垂下,一直垂到了地上。 忽然,她又是眉头一皱,脸上一抹痛苦之色闪过后,睁开了眼。 眼中,漆黑的瞳孔之中,有一圈金红之色,亮了一下后,又消失了。 女子五官清秀,双眉如剑,皮肤白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明亮犹如天上星辰。 她忽然伸手将身上衣服扯开了一些,低头朝着胸口略靠上的位置看去。只见那里,有一个红色符号,正在闪闪发光。 女子见后,眉头皱得更紧。 犹豫了一下后,她起身走到洞口,然后一拳朝着空无一物的洞口打去。 本来空无一物的洞口,却突现一层金光,与她的拳头撞在了一处。 轰地一声,整个山洞都震动了起来。 女子脸色微白,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层金光闪烁了一下后,又消失了。 没过多久,一道剑光忽然出现在洞外落下,而后现出一个身影,正是灵音峰的女修。 “怎么回事?”女修走到洞前,看着黑暗中站在洞口位置的女子,皱眉喝问。 女子淡淡回答:“我要出去。” 女修听后,却道:“你应该还记得峰主说过的话吧?” 女子点头:“记得。” “行,那你先稍等。我去找峰主。”女修说完,转身就走了。 女子继续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没过多久,那个女修就回来了。 但带回来的话,却不是女子想要的答案。 她说:“峰主不在。所以,你还得再等等。等她回来了,我会把这个事汇报上去的。” 女子皱起眉头,伸手按了按胸口那个位置,沉吟了一下后,问:“峰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洞外,女修脸上忽然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接着回答:“这我也不知道。”说着,她就岔开了话题,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女子沉默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女修很快离开了。 女子站在洞内,看着她走远后,慢慢走回了原先坐着的位置,重新坐了下来。 静静地盯着身前的空地看了半响后,她忽然伸手在腰间一抹,而后手上多了两张符箓。 金色的符纸,和用特殊材料写就的银色符文。 女子捏着这两张符纸,有些犹豫。 良久之后,终究还是又重新将这两张符纸给收了起来。 而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兴山亭外,霍英趴在马车车厢门口处,继续跟老黄聊着天。 忽然,坐在王牧安对面的小童,叹了口气。 王牧安看向他,问:“怎么了?” 小童回答:“没什么,就是想起了那桩事。” 王牧安自然知道小童口中的那桩事是什么事。 提及这桩事,王牧安就想到了小萍。于是,便问小童:“小萍姑娘后来可有找到?” 小童摇了头,回答:“被天音坊的人带走了。”说着,小童又叹了一声。 王牧安见状,不再多问。 看着小童那透着伤心的模样,他想起了丫头。 这次离开,不知道何时再回,也不知道她在灵音峰上怎么样? 想到接下去张长老他们会做的事,心中又多了几分担心。 可终究这些都是无用的担心。 很快,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兴山亭停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老黄抽完了最后一口旱烟后,跳上了车架,喊了一声后,就甩起了长鞭,啪地一声,打在了那四匹身材健壮,皮毛油亮的马儿身上。 嗒嗒的马蹄声,顿时响起。 马车摇摇晃晃,开始在车轮咕噜转动的声音中,趁着夜色前进。 老黄的嘘喝声偶尔会在车厢外响起,伴着树枝扫过车厢的声音。 偶尔,有野兽的嘶吼,从车厢外的夜色中,遥遥传来,隐隐约约,不知隔着多少远。 时间就在这些声音中慢慢流逝。 渐渐的,就过去了很久。 天亮时分,他们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老黄的声音在车厢外再次响起:“四位公子,前面不远就到秀水城的地界了。” 秀水城,是距青山镇最近的一个大城,据说繁华不输中洲第一大派大明剑宗山下的那座大明城。 霍英听到秀水城的名字,立即就探出了车厢,与老黄说道:“既然都到了秀水城地界了,就去秀水城逛逛吧。” 老黄倒也没反对,笑着应道:“行,听公子的。” 说罢,鞭子一甩,这车速就快了起来。 辰时刚过没多久,马车就离开了山林,走了一段崎岖小路后,就上了官道,顺着官道走不多远,就到秀水城了。 官道上,就比之前走的山路要热闹多了。 有商队,有行人,也有跟他们一样,坐马车的。 老黄放慢了速度,驾着车,随着人流,往秀水城的城门口驶去。 一炷香功夫过后,他们终于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有值守的官兵,见了他们的马车,伸手拦下,询问身份。老黄从身上掏出了一块木牌,外加一个小荷包递了过去。 官兵瞄了一眼那个木牌,又拿过那个荷包放在手里略微掂量了一下后,就收入了袖中,而后一挥手,身后士兵就让开了道路。 老黄轻喝一声,马蹄嗒嗒响起,车轮向前滚着。 进了城门,繁华的喧嚣声,便一下子挤进了车厢之中。 喜欢热闹的霍英和小童,一下子就没了昨晚的忐忑和忧愁,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两人一人一边,从车厢侧面窗户中,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情景。 王牧安虽然不喜热闹,可也对这秀水城好奇。 以前也是听人说起过这秀水城的大名,今日有机会一瞧真容,自然也是要好好瞧一瞧,满足一下好奇心。 不过,城市的繁华,大多雷同。 秀水城的繁华,和青山镇的繁华,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人更多,店更多,街上飘荡的气味更多。 如果非要找出什么明显的区别来的话,那就是青山镇上行走的那些身影当中,明显修士更多。而秀水城内,明显是普通人更多。 老黄驾着车,似乎很熟悉这秀水城内的情况,在街上七拐八拐地,最后在一个街角一家看着有些冷清的客栈面前,停了下来。 车子刚停下,就有伙计上来跟老黄熟稔地打招呼。 老黄跟他说了两句后,回过头与王牧安他们解释说道:“这家客栈是自家开的,四位公子尽管放心住。” 王牧安他们不知道老黄口中的自家,指的是万宝阁还是青灵门,亦或者,只是他自己。 不过,也没多问。 四人进了客栈,各自选了房间后,王牧安刚进房间还没来得及坐下,霍英就过来了。 一进门,就问:“一起去街上逛逛?” 王牧安想了想,拒绝了。 一夜的马车,虽然身体并不觉得疲惫,可心神上,还是有些累。 而且,他并不喜欢热闹。 对于逛街,更无多大兴趣。 霍英也没强求,见他不想去,便又去找小童了。很快,两人就离开了客栈,去街上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0 姑娘之死 霍英走后没多久,王牧安这房间外,又来了人。 这回,来的是大师兄蒋瑜。 王牧安开门看到蒋瑜,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神后,赶忙准备请蒋瑜进屋。 蒋瑜却没动。 王牧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大师兄,怎么了?” 蒋瑜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有点事,要先行一步。回头,我们在平阳城汇合。” 王牧安一听蒋瑜要先走,顿时有些着急,连忙追问道:“大师兄你要去哪?” 蒋瑜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吩咐王牧安,回头跟霍英他们说一声,然后扭身就走。 王牧安见状,也就只好不再多问,跟在蒋瑜身后,一路将他送到了秀水城门口。看着蒋瑜走远后,才又往回走。 街上,行人依然很多。 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王牧安,却无任何观赏游玩的心思,只是一脸忧愁地往回走。 昨夜匆匆离山,奔波一夜,赶到这里,心中疑虑和担忧,只随着这离着山门越远越远的距离而越来越多。 现在,大师兄又突然跟他们分开,他心中忧虑是更多了。 走着走着,大概是心中有事的缘故,竟走过了头。王牧安发觉两边景象不对劲后,立马扭身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忽听得边上巷子里传来了女子的惊叫声。 有几个正好路过巷子口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老人朝着巷子里张望了几眼后,摇着头与身旁的人叹道:“估计又是齐家那王八蛋在糟蹋哪家的姑娘了!” 这话一说,旁边那几人脸上纷纷露出惋惜痛恨之色,可却无一人有想要去阻拦的打算,几人嘀咕了几句后,更是直接散开了。 王牧安就在他们身后,他们的言语,他听得清楚。 巷子里,女子的惊叫声,已经小了许多,却也多了几许哭腔和哀求。 几乎没怎么迟疑,王牧安就扭身进了巷子。 没走几步远,一个拐弯,就遇上了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男子。 看到突然出现的王牧安,这家丁愣了一下,旋即立马开口呵斥道:“看什么看!齐家少爷办事,也是你能看的?懂不懂规矩?赶紧滚!” 王牧安没理会他,目光越过他,朝他身后望去。 只见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家丁,一人正扭过身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 在这两个家丁里面,还有一个一袭白衣的公子,正趴在地上,压着一个女子,身体耸动,做着不堪之事。 女子衣衫被撕扯得零碎,散乱了一地。 断断续续地哭声中,充满了绝望。 “听不懂人话吗?赶紧滚!”那家丁见王牧安不为所动,皱起眉头,一边喝骂,一边伸手就往王牧安的肩头推来。 王牧安伸手就是一拳,那家丁甚至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直接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另外两个家丁身上,三人滚做了一处,哎呦痛呼个不停。 巷子深处,那个白衣公子还在继续。 王牧安虽然从未有过男女之事,可多少也听闻过一些。看着那个不停耸动的身躯,还有那沉重的喘息,只觉得让人恶心无比。 女子躺在那里,一张年轻秀气的脸庞上,双眼无神,绝望地看着天空,连泪水都没有了。 残破的衣衫,根本遮不住雪白的胴dong体,各种伤痕,遍布在她的身体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这是王牧安第一次想杀人。 可,人命终究是人命。 出手的前一刻,王牧安还是犹豫了。最终,只是一步上前,直接一脚踹在了那白衣男子腰上。 男子飞了出去,撞在了旁边巷子的墙上,又摔落到地上,昏了过去。 王牧安这一脚,用力不轻,虽然不至于会死,可这男的下半辈子还能不能正常行走,就未必了。 王牧安看都没看那男子一眼,取出一件自己没穿过的衣裳,连忙盖到了衣不蔽体的姑娘身上。 然后,才蹲下身,伸手在姑娘脖子上探了探心脉之后,轻声问道:“姑娘,能起身吗?” 姑娘双眼无神,一动不动,恍若死了一般。 王牧安看着这模样,心中杀机再度涌起。 腰间红玉葫芦,微微颤动,将黑在其中,蠢蠢欲动。 可最终,王牧安也只是叹息一声,而后伸手将这个姑娘给抱了起来,而后带着她,一纵身,跳上了墙头,望了望四周,大概确定了客栈的方向后,往那边飞去。 很快,王牧安就带着这姑娘回到了客栈。 他到的时候,那老黄正好跟客栈的掌柜在一楼喝酒,两人各自端着一个酒碗,就着一碟花生米,正聊得兴起。 王牧安一走进来,两人同时扭头,目光落到王牧安身上后,顿时都愣了一下。 老黄放下酒碗就起了身,朝着王牧安迎了过来,焦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牧安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然后就让老黄给这姑娘准备一个房间。 老黄却没动,反而是皱起眉头问王牧安:“公子没把那个齐家少爷给打死吧?” 王牧安见他神色奇怪,就问:“没有,怎么了?” 老黄闻言松了口气,然后苦笑一声,道:“也没怎么,只不过这个齐家有些山上背景,若是公子把人打死了,可能事情会有些麻烦。但既然现在人没死,那就没关系。”说着,他又问了一句:“公子是在哪条巷子碰到这事的?” 王牧安想了一下,回答:“离这不是很远,具体是什么巷子我也不知道。”说着,他转身给老黄指了个方向。 老黄看到后,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那个掌柜的过来,让他带着王牧安先去把那姑娘安顿好。 王牧安也没多问老黄什么,抱着那姑娘,就跟着掌柜的上了楼。 安顿好那姑娘后没多久,霍英他们也回来了。 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事,两人立即来找了王牧安。 霍英大概不清楚这事情的具体情况,以为王牧安去的时候,事情还在萌芽阶段,所以,进门就笑道:“听说你英雄救美了!怎么样,那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 王牧安想了想,回答:“挺秀气的。” “走,带我去见见!”霍英说着,拉着王牧安就要去看那姑娘。 王牧安无奈地拉住了他,道:“她的情绪并不好,师兄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霍英一愣之后,问王牧安:“这姑娘被那畜生给糟蹋了?” 王牧安沉默着点了点头。 霍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旁的小童黑着脸问王牧安:“你怎么不一剑杀了那畜生?” 王牧安看了他一眼,没做解释。 他不是不想杀。 可从未亲手杀过人的他,一想到那是一条人命,将会消逝于自己手上,心中总有犹豫。那些杀机和愤怒,一犹豫,自然就没了开始的冲动。 入夜的时候,王牧安去问了问掌柜那姑娘的情况。掌柜说,姑娘还是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后,去了姑娘的房间。 姑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衣服是掌柜提供的,并不华丽,但竟然也十分合体。长相秀气的她,坐在窗前,沉默地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和稀少的行人,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牧安进去时,故意放重了脚步,弄出了一些声音,可依然没能让她收回目光,扭过头看上一眼。 王牧安走到她身后,犹豫着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姑娘纤细的背影,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窗口吹进的微风中,就带来了她幽幽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为什么? 王牧安愣了一下,他答不上来。 是他不该死吗? 或许只是他自己不敢杀吧。 他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姑娘转过了脑袋,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眸里,只剩下绝望,还有愤恨。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忽然又问。 王牧安再次怔住。 他惊讶,而又无措地看着她,心中忽然生出许多愧疚,愧疚自己没有杀了那个人。 “你应该杀了他,在杀了我!”姑娘又说了一句,而后突然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就往窗外摔去。 王牧安正被她的话所惊,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冲到窗边,女子已经摔到了楼下街上。 正好路过的三两个行人,被突然从天而降的身影,给吓得尖叫不停。 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被惊动,冲出来,看到姑娘躺在一地血泊中,一惊之后,怔怔无语。 其实,他们并不算太意外。 意外的,只是王牧安还有霍英二人,甚至不包括小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1 是又如何 小童跟着张长老在青山镇生活了那么多年,加之他又是个喜欢热闹的,跟青山镇的那些原住民,时常家长里短的也没少聊。 女子贞操一事,他明白得很,远比自小在山中长大的霍英明白,也比虽然在从溪镇生活过,但内向孤僻的王牧安明白。 其实,得知这姑娘已经被那畜生糟蹋的时候,小童便知,这姑娘多半活不下来了。 所以,他当时才会问王牧安,为何不一剑杀了那畜生。 现在,姑娘死了,那畜生却活着。 小童抬头向上望去,那个窗口边,王牧安站在那里,面色惨白,目光定定地看着下面街上躺在一片血泊里的秀气女子,眼神呆滞,有无措,有惊慌,还有很多很多的自责。 客栈掌柜的,拿了一件衣服,挤过围拢的人群,将衣服改在了姑娘身上,遮住了她那秀气的脸庞,也遮住了她悲情的结局。 但,却遮不住某些人心中,撕裂般的后悔和自责。 王牧安愣愣地看着掌柜的找来伙计,然后两人弄了一块木板,将姑娘放到了木板上,先弄进了客栈。 王牧安这才收回目光,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后,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下了楼。 楼下掌柜的和老黄在商量,如何安置这姑娘。 伙计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王牧安走到那被衣服遮住了几乎整个身体的姑娘尸体身旁,静静地看着。 对不起! 这大概是他心里,仅剩的三个字。 没过多久,伙计回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一对年长夫妻。 一进门,看到那被放在木板上,搁在地上的姑娘尸体,就扑上去,嚎啕痛哭。 他们除了哭,倒也没人上前质询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还是掌柜的,先上前与他们大概说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这对年长夫妻对于白天那巷子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倒也没有怎么纠缠他们,听掌柜的说完后,又哭了一阵,就说想把姑娘带回家。 只是,这对夫妻,一人已经哭得自顾不暇,一人虽然好些,但似乎腿脚不便,也难以独自将姑娘带回去。 王牧安见状,主动上前请缨,恳请他们容许他送她回去。 老黄大概是不放心,与掌柜的说了几句后,就跟王牧安一起,抬起姑娘尸体,跟着相互搀扶的年长夫妻,一齐走出了客栈,朝着他们家走去。 夜里的秀水城,依然繁华。 可,再热闹的喧嚣声,都掩盖不了前面那对年长夫妻那伤心欲绝的哽咽哭泣声。 看着那位妇人,一次次地双膝软倒,踉跄倒地,又一次次地被身旁男人扶起,这画面,让王牧安心中,仿佛有巨石压在了心头,难以呼吸。 有一个声音,这一路都在不停地责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不杀了他! …… 因为, 他害怕。 …… …… 客栈中,在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来了不速之客。 大概是姑娘跳楼身亡的消息传了出去,让当时正在街上搜寻王牧安消息的齐家家丁给听到了,于是找了过来。 他们一共来了有五六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老者,看其举手投足间所展露的气势,应该是个修道之人。 