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半腰高的湖淹死了人 “橙儿,你去向东家借两个人下去救一救人,希望还来得及。” “啊?”身旁侍候的橙儿不明所以的上前,打眼一看,远处的湖中两个倒霉蛋架着一帆小舟在瓢泼大雨中起起伏伏。 知道情况紧急,橙儿立马回应:“公子稍等,我马上叫人。” 说完风风火火地关了窗,随后跑了起来。 卫惜玉端着茶杯思索,又加了一句吩咐:“等等,言谈间不要漏了身份。” 橙儿不明所以,他家公子是做好事儿不留名的人? 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听话:“是,公子。” 等橙儿出去,另一个侍从青儿道:“公子,本以为我们刚到不久,没等来陈公子却遇上大雨已经够倒霉了,没成想还有更倒霉的。” 放下茶杯,卫惜玉温声道:“最近天气本就多变,也是我们出门没有多做些准备。” 而另一边,沁心湖上,风起云涌,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吹来,很快就遮住了烈阳。 暗淡的天空下,雨打青荷,发出一阵急切的噼啪声响。 一叶扁舟上,安文逸与侍从划着船桨,晃晃悠悠向着湖边划去。 也幸好,安文逸看天气不对,没有太往湖中心去,不然这会儿还在里面打转呢。 狂风吹过,安文逸头上的草帽也被风带起,随着划出风的轨迹先一步回到了岸边。 “啊,小姐,你的帽子!” “没事。”安文逸眯着眼,看了看渐渐脱力的侍从,还有心情调笑,你会游泳吗?” “小姐!怎么办啊?船要翻了!” 安文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四处查看了一番,心中有数:“没事,天热,你正好下去凉快一下。” 临近岸边,王平身形不稳翻了下去,在水中还没扑腾两下,人就要往下沉。 看着前面不足三尺的堤坝,安文逸罕见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就没见过这么没用的随从! 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反应过来,安文逸无奈承认自己挑随从的眼光可能不太行,但想了想她现在还不是很想换一个,也只能捏着鼻子出声提醒:“水都没你腰高,你怕个锤子!” 听见自己小姐的声音,王平不由自主集中精力去分辨,然后…… “啊?” 试探着站起身,王平满脸涨红的发现,水只是到了大腿根部…… 呜呜呜,她又犯蠢了! “知道的明白你是溺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搁这儿演‘盆浴惊魂’呢,诶,这水有你的澡盆深吗?” “噗!”橙儿刚带着人赶到就听见这句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安文逸转过头去,见有人来深感丢人,对还愣着王平更是没好气:“起来,走了!” 接过伙计手里的蓑衣披在身上,安文逸抱拳感谢面前二人:“多谢相助。” 雨大,两个伙计的身上不可避免沾染了些雨水,闻言有些憨厚地挠着后脑勺:“不用谢,不用谢。” “雨大,几位能不能先回去再说?”两人身后,一个撑着伞的男子很无奈,一会儿雨就更大了,怎么还有心思寒暄的? “不知这位是?” “哦,是他叫我们来救你们的。” 橙儿听见后,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是我家公子看到你们两个呆头鹅,这么大雨还在玩水,就让我带两个人出来看看。” 安文逸:…… 尴尬的笑了两声,安文逸又是好一番道谢。虽然她们不需要人救,但人家这份心还是好意的。 一行人很快到了酒楼,总算是不用在外边任风吹雨打了。 安文逸再次郑重道谢,还从荷包里摸出些许银两递给三人:“钱不多,三位买点姜茶祛祛寒。” 两个伙计倒是开心,严格来说她们也只是送了两张蓑衣过去,也没做什么,这可是白得的银子。 后面着重感谢了一番好心的橙儿:“也多谢这位小哥和你家公子,在下青石街安府小姐,日后若有需,小哥可往那里递消息,在下一定帮。” 安文逸没问那位公子的名讳,不合规矩也略显唐突。只是把自己的住所告知,若他们真有需要,自然会来找。 再怎么说也是份不大不小的恩情,小小的帮一下忙还是可以的。 橙儿见她没有多问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上楼离开了。 重新买了两身衣服换上,待到雨停,又雇了辆马车回家。 “唉,可惜了我好容易钓上了的鱼。” 安文逸懒散的靠在马车里,对自己的鱼念念不忘。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钓鱼是她最喜欢的一项。 王平还在擦着自己的头发,闻言幽怨地瞥了她一眼,还想着鱼呢,她都快吓死了。 “小姐,你这么晚回府,可想好了怎么和主君解释?” 我的小姐欸,不要想着你的鱼了,想想回家怎么办吧。 安文逸想起这具身体的父亲,也是不由打了个冷颤…… 说起来安文逸对原身的父亲那叫一个无奈加头疼。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伤了脑袋昏了过去。昏迷几天后,醒来就是她了。 原身从小就是个痴傻的,脑子里的记忆也连不起来,所以她对自己所处的世界也没多少认知。 因此,在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男人——原身的父亲时,安文逸的世界观深受打击。 真的,在前世,就算是女人她也没见到这么爱哭的。而今天,她不仅见到了,还是个男子。 家人们谁懂啊,性别认知障碍要犯了! 原身是这位安府主君唯一的女儿,又从小是那么个情况,自然是要时时看顾万分小心的,安父对这个还是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冷不丁来这么一遭,安父的心都快碎了。 也因此,这位父亲对安文逸的看管更严厉了。 要不是安文逸借着自己神志清醒、想多转转的名头,可能现在还被安父拘在府里呢。 也好在这是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她作为性别得利者,清醒后的安文逸还是有几分自由的。因此,安父也不好过多插手她的事情。 ------------ 第2章 男人还是要有点气性的 安文逸带着王平如往常一样轻手轻脚的进府,结果刚走到厅堂,一道溢满了关怀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文逸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安文逸暗暗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转过身面向安父。 安父身穿深蓝色衣袍,发丝由一顶发冠完全束起,一身端庄柔弱的气质,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谁又能想到他生育了三个孩子。 “我的女儿啊!还以为你走丢了,出了什么事,外面下那么大雨也愣是没见你回来,可是让为父好一番担心,呜呜呜……” 安父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直接扑到安文逸身上,把人拉着反复查看,深怕人有一点儿闪失。 安文逸僵硬着脸,任由梨花带雨的安父查看。待他看完,方才退后一步解释:“在外面没注意时间,后来见雨大了便没急着回,等雨小了才雇了辆马车回来。” 安文逸很理解安父的担心,也没有想着敷衍过去。他从来都是把安文逸当眼珠子似的疼爱,这个时候越是含糊其辞,他越不能安心。 更何况如今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的人是她,她不是从前那个事事不懂的安文逸,这些天家里的情况她已经有了不少猜测。 为了能够更好的生活,她是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的。 因此,改变安父对自己的印象,让他对清醒过来的女儿建立信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警告地瞪了一眼,打算上前打小报告的王平,她扶着安父慢慢往他的院子走去,一边和他说着外面的见闻。 听着女儿不急不缓地说着外面的那些趣事,安父提了一下午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些许。 他的孩子本该…… 想起从前的往事,安父的眼前划过恨意。可是看着面前身姿挺拔、沉稳有度的孩子,到底还是将心底的那抹恨意压了下去。 幸好、幸好! “阿爹,我今儿去祖母给我的产业转了转,发现了不少问题。您看您能不能帮我找个账房,仔细算算?”安文逸露出些许为难,配合上她白皙的面容,无端透出一股委屈来。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一见女儿这神色,安父瞬间就炸了,“这些个小……” 想到女儿还在旁边看着,安父咽下嘴里的话,拉着女儿的手,信誓旦旦保证:“乖女你放心,阿爹一定给你掰回来。” 一群黑心肝的东西,连他乖女儿产业都敢动。 不行,不能等。 “乖女,阿爹让人准备了姜茶,你一会儿记得喝。”等安文逸乖乖点头,安父快步走入院子,嘴里还在和陪嫁陈阿嬷嘟囔着。 看着人着急忙慌地离开,安文逸满意点头。一个人哪能够为了另一个人活着,给安父找些事儿做,对她们两谁都好。 安父并不知道安文逸的心思,在他看来,这是女儿需要他的表现。自从女儿醒过来后,他就很明显感受到了女儿对他的疏离。 虽然有千琴的安慰,但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这下好了,他家乖女很是和他第一好! ----------------- 这边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安文逸,迎来了自己今天的又一碗姜茶。其实在等雨停的时候,她们两人就点了一份姜茶驱寒。但为了让安父放心,安文逸还是一口闷了下去。 反正姜茶这种东西多喝一碗也没什么影响,何必闹得安父不愉快呢。 离天黑用晚膳还有一会儿,安文逸走进书房,曲着一条腿慢慢翻起书来。 初来乍到,了解一个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她的文化。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偶尔出门钓鱼放松心情,她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了书本上。 前面说过,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那么自然掌权者全为女性。 作为一个古代社会,封建王朝是不可或缺的。 安文逸如今所在名叫玄都,是天岚王朝的都城。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泰安帝已登基五年,政治清明,百姓生活还算安乐。 至于青石街的安府,在这座政治中心就毫不起眼了。如今安家的当家人安智行不过六品小官,在玄都里是垫底的存在。 可偏偏人家名字叫智行,做的事儿却是一件比一件愚蠢。 宠侍灭夫、赌博狎妓,别人家都是在私底下悄悄的干;而她那个大聪明的娘呢,不仅做事毫无顾忌,还在祖母去后闹得人尽皆知。 可以说,她一点儿也没有这些事情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理由。也幸好她的官职不起眼,别人懒得搭理她,要不然早不知道流放到哪里去了。 当然,她这位母亲如今在哪她也是不知道的。安文逸穿过了也有一周了,这七天里她还一面都没有见过便宜母亲。 也是因此,安文逸明白了,安智行如今对青石街安家的态度:不在意。 不过也是,青石街安家有什么?年老色衰的夫侍,痴呆蠢笨的女儿,以及三个赔钱货儿子。这样的一家子,自然比不上外头的美艳风景。 一边翻看着天岚王朝的历史人文,安文逸一边思考着安家如今的处境。 “姐姐,该吃晚饭了。” 安清歌知道不应该打扰姐姐看书,所以他靠在门边轻轻地敲门,透过门缝小声地叫着人。 安文逸回过神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又看了看门外小心翼翼的人儿,招手让人进来。 她站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放松保持了一下午姿势的身体。 看人没动作,安文逸深深叹气,快步出门一把将人抱起,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自她穿越过来,最亲近的便是这个弟弟了。 小小一个,但是叽叽喳喳的。 “姐姐,今天有你喜欢的盘兔哦。” “那挺好。” 安清歌缩在安文逸的怀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姐姐虽然总是嫌他话多,但每一次都会听完他说的话,还会一句不落的回应他。 所以他最喜欢这个会带自己玩的姐姐,以前姐姐都是不理他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进到餐厅,一同问安:“阿爹,二哥。” 坐在安府左手边的安清颜冷哼:“天都黑透了才来,真是让我们好等。” 安父在一旁劝导:“文逸冒雨回来肯定累着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安清歌也从姐姐身上下来,跑到二哥哥身边娇娇软软的撒着娇:“对呀对呀,二哥哥不要生气了嘛。” 抱着弟弟,安清颜冷哼一声,算是揭过。 安文逸没在意二哥的话,本来来迟了就是她的不对。而且对这位性格强硬的二哥,她是有些钦佩的。 在大哥安清风出嫁后,她们两个小的就归他这个二哥看管了。安智行是个甩手掌柜,安父又要忙着家里家外一把抓,总有顾忌不到的时候。 每当原身与安清歌被安智行宠爱的小侍欺负时,都是他出面维护。久而久之养成了这样一副强硬、说话不好听的性子。 要知道这可是女尊世界,安清颜这样的性格是不讨那些正君喜欢的。 可是安清颜对此倒是看得开,觉得那些看不上他的人家都是些心虚的,总说‘这男人要是没点脾气,怕是要被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欺负死’。 同为女人的安文逸对此深表赞同,看安父就知道了,年轻时对妻主毕恭毕敬,如今…… 所以,有点气性才好呢! ------------ 第3章 拖后腿的娘 第二天,安文逸被安父拘在家里,哪儿也不让去,据说是她那个在外办公的母亲今日归家。 也是这个时候安文逸才知道便宜老娘没在家原来是因为出差了…… 她这个老娘在安家的存在感未免也太低了吧? 安文逸没问是因为她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让她对这个娘无感,但是每日一起用餐时也没人聊起这位主君就很有问题了,好吧? 她这个‘女儿’是半路来的,其她几人可不是。 临近傍晚,安家大大小小都站在安家门口,安父更是翘首以盼。 无意间瞥见安父的神情,安文逸皱了皱眉,她这位父亲不会还对渣女母亲存有感情吧? 嘶,这可不妙。 虽然安文逸心里想着事情,但眼角余光仍旧看见了一辆马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还未等马车停稳,安父已上前嘘寒问暖,其他几个小侍也不甘示弱的围了上去。 安智行从马车上下来,对围上来的众多男人视而不见,包括泪眼婆娑的安父。反而是大步上前走到安文逸身前,开心的连拍三下安文逸的肩膀。 “真好了?” 满眼都是对这个女儿的算计,那种对商品价格的估量。 安文逸不喜欢她的眼神,借着行礼问安的动作,将自己的肩膀解救了出来。 微微弯腰,安文逸拱手恭敬回道:“托母亲的福,七天前好的。” “好,好,好!” 这时安父拿着帕子轻擦眼角的泪,有些激动道:“我们回去说,回去说。” 终于,终于有一天,妻主也会夸赞文逸了。 安文逸暂时没理解安父的激动,她和两个孩子落在最后慢悠悠回府。 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个晚膳,安智行简单问了几句安文逸的现状。知道她彻底好了以后便放下心,以她归家累了的借口散了席。 第二日,安文逸本以为安智行会找自己说些什么,但没想到她在书房里呆了半日,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来叫。 用手里的毛笔瞧了瞧眼前的笔架,安文逸唤来王平:“你去打听一下家主在干嘛。” 她不是很想叫那么一个人母亲。 谁知王平一边研墨,一边习以为常道:“家主一早用完饭后,就去了后院。” “去后院干嘛?” 王平懒得见清醒过来的小姐一脸懵,挤眉弄眼的说:“还能干嘛?” 安文逸愣了好一会儿,被人蠢笑了。 她知道安智行好色,但没想到这么荒唐,这可是白日宣淫啊! 而且白日宣淫还明目张胆,闹得全府皆知,安智行这个人的存在感得是多弱,运气得有多好啊?那些个御史竟然一次都没有带着她,用来刷一刷年终KPI吗? 啧,也不知道是那些御史尸位素餐,还是安智行狗屎运爆棚。 直到下午吃完饭,安智行才从后院出来找她。 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她找了个教导管家的人,又将去世的祖母留给她的财产拿出来给她,就把人赶了出来。 真的,这是安文逸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负责任的当家人。 她,安文逸,安家这一辈唯一的继承人,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教导管家事宜的人吗? 本以为安智行多少有点当家人的担当,没想到还是她高估了人。安文逸认命的叹了口气,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祖母留下的东西安文逸看过,除了一些良田铺子,还有不少银票。哦,在银票里还夹杂着一封信,是写给安文逸的。 总结下来就是,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安文逸好起来的高兴,在就是对安智行不靠谱的叮嘱,然后表达了一番对安家有了新一位继承者未来的期许,最后是希望安文逸在她去后可以为老夫养老送终。 嗯,最后一项,满满都是对安智行这个亲生女儿品行能力的不信任。 既然没有老母亲的托举,安文逸只好自己另做打算了。 “王平,去打听一下玄都周边书院的情况。” “要说玄都最好的书院,当然归国子监莫属了,里面的夫子都是些知名的大儒,听说当今女皇就曾在国子监就学。” “听起来确实不错,报考条件呢?” 这么好的师资资源,自然不可能是谁都能进的,打听清楚考核内容,她才好专项攻克。 这倒是把王平难住了:“小姐,国子监只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子才能去,而且还要聪明有才学才行,我们还是算了吧。” 安文逸错愕,国子监作为一个国家最高学府,竟然只有官家子弟才能入内?这个时代的文化垄断是不是太过严重了? 不过,作为弱者,她如今也只能遵守规则。 啧,今天也是被安智行拖后腿的一天! 五品?六品!就那么一步也跨不上去,废物! 怕小姐难过,王平连忙找补:“小姐,我们可以去承平书院!这个书院是京城里仅次于国子监的书院了,也出了不少人才。” “不过,”王平小心翼翼抬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也要进行考核就是了。” 虽然她知道自家小姐最近在努力读书,但考取功名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她对自家小姐再有信心,也是不敢奢望仅仅读书几日,就能抵得上人家苦读数十年的。 安文逸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清楚?” 王平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道:“每次休假时,小的都会去茶楼听那些说书先生讲书,她们大部分都是讲的些书生的故事,所以听得多了就记下了。” 安文逸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她素来是个行动派,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带着王平往城外的承平书院而去。 不过,看着发下来的考题,安文逸着实没想到…简单过头了。 拿起毛笔安文逸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写上答案,满意的上交给上头的三位夫子,就安静坐下下方等结果。 前世,安文逸在书法上是下过苦功夫的,她的字自有风骨。但她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间太短,所以写下的文字自然也是收着的,只能说能看能认、但毫无美感。 三位夫子分别拿着安文逸的答卷面面相觑,原以为写的这么快会是个有天赋的,没成想这一手字也就比稚童好上一点。 分别看了看对方手里的答卷,又看了看相貌出众的安文逸,还是认命地看起来这好久不见的一手“烂字”。 ------------ 第4章 装乖的狐狸 这一看可不得了,行文虽有瑕疵,但胜在观点新颖,且贴合实际,没有诸多学子“假大空”的弊病。 当然,光是凭借那点新颖,还是不足以进入她们承平书院的。 中间的夫子冲安文逸招手,等她上前来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何写成这样?” 安文逸倒是没有隐瞒,也瞒不住,实话实说:“夫子容禀,学生从前神思混沌,故未曾启蒙。月前清醒过来,方才习字,故而欠缺些火候。” 右边的那位夫子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你只学了一月?” 安文逸毫不心虚点头,今日初一,前面的几天当然也可以归咎为一月。 三位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下定论。 要知道她们承平书院可是招收的秀才以上学子,不论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数年才走到这里。可是如今,却有一人,仅凭一月就赶超上来。 如此天资,若辅以名师教导,将来大有可为。 可口说无凭,真实情况如何她们也难以查证。但要是就此放过,她们也心有不甘。 左右两人看向中间的院长,无声询问她的意思。 王院长摩挲着手里的试卷,看向稚嫩的文字,仿佛看见了那个幼时在沙地上艰难求学的自己,终是下了决定。 “按理说,以你目前的水平,是入不了书院的。但念你情有可原又天资聪颖,书院可以给你一个试读的名额,只要你往后三月的表现能令我等三人满意,便可正式入学,你以为如何?” 安文逸恭敬执礼:“学生愿意,谢三位夫子。” “如此,你便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就正式就读吧。” “是。”再度执礼,安文逸退出书房。 等人离开,王院长开口:“两位,怎么说?” “只看答卷,就可看出她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若是靠着自学就能有如此进度,那她的天资就已然不错了。” “先找人打听一下她的情况吧。” “那明日入学之事?” “她与其她学子不同,这样,我们三人各找时间,带着她系统的梳理一番,如何?” 她们作为夫子到底是惜才的,自然见不得这样一个好苗子因为野蛮生长而耽误。 “好,那便从头开始教!”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怎么行,地基不稳如何承重?不如全部推倒重来。 安文逸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黑暗生活,她还在对小看她的王平嘚瑟呢。 “你小姐我是谁,一个小小的承平书院而已,自然是随手拿下的。” 王平听见自家小姐的好消息,在一旁兴奋不已:“小姐,您太厉害了,七天,仅仅七天,您竟然可以考进承平书院!” 安文逸拿着扇子摇了摇,装模作样:“低调,低调。” 两人高兴了一阵,安文逸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明日入学,小平子,你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不?” 王平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她,她不知道啊,她没做过。 安文逸也没做过,她不管前世今生都没有过集体生活。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两人决定前往集市,不管怎样,先来一阵买买买再说。 两人走街串巷,无论是店铺,还是街上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女人,要么就是有女人带着的男人,总之是没有多少男子在外单独行动的。 安文逸最开始是很不适应的,但见得多了也觉得没什么,人的适应性就是有这么强大,短短几天,就可以接受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观。 或许,也有如今的安文逸是这个世界观最大受益者的缘故,那要换个男人来试试,分分钟抑郁破防。 就像安文逸了解这个世界后,第一时间庆幸自己没有去到如她那个世界的古代一样,谁受益,谁心知肚明。 被褥、洗漱用品、笔墨纸砚等等,统统来一套,安文逸从来都是个喜好享乐的人,也幸好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有那个享乐的条件。 想到今日在家帮她整理产业的安父,安文逸往卖首饰的店铺走去。 没成想心血来潮,反倒让她遇见了素未蒙面的好心人…… “好你个卫惜玉,我好心带你来买首饰,你自己摔了这镯子,也好意思栽赃到我头上来。” “明明是你在我家公子接手前先放了手,才让镯子摔了的。” “啪!” 只见衣着华丽的公子身后奴仆,不用主子吩咐,迅速上前直接在橙儿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我身为奴仆,竟敢僭越,插嘴主子间的对话?” 极其响亮的一个巴掌声,很快吸引了街边众人的注意,安文逸两人自然随着人群进来看起了热闹,没成想,还是个熟人。 “小姐,这不是?” 安文逸点头,被打的正是之前给她们两人送来蓑衣的橙儿。 被橙儿护着的公子上前,先是皱眉看了看橙儿脸上的伤势,才对着站在一旁的管事解释:“确实不是我摔的,望您明鉴。” “这……” 管事的每天见的人多了,这些个小算计自然也是心如明镜的,但也不敢开口替他说话,这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公子,她哪儿有那个胆子得罪。 卫惜荣见不得这个庶出哥哥妖妖娆娆的样子,一张狐媚脸却永远端着副淡然样,见管事的不敢说话,抱着手无不得意:“切,我好心拿给你,你自己却没拿稳,怪我咯?” 旁边不少来买首饰的公子也开始议论起来,什么“镯子碎了就碎了,给钱就行,何必栽赃”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其实他们未必看不清里面的问题,不过是不敢得罪权贵,也看不惯卫惜玉那张过人的脸罢了。 卫惜玉对这些议论倒是习以为常,这种类似的戏码自他十三四岁可以出门赴宴起,几乎每个月都会上演一次,他都已经快习惯了。 除了最开始吃了几次亏,他渐渐学聪明了。把人引到大庭广众之下为难,卫惜荣的嚣张跋扈显露于人前,为了卫惜荣的名声着想,最后总有人出来收尾的。 当然,这种最后收尾的动作其实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礼部尚书嫡子的名声才会到如今这种令人忌惮的地步。 所以卫惜玉打算同往常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安静听着卫惜荣得意猖狂的各种言语。 卫惜荣这人得了势就不饶人,那张嘴里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好对付得很。 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什么啊,我明明看着镯子从那位粉衣公子手里滑落的,怎么还怪起来白衣公子了?” 王平鬼鬼祟祟的吼完一嗓子,一溜烟混入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安文逸摇头浅笑,别的不说,她这小厮的身法还是很灵活的。 看在之前雪中送炭的份上,安文逸只能浅浅的帮上一句话了,那可是礼部尚书呢,她老娘一个混吃等死的六品官,可是得罪不了一点的。 ------------ 第5章 你们这些女子啊 卫惜荣气恼极了,明明马上就要坑卫惜玉一把了,结果居然还有人这么没眼色,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堂堂礼部尚书的嫡子! “哪儿来的……” “住口,惜荣。”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一个女子拦住,满脸严肃的神情令卫惜荣住了口。 女子深沉看了一眼卫惜玉,上前越过众人,询问管事:“这镯子多少钱?” “500两。” 安文逸一听这价格暗暗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也不过开销十几二十两白银。这位倒好,一场平平无奇的陷害,搭进去整整500两白银,豪横啊! 商人本能觉醒,安文逸心底念头止不住的冒。她虽然刚从过世的祖母那里继承了五千两的银票和些许产业,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而且祖母留下的产业这三年来因原主的缘故从没有主家去看过,估计和她之前的那些产业一样,早有人起了歹念。因而,还需要重新规划一番。 面貌与卫惜荣几分相似的女子直接让管事的将钱记在她的账上,过会儿派人拿钱。 卫惜荣仍不甘心:“姐姐。” 女子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人带走,完全没有看场上任何一人,也没有管卫惜玉这个庶弟。 卫惜玉见状,微不可见的对安文逸点头致谢,低头跟上离开。 安文逸轻笑,倒是个聪慧的。 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众人也就各自散去了。 卫惜荣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自家大姐身后,气哼哼道:“也不知道谁是你亲弟弟,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卫伯凌头疼:“你是要让整个玄都的人都知道卫家公子关系恶劣,在外大吵大闹吗?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跟上来的卫惜玉勾唇,卫惜荣的名声早就没了,要不是他的身份够高,还不知道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呢。 卫惜荣经过大姐的提醒,终是想起来自己还要名声。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都是那个贱人惹的祸! 回到卫家,卫惜玉被正君的陪嫁押去了祠堂,没有名头,只说让人跪着思过。 卫家祠堂,卫惜玉跪在蒲团上,消瘦羸弱的背影挺直,眼睛直直地盯着上头的众多牌位。 橙儿捂着脸也在一旁跪着,愤愤不平:“奴就说,二公子硬拉着公子出去,定是没安好心!” “是祸躲不过。”卫惜荣要捉弄他,早晚都会得逞,就算不成,后面也有他父亲出手惩戒,他是躲不开的。 橙儿心疼地看着自家公子,忍不住替他伤心:“刘侍郎也不说来看看您,也不去家主那儿求情。” 卫惜玉早就不指望他父亲了,笑了笑,摸着橙儿的头:“我不生气,你也不要难过了。” “还不是公子什么都不争,奴都替您憋屈。” 卫惜玉垂眸苦笑,他是不争么?他是压根连争的资格就没有。 橙儿是几年前分到他身边伺候的,所以不清楚。在他之前,他就因为争付出了巨大代价,身边的贴身侍从也被换了个干净。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在这个府里,他没有母亲,更没有父亲。 橙儿动了动身,换个姿势继续跪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公子,刚刚帮我们说话的是前几天我们在湖边遇到的人。” 虽然王平躲得很快,但橙儿还记得她的声音。在后边还有身姿挺拔、容貌出众的安文逸在,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卫惜玉也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有些潇洒的女子,和在湖面上有些狼狈的身影不同,今日再看,却是位行事有分寸、懂得投桃报李的谦谦君子。 不仅设法为他解了围,还没有得罪礼部尚书府。 橙儿不知道公子的想法,只是有种好人有好报的开心:“这也算是做好事有善报了,算她有良心,是吧,公子,公子?” “嗯。” 今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希望卫惜荣可以多安分几天,让他清净会儿。 ----------------- 买完东西回家,安文逸刚把自己明天要去读书的消息说出来,不出所料的收获了一个泪眼汪汪的老父亲。 “乖女,一定要去吗?” “阿爹,母亲靠不上,女儿总是要为以后做打算的。” “不、不是,阿爹、不是那个意思。”担心女儿以为自己不然她读书,安父顿时有些急了,说话也断断续续。 “阿爹不急,女儿知道您是担心我,为我好,我们慢慢说,慢慢商量。” 有了女儿的贴心安抚,安父终于平静下来,紧紧拉着安文逸的手:“阿爹知道,读书是大事,阿爹不是阻止你。” 见安文逸仍是面色温和地听他说,安父放下心来,他总是担心清醒过来的女儿会和她生分,也担心他管得多了女儿厌烦。 可是,可是他就是放心不下。 “阿爹的意思是,一定要住在书院吗?”安父很担心乖女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反正就在城外,每天来回可不可以?” 安文逸摇头,一点点和他解释:“书院卯时就要上早课,若是从家里出发,女儿寅时就得起来,晚上下学也晚,到家也是戌时了。” 一听这日常安排,安父瞬间否决:“那不行,你身体不好,这样你会睡不好的。” “是啊,阿爹。”安文逸点头接着补充道,“更何况女儿本就比其她人落后了十数年,若不勤加努力,如何跟得上?” 安父诧异地看着眼里有光的乖女,乖女有志气是好事,但乖女晚了这么多年也是事实,他只是希望乖女学点本事,没想过给乖女这么大压力啊。 但他又不忍心打击乖女的信心,只能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支持她。 又想起来乖女明天就要去书院住宿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乖女,把你准备的东西给阿爹看看。” 知道安父这是同意了,安文逸也是松了口气。既然她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应该承担原身的责任,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骤然改变,影响到安父的心绪。 安父看了看王平搬上来的被褥等物件儿,紧皱着眉头嘴里不住地嫌弃。 “这被褥棉花不好,乖女盖子不暖和。” “还有这床单,料子也太差了,乖女睡着会划伤的。” “这哪儿买的砚台,还有毛笔,毛毛躁躁的,成色不好。” “这个……” 安父每说一句,王平的脸就低一分,腰也弯一分,最后只能捂着脸蹲下躲在自家小姐身后,企图躲掉正君的左一句嫌弃、右一句不满。 短短几句话,她和小姐一下午的忙活全都被正君批判了个遍,明明买的时候她和小姐觉得还不错啊,怎么有这么多讲究? 批判完总结一句:“你们这些女子啊,就是不靠谱。” 安文逸、王平:…无话可说。 ------------ 第6章 墨悲丝染处,守心如守玉 第二天安文逸带着安父重新打包好的一马车行李来到承平书院。 远处的天边太阳缓缓升起,晨曦打在“承平书院”的牌匾上,字迹清晰又透着潇洒飘逸。 从围墙内传来敲钟的磬音,就像是翻开新的一页篇章,让人精神一震。 随着来接两人的书童一起步入书院,两人一路上遇到不少学子,其中十八九岁的不少,但二十五六的占据大多数。有的穿金戴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有钱”的气息,当然更多的还是穿着棉麻粗布料子的寒门子弟。 更重要的是能在玄都第二书院进学,不管是谁,身上的书卷气息都很浓郁。 承平书院的规矩很严,不仅有着旬考、月考、季考、年考,还会公开排名,实行分班淘汰制。可以说,每一个考入承平书院的学子都有着巨大的学习压力。毕竟都是各方各地的头部学子,谁又愿意比其她人差了? 她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就算是见到大包小包的安文逸两人,也只是诧异地瞥上一眼,收回目光后快步跑去学堂。 对于书院浓厚的学术氛围安文逸很满意,毕竟她是来读圣贤书的,不是来进行无聊的攀比。 来到斋舍,安文逸发现这是个四人混居的小院子,正中一间占地最广的堂屋,左右各有两间厢房。 看来承平书院的经费还是不错的,至少斋舍的条件超出安文逸预期太多。 只剩下唯一一个没人的房间,留下王平独自安置行李,安文逸提着书箱随着书童前往王院长处报到。 虽然不知道她一个刚入学的平平无奇的学子为何一应事务都要与书院院长对接,但安文逸还是坦然处之,她的一切都是真才实学,对于师长是半点不带怕的。 一刻钟后,安文逸决定收回她之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家人们,汗流浃背了好吗? 谁懂她已做好迎接四书五经、史学经典的狂风暴雨,但王院长却偏偏掏出一本《千字文》的破防? 最为关键的是,一本启蒙用的《千字文》,竟然成了她学习路上最大的阻碍! 当然字她还是认得大部分的,但是意却是错乱百出。毕竟经过数千年演化,有些字的意思早已有所改变。再加上一些生僻难认的繁体字,安文逸已经感受到了上方刘夫子的低气压。 一篇《千字文》,安文逸有的地方读得飞快,有的地方却是磕磕巴巴的跳过。 王院长的低气压自然不是朝着安文逸去的,毕竟今日的情形昨天她们三人就已有所预见,甚至安文逸的表现还超出了她们的预期。 她只是有些心痛这样的好苗子竟然被耽搁了,果然是天妒英才。 看着下方神色忐忑的安文逸,王院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她,一点一点通读《千字文》,每教一段,再挨个解释每个字的含义。 安文逸经过这一遭打击,也收起了自己略微浮躁的骄傲,静下心来学习。 她到底还算得上天资聪颖,一本《千字文》,一上午的时间也就学完了,剩下的就需要她自己下去巩固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未时一刻你去岑夫子的学习《声律启蒙》。” 安文逸起身,恭敬垂首:“是,学生谢夫子教诲。” 她明白了,书院这是在帮助她重学基础。没想到仅仅是一场考试,夫子们就已看出了她的薄弱之处,不愧为名师。 收拾好书箱,安文逸刚走出书房,一位书童上前行礼:“安学子好,夫让我来带您回斋舍。” 明白了,王院长这是怕她第一次来,在诺大的书院迷了路,特意找的导游。 没有拒绝院长大人的好意,安文逸点头致谢:“多谢领路。” 书院里的书童年纪都不大,也就是将将六七岁的样子,但观其行事已有章法,可见不凡。 回到斋舍,早晨安静的小院里热闹起来,想来是她的新舍友回来了。 推开院门,安文逸发现人还不少,粗略看去,除了她带来的王平,她的舍友里都带了人来。也就是说,这个小院里,共有八个人居住,这么算下来也是不少了。 第一个发现安文逸的自然是一直盯着门口的王平,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姐这么长时间,自然担心得很。 