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九月的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是今年的第三场秋雨。 暑热并没有消减,空气有点粘稠,就像他的思念,难以别离,却又无法前进。 “储吟,你走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手里捂着一杯咖啡,从雨中匆忙跑来,正撞见准备离开的马储吟,顺便打了个招呼。 “是啊,琳姐。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不来了。”储吟扶了一下镜框,缓解尴尬。 “哦,对对,我差点忘记了。”琳姐有些尴尬,放慢脚步道,“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还没有呢。”储吟是个I人,不善交际。 “没事的,你还年轻,外面有大把的机会,不要沮丧!”琳姐听说了储吟的遭遇,因为给一个维权的客户提供了内部消息,给公司造成了损失,领导找了几个部门经理,联合给他穿小鞋,被逼无奈,只能离职。 “琳姐,今天晚上的散伙饭,你别忘记了。”储吟内心其实并不喜欢这里的同事,可人这动物很奇怪,到了分别就在眼前的时候,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舍,或许不舍的不是同事,而是自己过去在这里逝去的几年青葱年华。 “糟糕,今天晚上有个会,会后还有很多资料要准备,估计是不行了。”琳姐这边说着,那边电梯到了,她一边跑,一边向储吟挥手,“下次一定!” “其实今天是我的。”储吟还想补充什么,但琳姐早已消失在电梯厅。 储吟点开手机,微信里一长排红点,所有的信息都差不多意思,今天晚上老板开会,布置新任务,散伙饭的事情先缓一缓,来日方长。 “呵呵,你们还要加班,我可是解放了,想走就走,你们就羡慕吧!”储吟的笑容非常干枯,比路边的树皮看着更硬。 “这雨说下就下,真是的。”储吟拉开背包,在最底下一柄粉红色的雨伞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小沐前几天借给储吟的雨伞,恰巧她出差了,也就没有当面归还。 储吟轻轻抚摸了一下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伞套,拉上了背包的拉链,冒雨向地铁站跑去。 跑过路口的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熟悉的楼宇,冰冷的玻璃如同铁窗的牢笼,细雨为它盖上了厚厚一层灰雾,同时也在储吟的镜片上画了几滴泪珠。 储吟摸了摸微微湿润的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向这个禁锢自己多年的囚笼道出了最后一句,“再见了。” 他抱着背包,身影在烟雨中朦胧了。包里的雨伞,他舍不得打,一直都舍不得。 今日顺利避开下班高峰,储吟难得早到家,有些不习惯,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点开了曾经最爱的小说APP。 “王大”!储吟最喜欢的作家,当快文叱咤风云,只有他还坚持用一百年前世界名著的手法仔细雕琢,他那倔强的文风成全了储吟心底的桃花源,可惜几个月前突然停更了,成为了储吟的遗憾。 “哎?这家伙竟然开始写网络快文了,不是吧?”他点开对方的书框,原本的书籍已经下架,代替它们的是一排典型爽文,《我爸是古神》、《地下铁25:00》、《奇数页作家》、《404理想镇》。 储吟快速阅读了一遍,心里多了一份惆怅:“连他也不能幸免,这个时代到底怎么了?” 他看到的只是作者的妥协,却没有读懂其背后真实的含义,人需要改变,只有改变才能存活,只有存活才能去追逐梦想。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正聚精会神的储吟吓了一跳,赶紧捏稳了手机,划开接听键。 “外卖到了,快点开门!”电话里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等一下。”储吟一边走向门口,一边纳闷起来,自己压根就没有点过外卖,是不是搞错了。 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蓝色外卖制服的小哥站在门口。他头上带着一个摩托车头盔,看不清样貌,一见储吟,立即把一个小盒子塞进他怀里,道,“别放化了,趁凉吃,祝你用餐愉快!” 储吟接过盒子,还想多问几句,对方已经出门左拐下了楼梯,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踏步声,时间对他而言就是金钱。 “哎,每个人都不愿意听别人把话说完,这个时代太浮躁了!”储吟回到屋内,把盒子放在小桌子上,先仔细看了一下送餐信息。 “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是对的,没有送错。”储吟心里萌生了一点小激动,“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此时已经七点多了,别说,储吟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一块精致的芝士蛋糕露出了它那柔嫩丝滑的肌肤,浓郁的奶香味满溢了整个房间,屋内的南方梅雨味此刻只能黯然退散进阴暗的角落里。 “好香啊,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蛋糕。”储吟见蛋糕上还插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三十而立,生日快乐! “呵呵,三十而立,我已经三十岁了,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储吟把卡片摘下来,前后左右都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信息,叹息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不过你还记得我的生日,谢谢啦!” 储吟坐下,挖了一勺送入口中,那芝士丝滑如绸,贴着口腔内壁,缓缓化开,冰爽的温度浇灭了暑气,甜蜜的味觉如一颗春天的种子,迅速包裹了整根舌头。饼底的松脆,谷物携手在口中跳起了一段欢快的舞蹈,分享秋收的喜悦。 “好吃!”储吟扔掉了勺子,抓起蛋糕贪恋地往嘴里塞去,仅仅两口,桌子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孤独的纸碟。 “好满足!”储吟这一天的幸福都汇聚在这一口蛋糕里了,他躺在床上继续刷起了王大的新小说,在这一刻,失业的焦虑暂时消散了,或许快乐比想象中更简单。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一点了,储吟有些犯困了,打算熄灯休息,可就在他去按台灯的瞬间,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拉扯住,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从床上跌到地上。 “我靠,怎么了?好痛啊!”储吟起身,扶着桌椅,踉踉跄跄走入卫生间,一头跪倒在马桶前。他想吐,可扒着马桶圈半天,硬是吐不出来,不仅吐不出来,眼前的马桶不知何时竟然自己旋转了起来。 “不好了。”储吟往后一扬,只见头顶的灯快速飞转,“这难道是食物中毒?” “这,这外卖有毒!”储吟瘫在地上,无力动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当阳光穿透玻璃,亲吻在储吟的额头上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储吟眯了眯眼,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不晕了,胃也不痛了,身上隐隐感觉一股清凉正在暗自蔓延,它的延伸的方向仿佛是每一个细胞的尽头,说不出的轻松、舒适。 他习惯性地拿起玻璃杯打算刷牙,那杯子才握进手里就“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现在的东西,质量越来越差了。”储吟看着镜子中一副邋遢的模样,想起了什么来,道,“不是吧,我在卫生间睡了一晚上?” 昨天晚上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他努力回想才逐渐理清。 “蛋糕有古怪!”储吟赶紧跑去房间,从盒子上撤下了那张送餐单,反复确认。 “锅笼窝矮子猪脚饭?”储吟一脸懵圈,一个猪脚饭的小店怎么会送蛋糕的,这也太违和了吧。 “我靠,跨界经营啊?”储吟迅速掏出手机,“不行,我要给差评,我要举报,我要索赔!” 储吟根据送餐单信息,点入外卖平台,搜索了老半天也不见这个“锅笼窝矮子猪脚饭”,店都不存在,别说索赔了,就连联系都联系不上。 “黑店啊?这是什么BUG吗?”储吟不死心,把所有平台、各类搜索引擎全都试了个遍,根本找不到这个店的一点踪迹。 突然,储吟感到胃部一阵痉挛,这倒并不是痛,而是饿,极度的饥饿。 “不行,太饿了,先搞点东西吃吧。”储吟拉开抽屉,拿出一包泡面去煮,在饥饿加持下,刚煮完的一大碗面,呼呼几口就炫完了。刚吃完一碗,没有几分钟,肚子又叫了起来,饥饿感丝毫不比此前弱。 无奈,储吟又泡了一碗,三下五除二,嘎嘎下肚。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储吟两碗面条吃完,肚子竟然还饿,这可是超过一千大卡的热量啊,他平时的食量也一般,今天是哪个地方出问题了吗? “我靠,还饿,怎么办?”储吟翻箱倒柜,把所有诸如饼干、薯片、辣条之类的零食全都拿了出来,风卷残云,消灭干净。 他小小的胃已经鼓了起来,储吟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开始慌张起来。 饥饿没有退去,反而愈演愈烈! “我到底怎么了?”储吟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这种异常不是简单的生病,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行,叫个车去医院吧。” 储吟点开打车APP,一个小小的圈不停地转,页面则始终刷不出来。 “不是吧?这个时候搞我?”储吟疯狂刷新,无济于事。 饥饿感如同猛兽一般,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几近崩溃的储吟已经有了打120的念头, “咚咚咚”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响起,“外卖到了,开门!” “搞什么?这时候还有外卖?”储吟捂着肚子,艰难来到门口,门刚开一条缝,对方竟然用力一顶,把储吟推翻在地。 “手无缚鸡之力,真是废物!”门口的送餐员戴着个密不透风的头盔,一手把一个餐盒往储吟身上一扔,道,“赶紧吃了吧,否则你就废了!” 储吟的脑子里一大团困惑,根本不想捡起那个餐盒,可身体此时仿佛有点不受控制,撕碎了袋子,抓起里面的烧麦就往嘴里塞。 一袋十个烧麦,一口一个,一分钟,全部搞定。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胃部一股奇妙的感觉如花一般绽放。 说是温暖吧,不像,因为血管里的血液似晨曦的露,滋润着干涸的躯体。 说是清凉吧,也不像,因为皮肤下的肌肉似金秋的果,蕴藏着阳光的力量偷偷膨胀。 “吃饱了就跟我走!”送餐员话音未落,走道已经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已经下去了。 储吟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忙关上门追了上去。如此轻易就听从陌生人的指令,一来是因为他这些年被PUA严重了,听到指令先执行,后思考的习惯已经养成。二来则是因为他内心有一颗不羁的种子,有一种预感告诉他,跟上去,那个种子就会发芽。 来到楼底,一辆标准送餐小电驴在那里等候,送餐员早早将送餐箱挪到了踏脚板上,空出了后座的位置,拍了拍坐垫道,“上车,带你去见店长!” 储吟赶紧爬上后座,双手环抱住对方的腰。 “小四眼,给我把手松开,这个地方只有妹子可以抱,你给我离远点!”送餐员一下拉起油门,车子巨大的惯性几乎把储吟给甩下车去,好在他手拉住车后钢架才勉强维持稳定。 “这车感觉和看上去有点不一样啊?这,这速度,真的没有问题吗?”储吟的嘴只要一张,疾风就灌入口中,把嘴皮子都吹变形了。 “没问题的,这是我的好基友,赤兔!你懂?”送餐员越是见储吟紧张就越兴奋,一下把车速干到了120码,这是小电驴,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一路飞驰,储吟的心始终吊在嗓子眼,根本无心记路,沿途风景那就更别提了。当车一个急转弯,拉出一记漂亮的甩尾,储吟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借着惯性扑倒在地,冷汗直冒。 “哎,都已经是有萃囊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窝囊,你过去是有多弱啊?”男子人都懒得下车,指了指边上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道,“自己进去吧,店长在里面等你呢。我还有个单子要送,就不陪你了!” “萃囊?什么萃囊?”储吟刚想追问,“轰隆隆”一阵爆响,伪装成电驴的赤兔轰鸣而去,让他去赛车,应该也能拿个不错的名次。 储吟站起身子来,眼前的萧条残破和大部分城中村一样,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眼泪。 “锅笼窝矮子猪脚饭”一块硕大的红色牌匾挂在一栋三层小楼的楼顶上,红色红的不那么正了,日晒带走了它往日的艳丽,留下了边角的枯黄,叫做岁月。 “这什么鬼地方?开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生意?”储吟整理了一下衣服,暗道,“这个店的名字也是拗口得很,什么锅笼窝?矮子猪脚饭,老板估计是个矮子吧,这个倒也合理。” 储吟鼓起勇气走向那个饭店,推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的大门。 ------------ 第二回:首张订单 大门的玻璃是磨砂的,门框很旧,把手上的油漆有些剥落。 储吟缓缓推开门,里面整齐摆放的八仙桌映入眼帘。 “来了?”一个如同洪钟的声音响起,其余韵在店铺里回荡,有了立体声的效果。 内厨门帘掀开,一个高大威猛,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大步走来。当他的身子停留在储吟面前时,那巨大的压迫感硬生生把储吟给吓得站了起来。 “一碗猪脚饭?”壮汉瞪大了眼睛,脸上胡须立起,似老虎脖颈里的毛。 “不是,我,吃,好的,也行。”储吟对着这样一个猛人,哪里有吃饭的心情,最好赶紧跑路,可惜,跑路也是需要勇气的,目前勇气余额不足。 壮汉板着个脸,直接转身回后厨去了。 仅过了不到一分钟,壮汉端着一个餐盘出来,“咚”一声重重砸在桌子上,一碗米饭上三只猪脚叠着罗汉,正隆重欢迎着储吟的到来。 “不是,这有点太多了。”储吟面露尴尬道。 “对你来说刚好。”壮汉一屁股在储吟对面坐下,一双眼睛如同猛兽般盯着对方道,“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这?”储吟想要说什么,可面对一头蛮熊似的壮汉,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了回去,埋头干饭是他唯一的选择。 牙齿碰触到猪脚的皮,那皮的表面竟然尚保留着弹性,恰如多年重逢的老友嬉笑着在背上轻轻的拍击。这边还来不及给老友会回礼,温柔的脂肪就紧紧拥抱住牙齿,这就是拍击后,老友至诚的拥抱。 储吟一口下去后,根本等不及细嚼慢咽,第二口、第三口,好似稍微慢了一刻,这猪脚就会逃跑一般。原本以为三个猪蹄吃不了,结果不到十分钟,餐盘上就只剩下了比洗过都干净的盘子。 壮汉脸上肌肉紧绷,严肃道:“有话,可以说了。” 储吟紧张,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壮汉嫌弃地看着储吟道:“你小子真怂,没有一点点男人气概,哎。” 储吟其实并不是天生怂包,他少年时也曾不羁,也曾张扬,也曾满怀梦想,只是自从踏入社会后,不断被社会毒打,不断被削去了棱角,曾经的那些都留在了记忆中,只剩下这副干枯的皮囊陪伴着他。 壮汉的话激到了储吟,他怒道:“你家的蛋糕有问题!” 储吟见壮汉的眉毛挑了一下,心里还是有点虚,语气缓和下来:“我吃了后感觉身体有点异常。” 壮汉一根手指顶住餐盘,轻轻一推,空出桌面来。 他粗壮的双臂往桌子上一摆,把头凑近了道:“你是不是肚子一直饿,怎么都吃不饱?” 储吟一惊,身子往后一缩,保持戒备道:“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是命运选中了你。”壮汉摆出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道,“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它属于我们。离开了我们,你只能饿死,而且是在胃里塞满食物的情况下,活活饿死!”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储吟再也忍耐不住想要起身,一只巨大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如同五指山压住了孙猴子。 “你得的不是病,没有任何一家医院可以治的了你。确定要动手吗?”壮汉手按了一下储吟,见其情绪稳定后就收了回去。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储吟身体往后一摊,如同烂泥。 “你反正也失业了,给你一个机会,为我们工作!当送餐员!”壮汉往后坐了坐,以此减缓对方的紧张感,“待遇问题通过试用期再细聊。” 储吟还在懵圈状态,壮汉直接掏出一个手机扔了过来,道:“拿着这个,记住,只要手机一响,不管手头有什么活,都给我停了,立即来店里取餐。其他时间,你可以在平台注册送餐员账户,给其他店铺正常送餐,这些收入都归你,我不过问。” 储吟拿起桌上的古董手机,还是数字按键,液晶显示屏的博物馆典藏级别。 “取餐,送餐,就这么简单。”壮汉指了指一边桌子上的一个塑料袋子道,“巧了,今天正好有一个单子,你去送一下吧。” “这真的是正经外卖吗?不会是让我送什么违禁品吧?”储吟望着那个塑料袋,开始怀疑里面是不是藏着病毒、摇头丸之类的东西。 “你放心,不会害你的,我这店已经开了三十年了,不信你可以打听一下!”壮汉的脸松弛了些许,道,“送餐后不要急着走,半个小时后上去按铃,如果没有回音,就用这个手机拨打给电话簿里的客服,你就可以回家了。” 储吟此刻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边壮汉还没有完,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储吟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推送,安装一个叫做“猪脚饭地图”的APP。 “安装这个APP,然后送餐的路线必须按照地图上的走,否则出了事我可不会安排客服来救你。”壮汉说完这些就开始催促道,“好了,别磨磨蹭蹭了,赶紧去吧,这单是店家配送,平台回头再注册吧!” “萃囊是什么?”储吟回想起那个送餐员提及的词汇来,冷不丁问道。 壮汉吃了一惊,眼睛扫了一下窗外,面露责备神情,仅一瞬就又恢复严肃道:“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储吟现在是云里雾里,信息量太大,脑子一片空白,他的小脑驱使他取了袋子,迷迷糊糊往门外走。 “小子,我姓闫,你可以叫我老闫,或者叫店长也行!”老闫说完就去收拾桌子去了,并没有问储吟收饭钱。 储吟领着一袋外卖出了店门,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点开了“猪脚饭地图”,地图为他规划了一条路线,距离6.7公里,不算远。 “想不到这破地方竟然离市区还不远。”储吟此刻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城中村,狭窄的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店招,充满乡土气息的店招矩阵诉说了曾经的繁华,剥落生锈的铁架也揭开了今日的沉寂,这个城中村已经没落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它就将永远地消失了。 6.7公里的路程不远不近,按照储吟平时的速度,三十分钟左右可以抵达,可今日不知为何,脚下的单车异常轻快,双脚踩那踏板好似没有阻力一般。 储吟从未感觉骑车可以如此畅快,脚下速度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快,一个下坡,风在耳畔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哇喔!”储吟忍不住欢呼了一声,正高兴间,前方一辆面包车从边上小区里探出了一个头来,司机叼着一根烟,懒洋洋地拉动着方向盘,脚下油门一踩,窜到了路中央。 储吟发现那辆车时暗呼“不妙”,巨大的惯性拉着他直奔着面包车冲去。 机械动作,不用考虑,双手紧紧压住车刹,刺耳的摩擦音,响彻了整条街道。车轮下白烟升起,伴随着白烟的还有一股橡胶燃烧的臭味。 面包车司机还沉浸在午后的慵懒中,缓缓摇下车窗,夹着烟的手伸出窗外挂着,眼睛终于扫了一下后视镜,瞳孔急速收缩:“什么玩意?单车?” 惯性加持下,储吟的速度极快,区区车刹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眨眼间,面包车就已经近在眼前,难以避让了。 储吟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作,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小脑。 左手微压龙头,单车的运行轨迹微微左偏,但角度还是不够。 右手伸出,呈一个托掌的姿势,“滋啦”一响,那手掌推了面包车一下,然后贴着车身一路滑了过去。 司机的手还在外面来不及缩回去,储吟背一弓,整个身体向左倾斜,头也同时往下一压。香烟上的火擦着他的面颊而过,两者没有接触,但储吟的皮肤甚至可以感觉到烟头上的温度。 司机的肉眼根本无法准确捕捉方才的一系列动作,他只感觉一阵风从车窗外掠过。抬头看时,只见车前一个单车的背影摇摇晃晃的,几经周折才勉强稳住重心,回头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一个拐弯消失不见了。 “我吃柠檬!有病吧?骑那么快?赶着投胎吗?”司机这时才反应过来,把头伸出窗外,一连串的热烈问候。 “不过还真别说,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大概是特技队的吧。”司机抬手把烟放在嘴上用力吸了吸,却怎么也吸不出烟来,定睛一看,烟头上的火已经灭了。 司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停车下来,检查了一下左侧车身,只见车漆被刮出了三条浅浅的痕迹,那粗细和间距正好符合人类的三根手指。 “妈哟,见鬼了吧!”司机重新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可发抖的手按了几次打火机,烟还没有点燃。 6.7公里,11分钟抵达,储吟拎着外卖朝着目的地跑去。 因为不是平台的单,储吟无法电话联系对方,只能沿着“猪脚饭地图”的指引找到了楼栋,一口气爬了六层楼,顺利按响了收餐人的门铃。 门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潮牌的小伙子伸手接过了外卖,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咚”一下就重重甩上了大门。 “什么人啊?一点礼貌也没有,都不说一句谢谢。”储吟平日无论是快递还是外卖总是习惯性道谢,他一直认为这是最基本的礼节,人和人的相互尊重是龙国的传统美德,而现在身份互换,他才更深一层地理解了这种尊重的意义。 “还要等三十分钟,随便逛逛吧。”储吟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送餐,一身轻松,下到楼下的公共健身点打发一下时间。 在此期间,黄衣人、蓝衣人,各大平台的送餐员络绎不绝,他们顶着烈日完全不顾额头上的汗水,只关心手机上送餐的剩余时间。行色匆匆,仿佛这些时间是他们借来的人生,不属于自己。 “哎,我是不是注册了平台也要像他们一样呢?”储吟看了看自己整洁的白衬衫,昨日的落寞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时间差不多了,储吟根据要求再一次上楼,按响了门铃,这一次没有人来应门。 一连按了七八次,这门还是关着,应该是不会打开了。他拿出古董机,点开通讯录,一排名字像卷轴一般缓缓展开。 “这么多人?我还以这小店小猫两三只呢!”现在不是研究名单的时候,他找到一个备注“客服”的号码拨了出去。 “喂,你好,这里是客服,你是新来的送餐员小马弟弟吗?”电话里的声音异常温柔,在柔软的音调里还夹杂着一点点甜腻,即便是隔着听筒,心也要被勾了去的感觉。 “啊,对,是我。”储吟脸红了起来,“门铃按了,不开。” “嗯嗯,知道了,弟弟真乖,后面就交给姐姐啦,你可以下班了。”温柔的声音戛然而止,代替她的是一片忙音,储吟拿着手机,心里莫名有些不舍放好。 储吟下楼回到了健身区,犹犹豫豫,反复徘徊。 “这么简单就完了?这工作也太轻松了吧?”储吟站定脚步,抬头望向那栋楼,暗道,“不对头,不可能那么简单,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倒要看看,后面到底还有什么把戏!” 储吟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突然社区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呜啊呜啊”警铃音,一辆120急救车呼啸着从储吟面前过去,停在了刚才那栋楼的门口,几个急救员抬着担架健步如飞,直往楼上窜去。 “什么情况?”边上的路人围了过来。 “应该是有人不行了吧?”路人们来时议论纷飞,围成一圈,占地吃瓜。 不一会儿,四个急救员抬着担架又冲了出来,担架上一个小伙子嘴上带着氧气面罩,紧闭双眼,早已不省人事。 “这不是那个知名网红吗?这家伙现在挺火的,赚了不少流量钱!”路人似乎认识他。 “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看是报应到了!”路人议论纷纷 “呜啊呜啊”警铃再响,急救车马不停蹄,飞驰而去。 围观的人没有看见什么有意思的场面也就扫兴离场了,只剩下储吟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急救车消失的角落,心情极度抑郁。 原来那个小伙子就是储吟送餐的对象,这样的结局,他接受不了。 “我就知道,费那么大的工夫,不可能只是让我送个外卖那么简单。”储吟紧紧捏着拳头,内心的自责不断抽打着他的心灵,“这个外卖有毒啊!我这哪里是送餐啊,我是送毒啊!” “我,我杀人了!”储吟想哭,却哭不出来。 “怎么办?报警吗?可,如果报警,我也完蛋了。”储吟的脑子一片混乱。 “可恶!”储吟一拳砸出,打在边上一棵梧桐树上,树叶如雪花一般落下,巨大的响声吸引了周边一众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储吟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马上做了一套蹩脚的太极拳动作,想要掩饰刚才的异状。 “来,来,让一下。”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一双眯眯眼配一对一字眉,由字脸,锅盖头。他用胖硕的躯体挤开了驻足的人道,“这棵树前几天就报加固了,看来真的是根系不稳了,还好赶上了。” 胖子蹲在树根边上作出一副检查的样子,嘴里则小声道:“凡事只要不心急,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储吟倒吸一口凉气,站在那里进退维谷。 “回去吧,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那个小伙子不会死的。”胖子蹲在地上摸出手机点了几下,储吟的手机上同时收到了一条信息。 “相信老闫,你会找到人生的答案。”落款,包子。 胖子收好手机,扭头微笑,那张脸上只有真诚。 这个陌生胖子给到储吟非常强烈的安全感,混乱的情绪被熨平了。他大步走出社区,骑上单车直往家踩,一路不敢回头。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储吟这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人,他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那个小伙子带着呼吸机的模样就会出现。 “答案?到底是什么答案?”储吟疲惫的脸印在玻璃窗上,东方的一轮旭日已经缓缓升起。 早上九点,手机消息传来:“速来店内取餐。”落款,老闫。 如梦似幻,感觉一切都不再真实。储吟如行尸一般来到了店铺。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桌子上放着两个袋子和一张便条。 储吟拿起便条,上面写着:大袋子的收餐地址已经发你手机了。小袋子里的是炒河粉,那是厨子送给你的珍贵礼物。送完餐回家后才能吃,切记。 “炒河粉也能算珍贵礼物?”储吟摇了摇头,他前后转悠了一圈,确认真的是没有人后,只好先去送餐了。 收餐地址不远,是一片老破小居民区,夹在数栋写字楼中间。 储吟敲响了门,屋内传来铿锵的嗓音:“门没有关,直接进来吧。” 门被缓缓推开,跨入房间就似时间穿越一般,屋内的摆设完全就是几十年前的陈列。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顶着一头灰白的板寸,望着储吟微笑点头,彷如相识已久。 “你叫小闫是吧?犬子已经和我说过了,从今天开始,送餐的人就是你了!”老人猛然站了起来,用两根拐杖和仅有的一条腿支撑着身体靠近储吟,然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储吟的手道:“欢迎你,我龙国的下一代,食客百人!” ------------ 第三回:最爱的人 老人的手很粗糙,手心里满是老茧。 老人的手又很温热,即便是握着也能感到有一股力量顺着手腕流淌向胸口。 “大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小闫。”储吟有些不知所措,把手缩了回去。 “哈哈哈,我可能记错了,我的记性不太好。”老人坐回了轮椅道,“不过你叫什么并不重要,名字不过就是一个符号罢了。” 储吟环视了一下屋子,搪瓷杯、收音机、木质衣帽架,看起来有点像年代剧里的拍摄场地。 在房间的最里面,有一个角落吸引了储吟的目光。墙上贴了七八张黑白老照片,下方桌子上一个白色的教员全身像。边上有一个玻璃盒子,里面排列着一排军功章。 储吟走到这个充满神奇魅力的角落,指了指军功章,脸上露出崇敬的神采,道:“大爷,这些都是你的吗?” “也不全是我的,有些是战友的。”老人说到战友两个字,眼神有些离不开墙上的照片了,“有些战友没有家属,这些军功章就由我来替他们保管了。” 储吟从小就有想当兵,可惜因为近视,未果。长大后,他对老兵始终保持着天然的好感。 “大爷,您这年纪也不大呀,参加的是哪场战争啊?”储吟暂时无法匹配出对方的年纪和记忆中的知名战争。 “自卫反击战!”大爷既自豪又惆怅,那段经历在他的生命里镌刻了太多,太多。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这场战争了。”储吟有一些军事和历史基础,像个孩子一样蹲到老人的轮椅边,一双眼睛开始冒起星星来,“大爷,我后面反正也没其他事了,您给我说说故事呗。” “哈哈哈。”老人望着储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愿意听,我自然愿意讲。” “还记得那年,我28岁,担任连长职务。”老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讲,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靠,真会挑时候。”储吟无奈接通了电话。 “小子,快,紧急派单!”电话里的老闫异常急迫,“在你北面的写字楼,立即去送餐!” “写字楼哪里?我手头根本没有餐食,怎么送?你这不是搞我吗?”储吟无名火起。 “没工夫给你解释了。”老闫正色道,“写字楼天台,立即送餐,对方名叫康越,餐食就用那碗炒河粉,务必让对方吃了!现在,马上!” “有任务了吗?”老人非常淡定,指了指门口的小袋子道,“赶紧去吧,故事什么时候听都行。门口的东西别忘记拿了。” 储吟对老人鞠了个躬,提起小袋子冲出了老破小。 “可恶,可恶,这也太随便了吧。”储吟一路狂奔,这里距离目标写字楼只有两三百米,徒步奔跑是最快的方式。 “前面还说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转眼就变成了随便可以送出去的餐食,是不是有点太薄情了?”储吟拎起手里的袋子看了看,里面的一次性打包盒里填满了河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说实话,就这个东西说是珍贵礼物,储吟是不屑的,给不给也没有太大所谓,可既然给了,又要送出去,再不值钱的东西,心里也会不爽,这就是人性。 “也不知有没有毒,不吃反而好!”储吟安慰好自己,继续飞奔,眼前的写字楼越来越近,写字楼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有点水泄不通的意思。 “搞什么?挤在这里影响交通了,别妨碍我送餐啊!”储吟为了绕开人群,从边上停放电瓶车的区域一跃而过,他这一跳,直接从一长溜,大约足足有五辆并排的车上掠过。 他这样的举动其实非常不智,这能够打破世界记录的一跳非常高调,被人记录下来,又是麻烦一桩,好在那一大波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全部仰着头望向天空。 “有什么好看的?真是闲得蛋疼!”储吟不理会人群,一头扎入写字楼大堂,看见一部电梯正好开门,左右躲闪行人,一个蛇形走位直插电梯死角。 “站住!”一个保安张开双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拦在储吟前面,道,“是不是送餐的?” 储吟看了一眼手里的国潮外卖袋子,心里暗自叫苦:糟了,这个袋子出卖了我。 保安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小门道:“送餐一律不允许坐客梯,里面右拐,坐货梯。” “不是,大哥,行行好,我这个单子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储吟脸皮薄,一般不会交涉,除非真的紧急。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我放你进去了,受罚的是我,不是你!你行行好,给大哥一个生路行不?”保安也不是故意为难,他职责所在,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人。 “好吧,好吧。”储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快速钻进小门,拐了个弯到了货梯前。 一看吓一跳,货梯前三十多个服饰各异的送餐员团成一堆,都在等电梯。空气里餐食的油味、汗水的酸味、墙壁的霉味混在一起,闻了犯恶心。 “我去,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储吟扭头一看,边上小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子“楼梯走走更健康”。 “行吧,就健康一次!”储吟夺门而入,用超越常人的步速开始攀爬。 储吟平日缺少锻炼,超过三层的楼梯从来不走,这次他一口气就上了二十多层,中间不带休息。直到看见了30F的标识,才察觉呼吸有些微微急促。 “这楼多少层啊?我都没注意看。”储吟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加快脚步,“算了,不管了,反正是天台,爬到顶就对了。” 又爬了一会儿,原本阴暗的楼梯尽头透出了光。 “到了,到了!38层!不敢想象,我这也太健康了!”储吟从38F的标识牌下方穿过,推开了一扇通往天台的门。 阳光突然变得强烈,有些晃眼,储吟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人还不少啊?”储吟前方有三五个人身穿西服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他们看见储吟上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谁啊?上天台来做什么?”其中一个西装男率先发问。 “我,我来送外卖来的。”储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送什么外卖,简直胡闹!”西装男摆摆手,驱赶起来,“赶紧下去,这里很危险,别来凑热闹!” “凑热闹?”储吟环顾了一下天台的环境,自己还真是凑热闹。 只见天台的一个角落上挤了六七个人,在他们的前方,有一个人特别显眼,比其他人看起来高出一大截。他站在那里,不停挥舞着手,喊道:“别过来,和你们没有关系,都走,都走!” “你不要激动,我们走,我们走。”有一个领头的示意其他人都后退几步,自己一边退一边还在劝说,“我们已经退后了,这里风大,你千万不要乱动,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们可以好好聊,不要那么极端!” “哈哈哈,聊,有什么好聊的,我反正就这样了,烂人一个,谁也帮不了我!”那个高出一截的男子显然不是因为身高出众,他矮胖的身躯立在女儿墙上,摇摇晃晃,感觉随时就要跌落下去。 储吟此时方才领悟,为什么刚才楼下聚集一堆人在围观,原来是有人要跳楼。 “这么不巧?”储吟摇了摇手里的袋子,心里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这外卖难不成就是给他的?” “滴滴滴”古董手机响了,储吟一接,里面传来老闫的声音:“小子,那个寻死腻活的就是康越,你过去让他吃下那碗河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失败了!”老闫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也死定了!” “啊?不是,人家都跳楼了,还有心情吃外卖,这会不会有点太难了?”储吟连日常沟通都费劲,要他劝说一个寻死之人吃饭,真可谓难于上青天了。 “小子,你凡事只看表面,从来不往根上想。”老闫今天的语句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简略,“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死,那么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死就行了。当众跳楼就意味着他内心还在犹豫,他这样的举动本质是在求救,向这个社会最后一次寻求帮助。如果没有出现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他就有可能真的选择离开。” 储吟望着头发凌乱,歇斯底里的康越,他表情上的痛苦在这一刻似乎让他感同身受,男人的崩溃往往都一样,那就是“绝望”。 “那是第一,然后呢,你想办法让他吃河粉,哪怕吃一口也行。我说你小子怎么没有回音啊,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储吟出神期间,老闫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他真没有仔细听。 “我知道了,让他吃下河粉!”储吟没有向康越走去,而是从一边闪去,在别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时,一个漂亮的翻越,徒手爬上了一米七八十的女儿墙。 储吟沿着墙体缓缓前进,高处的风又热又烈,全身的衣服都变得迎风招展起来。低头一望,百米外的汽车也比麻将大不了多少,双腿上的肌肉变得软趴趴起来。 “加油!马储吟,你不是怂包!加油!”储吟沿着墙继续走,一点一点靠近了康越。 “不好了,经理,那边又有一个人好像要跳楼了!”一个保安发现了储吟,拉着边上的物业经理,一脸不可思议,活久见的表情。 “我的亲娘啊,你们要找死,能不能换个地方,这不是坑我吗?”物业经理一米八的大高个几乎要哭出来了。 “嗨,兄弟,好巧啊?你也跳楼吗?”储吟越走越近,离开康越已经只有七八米了,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康越感觉自己已经很疯狂了,又来一个更疯狂的,站在原地一时无语。 “哎,工作没了,房租付不起,积攒的积蓄全部套股市里了,没有生路了,出来送外卖,干了两天,忙死忙活,一分钱没有赚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干净!”储吟在离开对方还有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怕进一步举动会导致对方激动。 储吟说话的表情不似撒谎,那些都是切切实实正在发生的,康越能够感受到储吟的真诚,也放下了戒备心,道“兄弟,我比你惨多了,我觉得吧,就你那点困境,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了。” 初步取得信任,却还没有戳到痛点。储吟故意晃了一下身子,感觉差点就掉下去的样子,周围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我爱的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我们之间说的最多的台词就是,你好,再见。”储吟想起了小沐,沉浸到无尽的苦涩之中,“唯一可以纪念她的东西就是一把雨伞,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康越低下头,沉默了。储吟的话他都认真在听,他沦陷了。 “兄弟,我们两个也算有缘,同年同月同日死。死前交个朋友呗,黄泉路上有个伴。”储吟判断时机成熟,又进了一步。 “我叫康越,你呢?”康越问道。 “我叫英楚,幸会幸会!”储吟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友好地伸出了手。康越没有拒绝,两人紧握对方,抖了三抖。 储吟瞟了对方一眼道,“康兄弟,你到底遇到什么事啊?也给我分享分享呗。” “哈哈哈,我呀,娶了个老婆,挺漂亮的。”康越苦笑起来,道,“结婚前那温柔体贴,知书达礼。结婚后就不对了,露出了真面目,天天给我找茬。” “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呗。”储吟道。 “是呀,就是离婚,离出问题来了。”康越迎风而立,凸凸的脑门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倔强发丝愈发飘逸,“房子是婚后买的,我出的全资。这是婚后共同财产,两人各分一半。这房子挺好的,当时房价正好低点,我舍不得卖,就按房价折算现金给她了。” “然后呢?”储吟站到了对方边上,两人基本已经是并肩而立了。 “我的钱早就买房用光了,给她的钱是借的。本来想着房价低点,回弹一波就卖了换钱,结果这个底越来越低,现在已经跌破一半了。我的房子卖了也不够还钱的,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个婆娘花了不到一年时间,赚光了我的钱,她现在已经和一只奶狗好上了,明天就要结婚了,请我去喝喜酒!太棒了!” “哈哈哈!”康越大笑起来,“哈哈哈”储吟也大笑起来。 “大哥,你其实心里还爱着她对吗?”储吟有被共情到,心里一酸。 “我不知道,大概吧。”康越抬头望向天空,“她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愿意嫁给我?或许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只是我一直不愿意醒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储吟把塑料袋揭开,取出一盒炒河粉来,道,“这是小弟用身上最后的钱买的河粉,吃完了好上路。我们哥俩有缘,一人吃一半,一起赴黄泉!” 储吟把盒子递了过去,康越望着这碗吃的,犹豫了起来。 此时边上的物业经理接了一个电话,赶紧安排手下去接人,“110”警方已经赶到现场了,他的最后希望,来了。 在警方抵达的同时,一辆大功率摩托车停在了大楼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凹口里,一个穿着皮衣的女子戴着头盔,拨出了一通蓝牙电话。 “老闫,我到了。现在什么情况?”女子的脸藏在头盔后面看不见,一头秀发,一半是乌黑透着亮,一半被染成了奶奶灰。 “新人已经在处理了,我感觉他应该没有问题。”老闫道。 “是吗?最好没有问题,我可不喜欢给别人擦屁股。”女子抬头已经看见了顶上的两个人影,摇摇头道,“我看这小子不太靠谱啊,好像和对方快要结义金兰了。” “我相信他,你也应该相信他。”老闫感觉说的话有点不妥,补了一句,“我相信你们所有人。” “但愿如此。”女子从摩托上下来,一个飞身,跳到了建筑底部的某个结构部件上蹲着,这个位置没有任何摄像头可以监控到。 说回天台,康越望着河粉沉默了半天,储吟心里可别说有多忐忑二楼,恨不得一把撬开对方的嘴,给他强塞几口。 “哈哈哈,你这个兄弟靠谱,我就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吃完河粉,我们下面见。”康越用手捞了一团塞入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道,“嗯,不可貌相,这个河粉好吃,比我吃过的任何河粉都好吃!” 储吟压在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他长舒一口气:“单子完成了!” “兄弟你说什么?”康越指了指盒子里的粉道,“我已经吃了,你怎么不吃?” 储吟此时真恨自己嘴欠,差点露馅,为了不让对方怀疑,也抓起一条来放入口中。 这河粉已经凉了,韧性犹在,牙齿切断粉皮的瞬间,内里的汁水裹挟着猪肉的醇厚、青葱的翠香、头道黄豆精华浓缩在一点上,成为一颗酱油钻石,它的甘芬密集轰炸着舌尖的味蕾,“美味”两字直冲天灵盖。 “好吃,真的好吃!”储吟真切地笑着,望着康越笑。而此时的康越却在哭,他不住用手摸着自己的眼睛,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怎么了?”储吟见对方情绪突然不稳定起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同伴了,我们一起玩的好开心啊,无忧无虑的。那年,我们夏天,我们每人都捉了一只蝉,看谁的蝉能养最久。好久没有联系他们了,我好想他们啊。”康越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我好傻,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却要放弃。我要是这样,肯定会被被他们笑话的。不行,我要好好活下去,活的更好,把失去的全部都赚回来。” “这样就对了嘛。”储吟见康越那么快就改变了主意,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好奇,这小小河粉到底有何魔力。 突然他空间变得扭曲起来,光秃秃的天台仿佛长出了一片青青绿草。猛然回头,一个慈祥的老人披着毛毡,端庄地站在他面前,那久违的笑容,仅一面就揪住了储吟的心。 “姥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储吟望着眼前的老人,热泪盈眶,“过世”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孩子,你过得还好吗?姥姥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姥姥张开了双手,迎接储吟。 “姥姥!我好想你啊,你不要走了,有好多地方我要带你去看,好多好吃的带你去吃。”储吟迎了上去,扑入姥姥的怀抱,一如当年。 “不好,危险!”周围的人一齐惊呼,把储吟拉回了现实,眼前的姥姥头发被风吹散,只剩下了几根贴在头上,那张和蔼的脸也缩成一团,变成了惊恐。 “康越?”储吟此刻才意识到,被他错认成为姥姥的康越正往后倒去,在他的背后是百米深壑。 “不,不对,我?”储吟原本要救的人被他亲手推下了天台,他这一刻感觉时间停滞,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康越。 “哥,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不过没有关系,你不会死,因为我马储吟,不允许!”储吟纵身一跳,一把揪住了康越的衣领子,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把他往墙内一甩。 女儿墙边,两个人成为了相互作用力,一个向内,一个朝外,各自倒去。天台的人都惊呼起来,几个胆子小的用手蒙上了眼睛。 储吟看见康越往墙内倒去,心里平静了下去。天上的烈日把刺目的日光送入他的眼睑,很亮,很刺眼,在天边一只飞鸟掠过,给孤寂的天空留下了生命的痕迹。 “天好蓝啊,这个世界好美啊,对不起,姥姥,我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储吟闭上了眼睛,任凭身体不断下降,“哎,电脑里的硬盘还没有格式化,这下身败名裂了。” 站在楼宇下方构筑体上的女人脸上划过一丝挣扎,“可恶,我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区区一张丁级订单竟然搞成这样。” 她身体一弓,人似个弹簧一样飞了出去,一双高跟皮靴牢牢粘在了厚实的玻璃幕墙上。 “这下麻烦了,你真是给姐姐安排了一份见面大礼!” ------------ 第四回:重启人生 “再见了,这个世界!”储吟此时已经处于失重状态,他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天地仿佛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有些孤独,却又有些惬意,更多的则是遗憾。 “咔、咔、咔”一阵玻璃被挤压的异响惊扰了办公室里专注电脑的牛马们,人们抬头看时,玻璃之外已经空无一物,只有细心的人方能发现,那上面多出了几道浅浅的裂痕。 玻璃异响由低层逐渐上移,只要站的足够远,就能看见一个黑点在蔚蓝的玻璃幕墙上螺旋盘升,其速度极快,即便是最新款的手机也无法抓拍到黑点的影子。 “不行,还是太慢,如果坠落到足够低,巨大的加速度下,就算接住他也是死。”黑点正是那名皮衣女,她身体与玻璃保持四十五度的夹角,足下皮靴对玻璃是沾之即离,如同蜻蜓点水。 “不行,只能赌一把了。”女子把身体调整至储吟的正下方,双脚作短时的停顿,用以蓄力。 “接不住你,只能踢你了,小子,痛的话可不能怨我,只怪你自己做事毛躁了。”女子深深蹲下,皮鞋的跟压碎了厚实的幕墙,形成一个蛛网状裂纹。 “呯”一声脆响,玻璃整块裂开,在裂纹的中心,两个核桃大小的洞如同两个空虚的瞳孔。 一点黑影在十楼高度向上,另一个黑点从二十楼位置下坠,两者在十五楼相遇。 女子在外,储吟在内。两者身形在某一个瞬间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 “进去吧!”女子抬起右膝,用关节狠狠撞击在储吟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把他像个苍蝇一样拍向巨大幕墙。 “轰!”十五楼的玻璃碎成粉末,储吟穿过玻璃,连续撞翻了三排工位,身子嵌入了一个文件柜里。 女子身体朝反方向飞出,周围再无借力支点,眼看也是坠落的下场。 “可恶,为了救一个臭小子,还要我出卖色相!”女子往外飞了一段距离,突然拉开了胸口的拉链,坚实的皮衣往后一翻,空中气流迅速灌入,在她四肢的支撑下,整个身子仿佛化成了一只鹞子,因为无法精确控制方向,这只鹞子还是个断了线的。 女子落入边上的公园里,敏捷的身手让她迅速隐藏起了踪迹,躲在一座假山后面,随即拨通了蓝牙通话。 “涵涵吗?”女子充满怨气道,“我这里出了点乱子,有暴露风险,需要你立即干预。” “大小姐,大概有多少目击者?”电话那头的语音毫不慌乱。 “不清楚,情况比较复杂,可能有几十个吧。”这个绰号大小姐的人回道。 “那么多,那是有点麻烦了。”涵涵停顿了片刻后,耳机里又传来了依然糯糯的声音,“不用担心,麻烦归麻烦,也不是无法处理,你的位置我已经接收到了,请尽快撤离现场。” “还有更麻烦的,新来的臭小子还在楼里。现场一片狼藉,你可能需要通知保洁员过来了。”大小姐说着把皮衣整理好,拉上拉链,这件特制的多功能皮衣又一次藏起了她傲人的曲线。 “保洁员去总店开会,还没有回来呢!”涵涵俏皮道,“大小姐,好人做到底,你要不再辛苦一下,把他弄回来呗!” “真可恨,一个最低级的订单,竟然搞得这么狼狈。”大小姐快速扫视周围环境,一个闪身已经消失于树林之间。 警方刚到现场,急匆匆赶到天台就听见下面一阵嘈杂,现场的警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一边呼叫支援,一边又跑回楼下去了解情况了。 写字楼里里外外彻底炸了锅了,看见惊鸿一瞥的,听见风吹草动的人们互相交换信息,好不热闹。反而是十五楼最安静,被惊吓到的人们四散奔逃,根本不敢回办公室。 了解完情况后的警方在楼外数清楚玻璃爆裂的楼层,再一次坐电梯上去检查,刚坐上电梯,一阵警铃响起,电梯灯一灭,又往一楼去了。这是大楼的消防系统被触发,电梯联动迫降了。 消防警铃响起,疏散广播播放,原本就乱的楼宇一地鸡毛,可怜的物业经理早已哭晕在厕所,事件报告估计一晚上都写不完。 混乱中,一个人披着一身医用防护服逆着人流而上,她推开15F的门,进到了办公区域,迅速找到了尚处于昏迷的储吟骂了一声:“你小子欠我的可不少,今后要你好好偿还!” 她并不高大的身躯驮起储吟来并不吃力,用一个大垃圾袋把他一套,再装入一个垃圾桶里,双手捧着硕大的大方桶沿楼梯下去了。 不用猜也知道,对这大楼的消防警报系统下手脚的人和带走储吟的人,是同一人。 送餐员,绰号“大小姐”。 夜色昏沉,草丛里的虫鸣断断续续,一盏路灯也是忽明忽暗,城中村的夜与二十年前差别不大,彷如时间被定格了。 “锅笼窝矮子猪脚饭”已经打烊了,大厅的门把手上挂了个环形锁。 小楼的一层已经漆黑一片,二层的窗户透出淡黄的微光,并不明亮。 老闫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手里拿了个遥控器对着头顶一按。顶上的投影仪射出了五彩光柱打在白墙上。 “自己看看吧!”老闫操作了一通手机,视频开始播放起来。 “真的是英雄,那个小伙子为了救人,自己掉了下去,我当时就在天台上。太感动了,这样的人一定要追他一个英雄,愿英雄永垂不朽!”第一段视频里一个男人喋喋不休,精神亢奋。 “老铁们,大家看,就是这个黑点,它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一闪而过。抱歉,我的手机只能拍到这个程度了,我想肯定是官方的什么智能机器人,又或者是生物武器之类的,老铁们,且看且珍惜,说不定过一会儿,这段视频就要被禁播了。”第二段视频,一个不出名的小UP主分享着一段模糊的录像,配上自己的解读,想要借此大火。 “家人们,谁懂啊?我这里喝着咖啡,做着方案,外面突然就下起了玻璃雨。场面极度混乱,我在现场试图向警方和物业公司了解情况,他们的回答惊人一致,暂不方便披露。这里面的内涵,你听懂了吗?一个重大事故难道又要被隐藏起来了吗?关注我,我将冒着生命危险,给大家层层剥茧,真相万岁!”第三段视频是一个普通打工人,临时起意,借机出道。 老闫把投影一关,屋内恢复昏暗状态。 “说说感想吧!”老闫双手环抱于胸前,眼睛把在座的人来来回回扫了一遍又一遍。 桌前有四个人,此刻全部都默不作声,就连呼吸都保持克制,不敢太响。 异常寂静,要不是头顶的吊灯在微微晃动,便要误以为是静止画面了。 “都没有想法是吗?”老闫白了右手边的一个胖子道,“包子,你是老大,你先说。” 包子扭了下腰,大大的屁股让椅子显得有点迷你。 “呵呵,那我就先说了哈。”包子有点憨憨地道:“刚才那些都是视频网站上的自媒体,点击量也都不大。目前来看,官媒并没有报道,说明情况还可控,还有挽回的余地。” “刚才那些视频都已经下架了,后续应该也不会有新的再出现。”坐在老闫右手边的是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小萝莉,声音奶甜奶甜的,比起普通的萝莉音更多出一份清澈和纯粹,“官媒方面会以跳楼自杀未遂恰好遭遇高空玻璃自爆来定性,涵涵已经和总店沟通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就没事了。”包子笑道。 “好什么好?”老闫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区区一个丁级订单,弄得满城风雨。知道我们需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弥补这一次的失误吗?” “老闫,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会就是针对我是吗?你可以直说,别来这套!”老闫对面坐着一个女子,柳叶眉、桃花眼,挺拔的鼻梁、小巧的鼻翼,嘴唇惹火,面色如冰,妥妥的大美人一枚,绰号“大小姐”。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要让所有人引以为戒,谨慎思考,低调行事!”老闫对这位大小姐似乎有所忌惮,语气的严厉程度打了折扣。 “谨慎,你告诉我怎么谨慎?还不是你弄进来一个傻小子?”大小姐不是好惹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不救最谨慎,摔死算了,省得我麻烦!今后这种闲事别找我,我懒得接!” “大小姐,店长不是这个意思,你消消气。”包子拉了拉大小姐的衣袖道。 大小姐深呼吸几口后坐下来道:“老闫,你就没有问题?迎新河粉有什么效果你怎么不提前告诉那小子?还不是你老是喜欢端着,制造一些莫名其妙的高深感、神秘感!装世外高人装出瘾了是吗?” 大小姐这几句正中要害,老闫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拎起茶壶,反复给自己灌水。 “好了,都少说几句吧。”大小姐边上坐着一个身材精健的男人说道。 此人绰号“机车”,穿着一件紧身背心,胸口挂着一根银质项链。毛寸发型,黑色口罩,大晚上的,一副墨色防风镜非常突兀,看不清面容如何。 “店长召集我们过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有什么单子,赶紧发,我还有事,要早点回家。”机车把手上的摩托车手套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下面的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的确是有单子要发,而且是海量单子。”汤圆掏出一瓶棕色的饮料放在桌子上道,“这次目击者人数众多,事件暂时是压下去了,但后续还是有发酵的可能性,所以就麻烦三位了。” “山楂水?”包子认得桌子上的东西,道,“喝了这个东西后,此前五天内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遗忘。” “包子兄说的对,不过,这个东西我给它起了个别名,叫做忘忧水。”汤圆代替老闫操作了一下手机,接着道,“这里是函函收集的目击者名单,一共84人,你们每人分28个,务必确保这些人在四天内喝下这瓶忘情水,拜托了!” “真的是离谱,这个新来的太离谱了。”机车吐槽起来,“一张丁级的单子就可以把自己玩到生死极限,全店的人给他擦屁股,厉害!” “机车,机车,别说了。”包子给他使了个眼色,机车反应过来,立即低下了头,对面的老闫正虎视眈眈盯着他,随时都准备发飙。 “好了,不浪费大家时间了。”老闫放下茶壶,里面的茶都被他喝干了,“最后一件事,大家民主投票决定。” “这个新来的储吟,通不通过试用期?”老闫严肃道,“如果通过,他就是我们的同伴了。如果不通过,现在喝下山楂水还来得及。” “切,这家伙,胆子小、又没有实力,根本就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细狗,不及困困十分之一。”机车吐槽道。 “还没有开工就惹麻烦,今后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大小姐不屑道。 “我倒是觉得他人挺善良的,人本性好才最重要,其他东西都是可以慢慢学的。”包子温和道。 “我们老规矩,不记名投票决定,画圈同意,画叉拒绝,少数服从多数!”汤圆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纸片分发给各人,“涵涵姐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走不开,不过她已经把她的意见告诉我了,一共五票,三票就算通过!” 现场几人迅速给出了自己的选择,把纸片交给了汤圆。 “好了,没有其他事了,早点散了吧。”老闫说罢,众人离场。 待人都走了,老闫对汤圆道:“看看结果吧。” 汤圆把纸片一张张打开。第一张,圈。第二张,圈。 “店长,这个答案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汤圆笑道。 “还记得六年前,我在论坛上因为观点过于红色,被一群人围攻,骂我是官方的五毛党。只有他发帖顶我,我还记得他那段话。”老闫回味道,“我们的祖辈付出了鲜血,我们的父辈付出了汗水,为的就是让我们挺起脊梁做个有尊严的人。膝盖是用来攀登高峰的,不是用来跪的!” 老闫面露自豪,汤圆则捂嘴偷笑道:“我记得他的原话是,膝盖不是用来滑跪的。” “哈哈哈,这小子,没点正经!”老闫摇摇头道,“算了,不重要,继续。” 第三张,圈。 “店长,已经通过了,三个圈了。”汤圆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老闫摆了摆手道:“三个只是合格,全票通过,他才能真正融入我们。” “我一直担心他只是一个键盘侠,离开了网络,一事无成。不过,今天的事情。”老闫把剩余两张都打开后背面朝下,一手一个,准备同时揭晓。 “一个愿意为了救陌生人而献出生命的人,我肯定敢把我的后背交给他。”汤圆托着腮,小小的一只,有些可爱。 “有人岁月静好,有人负重前行。”老闫同时翻过了两张纸片,“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是有理想的战士!” 第四张,圈。第五张,圈。 “汤圆,辛苦你今天晚上去医院陪护一下那个臭小子!”老闫强忍着笑容道。 “店长,忘忧水还没有全部做完呢。”汤圆吐了吐舌头道。 “剩下的我来做吧。”老闫道。 “店长今天留在店里通宵?她怎么办?”汤圆有些担心。 “没事的,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坤字第二卦的人,命不会那么薄的。”老闫心意已决。 ------------ 第五回:第二胃袋 月光洒在床单上,树影斑斑驳驳。 储吟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和飘着红色丝带的空调出风口。 “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储吟伸出手来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还没有哦。”床边一个娇嫩的声音比这月光还要柔美。 “咦?哪里来的小孩子?”储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小女孩。 小萝莉身高不足一米五,头顶一块蓝印花布的包头巾,把头发藏了起来。身上一件复古的白色厨装,大眼睛,小鼻子,眉毛有点粗粗的,却很精致,算不上美丽,却多出了可爱。 “不许叫我小孩子!”小女孩一改方才的可爱模样,两只大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你可以叫我汤圆,或者叫我副厨!” 储吟用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身体才刚一动,腹部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酸痛,全身的神经都麻痹了。 “你不要乱动,萃囊有点受损了,需要静卧休息!”汤圆上前一把按住储吟,防止他进一步做更大的动作。 储吟不敢再动,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汤圆刚才那一下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装不出来,一个陌生人竟然对自己如此关心,储吟的心有点被融化了。 “小孩儿,你家大人呢?”储吟语气已经非常温和,还伸手去摸对方的头,以示友好。 不料汤圆根本不领情,一把拍开储吟的手。 “你再这样叫我,我就走了!”汤圆双手叉腰,气鼓鼓的。 “好吧,汤圆是吧?”储吟不忍再激怒她,改口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锅笼窝矮子猪脚饭的副厨,在店里的地位仅次于店长和客服。”汤圆自豪道。 储吟听清了对方的身份,放松的情绪立即绷直了,眼前的小萝莉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再三。 “你知道很多对吗?”储吟试探道。 “嗯。不算很多吧,还有许多事情我也搞不懂,和店长比差远了。”汤圆托着下巴道,“不过,回答你的问题,应该够了。” “很好!”储吟有些激动,又想坐起来,身子抽痛了一下,只得放弃。 “我在哪里?”储吟的第一个问题。 “广门市第三人民医院,特需病房,311室!”汤圆答道。 “特需病房?”储吟的目光把房间扫了一遍,这里的确是豪华配置,液晶电视、会客沙发应有尽有,和酒店也差别不大了。 “多亏了涵涵姐才搞定这间的。”汤圆道,“单人病房,没有其他人打扰,否则我们的对话就要进行不下去了。” “而且店长要求一定要是紧挨普通病房的第一间,说是方便你找到答案!真是难为涵涵了。”汤圆似乎对这个所谓的“答案”所知不多。 储吟现在对“答案”并不关心,他急迫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你可要好好感谢大小姐,她为了救你可是挨了店长一顿臭骂呢!”汤圆道。 “大小姐?就是通讯录里的那个吗?我好像无意中看到过。”储吟伸手一通乱摸,没有找到手机。 “除了大小姐,你还应该感谢你自己的萃囊,它帮你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因此受了点损伤,需要休养几天。”汤圆的这段话是储吟最想知道的部分。 “萃囊到底是什么?”储吟急切道。 “萃囊,简单点来说就是第二个胃袋。”汤圆两只手搭在一起,垂在裙摆前,显得很淑女,“它是一个由透明薄膜构成的腔体,上部连接胃部喷门。我们吃进去的食物会先进入萃囊,待其吸收掉食物中的天地精华后再进入普通的胃,后面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天地精华?那么玄幻?”储吟一听这个词,瞬间感觉自己进入了修仙世界一般。 “其实这只是个称呼,它究竟是什么,我们没有人知道。”汤圆摊手道,“但凡天然的食材,都或多或少都蕴含精华。这些精华存在于所有生灵之中,循环流转,生生不息。萃囊吸收了这些精华可供己使用,被用完的精华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归自然,历经天地滋养重新回到生灵的循环体系中。” “精华有什么用吗?”储吟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拥有萃囊的人,身体的功能方式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汤圆说道核心,认真起来,“普通人汲取了能量,供给肌肉、骨骼来实现运动。萃囊拥有者在普通人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套独立的运动系统,养元络!” “萃囊汲取的精华会分配进入养元络,而养元络几乎覆盖人体大部分肌肉、皮肤、脏器,它们可以大幅提升这些器官的生物活性,同时形成无形屏障进行保护。”汤圆继续道,“体内的养元络中精华不足时,则会通知萃囊尽快汲取,人就会出现饥饿的感觉。” “难怪我经常肚子饿,原来是养元络里的精华不足了。”储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不对啊,那个肌肉怪物跟我说,离开了他,我只能活活饿死。可根据你的说法,只要是天然的食物都蕴含精华,这两个信息是矛盾的!” “肌肉怪物?”汤圆有些不明所以。 “就,就是。”储吟还不太愿意承认对方的身份,勉强道,“就是你们的店长。” “他呀?”汤圆用手捂住嘴巴笑了起来,“店长估计是为了增加压迫性,逛你的,他就喜欢那样。” “不过他的话也不算完全的空穴来风。我前面说过,天然的食物蕴含精华。加工食品在工艺过程中会大量流失。所以越是精加工的食品,精华越少。有的工业化食品其精华更是接近于零。”汤圆说到这里有点兴奋起来了,“所以,有萃囊的人要多吃健康的食物,少吃零食和垃圾食品哦,否则怎么吃都是吃不饱的!” “原来如此,我吃泡面、饼干,越吃越饿。”储吟把刚才的信息消化了一下,握紧拳头,“这个老东西,太坏了!竟敢骗我!我早晚要你好看!” “好了,店长他其实也是好心,你不要记恨他,他人很好的。”汤圆连忙给老闫说好话。 储吟无法苟同,心里默念:好人?往别人饭餐里下毒的人是怎么可能是好人? “好啦,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汤圆给你解答的吗?”汤圆两只小手背在腰后道。 “为什么我会有萃囊。三十年了,我一直是个普通人?”储吟把手放在眼前,手心的掌纹平平无奇,“我已经习惯了。” “每一万个龙国人就有一个具备萃囊复苏的体质,你就是万里挑一!”汤圆道。 “一万个就有一个,龙国十四亿人口,那岂不是也有十四万?”储吟简单一算,这个万里挑一也就没有那么稀缺了。 “只是潜在的十四万,复苏是需要用特殊的食材进行诱导的。这些食材非常稀有,我们一年最多制作两千份,也就是说,平均每五年才能成功诱导一次。”汤圆解释道。 “那为什么要选择我三十岁生日那天?就因为那天的我更容易吃下蛋糕吗?”储吟已经明白,那个芝士蛋糕里就存在着汤圆说的诱导食材。 “不是。”汤圆看储吟的眼色闪着珍惜的光,“因为只有三十岁当天,吃下诱导食材,才有可能成功,其他时间是没有效果的!” 储吟呆住了,他此刻明白自己为何珍贵了,选择一万个人,在三十岁生日当天吃下诱导食材才可能培养一个,这是什么工作量。这还只是他以为的,其实老闫还需要考虑对方是否品性温良、三观正直、可以掌控、值得信任。否则就算成功孵育了食客,他也完全可能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甚至恶徒。 “所以说,店长选择了你,这只是前提。更关键的是命运选择了你。”汤圆面露责备道,“所以,你要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再像这次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生命了,店里需要你!”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碗炒河粉到底是什么鬼?”储吟坠落的原因和那碗河粉关系密切,不得不问。 “哎,那碗粉是店长亲手做的,吃了它可以想起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见到最想见的人。”汤圆似乎充满了美好的回忆,“每一个加入的新人,店长都会亲手给他们吃一碗,让他们知道自己最珍视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我也吃过!”汤圆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那天我稀里哗啦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再次看到这个世界时,它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美丽,更值得我去珍惜和守护!” “你只吃了一点点,没有充分感受到炒河粉的全部魅力,可惜了!”汤圆摸出一个手机递给储吟,正是他原本的那一个,“等我以后学会了,再做一份补给你吧。” 储吟接过手机,沉默了许久,老闫这个肌肉怪物在汤圆的口中完全就是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才是真实的老闫,那储吟看到的又是什么? 储吟不想再去想这些问题,划开手机的屏幕保护,想换换心情。三条支付宝信息非常醒目。 第一条:收入8000元,备注:九月工资预支。 第二条:收入2000元,备注:丁级订单完成两张。 第三条:收入100元,备注:日常特别订单完成一张。 “呵,还挺赚钱的。”储吟冷笑一下,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悲哀。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特需病房的帐最后是要你自己结的,一天1500元。”汤圆幸灾乐祸道。 “啊?我这不是应该算工伤吗?”储吟惊道。 “劳动合同还没有签呢,店长考虑到你的情况特殊,所以提前给你转账了,你还想着工伤?”汤圆也有看上去坏坏的时候。 “我需要多久才能出院?”储吟为钱包开始心疼了。 “七天吧。”汤圆掐指一算道,“安心修养七天,七天后不但你的伤就好了。店长还说,你到时候会找到自己的答案。” “答案?”储吟低语道。 “嗯嗯,我不知道那指的是什么,但店长认为,你自己心里明白。”汤圆拎起边上一个小包准备走了。 “储吟,天都快亮了,我回去和店长换个班,让他休息一下。你千万不要乱跑,留在这里,好吗?”汤圆和老闫不同,她没有命令,更似请求。 “好的。”储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小萝莉的关心,答应了。 汤圆离去后,储吟一直无法入眠,躺在床上思虑万千,自己的前半生在这个晚上好像正式跟他道别了,今后的人生将是另一个模样。 清晨时分,门口窸窸窣窣有人说话。储吟没有八卦的习惯,并不想偷听,可不知为何,他的听觉比过去敏锐了,外面的话语钻入耳朵,拦都拦不住。 “主任,查过了,所有指标都正常!”一个医生道。 “主任,我这里也一样,所有影象也都正常!”另一个医生道。 “哎?真的是奇了怪了?”主任从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种怪症,“全身检查都没有问题,这个小伙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苏醒后除了眼球能动,其他地方都瘫痪了?” “主任,现场遗留的外卖残渣检验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问题!”一个护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把一张检验报告递给主任。 “现在麻烦了,我怎么和患者家属解释?”主任挠了挠头道。 “这个小伙子有个网络艺名叫自强仔,听说是个新晋网红,流量不低,如果我们处理不好,有可能会被网暴的。”一个女医生道。 “现在的网络媒体真麻烦!”主任吐槽了一句,沉思片刻后指了指边上一个胖胖的医生道,“你去稳住家属,就说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后续如有变化,我还可以出面挽回!” “我?”胖医生感觉一个巨大黑锅向自己飞来,一脸死相。 “我把他的资料拿去和其他专家一起研究一下,我们是三甲医院,可不能搞出乌龙事件来!”主任确认了一下手机里的报告电子版都齐全后,道,“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为止,我先走了!” 屋外在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恢复了平静。 “他们讨论的事情好像听起来有点像是?”储吟脑海中那副画面再次浮现,120急救车呼啸而过,小伙子面带呼吸罩。 “我的答案?” ------------ 第六回:自古有孝 医院的走道平静了很短一段时间,某个病房里的哭闹声穿过悠长的空间,让并不相邻的储吟也听见了。 “为什么还要等?该做的检查不是都做了吗?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儿子到底是怎么了?呜呜呜呜!”一个声音嘶哑的女人呜咽着,她五十多岁,一头稀疏的黑发用一个皮筋简单一扎。身穿着一件碎花短袖衬衫,脚踩一双牛筋底帆布鞋,一身行头充斥着廉价感。 “阿姨,你不要急啊,我们排查是需要时间的。”胖胖的主治医生对边上护士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扶好阿姨,安抚情绪。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瘫痪了。你们查了两天了,倒是给我一个结果呀!有什么病,给他治呀!”阿姨情绪激动,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老婆子,别激动,你自己血压也不好,不要等孩子醒了,你倒下了。他还要照顾你!”边上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拉着自己的妻子在椅子上坐下,迅速从包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给阿姨服下。 “大叔啊,你放心,我们是三甲医院,代表本市的最高医疗水平,给我们点时间,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胖医生见老头比较理智,开始主攻起他来了。 “你们尽快吧,孩子这病不轻,千万别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老头不停拍打着妻子的背。 “请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的。”胖医生借坡下驴,匆匆离开病房,往办公室去。 “这都什么事啊?今天混过去了,明天怎么办?”胖医生的办公室在走道另一侧,正好需要路过储吟的房间,他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另一个女医生吐起了苦水。 “所有检查都做了吗?”女医生问道。 “你不是也在场吗?还问我?”胖医生有点火大起来,“都做了!没问题!” “最近大洋对岸不是新发现一个奥斯巴病毒吗?会造成脊柱急性炎症,可以导致瘫痪。”女医生的学术前沿信息比胖医生采集得积极,“病毒检测剂还没有投产,一罐价格在十万美元。” “十万美元?开玩笑吧,这价格谁用得起?”胖医生转念一想,冷笑一下道,“也不意外,大洋彼岸的医疗集团就是为了盈利的,看个感冒都要上万,不意外,合理!” “我的意思是,与其空等,不如把这个消息告诉病患家属,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搞个检测剂来试试?”女医生脑子灵活,洞悉人性,“有了这个念想,对方就不会每天都盯着我们了,你说呢?” “不行,他的脊柱并没有炎症症状,不太可能是那个奥斯啥病毒的。我们是医生,不能骗人,这是底线!”胖医生道。 “我又没说骗人?我们只是让他们知道有这个病毒存在,如果问我们,我们就如实告知可能性不大就行了,不过这也是唯一没有做过的检查,没有一个字是谎言,哪里违背底线了?”女医生言至于此,不再说话,让胖医生自己想。 “你说的有道理。人在无计可施时,连鬼神都相信,本质是寻求一种心理寄托。”胖医生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心里有了决定,“消息你去放,问题我来答。大概率他们也弄不到药剂,就当是缓兵之计吧!” 两人商议定了,各自分头行动。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储吟听见了,用他已经超越常人的听力。 “事情越来越不对了。你这个自强仔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肌肉怪物对你耿耿于怀?”储吟掏出手机,在几个主流视频平台上输入了“自强仔”三个字。一屏幕的视频密密麻麻。 储吟随便点了一个标题叫做《我妈教我的混蛋逻辑》的视频。 视频里自强仔一身潮牌,说起话来摇头晃脑,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道:“我妈从小老是是念叨,让我努力!努力有什么用?满大街的牛马,哪个不努力了?努力工作、听领导安排、老老实实,最后还是穷苦一生,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所以,这些都是混蛋逻辑!选择大于努力,就像我,把这些混蛋逻辑从脑子里赶走后,人活的都通透了。想要赚钱,你就需要选对。勤勤恳恳,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第二段视频,《原生家庭决定认知高度》: “人的认知水平是分层次的,什么层次的人就干什么样的活。爹妈是农民的,他们满脑子就是农民思维,一天天的就知道攒钱、省钱,从来不想想怎么去发财。你辛辛苦苦考了大学,也就混个普通牛马,别人随便读个外国野鸡大学,回来直接做你领导。为什么?因为人家爹妈是领导、是商人,认知高度降维打击。所以,爹妈如果是农民、工人之类的,我劝你们尽量减少往来,他们给你灌输的只有糟粕,制造的只有低级内耗。有条件的家人们,尽早脱离关系,划清接线!” 储吟看到这里,感觉自强仔论述自成逻辑、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还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第三段视频,《没有能力就不该生娃》: “没有能力还生什么娃?生个娃出来继承你的贫穷和愚昧吗?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享受的,不是吃苦的。你爹妈造了孽,把你生出来做人下人,你赚点钱就应该好好弥补自己,吃好玩好!生娃,脑子进水了吗?” 储吟此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在茫茫多的视频里又点开了一个,《从生物本能聊养老是否多余》: “所有动物都没有养老的习性,因为动物老了以后对于整个族群就没有帮助了,生育能力,没了!觅食能力,没了!妥妥就是一个负担。把这部分资源留下来,让给其他同类才是进步的阶梯。你们想想,如今老龄化严重,这些老人年纪大了,这么多的养老金谁来出?还不是年轻人?所以啊,希望这些没有社会价值的老人们早点觉悟,把资源吐出来,不要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过了时代红利后,背着一副贫苦模样还道德绑架后辈,恬不知耻地压缩后辈的生产空间!” 储吟看到这里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把手机往边上一扔,心情极度抑郁。 “老人的细想停留在几十年前不是很正常吗?我们曾经还是一个农业国,这短短几十年来就成为了世界最顶尖的工业国,他们适应不了,我们能适应就好了?为什么?”储吟有一块石头堵住了,怎么也揉不开道,“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动物没有赡养老人的习惯,那是因为他们是野兽,我们人类难道要和动物去比较吗?况且,注入猩猩和狼也有养老的行为,他这完全是以偏概全,混淆视听。” 储吟突然脑中闪过一颗流星,视频的底层逻辑和险恶用心浮出了水面,不由惊呼道:“层层递进?建立思维逻辑惯性,一举击破龙国千百年来的孝道,好狠啊!”。 储吟此刻想要冲出去,给那个自强仔狠狠扇上几个巴掌,一侧身,腹部隐隐酸痛起来。 “算了,我这状态还是听汤圆的,不要乱动为妙。”储吟摆正了身体,望着天花板,思绪又起,“他的行为的确不对,可又没有违法,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难道?”储吟灵机一动,“肌肉怪兽他们是官方的人?专门对付这些不在法律惩戒之内的人?” “如果是这样,我被招聘做员工,会不会也是公务员编制?”储吟用手拍了自己的脸一下,苦笑道,“我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被社会风气给带偏了!” “不过答案仅仅是这个程度的话,我马储吟可不认账!”储吟脸色凝重起来,“惩戒的办法有很多,把人搞瘫痪的行为过于粗暴,其恶更甚自强仔!”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储吟被饥饿折磨醒来,四肢无力,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泄气,身体细胞相互压缩,似有自我塌缩的嫌疑。 此时,房门被推开,一个胖子拎着一袋包子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道:“储吟,我给你带了点包子过来,都是副厨亲手做的,你趁热吃吧。” 储吟接过包子开启了狼吞虎咽模式,这包子表皮松而不垮,肉馅里的肉质Q弹,纤维紧实,感觉这猪生前是头热闹运动的阳光开朗大猪仔。 “别急,慢慢吃,小心噎着。”胖子倒了一杯水给储吟递去,“医院的伙食其实还可以,比外面健康多了,不过因为你萃囊受损,需要额外精华用来修复,所以会比较不扛饿。” 储吟没有工夫说话,一口气连吃了五六个包子。 包子看着对方的难看吃相,反倒是露出一副欣赏的表情:“店长让我带句话,天地精华充足,有助于看见真相、听见真理、找到答案!” 储吟听见这句话,猛然停了下来,观察眼前的胖子。 “你是?那天检查树的那个。”储吟认出了对方。 “呵呵,是我不好,都没有做自我介绍。”胖子摸了摸自己的锅盖头,憨笑道,“我叫包子,今年42岁,是一名送餐员,已经在店里工作12年了,今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不必客气,呵呵呵。” “呃,包子,好名字。”储吟又拿起一个包子,心里有点想笑,“包子送包子。” “储吟,我今天还有很多单子要送,先走了。”包子从包里取出一件蓝色制服挂在手腕上,医院不允许外卖进楼,他这算是“伪装”后混进来的。 “副厨关照你,今天千万不要下床,否则后果自负。”包子挥了挥手带上门出去了。 “今天又是无聊的一天!”储吟伸了个懒腰,开始刷小说了。 晚上九点,门外传来了骂声,储吟按灭了手机,用心倾听起来。 “真是倒了血霉了,这次投的钱估计是打了水漂了。”一个中年男子骂道,“自强仔这小王八蛋,自己往那里一躺倒是没事了,这么多钱,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哥,不要急,再等几天,说不定他后面会醒过来,到时候视频继续更。”另一个声音比较年轻,是中年男子的助理。 “看他这样子,估计是起不来了。”中年男子焦虑起来,“投了上百万,好不容易把流量给炒起来了,眼看就要开始流量兑现了,现在这整的,全部白费。” “那怎么办呀?”