除他之外,就是几个壮硕的家丁,和一个行动似乎有些不便的家丁。 这些人一进门,为首的老者,目光扫过大堂后,就招手叫来伙计,沉声问道:“之前在你们这跳楼的姑娘,是谁救回来的?” 早已得了吩咐的伙计,低着头恭敬回答:“回客官,那姑娘是一个年轻公子带回来的。” “他人呢?”老者立马接着问道。 “他人已经走了。”伙计回答。 “走了?”老者挑眉,目光狐疑地盯着伙计瞧了一会后,突然伸手一把推开伙计,而后一挥手,喝道:“给老子搜!” 身后那几个家丁,除了那个行动不便的,顿时一拥而上,朝着客栈二楼奔去。 伙计一见,一边喊,一边拦阻,可双拳难敌四手,这五六个家丁,哪里是他一个人能拦得住的。 当即,就有三个人冲上了二楼。 不过,这几人刚冲上楼没多久,就听得砰地一声闷响,而后一个家丁从二楼飞了下来,又是砰地一声,砸在了一张桌子上。 桌子被砸得散了架,家丁躺在一堆散架的木片当中,哎呦个不停。 老者黑了脸,抬腿就要上二楼。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二人纵身跃下,轻飘飘地落了地后,目光扫过老者和他身后那个行动不便的家丁后,转头问伙计:“伙计,这是什么情况?” 伙计低着头上前,恭敬回答:“这位爷要找之前带那个姑娘回来的年轻公子,我说那公子走了,他不信。” 伙计这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家丁几乎是同时被人从二楼上扔了下来,又砸坏了两张桌子。 而后,小童也下来了。 小童走到了霍英身旁,盯着那老者,哼了一声,朝霍英问道:“什么情况?这老家伙什么人?” 霍英还没接话,掌柜的也出来了。 看到这场面,一脸地焦急不安,看看老者,又看看霍英,有些手足无措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伙计又将刚才跟霍英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老者目光冷冷扫过霍英,又看了看小童,最后目光又回到了霍英身上。而后叫过身后的家丁,问:“是这个人吗?” 家丁看了看霍英,有些犹豫。 老者皱起眉头,沉声喝问:“是还不是?” 家丁身体不由得一抖,低下头,颤声回答:“好像……是。” “是什么是!”霍英呵斥了一声后,冷笑道:“别逮着个人就说是。难道我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老者盯着霍英,眯了眯眼睛后,再度问身旁家丁:“到底,是还是不是?” 家丁抬头又仔细瞧了瞧霍英的模样后,犹犹豫豫地说道:“有点像,但又好像不是!” 老者闻言,哼了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甩在了那家丁的脸上。家丁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摔落在角落里,牙齿混合着鲜血掉了不少颗。 打完家丁后,老者微微吸了口气,而后目光又落在霍英身上,略微一扫后,忽然留意到了霍英腰间挂着的那块身份玉牌,一愣之后,眼中有些许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而后神色顿时缓和了一些,问:“阁下是青灵门的道友?” 霍英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们这些人也不全都是瞎子嘛,总算是有一个还有几分眼色的。” 老者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朝着霍英一拱手,说道:“老夫这趟过来,只是想来找那个打伤我齐家少爷的凶手,并无意得罪二位。如有惊扰,还望二位海涵。不过,老夫还是想冒昧问一句,那个凶手,二位可认识?” “凶手?”霍英挑眉反问了一句:“你是说那个从齐家小畜生手里救了那个姑娘的英雄吗?” 老者脸色顿变。 “你也别嫌我话说难听,这当时幸好不是我遇上,要是我遇上,我保证那畜生,绝对没这个命回去告状!也就是那英雄还是心善了一些,要是当时一剑结果了那畜生的狗命,哪里有现在这一幕!恐怕这会儿尸体都还没人发现呢!”霍英盯着那老者,又说道。 这嘲讽的味道,让那老者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这么说来,阁下跟那个凶手,是一伙的?”老者眯起眼睛,身上杀机溢出,一楼大堂内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不少。 霍英丝毫不惧,微微一笑,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2 心关难过 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让周围空气中的杀机又浓郁了几分。 站在霍英身旁的小童,先忍不住,眉头一挑,一抹流光悄然出现在身边,剑气流散,搅得周围的杀机顿时乱了起来。 一旁一直没怎么敢说话的掌柜,见到这场面,连忙上前了一步,拦在了双方之间,小心翼翼地跟那老者说道:“阁下应该是齐家的供奉洪大人吧?这事,真跟这两位青灵门的公子,没关系。那个打伤您家少爷的人,已经走了。” 老者闻言后,看了掌柜一眼,又盯着霍英和小童看了一会。片刻之后,怒恒一声,大袖一甩,扭身往外走去。 跟着他来的那几个家丁,见这情况,连忙也都跟着逃出了客栈。 小童看着他们走远,有些不满地朝着掌柜说道:“掌柜的,你刚才根本就不用拦,就那老家伙,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跟我们动手!” 掌柜的闻言苦笑,道:“小公子,那姓洪的虽然境界一般,比不上两位公子,可那齐家也并非真的绣花枕头,家中还是有些实力的。所以,还请公子原谅小的刚才多嘴,小的也只是不想此事闹大,到时候耽误公子们的行程。” “掌柜的说的在理。”霍英接过话,然后看向小童,道:“你把剑收起来吧,人都走了。” 小童收起剑,霍英则拉着掌柜的到一旁去打听这齐家的实力去了。 虽然,这姓洪的算是走了,可不代表齐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这姓洪的显然也不怎么相信,此事与他们无关。 所以说,估计还有后招。 没过多久,王牧安和老黄回来了。 一进门,掌柜的就上前跟老黄说了齐家供奉前来找人这事。说完后,又低声跟老黄建议:“要不,你劝劝几位公子,连夜出城吧,免得夜长梦多。” 老黄听后,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 到时候,等他们出了城,就算齐家的人反应过来这事,也很难再找到他们了。 老黄想到此处,就去找王牧安和霍英他们说了这想法。 霍英和小童一听,都有些不情愿。 小童皱着眉头,不悦说道:“我不同意。这齐家再有实力,也不过就是有一个幽门境的家主,还是个靠各种药物堆出来的废物,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这齐家就是欠收拾,才会出了这样的畜生,这回我们既然撞上了,就应该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一下这齐家,也算是给这秀水城的老百姓做好事了!” 老黄一听,不由得有些头大。他看向霍英,想要让霍英劝劝小童,可霍英心中也是不想就此离开的。于是,偏了脑袋,就当没看到老黄的眼神。 老黄无奈,叹了一声后,劝道:“小公子的话是没错,可我们这回出来,不同寻常出行,能少一事就少一事。而且,该做的我们也坐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再跟这齐家纠缠下去,对我们也没好处。公子还是听老夫一句劝,连夜出城吧。” 小童哼了一声:“你要走你先走好了,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倒是要看看,那齐家到底有什么能耐!” 老黄见说不通小童,霍英又跟小童站到了一条战线上,无奈只好看向王牧安,询问他的主意。 王牧安看看他,再看看霍英和小童,心中有些犹豫。 要是那姑娘没死,他肯定是赞成老黄的。可现在这姑娘死了,姑娘死前那句话,一直盘桓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简单点说就是,此刻的王牧安其实更想直接拎着剑去一趟齐家,一剑杀了那个畜生,为姑娘报仇。 只不过,他向来还算冷静克制,所以忍住了。 可,要是就此离开的话,这件事,将会成为他心中的一个阴影,一个坎,以后会不会对他的修行留下什么影响很难说,但短时间内,他心中是很难安定下来了。 老黄见他犹豫,便知王牧安的意思如何,当下叹息一声,就准备上楼去找蒋瑜。 蒋瑜是王牧安他们的大师兄,如果能说服蒋瑜,自然也就等同于说服了王牧安他们三人。 可是,他上了楼,却没见到蒋瑜。 蒋瑜的房间关着门,敲了半天门,也没见里面有动静。 他不敢贸贸然开门,便下了楼询问王牧安。 王牧安这才想起蒋瑜离开一事。之前因为姑娘的事情,他一时忘了将此事告诉老黄他们了。 直到此刻老黄问题,他才猛然想起。 于是,赶紧与老黄说道:“黄师傅,我大师兄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秀水城了。他说,他到时候,会在平阳城与我们汇合!” 老黄一听,不由愣住。回过神后,眉头皱起,有些不悦,沉声质问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王牧安也没计较老黄此刻说话的语气,只觉得抱歉,低头道歉道:“我忘记了,很抱歉。” “那你大师兄可有说,他先行离开,是为何事?”老黄又问。 王牧安摇头。 老黄看着王牧安,似乎有些不信。还欲再问,霍英突然上前,看着老黄说道:“黄师傅,就算我师弟人老实好说话,你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你的态度。” 老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给王牧安和霍英道了歉。 霍英倒也没再计较,毕竟接下去他们还要和老黄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若是真闹僵了,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连夜出城一事,既然大师兄不在了,那就该他做主了。 既然是他做主,那他肯定是不同意连夜出城的。 老黄虽然对此不满,还很有些忧虑,尤其是现在蒋瑜又不在了。可,就像霍英说的,现在蒋瑜不在,那就该他做主了。 所以,出不出城,只能听霍英的。 老黄满心无奈,却也只能随他们。 很快,老黄跟着掌柜的去了后院,王牧安和霍英还有小童三人上了楼。 到了楼上,三人一起进了霍英房间。 进去后,霍英和小童坐下,王牧安站在了窗前。 从窗户口望下去,正好能看到之前那个姑娘跳下去摔落的位置。那些石板上的血迹,虽然已经被客栈里的伙计拿水清洗过了,可依然能看出些许深色的痕迹。 这些痕迹,像一把剑,缓缓地扎进他的胸口,像钝刀子割肉一般,撕扯着他的胸口每一寸肌肤,疼痛得让人难以呼吸。 恍惚中,她仿佛就站在那里,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只剩怨恨。 吹进窗户的夜风中,传来她微弱的声音:“为什么你不杀了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 为什么…… …… 背后,小童和霍英在商量,怎么样去齐家结果了那个畜生,给那齐家一个教训。两人商量了好长一会儿,终于定了一个计划,决定深夜行动。 刚商量完,霍英大概是想起了王牧安,转头看去,只见王牧安站在窗口,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师弟?”霍英喊了他一声。 王牧安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霍英眉头皱了起来,回过头与小童对视一眼后,各自眼中都流露出了担忧之色。霍英犹豫了一下后,起身朝着王牧安走了过去。 到了他背后时,又轻喊了一声:“师弟?” 王牧安还是毫无反应。 他愈发担忧,迟疑了一下后,抬手轻轻落在了王牧安的肩头,同时再次轻声喊道:“师弟……” 话音未落,王牧安突然身躯一震,而后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去。 霍英赶紧一把抱住,低头一看,王牧安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汗水。 他赶紧抓住王牧安的手腕一捏,发现其心脉紊乱,体内灵气更是混乱无比,明显是有些走火入魔的症状,当下有些慌神,连忙喊小童去找老黄他们过来帮忙。 小童闻言,赶紧去找老黄。 霍英则抱了王牧安,先安顿到了床上。 老黄上来一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看了看霍英,沉声道:“三公子这情况,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心境上,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之前那姑娘跳楼一事对他影响颇大。这心关难过,别人是很难插手的,还是得要靠三公子他自己了!” 霍英一听,更加担忧。 老黄趁着这情况,又说道:“二公子,现在三公子是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宜再继续留在这里了。要不,还是连夜出城吧?” 霍英看了看王牧安的情况,犹豫了一下,问:“他这情况,能受得住这车马颠簸吗?” 老黄闻言,立马说道:“这周掌柜,在城外不远的村子里,有一处私宅,我们可以去那里暂住几天,先避一避锋芒,而且那边也清净,有利于三公子恢复。” 霍英这回倒是没犹豫,毕竟他们再讨厌这齐家,也抵不上王牧安的安危重要。 当即,霍英点了头后,老黄赶紧让掌柜的去备车,不到一炷香时间,一行四人就离开了客栈,趁着夜色,往城外赶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3 夜下刀剑 谁料,马车到了城门口,却被拦下了。 门口的值守官兵已经不是早上来时遇上的那批人了。换了一批人的值守官兵,拦着想要出城的马车,一个个面色都有些不善,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感觉。 老黄见这情势有些不对,一边轻声与身后车厢说了一句‘情况有些不太对’,一边就下了车,笑着上前与那为首的队长打招呼,同时,手上悄摸摸地就递过去一个荷包。 这秀水城,虽然离着青山镇也挺远的了。 可万宝阁的商队,每次出行,几乎都要经过这秀水城,所以与这秀水城值守的官兵,大多都有些交情。 老黄送出的这荷包上,便有万宝阁的标志。 一般情况下,这值守官兵看到这荷包上的万宝阁标志,再加荷包中足够他们兄弟好吃好喝一顿的银两,都会予以方便。 就好像早上他们来时遇上的那队值守官兵,接过老黄送出的荷包后,连基础的检查都没做,就放行了。 可,此刻,这为首的队长,却对老黄塞过来的沉甸甸的荷包视而不见,继续板着一张脸,朝着老黄说道:“车里坐的什么人?” 老黄立马回答:“是我家几位公子。” 为首队长瞄了一眼那车厢,又问老黄:“夜都这么深了,怎么还出城呢?” 老黄又回答:“家中有些急事,突然来了信,要我们立马赶回去。”说着,老黄又将那荷包塞了过去,还低声说道:“我们赶时间,还希望大人行个方便。” 为首队长听后,目光狐疑地在老黄脸上打量了一会后,依然没收那荷包,只是说道:“今天白天城里出了一桩伤人事件,那个伤人的凶手至今还没找着。上面下了命令了,凡是出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所以,我要检查一下你们的马车。”说罢,为首队长伸手就要去推开老黄,上前检查。 老黄不由有些犹豫。 这一旦被这些人瞧见了车里的王牧安,此事多半就要麻烦。 可此时若是强行不让这些人检查,也要麻烦。 就在老黄有些犹豫不定的时候,车厢门却嘎吱一声开了,霍英从里面钻了出来,朝着老黄喊道:“黄师傅,既然他们要检查,那就让他们检查吧。早点检查完,我们也好早点赶路。” 老黄一愣,心中虽然疑惑,可霍英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让开了身子。 为首的队长立马带了两个人靠近了过去。 霍英和小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为首队长带着两人把整个马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确认确实没有第四人藏着后,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头后,不得不放了行。 霍英和小童重新上了车。 老黄坐上了车架,长鞭一甩,骏马拉着马车,迅速离开了城门,朝着城外夜色中奔去。 车厢中,霍英和小童两人靠坐在门口处。 小童忽问:“已经出城了,把符收了吧。” 霍英却嘘了一声,而后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马车没走出多远,又被拦了下来。 这回,拦下他们的是齐家的人。 其中一人,还是之前去客栈找过他们的姓洪的老者。 “黄师傅,怎么又停了?”霍英明知顾问地推开车门,探头问道。瞧见前面站着的两个人后,冷笑了起来:“呦,洪供奉,我们又见面了!怎么?舍不得我走,都要出城来送我来了?” 洪供奉气得白了脸,开口就要呵斥,却被他身旁穿着一身墨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给抬手拦住。 中年男人看向霍英,一打量后,问:“青灵门的道友?怎么称呼?” 霍英下了车,朝着那中年男人微微拱手,傲然说道:“霍英。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齐家家主,齐盛。”中年男人也拱了拱手。 “原来是齐家家主,久仰久仰!听闻齐家家主教子有方,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呢!”霍英看着那齐盛,嘲讽道。 那洪供奉闻言,大怒不已,立马就要反驳,却被一脸平静的齐盛再度拦下。 齐盛看了一眼洪供奉,道:“洪先生,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不如就先回去吧。” 洪供奉一愣之后,悻悻往后退了一步。 齐盛这才看向霍英,平静说道:“今日之事,犬子确实有错。这一点,我齐盛不否认,也已经派人去那个姑娘家中商谈补偿一事。只不过,犬子再有错,管教一事,也该由我这个父亲出手,而不是其他人。所以,犬子被打伤一事,霍道友今天还需给在下一个交代!” “交代?”霍英眉头一挑,反问齐盛:“你想要什么交代?这人又不是我打伤的,齐家主,你护子心切没问题,可也要找准目标呀!怎么着,觉得我好欺负?” 齐盛看着霍英,神色依然平静,沉默了片刻后,道:“人确实不是你打伤的,不过具体是谁打伤的,你我心里都清楚,所以,这一点,霍道友就不必再装傻了。当然,霍道友一定要不想承认也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去那个客栈了,最多再过一炷香时间,那个掌柜的,应该就到了。到时候,我们就听听那个掌柜的怎么说吧!” 霍英眼睛一眯:“你威胁我?” “这怎么能叫威胁呢?”齐盛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那客栈掌柜是最清楚整件事的,我只是找他过来,给我们做个证而已。”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霍英看着这个齐盛,微微眯起的眼睛中,满是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之前他跟客栈掌柜打听过,这个齐盛已经是幽门境,虽然说是靠药物堆出来的境界。可此刻一看,气息沉稳,就算真是药物堆出来的,恐怕也不是他现在能对付的。 如今大师兄又不在,这老黄到底能不能靠得住,靠不好说。 若是此刻打起来,恐怕真有些不好说。 而且,这齐盛现在拿客栈掌柜威胁他,就算他打赢了,除非他把齐家赶尽杀绝,否则的话,客栈掌柜还是会有危险。 