抱着小姐递过来的书箱,王平乐颠颠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王平冲上来的动作其他几人自然注意到了。 几人中,一个气质沉稳的女子上前:“你好,我叫孟则怀,忝为斋舍舍长。” “这位是胥瀚宇。” “那边那个没正行的是湛楚风” 安文逸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位衣着不俗的女子依靠在门框边,手拿折扇笑眯眯晃着打招呼。 安文逸对着几人点头,抬手拘礼:“各位学姊好,我是安文逸。” 几人还礼。 大致认识了一下,孟则怀解释刚刚的吵闹:“这是我们斋舍第一次人齐,所以大家提议晚上一块儿聚聚餐,刚在讨论菜色呢,吵闹了些。” 安文逸点头,宿舍活动嘛,她懂。 不过…… “书院可以点菜?” “可以,只是要价钱要贵些。” 安文逸理解点头,这没问题。 “文逸,你看看你吃什么,或者你有什么忌口没?” “多谢学姊,我并无忌口。” 敬候在一旁的王平悄麽麽撇嘴,您那是没什么忌口吗?你就差吃龙肝凤胆了! 想到前些天府里厨娘被自家小姐反复嫌弃、反复折腾的可怜样,王平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怕,太可怕了。 其实也不是她故意折腾厨娘,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餐饮文化对比以后实在太落后了,安文逸从小生活富足,是真的忍受不了。 在她看来,既然有那个条件,当然是要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的欲望,要不然她那么努力奋斗的意义在何处? 简单闲聊了几句,午休时间紧,几人相约等晚上畅聊便各自散去了。 安文逸躺在床上午休,静静复盘上午的感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只是比别人多了些许离奇的经历,这是她的奇遇,同时也是她的危险。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观念,两种截然相反的思想碰撞,作为载体的安文逸无疑是危险的,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这个世界。 生命很美好,世界也很绚烂,难得一遇的重生机会,安文逸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中的不稳定因素。 超前半步是圣贤,超前三步是柴堆。 安文逸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成为圣贤,却也不愿自己带来的危险思想成为点燃时代的柴堆。她脑子里的东西有多惊世骇俗、有多少不融于时代的颠覆,她自己清楚。 从床上爬起来,越过死猪一样的王平,安文逸提笔写下:“墨悲丝染处,守心如守玉。” ------------ 第7章 小灶也不是谁都能消化的 下午,安文逸如约前往刘夫子的正谊斋学习。 对于《声律启蒙》这部分,安文逸就很不擅长了,毕竟现代人,若不是真的感兴趣去研究,是真的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对仗、音韵、意象积累的知识。 再加上学了不怎么用,现如今安文逸能记得的只有‘平仄平平仄’这点儿东西了…… 毫不夸张,这节课安文逸是在夫子全程嫌弃的目光中度过的。 刘夫子倒不是真的嫌弃安文逸的学习进度,毕竟比起她人,安文逸还是有点儿天赋在的,但对比起刚刚吃茶时刘夫子的炫耀,安文逸学习《声律启蒙》的进度真的有些拉胯。 因此,刘夫子满怀无限期待的迎来了“有点天赋但不多”的安文逸…… 课程结束,安文逸在刘夫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极速逃离。 期望太多也是会压死人的,更何况哪儿有人十全十美的,我敬爱的夫子,请您收敛一二您那沉重的爱。 回到斋舍,其她几人也已经回来了。 连续两次最后一个,让安文逸不得不升起一个怀疑:她,现代三好学生,不会是被老师留堂了吧? 这会儿斋舍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两座席面,不过一桌坐着书院学子,一桌则是她们分别带进来的人。 承平书院允许每个学子带一位书童进入,一开始这个名额只有家里有些私产的人用,那些农家子弟光是供自己读书销用已经很吃力了,自然不会花这个闲钱请一名书童,所以她们的名额也就浪费掉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富豪开的头,从寒门农家子弟那里买去了这个名额,把自己家里有读书天赋但暂时考不上承平书院的后辈带入了书院。 虽然是以书童的名义进的,但是夫子讲课时也没有禁止她们旁听,只是要辛苦些,可能没有位置坐而已。 放好东西,净了手,安文逸也不客气,大方就坐。 在夫子那里动了太多的脑,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人齐了,作为聚会组织人孟则怀端起茶盏,先开了口:“来,大家天南地北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今日以茶代酒,愿我等皆能如愿以偿。” 这话说得人高兴,辛辛苦苦进入承平书院不就是为了心中那点念想嘛。 四人举杯,不过是一杯清茶硬是喝出了对瓶吹的架势。 有了这个开头,气氛热络了几分。 她们都是今年进来的新生,又开学没几日,大家都忙,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聚在一起说话。 通过交谈,安文逸也了解到三位同窗的状况。 舍长孟则怀农家出身,但凭着不错的学识也攒了不少家底,没有时下大多数读书人的清高,为了养家也脱得下长衫。 她也是几人中唯一一个卖了名额的人,不过是卖给了同族一位族婶的孩子。 能成为两个家世不错的人认可的舍长,显然有些本事。 湛楚风则是出身商贾,为人风流、整日没个正行,但人虽然看上去不正经,但读书还是极为刻苦的。 胥翰宇同样出身商贾,但来自边陲,行事作风一板一眼,光是看面相,就能看出是个严肃的人,和同样出身的湛楚风形成鲜明对比。当然,这位同窗的身材也是碾压人的存在。 相较之下,安文逸这个进不去国子监的反而是几人中家世最好的一个了。 “欸,还没问你呢?文逸,你在哪个班就读,今天一天好像都没见你。” 来了新舍友几人当然忍不住想要观察一二,可是在四个班里转了几圈,愣是没找到人啊。 “我被分到丁班,但暂时没去班级报道。”至于去了哪里,安文逸没说。 丁班? 三人面面相觑,承平书院每天开设四个班级,按照入学测试成绩分配,甲班最佳、乙班次之,以此类推。 她们三个都是在甲班就读,学社分配也是按照大致成绩来的。原想着最后一人怎么也得是个乙班的人来着,没想到…… “嗐,能考进承平书院的谁又能差到哪儿去?”湛楚风搂着安文逸的肩膀,“妹妹你努努力,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问我们。” “你放心,姐妹们一定把你送进甲班!” 另外二人也是点头,既然有缘同住一舍,自当相互帮衬。 更何况温故而知新,这事儿对她们来说也不是浪费时间。 “行。” 安文逸也不拒绝,这可是有真材实料的学霸的专属辅导,拒绝的才是傻子。 因此,接下来一旬的时间安文逸不仅要在三位夫子的“小灶”里被疯狂翻炒重塑,回到学舍后还要拥抱来自亲亲舍友知识的轰炸。 毫不夸张的讲,安文逸觉得再继续下去,自己都快要不认识文字了。 当然这样的高强度学习,安文逸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至少幼儿启蒙读物,她是完全学完了的! 只是在接受舍友们辅导时,安文逸收获了六张“原来是个走后门”的诧异脸,但经过安文逸天赋的碾压,这种印象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被追逐的紧迫感。 斋舍三友:并不想面对将来地位反转的一天! 好在夫子们也很懂得劳逸结合,很是大方地给安文逸放了旬假——1天。 安文逸微笑脸:这本就是我应有的假期…… 回到家,迎接安文逸的是一早等在门口的开心果小清歌扑过来的身影。 安文逸蹲下身,将人抱进怀里。 “怎么了?这么开心?” “姐姐,大哥哥回来啦!” 安文逸有些意外,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见过这位大哥,倒是收到了几封大哥派人送过来的书信,信里全是对她身体状况的关心。 听说这位大哥还没出嫁前,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呆呆傻傻的原身,她们底下的三个孩子算得上大哥带大的,就连他出嫁后也不放心三个小的,时时来信询问。 不过人却没回来过几次,安文逸猜测,男子嫁了人或许没那么自由,毕竟总是回夫家算什么事。 但在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哥第一眼,安文逸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安清风极力掩饰,安文逸还是从层层叠叠的众多衣服里发现了些许红痕。 微眯了眯眼,她这位兄妻莫不是还打人? ------------ 第8章 欺安家无人 安清风被安父拉着说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题,大厅里的气氛略显沉重且带着些悲伤。 两人很快发现了在门口驻足的安文逸两人,安清风站起身来,声线略微有些颤抖的问:“文逸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哥哥。” 安清风听见她叫哥哥忍不住红了眼,在这个家里他最惦记、但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文逸了,尽管她心智不全,但也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 如今听见她如常人般说话流利,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文逸看到他的反应,心里也不由升起一阵难过,他那样记挂的弟弟,终究还是没有留住。 面对安清风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关爱,安文逸比最初面对安父时从容了不少。 抱着安清歌上前,安文逸伸手在大哥消瘦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口中安慰道:“如今我好了,哥哥该高兴才是。” 身上的小清歌也歪着身子,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往大哥哥脸上胡乱抹去,嘴里软乎乎安慰:“大哥哥不哭不哭。” 安父上完拿出帕子给他擦拭眼泪:“哎呀,文逸身体好了是好事,哭什么?快,别哭了。” 说是这样说,他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些年,没能给安家生下合格的继承人,他这位正君受到的压力、听见的风言风语也是不少。 安清颜被几人落下,忍不住阴阳怪气:“怎么和父亲一样,成天哭,小心哭瞎了。” “还有你,大哥回来你就会叫哥了,我呢?” 被自己孩子当面调侃的安父不好意思了:“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而被亲哥点了的安文逸朝着他翻了个白眼,示意他自己体会。一个只比她早出生十分钟的幼稚男人,她才不要叫哥。 不敢和老父亲顶嘴,安清颜对着不理自己的安文逸不依不饶:“你,叫哥。” 安文逸没理他,抱着小清歌跟在安父和大哥身后往餐厅去了。 在她们身后,安清颜急忙跟上:“跟你说话呢。” 气氛缓和下来,众人也有心情吃饭了。就是安文逸此时很无奈,来自亲大哥的爱,太沉重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真的不用找母亲回来吗?” 提起安智行,刚刚欢快几分的气氛瞬间凝滞。 安智行仅仅在家呆了一个晚上,人就不知所踪了。不过众人心中都有所猜测,大概是在她某个外室的被窝里。 安文逸看了眼安父,知道安智行的事情肯定是由他告诉大哥的。 安清风确实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的,毕竟家里的孩子自由他成了亲,有些贴心窝子的事情安父也只能和他说。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听见的都是被安父本着家和万事兴的道理说出来的美化了很多倍的版本。 安文逸喝下一口汤,晃了晃噎得慌的嗓子眼,不咸不淡道:“不回来更好,家里又不是缺她不可。” “这怕是……”不合规矩。 见在场几人除了还小的安清歌都有所动摇,安文逸暗暗叹气,归根到底,他们的思想里都是女子为天,尽管安智行对他们不好,但也是想着让她有一天可以真正回归家庭。 虽然,安文逸对此很不看好。 安文逸手里的汤勺在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令几人回神。 “我养得起你们,也护得住你们,更撑得起这个家。”她承诺道。 原以为她画出的大饼会引来众人反对,毕竟刚恢复神智没多久的安文逸说这话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但没成想,竟还有一人支持自己。 自认为这个家里最清醒的人,安清颜很快从礼教的裹挟里挣脱:“就是,三妹也是女子,如今她身体好了,更是在承平书院求学,将来前途肉眼可见,你们在担心什么?” “我反正不想她回来,一颗……” 或许是双胎之间是真的有心灵感应这种玄奇,安文逸瞬间领会安清颜即将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急忙咳嗽两声提醒不要太放肆。 被人打断,安清颜也反应过来自己过界了,有些话阿爹可能接受不了,只能不满地闭了嘴。 安父与安清风也没再聊这事,怕惹得安文逸不高兴。在他们心里,到底是安文逸更重要些。 结果还没等多聊几句,安清风身后的随从突然出声小声提醒:“主君,该回去了。”要不然又要被老主君为难了。 安文逸坐得近,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又见大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郁气,忍不住皱眉:“怎么,她陈家还有门禁的?” 随从恭敬退后一步,低头行礼:“三小姐,奴也不愿,但这是他们给大公子立的规矩。” 抬手打断想要说些什么的安清风,安文逸接着问随从:“陈家夫郎不少,这规矩都有谁守?” 或许是这个清醒过来的三小姐给了随从希望,他第一次无视了自家大公子命令的眼神,红着眼眶道:“只有大公子。” “荒唐!” 安文逸忍不住怒斥一声,看着这个一言不发的哥哥也是生气。 但想到从前安家的处境,又卸了一身气势。 陈家这就是摆明了欺安家无人,安智行是个没本事的,面对陈家这个顶头上司懦弱无能;而原身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个痴傻的,可不得逮着劲儿欺负。 面对这种情况,身后无人撑腰,安清风除了忍又能如何? 三年前祖母病重,安智行骤然没了管束,行事没有章法惹得上官厌弃刁难。 祖父心疼每日焦头烂额的女儿,便提议将大哥安清风嫁到另一位上官家里,以姻亲求得庇护。 安父也没有反对,一来大儿子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他担心万一婆母骤然去了,孩子要守孝,恐会耽误大好年华;二来那陈家小姐他也派人打听过,不说多出众,坊间邻里也都说是个脾性温和的。 因此,两家婚约定下,又用一场喜事为病重的祖母冲喜的名头,不过两月,安清风就嫁了过去。 当时这位大哥婚后身后安家也没具体消息,因为祖母已经坚持不住了。 安家事忙,又有孝在身不便上门,竟然也就让她陈家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了。 如今看来,陈家那么着急忙慌的结亲,其中问题不小。 ------------ 第9章 但安家如今有我 从妹妹周身气势中回神,安清风扶着桌沿起身,口中安慰:“没事的,文逸别生气,我以后有时间再回来看你。” 有些话她也不想当着安父的面问出来,只吩咐安清颜:“二哥,你陪阿爹回房。” 今日这一遭,阿爹恐怕又要难过,有孩子陪着或许会好一点儿。 说完没等他反驳,又转头对安清风道:“我送你。” 见妹妹心情不好的大步离开,安清风连忙对安父道别:“阿爹,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便急忙忙追了出去。 安文逸也没有走远,只是在餐厅门口吹着冷风,想自己先冷静一下而已。 见人出来,安文逸伸手接过随从手里的灯笼,吩咐道:“灯笼给我,你们远着些。” “文逸,哥哥……” “她打你了。” 安清风一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没有的事,你不要听外面的人胡说。” 见安文逸只是配合着他的脚程慢慢走着,也不说话,就知道妹妹是已经确定了事实。 安清风面上有些难堪,狠狠闭了闭眼才道:“妻主她就是脾气爆了些,也就那一次。” 安文逸对此不置可否,前世家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怎么可能相信安清风口中的就那一次。 安文逸停在院门口巨大的老槐树下,转头认真的问当事人:“你怎么想?” “大哥,这是你的一生,你的任何决定都要在是为自己好的前提下。你从前身不由己是因为母亲无能,但如今的安家有我! 所以不要顾忌安家,也不要担心两个弟弟的将来。” 安清风眼眶一红,当年他不是没有反对过这门婚事,他说过很多次不喜欢陈嘉仪,但没有人听。 或许她们听见了,只是不在意,不在意他这个人如何,更不在意他的声音。 “他们俩的将来如何,不在于你是否贤惠,也不在于你的名声如何,而在于我这个女子能否撑起门楣。只要我这个继承人前途光明,就算你和离归家,你们也是不愁嫁的。” 这个炒蛋的世界就是这样,男子的一生都要受制于女子。安文逸不喜欢,但也无力改变;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强大自己,成为这一大家子的依仗。 安清风很高兴今日能从妹妹这里听到这些话,妹妹有这样的想法,他的两个弟弟一定会比他幸福,至于他自己,就这样吧。 笑了笑,安清风听见自己故作无谓的话:“不过是拌了两句嘴、动了一下手,哪儿就到了和离的地步。” 安文逸也没想过今日就得到结果,安清风不是有些叛经离道的安清颜,他是家里的老大,他给自己施加的责任太重,不是那么容易作出改变的。 她今天说这么多,也只是摆明她的态度而已。就像她说的,这到底是安清风的一生,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有资格替他决定。 正说着话,王平带着人回来了。 “这是阿爹院里的张叔嬷,天生力气大,大哥就以安家给你调理身体的名义带回陈家吧。” 来之前王平已经说过情况了,张叔嬷也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自然心疼,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姐放心,老奴定护好大公子,绝不让那起子腌臜货伤到大公子一根头发。” 安清风看着人,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好吧。” 不忍拒绝妹妹的好意,而且他在那府里确实有些独木难支,便也同意下来。 送走了人,安文逸盯着漆黑的夜空,对着身后的王平吩咐:“明日找人打听一下那陈家的动向,找到了立刻通知我。” “还有,这次你留在家里,让你的那些朋友好好打听下陈家的那些事儿,我有用。” “啊?” 王平一听小姐又不想带自己,立马不干了:“打听陈家的事儿给些银子就能办妥,不需要我盯着。” “可小姐您要是没有我在身边,哪儿能忙得过来?” “你家小姐四肢健全,能顾好自己。” “可您五谷不分啊!” 安文逸忍不住飞起一脚过去:“小平子,我给你脸了是吧?” 王平不敢躲,生生受了主子一脚。 “哎呦!小的又没说错,您就是恼、恼怒成羞了。” “那叫恼羞成怒,你个文盲!” “小姐您能听懂就行。” ----------------- 站在岸边的王平,正泪眼婆娑的望着一叶扁舟自顾自向着荷花塘中央而去。 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在岸边钓鱼呢? 这次还嫌弃她吵,竟然不让她跟着!她明明都学后泅水了! 没错,安文逸又来到之前让她瓢泼大雨争渡的荷花池。 慢悠悠地划着船,这么好的天气,难得的假期,不出来这一趟可惜了。 蠢笨的小平子就没想过,她家小姐就没想过钓鱼,她只是想找个地方睡懒觉而已。 找个好位置,把鱼钩甩下去摆个架势。安文逸选了一个阳光好的角度躺下,听着水声,面上盖了个草帽放空大脑。 这里的荷叶长势正好,层层叠叠映照出好看的光影,伴随着草木的清香,安文逸整个人瞬间迷瞪了…… 大好年华,从白日做梦开始。 可惜,此刻的安文逸还没有意识到,她与这个湖八字不合! “嘭!” 一声巨响,安文逸的小舟不堪重负,突然倾斜向一边翻转而去,安文逸整个人也随着船的倾斜落入水中。 一人一船,溅起的水花都有一米多高! “我…靠!” 突然落水,就算安文逸水性不错,也呛了几口湖水入肺。从水中浮起,安文逸一手扒拉自己的小舟,一手抹了把脸,愤怒地抬头望去…… 哦,她只看见了怼在眼前的木头。 啧,一艘巨无霸。 安文逸心累叹气,在这样大体量的船面前,她又隐在层层叠叠的荷叶堆里,没看见她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知道撞了人,船上的管事很快前来查看,一见安文逸的样子,道歉的话张口就来:“这位女君,抱歉抱歉,我们先拉您上来。” 安文逸浑身湿哒哒的也不舒服,她一个人也拿翻了的船没办法,也就没拒绝她的好意,在众人的帮助下上了这艘巨无霸。 “劳驾各位帮我把船翻过来,我这样也不方便。”这就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船既然是你们撞的,自然也要你们善后。 “女君不如在我这儿换身衣裳、喝喝茶,也好让在下赔礼一番如何?” ------------ 第10章 套麻袋,抽鞭子 循声问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来到甲板上。看她衣着华丽、浑身配饰琳琅满目的,再加上周围奴仆皆是恭敬弯腰,安文逸明了,这是正主到了。 “可以,多谢这位女君。” 说完又对着身后跟在的白面女子吩咐:“带路。” “是。”奴仆应声,“女君,请随奴来。” 换好衣服,安文逸又被人带到一处甲板上。 那位年轻女子坐在甲板边缘,正姿态从容地泡着茶。 穆汝霖端起一杯倒好的茶盏放到对面:“天气正好,女君不如陪我喝喝茶,如何?” 这是第二次邀请,而且这上位者的姿态不容置喙的架势,安文逸熟悉得很,没有拒绝的资本,她也只能享受了。 “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拎着自己的湿衣服,安文逸走过去一撩衣袍,稳稳坐定。 端起这杯不知道哪路大神泡的茶,安文逸惬意的抿了一口,葭萌,丹漆而茶蜜,乃皇家特供,非王公贵族不可得。 她还是在那位出身世家的院长那里品尝过一次。 看这位随意的样,可比她那位院长舍得多了,当然身份也是更高。 啧,穿越者定律也是被她赶上了。 穆汝霖见她这么洒脱,也不由得笑笑,问她:“你来这儿做什么?” “钓鱼。”顺便的。 “是么?难道不是睡觉?” 嗯? “你见到了?”安文逸诧异,她觉得自己选的位置挺好的啊。 穆汝霖点了点头,谎言被拆穿,饶有兴致的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来。 “哦,日光太暖,没忍住。” 安文逸却不以为意,睡了就睡了,又不是在夫子的课堂上,还能犯法咋的? 似乎是没意料到安文逸的反应,穆汝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你多大了?” “17。”应该是,好像这里讲究的是虚岁。 “你怎么在这儿睡觉?” “…清净、人少。”但今天挺多的,你就是最多的那个。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没营养的问话,把安文逸硬生生问困了。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安文逸的眼帘不受控的一碰一碰。 敬候在一旁的一众随从不由惊奇地偷偷打量着昏昏欲睡的女子,她们主子什么时候这么温和的和人说话,说的还是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大中午的,竟然还有人放风筝?” 嗯? 捕捉到关键词,安文逸瞬间清醒过来。往岸边看去,就见到王平在那里上蹿下跳的。 “找你的?” “是我家的下人来找。”安文逸点头,准备告辞,“那女君,有缘再见?” 大佬,小的可以走了么? 大佬矜持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等人上了她的小舟,穆汝霖才随口吩咐:“去查一下她的身份。” 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谁会在烈日当空时到荷花池里午睡? “喏。” 两刻钟后派去探查身份的人回来了。 “那人是光禄寺寺丞安智行之女,目前在承平书院求学。” “目前…目前…”说到人行踪,见惯了大场面的石梵也不由得卡了壳。 “嗯?” “套麻袋!抽人!” 知道自己主子不信,石梵还有模有样的比划着:“真的,就码头上装货物的袋子,两根手指粗的鞭子,抽的可狠、可带劲儿了。” 她看着都替那人疼得慌,而且她走的时候那两人还没停手呢! “被打的是谁,知道吗?” “是她的哥妻,光禄寺少卿陈珂之女。”幸好她因为想着看戏多停留了一会儿,听见那位安女君随从的碎碎念,不然她还答不上主子的话。 为了表达感谢,希望她的力气可以隔空借给两位,多抽几鞭。 “听说是因为昨天安家大公子回家探亲,让安女君发现了大公子身上的伤,所以今日气不过套了陈明麻袋。” 对于这种打夫郎的女人石梵很看不上,要不是因为今日正当值,她非得上前补上两脚。 既然无异常,穆汝霖也不再管。 至于安文逸套麻袋大人的事儿,她又没亲眼看见,谁知道呢? 这边把人教训了一通的安文逸神清气爽回了家。 家里几人因为昨天的事情心绪不佳,安文逸看不下去自己好好的开心果恹哒哒的没精神,一把抱起小孩儿,招呼了安父一声,带着两个男子出门下馆子去了。 一听要出门,没精打采了一上午的两人终于有了些许笑脸。 至于安父,他一会儿约了别家的正君,没有时间一起。 马车上,小清歌一张小圆脸兴奋的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掀开帷布低头坐进来的文逸姐姐。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安府呢! 以前阿爹和二哥哥总是说他还小,出门总不愿意带他。 其实是因为重孝在身,除了实在推脱不掉的,安家众人很少出门。当然,礼教科不过关的安智行不在此列,她就不是个规矩的人! 安清风也难得有机会出来,这会儿也不嫌弃弟弟话多,拉着肉嘟嘟的小手,打开窗帘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男子从小就被限制出行,要被拘在家里学管家、学刺绣,学习各种为嫁人做准备的技能。别看小清歌年纪小,安文逸还曾收到过人家绣的帕子,看着虽然稚嫩,但针脚已经有模有样了。 因此,哪怕是一个卖烧饼的小铺子,对小清歌来说都是新奇有趣的。 安文逸看两人兴奋的样子,暗自点头,养孩子就得养的自信阳光。 马车不算大,安文逸一双大长腿无处安置,索性她也不在意。左腿压着右腿,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画面,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也还不错。 来到玄都知名的酒楼膳食楼,听说这里除了菜品一绝,从楼上玄都好风光也是她的一大特色。 安文逸带着两人进楼,招来一个小厮,丢了几块铜板过去。 有了打赏开路,那本就一脸笑的小厮笑得更真切了些,手一招就把大客户安置在了一个好位置。 安文逸打量一圈,见除了临窗的一面,其它三面都有屏风挡着,满意点头。 不愧是大酒楼,服务意识就是不错。当然,她的铜板也很香就是了。 ------------ 第11章 晋王愤而治玄都 装饰确实雅致,从窗外看去,不远处的荷花池,远处的高山寺庙,在搭配上雕刻精致的窗边。 以安文逸的眼光来看,就是一幕很有氛围效果的空境。 倒是名副其实,店主很明显花了不少心思。 带她们过来的伙计口齿伶俐的报着菜名,有很多安文逸没有听过。 见对面两人也是茫然无措的样子,安文逸也不指望他们拿主意。和小厮的意见参考了一番,安文逸做主定下几个菜色。 等人走了,两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你也第一次来?” 清歌还小就算了,安清颜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怎么还是一幅没经验的局促样? 安清颜黑黝黝的大眼睛就盯着安文逸,语气幽怨:“没人带我来。” 从前祖母还在时,安家在附近的邻里中还有几分薄面,那时他也是有几个好友的。算不上多要好的手帕交,但也说得上话。 后来祖母去了,大哥出嫁,家里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他放心不下痴傻的妹妹和年纪小小的弟弟,每次出去总是忧心匆匆的。久而久之也没多少人来寻他去玩了。 安文逸不知其中详情,但也知道里面或许有不少原身的缘故,不免有些气短。 “以后我每旬休一次沐,你们要去哪儿想好了和我说,我尽量带你们去。” “不会耽误你的事么?” 小清歌也皱着眉,他虽然也有些心动但还是懂事的拒绝了:“可是会打扰姐姐读书。”阿爹和哥哥们说姐姐读书是大事,不让他去找姐姐。 安文逸伸手捏捏他可可爱爱的小圆脸,笑道:“没事儿,读书辛苦,姐姐也需要换个环境放松心情。” “所以也辛苦我们小清歌给姐姐选一个漂漂亮亮的景儿,让姐姐好好休息好不好?” “好!”小清歌仿佛是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肉肉的拳头紧握,小小的脸上都能看出严肃来。 看得出来,两兄弟对膳食楼的饭菜很满意,但对于安文逸来说,除了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安府厨娘,其她人做的饭菜都乏善可陈。 回去的路上,安文逸没有选择马车,只是带着两人慢悠悠逛着。 牵着蹦蹦跳跳、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开心果,跟在带着帷帽、兴致勃发的安清颜身后。 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偏偏要被某些败类搅扰! 深邃幽暗的巷子里,男子断断续续的哀求声传来。 “文逸……” 安清颜有些犹豫地看着妹妹,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清歌,这样的情形,那个男子…… 可他也不想将妹妹置于危险之中,这…… “没事儿,抽人嘛,王平擅长得很。”正好上午的鞭子还没有还回去,想来不过是一个时辰,王平的手还热乎着,一会儿动起手来一定干脆利落。 王平也很懂,等自家主子带着两位公子退出了一段距离,手一甩,一根两指粗的鞭子甩出,“啪”的一声鞭在地上,激起阵阵白灰。 不一会儿,伴随着簌簌的破空声,两道交相辉映的哀嚎声响起。 安文逸双手捂着小清歌的耳朵,悲悯叹息:“玄都,还是太危险了。” 可不是危险吗,短短两天,她都遇见三个人渣了。 看来王平手里的鞭子是不能还回去了,还是买下来吧,谁知道哪天用的上呢。 等了会儿,见王平提着两坨肉出来,安文逸也没问什么。男子存世不易,这会因为那两坨肉的死动静,巷子外聚集了不少人;为了自己名声着想,不现身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摔了锭银子过去当做医药费,又处事周到的将人丢在了对面医馆门口,安文逸带着众人扫兴回家。 然而安文逸没注意到的是,她新认识的大佬在她身后,直击她打人的第一现场。 穆汝霖:…… “去京畿府衙。”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遇到这些事情她还能心情平静地将人送进大牢;但听了安文逸悲悯的那句话,她心里就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的火气。 京畿府衙门口,一早收到消息的玄都府尹已经带着衙门一众人在门口等着了。 “下官玄都府尹阴怀真拜见晋王殿下,殿下千岁。” 晋王穆汝霖,当今女皇第七女,乃贤贵君所出,外家为镇国大将军府。 天下谁人不知,镇国将军与当今女皇相交莫逆,连带着宫里的贤贵君与穆汝霖都更受重视几分。 这位殿下一月前才离宫开府,如今在玄都里正是火热的时候,来她小小的京畿府衙作甚? “阴大人的差事办得可不怎么样。”随着她不明情绪的话语落地的还有两坨死猪一样的家伙。 没错,穆汝霖把那两个败类又从医馆里提溜出来了。 “这……”阴怀真暗暗叫苦,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撞到了这位面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当街强抢民男,阴大人就是这样为母皇治理玄都的?” 啊? 在心里一同阴谋论皇室阴私的阴怀真表情呆滞,就这? 但是看着晋王面色不好,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暗暗叫屈。 她是谁啊?玄都府尹,虽为从三品,却毫无实权,夹心受气包一个。 这是哪儿啊?天岚都城,高官云集、皇亲勋贵不计其数。 她一个被临时赶鸭子上架的没背景小可怜,今儿这个派人带个话、明儿那个遣人来说面子,她又能奈何?又怎敢如何? 她这个从三品的京官,混的还不如底下的地方小县令呢!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雷霆雨落皆是君恩,给你的只有接着的份儿。接好了是女皇重用贤臣能将,接不好就是你自己个儿没本事。 在心里叭叭一堆,也没耽搁阴怀真动作麻利的请罪。 这套流程她已经烂熟于心了,先来一句“下官无能”,在夹杂着“下官该死”,最后再辅以一句“下官定当严查不待”用来收尾,齐活! 这滚刀肉的架势看得穆汝霖一阵牙疼,可人家都积极认错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确实不能把人如何。 要说这玄都府尹也是可怜,在她的前几届可都是极为先帝极为信任的重臣。偏就她来时不逢春,那时母皇初登基,权利尚未收拢,对玄都的掌控力还不强,所以也只能放任这个官职被人糊弄。 到了如今,母皇有了更信任的步兵统领和五城兵马司,职能重叠,就更想不起来不起眼的玄都府尹了。 因此,如今的京畿衙门也只能管一管偷鸡摸狗的混混和审一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穆汝霖怀着对这届玄都府尹的同情,把人扔到大牢里后,决定找五城兵马司的人聊聊天,她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玄都治安,还改不了了! 自今日后,五城兵马司加大了对玄都的日常巡视力度,缘由不知,但与从前相比,那些巡逻的官兵做事似乎少了些顾忌,倒是真让玄都的不良气氛少了不少。 五城兵马司:无她,唯靠山洱。 ------------ 第12章 学术交流大会 这些事情安文逸自然是不晓得的,这时候她已经回到书院学习了。 根据三位夫子制定的学习计划,安文逸先后完成了《千字文》、《幼学琼林》、《声律启蒙》、《龙文鞭影》等各种地基材料。 现在的她,正在经受四书五经的摧残。 学《大学》,掌握“三纲八目”修身体系; 学《中庸》,理解天道人伦的哲学内核; 学《论语》,记忆诸多圣贤语录为立论根基; 学《孟子》,掌握雌辩技巧与仁政思想。 以上,是安文逸对四书的学习目标总结。 至于五经,则需要择其一作为主攻,称之为本经。 经过充分了解,安文逸选择了《春秋》作为自己的本经,没别的,单纯是被“微言大义、历史评判框架”吸引了。 她的学习进度很明显落后了她的同窗一大截,单说她的那三个舍友,她们已经学完了自己的本经,且在策论与诗赋上耕耘多年,早有自己的风格。更有甚者,还曾在各地游学多年,可谓见多识广、深入基层了。 知道自己的差距,安文逸显然更加努力了。 每天除了去三位夫子的院子开小灶学习,就是回来和同窗们讨论学问。 能考上承平书院的都没有等闲之辈,安文逸这时候已然忘记了之前自己对安智行官职过低导致无法进入国子监的嫌弃。 承平书院,安文逸严选!值得信赖! 当然,承平书院作为玄都第二书院,自然不能只会刻板的教书,各式各样的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第一第二书院的较量,也是各个活动中的亮点。 这不,今年新生刚入学,第一书院的国子监祭酒就带着自己的门生上门了。 斋舍四人落座一处,趁着还没开始,聊着这次学术交流大会的八卦。 “听说今年是祭酒大人亲自带队,也不知道是为何。” 国子监祭酒,虽为从三品,但国子监却是独立机构,直接对接的女皇陛下,说一句简在帝心那是一点儿也不为过的。 这样的人物亲自带队打擂台,历年历代也是少见的。 “哎,这我还真知道。”湛楚风摇着折扇,脸上的笑很是得意。 承平书院说到底也是民办的私人学府,以官家制度来算,还是稍逊一筹的。 看出了她脸上的“快来求我”四个大字,其余三人默契无视她,转而说起她们的猜测。 反正这货也是憋不住的,何必如她所愿呢,对吧? “ε=(´ο`*)))唉,和你们三个成为舍友,真是无趣。” 知道三位损友不会让自己如愿,湛楚风果然没憋住,说起了前些天她在茶楼里听说的八卦:“听说祭酒大人在这一届新生里相中了一位学生,目前正在观望呢。” “谁?”祭酒大人的亲传弟子,那可是独一档的存在,谁这么天资出众,能让这位老大人看重? “那谁知道。”湛楚风耸肩摇头。 也是,要是有了具体的人,国子监那群人也就不会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了。 要知道因为国子监的气氛,她们书院准备上场的人都多了几分紧张。 学术交流年年都有,尽管今年出席的大人物多了点儿,但基本流程是不会变的。 首先是双方大佬口头上的友好交锋,然后比试正式开始。 是的,就是这么简洁明了,毕竟大家在学习上的时间本就不够,哪儿来的功夫搞些花把势呢。 这一点安文逸尤为喜欢,要知道前世在开学大典、运动会开幕式等各种场合睡着的同门不计其数,哪儿像这里,一个不注意,可能连比试开始的响动都能错过。 比试第一场,真刀真枪,比算学。 安文逸和旁边的胥翰宇同时起身,她们两都报名了这个项目。不同的是,安文逸是被迫的。 自从教她算学的夫子发现安文逸在算学一道上比她专研更深后,今年的算学比试的名额她就被内定了一个。 算学比试,双方各出十人,共题,两柱香时间答题。 第一题是基础的田亩计算。 【今有田广十二步,纵十四步,问为田几何?】 题目出来的瞬间,算盘珠子相撞的声音淅淅索索的响起,渐渐地将整个广场覆盖。 唯有安文逸提笔作答,“168步,合约十之七亩”。 第二题是赋税分配。 【今有甲、乙、丙三人共输粮,甲出七石,乙出三石,丙出五石,运费共三石,问各应摊运费几何?】 这题也很简单,统计学里面的按比例分配,安文逸的速度仍不见减。 第三题、第四题……直至最后一题,安文逸才停下笔,揉着手腕细细思索。 最后一题为河道分流题。 【主河道阔二十丈,深三丈;分水渠阔十二丈。深两丈。若总水流速每刻四千八百方,分流后主河速为分渠加半,问两渠流量几何?】 物理应用题,计算量尚可,就是古代的答题写法占据了安文逸太多时间。要是换成阿拉伯数字,估计她用不到如今一半的时间答题。 