助理没有多少脑子,胡言道,“刚才自强仔的老爸听说我是他的朋友,还问我借钱呢,说要借十万美金。哥你说借给她后,自强仔的病能治好不?” “你信她个鬼!还投钱?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中年男子拍了一下脑瓜子道,“及时止损?倒是提醒我了。” “怎么了,哥?”助理问道。 “你快去整理一份名单出来,把言论和自强仔类似的,以及完全相反的各挑选二十个。”中年男子摸着下巴道,“如今趁着他热度还没有退,赶紧做好流量嫁接,这一招叫做移花接木!” “为什么两种不同的立场都要准备?他们不是互相敌对的吗?”助理不解道。 “你懂个屁!我们看这次整体舆论风向,如果倒自强仔的,我们就扶持一个继任者,如果他崩了,我们就捧一个人出来痛批他。”中年人自信道,“这才是如今的市场逻辑,立场不重要,极端、激进、能吸粉才是王道,流量为王!” “哥,你真厉害!”在助理的吹捧下,两人越行越远。 “好黑啊!”储吟担忧起来,“如果整个社会被这样的力量所操控,未来?还有未来吗?” 储吟没有时间再作思考,门外一阵揪心的哭声,传来了。 “怎么办?那么多钱,哪里去搞?老头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呀!”自强的母亲拉着丈夫的衣服,她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变得愈发稀薄,几根银丝掺杂其中。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老头一脸无奈,“亲戚朋友、老同学、老同事,能借的都借了,最多凑十万。” “十万?那不是够了?”阿姨眼中冒出了光。 “那是十万美金,大概需要龙国七十万左右才能兑。”老头叹道。 “这么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阿姨眼中的光又暗淡了,“老头子,我家的房子能卖多少钱?” “房子?那可是留着给强子结婚用的。”老头面露苦色,这房子是他们耗尽毕生积蓄买的。地段不好,在县城里,目前老两口住着,原本打算等儿子结婚了,把房子给儿子,两个老人回农村把废弃的祖屋修一下,凑合住着,一直凑合到离开这个世界。 “孩子都醒不过来,还结什么婚啊?”阿姨整了一下老头被他拉皱的衣服道,“老头子,你马上去张罗下,把房子赶紧卖了,救孩子。” “嗯。”老头低下了头,“孩子今后如果结婚再需要房子,我再去打工,我原来在厂里做机修的,找个维修的工作,再干个二十年,帮孩子凑钱。” “还有我呢,我自从下岗后一直没有上过班,不过这些年在家,家务没有少做,我去做家政或者保洁,肯定可以的。”阿姨说着,被老头一把抱住,深深拥入怀中。 “这辈子,苦了你了。”老头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不苦,都是应该的。”阿姨已经很久没有被丈夫抱过了。 两个老人在医院的走道里紧紧拥抱,过往行人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储吟把头抬得老高,生怕低头,有不知名的液体会流淌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 ------------ 第七回:心锁解开 一个崭新的早晨,天气有点阴沉,没有阳光,也没有雨。 包子还是老时间推开门,袋子里的东西没有什么新意,还是包子,只是换成了菜包。 储吟今天早上的饥饿感明显不如昨天,吃了五六个就有点饱了。 “包子兄,我今天可以下床了吗?”储吟停止进食,略有所思。 “还不行。”包子望了一眼塑料袋,里面还有没有吃完的六七个。 “知道了。”储吟改了主意,启用B计划,“那么,包子兄,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能了,在我们店里,同事就是家人,家人就是同事。”包子乐于助人,求他算是求对人了。 “给隔壁医生办公室送一份外卖。”储吟看了一眼剩下的包子,道,“就送这个,然后。” 储吟打开手机,给包子看了里面的留言板,“把这句话写在纸上,一起送过去。” “没问题。”包子点开手机,拨通了号码,“哎,涵涵吗?我需要一张送餐小票。呃,对对,就是这个地址。嗯,点餐人嘛?” 包子对着储吟回眸一笑道:“就写,崇拜你的小迷妹吧!” “嗯嗯,收到了,我立即打印出来。谢谢啦!”包子转过身子,手里一张小票已经在手,他往边上的塑料袋上一贴,道,“搞定了,我送完就走了。” “不是吧?这个小票自己可以打印吗?这个合规吗?”储吟定睛一看,对方的小票分明就是直接从那台古董机里出来的,他拿出自己的那台,果然在充电接口下方找到了出票口。 “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包子没有回答他,送了一句祝福后就走了。 “公务员,公务员,肯定是公务员!”储吟捧着手机,感觉自己的明天充满了希望。 不远处的办公室内,胖子医生刚上完夜班,正准备整理一下物品回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让他不情愿地放下了背包,打开了门。 “医生,你好,这里有一份你的外卖!”包子递袋子后不忘补了一句,“请您用餐愉快,方便的话,给个好评哟!” “哦,好,好的。”胖子接过袋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小票,自己的信息完全无误,订餐人“崇拜你的小迷妹”。 “不是吧?我还有小迷妹?”胖子一下子有了精神,夜班的疲惫一扫而空,拿出一个包子就吃起来,“嗯,好香啊!” “嗯?还有个便条?”胖子一边咽包子,一边拿起便条看了起来。 “自强仔的爹妈要卖房子了,但愿这笔钱可以让他们的孩子重新站起来!” 胖子医生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手里的包子掉落到地上,豆干和菜碎散了一地。 交班的医生已经开始巡房了,胖子医生迟迟没有回家,他坐在办公室里发着呆。 “为了我的一时平静,竟然要牺牲别人的一生心血,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当年为什么选择了医科?”胖子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开始忙碌起来。 他不时想起什么来就给主任或同事挂个电话,上学术网站查个资料什么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喂,到医院了吗?你过来一下。嗯,很急的,快!”胖子医生挂了电话不久,那名女医生就推开了门。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女医生中班,刚到医院,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 “我查过了,自强仔的病不是那个奥斯巴病毒造成的,症状根本不像。”胖子医生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个之前我们不是就知道吗?”女医生怨怼道,“你是学医的,应该很清楚,新发现的疾病,临床症状各有不同,很难定论的。你敢说他就100%不是吗?” “不敢,这个世界没有100%的事情。”胖子医生回答爽快。 “那不就得了。”女医生推门准备走了,“我去换衣服了。” “等等。”胖医生起来一把拉住对方,“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给他们说说,这个概率极低,不要轻易做傻事。” “什么傻事?”女医生有点不高兴了。 “他爹妈要卖房子了,我不能,不能什么也不做,我良心过不去。”胖医生不停摇头。 女医生迟疑了片刻,叹息道:“哎,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当时也是欠考虑,就是想证明我比你聪明。” “这个消息我没有亲自去放,是通过一个药品供应商放的,他去外地了,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我让他回来后立即去澄清,都是误会。”女医生说着,点开手机开始编辑消息发给对方。 “不行,明天太晚了,我担心。”胖子拍了一下大腿道,“算了,此事由我而起,就让我自己来面对吧。” 办公室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各自散了,胖子医生拿出一支笔,把要说的话反复演练。 午餐时间,一个老头心急慌忙冲过走道,跑到一间病房前对里面的阿姨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病房,在走道里找了个偏僻无人角落,也就是储吟房间对面的应急通道。 “老婆子,房子只能卖50万。”老头忍不住摸了一下妻子的头,他才离开才一夜,妻子的头发已经是黑白参半了,剩下的话此刻有点不忍心说了。 “怎么那么少?我们可是80万买的。”阿姨身子有些软了。 “中介说最近房价跌了,而且因为我们是着急出售,所以价格只能比市场上要低些,否则出不了手。”老头扶了妻子一把,怕她跌倒。 “完了,完了。50加10,等于60,还差20万。”阿姨比着手指头数道。 “我找朋友问了,有个门路。”老头咬了咬牙道,“借网贷!” 储吟在屋内听得明明白白,一听“借网贷”急了,那可是一条不归路啊。他再也不能等了,用手捂住肚子,忍着剧痛,一瘸一拐过去打开了门,然后假装身体不支,跌倒在地,不断呻吟。 “哎呦,不好了,这个小伙子不行了!快,老头子,去叫医生过来!”阿姨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储吟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小伙子,你没事吧?刚才好像磕到头了!”阿姨用手抚摸着储吟的头,就像妈妈一样。 “阿姨,我没事,就是滑了一下。”储吟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老旧衣橱里的樟脑丸味,如此熟悉,并不好闻,却令人安心。 “小伙子,你要小心呀。万一摔坏了,你妈妈要心疼死了。”阿姨的手没有停下来,“摔得不巧,摔瘫了怎么办啊?” “摔瘫”两字一出,阿姨受到了触动,眼泪止不住滴下,落在了储吟的脸上。 “快,医生,就在前面!”闻讯而来的医生正是那个胖子,他跑来了解了情况后,在护士的配合下将储吟抬回了床上并做了一次深刻教育,初步检查无问题后就离开了。 两个老人非常善良,一直陪着储吟,嘘寒问暖的,在胖子医生的催促下才一起出去。 三人到了门口,胖子医生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储吟舒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一错再错。” 一条信息传入:“温馨提示,自强仔的视觉和听力都是正常的,只是不能动而已。”落款:涵涵。 “哼,果然不简单,敢情我一直都被你们监视着。”储吟伸长了手,拉上了窗帘,“行,我就配合你们,看看这个答案到底对不对!” “医生你敢保证肯定不是吗?”老头不可置信,如今的医生又有几个敢说出“肯定”、“保证”这样的词汇的,而且还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用我的职业生涯保证,你儿子的病不可能是奥斯巴病毒,请你们不要病急乱投医,相信我们医院!”胖子此刻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把自己的话录了下来,然后发送给了老头。 老两口低下了头,他们是上一个时代的人,对于医生的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 “回去吧,好好陪着孩子。我会用我的全部人脉和力量来帮助你们,你孩子一天无法确诊,我就一天不下班,我住在医院了!”胖子也是豁出去了。 两个老人默默离开,女医生推开了门。 “你不下班了?住医院?我都听到了。”女医生捂嘴笑道,“你最后几下太激动了,整个走廊的人都听见了!” “我是一名医生,我可以无能,但我不能麻木!”今天的胖子和昨天有些不同了。 “行,我的好医生!”女医生也释然了,“我会联系我国外的导师和朋友,一起研究这个自强仔!我每天陪你到12点,因为我妈不允许我夜不归宿!” 胖子的心锁打开了,他笑道:“好!晚上咖啡,我请!” 又过了一天,包子如期而至,送来一袋豆沙包,储吟吃了两个就饱了。 包子喜逐颜开道:“储吟,你今天可以下床了!” “可以了吗?太好了!”储吟一下子就坐正了身体,拿出手机检查了一遍自己昨天晚上彻夜编辑的大段文字,把中年男子和助理、老两口的对话全都记录了下来,医生的对话他忽略了,因为对方其实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人都还是好人,没有必要搞他们。 “汤圆说,当你吃两个包子就够时,说明萃囊已经恢复了大半,简单的日常活动应该没有问题了。”包子指了指门口道:“你门口缝隙里有个微型录音笔,一直开着。店长说,等你可以下地了,就去取了用。” “什么?录音笔?”储吟呆了,有录音笔,他昨天晚上的文字编辑岂不是多此一举? “走了,祝你好运!”包子离开前提醒道,“设备很贵的,你别弄坏了,否则要赔的”。 储吟出门用手指在缝隙里一摸,果然一个刀片状的录音笔,厚度不超过3毫米。储吟拿着它,在录音笔下方还贴着一张字体极小的使用说明,心中暗喜,如今的他有一种“碟中谍”的感觉。 推开房门,沿着走道前行,凭着晚上听觉的记忆,找到了大致方位,308室。 “老婆子,别弄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吃下去也未必能消化。”老头站在边上劝说自己的妻子停止无谓的行为。 “不,我要弄,你不要管我。医生说了,他身体机能都正常,吃点苹果有好处的。”阿姨手里端了一个碗,碗里一个苹果被刮去了一半,化为了苹果泥,安静地躺在碗底。 阿姨手上的铁勺子还在不停与苹果搏斗,新的苹果泥上沾染了一滴泪水。 “你小时候,还没有长牙,我也是这样给你刮苹果吃的。”阿姨的手颤抖起来,头抬起来,想让眼眶中的液体不滴下来,污染了苹果泥,“每次你生病,妈妈都会给你刮苹果吃,宝贝,没事的,你吃了苹果,身体肯定就会好起来的。” 阿姨的手抖动厉害,勺子终于掉在了地上。老头的眼眶红润了,他过来捡起了地上的勺子,用纸巾擦了一下对妻子道:“你几天没有睡了,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苹果,我来刮。” 阿姨把碗交给了丈夫,坐到窗边,轻轻抚摸着自强仔的手臂,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手臂传递过来的温度在这一刻是永恒的温热,没有一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哪怕小伙子永远无法康复,母亲也会永远守护,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阿姨太累了,头枕着儿子的手臂闭上了眼睛,那手依然紧握,不肯放开。 小伙子全身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球左右转动着,这几天是他最近几年和父母呆在一起最长的一次,只是这种方式过于特殊。 储吟在门外已经等候多时,他的I人特质在与理智反复拉扯,始终不敢进屋,而这一刻他豁出去了。 “大叔,昨天多谢了。”储吟进门先道谢。 “没事的,小伙子,都是应该的。我们就应该守望相助呀。”老头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您的儿子吗?”储吟绕到床的另一边,俯身探视病人,一只手悄悄插入自强仔的枕头里,然后迅速抽了出来。 “气色看着不错,我感觉过几天应该就好了。”储吟侧头看见满头白发的阿姨,心中一搐,不忍打扰,随便又敷衍了几句就出去了。 夜深人静时,储吟在手机上按下了播放键。 不远处的自强仔的枕头里传出了只有他才能勉强听见的声音。 所有录音播放完毕,储吟按下关闭键。 308室的病床上,一双眼睛微微颤动,两颗眼泪缓缓落下。 这是储吟住院的第四天了,今天是个晴天。 包子一早就到,带来了十个粉丝包。 “包子兄,自强仔会变成现在这样应该都是拜你们的那份外卖所赐吧。”储吟这段时间的见闻已经基本确定了他的猜测,“我猜有办法让他瘫,就有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吧。” 包子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应该算是默认了。 “包子兄,我觉得我已经找到答案了,你能不能和那个。”储吟内心还没有彻底认可老闫,称呼有点别扭,“你们店长,说一声,是时候让自强仔站起来了。” 包子的表情始终非常平和,道:“可能需要再等一等,自强仔最后是以过去的身份还是新的身份站起来,目前还没有定夺!” “你说什么?”储吟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 第八回:你的答案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过去的身份?什么又是新的身份?目前还没有定夺,怎么定夺,谁来定夺?”储吟一连串的话语根本不是询问的意思,那是质问,“为什么有人感觉自己可以凌驾别人之上,为别人的人生去定夺?” 包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那是东西就往外走:“抱歉,储吟,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你不要急,凡事只要不心急,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包子夺门而出,储吟鞋都来不及穿就追去,等他到了门口,走道里早已空空如也。 “这个胖子速度还挺快!”储吟握紧拳头,心里非常不爽,以他现在的身手想要追上包子,那是不可能的。 “肌肉怪物,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在一处终日不见阳光的阴冷房间里,老闫坐在一张旋转椅上,双手八指相扣,剩下的两根大拇指互相掐着对方的指甲盖。 “涵涵,信息收集得怎么样了?可以定性了吗?”老闫问道。 “店长,目前还剩境外账户的信息还没有到。”回话的声音甜美如诗,那美妙的音调让这房间即便不依靠阳光也显得不再阴暗。这是涵涵,比电话里更悦耳动听。 “境外账户比较麻烦,需要总店调查,他们那边最近似乎遇到了不少问题,忙的很。”老闫继续拨弄指甲盖,“不着急,慢慢等。” “店长是怕储吟等不及,要误会吗?”涵涵似乎非常了解店长,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怎么可能?”老闫停下手里的小动作道,“如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今后还怎么工作?” “也是。”涵涵那边传出了一阵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她在加紧催促总店那边了。 “店长,总店目前实在是抽不出手来,已经委托海左市分店调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涵涵道。 海左市,龙国经济金融中心!与湘口市同属四大一线城市,其分店的规模却是最大的,仅次于首都龙京的总店。 “这些个海左人,我一直不太喜欢,跟我不合拍。”老闫似乎对海左人很熟悉,“不过,他们做事情还是靠谱的。你继续盯着,有消息了立即联系我!” 老闫起身离开了,他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门外比里面更阴暗,没有一丝光线。 光线照不到老闫,却照到了储吟的脸庞,也照到了自强仔母亲的头发上,那满头的银丝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别样美丽,另一番的美。 “阿姨,你儿子是个网红,你知道吗?”储吟只想陪她多聊聊天,缓解她的焦虑。 “我听说了。”阿姨望着儿子的脸,闪过了一丝幸福,“强子这孩子从小读书就不努力,但是他其实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还特别擅长给别人讲道理,我记得他上初中时还去参加了一个辩论赛,得了第三名呢!” “他在网上发的视频,你都看过吗?”储吟有点紧张,他无法想象这位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时,是什么心情。 “这些东西我不懂的,没有看过。”阿姨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来,每天这个时间点,她都要刮一个苹果给儿子吃,“我和他爹都是反对的,让他不要弄这些虚的东西,安心找个地方上班,最好是国企,他就是不听,为此还和我们吵了好几次,最后干脆离开家里,来了湘口。” “现在想想,只要他开心,做什么都没有关系。”阿姨认真刮起了苹果,“我们也应该向强子多靠拢了。是吧,老头子?” “啊,对,孩子太孤独了。”老头拿出手机来,“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他的视频,现在先看一看,等他醒了,我也能和他聊一点他喜欢的话题。哪个平台?叫什么名字来着?小伙子,你知道吗?” “我。”储吟手心捏了一把汗,“我不知道呢,他其实也就是个小网红,知名度不高,以后有机会再看吧,呵呵。” “滴滴滴”信息传入:楼下外面柜里取餐,编号8783。里面有个针管,偷偷注入自强仔的输液瓶里。落款:老闫。 “终于来了!”储吟拔腿就跑,电梯懒得等,直接从消防楼道里坐着扶手滑了下去。到了取餐柜前输入号码,小门弹开。储吟取出国潮外卖袋,摸出一个小针管来,里面的液体看着有一点点黄,就像冲淡了无数倍的橙汁。 储吟飞奔上楼,进了308室,把外卖打开,取出五六个盒子,摊在边上小桌子上对老头说:“叔,那天多亏了你们,我点了些吃的,聊表心意。” “你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真是的。”老头看着,肚子还真饿了,这几天他们老两口就没好好吃过一顿正经饭。 “买都买来了,不吃可就浪费了。”储吟精准拿捏老一辈的心理,“浪费”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真的谢谢你了。”老头取出筷子,开了三副,回头对妻子道,“老婆子,你也来吃点呗。” “等我刮完这个苹果再吃。我说老头子,你也是老糊涂了,不叫人家小伙子先吃?”阿姨和丈夫说话的时候,储吟已经偷偷走到输液袋边上,将液体注了进去。 “是我糊涂了,糊涂了。”老头在那边整理起碗筷来。 储吟和老头对坐,闲聊了几句,饭菜几乎都没有怎么动。突然,“咚”一声,阿姨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 “老头子,你快过来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强子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阿姨身子僵直,彷如石像,好似她但凡动一下,就会打破这奇妙的氛围。 老头冲了过去,一把拎起了儿子的手道:“你没有看错,强子真的在动,真的在动。” “啊,啊,饿。”自强仔的嘴巴里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原音,两个老人把头都凑了上去。 “啊,饿,么。”自强仔的读音越来越清晰,到了后来,终于可以听清了,“妈,妈!” “儿啊!”阿姨紧紧抱住儿子,边上的老头一步跳到另一侧,也抱住了他。 “妈,对,对不起。”自强仔的头微微可以倾斜了,他把嘴放在阿姨的白发上亲了一口。 “醒了就好,没事就好,家里的人还有什么对不起的。”老头抽泣说道,阿姨已经无法言语,泣不成声。 “我,我错了,我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情。我,我。”他的语句逐渐清晰。 “我脑子里就只有流量,只有钱,我是畜生,我对不起你们,我其实在网上一直说你们!”自强仔说到这里被打断了。 “没事的,别说了。你爹妈已经原谅你了,自己删了吧。”储吟站在一旁说道。 “没事的,孩子,以后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阿姨捧着儿子的脸,一只已经爬上皱纹的手触摸了他的眉毛,这感觉和二十年前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 小伙子目光坚定:“我不做了,我想回县城,我想家了。” “你不做了?你好不容易才?”老头有点意外。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多陪陪你们,儿子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轮到我照顾你们了。”自强仔的上半身已经可以动了,他把手张开,各自搂住了左右的父母。 三人相拥而泣,储吟则悄悄离开了。 昨天你给我撑伞挡雨,今天轮到我来撑伞了。 储吟回到房间,望着天上的白云,今天它格外的白。 他把一根空针管塞入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内,掏出了手机。他此刻突然非常想念一个人,想听一个声音,解锁手机,通讯录搜索了两个字“妈妈”。 “店长,这个针筒是不是没用了?如果没用了,我就处理掉了,放着也是个危险。”汤圆手里的罐子医院里储吟用掉的那支很像,就是颜色是淡淡的绿。 “哎,处理了吧,我倒是希望永远不要用上它。”老闫低头,把视线远离那个针筒,“每用一次,一个灵魂就被重启了,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化为乌有,生活从零开始。” “嗯嗯,我也不喜欢它!”汤圆把针筒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道,“自强仔还算是幸运的。” “不是幸运,是他自己没有把路走绝。”老闫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店面,小声道,“调查结果显示他所有的账户信息、日常联系人名单和行动轨迹都没有问题。没有发现和境外势力勾结的痕迹,这个孩子只是在这迷宫一般的社会迷失了自我,走捷径、想暴富,也不能都怪他。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那么万一查下来有问题,那该怎么办?”汤圆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结局,“储吟他能接受吗?” “那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老闫闭上眼睛道,“我相信就算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那小子也早晚会找到答案的,只是过程会更坎坷一些。” “店长看人最准了,一定没有问题的!”汤圆笑了,一口细小的牙齿白如瓷釉。 “这小子得到了自己以为的答案,那也不过是一个不完整版。”老闫拿出手机道,“是时候给他的答案做最后的华彩了。” “滴滴滴”,储吟收到了一条消息:人手紧张,明天一早出院,来店里报到。落款:老闫。 “明天才是第五天,提前出院了?”储吟把古董机小心地塞入了口袋里,他对老闫的敌意已经不再,仅有些许不爽,不爽对方的态度。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预期中的包子没有出现,推开储吟房门的换成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 “四眼,快点,走人了!”说话的人戴着深色防风镜遮住上半张脸、一个画着骷髅的黑色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可见的皮肤不足面部10%。 “你是?”储吟完全对眼前人没有印象。 “包子有点情况需要处理,今天过不来了,我替他接你。”我们知道这个人叫做“机车”,他用手扶了一把眼镜,他炫酷的摩托手套格外显眼。 “是你?我记起来了。”储吟上前一把抓住了机车的手腕道,“就是这副手套。送蛋糕的,飙车的都是你!” “放手!别拉拉扯扯的。”机车轻松甩开了储吟的手,嫌弃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你少碰我,都被你弄脏了。” 前两次的相遇留下的记忆并不美妙,储吟对其自然也好不起来,回头背上背包就往外走去。 “出院手续自己办理。”机车靠着边框冷冷道。 储吟到一楼办理手续,院方打印的账单把他给吓到了。 “什么?一万多?有没有搞错?”储吟反复核对账单,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特需病房的费用,一天2500元,五天12500元。 “汤圆不是说一天1500元吗?怎么变成2500了?”储吟不情愿地展示了自己的付款码,心里暗骂道,“汤圆果然只是个小孩子,不靠谱,我怎么会相信她的。” “先生,你的余额不足。”收费员微笑道。 “啊?”储吟查看了余额后心情抑郁了,站在原地纠结了一阵后,郑重向机车走去。 “那个,那个。”储吟脸一阵青一阵红的,“能不能借我200块。” “真的是废物!”机车掏出手机,一边扫码,一边骂,“做啥,啥不行。我丑话说在前面,借200,还300,一个月期限!” “哥,你等等我,怎么突然那么急?”一个瘦竹竿似的年轻人跟在一个40岁左右的墨镜男背后叫道。 “你快点!”墨镜男大步流星,道,“那小子突然醒了,我还一高兴,结果他突然发消息说不干了。可不能让他给跑了,老子那么多钱都砸他身上了。” “是他们?”储吟从声音识别出了那两个人,他们就是投钱给自强仔的资方。 “先生,可以了。这是您的发票。”收费员将发票递给储吟,他却没有理会对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人。 “不行,我不能走。自强仔要有麻烦了。”储吟的手无意间握成了拳头。 ------------ 第九回:这单免费 “叮”电梯铃响,门缓缓打开,墨镜男大步入内,助理跟上,窝在角落里。 储吟脚步挪动,刚要迈步,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了一边。 “小子,不要节外生枝。”阻止他的正是机车,他小声道,“店长还在等你呢。” “不行,我走了,自强仔就麻烦了!”储吟想要挣脱对方,可那看似平凡的手臂就像一个钛合金夹子一样,牢牢锁住,无力摆脱。 “别天真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留下来能做什么?出钱平事?”机车的手夹得又紧了一些,“还是直接开打?” “我。”储吟还真没有想好自己留下来做什么,仅仅是出于某种责任感,机车的话点醒了他。 “四眼小子,听我的,回店里。”机车突然放开了对方,“店长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多了,要相信店里!这种小事根本轮不到你担心。” “你的意思是,你们店长早有安排?”储吟将信将疑。 “什么事情都要问!我告诉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才是最好的方式,别老是想着从别人嘴里听!”机车走出医院,来到电驴边上,戴上了那个带有蓝色镭射氛围灯的炫酷头盔。 机车没有招呼,储吟自己跟着出来了,一个跨步上了车。 “能不能骑慢点?”储吟对这车子心有余悸。 “不能!”机车说着一拉油门,电驴飞上大路,一路呼啸,电光火石! “哗”一声响,这台叫做“赤兔”的电驴180度大甩尾,车尾离开店铺门口的台阶牙子仅仅5厘米。 储吟缓慢,下车,两条腿打着哆嗦。 “小子,这次竟然没有倒下去,还算有点长进的,汤圆给你做的包子算是没有白吃。”机车瞟了对方一眼。 “你这车子到底什么鬼?这么快?改造了吧?”储吟扶着柱子终于站稳了。 “哼,孤陋寡闻。”机车扬长而去,“这是老子的秘密,哈哈哈!” “感觉这个店里的人神经都不怎么正常啊。”储吟感叹道。 储吟又一次站在了这扇门前,短短几天,彷如隔世。 “咔塔”推门而入,今天的大厅里竟然有客人。 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大猪蹄子。 储吟这是第一次看见这破店里有客人,出于好奇便在老头边上桌子坐下,有意无意中多看了对方几眼。 那老头也意识到储吟在观察他,大方地扭头朝他笑了笑,道:“小伙子,第一次来吗,他家的猪蹄很好吃的,你算是挖到宝藏了!” “哦,是吗?”储吟尴尬的笑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 “小闫,来客人了!”老头对着后厨方向大吼一声,他显然是个常客,直接能唤出店家称呼。 “来了!”老闫应和了一声从内厨里出来了。 老闫身高1米96,体重目测两百五十斤不止,即便不是第一次见,那气势依旧迫人,储吟莫名奇妙地又站了起来,心跳加速。 “来了?”老闫一脸严肃,嘴角微微上扬,某种情绪有点压不住了。 “嗯,来,来了。”储吟咽了口水道。 “今天汤圆有事,没给你做早餐。饿了吧?等我一下”。老闫回去内厨,大厅里又只剩下了老头和储吟。 那老头七十多岁年纪,一副倒挂眉,头发花白,穿一件复古中式褂衫。衣服不算新,白色的部分微黄三两,蹉跎了岁月,身上檀香轻幽,点缀了品位。 一只猪脚已经啃了个干净,碗里米饭也已经见底,这老头却依旧一副不准备走的模样,取了一根牙签在边上剔牙。 “孩子,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来吃饭的!”老头剔完牙后别有深意地望了储吟一眼,“打工的?” “呵呵,算是吧。”储吟自己都不太确定。 “恭喜了,你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最好的工作啊。哈哈哈。”老头拿起了桌上的折纸扇,“哗”一下打开,嘴里哼着小曲“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储吟的视线忍不住随着老头移动,一直目送他推门出去。 “今天比较忙,弄得简单点,凑合吃吧。”老闫端来了一盘油条,足足十根,配豆浆五杯。 “这,这太多了。”储吟刚说话,发现老闫自己拎起一根油条吃了起来。 “我也没有来得及吃早饭,一起吧。”老闫三口一根,手腕粗的油条在他嘴里吃出了小麻花的感觉。 “哦,好,好的。”储吟把坐姿调整了下,小心翼翼地拿了一根油条,撕成一个个小块,缓慢送入口中,他一根才吃了一半,对面老闫已经吃掉了八根。 “小子,你的答案找到了吗?”老闫给储吟留了一根油条,停止用餐切入正题。 “应该算是吧。”储吟放下手里的事物道,“你们的工作其实是纠正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风气,或者拯救那些因为自我的迷失而陷入绝境或歧途的人。” “我觉得那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使用的手段有点,有点。”储吟挠挠头笑道,“总之,结果是好的。我想我可以尝试留下来!” “哼,我就知道,你的觉悟也就到此为止了。”老闫冷笑一声,脸上阴云又压了下来,“其实那个自强仔还有另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洗去记忆,从一张白纸重新开始。” 储吟放下的手握住了桌子的边缘,木头上的油漆被他按出了几道裂纹。 “我知道你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老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我问你,自强仔所带来的社会危害到底是什么?” “带偏社会风气!”储吟努力让自己不落下风,道。 “太笼统了,具体点!”老闫道。 “颠覆龙国的传统孝道,让社会变得更冷漠、更麻木!”储吟提高了音量,道。 “就这些了?”老闫面露不屑,压迫感十足。 “就这些了。”储吟气势颓了。 “龙国是一个古老的农业国,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五千年之久,任凭其他文明潮起潮落,我们始终不曾离开。”老闫并无责怪的表情,像个老先生一般开始娓娓道来,“龙国人勤劳、勇敢、聪明、仁爱,这些都是让我们不被淘汰的原因。” “在无数我们拥有的优势中,有一条至关重要,无论是过去的封建农业时代,还是后来的近代工业时期,那就是社会稳定的压舱石,血源纽带!”老闫继续道,“小纽带链接家庭内部成员,中纽带团结村落同族,大纽带贯穿整个民族!” “现如今,中纽带因为城市化的高速推进,有了分崩离析的趋势。好在小纽带和大纽带仍在,全国人民的凝聚力犹在。”老闫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团结,我们内部不出问题,他们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我好像听明白一些了。”储吟重新摆正了身体道,“破坏孝道,本质上就是破坏小纽带。输出生活观念,潜移默化中改变我们的认知惯性。” “没错!小纽带出现裂缝后,子代和母代形成情感割裂,进而形成人群割裂。社会矛盾增加、国人注意力分散,陷入低级内耗。”老闫手势示意对方发言,“谁能得益?” “境外的那群豺狼?”储吟顿悟。 “你小子也不是朽木嘛!”老闫满意道,“他们的伎俩并不高明,却在世界上的其他地区,屡试不爽。现在轮到我们了,你愿意输吗?” “我不愿意!”储吟激昂起来。 “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不仅仅是纠正错误,救那些迷失的人。这些只是工作中的一小部分。”老闫突然用自己巨大的手掌拍在储吟的手背上,“所有试图破坏龙国团结、阻止龙国复兴、想让我们的人民过不上好日子,企图让我们重新回到一百多年前任人欺凌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内部的,外部的,都要消灭!” 储吟惊愕地望着老闫,嘴巴微微张开,合不上。 “这份工作并不简单,马储吟,你准备好了吗?”老闫直视储吟的双眼问道。 “我。我。”老闫的话冲击力太强,储吟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吹乱了心绪。 “不着急,先吃早饭吧。”老闫把一杯豆浆推到了储吟手边。 “店,店长。”储吟还是想再确认一下,“自强仔能醒过来是因为他并没有卖国,只是为了钱而已,对吗?” 老闫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又幽幽说了一句:“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他们有权活在更美好的未来中。” 储吟的脑海中,妈妈坐在一张躺椅上喝着茶,前方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和一个小孩子嬉戏。女人回眸一笑,那是小沐。 “我明白了。”储吟举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老闫递过来的豆浆,重重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拍,道,“或许我是有点想不明白,但你给我的答案,我认!从今天起,我马储吟就。” 氛围烘托已经到了那个点,储吟感觉自己要摆一个帅气的造型来给这段对话画上一个感叹号,话已说了一半,人都准备站起来了,结果一个胖胖的身子猛然从内厨冲了出来,嘴里喊道:“多谢你了汤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储吟的姿势摆到一半,嘴里的话也被憋了回去,看上去愚蠢至极。 胖胖的身躯就是包子,他回头对老闫和储吟点头致意后,穿过大堂出去了。 “不好意思,没有打扰到你们吧。”汤圆踮着脚,小步出来道歉。 “没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老闫瞟了储吟一眼,道,“这个包子心急慌忙的,搞什么东西呢?” “店长,包子让我保密的,不过店长一定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说。包子也同意了。”汤圆和包子的保密方式很随意,只要店长问就说,不问就是秘密。 “行了,我没有兴趣知道,你们自己掌握分寸就行。”老闫给下属保留了空间。 “嗯嗯,店长放心,我们心里有谱!”汤圆笑的很可爱。 “那个,店,店长,我,我现在。”本来自以为主角的储吟被晾在一边,一脸尬色。 “有个订单,原本是给机车的,他让给你了。”老闫把一个信封递给储吟道,“时间,地点都已经发你手机上了,这个单子是没有提成的免费单,你自己决定接不接。” “免费订单,这机车不会是因为免费所以才给我的吧?”储吟打开信封,里面只有几张照片。 “这,这是。”储吟把照片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道,“店长,这个单子我接了,谢谢你!” “随便拿一份餐,合着照片一起送去吧。”老闫说完连喝三杯豆浆后心满意足地往内厨走去,最后还提醒了一句,“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储吟激动无比,早就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出门随便刷了辆单车就出发了。 “店长,这次让储吟干这个,不会有后遗症吧?”汤圆跟着老闫背后问道。 “涵涵已经调查过了,对方没有背景,纯粹就是吓唬吓唬小老百姓的。如果真有背景,也不会让他去。”老闫笑道。 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餐馆里聚集着五六个人,黄毛、纹身、背心、耳钉,一个个看着都不是善类。 桌子上只有几瓶饮料,没有点菜。老板看他们这架势也不敢催促,只好任凭他们占座。 “好了,准备干活!”一个墨镜男推门进来,手一挥道,“地点已经标在地图上了,出发!” 五六个人纷纷起身,吊儿郎当地从店里出去,老板暗自庆幸,这帮扫把星总算是走了。 “哥,没有谈妥?”领头的扎了个辫子,一件无袖衫露出两条大花臂。 “那小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坚决不肯继续干了,非要回县城。”墨镜男扔给辫子男一根烟,道,“让弟兄们注意点,恐吓为主,下手轻点,不要搞出事情来了。这两年严打涉黑,出了事情,哥也罩不住。” “我懂,这几个弟兄都是老手了,有分寸,点到为止。”辫子男伸手摸火机,半天都摸不到,估计是落在店里了。 墨镜男领着众人进了一条偏僻又狭窄的小巷,两边的房屋窗户都被砖头给封上了,估计不久后就要拆迁了。 “喂,前面的小子,别把单车横在路中间,赶紧挪走!”一个小黄毛见前面单车拦住了本就狭窄的道路,上前就是一通骂,“快点!别耽误我们兄弟办事!” “不是,这位小哥,我是送外卖的!送餐地点就是这里。”那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中等身材,相貌清秀,却算不上帅气。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一条卡其色休闲裤,穿一双牛筋底运动皮鞋,妥妥的写字楼牛马一枚,真是马储吟,他道,“收餐人不到,我肯定不走!” “有病吧?”黄毛怒火中烧,“这鸟地方,人都没有一个,你送的什么鸟毛餐?” “不不不,这收餐人不是来了吗?”储吟指着黄毛背后的墨镜男道,“来来来,这里有一份你的外卖,必须吃完了才能走!” “故意找茬的?”墨镜男看着眼前文弱的储吟,心里感觉好笑,“你是自强仔的朋友?就凭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一个送外卖的。”储吟从单车上下来,用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扭动了一下,道,“刚才我收到一条信息,说这个巷子里没有监控。” “哥,真的没有监控,我刚才留意了一下,职业习惯。”一个红发小胖子提示道。 墨镜男一摆手道:“好,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 第十回:略有爽感 墨镜男手一挥,站的最近的黄毛立即冲了上去,伸手欲锁储吟的脖子。他的手离对方仅剩几厘米时,突然停住了,再能近半寸。 “你?”