沉默了片刻后,他不得不略退了一步,问:“你想要怎么样?” 齐盛眯起了眼睛:“他只要留下一样东西即可!” “什么东西?”霍英心中微沉,连忙追问。 齐盛回答:“胯下之物!” 霍英闻言,不由得自己胯下都微微凉了一下,紧接着,就皱紧了眉头,刚要拒绝,一直坐在车厢中的小童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下就从车厢里窜了出来,站到了霍英身旁,抢先反驳道:“你儿子那是罪有应得!他自己管不住那第三条腿,现在废了也是活该!” 齐盛看了看小童,再看看霍英,声音微沉:“对,他是活该!不过,在下作为他的父亲,儿子发生这种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必须得要为他做点什么。这无关公道,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父亲。” 小童闻言,还要骂人,却被霍英拦住。他紧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后,问齐盛:“是不是没得商量?” 齐盛点头:“没得商量。” “既如此,那看来是真没得商量了!”霍英说着,笑了一下。紧接着,数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如闪电划破夜空,径直就到了齐盛头顶。 寂静的夜空,突然就起了风。 齐盛站在原地,恍若没有发现头顶从天而降的危机。 那站在后面的洪供奉已经召出飞剑,大喊着:“家主,小心!” 话音刚落,齐盛的身影却消失了。 这时,一直站在马车旁,毫无动作的老黄,却猛然抬头,眼中精光乍亮。 与此同时,一道雪白刀光,突然亮起,光芒炽烈恍如白昼,瞬间就驱散了周围黑夜。 凌厉气息如狂风席卷,怒吼着冲向马车旁边的某一处黑暗。 轰地一声巨响。 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马车旁,手中一柄银色长剑死死抵着一柄足有三尺宽的长刀,长发飘舞,大袖飘摇。 而那柄三尺宽的长刀,一头握在老黄手中,一头在齐盛的头顶。刀气犹如熊熊烈焰,在长刀上咆哮。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4 受惊了 霍英和小童虽然都知道这老黄必然不是普通人,可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都愣了一下。从这一刀拦下那齐盛,而且看那气势,似乎还稳压齐盛一筹,看来这老黄至少也是幽门境了,甚至有可能还藏拙了。 其实,仔细想想,老黄这个实力,也不算意外。 就算不为霍英和王牧安他们,仅仅只是为了小童,张长老也肯定要派个人实力不错的人护着的。 这一路到平阳城,有上千里的路,途径好几个门派的地界。虽然都不是什么一流大门派,但也有一两个比青灵门实力相差不多的门派,门中再怎么样,上五境的高手,还是能找出一两个的。 当然,这类上五境高手,自然也不会轻易出手,可就算只是出动几个幽门境,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他们一行人中,修为最高就是蒋瑜,如今也只是幽门境。就算蒋瑜跟他们依旧一路,若是被人围攻,也很难保全。 所以,张长老既然要送他们离开,必然也会做好万全工作。 就在霍英和小童分神的时候,这周围忽然多了几道剑光,牢牢将霍英他们几人围在了中间。再加上一个近前的洪供奉,那架势,看来是要铁了心要将他们留下了。 霍英和小童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不见丝毫怯色,反而战意高昂,跃跃欲试。 一道剑光从东面突来,霍英身影一闪,金光一闪而上,铛地一声,与那道剑光撞在了一处。 小童也动了。 各色剑光纠缠在了一处,黑夜之中,仿佛盛开了巨大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绚烂夺目。 老黄一直守在马车旁,时而留意一下小童和霍英那边的情况。 那齐盛几次出剑,想要偷袭马车,都未能成功。 明显,老黄的实力要远盛齐盛。 齐盛眼见着没办法突破老黄的守护,忽然改变策略,却对付霍英。老黄瞧见,却未跟上去,依然守在马车旁。 不远处的一处黑暗中,一个身影,一直蛰伏在那里,伺机而待。 霍英原本正与三个四si清境的修士,打得正热火朝天。虽然是一对三,但他还算从容,甚至略占优势。毕竟,这一境之差,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再加上,这三个四si清境只是齐家请来的供奉,出手时,明显不愿意尽全力拼命。 所以,霍英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之外,后面适应之后,就毫无压力了。可齐盛加入之后,就不一样了。 齐盛本来就比霍英要高一境界,就算霍英再天赋异禀,这一境之差,到底还是有差距的。没几下,霍英就落入了下风。 一个不留意,齐盛一剑扫在了他背上。虽然霍英身上有法袍,可是幽门境的一剑,还是不那么好受的。 霍英的身影顿时从半空狠狠砸到了地上,轰地一声,地上多了一个大坑。霍英躺在坑中,嘴角溢血。 可即便如此,老黄还是没动。 倒是小童,见这情况,急了。全力一剑逼退身前几人后,扭身一剑扫向了正准备再次出剑的齐盛。 铛地一声,齐盛轻松挡下小童这一剑。 不过,趁着这眨眼功夫,霍英已经从坑中起身,闪身离开了大坑,朝着老黄冲了过去。 小童瞧见这一幕,心头一动,也赶紧朝着老黄靠了过去。 齐盛没有拦阻,而是看着他们两人都汇到了老黄身边。 齐盛在不远处,落下身形,一抹银光在身边,如一条细小游龙,绕着他,不停游动。 他身后,渐渐落下五六道剑光。 “我不想得罪你们,但犬子的事,你们也必须给个交代。我还是那句话,留下那东西,我放你们离开!”齐盛朝着霍英三人喊道。 霍英哼了一声:“你休想!” 齐盛呵呵笑了一声,而后平静说道:“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说罢,一挥手,身旁那抹游动的银光,突然停住,发出一声清脆啸鸣。 紧接着,一道黑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厢后面,一下就扎在了车厢上面。 车厢上顿时出现无数符文,金光大放。 那道黑光一下子就被逼退了开去。 齐盛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满是意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秀水城方向破空而来,无比迅速,转眼功夫,就到了这里,落在了霍英他们身旁。 霍英一看,愣了一下。 来的是客栈掌柜。 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朝着霍英说道:“让二位公子受惊了,老夫来慢了!” 齐盛看到掌柜,也是愣了一下。 掌柜的看向齐盛,叹了一声,道:“齐盛,你确定你要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跟我们青灵门作对吗?” 齐盛看看掌柜,再看看老黄,而后目光又扫过霍英他们,脸上终于有了些犹豫之色。 掌柜的见状,又说道:“你那儿子,现在还能活着,已是我家公子手下留情了。我青灵门这些年,虽然实力不如以前,可是要灭你一个齐家,还是很轻松的,我希望你三思!” 齐盛闻言,沉默不语。 掌柜的,也不着急,默默等着他。 片刻之后,齐盛眼神复杂地看了霍英一行人一眼,而后一挥手,带着所有人都走了。 空旷的道路上,瞬间就剩下了霍英他们一行人。 老黄看向掌柜的,问:“客栈那边怎么样?” 掌柜的回答:“没什么事,就是毁了些桌椅。”说着,掌柜的看向霍英和小童,问:“二位公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童摇了摇头,霍英笑了笑,道:“没事。” “那三公子呢?可还好?”掌柜的又问。 霍英一听,立马扭身跳上了马车,去查看王牧安的情况。 见王牧安虽然脸色苍白,但气息还算平稳后,松了口气。而后又下了马车,与掌柜的说道:“他没事。” “那就好。”掌柜的松了口气。接着,他又朝老黄说道:“既然我都出来了,就送你们一段吧,走吧。” 老黄点头。 等霍英与小童上了车后,掌柜的与老黄坐在了车架上,一边赶车,一边讨论着刚才之事,琢磨着齐盛到底会不会就这么算了。 车内,霍英和小童,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霍英看了一眼王牧安,忿忿说道:“齐盛这老畜生,竟然还有脸要留下小师弟的命,根子,要不是担心小师弟,老子非去齐家宰了那畜生不可!” 躺在车内一动不动的王牧安,在霍英说完这话的时候,突然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5 牵一发 车子很快就到了周掌柜私宅所在的那个村子,离秀水城确实不远,如果不是之前被齐盛拦住,耽搁了时间的话,从城门过来到这村里,顶多也就小半个时辰左右。 周掌柜的私宅,占地面积不小,黑墙白瓦,高门大院,即便是夜里,也依然能感觉得出那股富贵气势。 原本说好的清净宅子,实际上却有不少人。除了一众的仆役嬷嬷之外,还有三个妇人,和四五个子女。 霍英一行人的突然到来,惊动了整个宅子,一堆人拥到了前院,在周掌柜严肃的脸色下,一脸疑惑地给霍英一行人行礼。 霍英担心王牧安,摆手让周掌柜不要弄这些虚礼了,赶紧给他们安排屋子,让他们安顿下来,才是正事。 周掌柜一脸讪讪,赶紧亲自引路,给霍英他们安排到了后院的一处独立小院中。 小院不大,里面只有一栋小木楼,不过对于霍英他们来说,住哪其实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够清净,能让王牧安静养就行。 这小院独门独户,距离其他人住的地方,也有一段距离,也算是闹中取静,倒也不错。 周掌柜将霍英一行人送到这里后,就被老黄找了个借口叫走了。 两人离开了这小院后,走在后花园中,老黄一边打量着周围处处透着精致的花园,一边笑着说道:“老周,你这日子不错嘛!” 周掌柜一听,神色不由尴尬,讪讪一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人没啥大追求。这修行一事,反正也是到头了,想想自己这一辈子,也没干成什么大事,就想着到这世上来走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所以就……”说着,周掌柜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 老黄看着他,神色却有些凝重,沉吟了一下后,问他:“真没希望了?” 周掌柜闻言,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多了几分落寞,叹了一声后,道:“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对了,刚都没机会,给你介绍一下我那几个孩子,走,带你去见见。” 说罢,周掌柜就带着老黄往前院走。 老黄微笑着跟着,心中却情绪复杂。 世人都道神仙好,却不知山中岁月寂寥。数百年时光,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几辈子,似乎悠长无比。可对于山中人来说,也许眼一闭一睁就是数十年,甚至近百年。这匆匆岁月,犹如那过眼云烟,根本留不下什么。 若是修道有成,还尚有希望。 若是,前头再无去路呢? 人生一世,从七八岁就开始上山,日复一日,困在那清冷山中,直到前头再无路可走,灰溜溜地下山,却依然不甘心,还要挣扎。 可这俗世烟火的魅力,却从来未曾真正的看上一眼,感受一下,等到最后一刻,是否也会觉得遗憾? 老黄看着周掌柜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或许如老周这般,也不错。 就像他说的,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总得留下些什么。 …… …… 周掌柜的子女都不大,最大的孩子,才八岁,是个女孩子。清秀的面庞,一双清澈地眼睛,害羞而又好奇地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瞧着老黄。 老周介绍过她后,又给老黄介绍起其他几个孩子。 最小的孩子,才四岁,是个男孩子,穿着一身大红袄子,粉雕玉琢一般,十分可爱。 大概是年岁小,所以反而胆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嘴里吮着大拇指,瞪着晶亮的眼睛瞧着老黄,满是好奇。 老周介绍完这些子女,就让自己那几个妻妾先带着孩子们去睡觉,却独独留下了那个最小的孩子。 老周抱起这孩子,一边逗弄,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这孩子天资不错,嘴也乖巧,会哄人,你说你一直也都是一个人,要不就让这孩子跟着你吧!” 老黄愣了一下,惊讶意外地看着老周,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小孩子,你舍得让他跟着我到处奔波。” “男孩子,皮实。再说了,孩子嘛,总要长大的,早点锻炼,也未必是桩坏事。”老周又说道。 说话时,他始终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一手不停地在逗弄着孩子。 孩子一脸疑惑,终于忍不住奶声奶气地问自己父亲:“爹,你在说什么,麟儿怎么听不懂?” 老周笑了笑,道:“爹没说什么,行了,你去那边,帮爹把那个小盒子给拿来。”说着,放下了孩子。 孩子立马就跑去另一边的书案后,拉过椅子,又吃力地爬上椅子,垫着脚,伸长了手,试图从后面书架上取下那个放在中间的小木盒子。 老周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朝着老黄说道:“我没多少日子了!” 老黄一惊,伸手就要去抓老周的手腕,却被老周躲过了。 “不用再看了。这种事情,我自己最清楚。”老周笑着说道。 老黄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后,问:“是不是跟今天晚上你解开封印有关系?” 老周笑了笑,道:“就算我不解开封印,也没多少时间了。而且,这是我欠两位公子的。当年要不是徐峰主帮忙,我也不可能撑到现在。我也知足了!” 这时,那孩子终于取下了那个小木盒子,跳下凳子后,就抱着盒子,往这边跑了过来。 老周接过盒子,递给了老黄,道:“这里面有三样东西,其中两样是给你的。还有一样,等这孩子已经到了云海境,你再给他。” 老黄看了看那个木盒子,再看看那个孩子,有些犹豫。 老周却不等老黄想清楚,直接就将那木盒子塞到了老黄手中,还低下头与孩子说道:“麟儿,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 老黄闻言,连忙拦住,迟疑了一下后,与老周慎重说道:“这样,孩子可以跟着我,不过拜师一事,还是先待定。回头等回了青山镇,我想办法找一下张老,让他给这孩子找个合适的师父。” 老周一听,倒也没拒绝,笑着应下了。 孩子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自己爹,再看看那个神色凝重的老黄,充满疑惑地双眼中,本能地多了一丝不安。 老周孩子要跟着老黄的事情,老黄第二天就跟霍英说了。 霍英一开始觉得不太妥当,老黄大概将老周的情况说了一下后,霍英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多了一个四岁孩子,接下去这一路上,必然是要更加小心了。 在这周宅的日子,倒确实清净。周家的人,除了老周每日过来跟老黄询问王牧安的情况和他那四岁儿子每日过来找小童玩之外,无人敢出现在小院周围。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很快,就过去了七八天时间。 王牧安体内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霍英一开始还比较着急,后面大概是习惯了,反倒是不急了。 这周宅外面,就是一个小村,村里人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朴得很。霍英每日待在这小院中,时间一长,大概觉得无聊,渐渐的,就会偶尔出去在村中,晃悠。跟村里坐着的老人侃侃大山,或者跟村中的孩子,玩玩游戏,亦或者,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看着远处的夕阳,发发呆。 这一日,夕阳西下,映红了天边晚霞,犹如烈焰熊熊,绚烂无比。 霍英站在村口树下,脸上被晚霞映得满脸通红。 他忽然有些想念光明峰上的落日风景了。 光明峰上的朝霞和晚霞,是整个青灵门内,最美的。 思绪正随着风飘远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几道身影,朝着这边快速靠近。 看那迅捷身形,显然不是普通人。 霍英反应过来后,连忙扭身,往周宅赶去。 正准备出门的老周,迎头遇上匆匆而来的霍英,一愣之后,连忙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霍英说道:“有人来了。” 老周一愣之后,顿时明白过来。 略一犹豫后,与霍英说道:“二公子先去后院,我先去会会。” “那你小心。”霍英说了一句后,就赶去了后院。 小童正在院子里,一脸无奈地陪着那老周的四岁儿子。见到霍英过来,立马就与麟儿说道:“麟儿,你去找霍哥哥玩,我去解个手!” 小童说完,就要尿遁,却被霍英叫住。 “来人了。”霍英沉声说道,接着又问:“老黄呢?” 小童回答:“今天一直没见到人。”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他。”霍英说完,又返身出了小院,去找老黄。 老黄人还没找到,外面却有了动静。 老周跟人打了起来,数道剑光,围着一个身影,穿梭在半空之中,轰隆之声不断,剑气四散,惊起狂风阵阵,村子里的人惊叫着,恐慌四散。 周宅里的人,也一个个都惊到了,不知如何是好。 霍英见状,只好先安排这些人先出村,离这里越远越好。 大部分人很快都逃走了,就剩下一个妇人,在找她儿子,也就是麟儿。 霍英想起那孩子还在小院,连忙叫住那妇人,跟她说了此事。妇人听后,立马就往小院跑去,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丈夫的禁令了——不得去小院打扰。 麟儿有没有被妇人带走,霍英不知道。 他没找到老黄,但对方的人,已经找到了周宅。 一道身影,越墙而入,落在了霍英对面。 霍英看到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竟是大明剑宗的人。 这齐家,跟大明剑宗有些关系,这一点,霍英早就从老周口中得知了。只不过,据老周所言,齐家在大明剑宗的根基,不过就是齐家老祖在大明剑宗做一个外门长老。 他们都考虑过大明剑宗会不会为了齐家出头,可谁都不认为,大明剑宗会为了一个外门长老在俗世的子女的一点破事出头。 但,事实却让他们都有些出乎意外。 霍英回过神后,看着那个大明剑宗的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来得倒是挺快。” 对面大明剑宗的人,一脸傲然地看着霍英,淡淡说道:“把人交出来,此事,我们就不继续追究了。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大明剑宗,堂堂青灵大陆第一门派,这不讲理的气势果然也是第一的!”霍英讥讽道。 大明剑宗之人眉头一皱,脸上顿时有了些怒意,杀机随着剑气涌动,立马朝着霍英蜂拥而来。 霍英也不甘示弱,气势鼓动,无数剑气涌出身体,直接迎了上去。 空气中,猛地传来轰地一声闷响,火花四溅。 霍英微微哼了一声,脚下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对方瞧见,立马讥笑道:“怪不得这些年青灵门是越来越不行了,原来都是些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废物了!” 霍英心中怒火熊熊,剑光掠过,瞬间逼近对方半丈之内。 