安文逸的速度明显快于其她人,自然吸引了不少注目礼。 见她终于是停下了笔,开始晃晃悠悠打着算盘,围观的人才松了口气。 就是说嘛,怎么有人可以领先她们那么多的?还不用算盘。 可惜,她们的自我安慰显然是无用的,因为安文逸已经答好最后一道题,已然起身一副提前交卷的架势。 “答完了?”院长也不可置信,她是听人讲过安文逸在算学一道的天赋,但她本人没有在此道深耕,所以究竟是怎样一个天赋水平却没有概念。 但今日的题目里有一道前年乡试的算术题她是知道的,这道题出现在这儿本就没想过有人解出来,毕竟都是些新生,真正接触算学时间还短。 没想到安文逸不仅解出来了,而且速度还很快。 交完了卷,安文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其余二人还拿着算盘奋笔疾书,根本没有发现安文逸的归来。 “孟学姊,你看这题,不应该是……” “好像不对,这里……” 安文逸在一旁,见两人在同一个地方都绕了三四个圈了,只能无奈出声提醒:“你俩都错了,这里应该是……” “哦,原来如此。” “是了是了,多谢学姊……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安文逸耸肩:“写完了,就下来了。” 她们二人自诩在算学上不算出色但也是绝不落后的,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这个天,离她们这么远的吗? 二人相视一眼,又抬头看向台上仍旧在奋笔疾书的湛楚风,又一次体会到了“差距”二字。 是的,又,在同一个人身上。 “安师妹,不知是否方便讲解一二?”反正人都下来了,不用白不用咯。 “没问题。” 一问一答间,时间很快过去,第一场算学比试也就正式结束了。 前方高台,夫子们正在争分夺秒的批改试卷。 为了不浪费时间,紧接着策论的比试也马不停蹄的开始了。 关于策论,她们斋舍出场的是孟则怀。 孟则怀出身乡野,她的策论往往贴合实际,辞藻算不上多华丽,但每一个论据论点都合乎情理且行之有效。 因此,在这一届新生中,她的策论独树一帜。 而湛楚风为人风流,在诗词上也是有点子‘风流’在身上的。 这样算来,今日三场比试,她们斋舍的人都有代表,学霸斋舍无疑了! ------------ 第13章 威胁安智行 自从安文逸在学术交流大会上取得算学头名后,原本查无此人的安文逸瞬间有了热度,其神话也在同窗间流转。 这日安文逸正在斋舍里奋笔疾书,王平突然闯了进来。 “小姐,方才府里来报,家主正在对正君动手!” 安文逸直接扔掉了手里的书,急忙让人套了马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安家。 刚进大堂,就看见安智行手里握着杯子朝着跪在地上、发丝凌乱的安父砸去,在安父身后,安清颜和安清歌都跪在地上。 安文逸手中马鞭一甩,空中的杯子被打歪方向,磕在木椅上,瞬间四分五裂。 “母亲久不归家,今日回来就是为了逞凶斗狠的?” 安智行对着闯进来的安文逸也没什么好气,张口就训:“滚,老娘教训自己的夫郎,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智行自从知道这个女儿是个傻子后,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反而是仗着家里没有出息的女嗣,更加肆无忌惮的在外乱来。 对此,安父也毫无办法,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眼里,没能为安家生下合格的继承人本就是他的错,所以他不能嫉妒,不能愤慨,反而被人劝着要大度、贤惠。 从前婆母还在时,妻主有所顾忌,还知道掩饰一二;可自婆母去后,妻主连家门都不怎么入了。 安文逸没接安智行的话,只是扶起安父和两个小的,拿出帕子给安父时,才发现一向爱哭的他,今天居然没有流下一滴泪。 转头看向小的,安清颜脸上印着鲜红的巴掌印,就连五岁的小清歌都没有幸免。 皱了皱眉,安文逸让人带两个小的下去。 安清颜拍开随从的手:“我不走!” 他就要看看这女人今天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在他旁边的安清歌也是倔强的缩在二哥哥身边,看向姐姐的眼里满是恐惧。 安文逸深吸口气,她还来不及了解情况,也没强硬要两人离开。 转头看向罪魁祸首,结果被人无所谓的态度气笑了。 安智行坐在主位上,没事儿人一样淡定喝茶:“只要你放弃报官,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父突然站起身,怒瞪着安智行:“你觉得我会让一个青楼出身的伎男进门吗?” “不可能!” 一听安父这话,安智行又举起手里的茶杯想要砸向安父,却在一根一晃一晃的鞭子威胁下不得不放弃放弃。 抬眼看去,她那没什么印象的逆女一手托着小儿子,一手拿着鞭子,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虽然安智行不相信这个逆女真敢忤逆她,但是不愿意彻底与她撕破脸皮。 再说同为女子,不过纳个小侍而已,她不觉得安文逸会反对。 安父在安智行手抬起的刹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在女儿的保护中生出了些勇气,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气瞬间忍不住了。 “我自嫁给你来就是个笑话,你还准备让我的孩子都变成笑话!” “他们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将伎男纳入家门,你让清颜、清歌怎么出嫁?被你嫁到上官家的清风如何面对那家豺狼的冷嘲热讽?” “还有文逸,我们文逸还没娶亲呢!纳个伎男进门,哪家的好男儿会嫁给她?” “你什么时候能为这个家着想一下!” 安父越说越激动,也越来越喘不过气,几乎站不住脚。 安清颜扶着阿爹坐下,伸手在背后为她顺气,素来傲娇孔雀样的清颜此时也忍不住落泪。 听明白了原委,安文逸确实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她没想到安智行竟然蠢成了这样,都快被人当杀猪盘宰了竟然还毫无察觉。 上次她找人查陈家的事,自然也没有忘记安智行。毕竟这个时代施行连坐制,安文逸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在外界眼里安智行也是安家如今的代言人。安智行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这一大家的命运。所以,她不可能忘记安智行的威胁。 本来见安智行被人设局她还有点喜闻乐见,毕竟这个局唯一受害者只是安智行的钱袋。但没想到人家的志向远大着呢,不仅仅是算计安智行的财产,还想着上岸取得一张长期饭票! 啧,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按照安智行的“聪明才智”,可以预见的需要善后的事情不会少。她的时间很宝贵,没兴趣给人收拾烂摊子。 “把人接入府里绝无可能。”没等人发火,安文逸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名字,“朱代荷。” 这个名字一出,安智行的慌乱肉眼可见。 咽了口唾沫,安智行嗓子干涩:“你知道什么?” 安文逸恶劣地笑:“挺多的,母亲要再回顾一遍吗?” 这是她清醒后第一次叫母亲,但却是奔着安智行的命门而去。 “呼~呼~” 空气静谧,整个大厅里只剩下安智行愤怒中隐藏恐惧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安智行从恐惧中回神,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甩袖离开。 带来恐惧的人离开,小清歌再也绷不住了,搂着姐姐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文逸安抚着拍拍他的后背,看着安父:“她的事情你们别管,我会解决,家里的事情一切照旧。” 想了想,又补充道:“她可能会断了家里的银钱,放心,我会补上的。” “乖女,你……” “不是什么好事,阿爹不要听。”安文逸不想多说关于朱代荷的事情,要知道她之前光是看资料就恶心的吃不下饭,“放心,这次她应该可以消停会儿了。” 第二日安文逸收拾好要出发去书院时下人来报,安智行停掉了家里的一切开支,连自己后院的那些人都没有管就直接搬到了外面住。 安文逸嗤笑:“她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确实如祖母在信中所说,除了在死读书上有些天赋,其她都是对亏祖母在背后筹谋指点。 把这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丢开,继续奔赴自己水深火热的书院生活。 这次回书院后,每三月一次的考试她也是要参加的,而且标准也与正式入学的学子一样,要参加排名。 之前两个月,因为三位夫子的特许,她都没正式参加书院的考试。也不是,试题还是做了的,夫子也判了卷,只是没有参加排名。 虽然安文逸很有自信,但她也不会小瞧这个时代的文化人。 欸,留给她的还是时间太少了! ------------ 第14章 打马迎风的少女 今日安文逸放假回家时天色已晚,也就没想着麻烦家里人。 但没想到这么晚了,她院子门口竟还有人等着。 “阿爹?”走近了才发现是多日不见的安父,安文逸几步上前,皱了皱眉,“您来了怎么不进去?天这么冷。” “不冷,阿爹才从你院子里出来呢。” “这么晚了,阿爹是有什么急事吗?” 安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担心女儿不回家才等在这里,想到明日要出门上香,起了心思:“乖女,我准备带着清颜清歌去寺里祈福,你也同去可好?” 安文逸无所谓,反正也是要出门放松心情的,在哪儿睡不是睡,说不定寺庙的檀香还能让她睡得更香呢。 得到满意的答复,安父满意了:“那乖女今晚好好休息,阿爹先回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安文逸被王平的大嗓门吵醒。 “小姐,您答应了正君出上香的,再不起就要迟了。” 王平拉开衣柜门,找出一件绯色长衫,又拿出一堆配饰摆在托盘上。 安文逸脑子尚未清醒,动作僵硬地由着唠唠叨叨的小平子摆弄。 她就是说,不过是上个香,一定要起这么早吗?难怪昨晚阿爹要让她早点休息,今日起来的时辰比她在书院的时候都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她也不想想,在书院里她住的地方离几个夫子的院子都不远,自然可以晚起一会儿。但今日是要出城郊上香,不仅路远,更要赶着去烧头香以示心诚,那哪能一样? 一切收拾妥当,安文逸一甩袖,留下一句“王爹,你的话又多了”便扬长而去。 “小姐!” 徒留王平气的跳脚,她这么啰嗦还不是因为有个不省心的主子! 安文逸一人一辆马车,爹仨乘一辆在破晓前往城外驶去。 出了玄都,马车渐渐颠簸起来,这死动静让困觉的安文逸不得不清醒过来。 从车妇那儿得知马车的箱笼里备有马鞍,安文逸高兴了。虽然不知道这套车厢的马备着马鞍作何,但管它呢,只要方便了她就行。 安父他们带的随从不少,速度本就慢,少一匹马也没什么影响。 她有了马倒是高兴的,就是苦了王平再次陷入了被小姐抛弃的郁闷。 我的小姐啊,您还记得您有一个望眼欲穿的小平子吗? 没管王平的幽怨,安文逸勾唇,一夹马腹往安父等人的马车走去。 “阿爹,我先骑马走了,在前面等你们。” “骑马?”安父还未说话,听见新奇事物的小清歌一把掀开窗帘,就见他的文逸姐姐身体挺拔的坐在马上,好不威风! 小清歌双手撑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马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兴奋地叽叽喳喳:“姐姐姐姐,我也要,我也要骑马。” “不行!”没等安文逸拒绝,安父严厉的声音响起,“你还小,不安全。” 而且乖女的马术怎么样还有待考证,带着他这个小的,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小清歌不敢反抗阿爹的话,只能用着渴望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文逸姐姐。 他早就发现了,文逸姐姐最受不了他撒娇了。 那确实,谁能拒绝一个小萌娃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崇拜渴望的看着呢? 反正安文逸事拒绝不了的。 抱住文逸姐姐伸过来的胳膊,小清歌在心里悄悄欢呼,耶,胜利! 把人轻轻放在身前,安文逸安慰阿爹:“没事儿,我不让马儿跑起来,阿爹放心。” 不跑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放慢些速度而已。 “这么高兴?” “嗯呢。” “那姐姐下去带你和二哥哥去马场玩儿,给你们一人挑一匹马,怎么样?” “真的吗?” “谢谢文逸姐姐,姐姐最最最好了!” 马车内,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清颜在阿爹打趣的目光下红了脸。 阿爹一定在取笑他这么大人了还想着玩,安文逸也是,就不知道悄悄说么! 望着乖女在马上肆意的身影,祝易云忍不住红了眼,真好啊! 马背上的少女身子微倾,一手持缰绳,一手护幼弟,一骑绝尘的潇洒伴着稚嫩清脆的笑声,不知搅乱了多少公子的心。 感业寺一片殿宇连绵,寺内古树参天,青石板下满是青苔的痕迹,风吹叶落,激起飒飒的响动,高塔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也颤动着发出古朴厚重的声音。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寺庙里前来祈福的人不少,或面带掩饰不住的笑意,或笼罩着散不开的惆怅。 人来人往,千人千面,各有所求。 安文逸受到前世各种流言蜚语的影响,对寺庙、道观之类的没什么好感。跟在阿爹身后完成参拜、进香、参观等一系列流程,安文逸婉拒了阿爹一起听高僧讲经的邀请,自己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躺了上去。 她今天本来就起得比平时早,再去听那催眠的经文,她怕自己当场表演一个倒头就睡。 哦,要是还打呼的话,那就更丢人了。 她还是要给自己留点脸面的。 今日阳光正好,睡去,睡去。 “有些人啊,就是一身狐媚本事,在这等地方也不忘与女子勾勾搭搭。” 安文逸皱了皱眉,哪儿来的苍蝇,既尖锐又刻薄。 “我没有,在此处讲这些,让旁人听了去,对你我名声都不好,还请惜荣弟弟莫要再说。” 卫惜玉身穿一身白衣,嗓音温和又清冷,只是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掩藏着浓重的黑暗。 也不知道那位正君是如何的苦口婆心,竟然让头脑简单的卫惜荣学会了干坏事儿要背着人。 卫惜荣冷哼:“呵,就你识大体!看着就令人生厌!” 瞧着这张脸就烦! 那些女人也都是些肤浅的货色,眼珠子都快黏在他身上了,他是嫡子还是我是嫡子?懂不懂尊卑主次啊? 卫惜荣打定主意要整他,示意身后的随从行动。 侍从也是恶意的笑着,从背后拿出一个麻袋,里面像是有什么活物不停的扭动着,将袋子拱出不同的形状,看得在场众人头皮发麻。 卫惜玉被他们紧逼着,一步步退到角落里。橙儿也被其他的随从压着,着急地胡乱挣扎。 橙儿着急,光看袋子的动静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二公子也狠毒了,公子可是他的亲哥哥啊! “来人啊!快来……唔。” 压着他的随从狠狠捂着他的嘴,手法熟练,就和之前甩巴掌一样自然,显然从前就没少做。 安文逸在树上看着,只觉得不论是哪个世界,坏得流脓的人都让人厌恶至极。 ------------ 第15章 血染白玉 那位随从直接将袋子扔到卫惜玉身前不远,从袋子里爬出一条颜色鲜艳的蛇,正扭曲着爬出来。 袋子口正对着卫惜玉,蛇一出来就看见了他,身体扭曲着向着他爬去,似乎是要报仇。 树上的安文逸无语,畜生就是畜生,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分辨不出来。 卫惜玉面色苍白的盯着蛇快速游走的身影,想要从旁边离开。可这蠢蛇似乎认定了他一样,始终跟着他。 而那些随从也远远的围成一个圈,限制卫惜玉的移动范围。 树上的安文逸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随手折了根树枝就要用力丢过去。然而瞥见一抹亮光,安文逸又饶有兴致地停了手。 就在蛇快要咬到卫惜玉时,长长的袖摆划出好看的弧度,银色尖锐的亮光决绝刺出,鲜艳的红撒进那双满是坚定求生的眸,在白玉无瑕的脸上开出一朵彼岸花。 安文逸得承认,这一刻,她的心可耻的颤了颤。 按理说她读了那么多书,是可以为这一幕赋诗一首,但此时她脑袋空空,唯余一句“真美”在唇齿间流转。 “啊啊啊啊啊!!!” 惊叫声四起,现场一片慌乱。 等其他人全部跑开,被放开的橙儿回过神来,一把抱住还在愣神的自家公子,哽咽地唤着:“公子,公子,别怕,别怕。” 树上的安文逸瞥见远处有人听见声响往这边来,不由出声提醒:“有人要来了,带你家公子走吧。” 今日这事被人看见,卫惜玉还不知道要遭多少人说嘴,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你……” 橙儿抬头看去,发现是个熟人,一时慌乱,可也知道不能让人看见公子现在的样子,连忙将自家公子遮严实。 安文逸没计较他的动作,只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厢房:“那边有空的厢房,带你家公子过去,我一会儿让人送一套衣服来。” “谢谢,谢谢女君。” 橙儿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有着两面之缘的女子,希望她不要、不是……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安文逸想着自家二哥的行李。男子出门,总会多带几件备用的衣物,看卫惜玉身形与二哥大差不差,应该合用。 这边,橙儿带着自家公子找到了那位安女君指的空厢房。 其实这地方偏僻,厢房也唯有一处,且是破败了的。 橙儿拿出自己的帕子垫在一处,扶着自家公子坐下。 “公子,您…说句话,好不好?”橙儿蹲在卫惜玉面前,满眼通红的请求。 公子一直没反应,整个人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他动作,这让他不得不担心。 “公子……”不等橙儿再劝,叩门声响起。 橙儿瞬间警觉起身,牢牢站在公子身前。 “扣扣。”门外的人没听见回应,仍旧是不紧不慢的敲了两声,然后一道陌生的男音响起,“我是青石街安府的二公子,受妹妹文逸之请前来送东西。” 青石街安府,确实是那位女君曾报过的家门,橙儿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就见门外站着一个浅蓝色长衫的明媚男子,身后跟着一个拿着包袱的侍从。 橙儿小心打量门外那位的长相,见他确实与安女君有几分相似,才放下心请人进来。 “请进。” 安清颜带着随从,半点不带犹豫地走进了这间灰尘遍布的厢房。 等他踏进门,就见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子屈膝行礼:“礼部尚书府卫家惜玉,多谢二公子相助。” “出门在外本就多有不便,大家同为男子,自当守望相助才是。” 虽然他过来的主要原因是想见见能让他那位素来不喜麻烦的妹妹相助的美人是何模样,但日行一善也是占了部分缘由的。 “卫家哥哥不如先梳洗一番?”安清颜不是个能和人客套的性子,在这里谢来谢去的他也难受,因而转了话题。 卫惜玉玲珑心思,自然察觉到这点,没再继续说下去。 总归这份相助的情谊他是记在心里的,且待日后。 换好衣物出来,安清颜不由眼前一亮。他的衣服多是鲜艳的亮色,本来见这位公子是个清冷的神仙一挂,还以为会不合适,没成想,出来的却是另一个美人。 清冷的气质退去些许,搭配上略显艳丽的色彩,反而中和了气质,显出些许温和了。 真是美人在骨不在皮,穿什么都好看。 “听文逸说你家的人都先行回去了,不然你坐我的马车回,正好我们聊聊天,解解闷?” 卫惜玉想到那个潇潇洒洒的女子,倒是看不出她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那叨扰了。” 卫惜玉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况且他们两个男子独自回城,中间还不知道会不会多生事端,还是谨慎些为好。 安清颜很高兴,他不耐烦与人客套,总觉得虚伪,所以卫惜玉的果断很得他的心。 “卫家哥哥是怎么认识文逸的?”马车上,安清颜想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 “是安女君心善,记挂着曾经在湖边递过蓑衣,才多次相助。” “这样啊。” 安清颜若有所思点头,就这点事,应该不至于让自家妹妹无视麻烦相助吧? 更何况,还是多次? 卫惜玉不知道安清颜的心思,他现在身心俱疲,一会儿回到卫府,他还有一场戏要演。 “卫家哥哥平时喜欢做什么?” “多是看书,诸如《佩文韵府》之类。” 《佩文韵府》? 这本书安清颜曾在母亲的书架中见过,是一本押韵词典,用以确保试帖诗合律的工具类书籍。 嗯,比较无趣。 “好厉害,我就看不下去。” 就着读书这个话题,两人聊了一路,倒也称得上相谈甚欢,甚至两人还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机。 安文逸骑着马跟在两辆马车旁边护卫,倒没有像来时那样独自潇洒。 听着里头断断续续的谈话,安文逸对卫惜玉的胆量有了新的概念。 寻常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不说六神无主,但绝不会像卫惜玉这样短暂调整了一段时间,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和他人交谈。 更何况他还是女尊世界背景下的男子。 也不知道怎样艰难的生存环境,才能养出一个这样的卫惜玉,既耀眼也令人心口发麻。 ------------ 第16章 父不慈 步云街卫宅,卫正君坐在软榻上,卫惜荣靠着他,一副心悸害怕的模样。 卫惜玉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垂首安安静静地等着。 在被送回来后,他就一直跪在这里,没有缘由、也没有解释,只是让他跪着。 卫父摸了摸儿子的秀发,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当初他嫁进来的时候,没想到刘侍夫早已有了这么个儿子,勾的卫母坏了规矩。他自然是不能平白无故忍受这份屈辱,卫和柳他奈何不得,身为正君他还不能找这两个小贱人的麻烦吗? 就是可惜,那个刘氏凭借着一副好样貌得了妻主宠爱,有着妻主维护不能太过分。 但好在人是个蠢的,竟然对自个儿儿子不管不顾任他磋磨,甚至还…… 要不是卫府高门大户,他还以为这儿子是被掉了包呢。 “去祠堂跪着抄百篇男戒,抄不完不许给他送饭。” 卫惜玉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低眉顺眼回道:“是。” 等卫惜玉离开后,卫正君陈氏才冷着脸,训斥:“跪下。” 卫惜荣面对父亲突然的冷脸有些不解:“父亲?” 然而不等他多说,今日跟去的奴仆就被人扭上来压着跪在地上。 陈氏拍着桌子,厉声喝道:“说,今日之事谁出的主意?” 他的儿子他了解,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也知道他小打小闹的做不出什么大事儿。 因此放任那狐狸,也希望借实际好好给儿子上上后宅的课;但放毒蛇害人性命的事儿他是想不出来的。 而且今日这事儿也做的蠢,谁家的害人还当场留下把柄的? 更何况那可是毒蛇,一个不小心咬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正君……” 一时间卫府正院里响起了一阵哭嚎求饶的动静,经久不散。 ----------------- 深夜,卫惜玉一瘸一拐的坐下,橙儿眼眶通红,拿出一早准备的吃食和热帕子、伤药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次次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罚公子。” 说话时声音哽咽,鼻头微酸。谁能想到堂堂尚书府正经公子能委屈成这样,还不如他一个小厮过得好。 卫惜玉对正君的做法不置可否:“人家不护着自己的儿子,难道还偏向我这个碍眼的庶出长子不成?” 橙儿服侍着公子撩起亵裤,见着一大片恐怖的青紫又忍不住哭了。 “都这么多次了,怎么还哭?” 橙儿强忍住泪水,拿着热帕子敷在膝盖处,慢慢为公子缓解疼痛。 卫惜玉没有任何感伤,只是淡淡问橙儿:“青儿去哪儿了?” “青儿取信去了。” 正说着话,青儿就回来了。 知道公子这时候不需要无用的安慰,青儿双手将信递过去:“公子。” 卫惜玉拆开信封,抖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突然看到什么,他微微眯起了眼,眼底暗涛汹涌。 深吸口气,伸手直接将信用烛火烧掉。 看出公子情绪不对,青儿面露担忧:“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卫惜玉盯着幽幽火光,语气平淡:“这桩婚事,怕是不成了。” 很奇怪,他对这件婚事的结果竟然有如此高的接受度,或许,在他心里,对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就没有多少期待吧。 橙儿吃惊:“怎么会!表小姐不是温和良善之人吗?” “温和良善?你说她?” 就连收拾床铺的青儿都转头诧异地看着橙儿,知道橙儿没什么心眼,但没想到连识人也这么糟糕。 橙儿端着水,看得出来是真的这么认为:“不是吗?” 表小姐在对着他们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意,他们有时不小心怠慢了一二,也从来没有发过脾气,难道不是温和良善吗? 知道橙儿心性单纯,卫惜玉耐心教他:“橙儿,看人不能看表面,刘松德,从来都算不上什么温和良善。” 橙儿知道自己不如公子聪明,所以他无条件接受了公子说的表小姐不是好女子的形象,转头担心起侍夫给自家公子介绍这桩婚事的用意:“那刘侍夫给你说这门亲事时……” “我本以为……”他总算是发了一回好心,没想到还是一次裹了砒霜的糖。 他如今已经十七了,早已经过了时下议亲的年纪,亲生母父不管不问,正君以嫡子未出嫁庶出公子不能抢先的理由一直拖着。 谁都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毕竟他比卫惜荣大了三岁,怎么可能等三年? 但没人在乎,卫家的人也任由他这么拖着。直到如今再也拖不下去,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刘侍夫才给自己儿子说回了父家。 本以为将他说回刘家是他难得有的慈父心,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份大礼。 他的好父亲还真是…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从来没人问过他的意思,只是在口头上告知了他一句,他一个孤立无援的公子,又能怎么样呢? 甚至这桩婚事连一张聘书都没有送来,大家好似默认了这桩婚事。也是因为她们敷衍的态度,才让他留了个心眼,在刘家收买了一个女侍。 如今看来,这个事办得对极了。 要不然也不会知道他的好表姐在外面接了个外室回来,就连孩子都有一岁有余了,还是长女。 养外室,私生女! 比起她母亲先有侍夫再有他的举动,显然他的好表姐更过分。 按信里说这事儿也过去了九天,也不见个人来和他说道说道,这是打量着他没有人撑腰,预备着等他嫁入刘府后发现,只能硬生生忍了。 “青儿,研墨。” 这个亏他自然是不可能吃的,因此得想办法退掉这门婚事。 第二日刘家的回信到了。 卫惜玉穿着一身靛青色素面长衫,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样子,袖子稍短,稍微抬手就能看见白皙瘦弱的手腕。 刘松德的信里全是不承认、推卸责任的话,对此卫惜玉没有意外。至于字里行间虚伪的关心以及隐藏着的不容置喙的态度,更是坚定了他退婚的决心。 卫惜玉慢条斯理的撕了信件,面上不见分毫情绪,嘴角的笑好似焊在了脸上,谁也不知道现在他在想些什么。 ------------ 第17章 礼部尚书不尊礼 跨过院门,卫惜玉提步走出房间,步入阳光之下,抬手阻挡了些许阳光,迎面吹来的热风也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绕过罗列着奇珍异石的园子,缓步走在绿荫花丛间,还能听见一旁清泉潺潺流过的水声。 一个侍夫的园子布局如此精致典雅,难怪他那位嫡父长年累月的找他麻烦。 穿过屏风,卫惜玉得体且疏离的施礼:“父亲午安。” 父亲?一个小侍得了家主的允许,有了僭越的称呼。 说来也讽刺,礼部尚书应该是整个天岚最知礼的官员,偏偏她的后院反而没了规矩! 对面的软榻上侧躺着一个身姿婀娜的男人,已经生育过孩子的三十好几的男人看起来却像是卫惜玉的哥哥,上挑的丹凤眼,顾盼生辉的脸,穿着时下最为流行的华丽衣衫…… 不得不说,他这位父亲确实很有得宠的资本。 “不是和你说了少来找我吗?” 卫惜玉自动忽略这句话,直截了当地说起自己的来意:“父亲可知刘松德已经有了一位长女?” 其实要不是真的有事,他也是不愿来的。这座华丽的院子对他来说委实算上什么好地方。 原本闭着眼的人睁开眼懒懒的看着他:“知道,那又如何?” 就算早有准备,但听到这无所谓的话,卫惜玉还是暗自握紧了双手。 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无所谓? 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卫惜玉稳住声线:“我拒绝这门婚事。” 刘风舞上下打量着这个除了容貌,和自己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儿子,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可以呀。” “但是,你自己说去,还有,你既然不满意我为你找的婚事,那你就自己找你的妻主去。” 刘风舞一副与自己无关的看戏模样,他倒要看看这个素来冷淡安静的儿子能为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妻主。 卫惜玉一个男儿家,尚未出嫁,就独身前往别人的府邸退亲。这种事儿要是让外人知晓,怕是要把大牙都笑掉了。 自己去寻妻主,一个清白男儿家的婚事都是遵循“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相看的道理?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更可笑的是,施加这份羞辱的恰恰是他的生身父亲! 但卫惜玉还是咬着牙涨红着脸同意了,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第一次不顾礼数的跑了出去,把身后他人的笑声远远甩在身后。 回到自己破败的小院子,卫惜玉独自躲在衣柜的小角落,抱着腿,蜷缩着身子,藏在黑暗里,只希望谁也找不到才好。 青儿拉着担忧的橙儿守在门口,这个时候,公子是不会希望他们打扰的。 “你说,刘侍夫和公子又说了些什么?” 青儿摇头,刘侍夫的想法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去给公子烧些热水吧,估计一会儿要用。” 橙儿沉默点头,有点事儿做也好,免得他胡乱担心乱了分寸。 卫惜玉没有哭,没有抱怨,也没有时间给他难过,他只是借着幽静的环境,快速想着之后的解决方法。 原不是没有人因为他出众的相貌来卫府说媒的,就算有正君的拖延,也还是有人愿意等。但是都是些不好的人选,要么是给豪门贵族当侍夫,要不就是品阶低下的小官巴结母亲。 这也是卫惜玉没有拒绝刘松德的缘故,和其她人比起来,知根知底又是外祖家的刘松德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结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命运又一次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努力回想着未定亲前他悄悄打听的那些家世低微的未婚女子,可第一个出现在记忆里的,却是一抹打马而去的绯衣身影。 她,可信吗?又愿意吗? 被人惦念的安文逸此时的心情不太美妙。 她从来就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当她在感业寺被那人惊得心中颤动的时候就有了自己可能会栽的预感。因此回来后她特地让王平悄悄打听起了卫惜玉的现状。 王平的速度很快,可惜她带回来的是一个晴天霹雳:卫惜玉定亲了! 安文逸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何况纯粹的好人在商场上也是活不下来的。 但她也不认为自己恶劣到了要毁掉别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就算在现代两男争一女的八卦受伤害的往往是其中的女子,更不要提这里是对男子规训极严的古代女尊世界。 为了她那点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好感,贸贸然出手,到底不妥。安文逸只能压下那颗仅仅冒了点儿绿的嫩芽,打发走好奇心旺盛的王平,独自emo了两刻钟。 说到底,她对卫惜玉也不是到了非卿不可的地步,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安文逸如此劝解自己。 可惜,心气不顺的安文逸并没有迎来自己想要的清净,因为今日的安府同样也不平静。 四位安智行的侍夫旁坐,而安父作为正君收起了平时在孩子们面前的柔弱,端庄的坐在主座。 听着他们借着由头,美其名曰找正君聊聊天、闲谈一番,实际上内心是什么想法大家心知肚明。 安父冷笑,以前凭借着妻主的宠爱,这些个侍啊、郞的,没少给他找事儿,对她这个正君也没多少尊敬。自从妻主断了后院的银钱供给,他想着不能闹出事儿丢了乖女的人,缩减了后院的月银给了些。 没成想还有人贪心不足,竟还想着拿着她女儿辛苦赚的钱肆意挥霍? 一位装的柔柔弱弱,面色可怜兮兮的侍夫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主君哥哥,侍身原也不想来麻烦您,这是我们院里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些。” “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正君,居然干得出克扣侍夫月钱的事,这要传出去,丢的那可是家主的脸面。” 比起前头一个装模作样的,身穿绿袍的严侍夫就直接多了。 安父抬眼瞧着这些人,早在减少开支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一群贪心不足的臭鼠。 杯子重重磕在案上,安父冷声呵斥:“怎么最开始我将月钱减少时你们不来找我?” “……”三位侍夫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难堪。 因为就算从前家主就不归家,也会时不时遣人到后院给他们些体己银子,所以他们也不是很在乎公账上发的那点儿月钱。 本以为这次也会同从前一样,结果没成想家主不仅没往他们院里送钱,反倒不知道因为什么向他们几个侍夫分别拿了不少。 当然,家主的说法是借给她应应急,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信的少年人,自然也有预感这些钱是拿不回来的。 ------------ 第18章 女人本色 要说在安府里的日子也还算好过,他们虽然是侍夫,但家里的正君从来不屑看他们,也不怎么找他们麻烦、立规矩,再加上他们相貌不错,家主出手也大方,所以平日的生活开销远远超出了他们该有的份例。 大手大脚惯了,一遭回到本该有的生活,可不就拮据了。 安父态度很明确:“府里侍夫的月钱从来都是有数的,我也未曾少了你们的,但多的,你们也别想。” “那怎么行!”很显然,没达成目的,几人并不会满足。 “这府里的哪一点儿不是家主的,你凭什么虐待她的侍夫?” “虐待?” 安文逸一进来就听见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对着她阿爹口出狂言,这理直气壮地态度简直气笑了她。 要说起虐待,卫家那位正君才是行家。她阿爹就是太心软、太连善了些,不然满玄都看看,哪家的侍夫敢这么和正君说话? “王平,带着人给他们收拾行李,送去家主如今住的别院。” 本来都没想起来她吃的这些亏,这些人偏偏要闹到她跟前来,真是脸给多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堂堂官家府邸,竟然连侍夫都养不起了吗?大小姐也不怕传出去惹人耻笑?” 几位侍夫自然不愿,他们都不是傻子,要是真的被人送走了,将来想要回来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更何况,他们曾经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进了这座府邸,可如今家主的心思明显不在他们身上了,想要回来恐怕比之从前更加千难万险! 没理会那些小爹的质问,安文逸直接摆手,对着王平吩咐道:“告诉家主,就问她一句,这天底下有没有老娘还在,就让未成家的女儿养着小爹的道理。” 没用的废物!纳这么多还养不起,真是…… 吩咐完这些,安文逸又对着阿爹恨铁不成钢道:“阿爹和他们客气什么?您是安家正君,这些个不安分的不论是打发到庄子上,还是发卖出去,都不是什么大事,莫要因为这些气着自个儿。” 安父对这些不识趣的人也很不满,更不高兴的是因为这起子烂事惊动了他的乖女。因此原本还留有的一点慈悲也瞬间散去,乖女说的不错,该强硬的时候他就不该手软! 料理完这些事,安文逸也没有了emo的心情,回了书房默默温习起明日夫子的考较。 比起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事,还是明日是否会与夫子的戒尺亲密接触更实际些。 另一边,卫府,卫惜玉借着刘侍夫要见见外甥女的名头将刘松德约在了偏厅。 刘松德一进门就见到卫惜玉端坐在侧位,低头垂眸,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她对这个表弟没什么感情,不过他虽然是个庶出但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公子,要是她和尚书府结了亲事,搭上线,可以让她科举以后的路好走不少,再加上那副皮囊着实惊艳,也就没反对这桩婚事。 两人相互见过礼后各自落座。 要不是知道些刘松德私底下的事情,光是凭借面相,恐怕他也会像橙儿一样认为她是个温和良善的人。而且刘松德在这个年纪凭借自己的学识考中举人,就知道她是个聪明有前途的人。除了两人家世不对等外,绝对算得上妻主的好人选。 但可惜就可惜在,他知道一切,从而看透了她骨子里的虚伪与冷漠。 “表弟最近可好?” “都好。” “不知舅舅怎么没来,不是说想见我?” “我已叫人去催了,还请刘小姐多等一会儿。” 刘松德看卫惜玉始终一副淡淡的神情,也觉得没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卫惜玉有着这幅面容,她也对他没什么感情的原因。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反过来迁就男子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在她已有合心意的解语花的情形下。 “表弟还是生疏了,唤我表姐就好。” “刘小姐这不合适。” “其实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婚约的事,反正你我二人未曾交换聘书,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还请表弟莫要冲动,我家里的那个侍夫就是个意外,除了他,我院里再没有别人了。” “表姐,惜玉并非冲动,只是……表姐已有长女,按理惜玉该向你道声恭贺的,但你我二人这身份……也委实说不出口。” 卫惜玉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伤心在意。 “此事隐瞒与你确实不该,但也请表弟体谅一二。表姐已满二十,也该有个孩子的。” 卫惜玉似乎被她说服,理解地点了点头。 刘松德勾唇,就知道他不会真心想解除婚约。她也是知道卫惜玉在卫府的处境的,他都十七快十八了还未嫁人,除了她,卫惜玉没有更多的选择,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恐怕今日闹这么一遭,也只是想催一催她尽快完婚而已。 考虑到两人年纪确实不小了,刘松德大方松口:“想是表弟等急了,原想着待我进士及第再来卫府风光下聘书,好给表弟多挣些面子。如今看来是我的不是,没考虑到表弟的处境。不如过几日选个好日子,我遣人来下聘书如何?” 卫惜玉被她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恶心的想吐,但为了退婚顺利,他不得不好好哄着她主动退婚。 这世道就是这样,男子一旦退婚,人们总是不问缘由的诘问男子的过错。要是得罪了刘松德,她一个恼怒将退婚的事情闹大,于他的名声伤害太大了。 他如今已在悬崖边缘,经不起更多的流言蜚语了。 “表姐这般聪慧上进,将来定能御笔钦点,惜玉自知自己配不上表姐,何况惜玉年岁大了,着实耽误不得,还望表姐见谅。” “如表姐这般人中翘楚,日后定能寻得更合心意的夫郎,惜玉也不忍误了表姐将来。” 卫惜玉实在太懂如何拿捏这个女人了,面上一副怅然若失、强掩不舍,但言语里却是句句为刘松德着想。 刘松德确实被卫惜玉一番唱念做打说的心情舒畅,也觉得他说的话句句在理。 以前没回过味来,以卫惜玉在尚书府的处境,将来能不能得到尚书府的助力还不一定呢? 更何况比起他来,显然她那位舅舅更得尚书大人宠爱。有舅舅的枕边风在,确实没必要因为卫惜玉而错过更得力的夫族。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刘松德只好在心里对一番深情的卫惜玉说抱歉了。 “惜玉不必妄自菲薄,你也是顶好的。但你要确实不愿,那就当这桩姻缘散了也好。表姐也在这里祝表弟日后寻得一个更好的妻主,届时表姐一定给你添妆。” 说完就站起身来,深深向他鞠了一躬,终究是我负了他的情深。 卫惜玉用帕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微不可见地点头,做足了不舍和低落的表面功夫。 幸好两家议亲的时候没有立下文书,还有更多的反悔余地。 这是厅里厅外,前未婚妻夫俩难得就这桩婚事达成的一点儿共识,却是为了掩盖这桩婚事的存在。 等刘松德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卫惜玉放下袖子,露出眼底的冰凉,不由嗤笑: 自负多情又虚假伪善的女人啊! ------------ 第19章 南水北调的大饼 自安文逸如承平书院求学已两月有余,这段时间诸位夫子对安文逸学习上的监管不仅没有因为她赶上进度而有所放松,反而有了越发严厉的趋势。 究其原因,除了惜才外,还因为她们心中的那点野望——六元及第。 天岚建国两百余载,还从未出现过一位六元及第的天之娇女,安文逸天赋的逐步展露,让她们的心里都不由的生出了这个想法。 当然,这只是她们对这个学生暗地里的期待,实际上从未与安文逸说过,但几位夫子间,却是都有了无言的默契。 野望终究是她们自己的,她们不会告知安文逸给她施加压力,但终究是担心伤仲永的发生,在对待安文逸的学习安排上难免有了过多的在意。 好在安文逸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直接化身成了一块缺水的海绵,不管几位夫子给她灌输多少强度的知识,她都能在兼顾自身极限的范围内很好的吸收掉。 几位夫子很满意安文逸的虚心求学,教导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甚至在给其她学子们上课的时候还会略微感到不适应,觉得课堂上的这些学子教起来实在有些费劲了。 承平书院诸学子:是是是,是学生们蠢笨了…… 当然,安文逸也有累的时候,特别是在经历了高强度的学习,又被试卷连番轰炸之后。 因此,安文逸又一次跑去了湖边。 “哈……” 这次安文逸没有选择进入与她八字不合的荷花池,而是选了个布满芦苇的角落,手里握着钓竿,盯着平静的湖面,放空脑袋。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她也算是在这古代重温了一遍高考的题海战术。 因为她被三位夫子特殊照顾的缘由,别人都是考几张综合性的卷子,唯有她,什么申论、律法、算术、诗词,通通单独出卷,几乎是把她两个月以来所有学过的知识点全部考了一遍。 安文逸,她人都快麻了…… 因此,这次休假她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带家里的那俩兄弟出门。早早起来收拾工具独自出了门,连王平也没带。 又一次被自己主子抛弃的王平:……真好,带薪休假呢!【咬牙切齿】 然而钓鱼佬对好位置的执着是共通的,所以没有享受多久的安文逸迎来了另一位同道中人的打扰。 不过人家可比她专业多了,工具也肉眼可见的比她奢侈。来人挂上鱼饵,抛竿,鱼线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入水中。 风胡乱的吹着,水面也被吹起圈圈涟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穆汝霖的木桶都快装不下了,旁边的杆子还一次也没有动过。 终于,安文逸的杆子轻微的动了动,见人还是没反应,穆汝霖忍不住出声提醒:“咬钩了。” 陌生又有些耳熟的声音瞬间令安文逸从太空中回神,惊奇的看着自己抛出去的鱼钩。 不是,愿者上钩? 是的,假把式的安文逸钓鱼从来都是cos姜太公。她只研究了钓鱼的场所,至于怎么钓,别管。 毕竟钓鱼佬找的地方是真的清净,睡觉的时候绝对不会吵闹。 安文逸新奇地拉起自己散养的鱼钩,见咬钩的是条小卡拉米,又意兴阑珊的放生了。 程序化的将鱼钩再次甩入水里,安文逸正打算继续神游,旁边大佬打招呼的声音打断了她。 “安文逸好久不见啊。” 安文逸懒懒回了一句:“女君好。” 果然是家族遗传被迫害妄想的皇亲国戚,可能她家里的那点破事儿人家比她这个中途来的人还要清楚。 简单打了个招呼,安文逸继续睡觉,那边的一主一仆继续钓鱼。 穆汝霖已经对安文逸随时随地大小睡适应得很好了,也没管她。只盯着清澈的湖面,似喃喃自语:“你说北方近年来常常干旱,反而南方时而发生洪涝灾害,这是老天奶在预示些什么吗?” “属下愚钝。”石梵显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 而一旁还没有睡着的安文逸更是恨不得自己可以马上消失。要知道在这个高度集权的古代世界,贸贸然议论朝政是可以砍头的。 她的命很珍贵,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丢掉。 穆汝霖当然没有在问石梵,一个看兵书都能打鼾的人,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她问的自然是最近在承平书院声名鹊起的安文逸:“安小姐可有什么见解?”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安文逸公式化敷衍,却有预感若是不说点什么,恐怕今天不是那么容易回家的。 果然,穆汝霖的追问半点不迟到:“听闻女君的策论以观点新奇闻名承平书院,何必谦虚?” 不是,你演都不演一下的吗?这要猜不出来点什么,会显得我很呆啊! 安文逸不想掺和这些事情,至少现在不想。 想到前世的那条大运河,安文逸提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办法:“在下对治理河道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道理。” 画大饼嘛,她还没忘呢。 “哦?” “既然有的地方水多,有的地方水少,那为何不想办法将多出来的水运输到缺水的地方去呢?” 所以,南水北送了解一二? 当然,安文逸说是这样说,但事情可不是依靠一张嘴就能办成的,这样浩大的工程,里面的道道多着呢。 光是技术问题就不是如今的天岚可以越过的,因此,安文逸也只是说出了应付一下大佬而已。 穆汝霖很好的领会了安文逸的意思,建河。 这可真是个大胆的建议。 建河的提议朝堂上不是没有,历史里也有为了泄洪而建河的记载。 但将南方的水运到北方去这样浩大的河却是没有的。 要想建成这样的河,不仅要对途径各地的土地情况和地理位置有着相当明确的了解,还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撑。 可惜,于如今的天岚而言,却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无她,天岚的财政现状不允许。 穆汝霖无奈叹息:“近些年天岚战争不断,青壮年严重不足,恐怕难以实现了。” 国家财政问题,穆汝霖自不会在安文逸面前透露。但国家青壮年的现状却是肉眼可见的,倒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因为斋舍里有一个边疆来的舍友,安文逸对西北边疆的情况也是听她讲过一二,据说到现在那边还是僵局,处于谁也奈何不了谁,时不时大打一场的状态。 知道办法行不通,穆汝霖也只是摇了摇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安文逸画完了饼,见大佬独自思考去了,她也毫无负担的睡起了大觉。 ------------ 第20章 来自大佬的殷切关爱 自从安文逸反向给大佬画了大饼后,安文逸同大佬的联系开始多了起来。 嗯,具体表现在安文逸时常受到来自大佬对她学业的关爱,各式各样的孤本注释,以及三指高的作业。 “主子说这些是她读书时夫子布下的课业,安女君或许可以参考一二。” 石梵指着那堆卷轴,面带同情的看着莫名其妙被自家主子接手了学业的安女君。 “当然,也可以写出来,主子可以拿给她从前的夫子帮忙提提意见。” “有劳石侍卫替我多谢女君。” “不客气,不客气。”石梵一边摆手客套,一边麻溜的跑了。她觉得自己要是跑慢点,安女君的鞭子恐怕就要抽到她身上了。 人家大佬也是好心,安文逸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能叹着气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期待。 为了表示自己对大佬的感谢,安文逸也顺势拿着自己写的策论交了上去。 实话实说,和书院的夫子比起来,大佬打回的批改还是更贴合朝政的。 毕竟书院教书育人,教的是圣贤之道,对实际应用才是差了几分。 双方经过这样的一来一往,明显都很满意如今的相处模式。 安文逸自然是高兴于自己的人脉圈子得到了扩展,且暂时还不用承担站队的风险,至于穆汝霖在高兴什么那就尚未可知了。 这日休沐,答应了带两兄弟去骑马,安文逸自然不会食言。 马场很大,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骑着马肆意奔腾,四周的看台上也有不少的男子聚在一起闲聊。 听周围人闲话,似乎是有官家子弟办了场马球会,所以今日才这么多人凑热闹。 由于安文逸几人是第一次来,所以马场管事带着几人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姐姐,好多漂亮的马!” 刚踏入马场,小清歌就忍不住惊呼起来,就连傲娇的安清颜也是看的目不暇接。 拍拍蹦蹦跳跳、乐不思蜀的小人儿的头,安文逸无奈:“好了,自己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松开姐姐的手,小清歌这个看看,那个也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那个黑黑的,不要。” “姐姐这个怎么一块黄、一块黑呀?” 找了半天,小清歌终于选定了自己想要的马,指着它兴奋不已。 “姐姐,这个好看。” 安文逸与安清颜看去,确实好看,是一匹看上去有些粉粉的小马驹。 跟着的马场小厮业务熟练,夸人的话张口就来,只把小清歌夸的笑眯了眼:“小公子眼光真好,这匹马正是马场里最温顺的一匹呢。” 安文逸不置可否,这儿的马哪匹不是被训好了的,她只是偏偏头示意小家伙过来。 “试试。” 一把从咯吱窝将人架起来放在小马驹上,摸了摸小人儿僵硬的小腿,安文逸指点他:“放松,你太紧张了,小马会不舒服的。” 小清歌摸着小马有些扎手的毛毛,腼腆笑着:“姐姐,我有点害怕。” “不怕,姐姐牵着呢,我们慢慢走一段。” 安文逸拉着缰绳,带着小清歌在马场边缘慢慢走着。至于安清颜,碍于女男大防,安文逸倒是不好上手,幸好马场的人考虑周到,自有男性驯马师耐心教导。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安文逸也没有让两人在马上待太久,担心他们身体受不住。 骑马看上去潇洒,但自己身上哪里被磨蹭到了只有自己知道。 小清歌环着姐姐的脖颈,软乎乎请求:“姐姐,我还想骑。” 安文逸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脑,无情拒绝:“休息会儿再带你走两圈。” 见自己撒娇也没让姐姐改变心意,小清歌知道了这是不允许的。他也没有闹,乖乖窝在姐姐身边,看着来来去去飞奔的马笑。 “安文逸?” “还真是你啊!” 安文逸闻声转过头来,见斋舍的其她三人也在,不由调笑:“今儿倒是巧了,都在这儿了。” 见来的都是安文逸认识的女子,安清颜上前从安文逸怀里接过小清歌。 “我带着清歌去玩,一会儿再回来。” 说完,对来人礼貌点了点头,抱着弟弟往男子堆而去。 三人也知道这是安文逸的家里人,都抬手施礼致意。 等人走了方才感慨:“啧,早知道你要来就让你这个本地人尽些地主之谊了,我们可是转了好久才进来。” “嗯?”今儿来的人不少,跟着人群走也不会难找才对。 湛楚风不在意地摆摆手:“嗐,就是有的人狗眼看人低,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算是在她老家,湛家财富顶尖也会遇到这种事儿,她都经历了多少次了,自然不会觉得多愤怒。 当然,习惯是不可能习惯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承平书院了。 安文逸理解点头,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更何况这里还是一国之都,阶级界限只会更加分明。 “好容易出来一趟,不然比比?” 安文逸上下打量湛楚风那瘦胳膊瘦腿,感慨:“好勇啊你。” 这里四个,就她看起来最弱了,竟然还敢提出比试骑马的。 “喂,你少看不起人了,我比不上她们两个,还能比你弱了不成?” 哦,安文逸明白了,人这是看不起她呢。 也是,胥翰宇边疆人,从小马背上来去自如;孟则怀人高马大,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在身的。看起来却是只有她们俩像文弱书生了。 “试试?” “你的马呢?”安文逸是带了自己家的马来。 自从上次在感业寺骑过一次后,安文逸就吩咐人买了一匹上好的马回家,图的就是方便。 湛楚风撸起袖子:“这里这么多,还差了我一匹马不成?” 马场很大,当然也留有赛马的区域,甚至一些,很明显马场的主人是个热爱且专业的。 安文逸左手抓着马鞍的前桥,一个用力翻身上马,双手握着缰绳,骑在马上原地踏步。 湛楚风也很快上了马背,捏着马鞭信心十足的样子:“怎么比?彩头呢?” “就绕着场子跑一圈如何?” “至于赌注嘛,不如接下来一个月你帮我把菜园子打理好,如何?” “你认真的?” 这赌注一出,原本还没什么兴致的另外两人都不由诧异地盯着安文逸的脑袋,想看看是不是坏掉了。 就湛楚风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连她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搞不清楚呢,安文逸竟然敢把自己的那一份托付给她照料! 安文逸点头,就是因为湛楚风不会才给她的嘛。毕竟她也是不会的,两人水平差不多,夫子们才看不出来她的敷衍啊。 说来承平书院也是真的接地气,务农这样的活计她们也是教的。安文逸所有的课程都能完美完成,唯有在打理庄稼上遇到了滑铁卢,种啥没啥! 简直将她从未体验过的挫败感拉满了! ------------ 第21章 少女意气迷人眼 “可以。” 既然安文逸自己都不在意,湛楚风自然不会拒绝,因为她也被种地磨平了性子…… 商量完毕,两人站在同一起点线上,由孟则怀做裁判,在她的示意下,两人犹如利箭一般疾驰而去。 胥翰宇:“你说谁会赢?” 孟则怀:“安女君像是吃亏的人?” 两人笑而不语,安文逸既然提出了具体的赌注,那湛楚风就不可能有不做的可能。 可怜的湛女君,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 一棕一白两匹马儿狂奔出去,马蹄踏在草坪上带起根根碎屑,肆意张扬,鲜活无比。 在拐弯处被安文逸牢牢甩在身后的湛楚风惊讶不已。 据传安文逸不是才恢复神智没几月吗,之前神志不清时从未出过家门,安家的人也是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就这么几个月她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而且还骑术了得? 湛楚风拼命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可也只能看着两人之间的差距愈来愈远,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自己是斋舍最弱的现实。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安文逸这样的人,在读书上天赋异禀也就罢了,怎么连骑马这等事情也能天赋超群? 安文逸就没她那么多心思了,难得跑马,自然要尽心才对。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默默关注着她。 卫惜玉今日同几个好友一起来马场散心,自从察觉到自己对那位安家女君的隐晦心思,他就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她的基本信息。 可是安文逸在玄都本就低调,能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事情。诸如什么安家女君是个傻的、安家女君三个月前突然又不傻了的话题,倒是有不少人如今仍在津津乐道,然而其他的,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的。 虽然了解的事情不多,但卫惜玉只要想到未来能成为她的夫郎,成功摆脱卫家,心里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可是,要怎么才能遇见她呢? 他们两个人基本上没有交集,之前几次相遇也只是缘分使然。可如今他既然有了别的心思,就不能把一切都交给缘分,有些事需要主动出击。 结果还不等他想出偶遇的方法,今儿他就见到了人。 在场一大半人的视线都在两人身上,安文逸一身红衣骑在马上,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飘扬,浑身上下都能看得出令人艳羡的肆意。而湛楚风也是少女意气风发的美人,自然会引得在场诸多公子青睐。 远远看去,恍惚间还以为是画本子里两个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闯入。 快到终点时,无论是安文逸没有选择减速,在即将撞到前方的柱子时她手中一个用力拉起缰绳,马儿嘶鸣扬起前蹄立于半空,少女英姿勃发立于马上。 “好!” 见人稳稳停下,暗暗捏一把汗的人无不赞叹,一时间马场里欢呼声此起彼伏。 观众台上的诸位公子也是激动起身,议论纷纷。 卫惜玉隐在其中,既高兴于两人之间的缘分,也为自己能否得偿所愿忧虑。 这人不是一向低调的吗?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在众人面前赛马了? 橙儿此时也踮起脚尖看热闹,激动异常,回身弯腰在自家公子耳边小声道:“公子,是安小姐,真是她耶!” 橙儿自从感业寺后,对这个几次三番帮助他们的人很有好感。 “嗯,知道了。” 卫惜玉点点头,因着他自己对人起了那样的心思,这会儿真不好意思呢,可看到沈乐水也翘首以盼,当下也顾不上仪态,也站起身来看她们比赛。 沈乐水瞧着这个素来清冷自持的好友也难得起了兴致,挽着卫惜玉的胳膊调笑:“怎么对她们感兴趣了?是对那位穿红衣的女君吗?” 卫惜玉被说中心思,面上不由发烫。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似雪,尽管是一层薄红也是很显眼的。 沈乐水自然也发现了,当下也顾不得看热闹了,拉着人问起了他今日邀请人来的目的。 “惜玉,今日这里就我们两人,你且与我说句实话,你的亲事,你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刘家那边到底有没有个章程?” 卫惜玉语气平淡的仿佛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我与刘家的婚事退了。” “什么?”沈乐水惊呼,又顾忌着担心被人听了去,悄声道,“刘松德她怎么敢?” 惜玉早就过了成亲的年岁,这时候退婚,她可曾想过惜玉的未来? 卫惜玉不想好友为自己担忧,只能安抚:“好了,你别气了。我…在想想办法。” 沈乐水气结,低声道:“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未婚的男子,母父尚在却要自己张罗婚事,卫家一家子没一个有良心! 卫惜玉没有说话,他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他既无长辈为自己说亲,在家里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现在卫惜荣也定下了崔家的嫡长女,两家约定好的婚期也没几个月了。 他很确定,卫家那位正君一定会为了自己的面子,随意将自己嫁出去,而且嫁的人一定是个烂人。 卫惜玉讽刺地笑笑,说不定还是人家精挑细选的呢? 沈乐水有些心疼他,他年龄比卫惜玉还要小一岁,但在一年前都成婚了。 可他人微言轻,在辈分上又是同辈,没能力帮上他。更何况贸然插手惜玉的婚事,就是在打卫家的脸,届时卫家一定会找上他的妻家和父家。 沈乐水捏了捏他的胳膊,又看了看场上众多未婚女男:“现如今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了,舍弃那些个没用的矜持,以后我多带你去一些宴会上,你自己寻一个合心意的人选,放心大胆的上。” 这话说得出格,但为了惜玉的未来,他只能这样劝他。 卫惜玉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点头应下。安家女君那里情况如何尚未可知,他不能把一切希望放在一个篮子里。 安文逸并不知道她曾经错过的人现在在打她的主意,她被一个突然窜出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 第22章 被束缚的将才 安文逸本想再跑两圈,但刚摆起架势就被一个身穿黑红色劲装的高挑女子拦下。 “阁下有事?”安文逸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经过刚刚的热闹,周围的人不少,自然也有不少人认出了这是名满玄都的娄小将军。 说起来这位也是少年英才,就是可惜困在玄都,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娄惜雪声音粗犷,说话总是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也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直爽,半点不拐弯抹角。 “我看你骑术不错,可会射箭,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她整日被皇君叔叔拘在玄都,人都快发霉了。之前还能带着人在玄都附近的几个城池扫扫匪,活动活动筋骨,可哪儿来那么多的匪徒供她收拾的。 自从她的威名传出去后,小偷小摸的都少了,更不要提占山为匪。 这不,她只能闲着没事儿到处跑马,再找些看的过眼的人比试比试。 今儿她就挑中了安文逸。 安文逸也没有拒绝,她今日难得抽了懒筋,有了兴致与人相争。 所以也没有拒绝娄惜雪出提的比试箭法的邀约。 娄惜雪是武将,身上自有些本事,所以靶场的管事自作主张安排上了移动靶。等娄惜雪发现的时候,安文逸已经弯弓搭箭,这时候说什么已经晚了。 没好气的踢了一脚随从,她自觉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安文逸一看就是个书生,书院里教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射射固定靶当然没问题,但移动靶,书院里多半是没有设施的。 娄惜雪叹气,她好不容易在玄都里找到一个有趣的人,没成想被人坏了缘分。 也不知道安女君怎么想她?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安文逸倒没想那么多,而且她也没想过射固定靶,那有什么意思! 安抚好躁动的马匹,安文逸一抖缰绳,双腿狠狠地在马腹上一夹,马儿嘹亮的一声嘶鸣,一人一骑向前奔去。 等到了合适的位置,安文逸双手离开缰绳,一手持弓,一手搭着利箭,干净果断地射出,不等结果出来,她的目标已然换了下一个。 显然,她对自己的结果极为自信。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不说场下女子的叫好称赞,观众台上的男子比之前更大的吸气声和害羞的欢声笑语都涌入卫惜玉的耳边。 十箭射出,安文逸骑马往回,下马回到众人身边,抱拳笑道:“承让。” 娄惜雪回礼,真情实意赞叹:“厉害!” 结果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沈乐水心里清楚,或许自己可以出相同甚至更好的成绩,但是做不到像她这样潇洒自如。 简单回了一句,娄惜雪也是上了自己的马,弯弓搭箭,一样的流程。 只是不同于安文逸的潇洒自如,娄惜雪的箭透着股行伍之人特有的肃杀之气,她的动作比起安文逸来更加简洁,也更加迅速。 很快,娄惜雪的成绩也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两人持平,十箭,八个十环,两个九环。 娄惜雪向前两步,单手叉腰,笑容爽朗:“安女君的骑射当真厉害,不知将来是否有兴趣入军中做事?” “娄小将军谬赞,比起将军的箭,在下可谓是花拳绣腿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箭终究是利器,安文逸当初学习骑射是为了在圈子里更好的发展人脉,终究是观赏性居多。 “安女君过谦了,你这要是花拳绣腿,那我的骑射营岂不成了摆设?” “也不知道文臣有什么好的,一个二个都要往那条路转,不就是在朝堂上里算计我我算计你?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一点儿也没有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痛快。” 能把战场厮杀说的如此自然,这也是个人物。 就是人是个典型的武将思维,看不惯文臣们之间的极限拉扯。 安文逸无奈笑笑:“在下乃家父独女,实在不敢上战场。” 战场,只要她敢在安父面前提一次,往后余生她都不要想安父可以将对她的掌控欲放松一二了。 本以为这位娄小将军听到这个理由会放弃,没成想人反而更来了谈兴。 “他们就是瞎操心,上马杀敌护卫家国方显女儿本色,整日里窝在锦衣华服的玄都,骨头都要泡软了。” 本以为会引来认同的娄惜雪见人只是笑着不说话,顿时不满,翻身上马,烦躁摆手:“没意思,你自便,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安文逸回话,又一阵风儿似的跑走了。 安文逸轻笑,好一个志向远大的大好青年,可惜,她们的志向不同。 看完一场精彩的比试,后面的人尽管骑射也有不错的,但在众人看来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沈乐水也拉着卫惜玉在看台边坐下,开始和他小声盘点在场的未婚女子有谁合适,家中情况如何。 今日马场中的女子最出色的无疑是娄惜学和安文逸,他们自然也是聊了一二。 娄小将军自不用说,君后父族,公侯出身,其家世显赫,显然不是卫惜玉一个尚书府庶出可以沾染的。 至于剩下的那个安文逸,沈乐水倒是听说过一二。 “惜玉,我刚刚想起来,那个红衣女子,名叫安文逸的,我好像听说过。” “我不是有一个表姑在承平书院作教习吗,她曾在祖父面前提过一二。说她读书用功,且在科举之道上天赋不俗。虽然家里母亲只是个六品的小官,但她本人却是前途不错的。” “还有还有,听说她今年也要下场,听表姑说,以她的本事,今年得中秀才是必然的!” “惜玉,你要不要和她试试,听说她还是未婚呢。” 沈乐水越说越觉得安文逸合适,唯一的缺点家世低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缺点,正好可以借惜玉母亲的名头压她一压,能让人老实一段时间算一段时间。 沈乐水越说越激动,担心好友错过这次机会,继续劝道:“惜玉,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就今天这场面,注意到安女君的人一定不少,趁着他们还要回去打听消息的时间,你可一定不要犹豫!” 卫惜玉心里本就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经过沈乐水的辛苦劝说,这枚种子颤巍巍发了芽…… 不要试试? 反正他现在已经这样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既然可以选心之所向,又为何不愿为之努力一把? ------------ 第23章 通房 和同窗们喝完酒,安文逸由王平扶着回房间。 谁知道那几个牲口看着一副文弱书生样,竟然个个都是海量。特别是整日里教导主任脸的胥翰宇,还是个拿着坛子对嘴吹的狠人!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就是可怜了她这具从未沾过浊酒的“清白”自身。 忍着头昏脑涨洗漱完,刚准备好好睡一觉,安文逸才掀开被子就被一张白嫩嫩的皮子晃了眼。 强行咽回极欲脱口而出的祖安话,安文逸黑着脸甩回被子把人盖好。 “穿好衣服出来。” 床上躺着的男子见小姐黑了脸,不免有些害怕,但想到成为侍夫后的荣华富贵,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更何况,哪儿有女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好事? 男人单手撑起身子坐起来,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肤,可怜巴巴的望着眼前人:“小姐,请让奴服侍您。” “王平,滚进来!” 守在门口的王平听着里头的动静,面上不由露出猥琐的笑来。 所谓英雄乡温柔冢,今夜小姐过得舒心了,说不定明日心情好,还会给她一大笔赏银呢。 然而做着美梦的王平听到小姐的怒吼,小心肝不由自主一颤,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推门。 完啦!正君救命啊! “啊!” 看着王平惊慌失措的样子,安文逸还有什么不懂的。 人怒到了极致真是会生生笑出声来:“你知道啊?” 虽然可怜的王平仍旧不知道自家小姐生的哪门子气,但这样的气氛下也不敢抖机灵,只敢老老实实回话:“知、知道。” “挺好!” 安文逸忍不住阴阳怪气:“咱们王管事管着整个院也是辛苦,人也有本事,连主子房里的事儿都能做主了。” “小的冤枉啊,正君说,是您同意了的。”王平也委屈,人是正君送的,头是您点的,关人家什么事儿啊? 安文逸皱眉,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段记忆。 “所以,他是正君派到院里伺候的人?” “对啊。”不然她哪儿敢从外面领人进来? 啧,安文逸以为的阿爹说的是贴心伺候是指端茶倒水,哪成想阿爹想的是床上的贴心。 “把人送回去。” 床上的男子听见这话,瞬间拥着被子跪坐,脸上落下一行清泪:“可是奴何处做得不对?奴一定改,还请小姐不要赶奴走。” 他要是被小姐原封不动的退回去,还怎么做人啊?那些酸言酸语的侍从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呢! 安文逸这会儿头正疼着,不耐烦听人哭诉,只冷冰冰道:“两个选择,要么你回父亲院里继续伺候,要么送你去城外庄子当差。” 她本来想说把人发卖出去,又觉得不至于。这年头被主家发卖的男儿,大多认为品行有瑕,除了秦楼楚馆,没有第二个去处。 说完没理会面如死灰的男人,转头没好气地对着王平就是一顿罚:“还有你,罚一月月钱,再有下次,我打你板子!” 本来喝酒了头就疼,还给她整出这么件破事儿,王平的差事儿是越做越好了。 “是,小的知道了。” 知道小姐在气头上,王平来不及哀悼自己远去的银子,难得头脑机灵的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被褥,抢在小姐前头进了书房,收拾好后又麻利的自觉溜了。 这个时候她在小姐面前晃悠无异于火上浇油,咳,她还是明儿再来小姐跟前当差吧。 小姐房里可还有个人等着她处理呢?还有那些床上的被褥枕套也要换了,依小姐的性子,大概余生都不会想再见到这种花样的料子了。 小姐曾说文茵是个上进机灵的,她好好教教,应该可以勉强在明天的小姐跟前当差的、吧? 文茵:你不要过来啊!!! 事实证明,宿醉醒来又怒气未消的安文逸不是个好相与的。仅仅是在小姐跟前当了一个白日的差,文茵好几次都恍惚看见自己的祖宗在眼前对她招手。 文茵叹气,文茵哭唧唧,文茵一把将手里的茶具推到王平的手里。 不干了,干不了,她再也不要上进,再也不会觊觎王平贴身随从的位置了! 王平,小姐身边天选第一人! “小姐,正君院里来人了。” “把我昨天买的头面给他,和他说,我明日去向父亲请安。”她这会儿情绪不好,两人观念不和,这时候见面怕是会吵起来,还是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可是那人有什么不妥?” “阿爹怎么会突然起意给我选通房?” “我这不是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个人伺候也不像样。” “阿爹,我还未定亲,先有个通房像什么话?” “这有什么?”安父是真的不理解女儿的想法,“只要没怀孕,有什么影响?” 不过是几碗避子汤的事儿,也值当生这么大气? 知道有些观念是无法改变的,安文逸也不想再浪费口舌,只是把自己调查的结果给了安父。 正如她所问,安父这段时间一直在紧张她科举的事,紧张地恨不得住在佛堂里,时时刻刻求菩萨保佑乖女考试顺利,哪儿还有心思考虑女儿房里的事? 自然是有人在他面前刻意提起,才让他骤然想起女儿后院里的美人。 “我……” “女儿知道阿爹是为我好,但如今我正是科举的关键时刻,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理会旁的,阿爹是能理解女儿的,对吗?” 她没有说自己不好此道的话,这样说只会适得其反,让阿爹更焦虑她后院的事。 见阿爹有所松动,安文逸送上一副一劳永逸的猛药:“阿爹,女儿以后是要入官场的。母亲如今看来是靠不上了,要是没个长辈指点,女儿如何在官场站得住脚?” 安文逸的意思安父听懂了,可就是听懂了才更觉心痛。 乖女以后要靠强劲的夫族帮扶,那她的后院就不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然人家怎么会舍得把好好的孩子嫁进来? 可是,可是她的乖乖怎么能如此迁就一个男子? 都怪他,怪他没有给乖乖寻一个有本事的母亲。妻主,怕是也想不起来乖乖的前程。 “好,阿爹知道了。”只是委屈了他的乖乖,都怪他们做母父的没本事,帮不了乖乖。 暂时稳住了人,安文逸身心俱疲,这时候她也不由觉得,或许她也该给自己找一个管家公了。 安府的事情难免牵绊了她太多心神。 ------------ 第24章 青楼一夜游 自从有了一起在马场上撒欢的情谊,湛楚风与安文逸两人的友谊突飞猛进。 “看你之前在书院的架势,我们几个还以为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也就不敢打扰你温书。” 赛过马后,她也知道这是个喜欢玩也会玩的人,所以今日休假,她又把人约出来放松放松。 安文逸也被安父的花式催婚烦不胜烦,正好湛楚风约饭,她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安父是被什么刺激到了,话里话外都是她应该给她娶个夫郎、生个孙女的意思。她拒绝了几次都没用,无可奈何只能躲了出来。 可是,安文逸指着前方脂粉味都溢出来的高楼,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吃饭的酒楼?” 你说的那个‘吃’它正经吗? 湛楚风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是一本正经点头:“对呀,绮梦楼里的酒可是玄都一绝!” 安文逸扶额,你这正经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是来泡男人的。 “走吧。”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湛楚风很明显是绮梦楼的常客了,还没等两人踏入,就有鸨爹认了出来。 “哟,楚女君好久不见了。” 楚? 湛楚风讪讪笑着,抛出一点碎银,吩咐道:“找一个清净的包厢。” 鸨爹见楚女君搂着一个面生的女子,收下银子会意点头,他懂,干净嘛。 还未深入,安文逸就听见悠扬的丝竹声绕梁不绝,在大堂中心的高台上,一位身着清凉的男子正在翩翩起舞,修长的身姿引得台下观众垂涎欲滴。 安文逸皱眉躲过几个凑上来的男子,强忍住捂鼻的冲动,拉着流年欲往的湛楚风往包厢走去。 进了包厢,湛楚风见人看了一圈,抱着手臂得意问她:“感觉如何?” 安文逸挑了个角落入座,真情实意评价:“声乐不错,舞也行,就是味大了些,刺鼻。” 就算是躲在了包厢里,也逃不掉被各种脂粉侵染的结局。 “文逸,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安文逸没理会她的作怪,不冷不淡接了一句:“自是不如楚女君轻车驾熟。” “难怪呢。” 她没说难怪些什么,安文逸自然不会去问,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没等多久,包厢门打开,几位面貌不错的男子抱着各种乐器出现,当然,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酒肉的仆从。 “楚女君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真是让奴家好等呢。” 