黄毛诧异地望着储吟笑嘻嘻的脸,惊异马上变成了狰狞,“快放手,放手!” “你自己伸过来的,不就是要掐我吗?来,给你掐!”储吟把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可对方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他的小臂被巨大的压力包裹,肌肉酸麻,骨头“咔咔”作响,似要随时断裂。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明明是黄毛掐着储吟的脖子,结果被掐的乐呵呵的,掐人的面部肌肉揉成了一团。 “你妹的,搞毛线啊?”小光头不明情况,上去抡腿对着储吟一脚踢去。 储吟不闪不避,迎着对方也是一脚踢去,两人的脚在空中相撞,储吟收腿,若无其事。小光头后退一步,抱住小腿蜷缩在地上,痛的眼泪都滋出来了。 “有古怪,对方是个练家子。”红毛胖子年纪大几岁,有点经验,道,“别客气了,亮家伙!” 边上瘦高个放下露营包,拉开拉链,里面几根棒球棒捆成一捧。 瘦高个抽出一根扔给小光头,又递给边上的红毛胖子一根,自己提起一根,一起向储吟扑去。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Cos古惑仔?”储吟用力一甩,把黄毛给甩飞好几米,倒进一堆废床板里。空出的手一捏,正好接住了红毛胖子的木棒。 “不对,你们这年纪估计都没有看过古惑仔,嗯,让我想想。”储吟手里一用力,红毛胖子的木棒运动轨迹就由不得他了,变了个角度,正中瘦高个面门。 “啊呀!”瘦高个扬天一跤,翻了个身想要起来,顿感鼻子一湿,嘴里一咸,用手一抹,一片殷红。 “哦,对了,你们这年纪,小时候看的热血高校吧?”储吟把手里的力气提至他目前的极限,球棒“咔”一下,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来。 “龙国是法治社会,你们这种打打杀杀的早就过时了。”储吟一脚蹬在红毛胖子圆鼓鼓的肚子上,对方失去重心倒地,圆圆的身子在地上像个皮球一样滚了几圈才在一个阴沟里面停了下来。 小光头此时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进攻,储吟已经闲庭信步到了他面前,举起手来,对着他光溜溜的脑门就是一个脑壳崩:“你以为变秃了就能变强吗?那是漫画好吗?又不是真的!” 光滑的脑门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小光头赶紧趴在地上装死,不敢再作怪。 “我看你们几个也都一把年纪了,干点正事吧,别还活在幼稚的童年里了。”储吟慢步到墨镜男面前,递出了饭盒道,“来,吃饭!” “你知道我是谁吗?”墨镜男大怒,一把拍翻了饭盒,道,“不要以为学过点三脚猫功夫就能装大侠,我摇人过来,分分钟弄死你!” 储吟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洒了一地的猪脚饭,还是热乎的。他挑了一块不脏的米饭塞入口中,道:“嗯,好香的饭啊,这可是别人用心做的,你这人一点都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浪费可耻啊。” 储吟捡起沾染灰尘的猪蹄,又一次递给了墨镜男,道:“落地三秒内,还可以吃,来,张嘴!” “白痴?”墨镜男又一次想拍掉猪蹄,可惜这次储吟早有准备,两根手指快速从下方像个锥子一般直插对方手心。 “啊!”墨镜男吃痛,大叫一声,往后欲退,他怎么快的过拥有养元络加持的储吟。只见储吟一个箭步上前,手里猪蹄强行插入对方张开的嘴里。然后顺势一送,墨镜男咬着大猪蹄,斜着身子,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 “这就对了嘛,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储吟蹲在眼镜男面前,一副讨打的笑脸。 “你,你死定了!咳咳,咳咳。”墨镜男把猪脚从嘴里拔出来,仍有一小块已经咽入喉咙,卡着难受,不停咳嗽。 “我,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无辜行人,我白道上有人,你完蛋了!”墨镜男这一席话说的储吟差点笑出声来。 “是吧?无辜行人!”储吟想了想道,“最近市里严打涉黑,我要么直接报个警自首,进去拘留几天。你们呢,因为涉黑,要在牢里蹲多久,我就不清楚了。” 墨镜男沉默了片刻,冷笑一声道:“你别得意,你自以为今天帮了自强仔,呵呵。” “其实你是害了他。”墨镜男推了一下眼镜道,“我就算不动用武力,能收拾他的方式也多了去了。他回县城别想找到工作,也别想开店创业,我人脉多着呢,以为离开了湘口就能自由了?想得太简单了。” “哎,还在嘴硬,你真有这么大能耐,今天又着什么急呢?”储吟从饭盒下面抽出信封递给对方道,“自己看看吧。” 墨镜男从信封里取出照片只看了一眼,立即把照片往自己的口袋里一塞,然后警觉地望向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看见。 “这几张送你了,我反正随时可以再打印。”储吟捡起刚被墨镜男丢弃的猪蹄又递了过去,“墨镜佬,照片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啊?你们在酒店里一直进进出出的?不是你媳妇?” “大兄弟,这猪蹄挺好吃的,哈哈哈。”墨镜男突然接过猪蹄,不嫌其脏,大口吃了起来。 “我就是随便说说,投资的事情哪有旱涝保收的,有输有赢很正常。”墨镜男变得友善起来,“自强仔也不容易,得了一场大病,就该回去好好修养,我祝愿他早日康复,在县城里找个好工作,生活安康,平凡是福!” “呵,转变挺快的啊?”储吟感叹起照片的神奇,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店里的情报能力和对别人软肋的拿捏功力。他不知道的是,这照片上的女人是墨镜男大老板的情妇,要是让他老板知道了,他这下是真的惨了。 “大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墨镜男把头凑过来小声道,“大哥,别害我,我什么都依你的,千万不要公开这些照片,求你了!” “行,没问题。只要自强仔一天没事,你也就没事,懂了吗?”储吟此刻心情贼爽,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爽过。 “懂了,懂了。”墨镜男又啃了一口猪蹄道,“好吃,好吃,香!” “这地上还有一堆米饭呢,不吃浪费了呀?”储吟指了指一地米饭,看了一眼边上的几个小混混,然后又给墨镜男使了个眼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吧。” “对!对!”墨镜男立即用大哥的口气喝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过来给哥吃饭!” “啊?这?”红毛胖子望着地上掺杂灰土的米饭,犹豫起来。 “过来吃饭,还愣着干什么?挨打还不够是吗?”墨镜男这一嗓子下去,几个混混都爬着过来,闷头干起饭来。储吟的厉害他们已经见识了,毒打一顿就够了,不敢接受第二顿。 “好的,那么我就走了,祝您用餐愉快!必须吃完才能走哦,亲!”储吟吹着口哨骑着单车,故意摇摇晃晃的,从来时路回去了。他今天给自己的装杯行为,打满分10分! 辫子男回去店里拿了个打火机,姗姗来迟,当他到时,正碰到储吟骑车擦肩而过。前面地上趴着自己的大哥和小弟像狗一样在吃食。 “过来,一起吃饭!”墨镜男催促道,多一个人吃,大家就能少吃一点。 辫子男惊恐吐槽道:“啥情况?” 他嘴里刚点上的烟,掉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离这里不远的办公楼,也就是储吟一跃而下的那栋楼,包子在外卖暂存点徘徊。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目标外卖。包子用普通人难以肉眼捕捉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先是拆除已经贴上密封条的包装,然后换掉了里面的饮料,再套上一个完全一样的包装袋,再贴上自己打印的送餐小票,转身离开。 大约过了5分钟,一个身穿休闲衬衫,顶着一个标准太极国,潮流发型的帅气男子来到暂存点,取走了那份外卖。 “好了,这下没问题了,一段浪漫感情得以延续。”包子舒了一口气,这几天始终压抑着他的包袱,放下了。 包子原本要离开,可半道上又有点不放心起来,他担心对方万一没有喝下饮料,那该怎么办。于是乎又折返回来,脱下送餐服,伪装成普通路人,在办公楼的出入口蹲点监视。 楼上太极国潮男,名叫李哲铭,今年29岁,本是龙国人,去太极国工作了几年,沾染了一身那边的味道。平日在街头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太极国的帅气欧巴,他也乐的如此,从不辩解。 哲铭吃完了外卖感觉口很渴,喝了赠送的饮料。 “这个小饮料还挺好喝的,和其他送的不一样。”哲铭拿起瓶子想看看是什么产品,可惜那饮料就是装在透明瓶子里,没有任何标签信息。 “三无产品吗?”哲铭把瓶子扔进了垃圾桶,“算了,估计是店家自制的,也算是有心了。” 饭后半小时,哲铭原本想午休一会儿,不知为何,大脑开始极度兴奋起来,趴在桌子上毫无睡意。 “哎?奇怪了,好像突然想起来好多事情?”哲铭放弃午睡,整理起重拾的记忆。 “那天玻璃突然碎了,外面很吵,好像还有人要跳楼。”潮男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好奇怪啊,明明就是前几天的事情,感觉好像过了几年似的,几乎都快忘记了。” “对了,那天晚上,街角咖啡店里,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介绍了一本书给我看。”哲铭想到那个可爱的女孩有点心动起来,“我当时和她说我每天下班都会去那家店坐坐的,她笑了,说有缘自然会再见。” “那家店我其实是第一次去,我那么说只是为了营造氛围,欲情故纵。结果,我竟然忘记了。”哲铭的脑海中全部都是那女孩温婉可人的容貌,内心的欲望之火燃起,一时无法收拾。 哲铭向老板请了个假,启动了他那辆枫叶色的T字拉新能源SUV前往了最近的一家书店,买下了女孩推荐的书《一览海尽》。 买完书后,哲铭前往那家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假装认真阅读,其实眼睛的余光一直注视着玻璃外的大街。 下午六点左右,一个身穿绿色短袖,白色裙子的女孩在大街的对面出现。她一头短发,刘海挑染了几缕浅褐色,烫的恰到好处,自然耷拉下来,给女孩有点稚气的脸添加了一丝知性美。一只卡通的挎包与穿搭略有不同,青春活泼的气息在此处迸发! 女孩老远就看见了落地玻璃窗后的哲铭,两只手捂住了嘴巴,眼角的泪珠挂在了纤长的睫毛上。 “他,他终于来了?我,我等了他那么多天,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女孩不敢立即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平复情绪,继而整理仪容,全部妥当后才散发着幸福的味道迈入了咖啡店。 “你来了呀?”哲铭合上书本,把一杯咖啡推了过去,道,“不好意思,前面几天突然接了个紧急的案子,去了次太极国,昨天刚回来。” “没关系,这两天也比较忙,那天之后也没有来过,今天是第一次!”女孩放下挎包,端起对方给的咖啡,放在嘴边小抿一口。 “是吗?那我们太有缘分了。”哲铭取出手机,放在桌上道,“为了下次再错过,留个微信吧。” “嗯,好哒!”女孩扫码加了微信。 “小沐?”哲铭看着对方标注的小名,两个字念出了温柔。 “小沐是我的小名,全名温沐怜。”小沐笑道。 “好美的名字,沐怜,沉浸在柔软的爱意中,被人永远呵护!”哲铭望着小沐的眼神开始拉丝了,而小沐则悄悄避开对方炙热的目光,脸上泛起一片桃红。 咖啡店对面,包子蹲在花坛上,被眼前浪漫的画面感染了,他拿出手机,点出了一个女子的头像,反复看了几遍后才恋恋不舍得放下。 “为了隐藏组织,不得已给别人喝下山楂水,差点毁了别人的幸福。”包子穿上送餐服,喃喃自语道,“好在汤圆最后给我了解药,有了good end。”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包子骑着电驴,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太帅了,我真的太帅了。这一幕如果让小沐看见,不知道她会不会迷上我,哈哈哈!”储吟开始自我膨胀起来,想到小沐,情绪开始回落了,他打开背包,那柄粉色的雨伞还躺在那里。 “小沐。”储吟想伸手去触摸伞套,古董机响了。 “喂?”储吟接起电话。 “小子,地址发你了,赶紧过来,配合我送单!”电话里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 “你是谁啊?你也可以给我派单吗?”储吟似乎不认识对方。 “我是领导!当然有权给你派单了!”女子的语气非常差,比起机车也是不逞多让,“别叽叽歪歪的,叫你来就来,快点!” “滴滴滴。”对方挂了。 “搞什么啊?这店里的人都神经病吗?”储吟放下手机,看了对方号码后的备注,“大小姐”! “大小姐?”储吟想起来了,“汤圆说过,就是她救了我?” 储吟跟着对方给的地址过去了,天色渐晚,日照西边云,金黄! ------------ 第十一回:擅长闯祸 大小姐给的定位非常远,离开市区足足有三十多公里,可怜储吟只有一辆单车,靠着两条腿猛蹬,骑行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指定地点。 “呼呼呼。”储吟翻身下车,呼吸有些急促。一个普通人骑行三十多公里只花五十多分钟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储吟本可以骑得更快,只因半路肚子饿了,想着是精华耗尽,养元络告急,便只能减慢速度。 “好在带了些吃的。”储吟铭记了汤圆的教诲,在包里塞了些黄瓜、番茄之类的天然食物,对于不会做饭的他,这已经是最优解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吃起生蔬菜也感觉比过去香了。”储吟咬了一口黄瓜,里面的汁液流入萃囊,身体的疲惫瞬间得到了缓解。 “让你过来野餐的?”一个穿着宽松牛仔短袖,齐臀紧身皮裙的性感丽人轰着一台重型机车停在储吟的身边。 “你,你就是大小姐?”储吟只听闻她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本人,这样的热辣身材真实出现在自己眼前,储吟人生中还是头一次。 “臭小子,你还没有资格叫我的代号。”大小姐教训道,“叫我组长!” “组长?”储吟不太明白。 “你区区一个实习送餐员,连代号都不配有。”大小姐始终没有脱下头盔,“我是店里唯一的高级送餐员,兼任送餐小组的组长。你只能叫我组长,懂了吗?” “好,好的,组长,我知道了。”储吟今天刚爽了一把,原本以为摆脱了往日牛马身份,想不到没过多久又被打回原形,一个送餐员还有等级之分,自己是最低级的一档,妥妥的食物链底端。 大小姐看了一眼手机道:“目标已经上车了,正往这边赶来,预期二十分钟后抵达。” “目标?什么目标?”储吟有点期待起来了,“是不是需要我动手?” “这个单子是我的,还轮不到你出手!”大小姐把储吟连人带车一把提了起来,往边上绿化带后面一塞,道,“你先吃你的东西吧,等最后两分钟,我再给你布置任务。” 锅笼窝矮子猪脚饭店里,老闫难得享受着悠闲时光,端着个紫砂壶喝一口小茶,听一段小曲。 “店长,大小姐临时给储吟排了个协助送单的任务,申请已经上来了,你有空确认一下。”老闫腰里别着的对讲机里传出了涵涵的声音。 “这个孩子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老闫看了一眼大小姐的任务简介,摇头道,“一个日常丁级任务,她抬一抬手就完成了,竟然要别人协助?” “我想,她可能是想戏弄一下储吟吧。”涵涵笑了起来。 “好了,申请通过了,真是服了现在的孩子了,和我们这代人比真的是差别太大了。”老闫放下手机,继续喝茶。 “小子,还有最后两分钟了。”大小姐看了眼手表道,“今天你的任务也算是发挥你的特长了。” “我的特长?”储吟把自己的特长想了一遍,答案是没有特长。 “闯祸呗?闯祸就是你的特长!”大小姐这句玩笑开得很认真,自己一点不带笑的。 “我哪里闯祸了,我不就是。”储吟刚想说自己是为了救人才从楼上掉下去的,可一想到救自己的人正是眼前的热辣机车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听说你第一次送单,骑了个单车,也能闯祸!用手指把人家的车漆都刮了。人家后来报案了!”大小姐所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情,出人意料,“为了帮你把这事情给烫平,涵涵动了不少关系。你说你是不是擅长闯祸?” 储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确有错,也就不反驳了。 “一会儿,你再闯一次祸就行了。”大小姐指着十字路口道,“一会儿有辆尾号862的白色汽车开过来,你闭着眼睛撞上去,把对方的车撞得越烂越好。” “啊?不开玩笑吧,要我单车去撞汽车?”储吟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可还不至于托大到这种程度,“你直接让我去死算了!” “怂包!”大小姐隔着头盔都散发出鄙视的气味,“动的车你不敢撞,停着的车总敢撞了吧!” “停着的车倒是可以试试看。”储吟望着路口的红绿灯,疑惑道,“不对啊,组长,你怎么能保证这车一定会停下来呢?万一刚好绿灯呢?”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大小姐在手表上一通操作,不知道是设置呢还是在联系别人。 “记住三点。”大小姐骑上摩托,“第一,把对方的车撞得越狠越好。第二,死缠烂打,就是不愿意私了,也不挪车,死磕到底。第三,我到现场后,你尽快想办法自己脱身。” “结束后你自己回去就行了,不必等我了,菜鸟,别搞砸了!”大小姐一脚油门,往反方向去了。 “搞什么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储吟嘴上叽叽歪歪的,身体很乖巧,躲在绿化带边上猫着,敬候尾号862。 这条路是通往机场的,这个时间点车很少,储吟老远看见一辆白色轿车飞驰而来,不用细看就猜到那就是目标车辆。 “来了,来了,加油,储吟,不要紧张,没事的!”储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把双脚放到了脚踏板上。 那车接近路口时,交通灯突然就闪了起来,三闪之后,翻红了。白车无奈,减速停在了停车线上。 “拼了!”储吟脚下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最短的距离里,拉出最高的加速度,瞄准白车的后视镜方向用力撞了过去。 “咚”一声闷响,无辜的小黄车飞了起来,倒在白车前方,前轮都变成了爱心形。 白车的右边后视镜被撞断,仅靠一根电线吊着,在车门边晃来晃去。储吟他人呢算是最惨的,趴到了挡风玻璃上,脸和雨刮器挤在了一起。 “我去,眼睛瞎了吗?”白车司机开门出来,站在边上掏出手机一阵拍摄,“我这可是死车,动都没有动,你可别讹我啊?” “啊,啊,疼,疼。”储吟贴着玻璃缓缓滑到引擎盖上,四仰八叉躺着呻吟起来,“现在的人太冷漠了,只顾着取证,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不是啊,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司机走到储吟面前,还是不敢去碰他,“一辆小单车,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你看,我车都被你撞坏了!”司机用手托了一下后视镜,电线刚好断了,砸在地上,碎得凄惨。 “我痛,肋骨大概断了。”储吟躺在引擎盖上,丝毫不想走,“不行,你要赔钱!” “我赔你钱,你搞反了吧?我根本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你车乱骑,我可有行车记录仪的,你赔我钱差不多!”司机手插腰,分毫不让。 “我说,别浪费时间了。”车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把头探出车窗道,“小伙子,你要多少钱,报个金额,我赔给你,你赶紧让路。” “你别乱来,明明没有错,凭什么赔钱?”司机绕过来,对中年男子道,“再说了,你是我的乘客,没有让你赔钱的道理,你下车,重新叫一辆车,这一单算我头上!” “师傅,我赶时间,没工夫重新叫车了,你送我过去吧。”中年男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对储吟道,“小伙子,这里有10000现金,你拿着,赶紧走!” “啊呦,我这伤比较重,一万怕是不够的。”储吟装死道。 “你要多少?”中年男子焦急道。 “我这人吧,也实在,不胡乱要钱,陪我去医院检查,该多少是多少!”储吟道。 白车司机往两人中间一站,道:“行,行,我陪你到底。我报警呗,让警方来处理。” “好,同意,等警方来,谁都别想走。”储吟盘膝在引擎盖上一坐。 中年男子一听要报警解决,坐不住了,从车上下来,大步往后走去,一边走,一边疯狂点着网约车APP。 “搞什么飞机?竟然没有网络了?”中年男子看着左上角的信号变成了红叉子,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轰隆隆”一阵摩托轰鸣声到,大小姐在中年男子身边停下,飒气四溢。 “大哥,打车吗?”大小姐此时的语气温柔中暗藏火辣,与对储吟时完全判若两人。 “去机场,赶时间!”中年男子端详了一遍重机,感觉这车靠谱,开价道,“十五分钟内到,我给你2000元。” “上车!”大小姐身子往前一挪,那中年男子一下就垮了上去,双手轻轻搂住大小姐的小蛮腰。机车轰鸣,扬长而去。 储吟望着眼前一幕,心里突然有点羡慕那个中年男子。 “奇怪了,这手机怎么一点信号也没有?”司机几次报警都无法拨通。 “哥,我突然感觉好多了。”储吟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把受损的单车拖到路边道,“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司机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后视镜边上,考虑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今天算我倒霉,你趁我反悔前赶紧消失。” “不好意思了,哥,给你添麻烦了。”储吟骑上轮胎变形的单车,一高一低地向市去了,这一路颠簸,屁股铁定不好受,储吟也只有忍一忍了。 话说大小姐载着中年男子疾驰了五六分钟,突然转入一条小道,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后面男子用力抱住大小姐才不至于掉下车去。 “小姐,这路怎么感觉不太对啊?”男子紧张起来。 “你不是赶时间吗?这条是近路,忍一忍吧。”大小姐不顾对方感受,继续加速,连续几个转弯,到了一片杂草比人高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把揪住男子的后领,把他扔进了草丛里。 “哎呦!”男子倒在草地里,脚踝扭了一下,痛的额头渗汗,站不起来。 “来,把这份外卖吃了!”大小姐从摩托车的置物箱里取出一份蛋炒饭来,递给对方。 “你,你打算做什么?”男子意识到情况不妙了,眼神飘来飘去,恍惚的不行。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按照约定把你送去机场的。”大小姐的语调不冷不热。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想给你个机会。”中年男子脑子一转,有了主意,“我给你一大笔钱,50万,不,不,给你100万!你送我去机场,今天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可以,不过,我也有我的原则。”大小姐指了指蛋炒饭道,“你吃了饭,我就送你走!” “好,一言为定!”男子知道现在劣势的是自己,没有谈判的筹码,拿起饭盒就开始大口吃了起来,他心里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善类,可大概率是图财而来,人只要有图,就好商量,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混迹政坛和社会得到的经验。 “金局,今天你连自己的车都不敢开,估计是得到了内部消息,被盯上了吧?”大小姐见对方已经咽下了米饭,这才敢点破对方身份。 “你认识我?”这个中年男子是正局级干部,平日里可是一副正派模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道理,今天这狼狈的样子,自己看了都嫌弃。 “飞机还有40分钟就要起飞了,飞往你心心念念的利剑国,到了那里,你就能重新做人了,对吗?”大小姐捡起了地上属于金局的包,拿出了里面的护罩,笑道,“不错嘛,这本护罩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金胜在?伪造的太极国身份?” “你要多少钱?我给,我都给!”金局嘴角边沾着一颗米粒。 “钱嘛,我是想要的,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你这样无道取财,是要遭报应的!”大小姐彻底回归了属于自己的声线,硬的像一个杠铃! “金局,我劝你还是快点把饭吃完了吧,这样我们可以快点上路。否则检察院那边就要拿到逮捕文件了。”大小姐的头盔反射着月光,在这闷热的夏天,竟然折射出一股凉意。 ------------ 第十二回:恶魔归来 “检察院”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地上的金局。 “你?你是官方的人?”金局把饭一扔,开始往后退缩,“不,不对,如果你是官方的人,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你做了什么才重要!”大小姐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脚,用力一拉,方才退出去的几步全都白费。 “这几年受贿了不少钱嘛,上面抓那么紧,你还敢顶峰作案?”大小姐问道,“说,一共多少钱?” “我没有细算,账目太多了。境外银行目前转移了3000万,国内还有2000万来不及洗,现金还有1000万。”金局瞪大了眼睛,他竟然一口气都说了出来,自己完全是无意识的交代,根本不经过大脑。 “嗯,很好。国内的2000万,自然有官方会查清楚。境外的钱,具体走的什么途径,怎么洗出去的?联系人都是谁?”大小姐一连串的问题,金局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都告诉你?”金局猜到了问题出在饭里。 “那碗蛋炒饭,是我们专门给你们这些人渣准备的,帮你洗洗脑子,说点真话!”大小姐站了起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1000万现金藏在哪里了?” 金局绝望地望着大小姐道:“你,你好贪!我,我不会告诉你。在我老家的祖屋里。啊!” “啪啪啪”金局用力扇着自己的嘴巴,可就是扇动的间隙,嘴巴依旧吐露着真言:“祖屋里有个老米缸,上面是陈米,下面是钱。” “嗯,很好。”大小姐转身走远了几步,按了一下耳机问道,“涵涵,官方的人出发了吗?” “你问的正是时候,他们刚刚出发,火急火燎地往机场方向去了。”电话里的涵涵道。 “官方的人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追求流程合规性,按他们的速度,到机场时,鸭子早飞走了!”大小姐似乎对流程啊、审批啊这些非常反感,“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把这份大外卖给送过去。” 大小姐挂断电话,回头一看,草地里没有吃完的蛋炒饭丢弃在地上,边上还有一只皮鞋,金局则已经不见了。 “还想着跑?”大小姐抬头望见月光下,一个黑影一脚高一脚低地在草地里蹦跶,心里好笑,“堂堂大局长,还不如一个乞丐,人啊,哎。” “呼呼,呼呼。”金局左手拎着他的小包,右手不停刷新着打车APP,“怎么搞的,还是没有信号?时间来不及了,怎么办?” “不行了,就算现在叫到车,去机场也赶不上了。先去外地躲一躲吧,等过了风头,再跑路。”金局一路跑,眼前的路灯越来越近,那便是他的希望。 “没有摩托车声,那臭婆娘没有追上来。”金局一跃,跳过一条水道,到了路边,“还好我平时有锻炼的习惯,跑个步还是可以的。” “叫车,叫车,抢在臭婆娘前面先回祖屋,把钱带上。”金局不停点击手机,那信号始终是个红叉子。 “喂,别弄了,信号不会有的。”大小姐拍了拍摩托车后座道,“谈好的单子还没有做完呢!上车吧,去机场!” “你,你是怎么过来的?”金局有点不敢相信,他分明没有见对方启动机车,这一人一车难道是瞬移过来的? “推过来的呗?”大小姐拍了拍皮靴上的泥巴,泥痕很深,这代表着她此前一路负重很大,至少有好几百斤,怎么过来的,不言而喻,当然金局并没有这种观察能力,他不知情。 金局被一把拽上车,大小姐的手全程死死按住他,仅用单手把持龙头,大约十五分钟后,抵达了机场。 “金局,机场到了。离飞机起飞还有十分钟,理论上,你还来得及。”大小姐勾着金局的手腕缓步走向安检口,“我们做事讲究诚信,你答应的100万,我会去取的。剩余的900万,我代替贫困山区的小朋友们向你表示感谢!” 金局此时双腿已经打飘了,要不是大小姐用力撑住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到了!”大小姐推了金局一把,跨上了摩托笑道,“你一直问我究竟是谁,我现在告诉你,我是龙国的群众!还有,你这次东窗事发是被人举报的,那个人其实也是我!拜拜了,祝你一路顺风!” 大小姐龙头打死,“轰隆”一声,黑色的机车和她黑色的皮衣都隐没在了夜的黑幕之中。 “还有十分钟,说不定还真来得及。”金局从快速通道过了安检,一路狂奔,几乎是用跌倒的方式到了处境检查口。 “快,快,我要来不及了!”金局把护照甩给进出口警员道,“麻烦你快一点。” 警员接过护照打开一看,脸上肌肉一抽,把护照退了回去,道:“先生,请您不要和我们开玩笑,这里不是恶搞的地方!” “你说什么?恶搞?”金局接过护照打开一看,上面的照片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条比特犬的头像照。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这护照本来好好的。”金局汗水不停流下,头上似要冒出烟来,“警察同志,你通融一下吧,我叫金胜在,太极国人,今天晚上有急事,必须立即出发,否则损失就大了!” 金局可是体制内的人,他其实知道这种情况根本通融不了,可人在急的时候,降智是常态,干什么蠢事都不奇怪。 “先生,您等一下。”警员收到了一条紧急消息,在平板电脑里查看起来。 “等,不能等了,还有五分钟,飞机起飞了!”金局抱住包甚至有想强行冲关的冲动。 警员抬头看了一眼金局,然后手里在平板上发送了什么信息出去。完成后面带微笑,缓步向金局走去:“先生,您的情况特殊,到边上休息一会儿吧,我的同事马上就过来处理。” “同事?”金局汗毛立起,他意识到情况不对了,转身就走,嘴里道,“算了,算了,赶不上就赶不上,我另外想办法吧,就不麻烦你们了。” 金局起先还是走,后面几乎就是用跑的了,那警员也是小跑跟在后面,拿着对讲机一阵呼叫支援,合围! 金局只有一只鞋,跑起来费劲,他干脆把剩下的鞋也一脚踢飞,赤脚向着机场入口狂奔。左边、右边,都有警员和保安向金局冲来,他此刻意识到,今天或许就是他作为自由人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咚”金局被扑倒在地,他抬头看见那扇机场的移门已经只有不到十米了。也正在此时,一辆闪着警灯的黑色公务用车停在了门前,车上下来了几个身着制服的人。 “检查院!”金局趴在地上不再反抗,他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完了。 金局被检察院按流程带走了,一切都非常顺利。机场的秩序迅速恢复了正常,只有几个警察还在忙碌,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员,今年32岁,名叫何文彬,他在监控室调阅视频。 “小何啊,别查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一个年长的警长进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王所,我觉得今天这个事情有点蹊跷啊。”文彬这人的性格比较轴,“监控显示是一辆摩的送他来的机场,而且时间如此紧凑,这不合常理啊。” “哎呀,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嘛?”王所五十多岁,长得不高,皮肤黝黑,人倒还挺精神,“如果有什么问题,审问的时候会交代的,这个案子不是我们公安的,你别瞎起劲!” “可我总感觉不对劲,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何文彬一张国字脸,长得英俊不足,但正气有余。 “你知道人家后面还有没有牵扯其他事情吗?”王所显然看的多,知分寸,“你胡乱插手,万一把上面的布局给搞乱了怎么办?很多事情你觉得怪,那是因为你的层级还没有到,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全乱套了?” “好了,我是你领导,听我的,这件事情我们就别瞎掺和了。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全力配合就行了!”王所拿起边上的帽子递给文彬。 “我知道了。”文彬不情愿地戴上帽子,回头又看了一眼画面里的黑色重型机车后才离开了机场监控中心。 夜色渐深,屋外行人渐少。 储吟早早完成了任务回到家,肚中饥饿,习惯性地点开了外卖APP,突然发现不对劲。 “不能吃外卖,我这体质今后估计就和外卖告别了。”储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感受里面所谓“萃囊”的触觉,无果。 “别搞了,还是学一下怎么自己做饭吧。”储吟被迫打开了小绿书,开启人生的第一趟烹饪课。 新人的第一课,番茄炒蛋。储吟开着视频,依样画葫芦,视频里的鸡蛋炒的顺滑,他的鸡蛋一下锅就粘成了一团泥,用力倒腾几下后,一股焦味扑面而来。储吟赶紧倒入一杯水,“刺啦”一声,番茄炒蛋变成了番茄蛋汤,焦糊版。 望着面前的汤,打不起一点食欲。储吟点开视频软件,用电子榨菜就着白米饭,混过这一顿。 “外卖小哥变成了高危工作!”一段劲爆的视频在首页被推荐,可能因为储吟最近成了送餐员,所以对这条信息起了兴趣,点入播放: “今天隔壁广门市一名外卖小哥的尸体被发现在垃圾桶中,注意,是三个垃圾桶,不是一个!没错,该小哥被杀害后惨遭分尸,手段极其残忍。目前警方正在介入调查中。” 储吟赶紧划走视频,他正吃着饭呢,视频里被分尸的图片虽然打了码,可看了已经浑身不适。 “杀人分尸,什么仇,什么怨?”储吟摇摇头,点击开后面一个动漫同人小剧场来调剂一下心情。刚看了个开头,古董机响了。 “这都十一点了!没有上下班时间吗?”储吟抱怨着接起电话,“喂,涵涵啊?开会?现在?哦,好的,我一会儿就到。” 储吟肚子还饿着,本想再扒拉几口米饭再走,突然灵机一动:“哎?我过去开会,说不定还可以蹭一顿饭,汤圆这小屁孩,做事不靠谱,不过做菜的手艺真的没话说。” 一路无话,储吟来到店里,包子站在门口,见储吟到了上前打招呼道:“储吟,你来了?你是第一次来参会,怕你不认识路,我带你上去。” “多谢包子兄了。”储吟感觉整个店里也就包子是个正常人,做事很暖心。 两人上了二楼,来到一间简陋的会议室,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到齐了。 “这个消息都看到过了吧?”老闫敲了敲白墙,上面投影着几个字“外卖小哥变成了高危工作!” “感觉如何?”老闫用手撑着头,见储吟坐下,便直接用下巴对他努了一下道,“小子,你先说说。” “啊?我?”储吟第一次参会就要发言,I人DEBUFF叠满,站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老闫,你问他没意义,他什么也不知道,别老是为了彰显自己能耐,欺负别人了!”大小姐刚回来不久,在她桌前,一张被扣下来的证件照被水笔画成了猪头,已经很难辨认出那是金大局长了。 “小子,你坐下吧。”老闫低头补偿了几句,“事发在隔壁广门市,距离我们只有200公里,目前涵涵正在试图与广门市分店联系,看他们那边有没有线索。” “虽说这个案件性质恶劣,但终究只是一个刑事案件,危害程度不高。连夜紧急召集会议,只怕背后不简单吧?老闫!”大小姐不爱绕弯弯。 “没错,很不简单!”老闫打了一个响指,汤圆会意,把一张未经打码的图片投在墙上。 储吟捂嘴趴在桌子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投影仪里的光线在墙上组成了一副令人生理极度不适的血肉图像,整一个惨字了得。 “这?只是!”包子大惊,站了起来,走到那图案前,用手指沿着里面的切口道,“这种整齐的切口,我见过,是他?他回来了?” “代号:手术刀。”老闫起身,双手支棱在桌子上,庞大的身躯把桌角压的“滋滋作响”。 “这个恶魔回来了!” ------------ 第十三回:比刀锋利 “代号:手术刀。”老闫严正道,“血肉工坊的主人,回来了。” “这家伙不是被判终身监禁了吗?怎么又出现了?”包子的记忆被唤醒,他如阳光一般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了。 “哼,终身监禁,又不是在龙国!”大小姐脱下了头盔,往桌子上一摆,“棉基国的司法系统已经烂成一坨了,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储吟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东看看西瞅瞅的,当他看见大小姐真容时,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默声添人愁,颦笑惹心蹂。纵然奈何桥上客,临别不忍几回眸。 那样的美丽,只有书中字句里有,荧屏上的明星也只能暗淡,魂牵梦萦的小沐不及其二三。 “店长,这个恶魔过去一直都是隐藏在幕后的,归根到底是个生意人,这次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而且他从前不都是以小。”包子说到这里,心里一揪,“以小孩子为目标的吗?” “这次他不是来做生意的。”老闫面色一沉,“他是来复仇的。” “来就来吧,能把他抓一次,就能抓第二次!”一直不语的机车冒出一句话来。 “机车,你不要冲动,这次他的目标恐怕就是你!”老闫使了个眼色,汤圆把图片局部放大,最后停格在外卖小哥的额头上。 “蝎子?”储吟看见小哥的额头上有一个纹身,像是一只蝎子。 所有人都望向了机车,储吟也跟着大家的目光看向他。 “认蝎子是吧?”机车脱下了防风镜,露出了额头上的蝎子纹身,“那就来吧,奉陪到底!” “机车,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上次是你亲手抓的他,他记住你的纹身了,这次来龙国找你,必定是有备而来!”老闫拍了下桌子道,“这几天不给你发单了,你给我呆在家里,别乱跑,等我们掌握到手术刀的行踪后再另行商议对策!” “店长,其他的事情我都听你的,这件事不行!”机车把防风镜又戴上了,“他既然是冲我来的,我躲起来,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惨遭毒手!我机车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是怂包!” “机车。”包子想劝几句,却开不了口。 “所有人注意,出门送单必须按照猪脚饭地图的路线走,确保在我们的通讯范围之内。”老闫回避了机车的话题,道,“遇到危险,立即按下手机红色紧急按钮,其他同事会立即赶来支援,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除了大小姐,其他人同时回答。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出门都给我小心点!”老闫起身走到大小姐身边小声道,“帮我看着点机车。” “知道了。”大小姐戴上头盔从储吟身边经过,她那头黑白相间的发丝在他身上拂过,一股沁人的芬芳渗入了储吟的心里。 “想不到,大小姐竟然是这样的大美人,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漂亮。而且,身材也是。”储吟脑子有点乱哄哄的,“哎呀,我在想什么呢?我喜欢的人是小沐。我竟然肤浅到贪恋美色,该死,真该死。” “储吟!储吟!”汤圆叫了他几次,都不见有反应,只好走过去,一掌拍在头上,“储吟,你发什么呆啊?” “啊,不,不好意思。”储吟捧着脑袋尴尬道。 “店长去找涵涵姐商量对策了,他们有的好忙了。”汤圆在储吟身边坐下道,“店长委托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副厨,你说吧,我听着呢。”储吟整理了一下心绪,把大小姐留在心中的香味掩盖起来。 “今天本来是不打算让你参会的,因为处理这个事情对你来说还很遥远。”汤圆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幼稚园小朋友一样端坐着,“不过,店长还是想让你多知道一些店里的事情,让你早点融入进来。”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杀人分尸,这不应该是刑侦要处理的工作吗?”储吟道。 “比你想的更危险,对方并不是杀人分尸,而是直接分尸,活着的时候。”汤圆低头道,“当年,我也是刚进店没有多久,就遇到了他们追缉手术刀。对方是跨国器官贩卖组织的干部,在龙国和棉基国边境成立了一个臭名昭著的人体器官摘除基地,叫做血肉工坊” “人体器官摘除?”储吟只在网上听说过,原本以为离自己非常遥远,想不到如今自己也要沾上边了。 “更恶心的是,血肉工坊最核心的产品就是儿童的器官,收割贫困地区,卖给国际富豪家庭,拯救他们的儿女!”汤圆的脸露出了和她相貌不符的怨恨表情。 “这个血肉工坊过于邪恶,必须铲除!当年官方也出手了。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端掉了它!”汤圆面露遗憾道,“这个恶魔本来是龙国人,后来入了利剑国国籍。逮捕到他的地方又是在棉基国,所以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在利剑国的斡旋下,他最终在棉基国接受了审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好可恶!”储吟握紧拳头怒道,“这种人就应该直接杀了,他根本就不配做人,浪费了监狱的口粮!” “当时的机车也是这么想的,但老闫不同意。”汤圆叹息道,“店长认为我们不能凌驾于法律至上,我们也不能随意定夺一个人的生死。” 储吟听见汤圆说到这里呆住了,自强仔事件中,他曾经一度质疑老闫定夺别人命运,删除他人记忆这是不对的。想不到如今的真相却是老闫坚守底线,而自己却凭着感情要去杀人。 “不过,这次店长好像改主意了。”汤圆正色道,“直接斩杀,不留活口!” 储吟情感上非常赞赏老闫这次的抉择,可内心那点道德强迫症还留着一条疤痕。 “储吟,对方是萃囊拥有者,非常危险,如果遇见了,千万不要逞强,赶紧逃跑!”汤圆终于说出了核心,“老闫刚才的话一半是说给机车听的,一半是说给你听的。” 储吟拿出古董机,摸了摸上面的红色按钮道:“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又不是莽汉,还不想死呢。” “等店长这里有了头绪会再召集大家开会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点。”汤圆说完给了一个小萝莉招牌笑容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嗯,谢谢你,汤圆!”储吟目送汤圆进入内厨,摸了摸肚子,苦涩道,“这么严肃的场合,我都不好意思提蹭饭的事情了,只好回家继续吃番茄蛋汤了,呜呜呜。” 