对方眼见飞剑袭来,却丝毫不慌,身影微微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 霍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毫不犹豫,身体猛地往前一窜,一道剑气正好掠过刚才他站立的地方。 就在这时,外面的战斗,似乎进入了尾声。 老周的身影,突然被一道剑光扫中,而后整个人迅速往下坠去。 霍英只觉得脚下似乎震动了一下,而后才听得轰地一声巨响。 霍英脸色顿变,当下也不再跟眼前之人纠缠,虚晃一招后,赶紧脱身,朝着小院飞去。 小院外,小童已经将王牧安搬到了马车中,一同坐进马车的还有麟儿和他的母亲。小童手中拿着鞭子,坐在车架上,见到霍英赶过来,连忙大喊道:“快上车!” 霍英赶紧跳上马车,小童长鞭一甩,马车立马就窜了出去。 此时也顾不得后花园中那些名贵的花草,车轮肆虐在那些花树上,飞奔着朝着后门冲去。 奇怪的是,那个之前与霍英对战的大明剑宗之人却没有立马跟上来,仿佛是在等其他的人。 马车一路从后门出了周宅,顺着后面的小路,朝着村外,狂奔而去。 霍英坐在小童旁边,问:“老黄有出现过吗?” 小童摇头。 霍英忍不住抱怨道:“这老黄怎么搞的?”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却突然从后追来,瞬息功夫,就到了车旁。未等霍英和小童反应过来,就已经跳上了车架,喊道:“进去!” 两人见是老黄,当即也不犹豫,将鞭子给了老黄后,就赶紧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麟儿母亲紧紧抱着麟儿,一脸惊恐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霍英瞧见这情况,犹豫了一下后,与又钻出车厢,与老黄商量到:“要不在前面找个安全地方,先把麟儿和他母亲放下吧。这情况,他们母子跟着我们,太危险了。” 老黄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马车又跑出去了大概一两里路后,此时离着那个小村子已经有些距离了。老黄寻了一个山边的地方,停下了马车,正要说让麟儿和他母亲下车,空中却有剑光追了过来,眨眼就到了近前,然后落了下来。 总共五个人。 除了跟霍英打过一架的那位之外,其余四人,个个都显得有些狼狈,衣衫褴褛,还有些血迹。 为首的老者,看到老黄,眼中愤恨一闪而过后,深吸一口气,沉喝道:“老夫只要那个叫王牧安的,你们只要留下他,老夫保证,绝不纠缠,立马就放你们离开!” 老黄将鞭子交给了钻出车厢的霍英,跳下马车,走到了前面,将马车挡在了身后,看着那个老者,平静说道:“想要人,可以。先打过!” 老者却笑了起来,道:“你真以为你能打赢老夫?刚才是被你阴了一招,才会让你占了先机。现在你可没这个机会了!” 老黄默不作声,只是悄悄将手按在了腰间。 “齐长老,跟他们这些废物废话什么,杀了就是!”那个之前跟霍英打过一架的男子,等着车架上坐着的霍英,突然说道。 齐长老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老黄,又说道:“要打也行,不过,老夫丑话说在前面,再动手,老夫可不会再手下留情,到时候,别说那个王牧安,就是他们几个,包括你,今天都休想再离开这里!为了一个人,搭上所有人的命,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 这时,老黄眼中突然多了些许犹豫之色。 霍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老黄喊道:“老黄,别听这老东西胡说。就算我们交出了小师弟,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放我们离开的!”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老者却与老黄郑重说道:“此事,你们要是不放心,老夫可以立下重誓。” 老黄闻言,不由意动。 霍英急了。 担心老黄松口的他,脑中思绪飞转,而后突然有了主意。当即,毫不犹豫,就要动手。打算在老黄松口之前,先挑起战斗,这样老黄就没了机会松口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车厢内,却有了动静,而后王牧安钻了出来。 他虽然这段时间一直睡着,可其实一直都能大概听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直没办法真正醒过来而已。 此刻,终于醒来。 他按住了想要动手的霍英,叫了一声老黄:“黄师傅。” 老黄回过头,看到他,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现出尴尬苦笑之色,迟疑着说道:“三公子,这事,你看……” 王牧安微微一笑,宽慰道:“没事,我明白。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一人承担。”说罢,就准备下车,往对面走。 霍英瞧见,一把拉住了他,大吼道:“我不同意!”他盯着王牧安,眼中的焦急,都让他红了眼眶:“我是你师兄,这事由不得你做主!”说罢,似乎生怕王牧安不听他的,又朝老黄吼道:“老黄,你要是怕,你就走!” 老黄看看他,再看看王牧安,心头无奈而又挣扎。 对面齐长老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嘲讽和不耐之色,又道:“时间宝贵,诸位打算如何,快做决定,老夫耐心有限!”说完,他又望向了王牧安,淡淡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王牧安,你真就忍心看着这些人给你陪葬?” 王牧安心中刺痛,一咬牙,伸手就要去拨开霍英抓着他的手。 霍英却在这时,突然怒吼一声,而后一道剑光破空而去,朝着之前与他对战过的那个人就杀了过去。 场面,顿时一发而不可收拾。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6 傻子? 霍英的突然出手,瞬间就让本来就气氛紧张的局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那个姓齐的长老,和老黄捉对厮杀,王牧安三人,则被其余四人围住,剑气纵横间,险象环生。 对方四人,都是通谷境,与霍英和小童二人,不相上下。 如此一来,王牧安这边,不仅人数上少了对方一人,这实力差距也是蛮大的。 尽管王牧安他们三人都有法袍在身,可实力差距摆在那。没多久,本就有伤在身的王牧安就先撑不住了,鲜血不断地溢出嘴角,渐渐染红了衣襟。 霍英奋力击退一柄飞剑之后,瞥见王牧安那张苍白的脸后,大吼道:“师弟,你先走!”话音刚落,突然两柄飞剑,一前一后,同时朝着霍英袭来。 “小心!”王牧安大喊一声,连忙驭剑上前抵挡。 铛地一声,将黑猛地颤了一下,才勉强稳住。 王牧安口中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小童,带牧安先走!”霍英瞧见,再度大喝道。 王牧安岂能走。 此事,是因他而起。连累霍英他们,已经心中不安。若是此时,再先跑了,他又如何过自己那关? 眼见着,局势越来越紧迫,老黄那边,似乎也没占什么优势。再这样下去,他们落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到时候,一旦落败,这些大明剑宗的人,恐怕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 王牧安越想,心中越是着急。 这时,远处又有人来。 还未靠近,便有剑光率先加入了战场,一剑扫去,直接逼退了大明剑宗四人,甚至还伤了其中一人。 很快,周掌柜的身影,落到了霍英他们身后。 “三位公子先走,我和老黄留下断后!”老周盯着对方,匆匆吩咐王牧安三人。 “那周掌柜,你自己小心。”霍英犹豫了一下后,倒是没有拒绝,沉声嘱咐了一声后,就拉着王牧安和小童,上了马车。 大喝一声后,驾车离开了此地。 大明剑宗四人看到他们离开,纷纷想追,却被周掌柜一人一剑拦住。 另一边,本来打得热闹的姓齐的和老黄两人,忽然同时停手。姓齐的飞身落在大明剑宗四人身前,扫了一眼后,扭头看向了对面的周掌柜。 这时,老黄也来到了周掌柜身旁。 姓齐的目光落在老黄身上,忽然,微微一笑,道:“还不动手?” 老黄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复杂神情,而后一截刀尖忽然就穿透了周掌柜的胸口,从胸前冒了出来,带着鲜艳的红色,触目惊心。 周掌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老黄。 老黄脸上露出浓浓愧疚之色,口中低声说道:“老朋友,对不住了!” 话音落下,那截露在周掌柜胸前的雪白刀尖,猛然一扭。 周掌柜脸上顿时扭曲,鲜血从嘴角瞬间溢出。 “为什么?”倒下之前,他吃力地问道。 可至死,他也没听到答案。 …… …… 远处,霍英驾着马车,在山道上狂奔。 大概走出一里地后,见后面大明剑宗的人还没追上来,霍英就赶紧让麟儿和他母亲下了车。 那姓齐的显然不会轻易罢手,麟儿他们母子再继续跟着他们,就太危险了。不如让他们下车,想必大明剑宗那些人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连他们母子都不放过。 将麟儿母子放下后,霍英驾着车,继续顺着山道,往前狂奔。此时,也顾不得前方是哪了,总之,离那些大明剑宗的人越远越好。 又跑出了大概两三里地后,王牧安突然钻出车厢,叫住正在疯狂赶车的霍英,道:“我们弃车吧!” 论起逃命,王牧安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 当初,从从溪镇离开,虽然一切都是大黑做主,可王牧安跟在大黑身边三个月,多少还是学了一些的。 若是他们继续坐马车,第一速度上不来,第二,目标太大。而且,马车能走的地方,不多。 可如果弃了马车,那他们能去的地方就多了,各种山林,随便钻。 而且,没了马车,目标也会小很多。 实在不行,三个人分开走,也是一个办法。 霍英听后,有些犹豫。 这马车,并非普通马车,上面有法阵,虽然法阵具体威力如何,霍英也不清楚,但应该至少能挡一两次幽门境的攻击。若是现在放弃马车,就连这层最后的庇护也没了,到时候再遇上大明剑宗的人,就真的只能拼死一战了! 这时,小童也出来说道:“我觉得牧安这建议不错。这马车确实目标太大,太容易被追踪了。” 霍英见小童和牧安都觉得应该放弃马车,便也不再坚持,当下就下了马车,然后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山林中。 至于马车,继续在密集的马蹄声中,滚滚前行。 三人这一逃,就是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色亮起,疲惫至极的三人,才在一个瀑布下停了下来休息。 此时,早已经不知东南西北,不知身在何处了。 想必,大明剑宗的人,也不会那么快追上来了。 三人就着冰凉的瀑布水,各自洗了把脸后,开始轮流休息。王牧安本想第一个值守,可霍英坚持让他先休息,拗不过,只好听他的。 实际上,王牧安身上的伤势很重,这一夜奔逃,几乎全靠毅力支撑着。此刻一坐下来,就赶紧摸出了几颗丹药,一口气吞了下去,然后赶紧闭目打坐,借助药力,恢复伤势。 一个时辰后,王牧安睁开眼,替下了负责值守的霍英。 又一个时辰后,三人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当即,也就不再多停留,继续上路。 又在山中奔逃了一日后,后面始终没有大明剑宗的身影,王牧安和霍英商量了一下后,三人准备出山,找个小山村,先问一下方位再说。 傍晚时分,三人出了山林,沿着河边,走了一炷香时间后,看到了一个小山村。 远处,层峦叠嶂,余晖似火。 近处,炊烟袅袅,人影绰绰。 王牧安三人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一些,然后走进了小山村,叫住了一个正在玩耍的小男孩。 小男孩和麟儿差不多的年纪,晒得有些黑的脸颊上,有两块通红,扭身见到王牧安三个陌生面孔后,愣了一下,旋即就吓得哭了起来,甩着手,拼命逃开了。 王牧安三人面面相觑,颇感无辜。 很快,就有大人过来,看到三人后,一打量,带着些戒备之色,问:“三位公子有事?” 霍英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后,道:“我们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诧异地看了看三人后,放下了些许戒备,回答:“这里是沈村。” 霍英听后,想了一下,又问:“大哥可知道这平阳城在什么地方?” 中年男人一愣,随后答道:“平阳城?这个我没听说过,要不你们去镇上问问,那里说不定有人知道。” “镇上?”霍英疑问。 男人朝着西南方向一指,道:“在那个方向,大概有二三十里路,叫西河镇。你们要是找不到,路上找个人问问就行,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西河镇。” 霍英闻言,赶紧谢过男人。 三人也没再做停留,出了村,就顺着男人指的方向,朝着西河镇赶去。 二三十里路,若是三人全力御剑,不过片刻功夫。但谨慎起见,三人还是没有御剑。不过,以三人如今修为,二三十里路,也不过就是大半个时辰的脚程。 很快,三人就找到了那村里男人所说的西河镇。 西河镇不大,纵横两条街。 现在暮色渐深,街上更是没什么人。 路过一家酒铺的时候,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酒味,霍英忽然有些想喝酒了。一转头,正好看到小童也正看向他。 两人目光一对,顿时明了。 霍英扭过头,想跟王牧安说,还没开口,王牧安就率先说道:“我明白,走吧。”说罢,就先一步扭身,朝着酒铺门口走去。 一进门,霍英和小童就迫不及待地让掌柜的各自来两壶酒,一壶现喝,一壶带走。趁着掌柜的打酒的时候,霍英就跟他打听起这平阳城来。 没想到,世事很巧,这掌柜的竟然祖籍是平阳城人氏。 听得霍英问起平阳城,就跟霍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等到掌柜的说完,霍英和小童手里那壶酒正好也都喝完了。然后,付了酒钱,拎上另一壶酒,三人就出了酒铺。 小童掂着手里那壶酒,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在这住一晚吧?” 霍英看向王牧安。 王牧安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离着酒铺不远,就有一家客栈。 两人还未靠近,就看见了那辆停在客栈门外拴马地方的马车。 一愣之后,王牧安就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安。 霍英嘀咕:“这马车怎么会在这?” 小童沉默了一下,道:“会不会是老黄追上了那辆马车后,没见到我们,就顺着路,一路追到了这儿?” 霍英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可,王牧安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 正在这时,旁边客栈中,忽然走出来三个身影,两大一小。 他们瞧见那三个身影的同时,那三人也朝着他们望了过来。 其中一人身影一晃,眨眼就到了身前。 “三位公子,老夫可总算是找到你们了!”老黄一脸地激动。 王牧安见是老黄和麟儿母子,虽然心中依然有些莫名不安,可此时,也没有再去多想了。 寒暄了一番后,霍英说起他们打算在这住一晚再走后,老黄表示并无异议。于是,六个人又走进了那个客栈。 麟儿再见到他们,变得有些沉默,还有些疏离,没有了以往跟小童和霍英的那种亲近。 大概是这一路上受了惊吓,谁也没多想。 夜深,王牧安结束打坐,睁开眼,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深沉的夜空,心思有些凝重。 这前路漫漫,虽然暂时看似甩掉了大明剑宗的人,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站,会不会又遇上? 又或者,再碰上其他的麻烦。 墨色夜空中,星辰密密麻麻,其中有几颗,特别亮。 王牧安盯着那几颗明亮的星辰,忽然就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丫头。 不知她如今可好? 可有迈入幽门境? 可有破关而出? 可有…… 偶尔在看着夜空的时候,想起他…… “笃笃——” 轻轻地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惊醒了沉醉思念中的王牧安。他回过神,收回望向天外的目光,走到门边,也没多想,就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老黄。 王牧安有些意外,问:“黄师傅,这么晚找我,可是有事?” 老黄看着他,欲言又止,有些为难之色。 王牧安之前弥漫心中的那点不安,此刻看着这有些异常的老黄,又重新涌上了心头。迟疑了一下后,他将老黄迎进屋中,开口说道:“黄师傅有话直说就好。” 老黄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后,道:“那老夫就直说了。” 王牧安点头。 “大明剑宗的人就在镇外不远的地方。”老黄短短一句话,让王牧安蓦然怔住,而后背后汗毛顿时乍起,心中那股淡淡的不安,瞬间就无比强烈起来。 他看着老黄,眼中充满了疑惑,还有警惕。 “为什么?”他沉默片刻后,忍不住问。 老黄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只要你肯跟大明剑宗的人走,那二公子和小公子,都是安全的。” 王牧安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事情是因他而起。 老黄做得选择,也没有错。 总不能因为他一人,就让所有人一起给他陪葬吧? 王牧安苦笑了一下后,问老黄:“你确定大明剑宗的人,不会再继续追究?” 老黄点头:“老夫确定!” “行!”王牧安深吸一口气后,一口应下:“你带我去见大明剑宗的人吧。” 老黄闻言,神色复杂,盯着王牧安看了片刻后,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三公子深明大义。”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用谢我!是我连累了你们!”王牧安说完,伸手扶起了老黄。 老黄没再说什么,微微垂着脑袋,出了房门。 王牧安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后,王牧安叫起了在柜台后打盹的伙计,将刚刚偷偷取下的荷包,递了过去,道:“麻烦你半个时辰后,帮我把这荷包给楼上三号房的人。”说罢,又塞过去一个银鱼。 伙计见了那银鱼,顿时瞌睡也没了,连忙笑着答应。 王牧安笑了笑后,扭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老黄已经在等着了。 那荷包上,他已经抹去了自己的印记。霍英拿到手,就可以打开。里面还有那块爷爷给他的玉佩,说是父母留给他的。 本来,他是想连红玉葫芦和身上的法袍一起留下。 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大明剑宗的人,苦苦追捕他,必然不是为了请他回去做座上宾。所以,与其到时候被他们带回去折磨,不如索性与他们拼了,若是能拼死一个,他也值了。若是能拼死两个,那他就赚了。 法袍在身,能让他多撑一会,不至于一上去,就被人给打杀或者打废了。 而红玉葫芦,是用来装将黑,还有他刚才已经将荷包里的所有符箓都收到了红玉葫芦中。 此去,必是不归路。 他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 老黄在前,他在后。 两人各自沉默。 快出镇的时候,忽然迎面来了两人。 王牧安低着头,没怎么留意。 对面而来的两人,却停了下来。 “傻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寂夜中响起,让王牧安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一抬头,看到的是屠三千那张瘦削的脸,还有那把与他人差不多高的大剑。 