来人是湛楚风的熟人春雨,一来就软着身子窝进了她的怀里。 作为情场老手,湛楚风也熟稔的搂着人的腰,轻言细语安抚起来。 紧跟着春雨身后进来的夏荷来到安文逸身边,柔声细语:“奴夏荷,特来侍奉女君。” 这位女君应是未曾来过的,见人眉眼凌厉、面部轮廓却又带着些柔和,夏荷忍不住红了脸。 轻轻倒了一杯酒,夏荷缓步上前,正欲靠在安文逸身上,却被一双竹筷抵住。 手上微微用力,安文逸将人推了出去,皱着眉点了点下颌:“放那。” 人一凑近,那股子难闻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她没有当场打一个喷嚏已是她涵养过人了。 夏荷脸一白,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湛楚风像是被安文逸拒绝的举动鼓舞到了,放开怀里的情人,起身激动地拍着她的肩保证:“妹妹莫要害羞,你若是不喜欢他,姐姐着人给你换一个类型的,放心,姐姐今日保你选到合心意的,定能明白男人的个中滋味。” 安文逸摇头:“不必,我还没有将就到这个地步。” 言外之意,她很挑,这里的男人看不上。 这话说的,她说得出口,楼里的男子都听得暗地里露出讽刺的神情。 真正看不上的人,才不会出现在这里呢。都进来了,倒是想起来装个正经人了? 湛楚风也不觉得安文逸真有那么端得住,拉着春雨的手出去,满脸坏笑的嘀嘀咕咕交代着什么,高兴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安文逸窝在软榻上,曲着腿,手在椅背上敲打着节奏,一派单纯欣赏歌舞的姿态,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她的好同窗给她安排了多大的礼。 没一会儿,春雨带着人再次敲响了包厢的门。不过这次没有什么美味佳肴,倒是领了一大群各式各样的身着舞衣的男子进来。 湛楚风搂着春雨纤细的腰,手脚不安分的捏着他身上的软肉,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 “怎么样,姐姐我够意思吧?” 下颌微抬,湛楚风大方道:“挑挑?” 领头的人带着弟弟们大方行礼,也知道自己此来为何,都是殷切的看着她。 “心领了,你玩你的,我没那兴致。” 湛楚风还要再劝:“见你一直光顾着看跳舞,想来是喜欢这个样式儿的。” 安文逸不耐地啧了一声,她不太喜欢有人不顾她的意愿擅作主张,这会儿她有些后悔跟着湛楚风出来了。 更何况她本就是为了躲这档子事才同意的,没成想躲过了家里,还是进了湛楚风的虎狼窝。 解开腰间的荷包,也没管有多少,安文逸随手扔给领头的人,语气不容置疑:“出去。” 朝关慌乱接着荷包,被她周身气势惊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来楼里却不办事儿的。 但他到底在风月场所混了多年,面前这位长得好看的女君虽然笑着,但眼神里的冰冷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何况这周身的气势也不是谁都能有的,不敢得罪她,只能转头看向领他们进来的春雨,让他拿拿主意。 春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柔柔看向自己的金主,问她的想法。 这是湛楚风第一次体会到安文逸清冷面容下的气势,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平日里和她们说笑的安家文逸是出身官家的女君。 知道她真的没那个心思,无趣地摆了摆手让人离开。 自觉被人下了面子的湛楚风心里也有些不快,但也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和安文逸吵起来,只能憋屈地拉着情人的手另选了一间房,发泄去了。 这一晚,安文逸独身一身睡在了青楼里,顺便在心里给这栋楼打了差评,气味实在太重了! 至于她的怨种同窗,没有什么是一本考前重点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两本! 收到赔礼的湛楚风:面子,谁的面子?我不知道啊! ------------ 第25章 火炕 第二日,安文逸直接从绮梦楼出发前往书院,半点儿也没想起来还在府里等着她的管家婆王平。 “小姐,您昨晚倒是躲出去了,我可是吃了正君好大的埋怨。” 安文逸拿着笔头敲了敲她的木头脑袋,笑:“这时候你不受气,小姐我要你何用呢?” 王平…… 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小平子任劳任怨为她的小姐研墨,争取让她无良的小姐意识到她除了受气还有更大的价值! 可惜心地善良的小平子没有意识到,她的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只有拼命压榨人的,哪有同理心对牛马感同身受呢? 现在是十一月初,安文逸已得诸位夫子允许,将参加来年二月的童生试。 因此,她一直老实的呆在书院里学习。几位夫子那里总是有看不完的书籍,她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就连她最喜欢的钓鱼都没再去过。 这几个月安文逸基本每旬回家休假一天,每次回去都要被阿爹念叨一遍“乖女辛苦了”、“乖女又瘦了”之类的话,就连刀子嘴的安清颜都能学会在她的面前好好说话了。 因为安文逸有空就带着两个男孩子出门,如今的他们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甚至有时还会抛弃安文逸,自己约上三五好友出门寻乐子。 对于这些改变,安文逸乐见其成。 要说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好的,那要属冬季的冷空气实在难捱了。 这里没有空调、地暖,就连缩在床上都感觉身子是僵硬的。 安文逸还发现她的岑夫子患有老寒腿,到了冬季就疼的厉害,偏偏小老太太还装的若无其事。 到底安文逸还是屈服了,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火炕的事情。 对于火炕,她也只知道大致的原理,但更细致的细微之处却是一团雾水。因此,利用假期,安文逸拜访了不少匠人,终于琢磨出了天岚版火炕。 因为是做实验,安文逸没有在安府进行,而是换了自己名下一处不用的院子。 这天,她收到消息,火炕大致完工,所以前来验收。 验收火炕也是一门学问,还好她从前看了不少杂书,还记得一段口诀: “草烧七日缓,钱镇邪瘟走,头外豆褥护,三更碗验漏。” 也可以简单归纳为“三慢三验七防”。 所谓三慢,则是为了防止温度过高火炕爆裂做的三项措施:燃料从软到硬、燃烧时长由短渐长、温度由低到高梯度提升。 三验则是为保性命进行的羽测、灯验、碗验三项安全性检测,具体检查有无漏烟、气流是否通畅以及是否有局部高温。 至于七防,防的是毒、爆、火、燥、病、虫、霉七个方面,安文逸将其称为全维度风险防控措施。 经过这诸多验收,一个安全可靠的火炕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前期验收的步骤王平已经监督底下人完成了,这次安文逸过来是感受火炕的效果的。 和她一起的,还有承包了她这项工程的杨匠人。 杨匠人是专门给人盖屋子的,安文逸找了许多人才找到这么个愿意盖这么个稀奇古怪玩意儿的人。 趁着升温的功夫,杨匠人带着安文逸四处介绍起来。 “小姐您看这里,普通黄土经过高温低温的反复容易开裂,我们就加了些猪血和糯米浆用以提高韧性。” “至于烟道砌体砖石受热不均的问题,听了您的建议,我们专门找了一个窑洞,烧出了这种火炼的青砖替代。” 安文逸挑眉,没想到她们还真给搞出来了。 这个时代的砖还停留在红陶砖阶段,据杨匠人说有的地方搞出了青砖,但成本过大且实用性比不上红陶砖,所以还没多少人知道。 当时安文逸听后,还觉得可惜。毕竟红陶砖的使用寿命不过15-20年,而青砖最低都在50年往上,这是极大的技术提升。 本来她只是简单提了两个,也没想过现在就能完成技术突破,没成想她找来的这位还是个有人脉有本事的,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安文逸看不出来这匆忙赶制出来的青砖有什么优缺点,她只看到了杨匠人对她的事情的用心程度。 所以她满意地点头,大手一挥,又给出了十两赏银。 得了赏银的杨匠人笑得合不拢嘴,自觉当初接下这份差事儿的自己英明极了。 这是位好主顾,也是真大方啊! 得了好处,杨匠人谈兴大发,动力十足:“还有炕面板材,普通的杨木易变形,而松木易燃,所以选择了价更高的柞木,厚五寸,绝对坚实耐用。” 安文逸随着她的介绍不时点头,心中暗自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很多她没有画出来的问题,她们都给她打好了补丁。 可以说她只是出了个框架,其中的具体细节都是她们根据自己个儿的经验一点一点填充的,便宜且实用。 聊了大概两刻钟,安文逸很明显感觉到周围温度的升高。 满意点头,安文逸夸道:“不错。” “明天中午你们去承平书院,再帮我做几个。” “好的,小姐放心。”杨匠人一口答应下来,冬天姐妹们本就闲着,这会儿有活做,自然乐意得很。 不过这火炕…… 杨宇和看着安女君欲言又止,不知道安女君的技术能不能卖给她们。 “杨大姐把我安排的那几家做好,之后这火炕的生意你们看着办。” 火炕她也就是出了个图纸,具体的都是杨匠人她们完善的,她也不是差这点儿的人。 “这……” “小姐,这不合适,我们可以出钱的。” 杨宇和手里的钱不多,但和姐妹们一块儿凑凑,应该可以拿出个300两来。 安文逸不耐烦与人扯皮,她们既然要给,那她就象征性收一些让她们安心好了:“那杨大姐你们给个50两就好。” 不等杨匠人还价,安文逸接着道:“这个价格我也是有条件的。” “您说。”杨宇和恭敬站立。 “火炕毕竟同火沾边,危险性不小。之前我让人验收火炕的那些步骤不知道你们是否清楚,你们完工后一定要严格按照那些步骤来。” “火炕本是好事,但要是出了人命到底不美,你说呢?” “自然,自然。”杨宇和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真出了事儿我们也害怕呢。” 如此,火炕的事儿算是敲定了下来。 第二日安文逸就带着杨匠人以及她一众姐妹闯入了承平书院,把她几位夫子的院子首先安排了火炕。 ------------ 第26章 工部尚书 被自家弟子安排了的王院长时隔七日,再度回到自己的小院时脸还是挂着的。 然而在踏进院子,感受到那不同于季节的温暖时,一下子就忘记了逆徒的大逆不道。 “这是?” 她的随从云祥笑眯眯回道:“安女君那日领着匠人们修建的,女君说这叫火炕,天冷了烧起来暖和。” “前儿奴提了一嘴您天冷腿疼的事情,没想到这才几天,女君就给您建了个火炕。” 真是太有心了,怪不得书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都对安女君疼爱有加,这搁谁身上谁能不动容? 王院子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心里也是感动的,但她首先想到的,却是今年冬天或许那些百姓会好过些。 “你去把文逸叫来,就说我有事儿问她。”这事是她琢磨出来的,具体的事宜还需与她商议。 不一会儿,安文逸踏入院内。 “院长。” 王院长坐在书案前写着东西,听见响动头也不抬:“来了,坐。” 安文逸也不客套,自己搬了个凳子就在对面坐下。 见院长大人身上的衣物明显比之前少了,安文逸就知道火炕很得院长大人的心。 写完拜帖,王院长才问:“关于火炕的事,你有什么章程?” 章程?需要什么章程? 安文逸不解,按照她的想法,杨匠人她们建了火炕后,自然会传出这东西的好处,一传十十传百的,想来会打出不小的名声。 但显然院长对此有不同的想法,所以安文逸虚心问道:“院长的意思是?” 望着外面白蒙蒙的天,王院长叹道:“冬日了,这会儿还没下雪,等将来雪大了,怕是要死不少人。” 安文逸沉默片刻,想了下时间无奈道:“这会儿已经十一月了,应该来不及了。” “无妨,若是把事情交给官府,会比民间自己建造快上许多。”王院长见她不藏私,满意点头,对她说的时间问题也不以为意,“而且有了官府强制建造,明年应该就能完成普及。” “这是一件大功德,也是一件大政绩,没有人会拒绝。” 安文逸点头,人口从来都是古代社会的大问题,有了火炕,冬日里出生的孩子就能减少病逝的可能。 之前是她想的少了。 见她明白了其中的意义,王院长继续吩咐:“明日你写一个章程上来,我去找人说说。” “是。”安文逸知道,这是院长给自己接触那些大人的机会,遂感谢稽首。 第二日,安文逸带着自己写的文章,随着自家院长踏入了工部尚书府。 工部,主管国家基建与工业,确实合适。只是安文逸没想到自家院长能耐这么大,直接对接国家最高机构之一。 还没进门,大堂里头就传来不阴不阳的话语:“王院长可是位稀客啊。” “少来,若论稀客,谁比得上你们这些个大忙人。”王院长也不客气,一步踏入,嘴里也不认输,“你自己数数,你推了几次宴?” 邹康本欲再调侃两句,在看见老友身后的少女时陡然住了嘴,不满得瞪着好友,带了人来也不提前说! “这是书院的学子,带她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 “上前来。” 候侍在旁几步上前,简单自我介绍了一句:“学生安文逸,见过尚书大人。” 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昨夜赶工的文章,双手递上:“这是学生同杨匠人等一起琢磨出的火炕之法,可使冬日屋内如夏日般暖和。” “此事当真?”这么多年的政治嗅觉,让她瞬间就想到了这件事于国于家的意义。 “确为真。” 接过安文逸手里的文章,邹康一目十行地看着。 “窃闻王政之要,首在黎庶得所。今北地苦寒,岁冻毙者以万计,赈粟耗国库十之三。学生同匠人寻得火炕法,造费不及炭资什一,而一炕可或五口,诚乃补天缩地之技。谨绘图册以进,伏望钧裁。” “其技有三善: 一曰取材于土… 二曰热藏于地… 三曰瘟绝于户…” 邹康夸道:“文章写得不错,字也好。” 安文逸谦虚:“大人过奖。” 实际上是她没写过这种类型的文章,在加上她最近策论写得多了,总是忍不住往这个方向靠。 她感觉自己要趁着年假换个脑子,不然什么事情都能扯上家国大事,这样不好。 “火炕之事可有实例?” 没等安文逸回答,坐在一旁喝茶的王院长插话:“我这学生孝顺,第一时间就在我的院子里建了一个,别说,是真暖和,身上不冷了,腿也不疼了。” 炫耀,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同样畏冷的邹康很不舒服,她的学生也不少,怎么就没有人为她奔波呢! 这老货,临老临老竟然好运收了个好徒弟。 事实上,这事儿邹康还真的误会了,关于谁收安文逸为徒她们还没有个定论,主要是谁都不想让,所以才僵持了下来。 没理会好友的炫耀,邹康慈爱的看着长身玉立的安文逸,越看越满意,也起了考较的心思。 安文逸虽然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又给自己招惹了一个考学夫子,但人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回话。 越是考较,邹康更满意了,年轻啊,就是有想法,和她们这些思想僵化的老东西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考较完,邹康说回正事:“火炕的事我找几个人去看看,要是真如你所说,那可是立了大功了。” “学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其余诸事还需仰仗大人。” 等两人说完,王院长起身告辞:“好了,你事情不少,先忙,我们新春再聚。” 邹康也起身相送,年底了,她确实有不少事儿,没必要和老朋友客套。 还没等到第二日,不过下午工部就来人了。安文逸连忙差人把杨匠人叫来,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沟通。 杨匠人第一次和工部的官员打交道,最初还有些拘谨,但聊起自己的专业领域也是分毫不让,梗着脖子和人吵了起来。 花了几天,工部的人总算搞清楚了火炕的各种事宜。 没了工部的人来人往,书院再次恢复了安静,就是安文逸的名声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讨论她的人更多了些。 ------------ 第27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火炕的事情安文逸没有再管,好容易放假,她又一次来到了湖边晒日光浴。 老天奶赏脸,难得在冬日里出了个大晴天,还正好是在她休假的时候。 安文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踏入秘密基地,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安文逸脚步一顿,有了转身就走的冲动。 但很明显穆汝霖已经注意到她的到来,走是不能走了。 经过几次交谈,安文逸也随意了许多,在穆汝霖旁边坐下,一边摆弄工具,一边问她:“我怎么有一种你在‘守湖待我’的感觉?” 穆汝霖点头,大方承认:“嗯,是在等你。” 手下人来报她今日行踪,穆汝霖才出发来的。 “工部邹大人昨天上书,提了一种名为‘火炕’的奇物,女君当真大义。” 安文逸实话实说:“我就是图个享受,真正为国为民的是我书院的院长。” 穆汝霖奇怪:“昨儿陛下还在朝堂上夸你呢,送赏赐的天使应该是去了安家,你不知道?” 不然怎么这么平静? 安文逸人虽然在书院,但赏赐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今儿躲出来也是图清净。 她那个便宜母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天家送赏那么大张旗鼓,安智行不可能不知道。 不想听安智行说些蠢话,她一早就出门了。 安文逸抬手对着皇宫的方向拘礼,解释道:“陛下厚赏,学生当然感激。然夫子早已敲打,学生自然不敢张扬。” 穆汝霖不置可否,夫子们的敲打是一方面,她本人不算太重视这次火炕的功劳也是一个方面吧。 昨儿朝堂上可是热闹的很,偏偏始作俑者却在这里躲懒。 想到昨天朝堂上说的,“昔俞浩造木塔而太宗提匾,今钧座若行此法于北直,则冻骨得温者呼母父,岁银省者颂青天”以及乞赐名“仁暖炕”,以彰显圣化恤民之德,穆汝霖就一阵头疼。 事儿倒是个好事,她也很高兴有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出现,但是太高调了,那些官员为了在年底讨母皇欢心,一个个的接连给母皇戴高帽。 可是这事毕竟是同火沾了边的,不可能一点儿危险都没有,这要是在办的过程中闹出一两条人命,母皇不可能不震怒。 如今当事人在前,穆汝霖也不客气:“陛下命我主管火炕一事,不知安女君何以教我?” “关于火坑的各种事项,学生已在文章中言明,至于更多的学生亦是想不出来。” 她是真的一点存货都没有藏啊,能记得能想起的,她都给写到文章里头了,确实没有什么能指教的了。 至于建造火炕所要涉及到的政治斗争,那是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懂的吗? 没等安文逸再想出些说辞,一直没有说话的石梵开口:“主子,杨小姐到了。” 穆汝霖抬头对着那边招了招手,示意把人带过来。 又转头对安文逸道:“人齐了,安女君可莫要藏私啊。” 安文逸无奈,只能一边安抚杨匠人,一边回答穆汝霖的各种刁钻问题。 就着这个事情三人讨论了许久,突然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两个男子被一群地皮流氓围着,逼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安女君,这是冲你来的?” 这里就她们几个人,她的行踪是不会有人泄露的,杨宇和也没那个面子让美人儿费尽心机的接近。 也唯有安文逸,来的次数多,人又没成亲,还是个官家女子,香饽饽一个。 安文逸也看到了斜对面的人,卫惜玉,那个让她动了心思又不得不强压下去的人。 微微眯了眯眼,安文逸很快发现了异常。 这是……真冲着她来的? “安女君这是认识?” “火炕的事儿也聊得差不多了,安女君可以自去忙。” 安文逸挑眉,你不走? 穆汝霖稳坐如山,摆明了想要看好戏。 无法,安文逸只能自己往卫惜玉的方向去,戏台子人家都已经搭好了,客人也已就位,她这个主角之一如何能在台下看着? 安文逸靠在一棵树上,幽幽道:“听闻前不久晋王殿下曾整治过玄都治安,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又固态萌发,也不知是有人敷衍了殿下的命令,还是你们这些人狗胆包天,蒙了心失了智?” 被敷衍的晋王殿下:小心眼! 石梵:不愧是安女君,一如既往敢做更敢说! 地痞恶霸们听见有人来,按照计划一哄而散,不过三息的功夫,现场就已剩下三人,安文逸、卫惜玉以及橙儿。 橙儿左右看了看,难得涨了智商,低着头走到了可以看见两人但听不到两人说话的位置躲着。 现在湖边就只有两人在,卫惜玉还对人抱着那样的心思,难免有些不自在。 安文逸察觉出他的拘谨,率先开了口:“我好像每次见你,你都不太好。” 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卫惜玉不知她的心思,只中规中矩回:“女君大恩,惜玉无以为报。” 安文逸放肆地盯着人白玉无瑕的脸,轻笑:“那还是有的。” 嗯? 卫惜玉不解抬头,但见人不打算解释的,也不敢多问。 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卫惜玉下定决心,轻声问:“安女君,可有、意中人?” 卫惜玉含笑,实话实说:“有的。” 卫惜玉不可置信回头,她刚刚说的是? “是…吗?” “真好,恭喜女君。”卫惜玉有点儿呆不下去了,他匆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场景。 眨了眨眼,卫惜玉低头垂眸,双手用力捏着指骨。 明明在来之前他就有预料过这句话,可为什么亲耳听到还是会这么难受,就算是家中父亲和正君在怎么打骂他,他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想像来之前预演的那样从容淡定,她有意中人了,他不该…… 泪水悄无声息滑落,卫惜玉拼命忍都忍不住。 怎么、怎么可以…… 他不想哭的,真的不想,不就是个女子,他怎么会稀罕。 安文逸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把人惹哭了,自顾自说着:“都说救命之恩,一身相许,算上公子刻意安排的这次,不知公子打算如何还我的恩情?”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吐露情意,心里略微不自在,只盯着湖面不敢看人。 ------------ 第28章 狐狸变恋爱脑 卫惜玉听懂了她的话,正因为听懂了,才有些无措:“你?我……” “公子是不愿么?” 听出了卫惜玉口中的犹豫,安文逸茶艺上身:“也是,公子出身尚书府,如何是我一个寂寂无名之人可攀附的?是我僭越了。” 听到安文逸自贬,卫惜玉心中一通,那些羞人的话脱口而出:“不是这样,我、我是心悦你的。” 得到满意答案的安文逸扭头看去,就见人哭的梨花带雨,顿时心慌起来:“你怎么哭了?” “我,说错什么了?还是哪儿唐突了你?” 安文逸直起身,手足无措,她就是想表个白而已,没想着把人惹哭的啊! 叹着气安文逸拿出自己的帕子,帮着人擦脸,但没想到越擦越多,最后反而惹得人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 卫惜玉扑进安文逸怀里,不想让她看自己。 太难看了。 “没、事儿,你不要、看我。” 安文逸搂着人,抚着背,理解他激动过后的小羞怯。 轻声细语问他:“知道我的事情吗?” 卫惜玉点头,他有查过的。 安文逸见他在自己怀里乖乖点头,不由笑了。伸爪子的时候凶是真的凶,乖乖巧巧的时候也是真的可爱。 “我之前神志不清,现在虽然清醒了,但保不齐哪天又会复发。” 安文逸确实不知道将来是否有一天她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她是在睡梦中穿越过来的,原主不知所踪,她又没办法回去,因此只能顶着原主的身份活下去。 她本以为卫惜玉会犹豫一下,但她刚说完卫惜玉直接点了头,瓮声瓮气:“我知道的,我不介意。” 安文逸想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本以为之前感业寺里他出手那么果决,是个理智清醒的,没成想还是个小恋爱脑。 不过奇异的是,她不讨厌,或许是因为恋爱脑的对象是自己吧。 “我家就一个六品小官,家里宅子也小。” “嗯。”卫惜玉点头,这不重要。 “家里除祖父、母父外,还有一个和离归家的大哥以及两个未出嫁的兄弟。另外,我同母亲的关系不好。” “知道了。”继续。 “家私也被家母赌完了。” 这点儿让卫惜玉犹豫了,他抬起头:“你没赌,对吧?” 安文逸摇头,她的赌术不好,十赌九输:“没。” 得到满意的答案,卫惜玉再次躲进让他安心的怀里,问:“那没事,还有吗?” “这也能接受的吗?”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前世遇到这样的人家,人都已经跑出了二里地好吧! “我看中的是你,你能护着我就可以了。”卫惜玉有些羞涩,但还是大着胆子“而且你能坦诚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他知道的,有很多别有用心的女人专门骗富家子弟的嫁妆财产。能如她这样在一开始和盘托出的实属凤毛麟角。 “我有点担心了。” “嗯?”卫惜玉不解,担心什么?她还有什么顾虑吗? 安文逸搂着人,笑他:“得亏我还有点良心,不然你就是被人骗财骗身又骗心了。” 卫惜玉躲在她的怀里,笑得有点儿得意:“所以,是你啊。” 安文逸的承认,这句话哄得她心花怒放:“好吧,为了不辜负你的信任,我回家就请父亲上门提亲。” “你不问问我吗?”卫惜玉没见过双方这样自我介绍的,但感觉还不错,至少比盲婚哑嫁要好。 为了公平,他本来也准备好这样介绍自己的。没想到她一点儿也不问,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从感业寺回来,我找人打听过你的事情。” 感业寺,那…刘松德,她也知道吗? 第一时间,卫惜玉就想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疙瘩。 “你……”介意吗? “本来查到你有婚约我已经打算放下心里的念想的。但你今日特意做这些,想来是事情有变,对吗?” 在这个世界男子都是由长辈说亲,而他却需要为自己筹谋,想也知道他在家里的处境不好。 总归他是要入她安家的门,过往如何都是过往,往后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刘女君有了长女,我不想嫁她。” 在安文逸面前提起刘松德,卫惜玉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安文逸之前的坦诚相待给了他勇气,也让他明白,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误会说清楚,将来会减少很多的麻烦。 安文逸点头,这个确实不能忍。 她果然是不在意的,卫惜玉为这个发现而高兴。 “那我们便如此说好了,或者你需要时间再考虑一二吗?” 卫惜玉摇头:“说定了,不考虑。” 事情说完,卫惜玉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敢从她身上起来了,后知后觉的羞耻淹没了他。 太大胆了。 等了会儿,安文逸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可能不好意思出来,遂体贴道:“要我转过去吗?不看你。” 被小瞧了。 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卫惜玉故作镇定起身。 安文逸看见,他眼里满满都是开心,连带着她的嘴角也不住上扬。 两人还没有适应身份的骤然改变,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好在一直偷偷观察的橙儿瞧着这边聊得差不多了,适时出场解了围。 “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今日是借着与人有约才出来的,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卫惜玉也知道事情轻重,虽然不舍,但还是道:“我先回去了。” 安文逸点头,再次给出保证:“我最多后天就让人上门提亲,你放心。” 不知道卫惜玉听了如何,反正橙儿听了这句承诺是高兴的。安女君是个好人,公子嫁与她,一定会幸福的。 等人走了,安文逸才回到湖边,还没坐下,穆汝霖调侃的话怼了过来:“安女君福气不小。” “虽然比不上您夫侍成群,但还是借您吉言,我与他定有福气。” 穆汝霖轻嗤,生瓜蛋子一个,哪儿懂得女男之情。 看在人比她小两岁,还是个孤家寡人的份上,已有两女的穆汝霖不与她计较。 想到这人是她看好的人才,穆汝霖还是忍不住委婉提醒她:“素来婚姻大事,遵循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如这个男子这么大胆的倒是少见。” 安文逸领会了她的好意,还是忍不住替他辩白一二:“但若是母父不做人,他难道要坐以待毙,被人卖了不成?” “我倒是觉得,这样有成算的男子,才更加难得。” 看出安文逸沉溺其中,穆汝霖知道再劝无济于事,只能希望人当真是个好的吧。 ------------ 第29章 “野种” 深夜,本来解决完一件大事的卫惜玉心情很好,但接到父亲院里传来让他过去的消息,卫惜玉知道,今夜又会不好过了。 听说他母亲昨日在外应酬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就连今日上朝回来,也第一时间去看他。 因为这个事情,他的好父亲又拿着特制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卫惜玉沉默着,忍受着,他清楚的知道,哭闹、委屈,在不在乎你的人面前都是笑料。 许是今夜吃了酒的缘故,从来不多说一句的父亲竟抱怨了一大堆。 “你们女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些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烂货。” “见一个爱一个,冷心冷肺,都没有心!” 刘氏打累了,坐在软榻上,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鞭子上的血液。 看着地上跪得笔直的卫惜玉,恶狠狠地说:“你也是个没用的,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恨你?” 卫惜玉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咬着嘴里的软肉,强忍着背上的疼痛。 刘氏又握着鞭子迈着大步走到卫惜玉面前,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又面目狰狞地蹲下身扯着他的衣领,看着这张俏似自己的昳丽面容,轻声低语:“你以为你是什么卫家大公子?你不过是个野种!” “占了我女儿位置的野种!” 卫惜玉嘴角溢血,面容苍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也笑了。 “你不必为了让我难堪,就说这种话激我。”只看两人的长相,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他亲生的。 卫惜玉从前疼的难受的时候也曾经生出过这样的想法,可随着他越长大越像他的父亲,他就明白这只是梦中的奢望。 刘氏微微转动眼珠,厌恶的盯着那张脸,太像了…… 反手一鞭子抽下,卫惜玉白玉的脸上沁出血珠。 “嗯。”卫惜玉疼的闷哼出声。 刘氏手一顿,但还是很快挥下了下一鞭子。 卫惜玉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他感觉今晚格外的难捱。 安文逸…安文逸… 暗自咀嚼着这个令他心安的名字,没关系,没关系的,最多两月,他就有人护着了。 再等等…再等等…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刘氏停下手,卫惜玉声音虚弱:“今日你也打过了,我先退下了。” 刘氏看着他一点一点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火气渐渐熄灭,熟悉的酸涩苦闷再度蒙上心头。 天上的月亮依旧那样明亮,它一直在那里,却从未有人真正拥有。 “你也害的我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是你欠我的!都是你欠我的!” 刘氏生下卫惜玉以后,所有的大夫都告诉他,他的身子亏空的厉害,已经不适合再怀孕了。 从前妻主说过,只要他生下女嗣,她就会把自己扶正。 可是因为卫惜玉,他再也没有希望了…… 卫惜玉离开这个充满他痛苦记忆的院子,专门换了一身黑衣的他除了身上的血腥气,看不出半点狼狈。 哦,也不是,今天还伤了脸,还是看得出来的。 “公子!” 橙儿和青儿并不被允许进入侍夫的院子,他们只能守在门口,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青儿一眼就瞧见了自家公子脸上的鞭痕,瞬间红了眼眶,可不知道该拿里面那位侍夫如何是好。 瞧着公子一向带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青儿也知道今晚可能发生了些不同寻常的事。 安静地为自家公子清洗血迹、擦拭伤口,本来想绕到正面为公子的脸上也涂上药,却被卫惜玉抓着胳膊阻止。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青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能无力的闭嘴退出去。 橙儿见他出来,问他:“药怎么办?” “等会儿吧,公子心情不好。” 橙儿点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房门,又转回去看起了药炉子。 卫惜玉坐在梳妆台前透过昏黄的镜子看着这张脸,面上不由自主带上了些厌恶之色。 想起那人说的那句“野种”,卫惜玉虽然不信,但心里总是恶心。 冬日的风总是刺骨的,但这时候的卫惜玉正需要这股刺骨的寒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拿出今日安文逸递给他拭泪的帕子,素白的帕子上没有一点儿花纹,像她那个人一样,干净又心软。 用力捏着帕子,想起她对自己这张脸露出的痴迷,卫惜玉摸着青紫的鞭痕,突然慌乱起来。 不行,他只有这张脸能吸引她了,他的脸不能毁。 对!涂药! 卫惜玉颤抖着手挖出一大坨药膏,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可总觉得还是不够。 褪下衣袍,俯趴在榻上,卫惜玉强迫自己入睡。 只有多休息他才能好得快。 安文逸说过会尽快来卫府提亲,他要养好身子,用最好的面貌迎接新的父亲。 他一定要嫁给安文逸,离开卫府,离开父亲。 ----------------- 这边安文逸回家后,第一时间去了阿爹的院子。 “什么?你说提亲?” 安父惊呼,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还万分抵触的孩子,为何突然起了成婚的念头 “是,女儿很是中意卫大公子,恳请父亲同意。” “乖女,那可是尚书府,就算是庶子,也不是……”安父本来想说攀附,又觉得这词儿看低了他的乖女。 可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是一门好姻亲? “阿爹尽管请人上门说和即可,卫府会答应的。” 安父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乖女居然敢打上卫家大公子的主意,难怪之前他介绍了那么多公子他女儿总是看也不看,原来是因为她眼光更高。 他不知道乖女的信心从何而来,但为了不让乖女失望,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一遭。 直到回到家里,安父的脑子都是懵的。 那位卫正君说话虽然有些敷衍,但对这桩婚事却是没有半点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按规矩,女方上门提亲,男方是要象征性推脱一二以示家中对男儿的重视,但卫家却有些迫不及待。 而且他也没有见到那位卫大公子,卫家似乎没有把人叫出来让他看看的打算,实在不合礼数。 安父直觉其中有异,回家后就迫不及待找了乖女问个清楚。 “他在卫家处境不好,再加上嫡亲弟弟出嫁在即,所以他的婚事仓促了些。” 安父皱眉,因为乖女心急,再加上信任乖女的眼光,所以他还没来得及打听这位即将成为他的女婿的人到底是何性情。 但只听乖女所言,这位卫大公子久久不婚,怕是有些隐情。 ------------ 第30章 婚期已定 安文逸和卫惜玉的婚事定的仓促,但安家还是严格按照礼法,三媒六聘,一样不少的准备了起来。 提亲过后,安文逸本想着把人约出来两人约个会,双方熟悉熟悉,没成想几次三番约不出来人,她才发觉出了事。 橙儿扶起公子,伺候着喝了水,才低声道:“公子,安小姐来了。” 卫惜玉猛的拉住他的手,嗓音带着些嘶哑:“谁让你去找她的?” 他不想让心上人见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不雅也难看。 橙儿面对这时候的公子总有些害怕。 “公子,我…您的伤一直不好,也不让请个大夫来看看,奴实在担心……” 这回公子身上的伤格外的重,总是断断续续发热,一点儿不见好。 他和青儿轮流劝了多次,公子都不理会,没办法了才想着麻烦安女君来劝劝。 消息是今日下午才传出去的,刚入了夜安女君人就翻墙进来了。 卫惜玉让橙儿扶自己起来,人既然来了,不好躲着不见。 “下不为例,以后你再自作主张,我这里就留不下你了。” 要不是他还搀扶着公子,橙儿都想跪下来磕头认错了。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久,怎会不知公子的手段,更何况公子对他们好,他不想离开公子身边。 “是,公子,橙儿再也不敢了。” 卫惜玉没理会橙儿的认错,他这会儿浑身无力,背上的伤也疼的发热。但除了走路姿势有些不对外,面上显不出半分异常。 “她现在在哪儿?” “青儿把人带去了客厅。” “安小姐。” 安文逸转头看去,瞬间皱起了眉:“怎么带着面纱?” 看起来也是软弱无力的,从她认识他以来,何曾见过他这么病弱的样子。 “生病了不好看。” 卫惜玉不打算告诉她实情,毕竟说了除了多一个人生气,也没什么办法。 那是他的父亲,两人一体,父亲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名声也会不好。 他还没有嫁给她,绝不容许出差错,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安文逸怎么看不出来他是用少男心思作掩饰,但她不忍心拆穿他的谎言,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既然生病了,才更应该看大夫。” “大夫看过了,就是药苦了些,不太想吃。” “那我下次来给你带些蜜饯来,可好?” “好。” “安小姐坐下吧,我没事的。” 安文逸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始终温柔的小公子,怎么能这么懂事呢? 伸手摸了摸他的秀发:“以后唤我名字就好,我可以叫你玉儿吗?” 卫惜玉感受着头顶的温柔,她是在安慰我吗? 