夜静无人,孤月空悬。 凌晨1点,江门市。 空旷的街道边,一个身穿黄色制服的送餐员正翻着手机,看还有没有新的订单,如果没有,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家休息了。 “哎,算了,太累了,就这样吧。”送餐员退出平台,看着屏保上的小孩照片道,“儿子,你在老家可要好好读书啊,长大了可别像我一样没出息,只能送外卖。” 送餐员骑上电驴,正准备发动,一个身材奇高的人拦在了车头前。 “这位兄弟,别挡道!”送餐员挥手让对方走开。 “你额头上黑色的是什么东西,脱下头盔让我看看。”那个近2米的高个子不仅人高,声音也和他的体型很像,又细又糙,尾音拖得很长,有点二胡的质感。 “你有病吗?你让脱我就脱?”送餐员有点生气了,打起火来,道,“你再拦着,我可撞过来了啊?” “嘴里异味很重啊,你的脏腑都已经不好了,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了!”瘦长人影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在对方的头盔上道。 “神经病,给我滚开!”送餐员油门拉满,双脚离地,直往前撞去。 轮胎高速旋转,电动机发出“嗡嗡”的尖锐蜂鸣,瘦长人影依旧在车前,车头没有接近他哪怕一寸。 “什么鬼?”送餐员低头去看,只见对方一只手拎着电驴前面钢架,用这异常费力的杠杆模式把他连人带车腾空托着。 “你不肯脱,我帮你!”瘦长人影另一手轻轻一划,送餐员只感觉自己的脸突然贴向对方面门很近。 送餐员张开嘴想要说话,喉咙下方却没有气送上来,眼前的模糊面容也愈发模糊,继而变成一片黑暗。 “果然不是,他又怎么可能如此不济。”瘦长人影的手里托着一颗人头,用嘴叼走了头上的头盔,然后扫兴地把人头和头盔都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瘦长人影熄了电驴的火,轻轻放到路边,双手插入口袋缓缓前行。 边上一条暗巷里,路灯上方的墙面,一摊深色的水渍渐渐变大,它的边缘不停扩张,地下的路灯忽明忽暗,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 瘦长人影停在暗巷前,扭头望向路灯道:“你既然来了,应该是有消息了对吗?” “啪”一声响,路灯的灯丝烧断了。 上方的水渍颜色越来越深,厚度也越来越厚,渐渐高出墙面有十几厘米来。 “刀子,你要找的人可能在湘口。”水渍渐渐显出一个人型来,黑色的布条中露出一张嘴,发出了温婉女子的声音。 “湘口吗?那可是个好地方。”瘦长人影掠过暗巷继续往前走去,“我小时候就一直想去那里,可惜啊,穷人配不上湘口,呵呵。” “高铁已经没有了,要去湘口只能坐长途汽车了。”温婉女音道。 “好吧,就坐汽车,好久没有坐过了,还有些怀念呢。”瘦长人影继续前进,暗巷水渍偷偷干瘪,彷如此前,只是下面的那盏灯再也亮不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的太阳照常升起,储吟今天睡了个懒觉,因为昨天回家一直翻来覆去睡不好,到了天快亮了才睡着。如果不是古董机催促,他可以睡到更晚。 “店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储吟推开门先道歉,对于迟到这件事,他自己也是深恶痛绝。 “店长在忙。”迎接储吟的是包子的笑脸,“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订单,就当是放松一下吧。” 包子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握力器递给储吟道:“你的萃囊应该已经趋于稳定了,试试看,握力能有多少吧。” “这个握力器有点夸张啊?”储吟接过这个加强版握力器,感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足有二三十斤。 “呵呵,特制的,普通握力器对我们来说太脆弱了。”包子把头凑过来偷看了一眼道,“哦,储吟你的握力有120公斤呢,还不错呀。” “120公斤?”储吟对这个数据没有什么概念,但他不傻,掏出手机打开了人工智能,问道:“小皮,小皮,普通三十岁的男性,身高174厘米,体重65公斤,在没有锻炼过的前提下,握力一般有多少?” “主人,根据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握力存在个体差异,小皮只能提供大致区间,无法准确估算。”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可爱萝莉的声音,看不出储吟竟然也好这一口。 “正常情况在38到48公斤之间都是属于正常的!”人工智能的语音停止播放,储吟的心却剧烈跳动,根本停不下来。 “120公斤,差不多是普通人的三倍,难怪我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那群小混混。”储吟举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它现在越看越觉得陌生。 “哼,区区120公斤就沾沾自喜,我告诉你,这个数据在我们里面就是纯废物,懂不?”机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拎起桌子上的一份餐食就往外走。 “我这个数据很低吗?”储吟的心瞬间从天堂跌落。 “也不算低啦。”包子把握力器放回了包里,“我萃囊刚复苏的第一年也才130公斤,和你差不多。” “那么现在呢?”储吟听出了包子话里的玄玑,追问道。 “别太在乎数字了,凡事只要不心急,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包子的这句话似乎是口头禅,储吟都快背出来了。 “这个单子送去老地方。”包子把边上的一个大袋子拎了过来。 “老地方?”储吟点开猪脚饭地图,“咦,这不就是那个老兵大叔吗?” “呵呵,对的,就是他。”包子又检查了一遍餐食,偷偷往里面加了一包糖果,“快去吧,否则老人家要挨饿了。” “收到!”储吟对那个老兵大叔还是很感兴趣的,上次因为有紧急任务,没聊几句,这次倒是个弥补的好机会。 一回生,两回熟,储吟很快就到了地方,一溜小跑上楼,敲响了门。 “门没有关,直接进来吧。”老人还是和上次一样。 储吟推开门,看见老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自己,似乎在晒太阳。 “大叔,最近身体可还好啊?”储吟把餐食放在桌子上后向老人靠近。 “你叫小闫是吧?犬子已经和我说过了,从今天开始,送餐的人就是你了!”老人起身,露出了炙热的微笑,“欢迎你,我龙国的下一代,食客百人!”。 “不是,叔,我。”储吟呆了,这老人说的话和上次一模一样。 老人见储吟迟迟不伸手,又上前半步,握住他的胳膊摇了摇道:“小闫,从今天起,大家就都是战友了,不必拘谨!” “不对!”储吟抽出了手,拿出手机打算核对日期,他的心里有点慌张。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时间回溯”? ------------ 第十四回:湘口你好 储吟听到了老人完全相同的话语,抽出被对方握住的手腕,后退了一步。 “叔,我前几天来过的,你忘记了?”储吟提示对方道。 “呵呵,不会的。昨天晚上犬子才告诉我今天送餐人的信息。”老人只有一条腿,站立不便,缓缓坐下道,“他要去执行任务了,否则这饭都是由他来做的。” “时间回溯?”储吟慌忙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没有啊?日期是对的。” 这段时间在储吟身上发生了太多离奇事件,这不免让他有点过度敏感,任何奇幻设定,他现在都能接受。 “小闫,小闫?”老人叫了几声,储吟都没有反应。 “叔,现在是哪一年,你还记得吗?”储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2005年,有什么问题吗?”老人气定神闲道。 “果然如此。”储吟一把拎起桌子上的餐食就往外跑,“叔,这个东西,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吃了!” “哎?”老人把轮椅推到窗边,正好看见储吟急急忙忙骑上单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孩子。”老人并不动气,拿起了手边的一本早已被翻烂的书看了起来。 “可恶,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这餐食里有问题!”储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店里,因为心急,手脚重了点,一把推开大门,“咚”一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店里熙熙攘攘坐着十来个老人同时回头望向门口,那一双双老迈而慈祥的眼睛露出了惊恐和诧异。 储吟被这些目光一照,心里一凛,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点头致歉道:“不好意思,风大,没拉稳。没事,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内厨,汤圆一脸无辜地走了出来,远远望着储吟,不明所以。 “小子,做事别老是毛毛躁躁的!”机车围着一个围兜正在给老人端菜。 “咦?你,你怎么当起服务生了?”储吟看着眼前的机车,简直刷新了三观,那个成天装酷,嘴比要毒的机车完全就是一副乖乖服务生的模样。 “你懂什么?店里缺人,所有送餐员都要定期过来做服务生的,你也跑不了!”机车放下盘子,气鼓鼓地跑进内屋去了,露在外面的耳朵有点发红。 “储吟,今天是每周一次的爱心午餐日,周边的孤寡老人都可以来这里免费吃午饭,所以客人就会多一点,没有服务生就不行了呢!”汤圆转身准备回去了,“还有汤没有做完,我先去忙了。” “等一下!”储吟快步跑到汤圆边上,把手里的一大包餐食往柜台上用力一掷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餐食到底是什么鬼?” “啊?”汤圆楚楚可怜的表情,看了让人心都化了,“这个就是普通的饭菜呀,我很用心做的。你干什么那么凶啊?” “汤圆,不好意思,是我有点着急了。”储吟无法对小萝莉发脾气,心软了,“我的意思是,那个老兵大叔看着人还不错,为什么要给他吃失忆的药?” “失忆的药?”汤圆摸了摸小下巴,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哼,店长又来这套,事情总是不交代清楚,让别人自己摸索!”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都被整不会了。”储吟尴尬道。 “进来,我给你说吧。”储吟跟着汤圆进了内厨。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里,地方比想象中小很多,两个灶台,洗菜池、洗碗池、切配区都非常普通,难以想象那些带有特殊效果的餐食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储吟,那个大叔得了一种怪病,记忆只能维持一天。”汤圆说话很小声,“从我第一天来这里工作开始,他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记忆只有一天?这种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储吟惊叹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萃囊的神奇之处应该比这病更无法理解吧?”汤圆道。 “也是。”储吟迅速接受了这个怪异现象,“我差点还以为自己时间回溯了呢。” “店长好像和那个大爷交情不浅,我们店里每天都会给大爷送上一日三餐。”汤圆说到这里,脸上开始多云转晴了,“这个工作之前是包子的日常,不过你来了后,包子主动把这个任务送给你了!” “送给我?好像这个工作是个恩惠似的。”储吟不解。 “当然是恩惠啦!”汤圆指了指对方的手机道,“这个是每日的特别订单,有100元的奖励呢!你想,每天都有100,没有任何送餐风险,一个月3000元,不是恩惠吗?” “原来是这样啊。”储吟打开支付宝,果然看见100元已经到账了,顿时激动不已,“包子兄,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好啦,知道是误会了,还不快点去把餐送了?”汤圆小拳头锤了储吟一下道,“再不去,菜都要凉了!” “收到,收到!”储吟冲出内厨,刚要去拎袋子,发现柜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小子,就你这速度,老人家都要饿死了!”机车拿着脱下来的围兜往储吟扔去,“你呀,留在店里做服务生吧,这单,我帮你送!” “不是啊,我还想着跟老人家道个歉呢!”储吟接住围兜道。 “围兜口袋里有把钥匙,地址我已经发你手机里了。没事做的事情多过去锻炼下,别成天窝在家里浪费时间!”机车伸出了一根小拇指,戏谑道,“就你那点握力,还不如你边上的小屁孩。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不进步,老子干脆直接废了你,省得今后麻烦我!” “机车,你过分!你给我回来!”汤圆平日非常平和乖巧,唯独别人说她“小”、“矮”这类词,戳中神经便会生气。 “哈哈哈,明天见啦!”机车的尾音拉得老长,声音未绝,人已远去。 “锻炼?”储吟摸出了那把钥匙,看着非常陈旧。 “储吟,干活!”汤圆气还没消,对储吟的语气也变差了。 爱心午餐日是最忙碌的一天,只要附近走得动路的孤寡老人几乎都来了。如果把他们想成贪小便宜,不吃白不吃的心态,那就会错了意。这些老人愿意过来原因有三:一是店里的餐食味道好吃。二是来到店里可以和年龄相仿、情况相近的人聊聊天,也不失为一种娱乐活动。三是这个活动已经延续了很多年了,老人们已经养成了习惯,他们不想辜负店家的一片好心。 前前后后接待了数十名老人后,饭点终于是过去了。从未做过类似工作的储吟算是得到了一次社会体验,身体不累,精神有点累。 在得到汤圆的允许后,储吟脱下围兜下班回家了。 就在他离开店铺时,大小姐刚好在停机车。储吟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心里的小鹿一通乱撞。 大小姐回头看储吟时,他赶紧低着个头假装没有在意她,飞快驶离现场。 “哼,也是个色鬼!”大小姐提了个拉杆箱下来直奔三楼去了。 “老闫?”大小姐把拉杆箱往老闫面前一推道,“东西拿回来了,100万,一分不少。剩下的900万,老样子,已经交给涵涵他们处理了。” 老闫正在埋头研究资料,他扫了一眼箱子,冷冷道:“好的,辛苦了。” “洗钱那条线有点麻烦了。”大小姐往椅子上一坐,两只脚习惯性往边上的茶几上翘了上去,“小头走的是传统路线,伪造贸易,这个容易些。” “大部分钱玩了新花样,走的暗网,途径是比特币。”大小姐脱下头盔,拿了一块湿巾纸开始擦拭起来,“这个玩意儿就麻烦了。” “先从容易的开始吧。”老闫手里活不停,“比特币交给涵涵和她的技术小队吧。” “老闫啊,你也给新来的小子弄台车呗,他还在骑共享单车,太寒酸了!”大小姐就是这样,表面冷峻,其实特别护短,上次开会也是她给储吟解的围。 “已经安排好了,估计明天就送来了!”老闫瞟了对方一眼,嘴角微扬。 “那个手术刀,有什么自信,敢来湘口寻仇?”大小姐望着窗外的浮云道。 “不要小看对方,他可不弱。上次机车能逮捕他完全是占了地利。”老闫已经把对方的信息反复研究过了,“他的战斗力或许和你不相伯仲。” “这么说,店里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大小姐担忧道。 “保洁员未归,困困伤势未愈,涵涵这段时间也不太方便。”老闫把店里的战力盘了一下,“如果这么算的话,你说的也没错。” “可恶,总店这次在搞什么?保洁员去了那么久,还不让回来?”大小姐的埋怨其实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心。 “那边估计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麻烦了。”老闫暂停了手里的工作道,“手头的其他任务先停一停吧,不急。优先应对手术刀,市区里面多巡视下,尤其是关注好机车的动向。” “这小子冲动的很!”老闫摸了摸茶壶,并没有喝。 话说储吟下了班回家研究了一会儿食谱,完成了几次灾难级实验,有点心灰意冷。 “哎呀,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搞不定这一尺大黑锅!”储吟用钢丝球擦拭着焦黑的锅底,“算了,我估计天生不擅长这个。还是找点其他事做吧。” 桌子上的一把老钥匙颜色很暗淡。 储吟拿起钥匙,塞入兜中,推门出去了。 夕阳的最后余晖在城市的钢筋中隐没了,忙碌了一天的牛马走上了街头,向着一个叫做“家”的地方,风尘仆仆。 湘口市的中心区域分布着多个大小不一的城中村。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村里,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优哉游哉地走着。 一只大橘猫趴在石凳上休息,突然空气中有一股不详的气味惊扰了它。小家伙浑身炸毛,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往边上的草丛里一窜,不敢再露头。 “湘口,也不过如此。”瘦长人影用手擦了擦石凳上的灰,坐下。 “小时候一直想来见见世面,还以为有多繁华。”瘦长人影拿出一个大号不锈钢碗,放在石桌上,“也不过是金缕其外,败絮其中,和很多表面光鲜的人一样。” 瘦长人影往大碗里放入几块黄牛肉,又扔了几只活虾,然后拿起了一罐功能饮料来。 “小虫子,你躲在哪里呢?”一根手指点在罐口,慢慢沿着边缘转了一圈,铁罐的顶部塌了下去,浮在饮料之上。 “知道你没有营养,我还是好你这口。”瘦长人影把饮料倒进大碗里,用手指搅拌了一下,捉起一只半死不活的虾塞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似乎不尽兴,又连开三罐,全都倒进了碗里,但并不急着吃。 一副仿木的耳机挂上,一段经典音乐响起,莫扎特,《安魂曲》。 “好,没问题,晚上,老地方,只喝茶,不喝酒!”一个警员从拐角转了过来,眼角瞄了一眼瘦长人影,从他身边掠过。 “嗯嗯,好的。文彬,先不聊了,我这里看见一个怪人,我先去问问。”警员挂了电话,又折了回去。 “先生,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一名警员站在瘦长人影的身边,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穿着背心的辅警。 瘦长人影用眼睛瞄了对方一眼,毫不理睬,继续跟着节奏轻轻摇动脑袋,然后时不时取上一片食物放入嘴里,每一个动作都似掐着点。 “先生!先生!”警员连说几句,对方都无反应,只好伸手去摘对方的耳机。 “你确定吗?”瘦长人影的手后发先至,把警员的手按在了耳机上。 警员一怔,想要把手抽回去,已经做不到了。 这名警员只是一个普通的治安民警,刚好途径此地,见瘦长人影行为怪异,所以也就是顺便问一问,没有想到,这次顺便直接踩到了人生中最硬的一个点。 “先生,请你放手。你目前的行为已经涉嫌袭警了!”警员另一只手向背后的辅警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呼叫支援。 “我没有身份证,无法出示。”瘦长人影把嘴凑到警员耳边轻轻道:“还有,你的小动作,我已经看见了。” 警员的第六感告诉他,情况不妙。他另一只手立即从侧面抄向对方腋下,准备施展擒拿。 “啊?怎么了?”警员的手明明已经摸到对方身体,结果手指上没有反馈一点触觉。 “你等我一下!”瘦长人影在面前一闪,接着一声沉闷的“扑通”声。 警员倒在地上,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口一道整齐的切痕,地上一滩血水中,一只手似牢牢握住了什么东西,还在较劲,尚未发现手掌是空的,而它已经离开了主人的身躯。 警员往边上一个翻滚,站起身来,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辅警站在原地,头颅已经不知去向,身体也慢慢往地上垮下,左一片,右一片,就似被快刀斩开的年糕。 “不管你是谁,敢在龙国行凶,你跑不了的!”警员的这句话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句,并不辱没他的身份。 “哎呀,不小心,溅了几滴在碗里了。”瘦长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石凳上,嗅了嗅碗里的血腥味,一脸惋惜地将一碗食物全都倒在了地上。 “换个地方吧。”人影一闪,遁入黑幕。 在这一幕发生后的不久,一个名叫何文彬的警员接到了一通电话。 “什么,小丁他?”文彬的手颤抖着,“不可能,我和他还约了晚上一起喝茶的。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治安民警,怎么可能在辖区里遇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这就过去,我就不信了!”文彬匆匆挂断了电话,从派出所飞奔出去。 那个遇害的警员小丁是他警校里最好的基友。 ------------ 第十五回:童颜笑泪 晚上八点,初秋之风带来的清凉不多,聊胜于无。 储吟的单车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库口,车库入口顶部原本是玻璃的,可见当时的用心,可惜如今玻璃已经十不存三,剩余的几块上积了厚厚一层锈迹,褐到发黑。底下一根耷拉到地上的道杆显然已经失去了功能,边上补了几组生锈的铁马,还挂了个牌子“私人区域,非请勿入。” “什么鬼地方?”储吟把车停好了,徒步下去,跨越了铁马,走进了黑漆漆的地库。 “地003室。”储吟用手机来照明,对着钥匙上的编码开始寻找,“这个是006室,应该就在前面了。” “就是这个了!”储吟的面前是一扇铁皮双开门,门上全是涂鸦,画的还挺好看的。 “喀拉”钥匙转动,铁门打开,一股陈腐味夹杂着机油的粗砺感扑面而来。 “咳咳。”储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沿墙摸索了一下,按下了照明开关。 “哇喔!”开关一按,眼前的世界顿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带有科技感的蓝色氛围灯是主色调,四周墙上三面是玻璃,把蓝色反射得如同梦境。剩余一面墙上贴着各色海报,动漫的、健身的、辣妹的,互相重叠,毫不违和。 “时速100公斤?”储吟看见了一块招牌,看着有点语病,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意义,这是告诉别人,这里追求速度,同时崇尚力量。 “原来是个健身工作室啊。”储吟闲逛了一圈,健身器材、格斗台、街机还有重型机车模型塞满了整个空间,“挺好的地方,可惜还是倒闭了。” “锻炼原来还真的是锻炼呢,害我空欢喜一场,总原以为会有奇遇。”储吟走到屋子尽头,有两扇小门。 储吟扭了一下第一扇小门,开不了,锁上了。 “这里面估计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摸了摸小门的把手,发现把手发光锃亮,显然经常被使用。 移步三五米,第二扇小门也打不开,门锁很陈旧,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 “来都来了,随便练练吧。”储吟对器材不熟,不敢乱来,只好挑了些哑铃、杠铃之类的,凭着常识,瞎摆弄起来。 这些器材的重量都是普通规格,储吟挑了最大的重量,搞了几下,发现没有什么压力,于是开始自己组装杠铃片,想凑出些有难度的分量,结果手一滑,杠铃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巨响后不久,第二扇小门的锁“喀拉”转动了一下。 “机车在里面?”储吟纳闷起来,为何他人明明在,却不留一盏灯。 门缝缓缓推开,一个人探头探脑出来,轻声道:“机车,你来了?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只能在这里躲几天了。” “我不是机车,我是他同事。”储吟走向小门打了个招呼,“你是机车的朋友吗?” 那人一见不是机车,一脸懊恼,把头缩回去一半:“啊,额,对对。” 储吟人已经到了门边,往屋子里探去,只见地上一地烟头,边上几个空泡面碗,其他看不清。被一个长发男人给挡住了。 男人把身子往中间挪了挪,挡住储吟更多视线,道:“你是机车的同事啊?能帮我问下,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咦,你不是他朋友吗?怎么自己不联系?”储吟感觉对方有点不正常。 “呵呵,我,我手机卡换过了,他的号码我记不住。”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兄弟,来抽一根。” 储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他是有机车的号码的,就是从来没有打过,说实话,他对机车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倒不是说恨,就是不想靠近,一靠近就浑身别扭。 “算了,不想打电话给他,发条信息吧。”储吟还是无法鼓起勇气拨通电话,只是发去了一条消息“机车前辈,在哪里?送餐送完了吗?” 储吟原本以为会等很久,不料对方秒回:“小子开窍了?知道叫我前辈了?早有这态度,哥早带你出道了!” “今天单子多,还没有送完,估计12点前都没时间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机车回复速度极快,储吟看消息时,那名男子也把头凑了过来,一起看。 “不好意思。”男子见储吟下意识把手机往自己那边收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了,“一时心急,见谅见谅。” “那个,机车他既然忙,那就算了。我改天再和他聚吧。”男子身子一缩,回到了房间里,“你继续哈。” 储吟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锻炼的心情,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回去了。 出了地库,跨上单车,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又过了一遍,越想越蹊跷。 “不对啊?他如果没有号码,问我要一个不就是了吗?”储吟把车骑到车库背后的广告牌后面,“还有他那慌张的表情,难道是故意来摸机车的行踪的?会不会和那个手术刀有关?” 储吟想着想着,手指忍不住放在了古董机的红色紧急按钮上。 地库里,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冒出个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向街上走去。大印花衬衫、吊脚裤,一双尖头皮鞋,正是刚才的那个男子。 “感觉他也不像是个危险人物,还是不要随意按这个按钮,不然就成了狼来了的故事了。”储吟放弃骑车,悄悄步行,尾随那个男子。 两人一前一后大概走了两公里路,进了一个破旧的工人小区。那男子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直奔其中一栋楼宇过去,在靠近后偷偷猫在绿化带里,蹲着挪到了一楼的一个天井边上。 储吟躲在对方背后十多米的大树后面,暗中观察。 男子隔着天井的小洞看了许久,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男子突然小跳了一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往天井里扔了进去,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里面某人的注意。 “这里,这里!”男子把头对着小洞轻声喊道。 “你是?”一个稚嫩的声音隔着墙壁传了出来。 “是我呀!”男子后退半步,让里面的人可以看见自己的全貌。 “爸爸!”稚嫩声音惊喜道。 “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了。”男子赶紧上前一步,把手从小洞里伸了进去,“来,让爸爸摸摸你的小脸蛋。” “爸爸,叔叔说你已经死了。”孩子发出了哭声。 “别哭,爸爸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男子安慰道,“孩子,你跟着叔叔好好生活,爸爸今后一有机会就会来看你的。” “不要,我不要,爸爸,我想跟你走。”孩子依恋道。 “爸爸也舍不得你,可是。”男子把手抽了出来,“爸爸现在的身份比较特殊,没有办法带上你,你先等着,我会想办法的。等实际合适了,爸爸接你去国外。” “爸爸,我不想去国外,我想回家。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家?”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有点不受控制了。 “孩子,爸爸没用,爸爸留不住你妈妈,现在连你也。”男子又一次抚摸了孩子一下,“小声点,别人听见了,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孩子沉默了。 “来,拿着,这是爸爸的新手机号,如果想我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打给我。”男子将一张纸片塞进了小洞里,“我不能呆太久,要走了。你一定要坚强,听机车叔叔的话,加油!” 男子塞完纸片后左右窥探了一下,从原路跑回去了。 “什么情况?”储吟听力已经异于常人,刚才的对话他一字未落,“这个地方难不成是机车的家?” 储吟好奇心起,蹑手蹑脚靠到了刚才男子站立的地方,也把眼睛凑上去偷看起来。 天井很小,两根晾衣架上挂满了衣服,大大小小都有,不过最大的也显然不是成年人的尺寸。天井一边搭了一个小棚,里面有一张钢丝床,床头挂着一件夹克,看着是机车的风格。 “难道机车就睡在这里?连个房间都没有?那么简陋?”储吟暗道。 “恐龙,你在干什么呀?一起来玩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呼唤起一个一脸愁容的孩子。 “熊仔,你别理他,他肯定又在哭鼻子想他老爸呢,我们自己玩。”另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拉着熊仔的手往屋里去了,这两个孩子一般大小,相貌也是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 “这两个孩子应该是机车的吧,这家伙有一手啊!”储吟继续观察。 “玩玩玩,就知道玩!作业都做完了没有!机车叔一会儿回来看到你们都没有做完作业,肯定先骂的是我!”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一副小妈的样子,叉着腰开始驱赶双胞胎。 “恐龙,你也快点进来吧,天井是叔叔的房间,没事不要进去。”女孩出来拎着恐龙进去屋内,顺手拉上了窗帘,储吟这边就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听对话,好像都是不是他的孩子啊?”储吟惊呆了,他回到路上,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一屋子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机车的家庭情况好复杂啊?难怪成天火急火燎的,一大家子等着他养活呢,也难为他了。” 储吟拿起手机想问候一下机车,可今天的事情,他是偷偷摸摸的,这属于侵犯了别人的隐私,想了半天还是作罢了。 “算了,这是机车的私事,我还是不要八卦比较好。”储吟骑车回家,一房间的孩子,就算是想想都觉得头痛,何况是共处,机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储吟如今是越来越不懂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十一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女坐在阳台的边缘,两只脚悬空晃动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火机“擦”一下照亮了她憔悴的脸庞,秀丽的长发柔软如杨柳的嫩芽,可惜也同样稀疏。 “呼”,少女吐出了一个烟圈,缓缓变大,把她眼前的世界都框了起来。 突然一只手捏住了香烟前端的火苗,用力一抽。 “找死吗?就这身体还抽烟?”手的主人带着一副防风镜,黑色的口罩掩住口鼻,正是机车。 “早晚都要死,又有什么区别?”少女望烟圈渐渐消散,就似看着自己的人生即将消散一般。 “谁说你会死了?”机车递过去一瓶牛奶,“补充点营养,好好配合治疗,你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机车,你不要装出一副自己掌控一切的样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少女推开了牛奶,“神经元蜡样脂褐质沉积症!我已经知道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了!网上查得到的!” “棉棉,你已经成功移植造血干细胞了,只要挺过这几年,后面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机车摘下口罩,把手里的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还有,我是舅舅,不要叫我机车。” “几年能不能撑过去我不知道,这一年50万的医药费,我们承担得起吗?”绵绵抱住自己的膝盖,停止了晃动。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会想办法的。”机车低头道。 “要我说,也别治了,我已经厌倦了。”绵绵全程没有看过机车一眼,“反正我也是个多余的货色,连亲妈都抛弃我,跑去筑紫国了。你说她这样一个毫无技能的人,跑去筑紫国,不会是做那种买卖吧。” 机车一把抓住了绵绵的胳膊,冷冷道:“注意你的言辞,那可是你的亲妈,也是我的姐姐!” “切,亲妈,知道我得病后就借机逃跑了。这些年来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完全就是人间蒸发了!亲妈,她配吗?”绵绵白了机车一眼,“还有你,别以为帮我交了点医药费我就会感激你,你那是自己找的!” “我是你外甥女,他们又是什么?你这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那可悲的人设,强行给自己下了套!”绵绵忿忿道,“你钱省下来养他们去吧,我不需要你,让我自生自灭,挺好的!” “你这孩子,懂什么。他们不是别人,都是我好兄弟的遗孀,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家人。”机车不太会教育别人,起身一把将绵绵从阳台上揪了下来,拖进了屋里。 “绵绵,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允许你自暴自弃,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明天!”机车把牛奶放在了床头,关上门出去了。 “遗孀,你的兄弟可真好啊,一个个的,死的死,入狱的入狱,跑路的跑路,我看也只有你最傻,把这种人当兄弟。”绵绵坐在床上抱住自己,今夜又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夜。 偏僻的城中村里,大量警察聚集,道路封闭,警灯闪烁。 “消息封锁,不允许任何人漏出去!”现场的最高领导是市局的副局长,他正反复关照,“这个不是普通案件,一旦让市民知道了,带来的骚乱和不安,危害承担将远远大于案件本身!明白了吗!” 边上的警察都不是普通警员,一个个如临大敌。再边上,几个官方的记者都关闭了摄像机,互相交头接耳,一脸惊恐。在这些人的后面,一个失魂落魄的警员坐在路障上发呆,嘴里的烟已经烧到了海绵,正是何文彬。 “文彬,文彬,你也来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警员过来打招呼,他也是警校的同届,和小丁都互相认识。 “太过分了,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害警员,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家伙给挖出来!”那人咬牙切齿道。 何文彬木讷的抬起头,眼神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光,一下从路障上跳了下来,发疯一般往远处的巷子那边冲去。 他一路冲到路口,只看见远处的尾灯一闪,消失在街道拐角。 “是她,机场视频里的那辆摩托车!”文彬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这家伙绝对有问题,小丁的死肯定和她有关,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的!” ------------ 第十六回:男童八岁 “涵涵,事件现场采集的信息我已经发给你了。”大小姐骑着车一路风驰电掣,“有个小插曲,我感觉有个警察好像盯上我了,你帮我技术处理一下沿途的监控,不要让对方追踪到我的行踪!” “嗯嗯,我知道了。下个路口我就换车,然后再绕一圈。回店里的时间可能要晚一点了。”大小姐关闭蓝牙,在路口停下,手提摩托塞入一辆小货车里,然后迅速换了一身普通的T恤,踩了小电驴,慢悠悠绕路去了。 大小姐骑着骑着,总感觉背后有一股凉意,回头一望,寂静的街道除了昏黄的路灯,别无他物。 “皮衣穿习惯了,突然换T恤可能有点不习惯吧。”大小姐摸了摸后颈,继续骑车,走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你一个人恐怕未必拿得下她!”黑幕中一个女子淡淡道。 “她不是我的目标,没有必要冒风险。”瘦长人影喝了一口手里的功能饮料。 “刀子,我们买通狱长让你越狱可不是为了让你复仇的。”女子黑影一闪,到了边上的楼顶上,“8岁男孩,稀有熊猫血Z型,我主人的孙子正等着呢,时间不多了!” “熊猫血Z型,这个可不好找,你这里有名单吗?”瘦长人影道。 “医疗后台数据我已经拿到了,整个湘口市符合的只有两个。”女子扔出一个小卷帛,刚好被瘦长人影接住。 “两天内帮你搞定。”瘦长人影把卷帛塞入兜中,“你也尽快帮我锁定那个人的位置,否则,孩子的器官我是不会轻易奉上的。” “祝你好运,加内!”女子淡入墙壁,似乎是被墙体吸收了一般。 “筑紫鬼子!”瘦长人影似乎并不喜欢对方,筑紫人与龙国人历史仇恨很深,曾经大举入侵过龙国,制造了多起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和人体实验,这个瘦长人影,也就是手术刀,虽然已经加入了利剑国国籍,可对于筑紫人的厌恶是根深蒂固的。 天色微明,警方已经完成了现场的清理,道路也打开了,这样一来,第二天的人们可以正常上下班,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何文彬连夜调阅了周边所有路段的监控,根本没有看见那辆摩托车。 “可恶,难道会变戏法?”文彬双眼里布满血丝,精神却依旧亢奋。 “兄弟,都查了那么久了,休息一下吧。”负责管理监控的交警给他泡了一杯浓茶。 “我们的监控有没有可能被篡改?”文彬唐突问道。 “不可能,都是闭路的,安全等级很高。”交警回道。 “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文彬思索了片刻,突然起身走了。 “兄弟,你不喝点茶吗?刚泡的别浪费了。”交警善意道。 “不了,我要赶去机场。”文彬出门给家里留了个消息后就驱车出发了。 这一天的早晨,阴。 储吟一早就到了店里,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摆弄手机,他不是在玩,而是在注册送餐平台的骑手账户。 “咦,储吟,今天怎么那么早?”包子平时都是第一个进店的,看见对方有点意外。 “包子兄,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点搞不明白。”储吟上前向前辈讨教,“为什么注册骑手还需要办营业执照?” “哦,这是新规定,你注册了营业执照就算是以企业的名义加入送餐了,这样就不算是平台的员工,对方就不用为你缴纳社保了。”包子展示了自己的营业执照道,“呵呵,没办法的,去办理一个吧。” “我去,万恶的资本家!”储吟也只能嘴上抱怨,坐在边上依旧老实地申请起营业执照来。 “怎么突然想注册骑手了?”包子穿上了制服道,“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为了一点钱,加入我们这茫茫的送餐大军,自己的空闲时光可就都没有了。” “呵呵,想多赚点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储吟笑嘻嘻道。 “生活不易啊。”包子拿上餐食出门了,“注意交通安全啊!不要为了不超时,违反交通规则了!” “你就放心吧,我能是那种人吗?”储吟觉得自己最聊得来的还是包子,和他说话不累。 “咚”门被撞开,风风火火的机车来了,直奔后厨取了餐食直接走人。 “机车前辈。”储吟用足力气终于叫出了口,“那个,那个。” “臭小子,有屁快放,别耽误我时间,我很忙的!”机车还是老样子,不过此时的储吟已经不再厌恶了,他这么珍惜时间是有原因的。 “给老兵大叔送餐的单子还是你来吧,我,我想利用空暇时间多锻炼下身体。”储吟知道了机车的家庭情况,想把这块肥肉让给他,这样他就能减少一些平台上的单,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多照顾孩子们。 “你小子,这么轻松的活都不肯干,懒得长蛆虫了是不?”机车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脖子里的项链道,“行吧,我帮你送了,奖励都是我的,你别想分成哈!” “那是肯定的。”储吟还想多说几句,对方已经推门出去了。 “哎,好人难做啊。”储吟叹了口气,心里则乐滋滋的。 折腾了半天,储吟这里终于搞定了,目前只要等审核就行了。 “小子,出来!”今天的老闫很奇怪,竟然是从店外进来的,指着储吟没有好气叫道。 储吟一听,心里紧张起来,怕自己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了什么大祸。 一路夹着尾巴的储吟被老闫带到了门口的路边。 “你也是正式员工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这辆车就算是礼物了。”老闫指了指路边的一辆崭新小电驴道。 “送给我的?”储吟上前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心跳加速起来。 这辆车看着很普通,但重点是,款式和机车的那辆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涂色不同。机车的“赤兔”是红色涂装,这辆则是白色涂装。储吟的激动点在于,它是否也和赤兔一样,是一辆伪装的“马路战神”! “试试吧!”老闫把钥匙扔给了储吟。 “终于,我马储吟要化身城市的骑士了!”储吟启动车辆,驶上街头,“来吧,追风的少年!” 电驴不慢,油门到底50码。 “啊?怎么才50码!说好的马路战神呢?”储吟骑了一圈,大失所望。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老闫罕见的笑了。 “嗯,挺好的。”储吟拔了钥匙,眼里没有一丝喜悦。 “好了,有了新装备,好好利用!”老闫回店里忙去了。 “算了,总比没有强。”储吟安慰自己道,“下次问问机车,他那辆到底是怎么改装的,我也效仿一下。” 