异乡遇故人,本该是件开心的额事。 虽然,几年前他和霍英还有小童三人被下套的那件事,屠三千身上也有疑惑,可这在异乡街头,尤其是他在将要去死之前能见到故人,终究还是高兴的。 王牧安露出一丝笑容,没有去介意他对自己的称呼,道了一句:“好巧!” 屠三千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老黄,微微蹙眉,问了一句:“有事?” 王牧安摇头回答:“没有。” 这时,屠三千身后跟着的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满他跟王牧安说这么多,轻轻咳了一声。 屠三千眉头微皱了一下后,与王牧安点了下头,就和中年男人离开了。 王牧安和老黄,继续往外走。 他们走出去没多远,背后屠三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身旁中年男人,皱起眉问。 屠三千没作声,只是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王牧安逐渐没入夜色之中的背影,眼中,有些疑惑,还有些担忧。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7 死的准备 夜色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离着西河镇越来越远。 忽然,前面的老黄停了下来。 后面的王牧安也立马跟着停了下来。 他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朝着前方看去。 前面不远处,已经多了几个身影。 为首的,还是那个姓齐的。 看到老黄身后的王牧安后,姓齐的笑了一下,然后朝着老黄说道:“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老黄没作声,转过身,看向王牧安,迟疑了一下后,后退一步,深深一揖。 王牧安看着他,没有去扶他,也没有说什么。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很像让自己表现得从容一些,可是,此刻,他真的很紧张。 前面姓齐的见老黄不走,有些不满地咳了一声,提醒老黄。 老黄直起身子,最后看了一眼王牧安后,纵身离开了这里。 老黄走了,只剩下王牧安一人,独自面对着这些即将要成为杀他的凶手的人。 王牧安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那个姓齐的,一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红玉葫芦上。 那些符箓,已经都被他取出,藏在了袖中,随时都可以扔出去! 可,就在这时,姓齐的忽然开口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 王牧安闻言,不由一愣。 不过,也仅仅是一愣。 这些人为了追他,不惜一路追到这里,就算不杀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总是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的! 而且,这代价,肯定不会小。 王牧安微微捏了捏藏在袖中的那些符箓,心思飞快地转动着。 是直接出手呢?还是先与他们周旋? 这时,姓齐的又说道:“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你打伤我齐家子孙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如何?” 王牧安又是一愣。 狐疑而又警惕地看着这个姓齐的,迟疑了一下后,王牧安还是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姓齐的,微微一笑,道:“帮我从秦三翁手里,拿回一样东西。” 秦三翁? 王牧安一愣,秦三翁不就是秦爷爷吗? 这个姓齐的,怎么知道他跟秦爷爷之间的关系? 还有,他想从秦爷爷手里拿到什么东西? 想着,王牧安试探道:“什么东西?” 姓齐的回答:“当初你们在白水观附近的那个村里拿到的那柄仙剑。” 王牧安又是一愣。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此刻这姓齐的提起,他都已经差不多忘了。 当初,他和秦爷爷还有火儿,本来打算借宿在那个小山村的,却不料被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给赶走。离开时,遇到了清风门的那几人。 他们怀疑是王牧安他们三人拿走了那把他们口中的仙剑,而火儿因为他们杀了人,双方打了起来,后又被追杀。 为此,王牧安跟火儿他们分道,王牧安去了白水观。还不巧地遇上了清风门的人,当时要不是玄通道长维护,他后面也去不了青灵门。 只是,他们口中的这把所谓的仙剑,王牧安根本就没见过,也能肯定,当初在那个小山村里,他们根本就没有拿到那把他们所说的仙剑。 所以,就算他答应了这个姓齐的,他也不可能从老道士手中拿到那把仙剑。 不过,既然这姓齐的有所求,或许他可以借此周旋一二,也许还能借此机会,搏出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王牧安略作沉吟后,开口问姓齐的:“只要我拿到这把剑,你就放过我?” 姓齐的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你凭什么保证?”王牧安追问。 姓齐的只是笑,没说话。 他身后的一个大明剑宗弟子接过话,朝着王牧安喊道:“你觉得你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王牧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姓齐的,沉默了片刻后,朝着姓齐的说道:“我或许确实没有什么资格跟你们讨价还价。不过,我想,最起码拒绝你们的资格,我还是有的!” “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那个刚才说话的弟子,又喊道。 王牧安笑了起来,之前的紧张,此刻已经没了,只剩下了豁出去的无畏。 “在我决定跟老黄来这里见你们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所以,你们不用用死来威胁我!”王牧安平静说道。 “呦,不怕死啊!”那个大明剑宗弟子笑了起来:“那你那两个废物师兄弟,你怕不怕他们死?” 王牧安心中那点镇定,顿时就没了。 手中捏着的那一把符纸,差一点就没忍住直接扔了出去。 他看向姓齐的:“你跟老黄是有约定的,你们要是敢对我师兄他们动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帮你去找秦三翁的!” 姓齐的瞪了一眼旁边正笑得得意的大明剑宗弟子,然后朝着王牧安说道:“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来了,那自然不会再去为难你师兄他们。老夫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说话算话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王牧安一听这话,紧张的心思,微微松了口气。 可,这时那姓齐的却突然话锋一转,道了一句:“不过……” 王牧安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不过,血誓是不可能的。”姓齐的说道:“但是,你要是真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找你们师兄他们一起。” 王牧安闻言,犹豫了片刻后,拒绝了姓齐的这个建议。 好不容易将霍英他们从这场麻烦摘出去,他不想再把他们牵扯进来了。 “我耐心有限!”姓齐的有了些不耐烦。 王牧安迟疑了一下,问他:“你知道秦三翁在哪里?” 姓齐的回答:“他最近出现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说完,又问王牧安:“想好了吗?”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后,点了头。 他就两个选择。 要么死,要么就是去找秦三翁。 他不怕死,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刚刚那个大明剑宗弟子的话,提醒了他。若是他在这里跟他们拼了,死了,那他们气急败坏之下,会不会再去找霍英他们麻烦? 虽然,刚才这个姓齐的说了他自己会说话算话,可他根本不敢完全相信。 所以,其实他没得选。 带着这些人,离开这里,离霍英他们越远,他们就越安全。 至于,找到秦三翁后,又该如何,王牧安已经暂时想不了这么多了,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8 死要见尸 王牧安跟着姓齐的一行人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王牧安之前站着的位置附近,就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人瘦长,身后背着一把跟他差不多高的大剑,正是屠三千。 屠三千看着王牧安他们离去的方向,微微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身旁的中年男人,朝着王牧安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就收回目光,又瞧了瞧身旁这位身份特殊的年轻人,大概是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不会是想追过去吧?”中年男人忽然问道。 屠三千没说话,只是行动了起来。 身影像是一道风一般,飘了出去,一闪便到了远处。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但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 ……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老黄已经回到了客栈中,在楼下大堂里坐着,一个人喝着闷酒。 柜台后的伙计终于熬足了时间,揉着酸胀的眼睛,打着哈欠,拿着那个荷包,要上楼去。 老黄看了他一眼,叫住了他,道:“东西给我吧,待会我拿上去。这会儿就别去打扰我家公子了!” 伙计看看老黄,又看看手里的那个荷包,有些犹豫。 老黄见状,又说道:“我家公子脾气不好,你这会上去,打扰了他休息,很可能被骂的!” 伙计一听,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朝着老黄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将荷包放到了老黄身前的桌上。 老黄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去休息吧。” 伙计走开了,老黄看着那个荷包,却没伸手去拿,依旧让它就这么躺在那个桌面上。 时间慢慢过去。 外面寂静的大街上,开始有了声音。 天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小童先下的楼。 看到老黄坐在那桌上,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到了客栈门口,看着外面街上来往的行人,抬起脸迎着初绽的晨光,神情放松。 接着,霍英也下来了。 看到老黄后,他就问道:“看到我师弟了吗?” 老黄点了下头,然后一指桌上的那个荷包,道:“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霍英一看到那荷包,神色立马就变了。 脚下一动,出现在桌边后,一把抓起那个荷包,确认了自己心中猜测后,猛地伸手拽住了老黄的衣领,质问道:“你把我师弟怎么了?” 老黄神情平静地看着他,而后抓住霍英的手,从衣领上掰了下来。 霍英脸色变得有些白。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我逼他的。”老黄平静说道。 霍英盯着他,此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打不过他。 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小童听到动静,也过来了,看着霍英脸色不对,皱眉就问:“怎么了?” 霍英什么都没说,扭头就往外走。 老黄在身后喊:“他是半夜走的。” 霍英脚步顿了一下后,继续坚定不移地往外走去。 找不到师弟,那就让整个齐家来给他陪葬吧! 老黄皱起了眉头,略一沉吟后,就从桌边起了身,追了出去。 霍英此刻心中如火焚烧,一出客栈们,就御剑而起,冲天而去。周围行人,瞧见这一幕,纷纷惊呼仙人。 老黄追出去时,霍英已经化作一道剑光,上了高空。 他毫不犹豫,化作一道白光,追了过去。 小童虽然不清楚事情,但不放心两人,尤其是霍英,也还是赶紧追了上去。 霍英飞出西河镇外没多久,就被老黄追上。 两人在高空对峙。 “二公子,三公子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为大家好。你若是现在追上去,岂不是让他这一番牺牲都白费了?”老黄苦口婆心。 可霍英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他看着老黄的眼睛里,都是仇恨:“大明剑宗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老黄没说话。 “是你,对吗?”霍英咬着牙,再度问道。 老黄叹了一声,道:“他们确实是跟着老夫到这里的,但并非老夫故意要出卖三公子。老夫根本就没想到会在这里跟几位公子碰到。” 霍英闻言,不由心中剧痛,昨天晚上,若不是他和小童,他们就不会在这西河镇留宿。不留宿,自然就不会碰上老黄他们。 那么,也就没有现在的事了! “二公子,听老夫一言,回去吧。三公子的仇,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从齐家和大明剑宗讨回来的!”老黄又劝道。 霍英已经红了眼眶,他抬手用力抹去眼角湿润,朝着老黄摇了下头,道:“我可以暂时相信,齐家的人不是你故意引来的。但,你别拦我。否则,我大不了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老黄面露无奈之色,叹声道:“二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齐家实力,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厚,而且,从这次的事情来看,齐家和大明剑宗之间的关系,应该也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你现在这样找上门去,只能是送死!难道没了一个三公子还不够,还非要把你自己也搭上吗?” “可我是师兄!我答应了师父,要保护好师弟的!我不能就这样让他自己去死!”霍英大吼,泪水潸然而下。 老黄看着这个哭得跟个孩子一样的年轻人,怔了一怔,心底压着的那些愧疚,又多了几分。 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藏起了脸上那些复杂的神色,抬起头,继续语重心长地劝霍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公子,你就听老夫一句劝,这个仇,我们暂时先记下,等到张长老将门中事情都处理完毕,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替三公子讨回这个公道的!你想想你师父,他已经没了一个徒弟了,难道还要再少一个徒弟?” 说着,他停了一停,看了看霍英似乎略有松动的情绪,又说道:“这样,我们到平阳城后,我就送信回去,尽快让张长老派人来处理此事。无论如何,一定会为三公子,讨回一个公道的!如何?” 霍英不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 一想到师弟他走的时候将荷包留下的那画面,他心里就痛得跟刀割一样。 王牧安虽然是他的师弟,可他刚上山那几年,几乎都是他在教他,陪他锻炼筋骨,陪他练剑,陪他发呆说话,实际上,他就像是自己的徒弟一样,甚至更亲。 可这样一个昨夜还活生生在眼前的人,此刻却已经不知生死。一想到,他可能被齐家的人给虐杀,霍英心里就痛得喘不上气。 他知道,老黄说得有道理。 以他的修为,现在冲去齐家,碰上那姓齐的,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 可是,就这样不管不顾,任由师弟死在他们手中,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哪怕现在师弟已经死了,但尸体总是要拿回来的。他不能让师弟死了,还死在外面! 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他也要带他回家! 霍英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目光看向对面的老黄,他的身影,扭曲的厉害。 “你不要拦我,齐家我是一定要去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能让师弟死了,尸体都还留在齐家!你要是真想为我好,就陪我一起去。你要是有其他顾虑,也没关系,你可以带着小童直接去平阳城。反正,平阳城我们是不会再去了。找到师弟后,我要带他回家!”霍英说完,一把抹去泪水,而后御剑就要绕过老黄。 老黄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等霍英御剑擦过他身边的时候,却突然伸手,然后一掌拍在了霍英背后。 毫无防备再加上本就境界不如老黄的霍英整个人猛地往前扑了出去,摔下了飞剑。 不等霍英的飞剑反应过来,老黄闪身就出现在霍英下方,趁着霍英掉下来的时候,又是一掌,拍在了霍英胸前。 霍英一口鲜血喷出,顿时失去了意识。 他的飞剑呜咽了两声后,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霍英身上。 小童追了上来,就在不远处,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老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童警惕地看着老黄,不敢靠近,高声质问。 老黄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但又劝不住他,只好先把他打晕了!” 小童皱眉:“可你这下手未免也有些太重了。” 老黄继续平静回答:“霍英不是普通人,不下手重一点,只怕是看不住他。现在受点伤,总好过回头丢了命!” 小童不知如何反驳。 看看被老黄抱着的霍英,再看看老黄,他心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行了,走吧,去客栈接上麟儿他们母子,我们就出发去平阳城。”老黄说完,就率先往西河镇飞去。 小童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89 和尚 离西河镇不远的一处山中,有一座寺庙。 寺庙,建在一座只有三四十丈高的山上。山顶处,有一悬崖,寺庙就建在那悬崖边。 这寺庙,平时香火不多,仅靠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贡献那么点香火钱,用以维持寺庙的日常用度。 寺庙里,就两个和尚。 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年纪不大,八九岁的样子,身材精瘦,脸蛋黝黑,脑袋光亮。 