见他只是发愣不说话,安文逸自顾自说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等了会人还是沉默,安文逸说着之后的安排:“玉儿,阿爹说明日去感业寺和我俩的八字,我们选最近的那个好不好?” “虽然可能时间有点儿紧,但别的公子出嫁该有的,我都会为你准备齐全,定不会委屈了你。” “明日定好了日子,我再带着蜜饯来看你。” “你乖乖吃药,乖乖养伤,不然成婚的时候不好看怎么办?” “你说呢?” 卫惜玉面上带笑,她说一句他点一下头,这些就是他想要的。 安文逸眸色渐深,伤么? 两人待了一会儿,天色渐晚,他的身体也没养好,需要多休息,安文逸不打算再留。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虽然不放心,但她现在没有理由把人纳入自己羽翼下,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给他找上好的伤药,以及查一查卫府里的腌臜事儿。 安文逸想了许久,既然她看上了那只狐狸,就不能让人伤了他,就算是他的家人亦是不行。 礼部尚书府,二品大员,就算将来她们成亲了,若是那位正君传唤,碍于礼法,玉儿也要回去,这不行! 或许,她可以提前去游学了,带着人一起出去散散心。 这一晚安文逸很晚才睡,第二天醒来却不见半分疲态。 先是按着穆汝霖给的信物求了一瓶上好的伤药,又护送着阿爹去感业寺和两人的八字、订婚期。 好在两人的运气不错,最近的好日子是在下月十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安府做好准备。 且这个时间,安家的另一个顶梁柱也赶得回来,办一场婚礼,必不会有失礼之处。 夜晚的卫家府邸幽静无声。 安文逸又一次翻起了卫家的院墙,在翻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警觉,日后自己买宅子,一定要买一个院墙高高的,以防登徒子爬墙。 推开窗,安文逸一跃而入。环顾一圈,发现他的两个小侍不在,倒是床帘里,那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捻了捻手指,安文逸心底升起一股冲动,可也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男子而言,她如今的动作已然出格,再多做些什么就是对卫惜玉的看轻了。 放下她特地从大佬那里求来的药和提前买好的蜜饯,安文逸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要离开。 “安文逸?” 安文逸转身:“我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觉浅。” 不是,你说要来,所以在等你。 “你的伤如何了?” “好多了。” 卫惜玉望着外面朦朦胧胧的身影,突然坐起身来。 安文逸听着里头细细碎碎的响动,有些心猿意马。面色一红,暗暗骂了一句禽兽。 忽然,层层叠叠的帘布掀起,卫惜玉的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安文逸慌忙伸手接住他,一手搂着他的腰,把人往床边带,一手轻轻拂过他消瘦的脊背,轻声询问:“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了?” 卫惜玉摇头,只是双手环住她劲瘦的腰不说话。 见状,安文逸也不再问,把人在安置好,裹好被子,抱着人安慰。 之前安文逸说要来,可他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卫惜玉虽然清楚她是因为有事,因为要筹备两人的婚事很忙,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猜测,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才不来看自己。 他总是忍不住的想,万一她要是悔婚了怎么办?要是她喜欢上了别的男子怎么办? ------------ 第31章 都将得偿所愿 卫惜玉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情爱是个伤人的东西,这是他从他那个疯子一样的父亲那里学到的。 可是,自诩无情的自己却碰上了这样好的她,似乎沉溺其中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女子薄情,要是她……届时他又该何处何从,他又能如从前预想的那样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夫良父吗? 卫惜玉很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心里的答案,他、不能! 只要一想到将来有一个男子要和他分享安文逸的温柔,他就恨不得将人焚烧殆尽,连带着自己和…安文逸一起。 卫惜玉头靠在她的腰上,垂眸,掩盖住内心的阴暗疯狂。 安文逸、安文逸,我该拿你怎么办? 安文逸并不知道卫惜玉心中的诸多想法,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毕竟在她看来,爱是具有独占性的,就如她对卫惜玉一样的独占欲。如果知道卫惜玉对自己升起了独占的心思,她怕是梦里都能笑醒! “这几天我忙着,可能没时间来看你,送来的那些药,你要乖乖用,知道吗?” “嗯。” “我做了根木簪,简陋了些,希望玉儿不要嫌弃。” 这是她今天抽空赶工出来的,只是简单勾勒了些许柿蒂纹,样子比较粗糙,有点儿拿不出手。 庆幸现在还是黑夜,玉儿看不见她红的发烫的耳根。 “哪里?”听见簪子,卫惜玉顿时直起身想要看看。 安文逸手一捞,将人再次搂进怀里,直到不见半点春光,才回他:“放在桌上了,你明日再看。” “很晚了,睡吧,我守着你。” 这个时间早已过了他睡的时辰,而且安文逸在他身边,他总是安心的。但记挂着事情,他还是迷迷糊糊拒绝:“不要,我也有礼物要给你呢。” 说完晃晃悠悠起身,走到一个柜子里拿出精心包好的一个包裹:“天冷了,你读书辛苦,所以绣了一对护膝和手衣给你。” 这是他在马场决定尝试一番后,回来连夜赶制出来的,原是想借着两人之间的恩情慢慢增加两人之间的交集。 可是正君好似等不及了,他父亲也在明里暗里的催他赶紧嫁出去。 所以那日他才会兵行险招。 不过,她是看出来了吧,只是心软,没有拆穿他而已。 安文逸伸手接过,见他仅着亵衣,担心人冷着,忙把人拉回被子里,絮絮叨叨:“天冷,你身子弱,平日里就该自己注意着些。” “嗯,知道的。”卫惜玉不反驳,只是拉着她的手乖乖应着,又软乎乎哄她,“我错了,不会了,不生气好不好?” 捏着人的手指,安文逸回他:“没生气,就是担心你。” 担心他总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卫惜玉眼眶发酸,但人却是笑着的。 要是她一直这样好,这一辈子也是值得的,对吧。 见人睡不着,安文逸陪着他说话:“婚期我定在了下月十七,还有些时间,你对住的院子有什么想法没?趁着装点院子,我们一块儿给改了,如何?” “没什么。” “真的?”安文逸才不相信他嘴里的毫无要求,不过是没有安全感,不敢罢了。 “我那院子空得很,连些合心意的花花草草都没有,你要是不提意见,那就只能让下人随便买点儿什么了。” “那…可以种些红梅吗?”卫惜玉小心翼翼提了要求。 他是真的喜欢红梅,那是他儿时院子里唯一的色彩。而且在那样寒冷的气候下也能开花,每次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见到那样红的小小花骨朵,总是能升起无限希望。 可惜,那年卫惜荣闹脾气,他院子里唯一一株红梅也被人砍了去。 “可以,明儿就去买。”安文逸摆弄着人好看的手指,毫不犹豫,满口答应。 “还有吗?” “还想要秋千,那种缠着花儿的?” “好,要缠什么花儿?” “我也不知道,紫色的,小小的。”卫惜玉的声音有些模糊。 “嗯,那就缠紫藤好不好?” “好……” 安文逸很快明白了这两样东西在他儿时是种怎样的存在,幼时的爱而不得总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轻轻把人放下,安文逸低头亲吻额头,低声呢喃:“睡吧,你想要的,都能见到。” 因着安文逸要准备婚事,所以夫子特意给她放了假。 这天安文逸出门回来,就见两兄弟剑拔弩张,一副要出门打人的样子。 “怎么了?大中午的,谁惹我们二公子生气了?” “还不是那陈家!” 一说起那些没脸没皮的人安清颜就生气:“你是不知道那陈家有多过分。” “她陈明宠侍灭夫,对大哥不管不顾,还把大哥当管家公对待。” “一大家子子孙众多也不分家,全都住在一个宅子里不说,还没一个安分的,见天的给大哥找事儿!” 安文逸找了个位置坐下,问:“又怎么了?” 之前带了叔嬷回去,不是不敢动手了吗,这是又闹起来了? “前儿陈家的老正君不是病了吗?” “之前装的孝子贤孙,现在呢?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还借口说,大哥没孩子有大把的时间,就把所有事儿推给大哥,让大哥服侍那个从未和善过的老正君。” 说着说着人又生气了,安清颜怒声骂道:“一家子泼皮无赖!” 缓了口气,安清颜继续说着:“文逸,我私下打听了,那陈家的人还在外面编排大哥,说什么大哥是不会下蛋的没用男人,说的可过分了。” “气死我了,大哥都没和陈明住一处,当然怀不了孩子!” 安文逸端着茶水的手一顿,惊诧于安清颜的“博学”。 不是说古代人都比较含蓄的吗?她看安清颜就懂得挺多的啊? 安清颜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咒骂陈家。安文逸听着只觉得汗颜,这词汇量是她这个不善用嘴的人一辈子也不具备的了,看看,都半刻钟了,还没一句重复的。 小清歌可没觉得二哥哥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只是满眼崇拜地托腮,亮晶晶地听得起兴儿。 嗯,只觉得二哥哥好生厉害! ------------ 第32章 和离 “姐姐,不能让大哥哥和离归家吗?” 安文逸刚回来就接到了一个扑过来的糯米团子,揪了揪人小鼻子,安文逸笑他:“你才多大,就知道和离了?” 小清歌晃着姐姐的大腿:“知道,和离了,大哥哥就能回来了。” 安文逸牵着他,对着一旁的安清颜无奈道:“说过了,但大哥不同意。” 安清颜突然泄了气,不用安文逸解释,他也能猜到哥哥不和离的原因。 “谁要他为我们考虑了,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反正还有你呢。” 说完又别别扭扭的盯着安文逸:“你说过的,你养得起我,不许食言啊!” 安文逸郑重点头,她说要给家里的男子撑腰,可不是说说而已。 小清歌毕竟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他可以看出来大哥哥不开心,每次大哥哥回家,父亲和二哥哥也不开心。 所以,大哥哥现在的家一定不好! 想到他曾经看到过的血,小清歌红着眼眶:“文逸姐姐,你帮帮大哥哥好不好,大哥哥身上都是红红的,他一定很痛!” 安文逸没有因为他还小就敷衍他,而是仔细解释:“我之前提过,但到底和不和离,终究是由大哥做决定的。” 私心来讲,安文逸是不想随意插手别人的生活的,她一直以来的理念就是“无论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她给了安清风人生安全的保障,却没有强硬地要求安清风和离。 而想要大哥和离,必须得给他配一剂猛药才行。至于给他配药的大夫,还得是陈明这个枕边人来才行。 安文逸期待的猛药很快就来了。 这天安家的小人往陈府递自家小姐结婚的请帖,喜气洋洋的去,着急忙慌的回。 下人带着帖子过去,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 看着这下人的样子,安家一众人等皆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安清颜猛地起身:“出事了?” 小厮喘匀了气,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二公子,小的去陈家未曾见到大公子,陈家推说大公子出门赴宴未回。” “小的使了银子,才买通了陈府的一个小厮,听她说,陈大小姐的宠侍流产了,说是咱们大公子害的,陈大小姐就对我们公子动了手。” “不过好在大公子身边的人机灵,很快就拦下了。但陈家正君如今却是震怒,咱们大公子现在还在祠堂跪着呢。” 说到这里,小厮也忍不住气愤,她们大公子多和善的人,怎么可能出手害一个未出世的婴孩儿! 安父气得呼吸急促,险些喘不上来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直挺挺往后倒去。 “正君!正君!” “小姐,小姐,不好了,大公子在陈家被人欺负了,正君也气得昏过去了。” 安文逸还在书房看书,闻言直接气得扔了手里的书,快步冲了出去。 “可请了府医?” “请了请了。” “陈家那边什么事儿?” 知情的下人口吃伶俐,三言两语说清了陈家的事。 安文逸听到安清风受伤不重松了口气,身体一转往安父的院子走去。 看了看阿爹的神色,除了仍旧有些情绪激动外,倒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安文逸转头问大夫:“家父情况如何?” 大夫正在写药方子,一边写一边回答:“正君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昏了过去,等醒后服两副汤药调理一二就好。” 安文逸放了心,安父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小了,可经不起多少折腾。 嘱咐两个男子照顾好阿爹,安文逸骑着王平提前套好的马,一甩马鞭朝着陈家而去。 到了陈家后,也不等下人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陈家的小厮自然不肯,上前欲要阻拦。 可是这些花拳绣腿的看家护院哪里是安文逸的对手,一人一鞭子甩过去,直打的人屁滚尿流。 安文逸伸手揪住一个离她最近的小厮的衣领,将人提拉到眼前,语气很冰:“安大公子如今在何处?” 那下人双腿在空中无力扑腾,双手更是去掰扯她的手,结果被安文逸一马鞭过去,老实了,也不敢挣扎,艰难开口:“少正君在院子里,在他自己的院子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安文逸一把将人放下,语气生硬道:“带路。” 安文逸踏入安清风的院子,很快接到了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安清风。 “文逸怎么来了?大哥没……” 话没说完,他已经抑制不住哽咽。 看着气势汹汹、拿着马鞭赶来的妹妹,他再也忍不住流出泪来,也说不出口中的‘没事,我很好’。 怎么可能会好呢? 他不过是如往常一样服侍老正君休息,却被妻主莫名其妙质问,口口声声说他害的那侍夫流产。 要不是妹妹送来的叔嬷极力相护,他还不知道会如何。就算有叔嬷在,他还是被送入了祠堂,陈家根本就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文逸……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害怕。” 安文逸搂住又瘦了一圈的哥哥,眼神凶狠,口中却是应着:“好,回家,阿爹还在等我们。” “不行。” 陈明刚进来就听见这句话,当即大吼起来。 安文逸转身,没理会大吼大叫的陈明,只是叮嘱安清风的侍从收拾东西。 “把嫁妆那些全部清点完,一会儿王平派人来拉。” 嫁妆? 一个男子要是把嫁妆拉回了父家,那才是真的要撕破脸了。 本来不以为意的陈家正君到底还是露了面,苦口婆心的劝:“” “呵,我不欲与尔等掰扯。”麻烦。 安文逸从来不是个和人打嘴炮的人,不仅烦,也解决不了多少问题。 没理会试图讲道理的陈佳正君,安文逸把躲在男子身后的陈明揪出来,也不多问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抽下去。 过了这么会时间,王平也带着人赶到了陈家。 指挥人搬东西,安文逸捏着马鞭往陈家的待客厅去 陈家家主听到消息匆忙回家,见到的就是她几个女儿退避三舍的怂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让她更气的是眼前的安文逸。 对于安文逸她没有见过,但也知道人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的,虽然不知道陛下如今是否还记得她,但如履薄冰的陈家主也不打算与她硬碰。 “你要什么?不过是为你大哥出口恶气罢了,现在做的已经够了。” 陈家主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以为安文逸来这一趟是为了给自己大哥出气的。如今人也打了,气也出了,自然可以轻轻放过。 安文逸冷笑:“陈大人在朝为官,便是如此不辨是非的?” “你陈家高门大户,我一个小辈自然惹不起,但寻求个真相,想来还是有这个权利。” “呵,我安家清清白白的男儿,为何嫁与你家,就能手染鲜血了?” “不如我们报官如何,按天岚律法,无故使人堕胎者该处何罚,想来您这个在朝为官的定然比我清楚。” “若有证据证明是我大哥所为,我二话不说遵循律法,依法处置。可要是你陈家凭空污蔑我大哥,便是对薄公堂,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按天岚律法,故意以药饵、针刺等致人堕胎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不得不说,对于人口紧张的天岚,这条律法的出台确实增强了人口的储备。 虽然仍旧比不上战场人口的流逝就是了。 因为人口的原因,这条律法只要有人犯到了明面上,闹到了官府,那都是从严从重处理,绝对没有求情一说。 不用细问,只看那些人心虚的表情陈家主已经能看出几分真相。 这种小事儿要是真的闹到了公堂上,陈家可谓是丢脸丢大发了。 陈家主压着火气对安文逸问道:“事已至此,你待如何?” 安文逸晃着手里的马鞭,斩钉截铁:“和离。” 陈家主没有一丝犹豫点头应下:“可以。” “母亲?” 陈明不可置信看着母亲,母亲竟然妥协了? 那安家不过是母亲的下属,抬抬手就可以碾死的东西,能有什么本事? 陈大人脸色铁青,因为这个逆女的事情,她已经在一个小辈面前丢尽了颜面,这会儿恨不得从未有过这么个女儿,怎么可能再理会她。 “妻主,不可啊!这要是和离了,明……” 陈家正君自然不愿,今日之事闹得如此之大,要是和离,他女儿将来如何自处? 然而陈家主没等他说完,转过身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闭嘴!” 本来想给他留些脸面,没想到他竟然敢当着外人的面违逆她的话。 这个时候,陈家主只想把这个瘟神送走,如今陛下正对着官僚集团磨刀霍霍,不管是谁都想着低调处事。 这会儿闹出动静来,是深怕陛下看不见你吗? “和离可以,另外今日之事乃我陈家之过,另付白银一千,用以清风养伤。” 安文逸明白,这是要用钱封口的意思。 送到手里的赔偿,没有不收的道理。至于意会到的心知肚明,不好意思,她是个脑子不好的,没听出来呢。 和离书写得很快,因为安文逸全程盯着的缘故,和离的缘由自然不能任由陈家编造,过错方写的一清二楚,全是陈明无能之过。 收好和离书,安文逸大摇大摆离开了陈家。 而在陈府门口,大嗓门的王平正在介绍陈家的一举一动,务必将陈家宠侍灭夫的事情宣扬的全城皆知。 一点儿不给陈家留下泼脏水的余地。 年底了,大家都闲了下来,赵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都开始怒斥陈家小姐不做人,宠侍灭夫在先,听信宠侍的撺掇对正君拳打脚踢在后,还说那些妯娌夫婿都明里暗里的欺负这个性子软和的大夫郎。 ------------ 第33章 模范好闺女 “清风!” “大哥!” 等在家门口的三人见安清风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特别是安父,被人搀扶着,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 小清歌也是泪眼汪汪的跟在旁边不知所措。 安文逸叹气,抱起小家伙:“好了,先回家吧。” 身体虚弱的安清风也是出言安慰:“阿爹,我没事,有叔嬷在,陈家没动手。” 一行人刚步入大堂,安父再也忍不住拉着大儿子的手哭着问:“清风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没……” “没什么、没什么,都被人打了你还要说没什么?” 脾气火爆的安清颜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刺他:“是不是被人打死了,你还要托梦来说一句没什么?” 安文逸也是叹气,她这个大哥还是脾气太软了,也顾虑太多。看来她上次说的那些,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好了,消消气。” 伸手拉住暴跳如雷的人,安文逸宽慰他:“左不过是后宅的那些腌臜事,我把人打了一顿,也成功和离了,陈家的事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安智行刚听到消息赶回来就听到这句话,瞬间感觉天塌了一般,那可是她的上官家啊,以后她的仕途可怎么办? 安文逸睨了他一眼,冷哼出声,就知道这个脑子不好的想不到人家敢胆大包天实际上是看不起她这个当家人! 这会儿还想着捧人家的臭脚呢! “你知道打了陈家的后果吗?我好不容易把安清风嫁过去搭上线,你居然就这么毁了!” 安文逸对便宜老娘这幅没骨气的样子很看不上,说出的话也很不客气:“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还顾这顾那,你的文人风骨呢?何况这事儿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谁都知道孰是孰非,你这个有理的难不成还要上门服软?” “你!” 安智行自然知道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可她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岂能毫无顾忌? 逆女就是逆女,办事冲动,一点儿也不为她这个母亲着想。 说不过人,安智行转头又对着罪魁祸首呵斥:“你也是,要是你本分些,陈家怎么会打你?你要不惹事,陈家又有什么理由罚你?” 听着一番熟悉的话,正好安文逸手里的马鞭还没有放下,轻轻一挥,啪的一声,擦着安智行的衣角落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安智行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反应来过后怒不可遏:“你敢动手?” 安文逸将鞭子一点点挽到自己手上,眼都没抬一下:“瞧母亲说的,您要是本分些,我又怎么会打你?” 安智行环顾一圈,发现没有人站到她这边,忍不住冷笑出声:“呵,你以为我丢了官,你们就能好过吗?我可先说好,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可不会在家里养一个吃白饭的!” 安文逸被她的无耻气笑了:“您怕是又忘了,您都已经断了这府里的供给,现在府里的钱还是我垫的呢,和您有什么关系?” “母亲要是实在不乐意,我们随时可以走,我又不是买不起玄都的宅子。” 安智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身上确实没钱了。要是没有了安文逸贴钱,她自己是养不起这么多奴仆的,传出去她还不知道怎么丢人呢。 自觉丢面子的安智行强撑着丢下一句“不知所谓”,甩起袖子大步离开。 安文逸几个孩子也没管她,左右不过是去了她相好的外室那里过夜,她们半点不关心。 碍眼的人走了,安文逸担心大哥听进去了安智行的话,又安了安他的心:“大哥也听见了,如今的安府是我在养家,你不用顾忌,和未出嫁前一样,该如何还是如何,听见没?” “还有,这和离书明日就去官府备案,不能推。” 想了想他一个男子去,少不得被为难,故而补充了一句:“明日我陪你去,早甩了那晦气玩意儿早安心。” 见他犹豫不说话,安文逸皱眉:“听到没?” 安清风本来还有些担心,被她这么一打断,看清她眼里的认真,顺从点头。 他运气好,有一个好妹妹帮衬。 ----------------- 这日书院休沐,安文逸的几个舍友前来探望,顺便看看她婚事上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别说,安文逸还真有事。 “我那夫郎在家里不受重视,接亲当日或许出些岔子,届时请诸位姐姐多担待。” “好说,都是小事。”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被人冷落几分吗,从前她们这些人去官家府邸,谁没有被忽视过? 早已有女有儿的孟则怀还反过来安慰她:“结婚嘛,两个人过日子,只要人是你自己满意的,他家里如何也没那么重要。” “你的手帕不都是那种没有花纹的素白帕子吗?怎么换成这种了?上面还绣着你的名字。” “莫不是未来妹夫送的?” “是。” 安文逸大方承认,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而且他送帕子来也不是让她收藏的。 想着那人隐秘的小心思,安文逸会心一笑,她很奇怪的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甚至还多有纵容。 湛楚风看不惯她那不值钱的样儿,调侃她:“话说之前是谁讨厌有夫郎,讨厌男子的?” 之前还要死要活的,去个青楼都像个姑子一样什么都不干,她还以为这位好友将来注定孤寡一生呢,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有好感的男子? 安文逸皱眉:“我何时说过讨厌男子?” “你要不讨厌,能躲成那样?” “不过是不喜欢他们罢了。”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愿将就而已。 前段时间被家里夫侍烦不胜烦的湛楚风如此感慨:“其实家里男儿多了也不好,整日里吵吵闹闹的。” 不愿在说家里那些糟心事,湛楚风紧接着转移话题:“话说这陈家,可真是被你一锅端了,哈哈哈。” 别人不知道陈家突然获罪是因为什么,她这个提供帮助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只是没想到安文逸平日里看着冷淡,在对待家人的事上出手竟然这么狠,那可是流放啊! 不过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这一家子没有一个干净的呢。 不过是一个五品之家,竟然人人手上都有人命,就连后宅里的那些个夫郎也不例外。 同样出了力的孟则怀有些担心:“你这次出手太狠了,当初那件事又闹得那么大,难保不会有人往你身上猜。” 安文逸对此不以为意:“我?就不能是我母亲看不下去吗?” 毕竟顶替了陈大人官职的可是她那个好母亲呢。 闻弦音而知雅意,在场几人就没有脑子简单的,很快明白了安文逸话里的意思。 “你、你、你…” 安文逸但笑不语,拿了她的好处,总不能不出力吧,不过是背一个无关紧要的锅罢了,想来她的母亲大人是不会介意的。 三人摇头感慨:“你可真是安大人的好闺女啊!” 安文逸坦然点头,接受了这番赞美,她都帮她升官了,怎么不算好女儿呢? ------------ 第34章 祖父回京 这日,安文逸正在房中温书,大管家王平忽然来报。 “小姐,老正君到了。” 安文逸放下书,边整理着装边问:“不是说还要晚两天才到吗?怎么提前了?” 祖父在祖母去后,伤心过度,送祖母回祖籍安葬后,一直留在老宅疗养。 守孝三年,安智行一直以奉养老母的名字留在老宅。直到孝期结束才回到玄都经过亲家运作恢复了官职。 等安文逸赶过去,安父他们已经迎着祖父回了正厅。 见她步履匆匆赶来,上首的安祖夫招手:“文逸啊,快过来让祖父好好看看。” 安文逸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迈着步子上前,很是知礼的向祖父问安,顺带着敷衍了一下安智行。 安智行也不敢多说什么,她这个女儿对她可没什么感情,威胁的话说的毫不犹豫。有了把柄在安文逸手里,她在这个女儿面前总是有些气弱,升不起一点儿身为母亲的威严。 安祖父拉着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越看越满意:“我都好久没见到文逸了,没想到三年不见,恢复神志的文逸更聪明漂亮了。定是你们祖母在天有灵,庇护着文逸呢。” 这孩子身姿挺拔、气质沉稳,是家里的孩子里最像妻主的一个。 “祖父说的是,祖父近来身体可还好?”安文逸没忘记祖母信里对自己的交代。 老正君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脸慈爱的看着这个唯一的孙女:“都好,都好,我们文逸都知道关心祖父了,好啊。” 得,这又是一个爱哭的。 不过与安父整日里愁哭不同,她祖父是因为被祖母时刻爱护着,溺爱出来的小性儿。 青梅竹马、年少夫妻,恩爱一生又女儿双全,她这位祖父在玄都众多老正君里头,福气也是头一档的存在。 可惜,两个专情的人生出了色欲熏心的安文逸,家里红旗飘飘,家外彩旗不绝。 客气的热络了一番,安文逸坐在众人留出来的空位置上。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祖父对她还算不错,虽然不向祖母那么耐心,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想着原身的。 但他对安父的态度就是肉眼可见的冷淡了,还是那个句话,在安文逸未来之前安家没有合格的女嗣,因此他对安智行出去找男人纳侍夫很是纵容。 毕竟男人多了,孕信也多。 可惜,也不知道安智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安家本来没那个缘分,除了早年间安父成功接连怀了三胎,也只有六年前小清歌的父侍成功怀上了。 大家聚在一起简单吃了个饭,老正君就叫了散,只是让小孙女扶他回房。 一老一少慢慢走着消食,突然安祖父出声:“听说,你把你母亲赶出去了?” 安智行自然不是单纯的去接父亲回府,她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回来的这一路,老正君听了她不少类似“老子娘让着逆女”、“逆女难以管教、忤逆不孝”的话。 对于自己这个糟心女儿的为人,他作为生身父亲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心里门清儿,她的话反过来理解才是真相。 “祖父说笑了,这宅子的主人可是母亲,孙女哪儿能有那能力?” 也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是怎么养的孩子,色厉内荏这个词在安智行身上算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了。 谁敢信,在这样一个封建大家长的制度下,身为一家之主的安智行面对违逆她的娇夫幼女,竟然是她自己退居了别院! 说出去被人嘲笑一句“妻纲不振”都是轻的。 安祖父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你母亲,你看着些不要让她犯了错,免得伤了她,也累及到家里。” 说这话的安祖父面上也不由得躁得慌,可他也没办法,内宅的事他还插得上话,可外面官场上的事情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 也只能把家里的重任交给小孙女了。 重重的叹了口气,安祖父怜惜地拉着小孙女的手轻轻拍了拍:“苦了你了。” “这是孙女该做的,为了一家人的平安,孙女也不会坐视不理。” 安文逸话里的意识安祖父听明白了,这是和她母亲有疙瘩呢。 回到他自己的院子,安祖父坐在踏上,拉着人问:“给祖父说说,你母亲回京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 他可不认为回京后没人管束的女儿会安分守己。 安文逸自然不会帮着隐瞒,实话实说:“母亲被人带着染了赌,我从同窗那知道的情况来看,恐怕欠了不少。” “赌?她怎么敢的?” 安祖父也知道女儿不争气,但沾染上赌瘾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将来百年之后,他何来脸面去见妻主啊! 缓了口气,见小孙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安祖父刚平复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安文逸隐晦的朝安祖父递出一个同情的眼神:“前段时间母亲把家里祖业都拿回去了,孙女猜测,怕是变卖了不少。” 坐在软榻上的安祖父眼前又是一黑,那可是妻主挣了一辈子才攒下的一点儿家业啊! 就这么、没了? “她,真的将家产全都变卖了?” 安祖父紧紧攥着安文逸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那可是一个家族的底气啊,要不是有着这些产业,就凭着安智行的那点儿俸禄怎么可能在偌大的玄都安家。 他以为她只是有些好色,没想到她还能染上赌博,干出变卖家业这等事。 安文逸摇头:“具体变卖了多少,孙女也不知晓,但既然还欠了赌坊一大笔债,怕是……” 安家具体的产业有多少她并不清楚,但从祖母给她留下的产业推算,记在家里公账上的应该比她手里的多出一倍有余! 仔细想想她这个祖母也是真有本事,不仅自己挣下了偌大的家业,还培养出了安智行这么一个进士。 就是这个进士女儿是个叉烧,严重拖了祖母的后腿。 啧,安文逸心中不由可惜,要是当年考科举的是祖母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安心躺平,当一段时间的纨绔了。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小孙女还小,她才好转过来,现在又在著名的承平书院求学,一定、一定不能陷进不孝女的泥沼里。 “是,孙女明白。”虽然安文逸本来就不打算管,但这不妨碍她在祖父面前做一个乖乖孙女。 ------------ 第35章 婚礼(一) 糟心女儿的事情说完,安祖父转而说起其它事。 “你大哥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安文逸之前就能感受到祖父对大哥的不满,但她不认为这事办得有错。 “陈家不是个好的,与其让大哥在那儿受磋磨,还不如回家,反正孙女也养得起。” 安祖父叹气:“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孙女爱护兄弟的心是好的,但天底下也有人言可畏,届时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风波。 “男子嫁人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受些委屈都是常有的。陈家是做的过分,但你也不该动不动就提和离的。” 男儿家里气性如此之大,动不动就和离,将来那些人家如何敢与她们家结亲? 安文逸乖乖点头:“孙女受教。” 她知道这个是长期的思想灌输带来的惯性思维,所以也不和老人家争辩,有些事只有亲身见过、体会过,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的差异。 给小孙女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安祖父也没有过多责怪她:“罢了,事已至此,总归清风是个好的,一切留待将来吧。” 事情要一件件来,他女儿是个不着调的,娶的女婿也是个没手段、只知道哭的,只要小孙女在他总是不放心,总要一件件过问了来。 “你的婚事准备得如何?” 提起这桩喜事,似乎瞬间给堂屋带来了喜气,不见刚刚的颓唐。 安文逸也喜上眉梢:“父亲都安排好了,您放心。” 安祖父抚摸着他熟悉的眉眼:“老话都说先生家后立业,结了婚,就是大人了。” “你母亲靠不住,父亲也不是个有手段的,幸好娶的是大家公子,等将来你入仕,他也能帮的上你。” “祖父老了,除了帮你稳定家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孩子,你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祖父说的哪里话,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这个镇山石在,时时提点,我们这些小辈才能安心呢。” 安祖父听到这话显然是高兴的:“你呀,也会说好听话哄我了。” 安文逸反驳:“哪是哄您,孙女可是真心的。” 就她们家目前的这个情况,没个长辈坐镇还真不行! “是是是,有你们这些小的在,我呀是暂时享不到清福喽。” 祖孙俩笑闹了几句,见老人家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态,遂起身告辞。 “是孙女的不是,祖父舟车劳顿,还拉着您说这么多话。” “您先休息,孙女明日来向您请安。” 安祖父满口答应,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叹出声来。 老正君的陪嫁于归不解:“公子叹什么气,老奴看得出来小小姐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安家定能在她手里蒸蒸日上。” 安祖父搭着他的手起身:“我叹的是她们母女离心,文逸那孩子怕是对她母亲积怨颇深。” 他看得清楚,小姐身为母亲,不说给小小姐提供帮助,反而处处拖后腿,无论是谁都会生怨。 “到底是亲生母女,血脉相连,哪有什么隔夜仇,我总盼着她们都好好的。” 于归张了张,想说根源在小姐那里,小姐若是不改,小小姐也不会忍让几次的。但最终他还是闭了嘴,公子也是盼着阖家欢乐,也不再多劝。 而且他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心里也有些期盼。或许,将来有一天小姐就能懂事了呢? 《礼记》记载:“昏有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虽然安文逸心急提前做了请期这一步,但这并不代表前面几步可以忽略。 她亲自去深山打了一对活雁,用红色丝绸绑住,在送聘礼时一并送了过去。 至于聘礼,除了父亲准备的,她自己又从私产里取出一部分具有升值空间的房契地契。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安文逸成婚的日子。 这段时间她们成婚的流程走得很快,安家这边是因为安文逸打算下场,希望早日完婚可以安心备考。 而卫家那边,也是等不了了。 卫惜荣的婚期就在年后,卫惜玉再不成婚两人的婚期就要撞到一起了。 陈氏是半点不希望庶子的婚礼沾上自己儿子的光,自然没有任何为难。 按照规矩,成亲前半个月两人都是不能见面的。 因此,赶在初一那日,两人匆匆见了一面。 这一个月,卫惜玉过得还算平静,或许是因为他即将出嫁、以后不在府里的缘故,正君对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罚跪祠堂。 天还未亮卫惜玉就起来梳妆打扮,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用了安文逸前些天送来的药膏,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 一头秀发全部挽起,大红色的发冠沉甸甸的,那是安文逸前两天特意派人送来的,华美异常,花样也是从未见过的。 搭配上他自己绣的红色婚服,肩披红色祥纹霞帔,相得益彰。 这场婚礼是他期待已久的,但不是期待婚礼本身,而是婚礼后的那个人以及那个人带给他的生活。 