储吟骑着新车四处闲逛了一阵,手机“叮”一声响,储吟一看,乐了,原来是他的营业执照已经在线审核通过了。 “现在有网上办事方便多了,官方这点上还是进步的。”储吟调转方向,前往外卖站点去领取工作制服去了。 新的制服、新的头盔、新的电驴,储吟换上这些行头后就真的化身成为一名职业送餐员了。 “想不到我马储吟也有今天,哎。”储吟用手机给自己拍了个自拍,留作纪念,“好了,我的职业生涯第一单就奉献给你们吧!” 储吟没有立即开始接单,而是跑去了最近的一家洋快餐“上校基”,自费买了一个全家桶,直奔“芳四小区”,也就是机车的家。 “咚咚咚”储吟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11岁,叫小蓉。 “小朋友,你们的外卖!”储吟把全家桶递给对方。 “外卖,我们没有点呀!”小蓉接过了全家桶开始寻找上面的小票。 “我是机车的同事,是他点的,我帮他带过来。”储吟没有想到一个小孩竟然那么谨慎,也只能随便编造一下。 “哦,那谢谢你了!”小蓉对着储吟摆了摆手,慢慢关上了门。 “熊仔、虎仔,恐龙!快来呀,机车叔给我买好吃的了!”小蓉高兴地呼唤起几个弟弟来。 三个孩子一听迅速围到了桌前,开始抢夺自己爱吃的部分。 “别抢,都有份!”小蓉开始维持秩序。 “好久没有吃上校基了,叔叔今天怎么那么奢侈?平时都抠抠搜搜的。”说话的是虎仔,双胞胎里的弟弟,今年8岁。 “你别乱说话,机车叔赚钱很辛苦的,为了我们,整天在外面跑单子。”小蓉呵斥道,“而且棉棉姐姐的病也需要钱,如果我能赚钱就好了。” “小蓉姐姐,机车叔很厉害的,你不用担心。这个鸡腿给你吃!”这个是熊仔,双胞胎哥哥,也是8岁。 “要是哪天机车叔也和我们的爸爸一样,突然消失了,那该怎么办啊?”恐龙是个悲观的孩子,安全感很低。 “不许你乱说!再诅咒叔叔,小心我揍你!”虎仔脾气暴躁。 “好了,都别说了,安心吃饭吧。”小蓉咬了口鸡腿,“机车叔人那么好,肯定不会突然消失的。” 储吟没有离开,他还站在门口,孩子们的话让他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他走出小区,看着和机车同款的电驴,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头盔,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他依旧没有开始接单,而是寻了一家小店,买了一个一次性纹身,蝎子图案的。沾了水贴在额头上,跨上电驴,开始正式接单。 “机车,就让我马储吟帮你一回,我可见不得孩子们伤心!”储吟拿出古董机,对着红色按钮看了看,“如果遇到手术刀,我就立即呼叫支援。如果遇不到我就正常赚钱,我可以的,加油!” 同一时间,市区内某高档住宅小区,一名身材奇高的人站在了访客登记处。 “先生,到哪里?”高档小区的保安身穿西服,彬彬有礼。 “3栋802室。”瘦长人影淡淡道。 “您找802业主有何贵干呢?”保安盘问道。 “探亲。”瘦长人影道。 “哦,我这里跟业主确认一下,请稍等。”保安进去里屋联系了。 两分钟后,保安陪着笑脸出来了:“不好意思,根据我们经理的记录,802室业主举家出国旅游去了。您还是自行联系对方吧。” “我不能进去对吗?”瘦长人影的手指在柜台上划动起来,尖锐的摩擦音令人耳膜不适。 “按照规定,您是不能进入的,先生,抱歉。”保安鞠躬道。 “你确定吗?”瘦长人影的这一句话让保安汗毛顿时就立了起来,没有原因,那是来自于潜意识里的恐惧。 “我,我,我再去问一下经理。”保安逃一般又进了里面屋子。 瘦长人影戴上耳机,放起了莫扎特。 “目标去国外了,不在,能确认吗?”瘦长人影似乎在通过耳机在通话。 “802室的电表最近3天没有走字,应该是不在。”耳机里的女子声音与音律混在了一起。 “好的,那就下一个吧,芳四小区。”瘦长人影听着音乐,摇出了接待厅,“今天太晚了,肚子饿了,明天再去吧”。 “什么怪人?非要进去?你直接拒绝他呀!”一个女经理跟着保安来到了厅堂,只见柜台前早已没有了人影。 “哎?刚才还在呢?走了?”保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晚上10点,湘口市某街道,储吟第一天送单并不顺利,效率很低。 “哎,转眼就10点了。”储吟看着手机上的送单统计,半天才完成10单,收益才几十元,“和店里的订单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啊,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肚子都饿了。” 储吟打着电驴正要走,一个瘦长人影走到了他面前。 “我注意你一段时间了,你头盔下面有个黑点,能让我看看是什么吗?”瘦长人影走的很悠闲。 “黑点?呵呵,一个纹身罢了。”储吟假装淡定,心跳急剧加速,手指已经放在了红色按钮上。 “纹身?”瘦长人影停下来,歪着脑袋开始观察储吟,“纹身好啊,不会正好纹的是一只蝎子吧?” 储吟感觉迎面吹来一股阴风,皮肤有种割裂的痛感,仿佛稍作停留,皮肉就会和骨骼分离。 储吟在对方靠近前猛然调转车头,把油门拉到最大,手指用力按下了红色按钮。 “真被我遇上了,兄弟姐妹们,你们可不要迟到啊!”储吟此刻判断,瘦长人影就是手术刀,无误。 ------------ 第十七回:还不想死 机场监控室内,何文彬的眼睛停格在屏幕上,手指拖动鼠标,前进,后退,慢放。 “就是她。”文彬把U盘插入电脑,把这段影像单独保存了下来。 “单手操控摩托,时速80码,没有专门训练过是绝对做不到的。”文彬把视频局部放大,“另一只手好像是在控制后座的人,一个女子单手控制一个成年男子,不可思议。” “车牌号码!”文彬把视频中的车牌抄了下来,然后拨通了一个警校同学的号码。 “喂,小陈啊,我是马文彬。对,好久不联系了,不扯这些了,说正事!我这里有个车牌,你帮我查一下。嗯嗯,好的,我手机不挂。”文彬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启免提,继续研究视频起来。 “视频太暗了,看不清模样,她的头发好像有一部是白的。”文彬反复拉扯图线,看见了头盔下露出的一缕白发。 “文彬啊,查到了,相关车主信息我已经发给你了。”电话里传来好消息。 “嗯,谢谢了,小陈,挂了!”文彬拿起手机里的车辆信息开始比对。 “不对,看起来很像,但肯定不是同一辆,这辆车恐怕是套牌的。”文彬猛拍了一下桌子,“该死的,线索又断了!” “不行,不能放弃。如果能够立案,我能调动的资源和可以采集的信息就更多了,如今龙国的信息基础建设那么完善,不可能挖不出一个女人来。”文彬果断拿起电话给领导挂了过去。 他把自己的怀疑和掌握的信息给王所讲了一遍,结果自然是没有得到许可,还挨了一顿骂:“文彬啊,就你这些根本不构成线索!你纯粹就是自己在臆症,机场案子是检察院的,小丁的案子也不在我们辖区,你这样根本不合规矩啊。” “哎,我知道你和小丁的关系,你现在有这样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也是基层上来的,年轻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王所也是普通人,并非绝情,“这样吧,最近你压力太大了,给你放个假,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去探望一下小丁的家人,解开自己的心结。” “我知道了,谢谢领导。”文彬挂断电话,坐在电脑前发起了呆。 “兄弟,你最近老是往这边跑,辛苦了。”机场民警泡了一杯茶过来,“今年的新茶,喝了提提神!” 文彬这次没有拒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很苦,特别苦。 锅笼窝矮子猪脚饭的三楼,一排红色的氛围灯忽明忽暗,“呜呜呜”的警报声并不会惊扰到附近的居民,它很轻柔,比普通的手机铃声也大不了多少。而这个音量对于拥有萃囊的人而言,不可能忽视。 “什么情况?紧急呼救信号!”老闫拿起对讲机吼道,“涵涵,涵涵,是谁发的信号!” “店长,是储吟。”涵涵今天的语速非常快,往日的温柔不再,“信息已经发送给所有送餐员了。” “这小子,搞什么鬼?”老闫看了一眼储吟的定位,“该不会是。” “不可能,手术刀根本不认识储吟,不会对他下手的。”老闫快速踱步,“这小子莽是莽了点,也不至于点错按钮,涵涵给他挂个电话,确认下!” “店长,电话打不通,他不接。”涵涵急道,“可能真的出事了。” 老闫把对讲机往桌子上一扔,马上拨通手机:“忞忞,快,找到储吟,拜托了。” “收到。”电话对面仅仅回复了两个字,立即挂断。 湘口的街头,各色电动车忙碌穿行,他们为生活而不停奔波着,机车也是其中一个。 市区的路况不佳,车速提不起来,擅长飙车的机车也只能陷入堵车大军,缓缓挪动。 突然古董机一阵蜂鸣,机车扫了一眼消息,一脚踏在地上,用力一蹬。人带着电驴跃过边上护栏,驶上了人行道。 呼啸风吟,左右穿插,行人纷纷避让,个个对他口吐莲花。机车沉默不言,眼上眉头紧锁:“小子,等我,别出事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郊区,包子刚刚送完手里的单子,胖乎乎的身子压在小小的电驴上,慢悠悠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 “嗯?紧急求救信号?”包子拿出古董机往把手边一插,“储吟,你坚持住,我来了!” 慢悠悠的车子拉到了50码,他的车储吟的是同款,涂装是黄色的,50码已经是极限了。 此时此刻,储吟这边。 崭新的电驴,电瓶电力充足,他的车起步很快。握住把手的手指可以感受到电流的力量在涌动,50码时速无法和“赤兔”比,但绝对不慢,街道两边的景物飞速倒退。 “不对,我是不是太害怕了?如果速度太快,把对方给甩了,岂不是全都白费了?”储吟想到这一层,回头一望,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手术刀重心压低,步速极快,如同夜行的恶鬼贴地飞行,50码的速度非但没有把对方甩开,两者距离甚至还在拉近,此时已经不到2米了。 “这是什么速度?人类的极限不是才36码么?”储吟用力拉动油门,可惜电驴已经达到极限,速度无法再快上一点了。 “逃跑?不符合你的性格啊?”手术刀似乎还未尽全力,一张脸在高速运动下看着有点模糊。 前方是丁字路口,储吟注意力过多给到了手术刀,发现没路时有些晚了。他平日骑单车比较多,电驴经验很少,高速过弯仅在电影里见过,自己从未尝试。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了,储吟把重心全部压到左侧,车头和车身保持位置不变,车侧面的钢架摩擦地面,拉出火花一片。一个乞丐版的甩尾,动作僵硬,毫无美感,但成功了。 来不及高兴,眼睛余光扫见一道黑烟般的东西从头上掠过,储吟的神经高度紧张,把脑袋全力压低,他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小脑在操控身体。 “好凉!”储吟的头顶微微一麻,似有电量在那一刹流过。 “咔嚓”头盔的顶部像一块被削去的西瓜皮,飞出几米,落在地上。 储吟用手一摸头顶,没有摸到头盔,手指直接碰触到的是自己的脑袋。 “啊?”储吟收回手时,一缕发丝在风散落开来,几根随风而去,几根沾在了他的制服上。 毕竟不是职业车手,这个过弯勉勉强强,车身疯狂左右摇摆,储吟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摇摆”,他快控制不住了。 方才一跃,手术刀已经从他的左边换到了右边,几下飞窜,身影已经几乎和储吟并驾齐驱。 “跑不了的,上一次你是侥幸,刚好边上有个高压站。”手术刀身子突然离远了一米,似在蓄力,“人的运气是会用完的。” “不好,我要死。”储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也叫预感。 储吟危机感拉满,体内潜力全部爆发,他干脆放弃了已经失控的电驴,把身子倒下一边,单手撑地,双脚一蹬,把电驴往对方面门踢去。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一个翻滚到了马路对面。 “咣当”,电驴车头向左,车身向右,分成两截,各自残破,崭新的车辆,只用了一天。 “好了,这下不用跑了,过来收下你两年前种下的因吧。”手术刀摊开双手,缓缓走来,整个世界此刻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你知道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 世界不止他一人,一声女人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手术刀和储吟同时望向尖叫处,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应该是出来绕弯的,在储吟右面大约六七米的地方,吓傻了。 手术刀脸上浮现了厌恶,她打断了自己的话,结局只能有一个,死! 人影如鬼魅,月不能照。行踪似黑烟,风不能追。 “不要!”储吟勉强可以看见手术刀的动作,他双腿用力蹬地,直扑女人方向。 储吟的距离更近,手术刀的速度更快,两人同时向那边扑去,终究还是储吟慢了。女子惊恐的表情在那一刻静止了,成为了她永恒的表情,镌刻在尚年轻的脸颊上,滚落在路边。 女子不再发出“噪音”,可婴儿车的孩子做了个接力,开始啼哭起来。 手术刀眼球微微一颤,杀意又起。 储吟慢,却也到了。一手拉住婴儿车的推把往后一拽,飞出去十来米的车子一晃,翻了,里面的婴儿哭的更响了。 利风至,储吟手脚并用,把身子往后弹了两三米。手术刀的手蹭在一根电线杆上,延缓了速度,让储吟逃过一劫。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变弱了,不但一点进步没有,甚至还不如两年前。”手术刀收回手掌,摸了摸冒烟的指间,“这里是市区,虽然没有高压站,电力还是难以回避,你也不要再藏拙了,全力以赴,死的有点尊严吧。” 储吟早就全力以赴了,否则也不会还活着。他看了看对方冒烟的手指,又望了望断裂的电驴和混凝土电线杆上深达半指的凹痕,对手术刀的实力有了初步的判断。 “对方的主要攻击方式在手指上,非常危险,金属都无法抗衡。”储吟盘算起来,“不过电线杆没有断,说明他的破坏力也是有极限的。所以我要利用地形,妨碍他攻击。绝对不能被他的手摸到。” “来吧,给你一次机会,用出你的力量,震雷卦!”手术刀步步紧逼道。 “震你老木!”储吟起身扭头就跑进了一条小巷,拐角处不忘扶起了婴儿车,一脚踢得远远的,回头还勾了一句,“有种进巷来,别欺负弱小,老子才是你的对手!” “呵呵呵,好,听你的。”手术刀还是用走路的姿态前进,只是速度极快,人影有种一闪一灭,视频加速卡顿的既视感,瞬间就到了小巷口。 “去你老木的!”储吟猫在巷口,抄起准备好的好几辆单车,疯狂向对方掷去。 “小儿科!”手术刀鄙视起对手来,手在空中轻舞几下,单车全都成了零配件了。 “就是现在!”储吟趁着对方肢解单车,弓着身子直取对方下盘,他想避其锋芒,攻其软肋。 储吟铆足了劲,一拳砸向对方小腹,这是他的全力一击! 手术刀一爪拍下,结果因为巷子太窄,手指嵌入了边上砖墙里,一时竟然动不得。 “幼稚!”手术刀发现了储吟的小算盘,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右腿微弓,后发先至,一个挑足,踢中储吟的下巴,把他的身体从下方给抄了起来。接着,另一条腿一个膝撞,顶在储吟腹部,巨大的压力如巨浪一般冲刷了他的五脏六腑。 储吟倒飞出去十来米,撞在小巷尽头的黑色铁门上。 铁门倒了半边,储吟仰天瘫倒在变形的门板上,胃里一阵激荡,一口液体喷出,液体黄绿色,是胃酸,夹杂了一点红丝,是血水。 “好弱啊,太弱了。”手术刀有点怀疑起来,“你真的是本人吗?虽然是个食客,但怎么都感觉是最弱的那一类。” 储吟想要起身,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刚才那一脚已经把他的养元络给打乱了,没有了养元络的支撑,仅凭肉体,储吟连起身都已经做不到了。 “好吧,不管你是不是本人,今天也该是你的最后一天了。”手术刀的手指嵌在墙砖墙里没有拔出来,而是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前推,砖墙上的碎屑落地成粉,此刻的小巷里倒是变得烟雾缭绕,别有意境。 这意境,储吟享受不来。手术刀每靠近一步,自己的生命就又流逝了一秒,死亡越来越近了。 “这才是萃囊者的战斗吗?我还是太天真了。”储吟眼睛有点模糊,薄薄的泪膜糊住了视网膜,“我好像还不想死,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小沐的雨伞还没有还呢。” “救我,谁来救救我,随便是谁,救我!”储吟不甘地喊了出来,是真的喊,不是憋在心里。 ------------ 第十八回:何为战力 小巷里弥漫着烟尘,让原本就暗淡的灯光显得更朦胧了。手术刀的手指插在砖墙里缓缓推进,弥散的粉尘让这份朦胧逐渐灰暗,死亡的脚步正在逼近。 “救我,谁来救救我,随便是谁,救我!”储吟仰天惨呼,这一生,他过得平凡,生与死的别离,他理解的不深。 这一刻,他似乎懂了一些东西,生命的重量。 “你肯定不是本人,他不可能会像你这样。”手术刀把手指从墙里拔了出来,“可惜了,空欢喜一场,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手术刀把手掌摊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他指间萦绕,这一击,必杀! 储吟闭上了眼睛,生命即将逝去,除非奇迹发生。 “哗啦啦”、“哗啦啦”一阵瓦片破碎的声音由远及近,储吟睁开眼睛往头顶望去。 “轰隆隆”一声重型机车的油门爆响令手术刀也暂时停止了动作,仰头望去。 头顶一轮残月,孤寂凄冷。刹那间,一个黑影遮蔽了残月,车灯射出两道耀眼的光,晃住了手术刀的双眼。 手术刀一个后空翻,屋顶上飞驰而下的车从他头上掠过,撞在巷外的铁栏上。那辆重机侧翻在地,车轮空转,却不见有人。 正诧异间,人,来了! 一道黑影从储吟背后的屋顶上坠下,与手术刀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标准的顶膝,从天而降的势能加强了这一击的力量,石破天惊! 手术刀双手十字交叉护住胸口,硬抗了这一击。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推了出去,手术刀张开双手,各自插入左右两侧的砖墙,即便如此已经无法止住退势,砖屑四溅,小巷能见度骤降。 “好大的力道!”烟幕中,手术刀的瘦长身影停在了小巷口,两边的墙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伤痕。 灰尘稍稍消散,储吟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婀娜的背影,黑白相间的发丝,一个不轻易脱下的头盔。 “大,大小姐。”储吟糊住眼球的泪水解体了,沾湿崭新的送餐制服,“谢,谢,我。” “你给我闭嘴,回去再和你算账!”大小姐的背影逐渐远离,向着手术刀走去。 “来强援了?”往后退了几步,到了街上,小巷的环境不利于他的发挥,“你的气味很好闻,大部分零件都很完美,不过可惜了,那个对你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失去功能了。” “不需要你提醒我!”大小姐身子一伏,一双皮靴牢牢抓住地面,腿部肌肉一收缩,地上的水泥板裂出了几道细纹。 “呯”地面细纹猛然变粗,几块碎石飞起,击碎了边上的玻璃窗。 储吟在后面只觉一阵厉风袭来,风中的一颗石子从脸颊上擦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如同被小刀割出的一般。不过他没有在意脸上的疼痛,望着飞出去的倩影,用尽力气喊了一句:“大小姐,不要出去打,对方的攻击需要施展空间,外面空旷,对你不利。” 储吟的话对大小姐完全就是耳旁风,她如同离弦之箭直刺手术刀。 “好快的速度!”手术刀往侧面一闪,险险避开这一记超远距离蓄力飞踢。他刚要反击,不料大小姐双手撑地,身子一个旋扭,双腿连续甩出,逼的手术刀连连后退。 这仅仅是开胃菜,大小姐一个前空翻,一脚站稳,另一脚直接给出前踢,这一脚行程短、前摇小,手术刀避无可避,只能提膝,硬挡了一下。 两股力量碰触,周围气流快速回旋,手术刀身上的衣服如被一根正在被绞干的毛巾,往内卷曲,牢牢贴住他的皮肤。大小姐本来就穿着紧身皮衣,毫无影响。 “速度很快,力道也大,就是太分散了,我来教教你吧,小姑娘!”手术刀顶开对方,周围的气流突然全部往他指尖压缩,普通人如果站在边上,必定感觉呼吸都困难。 手术刀张开双手,左右开弓。大小姐手脚并用,辗转腾挪,人就似个陀螺一般,围着手术刀开始转了起来,她在躲避的过程中还不时还上两脚,鞭腿、侧踢、回旋踢,让手术刀的攻势难以衔接,节奏被打乱了。 储吟此时扶着墙壁慢慢走到了小巷门口,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呆了:“这才是真正的战斗吗?我,我根本还差的远呢。” 手术刀一阵猛攻,一下都没有摸到大小姐,自己倒是挨了几脚,虽然身体还顶的住,可心态是有点炸了。 大小姐找准时机,一个低扫,眼看就要踢中,结果手术道干脆双脚离地,身体作一棵倾倒的大树姿态往对方身上压去。 大小姐的皮靴在地上一蹭,身子往后滑出一米,打算避开对方。 “你的腿法不错,离开腿呢?”手术刀顺势一爪拍下。 这个角度刁钻,大小姐的双脚刚刚发力,肌肉尚未收缩,无法调整身子的位置,这一击怕是要硬吃了。 “大小姐,不能被他的手摸到啊!”储吟在一边看得着急,他对手术刀的破坏力是有认知的。 “你以为呢?”大小姐并不慌张,一只纤纤玉手做了一个抚琴的手势竟然向着对方的手迎了上去。 “啪!”一声脆响,周围的气流原本被拧成了一股线,此时突然如同断掉的琴弦,向四面散去。 弦断处如同风暴之眼,手术刀和大小姐两人各自被推开了三四米,各自单手撑着地面,四目对视。 “果然,遇到同类了,你也是巽风卦。”手术刀站正身体,十指相互摩擦了一下,指间的气流又开始旋转起来。 “同样是巽风卦,用法却大不一样!”大小姐把上衣的拉链拉开,露出了傲人的曲线。 “啊?大小姐不会是想要色诱吧?”储吟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从指尖里偷瞄,咽了一下口水。 “第二回合!”大小姐高高跃起,空中的气流顿时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托了起来,黑色的皮衣展开后看起来像一只大蝙蝠。 “她竟然能飞?难怪愿意来开阔的区域战斗,原来她更受狭窄地形限制。”储吟看着天上飘着的大小姐,感觉脑门热热的,“她里面还穿着紧身背心呢,我这样看她应该不算非礼勿视吧。” “巽风精华都用到了机动力上,却忽视了破坏力,你成不了真正的高手!”手术刀俯身,解开了鞋带,“第二回合,终结你!” “高手不高手的,试了才知道!”大小姐从缓缓漂落突然变成了急坠,因为重力加速度的关系,速度比此前更快。 “咚”一声闷响,地面上一个深深的鞋印,边上散开一圈蛛网裂纹。鞋印边上一双巨大的男式登山靴躺在地上。 “你的速度也不慢啊?”大小姐一次俯冲踢击不中,立即又回到了天上,她这样的策略非常聪明,占据制空权,无法被攻击到,立于不败之地。 “速度是够了,就是不太优雅。”手术刀整个人以90度直角的姿态侧立在边上三楼的墙壁上,脚趾深深插入了墙体里,墙壁的缝隙里隐隐有气流溢出。 “第三回合?”大小姐似笑非笑道。 “我是没有意见,不过,怕是有人要来搅局了。”手术刀微微扭头向街道的远处望去。 “哔哔”空中突现破风之音,一道红色影子如同闪电,掠过夜空。 “呯”一声响,手术刀原本站立的墙壁上插入了一个灭火器罐子,里面的泡沫不断喷出,却不见手术刀的影子了。 “以多欺少吗?”楼宇底下的黑影里,手术刀仅露出半张脸,被路灯照着。 “你这个恶魔,恶贯满盈!还需要和你讲规矩?”大小姐不屑道。 此时一个胖胖的人影一个飞身跳跃落到了街正中间,正好把一个井盖给震了起来,他一伸手,捏住井盖边缘,拿在手里成为了武器:“大小姐,我来帮你!” “包子兄?”储吟平日见包子总是慢吞吞的,如此身手迅捷还是第一次,“他也这么强吗?” “手术刀,你跑不了的,从你决定来湘口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大小姐调整方向,飘到了对方的另一侧,与包子形成对手术刀的前后包夹之势。 “哈哈哈,我敢来,就自然走得了。”手术刀缓缓走去捡起了自己的鞋子,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道,“反正今天也没有找到我的目标,就到此为止吧。再见了,宝贝们!” “还有你,冒牌小子,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不要想着做英雄,很危险的。”手术刀戴上了耳机。 “嗯?”包子突然感觉周围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眼前的线条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大小姐,小心,有诈!” 街道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似有水声流淌,滴滴答答的,异常渗人。 “给我散!”黑幕中只听见大小姐的一声吼叫,接着一阵狂风吹过,流水声消失了,眼前的世界也逐渐恢复了明亮。 “储吟,你没事吧。”包子跑过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也不管储吟愿不愿意。 “他没事。”大小姐从空中缓缓飘落到两人面前,“对方看来不止一个人,情况越来越棘手了,必须马上通知老闫。” 储吟被包子公主抱在怀里,软软的很舒适,方才的危险暂时淡了几分。 “你这小子,以为自己很行吗?啊?”大小姐一脸怒气,走过来用手把储吟额头的蝎子纹身给抹去了一半,“我但凡晚到几秒钟,你就死了!” “我,我。”储吟原本想道歉,可大小姐的皮衣拉链还没有拉上,傲人的躯体离开他的脸仅仅十几厘米,这样的客观条件,很难不让他把视线停留在不该停留的区域。 “你这个混蛋!”大小姐一巴掌扇在储吟脸上,转过身去拉上了拉链,“回店!” 三人离开现场不到三分钟,警察的车辆就抵达了现场,警员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封锁了现场,层层上报,一颗石子,惊起了惊涛骇浪,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暂且按下不表。 何文彬这一日休假,探视了小丁的家眷。出了小丁家的门后心情愈发沉重,暂时不想回家,就在街头晃悠。 走了小半天后,有点累了,正要回去,接到了同事的一个电话。 “文彬,我们辖区里出事了。你过来一趟吧。”同事把地址给了文彬,他自然立刻赶赴现场。 “一名女子死亡,多处房屋不同程度受损,感觉就像是打过仗似的。”现场的同事看见文彬后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现场有一名婴儿无人看护,所幸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 “有目击者吗?”文彬问道。 “怎么说呢,有是有,但也和没有差不多。”警员同事挠了挠头道,“这片地区都是老宅,很多房子都是空的,居住的人不多。” “当时大多数在家的人只听见声音,没有看见东西。少数沿街的人说当时狂风大作,灰尘漫天,根本看不清什么,只有模糊的人影在烟尘里动,其他就没了。”警员同事耸了耸肩道。 “监控录像呢?”文彬一边问,一边用手触摸着墙上深深的沟壑。 “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发前,周边好几个监控都突然故障了。刚才我们检查过了,好像是人为破坏的。”警员神经兮兮道,“线路都是完好的,但就是不通电了。线路外面一圈都是黑乎乎、黏兮兮的液体,闻上去一股发霉的味道。就像恐怖片里的那种恶鬼出来行凶,你懂吗?” “行了,我从来不信什么鬼怪。”文彬走到路中央对着地上的一个脚印看出了神。 “唯一的线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警员把手机递给文彬,“当时有人看见有辆摩托车在屋顶行驶,以为自己见了鬼,就随手拍了下来。天太黑了,只有一个影子,你看看呗。” “摩托车?”文彬一把抢过手机,看了几秒,幽幽道,“是她,就是她。虽然只有一个轮廓,但我可以肯定,就是她!” “她是谁啊?你认识?”警员问道。 “我不认识,不过。”文彬望着头顶破碎的瓦片道,“我觉就快认识了。” “文彬啊,让你休息,你怎么又跑来现场了?”王所看见了他,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 “王所,此前你说案子不在我们辖区,我们这是越界,这次总在我们辖区了吧?”文彬突然立正身子,正色道,“我申请承接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 “哎呀,晚了。”王所摇摇头道,“这个案子现场很多特征都和小丁的案子类似,现在已经合并为《909警员遇袭案》,由市局刑侦直接负责。” “什么?市局直接。可恶。”文彬捏紧了拳头忿忿道。 “不过这个案件太玄了,市里高度重视。我们作为第二个案发现场的管辖派出所需要派出一人协助参与调查。”王所把手放在文彬肩上拍了拍道,“文彬,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文彬反应过来,立正敬礼,“多谢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你呀,别太勉强自己了。”王所转身离去,“注意安全啊!” ------------ 第十九回:为了孩子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大嗓门加上大脾气,老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震得人耳膜生痛。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事情,差点就让自己丧命了!”老闫怒不可遏,“你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可是你知道吗?今天有一个孩子永远失去了母亲,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原本可以享受到完整的母爱的,现在呢?没有母亲的童年,还算童年吗?” 储吟把头埋在桌子上,老闫的话深深触动着他的神经,现在的他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老闫,别这么说。杀人的是手术刀,不是储吟,别让他背负这些。”大小姐在旁冷言道。 “是啊,店长,储吟也是好心,而且他也全力救下那个孩子了。”包子也在旁劝说。 “哎。”老闫一屁股坐下来,疯狂开始喝茶。 “手术刀不除,无辜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大小姐冷静道,“这和谁做了什么无关,是对方太邪恶了,我们现在不应该追责,而是想想怎么尽快把这个恶魔给干掉!”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他引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找他。”机车拿起桌上的头盔戴上就往外走。 “给我回来!一个个都反了?”老闫怒拍桌子,那桌子差点就散了架。 “机车,你别冲动,从我今天和对方交手的情况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三个信息。”大小姐拍了拍机车的座椅,让他回来坐下。 “第一,对方的实力不在我之下,也就是说,我们任何一人都无法独立战胜他。所以,不要独自行动。”大小姐继续道,“第二,对方不是一个人,是有帮手的。那个帮手应该是兑泽卦。” “兑泽卦?”包子回想了此前手术刀撤离时的场景,点了点头道,“这样就说得通的,兑泽卦擅长制造幻觉和毒素,我们是直接被影响到神经了。” “第三,兑泽卦食客在龙国非常稀少,但某个国家却只有兑泽卦食客。”大小姐用手指弹了弹桌子道,“是吧,老闫?” “筑紫国的食客要么是无卦,如果有卦的,几乎全部都是时兑泽卦。”老闫目露凶光道,“筑紫国如果敢插手我龙国事宜,那就等于向我们宣战了,绝不姑息!” “我可没说是一定是他们官方的行为。”大小姐缓和了气氛道,“有可能只是民间的闲散食客,个人行为。” “嗯。”老闫躺倒在椅子上,缓缓嘬了一口紫砂壶,“牵涉筑紫国食客,本来是应该与总店协商的,不过最近他们遇到麻烦了,没有工夫管这些小事了。” “明天,大小姐自己一组,机车和包子两人一组,配合涵涵的技术组,在全市给我找,尽快找到手术刀。一旦发现踪迹,所有人汇合,一起行动,团队作战,明白吗?”老闫下完令看了一眼还趴在桌子上,像个死人一样的储吟,摇头道,“储吟啊,你的脸被对方看过了,后面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在家里呆着。” 储吟埋着头点了点。 “好了,散吧。”老闫第一个起身出去了,紧接着就是机车离场。 “店长那么着急走,是不是困困她。”包子问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汤圆道。 “没有,困困很稳定,只是因为保洁员离开太久了,养元络得不到滋养,店长只能自己来。”汤圆也是低着个头道,“每天消耗巨大,再这样下去,只怕他的身体也要支持不住了。” “可惜,我是无卦食客,否则也能尽点绵薄之力。”包子叹息道。 “行了,都管好自己吧,别到时候没力气对付手术刀了。”大小姐说完也走了。 “储吟,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其实做的没有错,就是缺少经验,欠考虑了点,以后慢慢会好的。”包子安慰储吟道。 储吟突然一把抱住包子,痛哭起来,一直忍着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水,再也止不住了。 “没事的,我懂,我都懂。”包子在储吟的背上轻轻拍着,脸上的微笑依旧。 当夜凌晨,市局刑侦大队办公室灯火通明。 “目前根据掌握的信息,我们基本可以锁定这个人。”大队长点了点投影上的模糊人脸道,“他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根据照片AI大数据比对,此人名叫秦磊,45岁,原龙国人,于2008年转入利剑国国籍。2023年在棉基国因人体器官买卖被抓获,后被判处无期徒刑,在棉基国服刑。”边上一名女警讲解道,“这张照片是案发前一天在广门市长途汽车站监控视频里发现的,我们通过比对,分别在案发当天和今年8月边疆附近的小镇都找到了他的相关记录。大家可以看到,在丁警员遇害当天的这个视频里,他曾经出现过两次。这个秦磊身高197厘米,特征明显,非常容易识别!” 女警播放了视频录像,会议桌前众人频频点头。 “这个是我们唯一可以找到的影像资料,其他区域的监控全部故障,根据技术部门反馈,监控线路似乎是用某种未知的液体进行腐蚀造成的,目前还无法确定对方使用的液体具体是何物,以及作案的手法。”女警汇报完毕,看向大队长。 “同志们,这个嫌疑人是锁定了,但对方目前人在何处我们还没有找到。”大队长面色铁青,“重点是,对方是用什么方式杀人,如何造成周围环境如此大的破坏,我们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对方有可能拥有某种神秘的武器,极度危险。”大队长用眼神示意众人看看对面坐着的一排特警,“所以,这次我们联合特警部队,共同出击。” “注意了,一旦发现对方行踪,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及时上报。联合特警部队对嫌疑人进行逮捕!”大队长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案件,心里也没有底,“所有人,去登记一下,允许携带枪支,都给我保管好了!” “另外,本次事件特殊,目前还无法定性,烦请做好保密工作,不得对外界透露任何与本案相关的信息,谢谢各位配合!”女警补充道。 “那个,队长,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信息想汇报一下。”何文彬在会议桌末位举起了手。 “这位是?”大队长小声询问边上的女警。 “第二案发现场的协办民警,何文彬。”女警道。 “好的,你们两个留一下,其他人可以散了。”大队长点名了两个他的得力干将。 众人散去,仅会议室内仅剩五人,大队长、他的两位左膀右臂、女警、还有文彬。 “何文彬是吧?”大队长招手让他坐到前面来,“给我们说说你的信息。” 何文彬留在市局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湘口市的太阳却像往常一样升起。 中午时分,芳四小区。 几个孩子围坐在桌前吃着昨天的剩饭,一对双胞胎,一个叫熊仔,一个叫虎仔。对面坐着恐龙,因为长得矮小,性格又比较内敛,所以对上双胞胎还总是吃下风。 “你爸早就死了,别老是想他了,机车叔多好,你那么想要有个爸爸,干脆叫他爸爸得了!”虎仔有点孩子王脾气。 “我爸没有死!你不要乱说!”恐龙丢掉了勺子怼了回去,“你爸才死了呢,你爸死的早,飙车被车撞死!” “对,我爸是死的早,可他是因为意外,哪里像你爸,他可是做了坏事!”虎仔有点发火了。 “弟弟,你别说了。小蓉姐姐的爸爸也是因为做了坏事,你这样说不好!”同是一胎生的,熊仔相对憨厚一些。 “姐姐上学去了,反正她不在,说了也不知道。”虎仔强横道。 “我爸没有做坏事,他是好人!”恐龙拍响了桌子,“而且我爸还活着,我是有爸爸的孩子,你是没有爸爸的孤儿!” 虎仔反复被挑衅,再也忍不住,拿起碗就朝恐龙扔了过去,米饭淋了他一头一脸。 恐龙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一个转身就跑离了饭桌。 “切,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虎仔不依不饶,“你再哭,你的坏蛋爸爸也活不过来了!” “哼,我爸活着,我这就去找他去,我再也不回来了!”恐龙打开门冲了出去。 双胞胎在饭桌上坐了一会儿,不见恐龙回来开始有点害怕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大门还是没有被敲响,两个孩子这下真的是慌了神。 “弟弟,我们好像闯祸了,恐龙走了,不回来了。”熊仔心里害怕起来。 “怎么办?要是恐龙不回来了,叔叔会不会打死我们?”虎仔坐立不安。 “我们联系叔叔吧。”熊仔哭了。 “叔叔在哪里根本不知道啊,手机也被姐姐带走了。”虎仔用他有限的小脑袋想了想道,“走,我们去姐姐的学校,找到姐姐,就能联系叔叔了!” “嗯!”两个孩子携手出了家门。 市区街头某路口,机车在路边接起了电话。 “什么,小蓉,你别急,慢慢说。”机车安抚对面道。 “嗯嗯,我知道了。”机车沉思了片刻,“不用报警,交给叔叔。” 机车挂断电话,立即又拨通了一通:“喂,涵涵,帮我发个订单!紧急等级甲级,危险等级丁级,订单奖励1万元!寻找一名儿童,8岁,男,身高122厘米,失踪地点芳四小区,时间大约是2小时前,照片我马上发给你!” 机车挂了电话,骑上赤兔,夺路而去!边上的包子正在买矿泉水,看见机车突然不辞而别赶紧去追,但他的小电驴怎么可能追的上“赤兔”。 储吟在床上躺了半天,脸上的那道小伤口已经有些愈合了,心里的伤口却还沥着血。 “一个孩子,就这样没有妈妈。”储吟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没有妈妈的孩子该有多惨啊,都是因为我。” “滴滴滴”古董机响起,储吟收到了一条消息:特别订单,寻人,儿童,8岁,男,身高122厘米,失踪地点芳四小区,时间大约是2小时前,照片如下。 “今天还发订单?”储吟点开附件照片一看,心里一颤,“这个孩子,不就是机车家的恐龙吗?” “恐龙没有妈妈,只有爸爸,而那个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见。”储吟的大脑里迅速被恐龙的样子给占据了,“这么惨的孩子失踪了。” “不行,孩子已经那么惨了。万一。”储吟起身迅速换上衣服,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 “店长让我不要出门。”储吟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拿起一只口罩戴上,“机车现在肯定很着急,不管了,反正戴上口罩就认不出来了。” “咚”一声,他还是关门出去了。 “芳四小区不就是机车家吗?不远,我赶紧过去。”储吟跑到楼下,扫了一辆单车,“不对,芳四小区是2小时前的信息了,孩子肯定走远了,我应该预判对方会去哪里。”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龙应该联系他的爸爸了,没错,就是这样!”,储吟加速直冲“速度100公斤”所在的地下车库。 在芳四小区大约两公里外的一个街心花园里,恐龙正在用力摸索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口袋。 “咦,爸爸的纸条呢?我记得放在这个裤兜里了呀。”恐龙几乎要把裤兜给掏穿了,还是找不到。 “啊呀,糟了,我昨天的裤子是蓝色的,这条是黑色的。”恐龙早上起床穿错了裤子,他赶紧往回跑,想回去拿回纸条,给爸爸打电话。 心急慌忙的孩子一头撞在了行人的腿上,朝天一跤。 “对不起,对不起。”恐龙坐在地上,连忙向对方道歉。 “小孩子,走路要小心一点,身上的零件都是很宝贵的,摔坏了就不值钱了。”被撞的路人向恐龙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身材瘦瘦高高的,将近有2米。穿一件墨绿色的冲锋衣,黑色裤子,驼色登山靴。寸头下的是一对眯眯眼,蒜头鼻,相貌普通,微笑朴实。 就是如此朴实的一个人,却是无情杀戮的瘦长人影,代号:手术刀。 ------------ 第二十回:阴差阳错 “孩子,下次小心点,身上的零件可是很值钱的,如果坏了,需要花很多钱才能换的。”手术刀把恐龙从地上拉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家大人呢?” “我,我。”恐龙想起了小时候爸爸的关照,假装从容道,“我爸爸在前面买东西,我这就过去找他。” “哦,好的。”手术刀起身站到了红绿灯下对恐龙摆了摆手道,“小朋友,再见了。” “嗯。再见。”恐龙假装往边上的便利店走去,他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孩子的第六感很准,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气。 恐龙已经不想回家了,因为那条路看着有点不祥。 手术刀听着音乐,一路漫步到了目标地:芳四小区。 这是个老旧小区,保安形同虚设,手术刀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目标单元前,象征性敲了敲门,无人应门。 他用手指在门锁上画了一个圈,那门锁就整个掉进了他的掌心。 房门被缓缓推开,屋内地上一片狼藉,玩具、书籍、散落的米饭到处都是,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在这些“陷阱”里跳着走。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间卧室里摆着两张女孩的床,床上摆着几个毛绒玩具。一间卧室里则是一组上下铺加一个小床,周围散乱着小汽车、塑胶小动物,显然是男孩的房间。 手术刀捡起了地上一架被踩坏的木头飞机,将断掉的机翼摆回合适的位置,然后轻轻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螺旋桨。 “看来人不在啊。”手术刀四下张望了一番,摇了摇头,拿起拖把开始拖地,然后又把凌乱的玩具一个个放到了架子上。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请来的保洁工。 一阵收拾后,手术刀倒了一杯水,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着周围整洁的环境,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时钟,时间还早,他似乎决定安心等待,等主人回来。 储吟这边一路狂飙至地库,也来不及锁车,大步冲进“速度100公里”,不由分说一把拧开了内侧小房间的门吼道:“你儿子呢?在哪?” “小兄弟,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男子目光闪烁,精神有点异常。 