老和尚,老态龙钟,白须白眉。有一尺多长的白眉长长垂下,一直挂到了肩膀上。一双眼睛,终日闭着,除了吃饭,基本不睁开。盘腿坐在那座金身都脱落了不少的泥胎神像前,一坐便是一整日。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平常,除了这两个日子外,这庙里是没人来的。 这座山附近的村民,一个个都忙于农事,就算偶尔有猎户路过山下,也很少会上来。 但,今日显然不太寻常。 小和尚一如既往,天一亮,就起床挑水,然后砍柴。弄完这些,差不多辰时。正好煮早饭。 锅子里,依旧是老样子,几根野菜,和一小把米,熬成一锅稀粥。 老和尚吃一大半,他吃一小半。 锅子里,咕咚咕咚还是翻滚的时候,小和尚赶紧将锅下正在熊熊燃烧的柴火抽出来一大半,只留下两三根,继续在那烧着。 然后,他起身去准备碗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疲懒的声音:“嘿,小和尚,有啥吃的没?” 小和尚扭过头,看到门口的那个依靠着门框慵懒站着的身影,并无任何惊慌之色,只是淡淡回答:“野菜粥,你要不要?” 门口之人,嘴一咧,笑道:“要!来一大碗!” 小和尚听后,没再搭理,扭头继续去拿碗筷。那个半人高的柜子上,就只有两个碗,巴掌大。 小和尚拿着碗,取了筷子,走到锅边,掀开锅盖,滚烫水汽腾腾而起。 小和尚拿手扇了扇,然后伸手拿过一旁搁着的大勺子,伸进锅子里,搅了几下后,捞起一勺米粒大概能数得过来的汤水,倒进了其中一个碗中,然后又撩了一根野菜,隔在了碗中。 “喝吧。”小和尚转身将碗递给了旁边依旧倚着门框的人。 那人也不挑,接过碗,吹了几口气后,就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喝完,又将碗递给了小和尚。 小和尚接过,看了他一眼,道:“没了。” 那人抹了把嘴,问:“老东西呢?” 小和尚神情依旧平静,淡淡回答:“在正殿。” 那人听完,扭身就走。 小和尚像是没看到一般,拿着那个碗,冲洗了一下后,继续盛粥。 正殿内,老和尚穿着一身打了好些个补丁的袈裟,盘腿坐在那座有些狼狈的神像前,脑袋微微耷拉着,双眼紧闭,两根长眉随着门口吹进来的微风,微微飘动着。 那人走到正殿门口,盯着老和尚看了一会后,并未迈过门槛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老和尚岿然不动。 那人脸上掠过些许无奈,眼珠子一转后,抬脚就欲往门槛内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无比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大殿内响起。 “不想死,就把脚收回去!” 这声音,像是从大殿内各个角落涌出一般,让人分辨不清来自何处。 仿佛这大殿内,各个角落,都藏着人。 那人抬着脚,悬而不落,看着神像下的那个老和尚,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不见,看来这佛法还是没压下你心中的杀气啊!我看你也别当什么和尚了,潇潇洒洒地当个魔头多好!” 老和尚终于抬了头,微微睁开的眼睛中,有精光一闪而逝。而后有大风从大殿内一涌而出,朝着门口那人扑去。 那人丝毫不动,大袖飘摇中,笑容依旧。 “伤好了?”老和尚眉头微微一皱,疑惑道。 那人笑了笑,没接话茬,只是看了看身前那根门槛,然后将那只悬而不落的脚收了回来。然后,又朝着老和尚说道:“就打算跟我这么隔着说话?” 老和尚也不接他这个话茬,问:“找我什么事?” 那人回答:“没事,就是路过这里,来看看你这老东西死了没有!” “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老和尚回答。 那人一听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后,朝着老和尚说:“可要记住这句话!要是敢死在前头,到时候就别怪我把你从地下拉上来!” 老和尚又皱起了眉头,一双仅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盯着那人,片刻后,再度问道:“到底什么事?” 那人闻言,并未立即接话。只是贴着门框坐了下来,姿态懒散地靠在门框上,脸上突然多了许多疲惫之色。 片刻后,他忽问:“还记得当年姜家的事情吗?” 老和尚一愣,目光看着那个背影,眼中逐渐露出回忆之色,片刻后,语气复杂地回答:“记得。” “姜海死了。”那人说道,声音中满是落寞,还有淡淡的,难以轻易察觉的自责。 老和尚沉默了。 良久之后,老和尚忽然开口问:“那个孩子呢?” 那人抬头,目光看向远方,回答:“在青灵门。” 老和尚面露意外之色,问:“是你安排的?” 那人想了一下,回答:“算是吧。” “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老和尚又问。 那人摇了摇头。 紧接着,又说道:“那只狗想让我用夺魂草解除他的封印,我没答应。” 老和尚看着他,沉吟了片刻后,又一次问道:“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何事?” 那人转过头,看向老和尚。 “你说,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那人问,声音低沉而又哀伤。 老和尚沉默。 许久之后,轻声一叹,道:“不管当年错还是对,事已至此,再来说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你何苦纠结。” 那人苦笑了一下。 “说罢,到底什么事。”老和尚又问。 那人忽然就收起了脸上那些感慨之色,有些无奈地瞪着老和尚,道:“你就不能让我多感伤一下?” 老和尚没搭理他,只是看着他。 这时,端着粥的小和尚过来了。 看到那人就靠在门口坐着,愣了一下后,绕过他,走进了大殿内。 “师父,喝粥。”小和尚声音淡漠地将粥碗放到了老和尚的手中,又递过去筷子。 那人在门外看着他。 忽然,他问:“这孩子,是你新收的徒弟?” 老和尚没接话,自顾自地喝粥,嚼着野菜。 小和尚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在老和尚身边坐了下来,也自顾自地喝粥,吃野菜。 那人被冷落,也不觉得尴尬,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小和尚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没多久,老和尚放下了碗,这时,小和尚也放下了碗。 “今天早课不用做了,洗了碗,你去山后把那些经书都去抱出来,晒一晒。”老和尚吩咐。 “好。”小和尚简短应了一声后,拿过碗筷,就兀自走了。 门口坐着的那人,看着小和尚走远后,收回目光,与老和尚说道:“这孩子脾气倒是跟你年轻时候挺像。” 老和尚看着他,道:“你再不说,那我就请你走了。” 那人这才终于开了口:“我想去一趟南海洲。” 老和尚一愣,盯着那人看了半响后,道:“你要去便去,与我说干什么!” “我一个人去没把握!”那人立马说道。 老和尚皱起眉头:“我不会跟你去的。” “你不去,我打不过那老家伙!”那人说道。 老和尚回答:“我去了,也未必打得过。”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0 你来了 清晨的露水,挂在也尖上,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泽。 王牧安跟着大明剑宗的一行人,到了一座山下。 山不高,才几十丈。 据之前遇到的村民说,那座庙就在这山顶上。 王牧安抬头望去,明明不高的山,却有缕缕云雾遮在山顶处,让人看不清山顶真容。 姓齐的朝着山上看了一眼后,转头吩咐那些大明剑宗弟子,让他们在山下等着。然后,他带着王牧安就上了山。 山不高,几十丈高度,即使是用走的,也没多久就上来了。 到了山顶,周围已不见那片在山脚下看到的云雾。 山顶平台不大,一座有些破旧的寺庙,孤零零地矗立在那个悬崖边。 红漆斑驳的外墙,歪斜的木门。 跨过院门,就能看到大殿。 大殿门口,坐着一个分外熟悉的人影,正依靠着门框,一半身体在阳光里,一半身体在阴影中,闭着眼睛打盹。 王牧安忍不住就喊道:“秦爷爷。” 门口边坐着的秦三翁闻声睁开了眼,目光先是落在姓齐的身上,片刻后,才看向王牧安。 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 只是撇了下嘴,有些嫌弃地说道:“你来了啊!” 他似乎料到王牧安会来一样。 姓齐的拱手跟秦三翁打了个招呼:“老夫大明剑宗齐海,秦道长别来无恙啊!” 秦三翁看都没看他,只是招手让王牧安过去。 姓齐的皱了下眉头,抬手按在了王牧安的肩膀上。王牧安顿时动弹不得。 “秦三翁,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姓齐的又朝着秦三翁说道。 秦三翁盯着他按着王牧安肩头的手看了两眼后,抬头看向姓齐的,问:“你刚说你叫什么?” 姓齐的面露些许不悦,重复道:“老夫齐海!” “找我有什么事吗?”秦三翁立即问道。 姓齐的看了一眼大殿内,又看了看秦三翁,道:“这里恐怕不太方便说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那老东西耳朵不好,你不用担心!”秦三翁看着他,神情淡定中,还有那么些不耐烦。 姓齐的沉默了片刻后,道出了此行目的:“仙剑换人!” “什么仙剑?”秦三翁立即问道。 姓齐的冷笑了一声,道:“你不用装傻。当时只有你们三人去过那个地方,如果不是你们拿走的,难道那把仙剑还能自己飞走了不成?” “说不定,还真是自己飞走了呢!”秦三翁一本正经地看着姓齐的。 姓齐的皱了眉头:“这么说,你是不肯了?” 秦三翁摊开手,撇撇嘴,耸耸肩,道:“我没有,我想肯也没办法啊!要不,我拿其他剑跟你换?你放心,保证都是好剑!”说罢,还真的抛出了几把剑,一甩手,扔到了姓齐的跟前。 那些剑,一把把都无比准确地插在了姓齐的身前半丈的地方,剑身不住摇晃,仿佛是在嘲笑姓齐的一般。 这些剑,确实都不错,看工艺都是上乘。 可即便是王牧安,也瞧得出来,这些剑放在俗世都是好剑,可要是放到山上,那就是分文不值。 姓齐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既然秦道长不肯合作……”姓齐的说着,转头看向了王牧安:“小子,那你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说罢,抬手就要往王牧安的天灵盖拍下。 眼见着王牧安小命就要不保。 就在这时,大殿内忽然传出一道苍老声音。 “佛前杀生,施主不怕报应吗?” 姓齐的手上一顿,扭头看向大殿内。 那个苍老的身影,依旧坐在原地。 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远远看去,就像是根本没睁开一样。 “这位师父,老夫并非有意冒犯佛门之地,此事乃是老夫与这秦三翁的私人恩怨,还望这位师父,莫要插手!”姓齐的说完,朝着大殿方向拱了拱手。 “你与秦三翁什么恩怨,老衲管不着。不过,佛门之前,不可杀生见血。否则的话,别怪老衲不客气!”老和尚又说道。 姓齐的沉默了一下后,点头应了下来。 老和尚不说话了。 姓齐的看向秦三翁。 “老子真没有你要的什么狗屁仙剑,你要打要杀随便,跟老子没关系。”秦三翁不耐烦地说道。 姓齐的脸色难看,冷笑一声,道:“行,既然秦道长这么说了,那老夫也就不再过多纠缠。告辞!”说完,姓齐的拉起王牧安就走。 王牧安看了一眼秦三翁,心中虽然不相信秦三翁真的就会这样不管他的死活了,可依然还是会忐忑,甚至还有那么点伤心。 上山时,走了才不过片刻功夫的山路,下山时,却像是走不完一样。 过了一炷香时间后,两人还没下山。 甚至,连山脚都没望见。 而林中,却忽然起了雾。 姓齐的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对,警惕了起来。 渐渐的,雾越来越浓,就快要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忽然,侧方云雾突然涌动,紧接着,一柄飞剑破雾而出,朝着姓齐的刺来。 早就戒备着的姓齐的,毫不犹豫,直接就将身旁的王牧安一把车到了身前,挡在了飞剑剑尖之前。 飞剑瞬间刺进了王牧安的身体。 可奇怪的是,王牧安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痛苦。 眨眼功夫,飞剑就穿过了王牧安的身体,而后刺向了王牧安身后的姓齐的。 姓齐的大概也未料到这一幕。 紧急之下,也来得及看清王牧安的情况,甩手将王牧安一扔,一个侧身,就躲了开去。 飞剑擦着他的衣袖掠过,嗤的一声,那宽大的衣袖上,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等姓齐的站稳身形,周围浓雾中,瞬间又有四把飞剑,同时冲出浓雾,朝着姓齐的,刺了过去。 姓齐的刚刚扔开了王牧安,此时顾不得再去找他当挡箭牌,匆忙召出飞剑,抵挡。 王牧安见这些飞剑似乎对自己毫无危险,大概猜到这些阵仗应该是秦三翁搞出来的,便趁着这姓齐的疲于应付那几把飞剑的时候,闪身冲进了浓雾之中。 雾气厚重,他一进去,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凭着感觉,随意地走。 没走多远,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将他从浓雾中拽了出来。 王牧安扭头一看,正是秦三翁。 不等他说话,秦三翁就说道:“你先回寺庙,我收拾了这混账东西,再来找你!” 王牧安不敢打扰秦三翁把控大阵,闻言,连忙就往寺庙走。 其实他们之前走了一炷香时间,根本没走多远,他一扭身,那寺庙就在前面,甚至他都看到那寺庙院子大门上的那些裂纹。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1 王宅 王牧安走到寺庙门口,因为放心不下秦三翁,就在门口停了下来,没进去。 忽然,背后传来了老和尚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王牧安转过头,惊讶地看向大殿中的老和尚。 他似乎依旧闭着眼,满是皱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牧安愣了一下后,往里走了几步,靠近大殿门口后,行了一礼,恭敬回答:“回老人家,小子姓王,名牧安!” “王牧安……”老和尚喃喃了一遍名字后,眼睛忽然睁得大了一些,似乎想要努力看清楚王牧安长得什么模样。 但,好像睁大眼也不能足够看清,于是,抬手示意王牧安过去。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走到大殿门口,然后抬脚迈过门槛,往内走去。 一阵大风忽然从大殿内猛地涌出,吹得王牧安往后一个踉跄撞在门槛上,差点摔倒,幸好他一把抓住了旁边门槛,才稳住身形。 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就算只是个普通成年人,一阵风要吹得一个成年人都没办法站稳,那风得多大? 更何况,他不仅仅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四si清境的修士。 这阵风,不仅大,还古怪。 王牧安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老和尚,心中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不用怕,过来让我瞧瞧!”老和尚再次招手示意让王牧安过去。 王牧安想起之前那姓齐的本想动手,是这位老师父突然开口拦下的,心中便少了一丝戒备,迟疑了一下后,迈步靠近了过去。 他在老和尚的对面跪坐了下来,以便老和尚看他。 那双仿佛随时就要永远合上的眼睛里,明明浑浊无比的目光,却有一种仿佛能将人看透的目光,让人有种压迫感。 好在,他打量的时间并不长。 随后,就问:“知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这话就像是一道春雷突然在王牧安心中炸响,那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湖之中,顿时间掀起轩然大波。 但一瞬间的意外和震惊过后,王牧安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虽然小时候的他,曾经很想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想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更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不出现。 可,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那些执念都已经随着时间淡化了。 虽然,他偶尔也会想起父母两个字,可心中再无小时候那种冲动了。 这大概就是时间的力量吧。 他看着老和尚,平静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从小就未见过。” “那你想知道吗?”老和尚又问。 王牧安沉默。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回答:“我现在挺好的。” 老和尚闻言,笑了起来。 他那张满是皱褶的脸,笑起来,那些皱褶堆在一处,比哭还难看。 可,莫名地,就让人觉得暖心。 他说:“挺好的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王牧安点了点头。 但,这时,老和尚却话锋突然一转,道:“如果你有一天想知道了,可以来找我。” 王牧安听到这话,已经平静下来的心中,再度起了波澜。 但最终,他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寺庙外,忽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有云雾,渐渐从寺庙外涌来,欲冲进寺庙之中。 一层淡淡金光忽然出现在寺庙周围,像是一个罩子,轻轻将寺庙罩在了里面。那些雾气全数被拦截在外,丝毫不能透入。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其他地方跑了出来,出现在大殿外,站在那不大的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金光,便跑向大门口。 老和尚看见,也不拦阻。 反倒是王牧安有些担心,着急地问老和尚:“这不会有事吧?” 老和尚摇了下头。 院子里,小和尚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浓雾之中。 王牧安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出去看看。 这时,老和尚却说道:“放心吧,这阵法,他熟。” 果不其然,没多久,那小和尚,就又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不过与其说背着,不如说拖着。 因为,那人比这小和尚要高很多,双脚都拖到了地上。 王牧安瞧见,赶紧出了大殿去帮忙。 走近了才发现,小和尚背上背着的,是大明剑宗的弟子。 只是不知道,这个原本该在山上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副模样,被小和尚给拖进来的。 这大明剑宗弟子此时的模样,绝对算得上是十分悲惨。 一身衣服破成了褴褛,裸露在外的肌肤,多处都变得焦黑,甚至还透出一股浓浓的焦炭味。要不上脸蛋上还算完好,王牧安估计都未必能一下子认出来。 王牧安和小和尚一道将这人给弄到大殿门口的走廊上放下后,他问小和尚:“这人是怎么回事?” 小和尚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淡淡回答:“被雷劈的!” 王牧安愣了一下,不过,再看看这大明剑宗弟子的模样,他倒是没有丝毫同情的想法,甚至他还想说上一句:劈得好! “还有两个,不过都没气了。”