卫惜玉亲手为自己盖上那张自己缝制已久的红盖头,就这样在喜公的呼喊声中出了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小院。 他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一丝不舍。 尽管来的人中真心祝福自己的人很少,尽管府里的小厮总是在背后窃窃私语,卫惜玉都不曾放在心上。 此行离去,他奔赴的是再次盛开的红梅,是难以忘怀的紫藤秋千,是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与并无多少喜庆的卫府不同,青石巷安府张灯结彩,礼乐声不绝于耳。 除了安家那些常年来玩的旧友邻居,安文逸承平书院的同窗来了不少,三位夫子也携带家眷前来。 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安文逸一出现,就引起一阵起哄声。一向脸皮不薄的安文逸也受到气氛的影响红了脸,被媒公指挥得手忙脚乱,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等一切准备就绪,安文逸带着自己庞大的亲友团浩浩荡荡往卫家走去。 一路敲敲打打,热热闹闹的,但到了卫家门前,气氛很明显不一样了。 卫府很安静,安静的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 安文逸带着人进了门,越过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象征性拦门儿的人,大步流星往大堂走去。 卫家大堂里稀稀拉拉站了十多位亲友,卫惜玉盖着站在中间,他身边也围着三五好友陪着说话。 卫家没有安排人,孟则怀等人来之前也听安文逸说过大致情况,也不奇怪。 不过不等她们上前自己热闹气氛,卫惜玉身边的几个朋友起身拦在众人面前。 ------------ 第36章 婚礼(二) 为首的沈乐水上前:“我们玉哥儿可是顶好的郎君,安女君可得作首好诗用作开门红封才行,哥哥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纷纷附和,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围也被这么一闹火热起来。 最喜欢凑热闹的湛楚风从腰间挎着的布兜里抓出一把喜钱,对着拦门的众位公子笑嘻嘻打着商量:“作诗不急,不急。各位公子们可否高抬贵手,好歹放个缝儿让我们把喜钱撒出去。” 一个略有些泼辣的公子上前一步:“少耍滑头!前儿隔壁的曹千户娶亲,都能蹲台阶上扯着头发现编八句!你家新娘要是连这都要水磨豆腐,干脆趁早回书院啃书去!” 突然几人身后传出一句不怀好意的话来:“前街张屠户娶夫郎都胡诌了句‘金刀剁出并蒂莲’,这新娘要是输给了杀猪的,才是让人笑掉大牙哩!” 知道今日娶亲必然有人闹幺蛾子,众人一致忽略这句话,早有尊卑的安文逸从善如流上前,高声吟唱: “庭前榴火映朱门,阶下兰芝贺客纷。 暂搁湖笔理云鬓,倚遍锦屏待玉人。 菱花偷取春山秀,莫教螺黛误良辰。 云纹佩压流苏软,玉搔头绾自出尘。” 不等人反应,安文逸继续下一首: “熏风暖,鹊声频,画堂弦管已醺醺。 门外香车系双壁,鹊桥仙侣待佳期! 启绣帘,展星辉,执手笑问妆可齐? 莫嗔锦帐催妆紧,琴瑟初调画眉词!” 湛楚风悄悄戳了戳两个舍友的手臂:“啧,这是咱们文逸妹妹能写出来的词?” 安文逸在书院的诗词可不是这个风格,她的那些诗那叫一个沉稳务实,别说谈情说爱了,连点儿悲春伤秋都没有好吧。 “哎,你们说这叫什么?” 孟则怀,胥瀚宇:“真情流露!” 湛楚风:…这难道不是闷烧吗? 趁着众人品味诗词,安文逸几步绕过拦路的公子们,顺利走到他的新郎面前。 没理会其他人不满的惊呼,安文逸看着他身着红衣端坐在那里,明明来之前想好了说辞,但真正走到这一步,站到他的面前,所有的话都只化作了一句:“玉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卫惜玉盖着盖头,虽然只能看见她的鞋,但他的脑海里已经大致勾勒出了她的样貌身形。安文逸的容貌无疑是顶尖的,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有多吸引人。 接过安文逸递来的红绸,顺着她轻柔的力道,跟在她的身边,一步一步走出深渊,走入光明。 两人并排站在堂前,听着卫大人和正君说着吉祥话和劝诫之言,都没怎么入心。 简单走了流程,安文逸扶着他上了花轿,她自己则是翻身上马。 拉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花轿,手一扬,礼乐声顿起。 一起来的同窗各自掏出一大把铜钱,大方分享着结婚的喜气。 接到喜钱的百姓也是投桃报李,祝福的话不绝于耳。 一路敲敲打打回到安家,跨火盆,拜高堂,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着。 拜完堂,安文逸和卫惜玉被喜公带着去新房,安文逸先是在喜公的引导下用金钩挑起盖头。 前世她一直对所谓的“新婚是女人最美的时刻”这句话嗤之以鼻,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灯光格外的偏爱,她觉得这时候的卫惜玉远超她之前所见。 也不是容貌,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 两人一同坐在床上,听着喜公边说喜庆话边在床上撒下各类喜果,花生、红枣、桂圆等等,两人衣裳下的手紧紧拉着,双方都能从对方的力道里感受到紧张。 安文逸暗中用力,把她的小夫郎往后拉了拉,躲过一颗扑面而来的大红枣。 周围的发现了这一幕的人都是哄笑出声,最不着调的湛楚风甚至贴脸开大:“新娘今日可是一改往昔,怜香惜玉的很啊!” 这话闹得卫惜玉羞红了脸,不由暗暗嗔怪地瞪了人一眼。 美人嗔怒,也是极好看的。安文逸心想,这具身体不愧是安智行的女儿,好色好似刻在了骨子里,连她都受了影响。 撒帐结束,喜公接过侍从手里的托盘递到两位新人面前,唱祝:“金刀剖匏瓞,苦酒酿甘泉。红线系双柄,从此共悲欢。” 托盘上是一个匏瓜,被人一分为二,用一根红色丝带缠绕连接,其中盛有女儿红。 女儿红是这个时代特有的酒,一般是女子出生后由母亲亲自埋入地下,等待新婚时取出待用。 女儿红因为是药酒,所以味略苦。 再加上匏瓜的苦味,寓意新婚双方同甘共苦。 合卺礼结束,接下来是绾发定鸳盟。 安文逸从喜公托着的托盘里拿起并蒂莲纹银剪,轻柔的从卫惜玉的头上剪下一段预留好的发丝,将其放入金丝楠木锦盒后,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薄唇轻启许下承诺:“卫郎青丝若流泉,妻发如藤绕君肩。结作同心千金络,生生世世系良缘。” 生生世世? 卫惜玉眼眶一酸,他和她真的有这个缘分吗? 双手拿起两缕发丝,卫惜玉郑重打好同心结,后将其装入锦囊中,指尖轻抚,柔声回应:“结发为君侍,白首不相移。愿做青玉案,长伴紫毫笔。” 喜公笑盈盈盖好装有锦囊的金丝楠木盒,高声喝唱:“礼成!” 随之而起的,是周围亲朋好友的恭贺道喜声,不绝于耳。 两位新人手腕交握,相互对望,眉宇间皆是喜意。 笑闹了一阵,喜公带人退避,在掩上门前笑着嘱咐:“月照雕窗暖,春深锦帐浓。请郎慢解芙蓉扣,莫惊梁上双栖凰。” 两人文采都不低,自然听到了喜公话里的意思。 微微瞧了对方一眼,又不约而同移开,红霞悄然遍布两人好看的面容。 “咳,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等会儿我请二哥给你送些吃的来。” 二哥和玉儿比较熟悉,有他陪着,在陌生的地方玉儿应会安心不少。 卫惜玉没有拒绝,只是叮嘱她:“酒物伤身,你少喝些。” “放心吧,兑了水的。”外边那么多人,她才不会傻傻的那纯就对喝呢。 安文逸拥着人,用力抱了一下:“等我回来。” 白嫩的小手推了推人,“快去吧。” 尽管不舍,安文逸还是顺着力道走了。 安清颜制止了他的话,只道:“累了一天了,你快吃点填填肚子。” 昨儿他和哥哥聊天,哥哥说他成婚那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整个人饿得不行。 所以等她们这边一结束,他就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过来了。 卫惜玉接过筷子,礼貌道谢:“谢谢二哥。” 安清颜甩着手帕,高高兴兴应了:“哎!吃了吃了,你别不客气!” 这声二哥听得安清颜神清气爽,这个新妹夫不错,比安文逸那个气死人的家伙懂礼貌多了。 ------------ 第37章 洞房花烛(认错加更) 安文逸回到大堂招待客人,要不是她今日成婚,她还不知道安家有这么多亲朋好友。在场的人不少,安文逸再是高兴,也架不住人多时间长,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了。 敬酒、被劝酒、再喝酒,一轮走下来,安文逸脸红了,整个袖袍也被湿透了,浑身酒气熏天。 来到最后一座,这里都是她来到这里后认识的好友,因为熟悉,安文逸得以坐下来休息会儿。 娄惜雪不经意间看到了她湿透的袖袍,笑了:“你这怕是喝的假酒?” 安文逸没好气地骂她:“等你成婚,我们再看!” 娄惜雪的婚期也快了,希望到了那时她可以照单全收! 同桌几个成了亲的人会意的笑笑,同房花烛夜呢,岂可辜负? 稍微歇了会儿,安文逸开始了第二轮敬酒。 酒过三巡,安文逸终于“晕晕乎乎”被送回了洞房。 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也跟着起身,优哉游哉跟在身后,总算到了她们喜闻乐见的闹洞房环节。 安文逸在书院里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好不容易有闹她的机会,不闹的人羞恼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喜欢她气不过又打不了她们的样子。 闹洞房最终还是没有闹成,书院的几个被她的学识折服,至于娄惜雪则纯粹是拜倒在她无力之下了。 当然,这是娄惜雪看在某人今天大喜的份上放了海,不然让她两只手也是打不过的。 “你用过膳了吗?” 安文逸轻笑,果然,无论在哪里,没话说的时候都是用吃来打开话题。 “灌了一肚子酒水,这会儿吃不下了。” “今日累不累?” “不累的。” 安文逸点头,见他还是顶着沉重的金冠,伸出手十分自然的帮他解了下来。 “怎么不放下?看起来就好重。” 感受着脖颈后面轻柔地力道,卫惜玉忍不住舒服的眯了眯眼。 他其实是紧张的没有想起来。 没得到回应,安文逸也不在意,一只手给人按摩着,一只手以指为梳,一点点顺着头发。 卫惜玉的头发保养的很好,又黑又亮。安文逸挑起一缕头发在指尖缠了缠。 见时间差不多了,安文逸开门让外头候着的侍从进来。 早已等候在外的王平和橙儿各自端着热水,朝着自己的主子而去。 两人分开洗漱,安文逸动作快些,洗漱完出来就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小夫郎一点一点卸去脸上的妆容。 卫惜玉长得好看,妆也只是薄薄的上了一层。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水洗过的缘故,脸上红红的,倒是比没去脂粉前更像上了妆的。 人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实乃至理名言。 摩挲着刚刚触碰过白玉的手指,安文逸作为一个正常女人,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卫惜玉被她看得害羞,在感受到人越来越放肆的灼热,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脸蛋上的红霞更甚。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安文逸挥手让众人退下。 起身拉着人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学过吗?” 很神奇的,卫惜玉懂了她的问题,想到昨天乐水神秘兮兮送来的书,忍不住躲开了她的眼神,支支吾吾回她:“看、看了的。” 安文逸搂着人倒在床上,慢慢靠近他:“好,别怕。” “不怕的。” 卫惜玉是真的不怕,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 他就是有些太紧张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出的热气打在两人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颤栗。 夜半,安文逸叫了水,抱着累极了的人简单清洗了一下,便搂着人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烛台上还有未燃尽的蜡烛,屋内尽显温馨。越过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帐,安文逸撑着头,一点一点描摹爱人精致的眉眼。 时辰不早了,安文逸轻声唤人起来。 卫惜玉睡眼蒙松,压在枕上的脸看起来肉乎乎的,嗓音沙哑的问她:“什么时辰了?” “还有三刻钟,你还有时间收拾,不急。” 安文逸看着时间叫人,毕竟昨晚上不做人的是她,今早可不能让人起晚了误事。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炙热视线,卫惜玉的脸刹那红透了,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昨晚的…… “我、我要起来了。” “嗯。”安文逸点头,示意他自便。 白嫩嫩的手指软乎乎推着人:“妻主~” 安文逸轻咳一声,暗叹自己定力不复从前,掀开被褥起身:“你慢慢来,我去叫人进来伺候。” 等安文逸出去,卫惜玉才掀开一角被角,慢慢挪腾着酸软的双腿,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都能感受到身上的不适。 卫惜玉皱眉,在进来的橙儿、青儿的帮助下起身。 青儿举起一身喜气活泼的衣裳问:“公子,穿这身如何?” 为了这次成婚,他们专门做了几件颜色喜庆的衣服,安女君也送来了几套,足够这段时间穿的。 这件就是安女君,不是,是小姐送来的,他还从未见公子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 如今没了正君的压力,公子可以随便打扮了。 卫惜玉摇头:“换一套端庄些的,第一次见长辈们,印象很重要。” 青儿明白自己欠了考虑,又重新选好了衣服,他又从妆匣里挑出一套沉稳大气的头面,再选好配饰,等着公子洗漱完。 这边安文逸就省事多了,依旧是一身喜庆的红衣,一头秀发高高束起,红色的发冠熠熠生辉,垂落下的两条丝带随着动作轻轻飘扬。 安文逸大步流星走入房间,卫惜玉还在化妆。 安文逸在梳妆台上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一根合心意的眉笔,看着镜子中的人儿,笑:“不若为妻为你画眉,如何?” 卫惜玉握着她的手,请求道:“妻主,时间不够了,回来再画好不好?” “成。”知道他第一次见长辈难免紧张,安文逸也不闹他,反正有的是时间画。 收拾好后,两人联袂来到正院大堂,长辈们已经到了,正在一处说笑。 安文逸拉着人慢下步子,安慰他:“放心,没迟到,我问了阿爹时辰的。” 卫惜玉看了她一眼,顺从的慢了下来,和她一起慢慢走着。 果然,她们来的时间刚刚好,妻夫两人也是刚洗漱完。 见新人进来,伶俐的小厮拿着两个蒲团放在下首,另有几个小厮端着茶盏等候在册。 妻夫二人跪在两人身前,行了大礼。 卫惜玉接过小厮端来的茶盏,恭敬道:“母亲,请喝茶。” 安智行对这个出身高门大户的女婿很满意,高兴的接过茶杯就是一口,就算被茶水烫着了也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好,今日你二人结为妻夫,当谨记郭伦睦族,孝悌为先。望瓜瓞绵绵,五世其昌,她日克绍箕裘,光耀门楣,不负今日之盟,不负父母之期。” “是,谨记母亲教诲。” 乖巧应下,卫惜玉端起另一个茶盏双手递上:“父亲,请用茶。” “为父心中甚是欣喜,惟愿你二人日后同心同德,琴瑟和鸣。更盼螽斯衍庆,麟趾呈祥” “是,女婿谨记。” 仪式结束,安父拉着二人的手,高兴道:“好了,好了,快起快起。” “来,这是为父的一点心意。” 两人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锦盒,再次道谢。 ------------ 第38章 敬茶 敬完茶,两对妻夫往老正君的院子去。 按照一样的流程给祖父见完礼,安文逸扶着夫郎起身,再挨个给他介绍三位兄弟。 卫惜玉乖乖叫人,又对着身侧的橙儿招手,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送出。 橙儿虽然也心疼自家公子原本就不多的陪嫁再次缩水,但也知道这是礼数,代表公子的颜面,不能在这件事上马虎。 他只是忧心公子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 卫惜玉准备的礼物考虑到了安家众人的喜好,送给安母的是一方砚台,而祖父和安父的则是柔软舒适的围脖。 至于三个兄弟,则是在问过安文逸后,结合他们的喜好,送了各种首饰。 安清风看着匣子里华美的饰品,心想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手笔就是阔绰,幸好他准备的礼特意加重了三分,倒也勉强合适。 故也不推辞,接过笑道:“这般珍贵之物,惜玉破费了。” 与他相比,安清颜就没想那么多了,哪有男子不爱俏的,这份见面礼他很喜欢。 高高兴兴地接过,顺势提出邀请:“谢谢妹夫,等年后文逸去书院读书了,二哥带你去看戏去。” 自从他和几个好友出去看了一场戏后,就痴迷上了戏曲,每个月都要去捧场几次,雷打不动的。 在他看来,等以后妹妹去了书院读书,妹夫一定会无聊,正好和他一起出去看热闹。 卫惜玉含笑点头应下。 小清歌收到的也是首饰,虽然因为年纪小比不上两个哥哥的华美,但胜在数量不少。 小家伙开心的红了脸,连说话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同安文逸说话的撒娇:“谢谢姐夫,姐夫最好了!” 安文逸逗他:“哟,这会儿姐夫好了,我呢?” 小家伙就知道嘴甜,不知道池塘的鱼养多了也会造反啊? 卫惜玉笑着看她们打闹,和卫家孩子们相互算计、相互看不起的氛围不同,安家的几个孩子都是相互爱护,兄弟姐妹间也是护短的很。 至于长辈们,除了母亲有些私心,另外两位都是明事理的,他有信心和长辈们处理好关系。 安父摸着围脖,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见他处事周到且处处为安家人着想,心里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他就这么几个孩子,清风之前还受了苦。女婿将来是要做宗夫的,几人能够相处融洽,等将来他也能放心的下。 安智行也是满意的,但她满意的不是女婿准备的礼物,而是想着自己以后的仕途有了卫家这个亲家的照顾,不说晋升,安安稳稳做实现在这个位置她也是高兴的。 谁不知道当今女皇是个喜怒无常的,铁了心要肃清朝堂,这个时候冒头,脱了官服是小,丢了一家老小性命是大。 事关性命,她还是可以看得清的。 按理,新女婿进门第一日,公公是要立立规矩的。卫惜玉来之前也做好了准备,没成想父亲只是让他在身后象征性夹了两筷子,就让他自己坐下用餐了。 安父想的也简单,当初他进门的时候公公就不曾给他立过规矩,没道理到了他这儿反要为难女婿的道理。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融洽,大家因为各种原因很快接受了卫惜玉的存在。 用过早膳,安家其她几支的人陆陆续续来到祖母的院子相聚。 长辈们太多,安文逸自己都认不全,但卫惜玉却每一个都能说上几句,几乎是刚介绍完他都能对得上人。 这一发现让本就对这个大家公子满意的众人更满意了些,这代表了他之前了解过安家族人,这是对她们这些族亲的重视。 安清风带着弟弟们与新来的妹夫招待男客,安文逸见他适应良好也起身往女眷的方向去。 中午时分,大家一块儿用了午宴,安文逸妻夫俩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松快松快。 窗台边,安文逸盯着不睡觉,一个劲儿望着红梅的人,很不理解:“就这么喜欢?” “嗯,喜欢。” 卫惜玉点头,这颗红梅比他之前院子里的那颗长得更好,花也开得更艳丽,一簇一簇的红,一眼望去就感觉热情极了。 回头瞥了眼梅花,安文逸又不感兴趣转回来,继续盯着他:“秋千搭在后头月洞门廊架那儿,栽的藤儿现在还是个小苗苗,等几个月后它长大了,我们一起把它缠在秋千上,可好?” 这个时节不好移栽紫藤,更何况移栽过来也不好打理,所以安文逸重新买了一株花苗,打算自己养大,自己给它凹造型。 而且在月洞门那里,除了可以缠在秋千上以外,还能做一个紫藤花厅,春天的时候赏赏景色也是惬意的。 卫惜玉听着妻主的描述,心里升起无限期待来。 在这里,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这里的一切他拥有着同等的决策权。 两人静静站了会儿安文逸拉着人回到榻上。 “你也累了,先午睡会儿,等醒来后我陪你见见下人。” “妻主可以自去忙,我可以的。” 新夫郎管家,总要立立威,妻主在,有些手段他不好使。 而且他要树立的是自己的威严,妻主在,嗯,有点儿、拖他后腿…… “成,我就在书房温书,有什么问题你再遣人来找我。” 安文逸不知道自家夫郎的心思,她本想着给夫郎撑撑腰,但夫郎体贴她,她也不拒绝。左右是在自己府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就进入了梦乡。 安文逸只睡了两刻钟就醒了,也没有叫醒旁边的人,自己轻手轻脚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书房温书。 温柔乡虽好,自身的铁也要硬。 卫惜玉醒来后敲打下人没用多长时间,理好了头绪就和青儿橙儿一起归置嫁妆。 说起来他母亲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但这次却是让公中出了两千两的嫁妆,并加了不少压箱底的好物件儿。 至于他自己,这些年正君老是克扣他院子里的份例,倒是没剩下多少。就连买见面礼的钱,都是提前动用的那部分陪嫁。 整理嫁妆的时候,青儿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的东西,问:“公子,这些东西是?” 卫惜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吩咐:“收进库房吧。” 他认出来了,是他父亲的陪嫁,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糖? 可惜,他早就不喜欢那颗虚无缥缈的糖了。 ------------ 第39章 移交管家权 卫惜玉为妻主倒了盏热茶,劝道:“妻主,休息会儿吧。” 卫惜玉放下书,笑着接过茶盏:“都收拾好了。” “嗯,也没多少东西。”提起自己陪嫁少的事情,卫惜玉没有任何隐瞒。 他从和妻主第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中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坦诚。 安文逸伸手搂着人的腰,一个用力拉近自己,完全没注意到人的羞涩,一切都做的理所当然:“正好,我有些事情和你交代。” 外面冷风吹过,也吹不散卫惜玉因为害羞带来的温度。 妻主,抱他也太、顺手了些。 安文逸指着面前的是个匣子,挨个打开介绍:“这里面装的是一些田契地契,这个是我这些年的积蓄。” “这个匣子里则是我专门让人收的一些地契,都是有温泉汤子的地方。” “妻主收这么多?” 卫惜玉略翻了翻,大约有十七八张。 安文逸点头,她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有条件当然要享受:“嗯,我打算在这些地方多建些庄子,等将来离开了玄都,我们出去玩也有个落脚的地儿。” 卫惜玉咂舌,就为了落脚,妻主竟然大手笔买了这么多,这也太、奢侈了些。 妻主花钱这么大手大脚,将来可如何是好。 安文逸又指了指最后的匣子:“这个是祖母和外祖母给我留下的一些杂七杂八的铺子,有些收益不错,有些就是亏钱的了。” “两个月前我请父亲帮忙梳理了一遍,但父亲也要忙着其它事情,所以现在也没有个结尾。” “你要是有空,去问问父亲,请他教你打理这些产业。” 卫惜玉虽然是大家公子,但能到他手里的钱也没有多少,最大的一笔还是他的嫁妆。 现在摆在他面前整整齐齐四个匣子,人也有些愣住了。 在嫁进来之前他也查过安家的事情,也听妻主说过母亲把家私都赌光了,原以为安家已经没什么家底了,他本来都准备好过一段时间穷困潦倒的日子,甚至还想过动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一二的心思。 没想到他妻主的家底竟然这么厚,更没想到妻主竟然这么信任他,不过是嫁过来第二天就把这些说给他听。 卫惜玉有些不敢置信,试探问:“妻主,你这是……” 安文逸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女主外、男主内,分工明确,理所应当。 “你都嫁给我了,给我当管家夫郎不是应该的吗?我有多少家底自然是要告诉你的,还有那些账簿,改明儿我让王平给你送来。” 见卫惜玉面上仍有些犹豫,安文逸伸出食指抵在他唇边:“你先听我说?” 卫惜玉不自在的退了退上半身,匆匆点头。 “接下来几个月我要科考,没时间打理这些,你我妻夫一体,自当为我分忧。” “就像刚刚说的,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父亲,要是不好意思,来问我也是一样的。” 卫惜玉望着妻主,喃喃问着:“我可以吗?” 他从来没学过怎么管理铺子,没有人教他,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 安文逸毫不在意,一副土豪做派:“不试试怎么知道?放心,这里这么多,你一时半会败不完的。” 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卫惜玉轻轻嗔了她一眼:“妻主~” 两人新婚燕尔的,安文逸又是刚开荤,自然禁不住心上人的撒娇。 胡闹一阵,安文逸摸着人更加艳丽的红唇,语气严肃:“先说好,这些钱给你就是为了花的,你要是抠抠搜搜花自己的嫁妆,那才是我的不是。” “你那些嫁妆都自己留好了,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让你靠自己的嫁妆过活!” 感受到妻主对这件事的重视,卫惜玉也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半点不敢提自己之前补贴的心思。 幸好,这事他还只是在心里想想,应该没人知道。 “那就这样说好了?” 事情交出去,安文逸惬意的抱着人,感叹:“唉,有夫郎在就是好,为妻可以偷些懒了。” 阿爹年岁渐渐大了,他还有自己的嫁妆要打理。从前‘她’神志不清,她来了后又忙着读书,不得不劳累父亲;可如今她成了亲,再劳烦阿爹就是她的不孝了。 见她放心的拿着书又看了起来,卫惜玉张了张嘴又闭上。盯着桌上四个整整齐齐的匣子,暗自打气,管家而已,就算多了些,他也是能学会的。 东西太多,卫惜玉一时半会儿无处下手,想了想将其它三个匣子合上,留下装有铺子的匣子。 其它三个都是些固定的资产,他只需要清楚,做到心中有数就好。关键的是铺子,听妻主的意思,里面还有些亏损的,这才是要紧。 守在门外的橙儿进来给两人斟茶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小姐在书案上温书,时不时用笔记录着什么;而在家公子坐在窗台边拿着一张张纸认真的看着,宽大的袖袍随意落在案桌上。 从前公子在卫家时,哪怕是在自己的小院里也对自己的要求极为严苛,就连睡觉都保持着姿态端庄,从未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惬意自在过。 屋子里很安静,没人说话,但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显得很是温馨。 两人就这样在书房里度过了一个下午,直到晚膳时分才回到房间。 等回到房间,卫惜玉才想起来自己去书房是有事的。 “妻主,这个箱子可能是送礼的时候拿错了,青儿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 安文逸拿起来看了看,箱子很精致,花纹是锦鲤图样。样式很寻常,看不出什么身份来。 昨天事多,她也没注意,唤人叫来王平。 好在小平子一如既往的靠谱。 “小姐,这是一位姓石的人送来的,说是代她主子贺您新婚,还说里面有给少正君的见面礼。” 听见石姓安文逸就知道是谁了,没想到这位还悄悄派人来了。 打开看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华贵非凡的头面,除此外还有一个小锦盒。 卫惜玉认出来“这是双螭银纹连冠,只有四品以上诰命才可以佩戴。妻主?” 安文逸挑眉,这么大方的? 弯腰拿起锦盒,安文逸宽慰他:“没事儿,给你了你就收好,总有一天用得上的。” 这种物件儿,如今在她们家也只有压箱底的份儿了。 ------------ 第40章 回门 “还记得那日在河边你见到的那些人吗?” 作为他的贤内助,一些人际关系还是要了解的。 卫惜玉想了想点头,虽然那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妻主身上,只隐约记得一起的还有三个人。 “身穿绛紫色华服的那个就是晋王,这份贺礼应该也是她送来的。” 指尖挑开锦盒,安文逸叮嘱:“别声张,就当没这回事儿就好。” 卫惜玉抿唇,那可是晋王,最有可能获封太女的三位皇女之一,怎么可能等闲视之? 拿出里面明显是一对的玉佩,触手生温,还是块儿难得的暖玉。 安文逸拿出其中的男款递给他:“呐,那位殿下给的,现下天冷,你身体又不好,带着正好。” 卫惜玉接过,眼含担忧:“您?” 如今女皇正值壮年,妻主这时候站队实在过早了些。 安文逸明白他未出口的担心,解释道:“我知道皇位争夺的危险,和晋王相交也只是源于一场意外。而且晋王也没有这么快让我崭露头角的意思。”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她很支持我走科举入仕。” 这位也是个有大志向的,只看她对安文逸科举的上心程度就能知道,她对如今的选官制度早有不满,看得出来这是个支持变革的主儿。 天岚立国已有一百五十年有余,官僚体系早已腐朽固化,若是不求变,整个国家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因此,女皇陛下现在在朝堂上大力打压世家,都是为了日后变革做准备罢了。 知道妻主心中自有成算,卫惜玉暗自压下心中的忧虑,合上箱子,决定把这套超规格的头面压在箱底。 安家的规矩不重,一般是三五天大家聚在祖父的院子里吃吃饭、说说话。 今晚小妻夫两人就是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用的晚膳。 给人夹了一筷子青菜,想起今儿下午父亲院里的人来报,安文逸问他:“明儿归宁,父亲已备好了礼,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卫惜玉神色如常地夹起青菜,闻言摇头:“父亲准备的很齐全。” 就是太诚实了些。 至于他,别说添了,要不是怕人说嘴,他都想从里头拿些出来,再装些样子货进去充数呢。 安文逸点头,想到卫府的那些人,提议道:“明儿出门就带千丰吧。” “你那两个小侍弱不禁风的,靠不住。” 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带着有点子功夫在身上的千丰更安全些。 千丰是妻主安排的小厮,据说是个力气大的。本来他没怎么在意,结果在千丰当着他的面将一块木板掰成四块,他就知道自己小瞧了妻主的本事。 然而明天不过就是回门而已,哪用得上千丰这样有本事的人。 “妻主,没必要的。” 安文逸哼哼两声,她就是把卫家当成了虎狼窝,谁家的公子像不是千娇万宠的养着,就算是不受宠的最多也是无视。 哪像她家这个小可怜,不是今日跪,就是明日罚的? 明天她要陪着岳母说话,照应不到他,只能加一层安全保障了。 卫惜玉不想因为这点事儿也妻主起分歧,也就应下了。 “那就听妻主的。” ----------------- 第二日回门,安府的马车上。 听着街边的吆喝声,安文逸四仰八叉的坐着,半点形象不见。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卫惜玉,挺直的脊背,卫大公子不论在哪儿都是端庄优雅的。 安文逸手不规矩的地摸着人细腻的手,嘴上问着:“你带了我送你的簪子。” 卫惜玉微微偏头,很是温和知礼的点头。 但安文逸还是眼尖的发现了他脸颊边的艳色。 “等空了,我再给你做一个,这个不太好看。” 到底是赶工出来的,配不上小夫郎的一头秀发。 “这个也好看。”卫惜玉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不够替换的。” 安文逸笑,成年人都要,她懂。 “要什么花样吗?” “妻主决定就好。” “小姐,少君,卫家到了。”王平在外面传话。 安文逸率先出去,下了马车伸出手欲搀扶自家娇弱夫郎。 落在身后的卫惜玉抿着唇摸了摸簪子的纹路,柿蒂纹,寓意事事平安,妻主选的就很好。 卫惜玉扶着妻主的手慢慢下了马车,抬眼望着熟悉的府邸大门,心神恍惚。 不过离开短短三日,他竟然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两人一同抵达卫家大堂,卫家妻夫早已等候,连带着几个孩子也都到了。 陈氏正拉着卫惜荣和自己女儿说话,她那位岳母也是含笑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偶尔附和两句。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阖家欢乐。 等小厮通报两人的到来,大堂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陈氏也不再探头探脑和孩子说笑,身子微微坐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招呼两人:“来了,快坐吧,一会儿该用膳了。” 安文逸挑眉,这话是说她们来晚了? 没理会这不尴不尬的话,两人一同拜见长辈全了礼数,不约而同的装起了木头人。 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看卫惜玉低着头没出息的样子,陈氏眼底划过满意和不屑,虚情假意问着:“惜玉在安家可有听话?” 卫家主也紧跟着说道:“文逸啊,惜玉还小,有时候不懂事你多担待些,若是他犯了什么错,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教他。” 安文逸羞涩的看了一眼小夫郎,又瞬间回头,只喏喏回道:“惜玉很好,家里人都很喜欢他,您二位放心。” 怎么说呢,一个被美色所迷的肤浅女子被安文逸演的入门三分。 卫惜玉眼底含笑,他发现妻主平时一副沉稳的样子,但是到了不同的长辈面前,却又截然不同。 这边说着话,那边卫惜荣看着卫惜玉的眼神全是轻蔑,口中的恶意毫不掩饰:“哥哥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卫惜玉客套:“谢谢弟弟关心,我很好。” 卫惜荣就是见不得他好,看不得卫惜玉那副永远淡然的样子,忍不住阴阳怪气:“哼,你最好是,毕竟这婚事还是你自己求来的,要是不好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心思?” “惜荣!” 卫和柳对卫惜荣的针对一言不发,但是在卫惜荣提及此事时却不约而同出声呵斥。 外人在场,家丑怎可宣扬? 卫惜荣向来害怕母亲的冷脸,但悄悄看了眼父亲的神色,发觉他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我也只是担心大哥做事有疏漏,好心提醒一下罢了。” 他转头对着卫惜玉昂首挑衅:“卫家以后必不能再出这等事了,对吧,大哥?” 卫惜玉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挂着笑意淡淡反问:“卫家以后会不会再出事可不在我,对吧,父亲?” “家里还有几位弟弟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如我这般被人故意拖着婚事,不让出嫁呢?” “你!” 他什么意思? 卫惜荣恶狠狠地瞪着他,但发现母亲脸色不好,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害怕给父亲落删一个苛待庶子的名声。 在场众人脸色各异,唯有安文逸心情极好。 这狐狸爪子利得很,也唯有在她面前才露出些许男儿家的柔软,这点特殊让她心情彭拜。 陈氏面色难看,卫惜玉这话一出,恐怕妻主也对他生出了些许不满了。 这顿饭终究还是用了,就是除了小妻夫俩,谁都有些难以下咽。 ------------ 第41章 自以为是的蠢货 按照规矩,三日回门后男子要去父亲那里聊一聊。 所以安文逸跟着岳母离开,卫惜玉带着千丰去了亲生父亲刘氏的院子。 “坐,男子都是如此吵吵闹闹,见识少,在一块儿难免拌嘴。” 安文逸知道这是在为刚刚的事描补,也不争辩:“是,文逸明白。” “听说你打算下场?” “明年二月。” “可有把握?” 安文逸简单回话:“勉力一试。” 交浅言深? 她还不至于蠢到把自己的具体情况一一说给这个不负责任的岳母听。 以为安文逸考中的概率不大,卫家主也不意外。毕竟读书这种事不仅看天赋,也要磨时间。 “之前火炕之事,陛下对你称赞有加,你若是有意仕途,我这边给你推荐一二,或许可入工部当差。” 安文逸抬眸,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明明看不上她,却又愿意为她打点一二。 总不能是嫌弃她是个白身,给卫府丢脸了吧? 在天岚若想做文官,有两种路径,一是官僚集体的举荐制,由官员推荐,通过象征性考试即可授官;二是平民集体的科举制,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 当今女皇厌世家、亲平民几乎毫不掩饰,这些年得女皇重用的也全是科举制选拔出来的人才。 因为女皇的强硬,世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可是朝堂上众多大臣与世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不能坐视女皇清洗朝堂势力。保皇派与其她几家世家派系都在争权,这个时候步入朝堂,是去当炮灰的? 安文逸自然没有这么傻,以自己学业不足推举了。 相比较安文逸这边尚且算得上和谐的氛围,卫惜玉的处境就不怎么好了。 刘氏看着卫惜玉,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始终心气不顺。 从他安排的陪嫁小厮那里,他知道这个儿子在安家过得不错,婆公喜爱,妻主疼惜,和三个兄弟也处好了关系。 倒是真让他找到了好人家。 两人相顾无言,自从那日被伤了脸后,两人的关系降到了新的冰点。 本以为这次见面也只是沉默着走个流程,卫惜玉却见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舅舅,惜玉。”刘松德从外边进来。 “哎呀,松德来了,坐坐坐,舅舅都好久没见你了。刚好今儿惜玉回门,这不是巧了吗?” 原本冷若冰霜的人,在见到父家侄女后,瞬间热情起来,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还把人安置在卫惜玉身边坐下。 