储吟一把揪住对方领子道:“你别装,昨天你和恐龙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他肯定是联系你了,说,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你,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把他藏起来。我这样一个烂人,带他走只能是害了他。”男子把身子挪到了边上的临时床铺,也就是一块大木板边,拉了拉上面的一块毯子。 他的动作很小,可储吟是萃囊拥有者,动态视力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他敏锐的发现对方的床上有一包东西,被他这么一拉,算是盖住了。 “你藏什么呢?”储吟不由分说,一把拉开毯子,露出了下面的一个小密封袋。 “这是什么?”储吟拿起密封袋,拉开闻了一下,然后又用手捏了捏,把里面冰糖状的颗粒都捏碎了,碎末从口袋里散了出来。 “别,别,这东西很贵的,别浪费了!”男子双手去接碎掉的粉末,眼里尽是惋惜。 “毒品?”储吟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从对方的神志、反应以及物品外观也猜出了一二来,“这个形状的,冰毒?” “兄弟,大家都是机车的朋友,你给他个面子,就当没有见过,好吗!”男子哀求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偷偷躲在这里吸毒?”储吟见对方这样子,怒火中烧,“你儿子,恐龙他失踪了!你到底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男子突然反应过来,理智开始反扑毒品的魅惑,“等等,你说什么?恐龙失踪了?” “你这个混蛋,果然不配为人父母!”储吟展示了手机里的消息给对方看。 男子掏出手机,上下翻了一遍,急道:“孩子没有联系过我,这下不好了,他去哪里了?” “坏了,我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结果扑了个空。”储吟拨通了机车的电话,这是他第一次敢给对方打电话,“不行,这个信息要让机车知道,不能再瞒着他了。” 男子缩在一边,他内心非常不想让机车知道他回来了,但现在这个局面,一切以孩子为重。 “喂,机车,我有个情况要跟你通一下。”储吟组织了一下语言,“恐龙的爸爸,他其实躲在你锻炼的那个地下车库里。对,对。” 储吟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电话里的机车让男子接电话。 “喂,拖鞋,你这个混蛋。”拖鞋就是男子的绰号,“我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回来了,你不听是吗?我都已经和恐龙说你死了,你回来见他,你不是害他吗?” “我,我,机车,对不起,我实在是。”拖鞋鼻涕流了出来,“我太想他了。” “你如果真的是想他,你就应该去自首,好好改造。今后放出来了,大把时间可以见面。”机车怒道。 “我这个罪可是贩毒啊,哥哥,我这一进去,就没有今后了!”拖鞋整个人都蜷缩到床板上去了。 电话里沉默了,过了许久,终于又传来声音:“拖鞋,你自首吧,争取立功,挣一个无期也是好的。我会带恐龙来探视你的。” “我,我知道了。我现在也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兄弟,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了。我们当年出来混的,正常人也就你一个了。”拖鞋情绪有些失控了。 “行了,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等找到孩子再说吧。”机车等顿了一下,“到时候,我陪你再喝最后一次酒,不醉不归。然后送你去自首!挂了!” 电话挂断,拖鞋依然捧着电话,跪在床上哭泣,不知道真情和毒品各自占据了多少因素。 “好了,不和你浪费时间了,我也去找孩子了。”储吟准备走了。 “兄弟,等等,我想跟你一起去找。”拖鞋哭道,“那可是我儿子,我这个做老爸的,不能干等啊。” 储吟点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路上必须听我的,不许给我惹麻烦!” 芳四小区,一名女老师带着小蓉和双胞胎走到了机车家门口。 “老师,您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的。”小蓉懂事道。 “不,我陪你们,等你家大人回来了我再走。”这名老师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身子精瘦。 “那真的是麻烦您了。”小蓉自父亲入狱后就跟着机车了,掐指一算已经六年了,特殊的家庭背景也造就了她有点早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几人走到门口,见门开着,双胞胎一下就冲了进去,嘴里喊着:“叔叔已经回来了!” 老师和小蓉也跟了进去,他们走进客厅,正纳闷孩子怎么不见了,背后的门就合上了。 “欢迎回家。”手术刀站在门后,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 小蓉看见陌生人大惊,闪身到了老师的背后。 “小蓉,你怎么了?”老师拉着小蓉的手,不明所以。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小蓉惊恐叫道。 “我是来找人的。”手术刀指了指厨房地上,已经晕倒的两个孩子道,“运气不错,已经找到了。而且还是意外之喜,竟然有两个。” 老师此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拿出手机开始按“110”。 “哒”老师的手机落在了地上,一片红色瞬间蒙住了小蓉的眼睛。 小蓉看不见,心里怕,张开嘴想呼救,一只手贴住了她的嘴唇,所有的声波都穿不透那薄薄的手掌。 “嘘,不要乱叫,容易打扰到别人。”手术刀手指轻轻划过小蓉的脸颊,“你越叫,来的人越多。人越多呢,血也就越红!” 手术刀缓缓把手掌移开,小蓉大口呼吸,小胸脯急速起伏,唯独没有再叫。 “真是个乖孩子。”手术刀摸了摸她的头道,“很不错的肉体,零件保养的很好,可惜这次我没有闲心收集了。” “不过,毁了吧,又可惜。算了,就让你这朵小花继续开吧。”手术刀手指在小蓉头上轻轻一点,她“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一炮双响,同样的好东西竟然有两份。”手术刀蹲下身子,冰凉的手指在双胞胎身上来回游走。 “两个都带走,路上不方便,挑一个也够了。”手术刀随即拎起一个在手里,慢悠悠出门去了。出去时他还不忘轻轻把门带上,送上一句:“晚安了,宝贝们。哦,对了,今天是教师节,祝老师节日快乐!” 同一时刻,芳四小区东面4公里处,储吟和拖鞋两人一人踩了一辆单车在街头左顾右盼。 “我说你这个做爸爸的,知道孩子会去哪里吗?”储吟并不抱太大的期望,问道。 “不,不知道啊。这孩子之前都是他奶奶带的,奶奶去年过世了。”拖鞋回道。 “那他有没有可能去奶奶家的老房子了?”储吟感觉这个可能性不低。 “不,不会的吧,老房子已经被我卖掉了。”拖鞋这句话都不敢大声说,“恐龙他也是知道的。” “混蛋,大混蛋!”储吟恨不得跳下来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滴滴滴”古董机又响了,一条信息进入:城市监控网络捕捉到了手术刀的影象,对方最后一次出现在中山北路立交桥,推测运动轨迹是往北面去了。落款:涵涵。 “啊?怎么事情全都挤在一起了。”储吟对着手机上的文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兄弟,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拖鞋拉了储吟一把道,“走啊,赶紧找孩子去。” “我都犹豫了,机车他?”储吟此时把自己代入机车的立场,一个艰难的抉择,不言而喻。 机车骑着赤兔沿着芳四小区周围的路地毯式搜寻着,当他看到这条消息时并没有储吟想得那么纠结。他把古董机往口袋里一塞,继续寻找恐龙,对他而言恐龙就是他的儿子。 “我太弱了,去了也未必帮得上忙,算了,继续找孩子吧,手术刀就交给他们吧。”储吟思定又开始踩动了踏脚。 “我想起来了,恐龙以前有个同学,关系不错,好像就住在这里附近。”拖鞋好像又长新脑子似的,大力骑车到了前头,“兄弟,跟上,我带路!” 这拖鞋骑得急,前面的红绿灯完全无视,这或许也是他过往的习惯,直冲到路中间。储吟想要阻止他,他根本不听,逼得储吟也只能跟了上去。 一阵急促的刹车音划破天际,拖鞋吓了一跳,从单车上掉了下来,要不是储吟扶了他一把,估计要摔出点伤来。 拖鞋慌忙站稳刚要开骂,抬头一看慌了,一张脸立即阴霾起来,扶起单车就要走。 “你,等等!”被逼停的是一辆警车,拖鞋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员喊停了拖鞋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拖鞋不敢抬头。 “你呀,过马路看一下灯,要是我没刹住,你这条命就没了。”警员见拖鞋眼神闪烁,凭借职业敏锐感觉他有问题,“先生,你的身份证能否出示一下。” 拖鞋的心如同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给砸中了,两只手紧紧握住单车把手,打算随时逃跑。 “先生?先生?”警员的一只手悄悄搭在了拖鞋的手腕上,“你不要紧张,我看一眼就行,你违反交通信号灯的事情,我不追究,我不是交警。” “拖鞋,事已至此,要不就顺其自然吧。”储吟把手按在他车把手上,防止他冲动,做傻事。 “哈哈哈,哈哈哈。”拖鞋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人算不如天算啊,兄弟,恐龙就拜托你了。” “警官,我自首!”拖鞋把手一伸,让对方直接上手铐。 “自首?”警员警觉起来,搭住对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犯了什么罪?” “贩毒!”拖鞋的表情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了。 “好,行!算你自首,不算逮捕。”警员拉开了警车的门道,“行了,上车吧,跟我回所里。” 拖鞋一弓身子,坐了进去。 “你也上车!”警员指了指储吟道。 “我?”储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份,“我是无辜的,我没有贩毒啊。” “先生!你要相信我们,没有问题自然就会让你走的,请跟我回去协助调查。”警员严正道。 “好吧,可是。”储吟脑子有点乱,稀里糊涂就先上了车,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就是服从,尤其是服从帽子叔叔的指示。 两人入座,警车启动。储吟还处于神游状态,心里嘀咕着:“这恐龙怎么办,要不让警察帮我们一起找?不对,如果要报警,机车早就报警了,何必让我们寻找,可能里面有点隐情,不便让警方介入。” 储吟这边正想着,警员对讲机突然响起:“何文彬,909案嫌疑人有消息了,对方沿着中山北路准备出市了,赶紧过来汇合!”。 “收到,来了!”原来这警员就是何文彬,他摸了摸配枪,心潮澎湃,警灯一开,一脚油门踩到底。 一路向北,此行凶险。 ------------ 第二十一回:烂尾园区 “这条路也没有,还有六条路。”机车带速过弯,险些撞到行人,好在他车技出众,以一个特技级别的动作擦着对方身体过去,吓得行人缩起脖子,半天不敢迈步。 口袋震动,机车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谁?”机车急躁,开门见山,“没有急事我就挂了。” “叔,叔,机车,叔,我。”电话里是一个小孩惊恐的声音,“我是小蓉。” “小蓉,你怎么啦?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电话打过来?”机车停下车,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家里来了坏人,我和熊仔都被他打晕了,老,老师也被他杀了,呜呜呜。”小蓉情绪崩溃了,哭声掩盖了所有她想说的。 机车的心咯噔一下,防风镜和口罩中间露出的皮肤瞬间惨白,他用力捏住手机,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道:“小蓉,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马上就过来。” “不,不要过来,来不及了,虎仔被坏人抓走了,呜呜呜。”小蓉试图压制自己的哭声,把每个字都非常用力地吐出来,“我趁坏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他口袋里了,我现在用的是老师的手机。” “我给你的手机里面有定位。”机车心里一酸,这小蓉才11岁,竟然在生死危局前还能作出这样的冷静抉择,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感叹,生活让她成长到了这个地步,甚至比某些成年人都坚强。 “机车叔,快去救虎仔,那个坏人好可怕,手指一动,老师,老师就,呜呜呜。”小蓉的字词再一次融化在哭声里。 “手指一动?”机车浑身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手术刀!” “你死定了!”机车一把调转了方向,打开定位追踪对方。 离机车不远处,五分钟前。 一个便利店里,一个小孩坐在里面的高脚凳上,看着街头人来人往,内心在搏斗着。他正是恐龙,究竟是回家还是去不远处的同学家,目前还没有决定。 突然,他面前的玻璃被人敲响了,一个胖嘟嘟的锅盖头正对着他微笑,不是包子还能是谁? 恐龙不认识对方,没有回应。包子则自顾自走进了便利店,买了两根棒棒糖,一根放在恐龙面前,然后往他边上一坐,自己嘴里也塞上一根。 包子的身上有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难以抗拒,恐龙拆开了棒棒糖放进嘴里说了一声“谢谢。” “你快点回家去吧,叔叔本来可以送你回去的,不过突然得到了一个紧急消息,需要立即赶过去。”包子含着糖果道,“叔叔要去打坏人了,你机车叔也会一起去。他是个大英雄,如果为了你分心,打不过坏人,会很危险的。” “他是英雄?”恐龙有点不信。 “是的,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正义感的人。”包子装出小孩的模样道,“小朋友要相信光呦!” “为我分心会危险吗?”恐龙低下了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我认识回家的路,叔叔,你去吧。我相信光!” “嗯,加油!”包子说完就走到了门外拿起电话想给机车报个平安,结果对方的手机一直占线,怎么也打不通。 “咦,机车怎么回事?”包子很有耐心,骑上车一边往北面开,一边不停打电话,不厌其烦。 包子又拨了一次,还是忙音,刚挂断,机车的电话就进来了。 “包子,我家里出了点事,你赶紧过去,把家里的孩子全都送去店里。”机车语速极快。 “机车,恐龙找到了,他很安全。”包子也是长话短说,“你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术刀抓走了孩子,我现在去追,定位我一会儿会分享在猪脚饭地图,你那边安排妥当了再来接应我!”机车听到恐龙安全,稍稍欣慰,但他的话语里只字未提这孩子,因为时间不允许他做过多的情感抒发。 “好的,注意安全,不要勉强。等人齐了再动手!”包子挂了电话又折回了便利店,他要完成机车的托付。 今天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同样是五分钟前,手术刀扛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站在路灯上,他每一次跳跃都横跨两个路灯的距离,长度、力道都是刚刚好,但凡多跳一寸都会让他跌落光滑的灯罩。 手术刀一跳一跳的,远远看就像个跳蚤一样,并不优雅,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开监控录像,这个高度是盲区。 又一跳,手术刀没有落到下一个路灯上,而是跳入了边上的石墩子后面,原来前方有一架巡逻的无人机。 “怎么说,有消息了?”石墩后的手术刀对着耳机问道。 “恭喜你,刀子,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耳机里的女子道,“刚才我找到那个人的资料了。你猜怎么说?” “直说!”手术刀声色阴冷。 “他就是你手里那个孩子的监护人!”女子笑道,“在医疗系统的后台,我找到了监护人的联系方式了,你要吗?” “发过来。”手术刀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 “已经给你了,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女子话多了几句,“用你们龙国的话怎么说来着?叫做无巧不成书?” “你已经到地方了吗?”手术刀问道。 “到了,都已经准备好了。”女子回道。 手术刀直接挂了电话,贴着道路边上的护栏急速前进,期间他又给孩子的监护人发了个消息。 “你的孩子在我手里,想要孩子活命,立即到指定的地点来。你只有20分钟,过期不候!另外,只需你一个人来,如果我发现还有别人,你的孩子立即就会变成零件,到时候你带回去自己组装吧。”落款:高压站的故人。 当这条消息传到机车的手机里时,他立即把已经编辑到一半的消息删除了,说好的定位共享也一同关闭了,机车如今只能孤军奋战了,他座下的“赤兔”咆哮着前进,时速已经超过了200码,高架路上,一骑绝尘! “机车这家伙搞什么?定位怎么突然消失了?”大小姐在她的重机上也正往北面赶,突然丢失了机车的位置,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可恶,一个个的,都不让人放心!”大小姐双手展开,气流迅速包裹住她,摩托车的仪表盘开始向右旋转,100码,110码,120码,指针还在转动,最后停格在了160码,即便不如赤兔,也可谓贴地飞行了。 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储吟这里也不慢,何文彬的警车警灯一路呼啸,路上车辆纷纷避让,油门猛踩,时速120码。 坐在车里的储吟和拖鞋听见对讲电台里热闹纷呈。 “拦截组,拦截组,变更拦截位置,后移到获庄匝道口,获庄匝道口!” “S83道路已经封锁,重复一遍,S83道路已经封锁!” “目标在渠山道口消失了,重复,目标在渠山道口消失了。” “道路无人机已经安置就位,共计24架!” “目标是步行吗?为什么速度这么快?” “不要讨论,听安排行事,不要讨论!” 储吟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边上的拖鞋听了一会儿,感叹道:“难怪现在犯罪了,只要被盯上就跑不了,你们这力度可以啊!” 何文彬吓了一跳,往后座一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糟了,我太激动了,都忘记你们还在车上了。” “警官,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拖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一会儿乖乖待在车上就行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下车,明白吗?”何文彬现在高速行驶在快速公路上,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把他们放下去了。 “目前没有发现嫌疑人,最终丢失的位置还是渠山道口附近。”对讲机又开始吵闹起来。 “该死!”文彬用力敲打了一下方向盘,骂道,“怎么就消失了,渠山道口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隐匿吗?” “警官,你们是在追什么类型的罪犯啊?”拖鞋开始搭话。 “杀人犯!”文彬没啥好气,“和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我如果能帮上忙,算不算立功,能不能从轻发落啊?”拖鞋此刻有点唯唯诺诺的。 “算立功,不过,能不能从轻发落,要法院判了算。”何文彬语气平和了些许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罪到底有多重,所以不好保证,但是,我用人格担保,我何文彬绝对全力帮你!” “行,有你这句话,我信你。”拖鞋想了想道,“我们以前进行大宗交易,经常选择在渠山道口,这里地形复杂,监控也少,最重要的是有一个无人管理的烂尾园区。很多非法之徒都选择这里进行违反活动的。” “你认识路吗?给我引路!”文彬道。 “警官,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不代表对方肯定会去那里。”拖鞋先打个预防针。 “我知道,没有让你保证。”文彬一个变道,从渠山道口下了快速路,“后面怎么走?” “前面一条没有灯的小路左转!”拖鞋驾轻就熟。 储吟一直没有说话,他拿着手机看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把话说出口,直到警车转入了小路,他再也忍不住了,拉了拉拖鞋的手,把手机里的消息给他看了一眼。 “机车的孩子被手术刀劫持了,他现在正在追踪对方,目前他的定位消失了,估计是被手术刀要挟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落款:包子。 “根据市政监控最新消息,手术刀最后出现的位置是渠山道口,所有人前往渠山道口附近进行排查,发现目标后先联系店里,不要贸然行动,安全第一!”落款:涵涵。 “机车的孩子?”拖鞋整个人都不好了,“恐龙!” 此前仅仅是失踪,现在变成被挟持了。而且联想到刚才一系列的事情,警方电台的对话,何文彬的描述,这似乎是一件事,一排珠子都穿了起来。 “恐龙被劫持了,对方是杀人犯!”拖鞋手拉住坐垫,把边上的绑带都拉断了,“恐龙,恐龙!” “干什么?突然乱吼!”何文彬在这条坎坷的小路驾驶已经非常吃力了,拖鞋一吼,这小车差点翻倒沟里。 “警官,我儿子被你说的杀人犯劫持了,你一定要救他呀!”拖鞋情绪激动,拦都拦不住。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彬使劲把住方向盘,努力让警车不被颠出道路。 “我儿子,叫恐龙,被那个人劫持了,对方是杀人犯,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意外,这种人我最懂了。”拖鞋的嘴开始念个没完,“死前都要拉个垫背的,千万不能激怒他,更不能让他感到绝望,否则,否则。” “行了,别说了,指好路,到地方了,视情况再随机应变吧。”文彬的心绪都快被拖鞋给搅乱了。 “对,对,警官你说的对。”拖鞋指着前方急道,“慢点,前面左转!” 警察在小路上走出了个九转十八弯,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夜已经降临了。 “就快到了,前面片灰蒙蒙的房子就是了。”拖鞋焦急道。 何文彬听说快到了,立即关闭了警灯和车灯,车速也是降低到20码左右,尽量不发出声响。 “不行,还是和队里报个备吧。”何文彬因为这次的行动有点蒙的成分,把握不大,原本不想惊动行动小组,以免乱了全局,可当他到了这个烂尾园区前,心神开始不宁起来。 文彬对着电台说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此前一直吵闹的电台此刻变得异常宁静。 “警官,电台自从过了刚才那个道口后,似乎就没有响过了。”储吟一直留意着,早就发现了蹊跷。 “什么高科技吗?”何文彬用力砸了电台几下,回复他的只有“滋滋滋”的噪音。 “手机也没有信号了。”拖鞋拿出手机道。 “还真是,邪门了!”何文彬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印证了拖鞋的说法。 储吟的手机自然也是没有信号,他偷偷瞄了一眼古董机,它竟然还在线。 “好强啊,黑科技吗?”储吟把古董机塞进口袋,他不能分享这个消息给警官,怕暴露自己,给店里添麻烦。 “你们呆在车里,我下去看看。”何文彬推开车门,一手电筒,一手摸着手枪的枪套。 “这是机车的赤兔!”储吟一眼瞄到了草丛边的一辆电驴,烈火涂装、底盘一排红色的氛围灯,错不了。 “机车已经到了,感觉有点不妙啊!”储吟回头想和拖鞋说点什么,结果手一摸,边上的座位已经空了。 “拖鞋?拖鞋?”储吟推开车门下去四处寻找。 “情况越来越糟了呀!” ------------ 第二十二回:C栋心魔 “C栋3楼?”机车站在一个半圆弧的广场上,周围被一圈钢筋混凝土包围。在夜色的衬托下,这些半成品的建筑张牙舞爪,似远古的猛兽向天空张嘴咆哮,抒发自己的愤怒,被遗弃的愤怒,又或是不甘。 “给我的地址是C栋,但定位的方向却是这边。”机车往定位方向走了一段路,停在一栋4层烂尾楼前,“就在这里面,F栋?” “手术刀,你给我玩阴的?”机车回望了一眼远处的C栋,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他去踩呢。 手机信息传入:“还有最后5分钟,孩子的皮肤太嫩了,我都有点忍不住,想提前下手了。”落款:高压站的故人。 “别急,我还有2分钟就到了。”机车回了对方一条消息,故意说还有2分钟,这2分钟的时间差就是他破局的关键。 “好的,等你。”落款:高压站的故人。 机车用慢镜头般的动作,猫着腰缓缓摸上了楼梯,他此时既要眼观六路,迅速锁定手术刀的位置,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又要时刻注意脚下的散乱钢筋,一旦搞出响动,一切就都完了。 一楼、二楼都是空的,还剩两个楼层。机车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三楼,这里的外立面没有安装,风直接从楼宇的一边贯通至另一边,“呜呜呜”的,有点像女子的哭泣声。 “有亮光!”机车发现三楼的走道里有一个用木工板围起来的临时房间,在那房间的门缝里隐隐有光透出来。 越是接近就越谨慎,机车索性四肢着地,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往那边爬去。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 木门近在眼前了,机车透过门缝往里张望,看见一件黄色的卡通衫,正是虎仔的衣服。 机车一把推开门,一个翻滚进到里面,抬头一看,那件卡通衫套在一个儿童模特身上,边上一张塑料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碗,边上一堆功能饮料的空罐子,叠得整整齐齐。 “来了啊?”机车背后传来了二胡拉扯般的嗓音,“你也不学好了,不敢光明正大的较量,只想着偷袭。” 机车猛一个翻身,让自己的正脸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诧异吗?”手术刀手里还握着一罐饮料,喝完了最后一口,把空罐子放到了墙角,和另外六七个还没有开启的罐子正好排成了一列。 “这个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我口袋里了。”手术刀拿出一只手机晃了晃,“赶路的时候没有发现,停下来就感觉身子变重了,你知道我们巽风卦的人,对自己身体的重量非常敏感的。” “是你的吗?来。”手术刀把手机拽着做了一个递出去的姿势,“来,过来拿,还给你。” “孩子呢?”机车不想去接手机,“孩子在哪里?” “那个小宝贝在楼上。”手术刀见对方不来接,把手机往地上一扔,一脚踩的稀碎,“赢了我,你就可以上去了。” “如你所愿!”机车一个蹬步,脚下“滋啦”一声响,蓝白相交的电光向四周蔓延开来。 “震雷卦,速度不下于巽风卦,可惜你的萃龄太短了!”手术刀往后急退,其倒退的速度竟然与机车相若,两人距离始终保持在50厘米,无法再近一步。 “进步不大啊,不仅萃龄短,天资也很普通嘛。”手术刀后脚立定,前脚蹬出,朴实无华的一击,正踢在机车胸口。 机车被这一脚踢飞六七米,倒地后直接一个后翻,再次投入战斗状态。 “这鞋子底很厚的。”手术刀拍了拍靴子上的灰尘道,“店家说可以当成电工鞋穿,看来也没有骗我。” “手术刀,你别得意,你今天死定了。”机车蹲在地上,手掌撑在左右地面,“电转磁,开!” 机车周围方圆数米的钢筋闪了一下蓝光,然后慢悠悠的,都漂浮了起来。 “新招式吗?”手术刀马步扎稳,还摆了个“云手”,“来试试?” “去!”十几根钢筋在空中翻滚,统一角度,都把最尖锐的一面对准了敌人,继而同时射出,好似万箭齐发。 “当”、“当”、“当”,一阵清响,手术刀的手舞得人眼花缭乱,拇指粗的钢筋一分二,二分四,全被他给切断了,作一堆废渣落在地上。 “还有吗?”手术刀踩在金属废渣上缓缓逼近,“砂砂”的声响如同踩在沙子上。 “手术刀,你是不是很怕我?”机车依旧蹲在地上,冷笑道。 “何出此言?”手术刀停下脚步。 “选在这么一个地方,连电都不通。”机车眼睛瞄了瞄墙上挂着的空电箱。 “呵呵,你知道吗?我这一生遇到的敌人,比我强的有很多。不过他们最后都死了,而我却还活着。”手术刀用脚摩擦地面,想要把嵌在鞋底的碎屑给蹭掉,“生死战,不是比武,对自己有利的就应该利用。” “你在我的敌人里根本排不上号,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手术刀的眼里闪过了刀一般的寒意,“不过,我竟然会被你这么一个东西给击败了,简直就是耻辱。” “苦心经营的血肉工坊也被毁了,你知道我对那个地方付出了多少心血吗?”手术刀惋惜道,“你又知道那里有多少我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艺术品吗?” “艺术品?”机车想起了当年的所见,满屋子的人体器官,各种年龄,各种肤色,看一眼,终身难忘。 “我呸,你这个畜生!”机车一口唾沫吐向对方。 “当年我是因为太大意了,以为你是无卦食客,吃了大亏。今天这个地方,别说是高压站了,连电网都没有铺设。”手术刀用靴子底接住了机车的唾沫,放在地上又蹭了蹭,“这里就是你这节小电池最好的回收站了。” “回收你木!”机车伸手指向远处的一根硕大的钢梁,那钢梁立即“嗡嗡”作响。 “嗯?”手术刀被大钢梁吸引了注意力,他知道,如果如此巨大的金属如果砸过来,就算是他也无法抵抗,必须躲避。 就在对方分神之际,机车的另一只手放出一道电流,把墙角的一排功能饮料给托了起来,全都砸向手术刀的后脑勺。 手术刀扭头正要动作,那些罐子同一时刻全部爆裂,里面的液体全都淋在他的头上。 “爱喝你就多喝点!”机车大吼一声。 “声东击西”,这就是机车的战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移动那根钢梁,纯粹糊弄对方的。 机车趁着手术刀视野受限,飞速奔向楼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标不是杀了手术刀,而是救虎仔。而且通过刚才的交手,他也意识到了两人的差距,不借助外力,他不是这个恶魔的对手。 烂尾园区内,一辆重型机车停在圆弧广场上,身着紧身皮衣的大小姐对着眼前的楼宇环顾了一圈。 “楼宇一共四栋,从A到D栋。”大小姐用手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根据储吟最后发送的信息,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究竟是哪一栋呢?” 今天无雨,广场上的地面却有点湿湿的,这种潮湿分布并不均匀,在某一栋楼的门口,湿黏感尤其浓厚。 “C栋吗?”大小姐慢慢走近了C栋楼,这栋楼建造得比较早,在烂尾停工前,外墙已经完成,楼宇内的门也安装的大半。 “好浓烈的气息。”夜色暗沉,此地又没有任何照明,视野不佳,大小姐把头盔脱下,放在了门口的石狮子头上,“这感觉,就差把请君入瓮四个字挂起来了吧。” 大小姐踏入了C栋的大门不屑道:“就让我看看,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C栋一楼没有任何异常,在走道的尽头甚至有几只流浪猫躺着睡觉。 大小姐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推开楼梯门后,一只黑色的猫咪端坐在门前,一双眼睛迷人而诡秘。 波斯猫的眼睛,一蓝一绿,而这只猫的眼睛却是一红一黑。 “嗯?”大小姐往前一步,试图接近这只黑猫,可那黑猫明明没有动,两者之间的距离却似乎并没有缩短。 “这是?”大小姐举起手,一团气流在她掌间形成了一个漩涡。 “喵。”黑猫叫了一声,扭头向走道深处走去。 猫在前,大小姐在后,走了大约十来米,黑猫从走道尽头的门缝里钻进去了。 “有蹊跷,不要鲁莽,否则就中了圈套。”大小姐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身回到了楼梯里,“我的路,我自己选,抱歉。” 大小姐跳过了二楼,直接走到三楼,走到消防门口,用手一拉,门是锁着的。 “空楼锁门?”大小姐后退一步,想要用蛮力开门了,此时她抬头注意到了门上的标识牌:“2F”。 “不对,这里应该是三楼。”大小姐赶紧往楼下走去,想要核实,抬头一看,标识牌:“4F”。 大小姐果断再下一层,这里应该就是一楼,直接通往楼外,然而当她抵达时发现还有往下的楼梯,此前根本不存在。而在门上的标牌显示这里是五楼。 “都是幻觉,不要相信!”大小姐不理会向下的楼梯,直接推开消防门。 一道耀眼的金光洒下,照得大小姐眯上了眼睛,缓缓适应这亮度后发现眼前竟然是一个装修豪华的酒店房间。 “忞忞,你怎么才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往桌上的两个高脚杯里倒上了红酒,然后招了招手道。“快来尝尝,这是我从我爸的酒窖里偷偷拿出来的。” 大小姐保持警惕,缓步向前,每一步,高跟靴子都和大理石的地板敲打出“噔噔”的响声。 “忞忞,你怎么啦,脸色那么差?”小伙子嘲笑道,“不会是怀孕了吧?我可没有那么厉害吧,一次就中?” “你胡说什么?”大小姐伸手去抓对方的领口,刚拉稳用力拽时,手上的阻力顿时消失。 “这是?”那个外国帅小伙在她手里慢慢干瘪、枯萎,最后化作了一块白床单,在她手捏的地方,白床单缓缓渗出血来,好似就是她造成的一般。 大小姐大惊,把床单扔在了地上,连连后撤几步,定睛一看,此前的双人床变成了病床,大理石变成了瓷砖,边上的输液架上挂了一个瓶子,里面的液体是浑浊的黄色,再看那瓶子,居然是一个酒瓶,“威士忌”。 大小姐不停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了门上。被她丢弃的床单上血斑越来越大,当达到餐盘大时,血斑周围延伸出了树枝般的血线,血线越来越饱满,最后甚至有点突出白布了,一颤一颤的,似脉搏跳动。 “你走开!”大小姐手一挥,一阵疾风吹去,把屋内的物品全都搅得稀乱。那些物品齐巧全都聚在了一起,而且越聚越紧,最后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一个肉囊。 肉囊颜色赤红,隐隐透着光,里面一个婴儿模样的东西不停颤抖,发出呜咽声。此刻再看,这哪里是肉囊,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胎盘。 大小姐转身用手去开门,可那门把手非常紧,几次都扭不动。 “给我开!”气流包裹手掌,用力一扳,门终于开了。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镇定,镇定!”大小姐一路向下狂奔,一边走一边不停嘀咕。 “妈妈,你不要我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妈妈,你不要我了。”一个男孩的声音。 “妈妈,你不要我了。”一个如同金属撕裂的可怕声音。 楼梯里充斥着呼声,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高高低低,或哭或笑。 “滚,给我滚!”大小姐汇聚起周围的气流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轰去,“散,散,给我散!” 她每射出一次气流,消防门上的门缝里就多渗出一些血。 大小姐沿着楼梯不停往下,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弯,下了多少层楼,她没有注意到,门上的楼层标识转眼间已经来到了“18F”。 “不要,不要再喊了,不要喊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喊了。”大小姐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很难想象,两行泪水会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滴在地上,颜色依旧是红色,“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 “喂,忞忞,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去颠帝国留学?今天晚上一起嗨一下吧。”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递了一支烟过来,“尝尝这个,有点不一样哦!” ------------ 第二十三回:铠甲公主 “恐龙,你究竟在哪里?”拖鞋站在圆弧广场上,面前的楼宇横着一排,如同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挡在凡人的身前。 远处一阵“叮叮当当”,类似金属被切割的声响引起了拖鞋的注意。 “那边有动静,应该是那里。”拖鞋往东面的F栋跑去。 “喂,你别乱跑啊,危险,不是让你留在车上吗?”何文彬看见了拖鞋,也顾不上继续谨慎探行了,全力追了上去,试图阻止拖鞋胡闹。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向F栋靠近。 储吟下车晚,走在最后,他在杂草丛里寻找了一番,没有发现拖鞋,耽误了时间。当他他来到圆弧广场时,拖鞋何文彬已经跑远了,他自然没有看见。 “人都去哪了?”储吟站的位置,其实已经有好几人都在这里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轮到他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咦,奇怪了,这里的地面怎么那么湿?今天没有下过雨啊?”储吟纳闷道,“这种地方,连个鬼也没有,更不可能是人为洒水了。” “空气里湿度好高啊,这感觉有点熟悉。”储吟闭上眼睛,用身体去感受了一下,“对了,那天,手术刀差点杀了我的那天,他撤退时,空气的感觉和这很像。” “这难道?”储吟那天开会一直都陷在自责的情绪里,会上的信息他其实没有听进去,所以筑紫国、兑泽卦这些他都不知道。 “这里的气息更浓郁。”储吟走到了C栋的石狮子前,“这,这是大小姐的头盔!” “他们可能已经和手术刀交上手了,我要不要进去呢?”储吟后撤了半步,“就我这实力,进去也是拖了大家的后腿,还是算了吧。” 储吟坐在台阶上,边上头盔里还残留着大小姐的发香,随着微风飘来,钻入了储吟的鼻孔,惹得心里痒痒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些生理反应。 “都什么时候了,我竟然会有这种反应,真污啊。”他侧头望着石狮子上的头盔,看见头盔的不起眼边缘贴了一张小小的卡通贴纸,粉红色的,尽显少女心。 “大小姐也是女孩子呢,她一个女孩子如今正在和恶魔战斗,而我。”储吟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恶,马储吟,堂堂男子汉,竟然让大小姐救了我两次,我真窝囊!” 储吟起身,拿起边上的头盔牢牢捧在手心,一脚蹬开了C栋的大门。 F栋4楼,机车一口气冲了上来。 这四楼地形比较复杂,大空间里搭满了临时木房,多数都是用来堆放工具和材料的。机车一眼望去就有十来间,顿时心急如焚,大喊道:“虎仔,虎仔,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机车的时间紧急,手术刀随时就上来了。他快速跑到一排屋子的中间,这个位置去哪间都不会很远。 “咚咚咚”某个房间里传出了木头撞击的声响,机车身如闪电,一个飞身,一脚踢碎门锁,门后一个小孩被绳子倒吊着,上半身套了个麻袋,此时的他正用力晃动身体,借助惯性用头猛撞背后木墙,进行呼救。 “别怕,机车叔来了!”机车刚要进去,背后一股寒风袭来,他此时如果闪避,那股利刃般的风就会击中虎仔。 机车是不可能会躲的,他大吼一声,把体内的精华通过养元络汇聚在背部,人猛向前扑,一把抱住了悬在空中的虎仔。 “唰”第一声响,利风如无数把尖刀刺中了机车的后背,“轰”第二声响,机车一手抱住虎仔,一手用力一拳击碎其背后的木板,“啪”第三声响,机车抱着虎仔重重摔倒在地上。 “你竟然也学会了下三滥把戏!”手术刀声音到时,人也到了,只见他两手左右一爪,临时小木屋顿时化作无数碎木片,作那樱花般,片片飘落。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派的人,湘口飞车党成员,绰号叫机车,就是老子!”机车脸上的护目镜已经碎了,他干脆也就摘了口罩露出了真容。 俊秀的容貌,不羁的眼神,寸头无法掩饰他的帅气本色,额头上一个蝎子纹身如同活物,尾部毒针似还在分泌液体,脖子上隐约露出蟠龙脊梁,大部分身躯还藏在背心里面。 好一个,今日街头送餐人,朝出夜归无人闻。他日曾是江湖客,风流浪荡湘口城! “呵呵呵,原来是个小混混,浪子回头金不换啊?”手术刀手指张开,每个指间都出现了一个肉眼难以看见的小点,那是经过极致压缩的空气。 “刀子,园区又来一个食客,已经被我困住了。”手术刀的耳机里,女子传来信息,“我不擅长正面战斗,只能拖延时间,你知道的。” “同时困住两个人,你还能坚持多久?”手术刀冷冷问道。 “不好说,主要还看他们自己。”女子这里轻轻呻吟了一下,“不说了,有个家伙快要挣脱了,我必须集中精神,你那边尽快吧。” “看来供我们娱乐的时间不多了。”手术刀要出杀招了,“叫机车对吧,我会记住你的。” 就在此时,楼梯口冒出一个人影,他一看情况不对,立即拔出了配枪。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来者正是何文彬,他迅速观察了现场情况,手枪指着手术刀不敢有分毫的懈怠,缓缓靠近,“我是龙国警察,你涉嫌故意杀人、绑架、非法入境等多项罪名。” 何文彬看见地上散落的木片,心里一怔,手心有点出汗了:“秦磊,你已经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有的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我被捕了?哈哈哈哈。”手术刀藐视对方道,“就你一个人?” “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就开枪了!”何文彬知道对方有秘密武器,但具体是什么则一无所知,情况对他而言并不利。 “开枪?你的子弹有多快?”手术刀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你能比我的子弹快吗?”何文彬手指已经做好了随时按下的准备。 “我没有子弹快。”手术刀突然身体一斜,“但我比你的手快!” “小心!”机车知道手术刀的厉害,只要他一近身,何文彬就是被瞬秒的节奏,他摸住自己的脚踝用力一抽,一条铁链如银蛇一般窜了出来,牢牢缠住了手术刀的靴子。 “呯、呯”,何文彬连开两枪,不过正如手术刀所说,他的反应神经太慢了,瞄准的是上一秒的敌人,自然打不中当下的敌人。 手术刀脚被突如其来的铁链缠住也是没有想到,他身子扑倒在地,单手汇聚了一股强劲的气流一推,“呼”一下直吹向文彬。 “这是什么武器?”文彬下意识双手护住头部,巨大的风力瞬间撕破了他的衣服,两只手上的皮肉寸裂,就似被一堆高空坠落的碎玻璃淋中一般。 “啊!”文彬倒在地上,手枪卡在了他的手里,一根断掉的手指正好顶在扳机下方,无法进退。 手术刀收拾完了何文彬,回头就轮到机车了,他一脚踢去,机车则一闪,把铁链在他脚上又缠上了一圈。 “找死!”手术刀两只脚并拢,臀腹用力一拉,把机车从一边甩到了另一半,摔倒在碎木堆里。 此时,被麻袋套住的虎仔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双手被反绑,无法揭去头上的麻袋,他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跑。这楼宇是个烂尾楼,外立面都没有安装,四处漏风,虎仔这一跑的方向竟然是楼外。 机车正在与手术刀搏斗,何文彬受到重创,神志尚未恢复,眼看虎仔就要坠落了,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这过于讽刺。 F栋,储吟徘徊在一楼,怎么也找不到通往二楼的楼梯。 “奇了怪了,这个楼看着没有四层,也该有三层吧,怎么连个楼梯都没有,难不成上面的都是摆设?”储吟来来回回找了几圈就是不见楼梯间,一时有点沮丧,准备回到大门口重新再走一回。 当他路过一个房间时,发现里面的办公室隔断竟然异常完好,其他配置如电脑、座位、打印机等也都齐全,甚至通着电。 “不是烂尾楼吗?怎么感觉有人办公呢?”储吟好奇,往里面走了走。在办公室最里面的隔断,一排小猪玩偶放在顶上,一个个憨态可掬,非常可爱。 “这不是小沐最喜欢的那套吗?我记得她的办公桌上就有一组。”储吟走到这个隔断前,心微微一颤。 电脑、笔筒、靠垫都是小沐的同款,就连桌子上的笔也是一模一样。 “小沐,她来这里上班了?”储吟扫见显示屏后面有放着一个相框,半个露在外面,半个藏在显示屏后面。 “真的是小沐。”露在外面的半张照片上赫然就是小沐的侧脸,她撅着个嘴似乎在亲什么东西。 “看她平时挺正经的,想不到也会拍这种搞怪的相片。”储吟拿起相框仅看了一眼,手上的肌肉瞬间失去了控制力,相框跌落在地上,玻璃碎成了渣,而那张照片依然如此完整,完整得令人绝望。 “不可能,这不可能。小沐不会这样的,肯定是搞错了。”储吟快步后退,不敢再看一眼地上的那一幅美景:小沐抱着一个肥胖的黑人中年人热吻,她的舌头甚至都伸了出来。 “小沐,为什么,为什么?”储吟推门出去,外面的走道竟然如此熟悉,那是他曾经就读的高中。 “储吟,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高中暗恋的女神勾着一个男人正向远处走去,回眸一笑,说出了这句冰凉的话。 “储吟,你是个好人,我挺喜欢你的,可惜不是男女的那种,我们做兄弟吧。”对面窗户推开,他曾经的同桌向他招手。虽然说不上爱,但两人朝夕相处了三年时光,储吟心底的日久生情多少有那么一点。 “呵呵,谢谢,谢谢你们。”储吟又退回了此前的办公室,他想用力拥抱自己却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隔得肋骨痛。 “什么啊?”储吟低头看去,一顶炫酷的摩托车头盔上贴着一张小小的贴纸,一只可爱的小猫正在打盹,鼻涕吹成了一个大气球。 “大小姐。”储吟低头嗅了一口头盔上的余香,“这才是真实的感觉。” “她救了我两次!明明自己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却总是装出一副玩世不恭,闲人勿近的样子。你这个公主是不是曾经也想着有一天被勇者拯救,结果却发现身边没有勇者,全是恶龙。”储吟把大小姐的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所以你给自己穿上了铠甲,把自己变成了勇者。” “咚”储吟再一次推开门,屋外的走道变得残破不堪,一如此前。 “这才对嘛!”储吟眼睛一眯,看见了远处的楼梯间,生锈的门上流淌着半流质的黑色液体。 “我来了!组长!”储吟大步向楼梯间走去。 此刻的大小姐望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伸手去接过了他手里的烟。 “忞忞,快,抽一下,很爽的。”少年一把拉起了地上的大小姐,“晚上我约了朋友一起玩,你也来呀。” “大麻?”大小姐握住烟的手似乎变得更嫩更小了一点,耳畔的头发也变短了,发色乌黑而浓密,“这样真的好吗?” “行了,别装清纯了,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和你有过那点事的男的其实都是我的朋友,现在也就只剩下我还没有尝过你的味道了。”少年拿出火机给大小姐点燃了烟,“人生短暂,今朝有酒今朝醉!难道你还想学你老爸老妈那两个老古董那样,一辈子吃苦受累?” “爸爸、妈妈。”大小姐突然捏碎了烟,一头扑向前面的消防门。 “咔咔咔”,门把手转动了,可门怎么也打不开。大小姐把手举过头顶,想要使用巽风卦的力量,可那只小手根本聚不起一点气流。 “干什么呢?以为自己能变身吗?哈哈哈。”少年一把抱住她,把她用力往后拽。 “不要,放开我,我要回家!”大小姐死死拉住门把手,不肯撒手。 “力气还挺大,兄弟们,过来帮忙。”少年回头对着背后吼了一声,“晚上我们那么多人可以一起玩,哈哈哈!” “好啊,好啊。” “重温旧梦啦!” “我的新女朋友也在,可以认识一下!哈哈哈!” 黑暗中涌出了好几个人过来,抱住大小姐的手、她的腿、她的腰,用力把她拉离那扇门。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不想记起你们!”大小姐声嘶力竭,“过去的我已经死了,我现在不是楚忞忞了,请叫我大小姐!” 大小姐手指上的力气一滴一滴在流逝,门把手就要握不住了。 忽然消防门的玻璃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大小姐的心里燃起了希望。 “帮我!快,开门,帮我!” ------------ 第二十四回:凡人之躯 大小姐的手指在门把手上慢慢向后滑动。 背后挑逗的讥笑不住传来:“忞忞,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害什么羞啊?来嘛,一起快活呀。” 阴暗的空间,空气异常沉重,背后的黑暗似有吸力,把周围的色彩全都往肚子里吐。 “开门,帮帮我!求你了。”大小姐无力道出最后一句话,手指离开了把手,身后的黑洞把她无情地吞噬了。 突然,一只手插入了黑洞之中,一把拉住了大小姐的手腕。 光出现了。 “组长,组长,你怎么了?振作起来啊!”温暖的光辉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被拉得老长,他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大小姐不知道对方是谁,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眼前的光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不顾一切向前扑去,扑向那个模糊的人影,张开双手狠狠抱住,不愿松手。 背后的黑洞如同一块黑色的玻璃顿时碎成千片万片,一片片碎块坠落到地上化成了无数蝴蝶,翩翩飞舞。 “组长,你,你突然这样。”储吟望着怀里的大小姐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大小姐的头靠着储吟的肩膀上,湿漉漉、热烘烘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大,大小姐。”储吟摸了摸对方的头道,“没事了,没事了,乖。” 储吟完全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在他的视角里,只看见大小姐和他隔着一块玻璃,躲在门背后默默流泪,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不动。 储吟壮了壮胆子,用手轻轻托起了大小姐的香腮道,“大小姐,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臭,臭小子?”大小姐从方才的精神漩涡里回过神来,看见储吟的脸近在咫尺,一把推开了对方,愠怒道,“你来做什么?这里很危险的,赶紧回去!” “不是,我怕你。”储吟嘴里的话没有说出口,把头盔递了过去道,“你的头盔,拿着。” 大小姐的手触摸了一下头盔,又瞟了一眼储吟肩膀上的一滩湿痕,小声道:“今天的事情不允许你和任何人说,如果你小子漏嘴了,我肯定会杀了你的,明白了吗?” “我明白,我明白。”储吟赶紧后退一步道,“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先出去再说。”大小姐用手去推门,当她推开门的一瞬间,面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 储吟以为她看见了敌人,立即也跟着出来一看,走道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组长,怎么啦?你好像有事!”储吟和大小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小姐举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道:“没事,我们走。” 两人刚走到大门口,大小姐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个情况发生在她身上绝对不正常。 “组长,你受伤了?”储吟站在边上,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尴尬得很。 “呯”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两人同时往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边什么时候又多出来几栋楼?”大小姐心思一转暗道不好,“看来我从进入园区开始,就已经中了对方的道了,这全部都是幻觉。” “幻觉?”储吟想了想道,“是的,我也产生幻觉了。不过还在只是幻觉,小沐怎么可能做那么恶心的事情,真的是吓死我了。” “储吟,你快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小姐发号施令起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储吟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这臭小子!”大小姐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你担心了?快去!” “我知道了。”储吟赶紧向东面跑去,跑出没有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小姐。 “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大小姐挥手驱赶对方道。 储吟这次没有再回头,他的内心还是信任大小姐的。 “可恶,虚虚实实的。”大小姐把手又举了起来,她的手心一滩黑色的印记正散发出一股腐败的味道,“兑泽卦的毒术吗?防不胜防啊!” F栋顶楼,虎仔摇摇晃晃走到了房屋的边缘,他头上的麻袋完全遮蔽了视线,只知道向着远离手术刀声音的方向逃跑。 山风很野,带着自然的气息,从顶楼穿梭而过。 虎仔的脚迈了出去,没有踩到任何东西,心头一惊,脚下一空,重心一斜,命悬一线。 就在他要坠落的瞬间,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人影一个飞扑把他扑倒在地,然后紧紧抱住他,似乎再也不想分开。 “嗯嗯嗯”麻袋里的虎仔嘴里塞着个球,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哼哼。 “儿子,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花衬衫自然就是拖鞋,他在一边很久了,一直在试图偷偷靠近虎仔,直到看见虎仔就要坠楼,也就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冲了过来。 “别怕,爸爸来了,我带你回家!”拖鞋试图把虎仔头上的麻袋给摘掉,却发现这个麻袋上穿了洞,绑着孩子的绳子又是从洞里穿过去的,整一个复杂的束缚装置,就凭拖鞋的智商,一时半会儿怕是解不开来。 大约一分钟前。 顶楼的机车和手术刀连在一根铁链上斗得激烈,见招拆招。 手术刀俯身要用手指去切断铁链,机车就用力拉扯让他站立不稳。一旦对方放弃铁链,攻击机车,他则只避,不战。 速度是手术刀更快,破坏力方面更是手术刀碾压,机车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及对方,可两人竟然能纠缠这么久,主要原因在两点。 一是手术刀从未在腿被铁链牵制的情况下战斗过,非常不适应。机车则完全不同,在他们飞车党里有一个习俗,就是党内决斗确定地位高低时,就是通过双方用铁链把腿绑在一起,然后近距离决斗来实现的,他过去有着丰富的经验。 二则是铁索为导电体,一旦机车处于下风,他就会施放体内存储的震雷卦精华,电击对方。虽然这点电量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却让手术刀的动作变得非常僵硬,施展不开。 “有本事光明正大单挑,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有意思吗?”手术刀语气依旧平淡,实则内心开始急躁了。 “生死战,不是比武,对自己有利的就应该利用。这句话可是你说的,现在还给你!”机车又施放了一次电量,让手术刀的动作滞了一滞,马上送上一拳打在面颊上。 “你逼我的!”手术刀的眉毛扭曲了起来,他有点发火的。只见他一脚踩在另一只脚上,用力一拉,脚上的登山靴顿时撕成两片,光出来的那只脚上一片血红,是摩擦造成的皮肤损伤。 此时正好是拖鞋狂奔,飞身救下虎仔的时刻。手术刀眼角余光扫到他们两个,大喝一声,光着的那只脚下利风汇聚,脚踝一扭,利风化作一条线,把铁索割断了。 “不好。”机车一下失去了牵制对方的工具,伸手去拉手术刀。 手术刀这边根本不管机车,身体直扑拖鞋和虎仔。虎仔是解救他的神秘人用来救孙子的必须材料,失去了这个筹码,他想要依靠对方东山再起的念头怕是要灭了。 手指聚气,风化游龙,此手覆下,呜呼哀哉。 “呯”一声枪响,手术刀的手微微偏了一点方向,爪在地上,五道刮痕深深刻在了混泥土楼板上。手术刀的左手上多出了一道血痕,子弹是贴着他的皮肉蹭过去的。 “快,拖鞋,带孩子跑!”机车一头撞倒了手术刀,嘴里喊道。 拖鞋把孩子往肩上一扛,一边怒吼,一边向楼梯间狂奔。 “你给我滚开!”手术刀一脚踢开了机车,向拖鞋追去。 “呯”又是一枪,可惜这一枪毫无准星,打在离开手术刀两米外的木板上。 开枪的除了何文彬还能是谁,他躺在地上,两只血臂用非常别扭的姿势盘在一起,为何姿势如此奇怪? 原来他的一根骨折的手指卡在了扳机下面,无法拔出,另一只手也没有力气,眼看手术刀又要行凶,心急之下他强行用牙齿咬住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指,开出了两枪。 这两枪也就不指望有什么准头了,第一枪能干扰到对方已经是运气爆表了。 手术刀掠过何文彬,没有理会他,现在的他,目标只有一个,拖鞋背上的孩子。 拖鞋这人没有什么特长,除了一点,那就是对危险的天生敏锐,混迹黑道那么多年,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每一次,他都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化险为夷,活到了现在。现在,他的这个天赋要展现了! “啊!”拖鞋的脸涨得通红,嘴张得大大的,吼叫声压过了周边的打斗声。 手术刀手作掌刀,空气凝聚成细细的薄片,手掌劈下形成风斩,拖鞋在他出手前鬼使神差地歪了歪身子,竟然齐巧躲过了。 拖鞋平时缺少锻炼,加上长期吸毒,体力比普通人都弱上一大截,但此刻的他如同神灵附体,两条腿摆动的速度堪比运动员。 他体内存储的所有激素在这一刻尽数释放,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强行催逼肌肉去爆发,而全身的肌肉则全部紧绷,把所有的力量都作为代偿,供给胯下的双腿,起、落、起、落! 快,非常快,几乎达到了普通人的极限。这是他有生之年跑的最快的一次,甚至比曾经在棉基国被敌对势力追杀时跑的还快。 生命是他最珍视的东西,而此刻,在他的肩头有着比生命更沉重的东西,他,只能拼! 又一个风斩,这种隔空的攻击,破坏力远远不及手术刀指间的撕裂之力,如果打在同样拥有萃囊的食客身上,至多就是个轻伤,但对于普通人,则依旧致命。 拖鞋此时刚好到了核心筒边上,头也不回,直接一个滑步,身子一倾,拐了进去,他身边的混凝土墙上多出一道浅痕。 “呜啊呜啊!”园区门口大量警灯闪烁,七八辆车疾驰而入,最前面的两辆是特警的装甲车,还没有停稳,车上的特警实枪核弹蜂拥而出,涌入各栋楼宇。 “怎么回事?这里的信号应该已经被她屏蔽了,警察为什么来的这么快?”手术刀心里默念,脚下速度加快,一个飞身掠过了核心筒拐角,他打算不牺牲速度,在掠过的瞬间用手抓住墙面,给予反作用力,完成空中急转。 拖鞋再快也还是普通人范畴,他快不过拥有萃囊的食客,手术刀并不担心追不上他。 手术刀的脑子思考了这些东西,也就是说他已经心有杂念,分神避免不了,在手指插入墙壁的同时,拐角视野盲区里,一块厚重的混凝土板劈头盖脸糊在他脸上。 “去死,你个恶魔!”混凝土板不会自己动,挥舞它的正是匆匆赶来的储吟。 “是你?冒牌货!”手术刀一时狼狈,后退了几步,然而他毕竟是个高手,脚下一转,攻势又起。 “储吟,小心!”机车抛出铁链挂在储吟的手上用力一拉,把他身子拽飞,重重撞在地上。而储吟原本站立的地方,手术刀的手整根插入墙中,灰石四溅,墙上裂纹足有小拇指宽。 “刀子,特警到了,人数众多,我要撤了,咳咳。”耳机里女子声音响起,“刚刚得到消息,主人已经在其他城市锁定了新的目标,不远,一天就能搞定!这个点子太硬了,不必勉强,划不来!咳咳,咳咳。” “交易依然有效咯?”手术刀问道。 “有效,咳咳。”女子不停咳嗽,她似乎受了点伤。 “知道了,帮我再挡一分钟,撤退点见。”手术刀放弃追拖鞋,用手抹去了脸上的灰,回到了机车面前道,“好了,今天就只剩一件事情了。一分钟内,取你人头!” “来吧!”机车压低身躯,手里的铁链挥舞起来,准备迎敌。 手术刀脱掉了另一只鞋,嘴角一笑,一个前空翻,脚上两道风斩飞出,手上气漩凝结,上下齐攻,封死了机车所有退路,这一招,机车躲不掉了。 ------------ 第二十五回:筑紫忍者 空中两道无色无形的气斩将周围的空气搅动得暴躁不安,“呜呜、呼呼”之响如同凄鬼恸哭,又如恶灵讥笑。 手术刀的身体紧贴地面飞行,双手在前方张开。 来自地狱的一双枯骨,只要被他握住,就将被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避无可避的机车大吼一声,全身的衣服迅速膨胀起来,“噼噼啪啪”的炸响伴随着火花,在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反复爆裂。 “轰”一下,机车的衣服燃烧了起来。 “燃烧”或许只是一个不恰当的动词,因为那衣服仅仅是爆燃了一下,迅速就在高温下融化了,化成了齑粉。 “全部都给你!”机车双手作拳猛砸地面,两道惊雷从他的拳头底下射出,贴着地面化作两条灵龙刺向恶魔。 机车身上的纹身在这一刻也爆发出亮光,耀眼夺目,那条蟠龙,龙头在右肩,龙尾在左腹,龙躯绕着机车的身体绕了两圈。 三条龙,一静两动,遥相呼应。储吟在旁,目不可张。 “滋啦”一声响,恶鬼的身体上冒出了浓浓黑烟,他的衣服被电流直接蒸发了。 黑烟滚滚中,恶魔的枯手从中伸出,如此惊雷依旧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红色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线,如同一条丝绸,刹那这丝绸寸断,凝成红色的泪珠滴落在地。 “机车!”储吟大叫一声,一个翻滚接住了正要倒地的机车,把他拉到了边上。 “你,你没事吧。”储吟望着满脸是血的机车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机车身上的光已经完全熄灭,他挣扎着翻过身来,颤颤微微站在那里就无法再动了,他刚才把体内养元络中的全部震雷精华,一口气全部释放出去了,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他现在的极限了。 “储吟,快,现在只能靠你了。”机车指着被黑烟笼罩的手术刀道,“吃了我的全力一击,即便是他也无法正常操控身体了,趁着这个时机,杀了这个恶魔!” “我?”储吟看了看自己那双连茧子都没有的细嫩手掌。 “你可以的!”机车嘶吼出这句,单膝跪地,额头上的血在地上滴成了一个小泊。 “我可以的,我知道!”储吟把细嫩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杀了你!” “啊!”储吟冲向黑烟,一连轰出了十几拳,把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刷”边上一块木板被切成了两块,显然是手术刀的反击,就是准头有点偏。 “储吟,对方的神经系统被电流干扰了,大脑的指令和实际的动作会有偏差。”机车用手抹去脸上血水,露出一只眼睛继续观察战况,“这个恶魔太强了,我担心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你的时间有限!” “啊,啊,啊!”储吟发了疯似的拳打脚踢,手术刀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制动作,全部照单接收。 “刷”边上的混凝土墙上又多了一道浅痕,这一道离开储吟只有三十厘米了。 “不好,对方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没有时间了。”机车想要帮忙,身子一动又被迫蹲下。 “可恶,我的攻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啊,怎么办啊!”储吟眼看面前的手术刀手脚逐渐恢复正常动作,不似刚才那样拧巴了,他身上的黑烟也渐渐散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躯体上毫无烧伤痕迹,多年萃囊积累的精华护住了他的身躯,免受焚烧之苦。 “可恶,可恶,破不了防。”储吟的小腿一凉,低头一看,裤子上破了一道口子,但凡再过来半寸,他的腿就已经废了。 F栋底楼,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保持着战术队形,有序进入。 “前方安全!” “右侧安全!” “保持上方警戒,缓速推进!” 战术小队刚要上楼,突然一阵密集的响声响起,F栋底楼大堂里顿时枪林弹雨,墙上的弹孔密密麻麻。 “隐蔽,隐蔽,找掩体!”小队长扑倒在地,匍匐前进到边上的一堵矮墙后面,他动作迅捷,立即拿出一个小型无人机放了出去。 无人机飞过走廊,观察敌方火力方向的情况。 “刚才5组不是已经确定E栋安全了吗?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重火力?”一个队员滑倒在队长边上,他用手压着腿,似乎腿上中了一枪,“我去,5组在搞什么啊?” 小队长看着手里的屏幕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队长,怎么样,敌方人很多吗?”那个队员咬了咬牙,忍住痛道,“何方神圣,我龙国枪支管理那么严格,他们是怎么运进来的?” “不是运进来的,是直接发的。”队长咽了下口水道,“攻击我们的是5组,你姥姥的,他们反水了!” “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队员把头凑过来看,“砰”一声,屏幕黑了,显然无人机已经被对方的狙击手给点掉了。 “中队长,中队长,6组需要支援,6组需要支援!5组背叛了,重复,5组背叛了!”队长喊了半天,战术头盔里的耳机根本没有回音。 “坏了,我们失联了。”小队长握住步枪犹豫起来,“怎么办,要和5组火拼吗?可恶啊!” 隔壁E栋,一个战术小队排出了进攻战术姿态,随时准备突击。 “怎么敌人这么多?”一个队员惊叹道,“对讲系统也瘫痪了,这下难办了。” “别废话,敌人看来是国际佣兵组织,那个领头的黑人我好像在内部报告上见过,是个王牌雇佣兵兵长”5组的小队长手指点了点边上的路道,“右前方有个敌人,狙击手准备,露头就点了他。” 不远处的装甲车边上,中队长提着一个夜视镜在观察E栋和F栋,这里刚才爆发了激烈的枪战,这是让中队长没有料到的。 “不好了,指挥,5组和6组好像自己互相干起来了!”一个负责现场联络的特警跑了过来,“对讲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园区后就时灵时不灵的,现在根本联系不到他们啊。” “我已经看到了。”中队长手一伸,边上的一名警员递了一个喇叭给他。 中队长一阵狂奔,后面的七八个人也都紧跟在后,不一会儿就到了E栋门外不远处。 “5组,5组,你们在搞什么?给我停火,立即停火!”中队长提着喇叭大步走向E栋大门。 E栋内的5组队长听见有喊声,立即扭头关注门外。 “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5组小队长指了指门外的中队长道,“这个人是利剑国前虎鲸突击队的队长,后加入了国际佣兵组织,是个厉害角色。那么多响当当的人物齐聚我湘口,这个案子怕是要轰动全国了。” “队长,这个家伙我也在报告里见过,能干掉他,我这辈子值了。”狙击手把瞄准镜对准了他们自家的领导,“想不到一个普通任务竟然变成了绝境之战,我们五个怕是要变成新狼牙山五壮士了。” “为国捐躯就在今朝!”小队长鼓舞士气道,“敢犯我龙国者,必诛之!” C栋,二楼角落的一个房间里,一只黑猫趴在窗台上,一只眼睛黑,一只眼睛红,一边是黑暗,一边是鲜血,它悠闲地望着窗外,云清风淡。 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双手撑在桌子上,一滴滴血沿着她的鼻尖滴落,把白色的桌板染成了红色。 “还在坚持吗?快到极限了吧?”同样穿着黑衣的女子推开了门,身子往边上一靠,双手抱胸而立,并不急着进去,她正是大小姐。 “八嘎!你,你竟然没事?”这女子恐怕就是那个神秘的筑紫国食客了。 “很意外吗?区区小毒,能奈我何?”大小姐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在她掌心跳起舞来,看着像个宠物一般,有几分可爱,“看你的装束,是筑紫国的忍者吧,哪个流派的?泽川流还是泽谷流?” “无可奉告!”女忍者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想必并不好过。 “我现在就杀了你,从你的尸体上慢慢找线索。”大小姐大步踏入,眼中燃起杀气。 “杀我?你还办不到!”女忍者把桌子一掀,桌子溅到空中,迅速发黑,继而那黑色的血珠里长出了翅膀,变得像苍蝇一般“嗡嗡”响。 一大波苍蝇呈云雾状扑向大小姐的面门,她自然也不甘示弱,手里的龙卷风掷出,那些苍蝇瞬间被吸入其中,拧成一股后变回了一滩血液落在地上。 大小姐再抬头,屋内已经早就没有了人影,只有那黑猫守在一扇开着的窗户回头叫了一声:“喵”。然后从窗口跳出去,不见了。 大小姐并没有去追,不是她不想,而是做不到。 手掌撑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刚才的那一个微型龙卷风就是她现在的全部家当了,好在唬住了对方,否则谁检查谁的尸体还真不好说。 “幻境应该已经解除了,接下来就靠你们了,机车,储吟!”大小姐缓慢向外面走去,她的步伐已经比老奶奶都不济了。 E栋,狙击手的手指肌腱已经收缩,子弹入膛,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就要发生。 “等等!”小队长突然叫停了对方,“对方的脸好像在。” “在扭动,就像哈哈镜一样。”狙击手也发现了异常。 “是,是领导!”小队长大喊起来,“快,放下枪,差点闯祸了!” 狙击手缓缓把枪放下,心跳却比刚才更快了:“我差点杀了领导,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F栋顶层,储吟低头看了看裤子上的破洞,然后又望向了眼前的手术刀。 “冒,冒牌货,你完了,你,快,死。”手术刀的嘴皮神经还未完全恢复,从他已经能说出零散的句子来看,完全恢复也快了。 “糟了,我的萃囊还太弱,拿他没办法,该怎么才能造成有效杀伤呢?”储吟停止了无谓的攻击,开始四下寻找有效的武器。 “铁棒!”储吟拎起一根螺纹钢,一下砸去,手术刀的手已经可以勉强动了,别扭地一举,挡住了那钢筋。 “不行,还是不行。”储吟四下寻找,想要找到比螺纹钢更好的选择。 “刀子,咳咳。我不行了,一分钟也差不多到了,我已经撤了!”手术刀头上的耳机竟然还完好无损,可能是因为他用巽风卦的能力护住了,也可能是因为用的特殊材质。 “筑紫国的人,果然不靠谱。”手术刀扭头发现楼下的枪声已经停止,这里马上就会聚集大量特警,对他非常不利。 “算你走运,再见了!”手术刀歪歪扭扭,向房屋边缘跑去。 “别让他跑了,他这一走,又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要遭殃!”机车跪在地上怒吼道。 “我也不想啊,我的力量太弱了,我杀不了他。”储吟一边吼着,一边紧紧追逐手术刀。 “喂,小子,接着!”突然,一直躺在地上的何文彬叫了一声,然后用牙咬断了自己的手指,让手枪掉在地上,再用脚全力一踢,把手枪踢到了储吟脚下,“快,开枪!” 储吟一个翻滚,捡起了地上的手枪,瞄准了手术刀的后背。 “呼”手术刀纵身一跳,跃出了未安装玻璃的窗户,与此同时,储吟也扣动了扳机。 “呯、呯、呯”三颗子弹连续飞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击中对方,击中了具体哪里。 储吟不肯善罢甘休,冲向窗边想揭示最后的结果,一道黏稠的黑幕从窗外飞入,“呼啦”一下把储吟给掀翻在地,他脸上的感觉就像是被泼了一身油漆。 用手去摸,脸上什么也没有,仅剩下一丝丝凉意和霉味。 “储吟,快走,警察要来了。”机车挣扎起身招呼道,“被他们带进去就麻烦了!” “哦。”储吟不甘地望了一眼窗户,转身跑向机车,搀扶着他向楼宇的另一侧走去。 “喂,你们别走,跟警方回去协助调查。”地上的何文彬喊道,“你们不要害怕,要相信警方,我会给你们作证的。” 储吟回头给了一个致歉的表情:“抱歉,帽子大哥,我们和你想的不一样,有缘再见了。” 储吟扶着机车跑到了另一边的窗边,然后一脸疑惑地望着机车道:“然后呢?跳吗?” “别怕,跳!”机车的眼神非常肯定。 “我的能力太弱了,只怕跳下去会死。”储吟向下望了望,近20米的高度,底下一片黑乎乎的,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他又看看了毫无活力的机车,“机车,你现在这状态,恐怕也不行吧。” “刚才还对你的印象有点改观,马上就原形毕露!”机车一把将储吟推下了楼,“下去吧,怂包!” ------------ 第二十六回:世界尽头 高空坠落,对于储吟而言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不同,他对于生的欲望比之前强烈了不知道几倍。极速跌落过程中,他一度想要叫出声来,心里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要暴露位置,会惹麻烦。 “我有萃囊,我不会死。”储吟闭上眼睛,疯狂心理暗示自己,“最多,最多断一条腿!” 一个软软的、暖烘烘的东西顶住了储吟的背。 “哎?已经落地了?”储吟睁开眼睛,四周的景物还在上升,坠落还没有结束。 “储吟,有我在,没事的。”一个憨厚的声音从背后的软绵绵里发了出来。 “包,包子?”储吟眼角余光扫到了包子的半张脸。 周围景物此刻从上升变成了旋转,一股离心力把储吟往包子身上压,好在包子的肚子软软的,倒也并不难受。 “好了,赶紧上车吧。”包子顺势一推,储吟就趴进了一辆面包车的坐垫上。 “什么情况?刚才发生了什么?”储吟坐正了身体,向车门外望去。 机车此时也跳了下来,只见他即将落地前,包子高高跃起,用肚子顶住了对方,然后身体快速旋转,把下坠的力量全都卸掉了。 落地后,肚子一弹,机车借着这股力量坐到了储吟边上,而门外的包子还不忘做了一个收尾式,样子有点像晨练老爷爷的最爱,“太极”。 “机车,你怎么知道包子在下面接应的?”储吟还没有理清楚。 “自己看手机呗。”机车十分疲惫,懒得回答。 “哦?”储吟看了下古董机,里面果然有包子的留言:我已经抵达F栋北侧,可以跳下,随时接应。落款:包子。 “这条消息是我打手术刀的时候进来的,难怪了。”储吟望着包子匆忙爬上驾驶座启动汽车的模样,心里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汽车启动,没有走道路,而是在颠簸的土坡上行驶,包子的手机开着免提,里面传出了涵涵那悦耳的嗓音:“包子,跟着我规划的路线走,这条路绕开了所有警方的关卡,监控方面,我也已经技术处理好了。” “收到,谢谢涵涵啦!”包子开车不紧不慢,当然了,这土坡上真要快起来,乘客也是受不了的。 “机车,你没事就好。”突然,在储吟的背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也太离谱了,搞得跟X战警似的,我到现在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储吟猛回头,看见第三排座椅上,拖鞋半坐半躺在那里,他的边上一个小孩还套着麻袋没有解开。 “他们两个从楼上下来后就一直躲在北面暗处,我发现了他们,然后比对了涵涵传给我的照片,确认了他的身份,然后就接上车了。”包子解释道,“涵涵的技术组真的是越来越牛了!” “说实在的,其实我觉得吧,我今天表现也还可以。”拖鞋躺在后面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这辈子都没有跑那么快过,是吧,机车!” “是啊,你是我们兄弟几个里运动神经最差的一个了。”机车说话有气无力。 “机车,恐龙找到了吗?”拖鞋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引得机车猛然回头。因为方才在楼上,他分明抱着虎仔,不停自称“爸爸”,机车一度以为他认错了人,当时情况紧急也就没有详细解释,想不到他早就发现了。 “恐龙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很安全。”机车望着自己背后的拖鞋,感觉对方有点不对劲。 “那我就放心了。”拖鞋一点休息的意思也没有,继续说着话,“自己的儿子就算看不见脸,凭一个影子也可以分辨,做老爸的怎么可能认错。” “这个孩子不会就是老四的儿子吧?”拖鞋隔着麻袋摸了摸孩子的头问道。 “是的,他叫虎仔,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熊仔。”机车道。 “老四当年可威风了,他是我们湘口篱山27弯车神,我连他的尾灯都看不到。”拖鞋沉色道,“哎,最后也是因为比赛,出了车祸去了。” 机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老大当年也猛,带着我们四个兄弟称霸飞车党,那些年我们几个那可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身边多少妹子,数都数不过来,现在想想都怀念。”拖鞋亢奋异常,“对了,你姐好像还跟老大谈过恋爱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分手了。之后她又闪婚嫁了个老实人,没几天就又离婚了。你姐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很久没有联系了。”机车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老大真是个牛人啊,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他了。”拖鞋把话题又接了回去。 “可惜最后还是客死他乡。”机车低下头玩弄起打火机来,“钱这东西害人啊,如果不是为了钱,就不必去棉基国冒险,也就不会踏上贩毒这条道,所以一切都是天意。” “是啊,当时我跟着老大和那边的一伙兄弟们刚赚了第一桶金就被敌对势力给端了,我是唯一活下来的。”拖鞋拍了拍机车的肩膀道,“老幺啊,带酒了吗?给你三哥喝点。” “喝酒?现在?”机车有点莫名其妙。 “我打算自首了,或者说其实已经自首了。你答应过我,最后再陪我喝一次酒的,你忘了?”拖鞋给储吟使了个眼色,储吟也非常识趣,频频点头。 “行吧,拿去。”机车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扁扁的酒壶给了拖鞋。 “这么多年了,你随身带酒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拖鞋喝了一口壶里的烈酒,忍不住发出了“斯,啊。”的酒瘾者习惯呻吟。 “我爹是个摆云吞摊的,做人唯唯诺诺的,经常被人欺负。我啊,一直看不惯他,立志不能像他一样窝囊,长大后一定要闯出点名堂来,扬眉吐气。”拖鞋又喝了一口酒,然后递给了机车,“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起混迹江湖的兄弟们,如今只剩下了你一个。” “有时候想想啊,其实那老头可能比我活的通透,如果我当年不出来混,接了他的云吞摊,说不定过得也不错。”拖鞋两只手同时搭在了机车的肩膀上道,“当年我们兄弟五人在关老爷面前立誓,今后混江湖,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了,如果哪天有兄弟不幸离世,他的家眷就由其他兄弟来照料。” 机车听见拖鞋这么说,突然敏感起来,转身仔细端详起拖鞋来。 “最后到头来,你成了那个唯一遵守誓言的人。”拖鞋往靠背上一躺,语气越来越弱。 “拖鞋?你的身上。”机车看见了后排地上一大滩血,伸手去撩拖鞋的衣服。 “别!”拖鞋一把拍走了机车的手,笑道,“别看了,没用了。” “包子,能不能开快点,去附近最近的医院!”机车一下子激动起来,催促起包子来。 “机车,老幺,别麻烦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最后那一下,我没有躲过,大概是我的运气用完了吧。”拖鞋把手搭在虎仔的腿上,轻轻地拍着,“也有可能,我的运气转给他了,老四的儿子,呵呵,挺好的,我兄弟的后代,我看着也高兴。” 机车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递给拖鞋道:“三哥,喝酒,不醉不归!” “这就对了嘛,不醉不归!”拖鞋接过酒壶喝了一口,拿酒壶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你们知道吗,老幺其实还做过乐队主唱呢,这小子,不仅人长得帅,唱歌也好听。”拖鞋想要把酒壶再送过去,手一抖,那酒壶掉在了地上。 “老幺,我最爱听你唱的那首《直到世界尽头》,给三哥再唱一次吧。”拖鞋说完这句躺到了靠背上,手用力在口袋里挖着什么。 “在冰冷森林中,我已孤独穿行太久,像被扔掉的空罐头,谁在意心里的锈。”机车没有拒绝,立即开始了深情的演唱,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拥有当年的青涩和放荡,多了一份成熟和蹉跎。 旋律和歌词勾动了每个人的心,有过去的热血、兄弟的情谊、人生的无奈和无尽的懊悔。 包子哭了,储吟哭了,机车没有哭,他的歌声越来越颤抖。只有拖鞋在笑,笑容如同婴儿一般:“今天,今天,我很,很开心。” “奔向遥远的天际遨游,陪你昂首直到世界尽头。”机车的歌有点继续不下去了,拖鞋的头“咚”一声敲到了玻璃窗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外面,眸子里的光已经熄灭了,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沾满了血迹。 “机车,拖鞋,拖鞋他已经去了。”储吟含泪轻轻道。 机车把头也扭向了窗外,手握了个拳头放在嘴边用牙咬住,牙齿深深嵌入皮肤,淡淡的血溢了出来。 “呜呜呜”,拖鞋身边的虎仔哭了,他把头枕在了拖鞋的身体上。 地上的酒壶里,酒还在缓缓流出,和血液混合到了一起,不知是香,还是臭。 烂尾园区里,特警已经离场,警察则还在处理善后。何文彬双腿只是轻伤,缓过一口气后就能自己走动了。 “何兄,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去医院。”一个警员主动过来扶住何文彬,他就是刑侦大队长的得力干将之一,名叫白凡,今年才27岁,两人也是在专案组才认识的,比较投缘,算是新朋友。 “没事,我等救护车吧,别把你的车弄得到处是血。”文彬婉拒道。 “有什么要紧的,车子是公家的,又不是我私人的,脏了,去洗下就是了。”白凡很热情,一把就将文彬推上了副驾驶,“等救护车不是浪费时间吗?我这速度还能比救护车慢?” 白凡警灯一打,一脚油门就上了路,根本不给文彬反悔的机会。 开了几分钟,白凡的目的开始显露了,他这人就是好奇心重,何文彬是现场的主要目击人,肯定知道很多细节,他可等不及复盘汇报的时候才知道案子的来龙去脉了。 “何兄,你给我说说呗,今天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白凡嬉笑道。 “哎。”文彬内心非常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说了吧,似乎有点坑了和他一起对抗敌人的陌生人,不说吧又违背自己做事的原则。 “一言难尽啊。”文彬一时无法理清思绪,只能先糊弄过去。 “一言难尽就多说几言呗,我反正闲着。”白凡单身,有的就是时间。 就在此时,前方路口一辆非常眼熟的摩托车尾灯出现在了何文彬眼前,车上的人看着有点萎靡不振,车速也仅仅40码,和印象中截然不同。 “是她?”文彬的心一下子又被吊了起来,指着摩托车对白凡道,“兄弟,拦下那辆摩托车,我有个案子和这车有关。” “好嘞!”白凡不含糊,直接一脚油门追了上去,摩托车原本慢吞吞的,见警车追来突然加速,一度飙到了120码。 “我去,骑那么快,是犯了大案子吧?”白凡好胜心起来了,也把车速飙了上去,和摩托不相上下。 “我不知道,也许吧。”文彬没有什么信心,他只是觉得对方肯定有古怪,只要逮住对方,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前面的摩托车上自然就是大小姐,她可不愿意被警方逮捕,即便警方找不到她任何把柄,只要做一次腹部X光,萃囊这个秘密就暴露了,搞不好这一辈子都会被关在研究所里,供科研机构研究。她知道在大路甩不掉对方,一个弯,进了一条乡间小路。 白凡车技不错,一个急转弯跟了上来。 “可恶,竟然甩不掉,要不是因为我现在中毒了,无法使用巽风的能力,怎么可能让你们追上。”大小姐的手上的黑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腕,她的胸口一阵一阵心悸,车龙头都有些捏不稳了。 “呃。”大小姐胸口绞痛剧烈,座下的摩托已经驾驭不住了。 前方有一个破旧小村落,大小姐用力把住龙头,熄了火,依靠惯性让摩托滑进了村落里。 一栋屋顶已经塌了一半的屋子前堆了一堆稻草。大小姐匆忙用稻草把车盖住,然后自己一个翻身掉进了破屋里。 没错,不是跳进,而是掉进,她起跳的时候还有一口力气在,可到了空中,力气就已经耗尽了,两只脚绊了一下,人“咕咚”一下摔倒在屋内的水泥地上。 “该死,竟然虚弱到这种程度。”大小姐艰难地在地上匍匐前进,躲到了木门背后阴影里。 远方天空尚有明月当空,头顶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乌云,淅淅沥沥的穿过了屋顶上的窟窿,落在了大小姐的脚边。 “不会走远,肯定就在附近。”远处传来了人声,那是何文彬。 “何兄,要不就算了吧,还是尽快去医院吧,否则你的手指怕是要错过最佳接回的时间了。”一道手电筒的光刮过了破屋的窗户,大小姐赶紧把头埋到了地上。 “不会耽误很久的,今天是个好机会。”何文彬慢步到稻草堆边道,“白凡,今天不逮住她,我心里的一块心病就好不了。” “等等,你的手电打过来点,我刚才好像看见了反光。”文彬双手无法动,只能有劳白凡。 “还真有!”白凡扒开了稻草堆,“是摩托,就是刚才那辆。” “车藏在这里了,肯定是躲起来了,这样,白凡,我守在这里,防止对方回来取车。你去附近找一找。”文彬不太方便多动,选择了静等。 “好嘞。”白凡出发了。 “今天要栽了?”大小姐趴在地上,掏出了古董机,“没有办法了,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