小和尚忽然又说了一句。 王牧安再度愣了一下。 再看向外面那层浓雾的时候,王牧安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些许后怕。 因为之前,他也是从雾中出来的。 这时,小和尚起了身转身去问大殿内坐着的老和尚:“救不救?” 老和尚回答:“你自己决定。” 小和尚认真想了一下后,道:“那就不救了。”说完,又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大明剑宗弟子身旁,蹲下身,一把将他拉起,背上他就要走。 王牧安见状,忍不住问:“这是要把弄去哪里?” 小和尚回答:“既然不救,那之前在那里,现在就送回哪里。”说完,迈腿就走。 王牧安有些想不明白,这佛家,不是一般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为何他会不救,而老和尚也不管呢? 王牧安看着小和尚背着那个人往门口走,心中忽然就有了些恻隐之情。但这些恻隐之情,刚刚出现,就又被王牧安给压下了。 之前,他们逼着他的时候,可没对他动什么恻隐之心。 虽然,这是一条人命。 但,自作孽,不可活。 王牧安最终还是忍住了,静静地看着小和尚又将那个人背出了寺庙。 背后忽然传来老和尚的声音:“你觉得他该死吗?” 王牧安想了想,回答:“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老和尚轻笑了起来。 那苍老的笑声,听着,有几分渗人。 王牧安转过头,看向老和尚。 他也停了笑声,看向他。 双目相接,忽然间,他眼中金光乍现,王牧安脑中轰地一声,顿时间,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混沌之中。 而后,仿佛光阴逆转,又仿佛进入了梦中。 喧嚣的声音,一下子涌入耳朵,让他略微清醒了过来。抬头望去,白墙黑瓦,高墙深院。 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描了金漆的两个字,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那两个字是:王宅。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2 回家 王宅的大门紧闭着。 那上面,打磨得十分光亮的黄铜门钉,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显得十分富贵。 王牧安看着这一幕,以前一旦梦醒就会消失的那些记忆,在这一瞬间,逐渐涌进脑海。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顿时强烈了起来。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看到门外站着的小少爷,一愣之后,顿时大喊起来:“小少爷回来啦!”一边喊,一边连忙往外跑。跑到王牧安跟前后,既高兴又担忧地拉起王牧安的手,上下打量,似乎是确认他有没有受伤,确认他一切完好后,大松一口气。 这时,又有人从门里冲了出来。 “我的小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都快把我们吓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王牧安一抬眼,看到的是一张分外熟悉的脸,只不过,比记忆中的样子,要年轻许多。 “爷爷……”他忍不住喃喃出声。 一身黑色长袍的爷爷却一把将他抱起,而后大步往宅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那个小厮:“你快带人去找老爷,告诉他少爷回来了。” 王牧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 只不过,一身的锦衣华袍,并不像在从溪镇时,那般穷人家孩子的模样。 爷爷抱着他,迈过大门,绕过照壁,再穿过精致的花园,走到前厅。周围已经多了许多闻讯而来的家仆。 一个个看着王牧安,神情分外激动。 甚至,有嬷嬷还抹起了眼泪,一边哭一边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爷爷将王牧安放到了前厅的椅子上后,立马就吩咐人去拿吃的来,又问旁边人:“通知夫人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立马有人回答:“绿屏去通知了。” 这时,爷爷才在他跟前蹲下身,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里,都是殷殷关切。王牧安不由想起从溪镇的岁月,鼻头一酸,蓦然红了眼眶。 爷爷看到他红了眼眶,顿时又心疼了,抬手落在他头顶,轻抚着安慰道:“少爷别怕,回来了就好!以后,切记不能一个人出去乱跑了,知道了吗?” 王牧安看着他,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他已经明白,此刻一切,不过是幻境。 只是,能再见到爷爷,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甚至,对于爷爷口中的老爷夫人,也就是他的父亲母亲,王牧安倒反而没有在心中生出多少急切好奇之心。 “怎么了?”爷爷见他不说话,担忧地问。 王牧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回答:“没事。” 这话刚说完,忽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而后一个身影猛然冲了过来,一把将王牧安搂进了怀中,双臂紧紧箍着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轻轻的呜咽声音,在耳边响着。 王牧安的心跳,在这一刻忽然停止了。 他的手,垂在身侧,想抬起,却又不敢抬起。 没有见到之前,他可以让自己平静,可见到了,心中就再难平静。 尤其是此刻,他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曾经日思夜想的母亲模样。 但,当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旁边的时候,他却没了勇气。 良久,那妇人终于不再呜咽,也终于慢慢松开了紧紧箍着他的手,也似乎终于觉出了王牧安的不对劲。她终于要抬脸从王牧安的肩头离开的时候…… 王牧安却突然浑身一震,而后眼前白光一闪,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回到了现实。 大殿内,老和尚看着他,脸上那些皱褶里,写满了王牧安看不懂的深意。 他旁边,站着面露疲惫的秦三翁,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 王牧安想起之前那一幕,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懦弱。只要他刚才再稍微勇敢一点点,他就能看到自己母亲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曾经是他小时候,一直执念的事情。 秦三翁似乎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有些生气地瞪了老和尚一眼后,朝着王牧安说道:“行了,麻烦已经解决了,我们走吧。” 王牧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我们去哪?” 秦三翁翻了一个白眼,道:“当然是送你回青灵门啊!” 王牧安一听,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师兄他们会去平阳城。”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秦三翁语气有些不善,瞪了一眼王牧安后,扭头就要走。 这时,大殿内传出老和尚的声音:“等一等。” 秦三翁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看向大殿内的老和尚,语气不善地问道:“老东西,有屁快放!” 老和尚也不生气,只是喊了一声:“七戒,你过来。” 小和尚从门后忽然闪了出来,走到老和尚跟前,低头等候训话。 “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跟着他们下山去吧。”老和尚朝着小和尚七戒说道。 “不行!” “不去!”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前面是秦三翁,后面是小和尚。 老和尚没理会秦三翁,继续朝着小和尚说道:“当初我就说过,只有十年。现在十年已到,你该走了。” “我不走!你要是不让我在这寺庙里住,那我就搬外面住!再不行,我就搬山脚去,总之,我不走!”小和尚看着老和尚,那张瘦削的脸上,满是固执。 老和尚忽然笑了起来,那些吓人的皱褶里,纷纷填满了满足之色。 片刻之后,他问:“你知道为什么这十年,我从来都没走出过这座大殿吗?” 小和尚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后,摇摇头,回答:“不知道。” 老和尚看着他,轻声回答:“因为你。” 小和尚皱眉不解。 老和尚笑了笑,道:“走吧。我不想老死在这座大殿里。趁着还有时间,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你在这,我走不出去!” 小和尚目光紧紧盯着老和尚,努力辨别着他这话的真假。 这时,秦三翁在后面喊道:“老东西,我不答应!” 老和尚看向秦三翁,淡淡说道:“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利。” 秦三翁一听,顿时噎住了。 他们似乎做了某个交易。 小和尚最终还是跟着王牧安还有秦三翁走了。 下山的时候,那条路的周围,一切还和之前一样。 王牧安忍不住问秦三翁:“那些人呢?” 秦三翁朝旁边闷声不响走着的小和尚扬了扬下巴,道:“你问他。” 王牧安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他背着那个大明剑宗弟子进来时的场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3 好巧 三人到了山下,没走多远,忽然就碰见了熟人。 准确来说,是王牧安的熟人。 瞧见他,王牧安很是意外。 这时,身旁的秦三翁却突然紧张起来,一把将王牧安和小和尚拉到了身后,一脸警惕地盯着对面两人。 对面的中年男人也瞬间警惕起来。 王牧安见状,连忙提醒秦三翁:“秦爷爷,他们我认识。” 秦三翁闻言,转过头,皱眉惊讶问道:“你认识?” 王牧安点头,然后指了一下那个背着一柄跟他差不过高的大剑的屠三千,道:“他是我朋友。” 大概是朋友这两个字,让屠三千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 秦三翁没再说什么,只是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王牧安看向屠三千,笑道:“好巧,又碰上了。” 屠三千身旁站着的中年男人突然哼了一声。 王牧安也没多想,这个中年男人似乎一直都对他不待见。 屠三千则点了头,淡淡说道:“是的,很巧!”说罢,目光微动,在王牧安身旁那个小和尚身上转了一圈。 “可以走了吧?”屠三千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开口催促道。 屠三千又看向王牧安,朝他点头示意后,就跟着中年男人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秦三翁忽然问王牧安:“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王牧安想了想,回答:“这个不清楚,不过,那个背着一把大剑的,是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他叫屠三千。说来也很巧,最近总碰见她。之前,在西河镇的时候,还碰上了他,今天在这里又碰上了。” “在西河镇也碰上了?”秦三翁问了一句。 王牧安点了点头,转头看到秦三翁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疑惑的模样,便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秦三翁摇了摇头,可没一会儿,又问了王牧安一个问题:“你在西河镇碰上他的时候,是跟那几个大明剑宗的人在一起吗?” 王牧安回答:“还没,不过,那会儿正好要出城去见大明剑宗的那几个人。”说完,他又看向秦三翁,不解地问:“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秦三翁还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王牧安虽然心中觉得奇怪,可也没多想,没多久,便将这点小插曲给忘了。 三人在秦三翁的带路下,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西河镇附近。 王牧安担心霍英和小童担心他,脚下速度都快了起来。 只是,当他赶到之前他们住的那家客栈后,才得知,原来今天一大早,霍英他们就离开了。 扑了个空的王牧安,内心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三人没在西河镇多停留,很快又离开了。 王牧安本想再去秀水镇转一下,找周掌柜给霍英他们带个信,可秦三翁似乎很着急,一口拒绝了王牧安的这个请求。 王牧安无法,只得跟着秦三翁一路往青山镇奔。 小和尚,看着年纪比王牧安小,修为境界也看不出端倪,但赶起路来,这脚程却不比他们慢。 甚至,有时候王牧安为了跟上秦三翁的速度,都已经用出全力了,可再看小和尚,却似乎游刃有余,十分轻松。 这当初坐马车,走了好几天的路程,三人大半天时间,就已经赶完了大半。看着夜色将近,而青山镇也已经不远。 秦三翁却忽然不急了,说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 这附近,荒山野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能是天为被地为床了。 好在王牧安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而小和尚一看便是能吃苦的。 三人寻了一个小溪边,挑了一个平整一点的地方,然后小和尚开始生火,要做晚饭。 王牧安自从开始修行后,就开始辟谷,现在已经很少吃东西了。 秦三翁应该也不用吃东西。 看之前赶路的速度,小和尚的实力似乎犹在王牧安之上,按理来说,应该也不用吃东西。 王牧安心中好奇,却也不好意思问,看着小和尚一人忙碌,他有些过意不去,就上前帮忙。 但小和尚似乎不喜欢与人说话,自顾自地忙碌着,王牧安想帮忙,却也插不上手,尴尬地站了一会后,只好又退回原地。 很快,小和尚就生好了火,然后又从自己背的箱子里拿出了锅子,野菜,还有米,然后煮了一锅野菜粥。 热气腾腾飘散,隐约中,米粥的清香,裹着点野菜的青涩味道,别有一番味道。 “给我来一碗。”秦三翁忽然开口说道。 小和尚闻言,默默拿过碗筷,给秦三翁舀了一碗,又挑了一根野菜。秦三翁接过后,吹了几口气后,就狼吞虎咽起来,那模样,好似是真饿极了一般。 王牧安看着他那模样,有些不解。 小和尚就带了一个碗,等秦三翁喝完粥,拿回那个碗,走到溪边重新洗了一下后,又盛了一碗,却是转身递给了王牧安。 王牧安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接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秦三翁,秦三翁已经闭上了眼。 “谢谢。”王牧安朝着小和尚笑笑,然后也似刚才秦三翁那样,喝起粥来,当然他要斯文许多。 粥的味道不错,但毕竟只是野菜粥,所以,也谈不上美味。 王牧安喝完,小和尚拿回了碗,开始自己吃。 那一小锅粥,三人一人一碗正好见底。 看来,小和尚煮粥的时候,就准备了他们三人的。 这野菜粥刚入胃不久,忽有淡淡暖意,开始散发开来,散入四肢百骸之中,游走于各种细小经络之中,暖暖洋洋的,十分舒适,这大半天赶路所带来的些许疲惫,也在这一股暖意中,消失无形。 王牧安蓦然意识到,这野菜粥,不太简单。 怪不得,秦三翁都要来一碗。 王牧安赶紧学着秦三翁的模样,闭目调息,好好享受这一碗野菜粥带来的好处。 许久之后,他长舒一口气从打坐中醒来,整个人无比的神清气爽。 这四si清境的瓶颈,似乎都松动了一些。 感知到这一点后,再看向小和尚,他在王牧安眼中,又多了几分神秘感。 很快,天边开始泛白,山林中的漆黑也开始褪去。 秦三翁和小和尚也接连醒来。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4 许久不见 清晨的山野,淡淡薄雾弥漫,寂静而又神秘。 三道身影,排成一条线,慢慢行走在这寂静山野之中,逐渐消失在神秘薄雾之中。 一个时辰后。 此时,薄雾已经退去。 周围浓密的树林中,不断传出各种虫鸣鸟叫。 王牧安看了看周围似乎略有些熟悉的山峦走势,问前面走着的秦三翁:“是不是已经快到青山镇附近了?” 秦三翁嗯了一声。 既然青山镇快到了,那青灵门也不远了。 想到青灵门中现在有可能正在发生的事情,王牧安心情不由得凝重。而且,关于秦三翁执意要送他回青灵门这件事,他心中也有疑虑,只不过这一路,他一直也没敢细问。 毕竟当时他带着大明剑宗的人去找他,虽然也是无奈之举,但总是他连累了他。 所以,虽然后来秦三翁没有问过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说过什么,但王牧安心中,始终还是有点惴惴不安,有些过意不去。 但,眼见着青山镇就要到了。 王牧安忍不住了,看着前头走着的秦三翁,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婉转问道:“秦爷爷,送我回了青灵门后,你和七戒打算去哪?” 正走着的秦三翁突然停了下来。 王牧安顿时有些紧张。 “我问你,这几年丫头在青灵门,过得可好?”秦三翁忽然扭过头问道。 王牧安一愣,旋即有些讪讪答道:“这几年我也没怎么见过火儿姑娘,她一直在闭关,说是没迈入幽门境就不出关。” 秦三翁闻言,突然皱起了眉头,眼神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王牧安后,问:“这话是丫头跟你说的?” 王牧安摇头:“是灵音峰的师姐跟我说的。” 秦三翁沉默下来,神色中,忽然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王牧安微微觉得不对劲,问了一句:“秦爷爷,怎么了?” 秦三翁看向他:“我问你,丫头去了灵音峰后,你有再见过她吗?” 问这话时,秦三翁皱着眉头,神色很是严肃。王牧安心中顿时不安起来,该不会是火儿姑娘她出了什么问题吧? “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见过她?”秦三翁见王牧安不说话,拔高了声音呵斥道。 王牧安赶紧回答:“没有。” 秦三翁抬手就往王牧安脑袋上拍过来。 王牧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却还是忍住了。 啪地一声,王牧安整个脑袋歪向了一边。 “我把火儿留在青灵门,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秦三翁满脸怒气,瞪着王牧安,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王牧安没有解释什么,默默受了。 若是火儿姑娘真有个什么事,不用秦三翁责怪,他自己恐怕都难以原谅自己。 秦三翁见王牧安低着头不辩解,怒哼了一声后,倒是没再打骂,只是扭身就走。这一回,明显速度快了很多。 王牧安连忙跟上。 最后的小和尚,也立马跟了上来。 三人连青山镇都没去,直奔青灵门。 很快,就到了青灵门的山门外。 今日负责镇守的是丹霞峰的师弟,见到王牧安,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眼神纷纷都有些怪异。 王牧安心系火儿姑娘,也没留意,与镇守的师弟打了个招呼后,就带着秦三翁和小和尚进了山门。 “是直接去灵音峰还是先去光明峰?”王牧安跟在秦三翁身后,试探着问道。 秦三翁没说话,但明显,路线是直奔着灵音峰的。 三人落到了灵音峰山脚处,很快就有女弟子上前来询问。看到王牧安后,这位灵音峰弟子很快就认了出来,道:“可是光明峰的王牧安师兄?” 王牧安点头,然后说道:“我们是来找借住在贵峰修行的火儿姑娘的,麻烦师妹帮忙通报一声。” “火儿姑娘?”这位师妹一愣,皱起眉头,疑惑道:“师兄说的这位火儿姑娘,师妹没有听说过。” “行了,你去通知一下你们峰主,就说我秦三翁来了,找她有事,让她赶紧过来。”秦三翁没了耐心,一脸不耐朝着这位灵音峰师妹说道。 这位灵音峰师妹一听,顿时柳眉紧蹙,不悦地打量了他一眼后,问王牧安:“王师兄,这位是?” 王牧安只得尴尬解释:“这位是火儿姑娘的家人。还是麻烦师妹去跟云月峰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秦道长过来找火儿姑娘,想必她是知道的。” 灵音峰师妹似乎还是有些不信,看了看王牧安,又看了看秦三翁,最后目光又扫过那个站在后面的小和尚,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们在这里等着,可别乱走哦!” 这灵音峰小师妹刚走,秦三翁却有些等不住了,迈腿也要上山。 王牧安怕到时候引起冲突,赶紧拦阻,劝道:“秦爷爷,我们还是等那位师妹回来吧!” 秦三翁却没理他,一把推开他,就大步往山上走去。 王牧安见状,无奈只好跟上。 小和尚跟在最后,目露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拦住了他们。 来的是灵音峰的一位长老。 看到王牧安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落在了秦三翁身上,淡淡说道:“峰主这会儿不在山上,秦道长有什么事,就与我说吧。” 秦三翁闻言哼了一声,也不与他们绕弯,直接问道:“火儿呢?” 长老平静回答:“自然是在闭关。” 秦三翁却冷笑了起来:“是闭关,还是被你们关押起来了?” “秦道长这是什么话!”长老笑道:“秦道长乃是我们青灵门的朋友,我们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那就带我去她闭关的地方看看。”秦三翁说道。 长老皱起眉头,迟疑着说道:“这恐怕不太合适。你也知道,这闭关之所,向来都是禁地,只有我们灵音峰弟子才能过去,秦道长虽然是我们的朋友,但到底是外人,所以,请恕我无法答应秦道长这个要求!” 秦三翁脸色已经阴沉得厉害,听完长老这话,咬牙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是见不到火儿了?” 长老撇了下嘴,耸了耸肩膀,道:“恐怕是的。不过,秦道长要是不介意,可以在门中暂住等一段时间,说不定这火儿姑娘就自己出关了呢!到时候,秦道长就能见着了不是?”说着,一指王牧安,道:“不如就住光明峰吧。” 秦三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摸出了一块石盘。 这石盘,王牧安并不陌生。 瞧见这一幕,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拦。 毕竟这是青灵门,秦三翁就算再厉害,在这里闹起来,他也是讨不了好的。 可,没等他开口,秦三翁就转头喝道:“你带着小和尚去光明峰。”这是要把他支走啊! 但,这时候,王牧安岂能走! “秦爷爷,要不这样,我们先一起去光明峰,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王牧安劝道。 一旁的长老站在对面,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不屑之色。 秦三翁没有理会王牧安,只是一手在石盘上轻轻拂过,然后石盘上,就有符文亮了起来,金光熠熠,好看而神秘。 对面的长老看到这一幕,刚才的不屑立马不见了,神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后,喝道:“秦三翁,你想干什么?” 秦三翁看了她一眼,道:“放心,老子不喜欢打女人!”话音刚落,他伸出一根手指,忽然点在了其中一个亮起金光的符文上,然后往上一挑,这金光符文顿时就离开了石盘,飞到了空中。 紧接着,秦三翁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小缕的头发,按在了那个金光符文上。 金光一闪,头发变成了粉末,消失不见。那个符文因为随即化作金色光点散去,飘在空中,转悠了一会后,忽然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秦三翁,你敢!”长老怒喝一声,挥手就要去打散这些符文,秦三翁甩手就将石盘朝着她扔了出去,同时喊道:“跟着那道金光!” 这话自然是对着王牧安说的。 话音刚落,秦三翁已经跟长老打起来了。 这情况,已经容不得他选择。当下,一咬牙,他就追了上去。 小和尚毫不犹豫地,也跟了过来。 金光穿梭在山林之中,速度很快,王牧安卯足了劲才勉强跟上。 没多久,两人追着那道金光已经到了灵音峰的半山腰,倒是也幸运,竟然没碰到灵音峰的弟子。 很快,两人追着金光到了一处山洞附近就消失了。 王牧安和小和尚先后在山洞附近停了下来,左右查看了一番后,最后只能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山洞上。 虽然秦三翁没说这道金光有什么作用,但王牧安大概能猜到。 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用来追踪火儿的。 王牧安看着那个洞口不大的山洞,心里头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情绪,有内疚,有心疼。 火儿不会这几年,一直都住在这个阴暗的山洞中吧? 这一想后,他赶紧朝着山洞跑了过去,快到山洞口时,突然一只手一把拉住了王牧安。 王牧安扭头一看,是小和尚,愣了一下后,皱眉问:“怎么了?” 小和尚没说话,只是抬手扔出了一个石头,朝着洞口方向。 只见,那石头刚飞到洞口位置,一道金光猛然出现,一下就将石头给弹了回来,速度比扔过去的时候更快。 嗖的一声,就朝着两人射了过来, 两人连忙躲开。 王牧安看到这层金光,就愈发确定,火儿应该就在里面了。 只是,有这道金光拦着,他该怎么把火儿从里面救出来呢? 大概是这洞口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个纤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洞口处的阴暗中。 王牧安瞧见的时候,即便根本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可他心中有种强烈感觉,正告诉王牧安,她就是火儿。 几年不见,她拔高了不少。 纤长的身体,玲珑有致。一头漆黑的长发,垂在身后,都快要及地。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5 风头 距离两人上一次相见,粗略算算时间,估计已有十年时光。 十年,对于山中岁月来说,不算长。那些上境高手,一闭关,动不动就是数十年,对于他们来说,十年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 可对于王牧安来说,这却是一段漫长岁月。 十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 而对于火儿来说,这十年岁月,也很漫长。 好在,她一向能忍。 两人隔着一层金光,对视了片刻后,里面传来火儿生硬的声音:“你是谁?” 她竟然没认出自己。 王牧安隐隐有些失望,刚要答话,忽然一道剑光突然从后方袭来,悄无声息,无比迅速,直奔王牧安。 王牧安还没反应过来,小和尚却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后,抬手就朝着那道剑光拍去。 一个金色卍字,凭空出现,一股庄严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叮地一声,那道剑光撞在了那个金色卍字上,两者僵持在半空,不退不进。 “什么人!”随着一道娇喝声的响起,一个身穿蓝衣的女子飘然出现在不远处,警惕地看向这边。 王牧安认出了这位女子,连忙喊道:“蓝师姐,是我,光明峰王牧安。” 对面站着的,确实是蓝月。听到王牧安声音后,倒是立马收起了飞剑,往前走了两步后,扫了一眼小和尚后,皱眉问王牧安:“你来这个干什么?” 王牧安苦笑了一下,问:“蓝师姐,那时候我和二师兄来找你,想见火儿的时候,你告诉我说火儿在闭关,是不是那时候起,火儿就已经被关在这里了?” 蓝月闻言,神色复杂,接着叹了一声,道:“王师弟,你如果只是来看看火儿姑娘的,那你赶紧的,我给你一炷香时间,你们聊上几句,就赶紧离开。不然,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传到了峰主耳朵里,到时候可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要受罚!” “蓝师姐,我是来带火儿离开的!”王牧安看着蓝月,平静而又坚定地说道。 蓝月顿时皱眉,盯着王牧安看了一会,确定他不是随口说说的之后,沉声道:“这洞口的阵法是峰主亲自设下的,以你的实力,是不可能能破开的。听师姐一句劝,先回去。火儿姑娘的事情,总是有其他办法的!” 王牧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洞口阴影中的火儿,心里有些疼。一想到她这十年,都在这个阴暗的山洞中度过每一日,王牧安就十分地心疼,还有自责。 他要是再聪明一些,就能早些发现这灵音峰的谎言了。 这已经过去的十年,是他对不住火儿。 所以,接下去,他不能再任由火儿就这么被关在这个山洞里。 想着,他扭回头,重新看向蓝月,无比认真地问道:“蓝师姐,你能带我去见云月师叔吗?” 蓝月眼中掠过一丝不自然之色,然后回答道:“峰主她不在山上。” 王牧安想起之前那个长老所言,难道这云月峰主真不在山上? 可,火儿之事,他们瞒了十年,如今这一句峰主不在山上,能信吗? 王牧安想了想,看着蓝月,继续说道:“蓝师姐,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火儿的。我不能让你们再这样关着她。她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蓝月神情讪讪,看着王牧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火儿之事,一切都是峰主下的命令,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执行峰主命令罢了。 至于其中的缘由,也不是没人探听过,但也都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蓝月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朝王牧安说道:“王师弟,借一步说话如何?” 王牧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先后走了开去,一直走到离着那座山洞有了一些距离,蓝月才停下。刚停下,蓝月就挥手放出剑意,将王牧安和她自己二人包裹了进去,隔绝了有人偷听的可能。 王牧安见蓝月如此行为,立马就严肃起来。 蓝月看着王牧安,先是叹了一声,然后说道:“王师弟,你不是出山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牧安没想到蓝月是问这个,愣了一下后,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 蓝月听后,也没多问,只是说道:“你听师姐一句劝,这火儿姑娘的事先放放,赶紧出山,别再留在山中了!” 王牧安一听,立马皱起了眉头,追问:“这是为什么?” 蓝月回答:“你们离山后,光明峰的大阵出了一些问题,影响了旁边的洛子峰和凌竹峰,不少弟子因此受伤,还都不轻。现在这两个峰上的人,正愁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呢!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来找你麻烦的!所以,你还是赶紧出山吧,先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回来。” 蓝月说了这么多,王牧安却只听进去了一句,那就是‘光明峰的大阵出了一些问题,影响了旁边的洛子峰和凌竹峰’。当初,他们走时,光明峰的大阵就有问题。只不过,当时在岳清的帮助下,把问题找出来了,也解决了。那后来出现的问题又是什么? 是之前的问题没有解决彻底? 还是……有人利用了光明峰的大阵做了他想做的事? 王牧安更倾向后者。 这样才能更好地解释,为什么张长老要连夜安排他们下山。 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算意外。当初离山之时,王牧安和霍英对此事,都有一定的预感。只是,王牧安没想到,张长老的动作会这么快! “王师弟?”蓝月见王牧安不说话,轻喊了一声。 王牧安回过神,收起心中那些心思,朝着蓝月挤出一丝礼貌性的笑容,道:“多谢师姐关心。但是,我今天是一定要带火儿离开的。实不相瞒,当初送火儿姑娘来的秦道长,也已经来了。” 蓝月一听这消息,顿时一愣,紧接着赶紧问道:“那他人呢?现在在哪?” 王牧安回答:“他被一位长老拦住了。所以我们两人就先过来了。” 蓝月皱着眉头,神情有些凝重。 王牧安看了看她,想了一下后,再度开口问道:“云月峰主真的不在吗?” 蓝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师姐除了这火儿姑娘的事情之外,其他事情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牧安不由尴尬,连忙道歉,然后又说道:“既然峰主不在,那牧安就厚着脸皮恳请师姐帮个忙,行吗?” 蓝月顿时警惕起来:“王牧安,你要是想让我放火儿姑娘出来,那你就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我之前就说了,那洞口的大阵是峰主亲自设下的,除了她,我们谁都解不了!” “蓝月师姐向来神通广大,我相信肯定师姐你肯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王牧安一脸恳求。 蓝月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学得跟霍英一样了?我说了,除了峰主之外,谁都解不开!”说罢,蓝月一挥手,就收起了周围的那些剑气,接着,迈步就往回走。 王牧安连忙跟上,口中还在试图说服蓝月帮忙。 蓝月一直没说话,直到快走到山洞附近的时候,她才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要是不信,那你就自己去试试。不过,你最好动静小一点,否则要是引来其他人,她们可未必有我这般好说话。”说完,蓝月就真的走了。 可蓝月虽然走了,但这洞口的阵法不解,火儿还是出不来啊。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洞口金光却忽然微微一闪,而后火儿就从里面径直走了出来。那层金光从她身体表面流淌而过,像是水幕一般。 王牧安不由得傻了眼。还未来得及惊喜,火儿脸上却突然猛得通红,紧接着,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有两张金色符箓从她的手心滑落下来,上面那些红色符文闪烁两下金光后,就消失不见了。 而那两张金色符纸虽然没有化为灰烬,却也失去了光泽。 王牧安瞧见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赶紧上前想要扶住火儿,火儿却往边上让了一步,躲开了。 王牧安尴尬地收了手,然后赶紧说道:“秦爷爷也来了,你现在可以走吗?可以的话……” “可以。”不等王牧安话说完,火儿就立即接过了话:“带路吧!” 王牧安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去,不过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上,更是干得都皲裂了。 王牧安看得心疼,却也只能忍着。 “看够了吗?”火儿见他不动,冷冷扫了他一眼。 王牧安顿时讪讪,不敢多言,赶紧前头带路。 小和尚则跟在火儿后面。 王牧安因为担心火儿身体,故意放慢了速度。可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火儿不满意地声音:“快点!” 王牧安只好加快了速度。 之前的地方,已经不见秦三翁和那个长老的身影,看现场,两人似乎也没怎么大动干戈。 王牧安找不见秦三翁,又担心灵音峰的人发现火儿离开,于是就只好劝火儿,先跟他去光明峰。 这回火儿倒是没拒绝。 ------------ 第一卷 云遮雾绕 096 大结局 王牧安与小和尚带着火儿离开灵音峰后,没敢直接御剑飞行,而是顺着林间小道,往光明峰走去。 三人还没到光明峰呢,秦三翁就来了。 王牧安看着他在面前落下后,打量了他一眼,看上去似乎并无什么异样,想来之前在灵音峰的山脚下,应该只是光打了几下雷而已。 既然秦三翁也已经来了,火儿也已经从灵音峰带了出来,王牧安几人也就不去光明峰了,直接就离开了青灵门。 四人从山中出来后,在外面的青山镇上寻了个客栈落脚。 火儿在那山洞中待了这么久,一到客栈后,立马就让小二安排了热水要洗浴。 王牧安便与秦三翁还有小和尚在客栈大堂内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王牧安一直想不明白灵音峰为何要这么对火儿,三人坐下后,他就忍不住问了出来。秦三翁含糊其辞了几句后,就岔开了话题,问起王牧安日后打算。 王牧安沉默了片刻后,不答反问:“您和火儿打算去哪儿?” 秦三翁灌下一杯酒,咧嘴笑道:“四海之大,处处皆可去得!自然是,一切随缘。” 王牧安听后,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们一道吧。” 旁边小和尚听得这话后,忽然插嘴进来:“我也一道。” 秦三翁抬眸有些嫌弃地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道:“想一道可以,不过吃穿住行,我不负责!还有,别给老子惹麻烦!” 王牧安与小和尚相视一眼,没接他的话。 很快,秦三翁手里的酒壶已经空了,伸了个懒腰后,就上二楼房间了。小和尚陪着王牧安坐了一会,也回去了。 桌子旁就剩了王牧安一人,他呆呆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眼神逐渐有些迷茫。 之前在那寺庙中所看到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中。 他想去那座挂着王宅二字的府上看看,看看是否有他曾在梦中见过的哪些人。看看那一切,是否还是原样。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家! 可他不知道那座王宅在哪里。 不过,秦三翁似乎知道。 这也是刚才他说想要跟着秦三翁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火儿。 …… 时间幽幽而过。 一夜之后,第二日清晨,王牧安一行人就匆匆离开了青山镇,踏上了四海游方之路。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碰上怎样的风雨,更不知道这一路的尽头,是否人人都能得偿所愿。 总之,前路漫漫,望人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