卫惜玉掐着自己掩在袖下的手,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刘松德这些日子心情不错,不仅娇侍幼女在怀,还接触了一个出身世家的男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如今看着如玉兰一般的卫惜玉,心里忍不住遐想万千。 他看上去面色憔悴,是在妻家过得不如意吗? “惜玉瞧着面色不太好,可是在安家过得不好?” 实际上昨晚没睡好的卫惜玉:…… 明明是句关心的话,从刘松德的口中说出来,却带着得意的意味。 卫惜玉清楚了她未尽之言,看吧,还是我对你好,执意悔婚也只能落得这个下场了。 “我过得很好,多谢表姐关心。” 卫惜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虚伪的人还是那么虚伪,更何况还多了一层恶劣,更是恶心至极。 他这幅模样在刘松德眼里就是硬撑着面皮,忍不住更加得意,他也就这样了。 刘氏在一旁状似感叹:“要是惜玉懂事些,嫁给了你,我才是满意的,可惜了这桩好婚事。” “罢了,事已至此,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也高兴。” “你难得来一趟,我拿些东西,你带回去帮我给家里人。” 说完这些,他径直离开,只留下刚出嫁出门的儿子和他退了婚的女子待在一处。 卫惜玉皱眉,站起身也想离开,却被自以为是的刘松德拦住去路。 千丰三步上前挡在自家身前,很有礼数的弯腰行礼:“刘小姐,我家小姐还在等着,可否先行一步?” 刘松德没见过千丰,猜测是安家那边的奴仆,自然看不上眼:“主子之间哪儿有你插嘴的话!” 两人之间眼看着就要彻底撕破了面皮,卫惜玉也不打算忍着,提步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美色糊了脑子,就算有人挡在身前,刘松德还是不管不顾胡说:“惜玉在妻家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千丰皱眉,一把扯过烂人不规矩的手,复述着小姐教的话:“刘小姐,按天岚律法,您此时所作所为,不仅罪加一等,还应当革除功名且永不录用。” “奴想,小姐应该不想十年寒窗,功亏一篑吧?” 刘松德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是大笑出声:“我不过是与表弟说说话、叙叙旧罢了,表弟何故用上律法来吓唬表姐呢?” 别说她还什么都没做,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卫惜玉敢报官吗? 报官后,安家那个傻子还会要他吗? 见用上了礼还是无用,千丰微微一笑,用上小姐教的兵:“律法亦有言,主遇劫难,奴仆因护主而伤人,非过当者,可视为无罪。” 说完不等人反应,千丰捏着刘松德手腕的手一个用力,刘松德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先礼后兵用完,千丰甩开渣渣的脏手,恭敬退回主子身前。 卫惜玉侧头恍惚看去,只见刘松德的手腕松松垮垮的搭着,显然受伤不轻。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刘氏一直都在暗处看着,此时看事情不对,也急忙赶了过来。 要是让刘家的人知道刘松德在自己这里出了事,就算是他也别想逃脱罪责。 千丰听着两人的鬼哭狼嚎,默默翻着白眼,都这个时候了,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先找个大夫来看看吗?光是哭有什么作用? 等了会儿见两人还不停下,身为动手的那一个,千丰竟然还要自己上前提醒:“刘侍夫放心,刘小姐的手并无大碍,找个医者接骨,再好好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他下手很有分寸的好吧。 捧着自己扭曲的手腕,刘松德也维持不住自己谦谦君子的假面,眼球疼的堆积血丝,咽不下这口恶气,对着人就是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招惹的是谁?” “不过是个我不要的贱男人,倒是让你主子穿了破鞋!” ------------ 第42章 对手的作死行为 “卫大人好涵养,女子无故入内宅,还对着自己的儿子口出恶言都能不气的,在下自愧不如。” 安文逸进来就听见这番污言秽语,忍不住嘲讽出声。 说完也不管她那个岳母有什么反应,就上前就是一个大逼斗甩过去。 “啪!” 声音之清脆,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在场的人自持身份,何曾见过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 卫惜玉对她的突然出手也有些发愣,但在注意到握着她的手有在向前的力道,连忙拽住了她。 早前就听说过妻主曾单枪匹马闯入陈府为大哥出气的事迹,但也只是听说。妻主在他面前一直是温和的,偶尔的逗弄也无伤大雅,没成想这一动手就这么狠。 安文逸转头,就见她的小狐狸郑重摇头,轻声劝她:“别冲动。” 收回蓄力的脚,安文逸嗤笑,对着面色发黑的岳母接着阴阳:“我嘛就是个破皮无赖了,对于那些嘴里不干净的人是忍不了一点儿,卫大人想来可以理解学生保护夫郎的心,对吧?” 一同过来的卫家主黑着脸,被一个晚辈撞见家里如此混乱的场景,还牵连到了卫家儿郎的名声,今日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冷冷瞪了一眼装无辜抹泪的刘氏,卫家主不耐烦地对安文逸妻夫俩下逐客令:“时辰不早了,你带着惜玉家去吧。” 安文逸冷哼一声,这事儿她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拉着人的手站在原地不说话。 卫家主知道这是要她表态的意思,这件事也是因为她的侧室引起的。 “惜玉是个好的,今天她也受了委屈,我那有几个闲置的铺面,正好给你们小妻夫俩作压岁钱。” 两人都明白,这是此事到此为止的意思。 卫惜玉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从母亲那里得到赔偿,别说今日他没有受到具体的伤,从前他就算身上挂了血母亲也是视而不见,维持着所谓嫡出的颜面。 得了赔偿,知道卫家主还有家事要料理,两人识趣离开。 还没有走出院门,卫惜玉就听见那位父亲委屈的哭求,可以想见,一向得宠的父亲怕是要彻底被父亲厌弃了。 安文逸仔细打量小夫郎的神情,见他没有丝毫担忧才放下心来。 这个世上总有不受宠的孩子剔筋还骨,只为了能从父母那里得到些许流于表面的认可。 可安文逸清楚,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身上有利可图,这些父母是看不见那个自己常年忽视的孩子的。 有时候,太过重情反而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刀子。 之后卫家是怎么处置后续的安文逸并不清楚,这事儿不光彩,卫家主一定会扎进墙围,自然不是她能打探出来的。 等回到家,安文逸才发现卫惜玉虎口上几个月牙状的伤痕,隐隐泛着血丝,可见掐的人有多用力。 安文逸一边给他擦药,一边碎碎念:“傻不傻?” “你呀,就是太知礼了。” “像我那样,发个疯,甩几个巴掌过去,以后谁还敢在你面前放肆?” “再不济不是还有千丰吗?我让你带他过去,难道是让他当摆件的?” 卫惜玉为千丰求情:“你别怪他,他都把刘松德的手捏断了,好厉害的。” 安文逸手上用力,直到听见他小小嘶了一声,才松了力道,翻着白眼骂:“是,他厉害,你就蠢了。” “旁人都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你呢?自损一千伤敌却为零。” 卫惜玉疼得哼哼,委屈的包着眼泪看着妻主不说话。 安文逸冷笑:“说你两句还不服气。” “你说说,你这伤除了让我心疼、让你身疼,对他人可有什么影响?” 卫惜玉拉着妻主的一角衣袖,轻轻晃了晃:“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真的知道错了。” 安文逸被他委屈巴巴的样子晃了眼,强行稳住心神,决不能让他蒙混过关:“我跟你讲,以后你身上要是再出现这些,看我怎么罚你。” “那要是你掐的呢?”这话一出口卫惜玉就知道要遭,狠狠闭了闭眼,都怪妻主,连带着他说话都不过脑了。 别说他,就连安文逸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啥。不过,见他能在自己面前开些小玩笑她还是很自豪的。 “呵,还学会顶嘴了是吧?” 安文逸放好药,扑倒人身边,罪恶的手伸出,专挠痒痒肉。 “不是!妻主,别~妻主~” ----------------- 刘松德的事情安文逸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不过她向来是谋而后动,不了解敌人的状况她不会轻易动手。 一击致命,才是安文逸追求的艺术。 不过,出去打听消息的王平倒是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喜。 她家小狐狸把刘松德有私生女的事情捅到了刘松德未婚夫那里。 弹了弹一打刘松德的把柄,安文逸问:“尾扫清了吗?” “小姐放心,都清理干净了,这事儿经手的人多,递消息的人随便倒几手,来历也就查不清了。” 毕竟是出身琅琊王氏的公子,想要走捷径的当然不止刘松德一个。刘松德能够得手,不过是因为她是那群人里学识、长相还算不错的一个罢了。 因此,少正君把消息往那些人跟前含糊不清的说了说,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身先士卒。 “而且少正君的人很小心,基本没有正面接触,查不到的。” 安文逸点头,小狐狸处事谨慎,要不是动手的是在她的铺子,王平也不可能这么快查出来。 不过,小狐狸还是心不够狠。 罢了,既然柴火不够烧,那就让她再加一点儿进去吧。 对着王平招了招手,安文逸点着纸上的名字:“随便找几个人,把这个人怀孕的消息传出去。” “小姐怎么知道他怀孕了?”她怎么没查到? “怀不怀不重要,这个人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 那可是琅琊王氏的公子,就算是个旁的不能再旁的旁系,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刘家可以糊弄的。 之前没得到教训的刘松德以为可以像卫家那样轻轻放过,因此,她固态萌发。 可她忘了,卫家不追究是因为她有一个得宠的舅舅在为她说情周旋;可琅琊王氏那里,却有一大堆把世家颜面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老顽固们。 在那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试图踩着她们脸面上位的刘家,怕是难了。 安文逸烧了刘松德记实录,惋惜摇头,怪就怪这些人智商不够,太能作死了,让她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当初的陈家是,如今的刘家也是。 ------------ 第43章 生病 这日,安文逸一觉醒来,长手一摸,结果空空荡荡。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卫惜玉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妻主醒了?” 安文逸搂过人,把脸埋在他软乎乎的肚子上:“去哪儿了?” “给父亲请安去了。” “这么早?阿爹醒了?”她怎么不信呢? 卫惜玉:“妻主,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的。” 安文逸把手放到人腰上,给了他一个‘自己重新组织语言’的眼神。 怕痒的卫惜玉果断识时务:“我是夸您睡眠好呢。” “之前也去了?”她今日起得早才撞见他回来,前面几天恐怕是他请安回来又陪着她睡了会儿,她才没有发现。 “向长辈请安本就是晚辈应尽职责,父亲如此仁厚疼惜我,我又如何能够躲懒?” 卫惜玉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不要将别人对你的好当做是理所应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要相互维持的。 既然安家待他不薄,尊重爱护他,他自然也要有所付出,维系好情谊。 安文逸看着他温和的笑,知道他不需要她盲目的关心,也就放下心来。 这里是古代女尊世界,男子多居于内宅,玉儿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要是随意插手,或许会适得其反也不一定。 罢了,只要他自己不勉强就好。 卫惜玉见她理解了他的意思,勾着唇拉着人起身洗漱,嘴里嘱咐着:“这会儿外面下着雨呢,路上泥泞难走,妻主快洗漱用膳,免得误了时辰。” 安文逸熟练地扮演一个手办,任由小夫郎给她穿好衣裙,梳妆打扮。 从前这些事大多是由王平操办的,那时候她没什么感觉,但这些时候由小夫郎一点点安排,又有了别样的体验。 嗯,更高兴了些,起床气都比以前少了。 因为叫主子起床而被踹多次的小平子:错付了,终究是错付了…… “怎么这么熟练?之前我学了一点,这些搭配什么的,麻烦得很。” 卫惜玉拿着一个白玉头冠在她头上比划:“这些都是男儿家在闺中必须学会的课业,家里都是请了人来教的,学会这些将来才能更好的伺候妻主。” 这些对他来说自是不难。 “今日戴这一个如何?” “可以。”安文逸瞟了一眼,点头,她对这些没什么要求,只要轻便不压头就好。 今日她就要回书院了,下一次回来就是放旬假的时候了。 走在路上,安文逸拉着人不放心叮嘱:“你一个人在家,要是无聊,就请几个好友一块上门聚聚。” “要不然和二哥出门看戏也是可以的。” “知道了,你好好读书,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卫惜玉乖乖应下,而且他也很忙的:“我还要和父亲学习打理铺子呢,怎么会无聊?” 他之前都没有机会学习管理商铺,这会儿正好有机会向父亲取取经呢。 ----------------- 日子不慌不忙的过着,安文逸和卫惜玉两人成婚也有一月有余了。 书院已经放假,春节也快到了。 本来安文逸是想着带家里人去她收的温泉池玩玩的,结果卫惜玉病了,大夫让他养养,也就没出门。 安文逸坐在窗边,一手搂着人,一手拿着书,慢慢看着。 看完一页,卫惜玉适时伸出手帮她翻书。 把人手收拢放进毯子里,安文逸不高兴道:“你呀,生病了就在卧室休息就好了,做什么来书房受罪。” 当初就不该任由他日日前去请安。 冬日本就天冷,大清早的出门一路走到阿爹的院子人都快冻麻了。再加上院子里安了火炕,这一冷一热的交替,身体好的都容易生病,更何况还是卫惜玉这个被人磋磨了多年的身子。 这个世界,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夺去人的性命。 本来这段时间在家里养着,他亏空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这下倒好,瞬间回到解放前了。 或许是因为生了病的缘故,待在暖烘烘的书房,他的眼睛有些酸胀,眼眶被他使劲儿揉的通红。 本就皮肤白皙的人,盖着毛茸茸的毯子,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极了红眼白兔,实在惹人怜惜。 “我还要给你研墨呢。” 安文逸这会儿铁石心肠,不理会他的撒娇,只是冷笑:“呵。” 她沉着脸的时候是真的很有气势,但卫惜玉也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 在他生病的时候妻主的情绪格外不好,虽然沉着脸说话不好听,但对着他动作却是温柔的。 他,总能从妻主的行动中感受到她对他的呵护,就是说话是真的不好听。 这时橙儿在外敲门:“小姐,药热好了。” 安文逸仔细把人裹起来,对着门外吩咐:“端进来吧。” 橙儿把药放在小案几上,快步离开。 自从公子生病以来,小姐就对他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很不满,要不是公子求情,他们怕是要遭好一顿罚。 这也导致他不敢在小姐身边多待,就怕小姐想起来他的失职。 稍微试了试温度,见温度适中安文逸才满意点头,又一口一口喂着人喝药。 勉强喝了几口,卫惜玉忍不住皱眉抗议:“妻主,我想自己一口喝完,不想这样慢慢喝。” “真能喝完?” 安文逸掀起眼帘,笑他:“也不知道是谁,喝着喝着就给忘了,这药橙儿都热了两回了吧?” 卫惜玉被她说的脸红,扣着手不看她。这也不怪他的,都怪开药的大夫,这次的药怎么开得这么苦,喝完他的喉咙都要苦上一天的。 好笑地看着人头越来越低,安文逸其实也不是非要一勺一勺喂他,只是玉儿一向端庄,难得见他使性子,忍不住逗他。 “好了,头都要低到碗里去了,快喝,喝完我给你做个奶茶吃。” 卫惜玉接过药碗,没喝,反而是问她:“奶茶?是什么?” “甜水,给你压压苦味。” 今早起来她就让王平去寻了些羊奶,光是看他喝药安文逸就觉得自己一身苦味,更何况是玉儿。 所以想着让他尝一尝新奇,免得被药腌入了味。 卫惜玉有了喝药的动力,捏着鼻子一口气全干了。把碗微微倒扣,眼里好似有星星一样看着她。 安文逸莫名读出了一句话:喝完了,奶茶呢? 真是…可爱。 说是自己做,实际上安文逸也只是对着厨娘吩咐了步骤。 主要是卫惜玉闹着要跟去看,外头又冷,安文逸自然不肯。 “好了,咱们都不去。” 卫惜玉没有意见,他不是一定要看煮奶茶,只是不想离开妻主而已。 家里的厨娘被安文逸调教了多回,无比顺畅的了解了女君的意思。不过试验了两回,就成功做出了成品。 安文逸略尝了尝,是记忆里的味道。 “不错,和以前一样赏她们。” “是。” 安文逸给好奇的小夫郎也倒了一碗,吩咐她:“让她们多煮一些,给祖父、阿爹、还有两位公子处送去。” “小姐放心,小的都安排人送了。” 王平处理这些轻车驾熟,之前每次小姐倒腾出来什么吃食,总是会给各院都送上一些尝尝鲜,她一早就吩咐好了。 喝了药,卫惜玉有些困了,安文逸一挥手让人退下:“行了,出去吧,你也去尝尝。” ------------ 第44章 年祭 卫惜玉年轻,风寒好得很快,就是大夫说他的身体又要调理,这段时间为了喝药的事总是和安文逸斗智斗勇。 还好,在府中众人的监督下,卫惜玉的病终于在新年前好了。 这是卫惜玉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别的没感受到,倒是人困乏的很。 作为祖母除服后第一个新年,安家人都很重视。 晨光未启,安家一众人等已经在祠堂门前集结。 安文逸和安智行一同步入祠堂,安家发家不久,祠堂里的氛围却仍旧厚重。 那一个个牌位,都是安家的曾经,光是从牌位的用料就可以看出当时的安家近况如何。 这是安文逸第一次感受到家族在这个时代如此受重视。 就算是安家曾经作为农户,她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曾经,忘记自己的根。 安文逸身着新衣,头戴青玉冠,腰系夫郎亲手做的五色长命缕,跟在安智行身后,神色肃穆。 安家其他男子等在门外,祖父站在最前,在他的身后是安父和卫惜玉,再次是安清风、安清颜,最小的安清歌被二哥哥带着,不吵不闹。 安文逸随着安智行一起献太牢,即猪头、全鱼和雄鸡,然后安文逸自己再献上黍稷盘列阶下。 这是供奉祖宗先辈的祭品,一切摆好,安智行点香跪拜,安文逸同样拿着香跪在她身后,门外其余人等依次跪下,行三酹九叩之礼。 祭祖结束,众人一路回到祖父的院子,才从刚刚肃穆的氛围中解放。 祖父高坐上首,安家后辈们由安智行领头,向祖父贺岁。 一众后辈行完大礼,安智行端着一盏金丝枣茶,恭敬道:“女儿恭祝父亲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上不老松!新岁安康,松鹤延年。” “好好好,新年新气象。”安祖父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慈爱的望着下方的小辈们,尤其是新进门的卫惜玉,只觉心中欢喜。 “去年添了人,希望今年也能兰阶添喜,以慰暮年。” 被众人调侃的小妻夫俩对视一眼,卫惜玉羞涩地收回目光,倒是安文逸一点儿不害臊:“祖父,我努力。” 安祖父被她哄得高兴,从于归手里拿过她那份压岁钱给她,也笑着说:“成,明年我定多备一份压岁钱,你可不要让祖父失望哦。” 安文逸接过,拉着脸微红的卫惜玉道谢。 给祖父拜完年,安智行和安父坐在侧位,这次是安文逸领头跪礼。 小妻夫俩分别端上椒柏酒,安文逸:“恭祝母亲父亲新春吉祥,身体康泰,女儿定当勤勉上进,不负期望。” 因为上首还有阿爹在,安文逸说的真情,只是没有对着安智行去。 安智行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中规中矩给了压岁钱,倒是安父高兴极了,拉着孩子们的手险些哭出来。 还是几个孩子轮番上阵,才平复下来。 长辈们说话,小辈们聚在一起玩乐。 这个时代可供游玩的乐趣实在不多,安文逸也不好和一群男孩子们一直待一块儿,主要是怕他们要说悄悄话,有她在放不开。 不过她也不算无事可做,吩咐王平在院子一角架好案台,备好纸墨笔砚,安文逸执笔,开始作画。 在现代大家过年大都要留下一张全家福,现有条件不充足,那就创造条件,现场作画也是一样的。 安文逸的画技不错,尤其擅长写实,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的神形。 不过在画到安智行的时候,安文逸犹豫了。 实话讲,她不太希望留下安智行,她就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但是吧,祖父和阿爹都在,她又不敢做得太光明正大。 溜达到妻主身边的卫惜玉小声提醒:“妻主,可以画背影。” 安文逸眼前一亮,对呀,反正安智行也是侧坐着和祖父说话,就说她这里角度不好,看不清,所以才画不出来嘛。 只能说她运气不好了,再说了画上有她不就行了,有什么可挑剔的。 几笔线条把人添上,也算占了个位子。 画完安文逸才转头,拿着笔点小狐狸的鼻尖:“这么懂我呢?” 卫惜玉轻轻瞪了她一眼,皱眉摸了摸微痒的鼻头。 坏人,明知道他最怕痒了。 从他嫁进来也有一个半月了,总共只见了这位婆母三次,一次是新婚那天拜高堂,一次是第二天敬茶,再有就是今日了。 府里对这位家主不在适应良好,可以说婆母不在对家里的人根本没有一点儿影响。 他就知道自己妻主对母亲是什么态度了,可有可无,甚至‘无’会更乐意些。 从今日作画上也能看出一二。 作品完成,一直关注这边的安祖父招手,示意孙女儿拿过来自己看看。 瞧着熟悉的庭院,以及神态分明的众人,安祖父惊呼:“这是?” 安文逸得意挑眉:“过年嘛,孙女想着把家里的人画出来,画幅全家福用作纪念。” “全家福?好寓意!” 过年,老人家都喜欢听点好的,‘全家福’这个名字很得他心意。 全家福? 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字面含义明显,其他几人也好奇,都凑过来找自己的身影。 最活泼的小清歌蹦蹦跳跳指着画里小小的身影:“这是我,大哥哥看,这是我。” 安清颜也满是惊叹的看着这幅画,但他更多的是惊叹画出这幅画所使用的手法。 “你画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承平书院的教学这么好?” 他和哥哥也是学过画画的,从前家里作画最好的就是她了,连母亲也曾多次夸过他的画。 没想到安文逸才学几个月,就能有此功底。 这份天赋,他要嫉妒了,好吗? 察觉到安清颜的质疑,安文逸不予回答,只承诺他:“等我空了,改天教你画这种。” 安清颜也没有深究,高高兴兴赏画去了。 察觉卫惜玉看过来的眼神,安文逸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先教你。” 卫惜玉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画里眉眼含笑的自己,原来他也笑得这么开怀的吗? 本来安智行的那一部分是在角落里,但架不住有人专门去找。 察觉到区别对待,安智行当即就要发火:“安…” 安祖父一个瞪眼过去,迫于父亲的威胁,安智行只能忍气吞声,但又不愿意见到这相亲相爱一家人,只能再次一甩袖自己离开。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本大人还有一堆融情蜜意的侍夫呢! 安祖父悄悄瞪了一眼暗搓搓挑事儿的小孙女,又看没有一个人有挽留女儿的意思,失望叹气,他这个孩子还真是活的有些失败。 夫郎夫郎生怨,儿子儿子不在意,女儿更是哪里看她都不顺眼。 人到中年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 第45章 小妻夫夜话 到了晚宴时分,众人围坐一堂,安文逸和安智行分别坐立于祖父两侧,身边是各自的夫郎,再然后是三位男孙。 今晚的菜色是问过安文逸的意见后准备的,除了必备的五辛盘以外,其它的主菜用料不便,但烹制方法都经过了改善,也加入了各种调料丰富口感。 菜齐,作为一家最年长的长辈,祖父发言:“旧年寒暑皆成过往,今朝团圆即是福分。祖父不求别的,只希望尔等在职者清正廉明,求学者笃志力行。门户兴衰皆系于你等二人,当共勉之。” 被点到的二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皆是起身恭敬回话:“是,女/孙必不敢忘。” 得了承诺,祖父满意执箸先尝三味:腊脯、春韭和胶牙饧。 等长辈动了筷,众人才拿起自己的碗筷开动。 实在是今晚的香味太过浓郁,要不是有多年的教养支撑,又有长辈们在场,他们指不定会像私底下那样呛起来了。 卫惜玉毕竟是新嫁郎,还不太放得开,好在有安文逸,倒也每一道菜都没有落下。 安家的人今晚都吃的很满足,晚宴准备的很充分是其一,今年的膳食由安文逸安排是其二。 自从安文逸插手厨房的事以后,安家的人都不可避免丰腴了些。 安家的厨娘除了主厨,也来来回回换了多次。 至于换出去的那些厨娘,则是到了安家的酒楼做主厨。这几个月安家的酒楼异常火爆。 虽然因为某些人的不良模仿总是会回落一些人气,但架不住厨娘们身后有一个安文逸,而且她们自己也会有一些创新的点子,所以安家酒楼成功进入玄都十大酒楼之一。 用过晚膳,小厮将宴后残余的糕点碎屑收集起来。 安文逸爬上屋顶,一点点撒在屋檐缝隙。 这是为了吸引鸟雀来筑巢,这里普遍认为,有鸟雀来自家筑巢是为吉兆,而撒在屋檐上的糕点碎屑则被称为“福根”。 这会儿天还未完全黑,安文逸同几个男子坐在一起打络子。 年纪尚小的安清歌在几人身边流连,玩累了就趴在姐姐腿上看姐姐编。 可是姐姐实在太笨了,他都已经看出姐姐错了俩三处了,姐姐还一点儿没发现。 这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姐姐又编错了位置,小清歌忍不住出声:“姐姐,你又错了。” 安文逸停下手里的动作,左看右看除了不好看也没发现不对的地方:“哪儿错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肉乎乎的小手捏着丝线,手短但灵活:“这儿,这里要像这样穿过来,再穿到这边的环里。” 安文逸皱眉,按照小清歌的法子慢慢调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了成品。 把成果递到小夫郎面前,安文逸轻抬下巴:“这样?” 卫惜玉看了好久这个怪模怪样的五铢古钱,最终还是昧着良心对着一脸求夸的妻主点了点头:“……妻主很厉害。” 原谅他,对着一个四不像,他是真的说不出更多夸奖的话来。 盯着那个丑到了他眼睛的东西,安清颜满脸同情:“惜玉,难为你了。”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也能夸得出来? 安文逸两根手指捏着这个丑东西皱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步骤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她做出来的就这么不堪入目? 卫惜玉看她还在纠结,出言安慰:“妻主,术业有专攻,您的手是握笔的,理不来丝线很正常。” 反倒是她一个女子跟着他们一块儿打络子才是稀奇,没看刚刚她留下的时候婆母脸都黑了吗? 要不是婆母在妻主这儿实在没什么威严,妻主怕是免不了一顿玩物尚志的责罚。 安文逸丢开那个丑东西,躺平摆烂:“算了,玉儿,以后妻主的络子都交给你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就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的。 今夜除夕,要守岁。 在古代守岁也是有各种讲究的,安文逸本来以为守岁仅仅是守到十二点迎接新年,但没成想今晚她还要守这盏灯,不能让它给熄了。 最早关于‘点灯守岁’的习俗可以追溯到《诗经.小雅》,“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意为照明驱邪。 安文逸一个人守着祠堂的灯,本以为今夜会无聊,没想到会迎来香香软软的小夫郎。 伸手拉着人在旁边坐下,安文逸问他:“怎么过来了?” 卫惜玉一边把自己带来的吃食拿出来,一边回:“祠堂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不放心你。” 今夜祠堂里香火旺盛,妻主一个人待在这里,万一有个疏忽可如何是好? 安文逸朝着前面的贡品点了点下巴:“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喏,那儿不是摆了很多吃的。” 卫惜玉白了她一眼:“妻主莫开玩笑,让祖父他们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安文逸受了白眼也不在意,凑到人面前笑嘻嘻的:“我那不是在你面前说说嘛。” 望着小夫郎在灯火下朦胧的面庞,安文逸未免自己起了别的心思,出声询问:“新年了,有什么要做的?” 卫惜玉茫然:“我吗?” “嗯哼?” 卫惜玉想了想,一件一件说着:“阿爹说要带我去庄子上查查账,也顺带着让我认认管事。” “还有妻主您要考试了,我和阿爹约好去感业寺上香,祈愿妻主一切顺利。” 安文逸挑眉:“还有一个月呢,你们就约好了?” 县试在二月初四,时间还早呢。 卫惜玉和妻主复述阿爹说的话:“求香拜佛必得心诚,到时候还要在感业寺斋戒几日呢。” 安文逸脑筋转了转,凑到他耳边:“你悄悄告诉我,阿爹打算往里头扔了多少香油钱。” 卫惜玉被她吐出的气息弄得发痒,忍不住躲了又躲。 “妻主不要捣乱。”小夫郎充分理会到她蠢蠢欲动的坏心思,警告了一句;但还是把数目给她说了。 “一千两?”安文逸瞪大了双眼,她爹这么有钱的吗? “这么多?” 卫惜玉点头:“是啊,阿爹付出这么多,妻主你要努力才行。” 阿爹为了妻主的事情出了这么大力,妻主可不能辜负阿爹的好意呢。 ------------ 第46章 合理的甲方行为 对于小夫郎让自己努力的观点,安文逸摇头表示否认:“这钱又到不了我的手上,我努力什么?难道不是应该你去催促那些收了钱的大和尚努力敲钟,为我的科举之路努力祈福吗?” 不等卫惜玉说话,安文逸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你看啊,你给了钱发布任务是为甲方,寺庙的和尚们收了钱接受了任务作为乙方。就像做生意一样,付了钱的甲方是不是会考察乙方的工作进度?” “是。”卫惜玉点头,首饰铺子里有人定做了某件摆件,还隔三岔五的来看货呢。 都是为了大家安心,也没有不让人看的道理。 得到认同,安文逸说得更起劲了:“所以,作为甲方的你,应该催促监督乙方,也就是那些大和尚按时敲钟、准点诵经,以及天天为我的科举祈福,这没问题吧?” 卫惜玉知道妻主是在诡辩,但这话又实在太有道理逻辑了些。他虽然感觉到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诚实点头。 终于,安文逸绕到了主要症结上:“所以,回到刚刚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叫我努力?” 安文逸又问:“如果我依靠努力考上了,那么寺庙的大和尚的作用是什么?” 安文逸图穷匕见:“既然那些大和尚不起作用,那一千两白银为什么要出呢?” 好了,卫惜玉已经充分理解了妻主的意思,科举取中与否在于妻主本身学识,求神拜佛无用。 更重要的是一千两纯属浪费,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给她,至少还能听个声响。 安文逸见小夫郎明白了她的意思,期待着望着他。 可惜她的小夫郎眼神更是无辜极了,满眼写着“玉儿明白了,但玉儿做不到啊”。 安文逸知道无人可改阿爹的想法,只能认命叹气:“唉,一千两,打了水漂。不对,是沉了底,无声无息。” 可是想到那一千两白眼,安文逸痛心疾首,忍不住碎碎念:“没想到出家人这么挣钱的,玉儿,你说她们拿着这么多钱,到底要怎么花?” “说是修佛修庙,我也没见那大佛像上的金粉厚上几分啊?” “啧,怎么感觉当和尚都比自己有钱途?” 安文逸还记得前世自己在新闻头条上看到的消息,少林寺释某,涉嫌经济犯罪、违反戒律清规、组建商业网络等,光是爆出的金额大致估计就有了超五十亿元! 和她前世那点儿小打小闹比起来,这人可太能挣钱了。 “妻主,出家人戒色。”卫惜玉一句话,绝杀! 安文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忍住了。 不愿意告诉他其中的黑暗,安文逸只能拉起人白嫩的手,深情款款:“那不行,我是个肤浅好色的主儿,戒不了一点儿!” 没想到妻主竟然敢在祠堂说出如此、如此大胆的话,卫惜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羞愤踩了踩她的脚尖。 没等人说话,卫惜玉抬头歉意的拜了拜满墙的祖宗牌位,一溜烟儿跑走了。 安文逸低头,青色的鞋面上灰扑扑的脚印很是显眼。 出息了你,卫小玉,竟然敢对妻主动手,不对,是动脚? 第二天安文逸陪着小夫郎回父家回来,还没坐稳,小清歌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姐姐,姐夫,母亲又带回来一个男子,他还要抢大哥哥的院子,你们快去看看。” 妻夫俩对视一眼,卫惜玉牵着小清歌赶过去。 青天白日的,还在院子里安文逸就看见她便宜老娘身上挂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男子,那男子哭哭啼啼,安智行则是在一旁轻声安慰。 而安家父兄三人则是站在一旁,安父一如既往地拿着帕子在哭,大哥在旁边安慰。 倒是安清颜安静的让她意外,以往他都是被激怒的一方,此刻却靠在柱子上看好戏的看着她们。 “安姐姐,你知道的,我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如今随你回家,住那些破院子是万万不愿意的,就这里比较适合我。” 那人掐着嗓子说话,着实恶心了一把安文逸。 可安智行却是很吃他这一套,爱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转头就是一脸严肃地对着安清风呵斥:“你是出嫁后的人了,能让你待在府里已是我的宽容,如今只是让你换个院子罢了,你就三推四推不情愿了?” “这个家里我当家做主,还不快收拾东西离开!” 安清风先是对安智行行了大礼,语气坚定:“非是我不愿,而是没有让的道理。母亲今日所作所为,可曾有半分想着父亲?” 安智行被安文逸挑衅,如今又被从未看过眼的儿子拒绝,还是在她小情人的面前,顿感颜面大伤,也顾不得所谓的读书人的体面,张口就骂:“我让你滚就滚,别让我命人拖你。” 眼见安智行说话越发难听,安文逸站在廊下,不怒自威:“母亲这是作何?吃酒吃醉了?还是耍威风耍到家里来了?” 听见安文逸的声音安智行就知道今日恐怕讨不了好,但还是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母权,强撑着道:“这里没你的事,带着你夫郎回你的院子去。” 安文逸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母亲的看不上,缓步迈下台阶慢慢逼近:“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您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芝兰玉树的人惋惜摇头,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丢尽了颜面:“王平,和账房说一声,断了家主三个月的月钱。” “安文逸,你敢?”别看安智行吼得大声,但就连第一次入府的那个男子都看出来了她的色厉内荏。 安文逸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只自顾自宣布自己对这件事的处置:“这是第二次,再有下次,母亲,您就该露宿街头了。” 安文逸没有给人留颜面的好习惯,她从来都是痛打落水狗的人,刀刀致命:“就是不知道那时候的您,有没有那个脸面让祖父帮您养外室了。” 这个威胁安智行显然是怕的,之前老父亲没回来的时候,安文逸这个不孝女是真的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她! 吵了这么久,直到安智行彻底下不来台,老爷子才姗姗来迟:“行了,文逸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你们也都散了。” 安文逸自然不可能让老爷子这么和稀泥的糊涂下去,指着身后的院子要一个准话:“那这院子?” 安祖父被小孙女这样逼问脸色也不好看,但女儿都是债。他的是,他女儿的女儿也是她的债。 状似无奈的叹气,老爷子指着脸红脖子粗的女儿道:“你不知道她吃醉了酒胡诌,哪能当真?” “那院子本就是清风的,别说他已经和离归家了,就算将来他一直不出嫁,这院子也没有让给一个外人住的道理。” 得了准话,安文逸也没有过多计较他话里的嫌弃,只顺坡下驴道:“是孙女较真了,孙女给您赔不是。” 没理会一旁梗着脖子的安智行,安文逸对着小夫郎吩咐:“惜玉,扶着父亲回去吧,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卫惜玉心领神会,知道她要同祖父说话,陪着几个兄弟一起扶着阿爹回院子里。 今儿这一出最难受的恐怕就是阿爹了,生女育儿一辈子,人到中年却被妻主当着外室的面羞辱,阿爹的心情可想而知。 ------------ 第47章 底线 事情告一段落,这会儿安智行带着自己的小情儿也不知去哪儿鬼混了。 安文逸扶着老爷子回他自己的院子,正好借着今日的事情,有些底线和祖父交一交,免得将来她动起手时老爷子以所谓“母女”来劝阻。 老爷子坐在上首,对安文逸惯着安清风的行为很不高兴:“你呀,也别太惯着他们。” 安文逸斟茶,双手递给老爷子,等老爷子接过后才不以为意道:“比起我来,祖父似乎更惯着自己的孩子。” 老爷子当然知道自己女儿这事儿做的过分,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生的,也只能叹气着气为她找补:“你娘这事儿虽然是办的糊涂,但清风也不该和自己母亲那样对着干的。” 安文逸冷笑,知道还是那套重女轻男的说辞。 君不见她之前都差点对安智行动手了,老爷子可曾说过半句? “祖父,这是一个院子的事情?” 安文逸直接抛开表现看本质:“那外室人还没进府呢,都敢当着我的面挑衅父亲,是谁给他的勇气?” 安祖父无言,一个刚进门的侧父敢抢嫡出大公子的院子,除了他那个逆女的纵容,他哪来的底气? “孙女说话不怎么好听,但都是实话。” “这还是有您在时不时敲打她的结果,母亲也没有半点收敛,可见有些人性情已定,是改不了的。” “我呢,也不是个多遵循所谓礼法的人,之前我做主让大哥和离您就应该看出来,我是支持男子不如意可以自由和离的。” 安文逸直视祖父,说着违逆纲常的话:“这一点不管是对我哥哥弟弟,还是对我父亲,我都是一样的态度。” “你……” 安祖父颤着手指着她:“荒唐!你母父妻夫多年,怎能和离?昔年尧子事舜,尚且‘不敢以贵骄’,你父亲有何不能容忍?如何不能各退一步?” “从前父亲因为我是个痴傻的,自觉对不起安家,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一退再退。可如今父亲已经没有半分错处,母亲仍旧步步紧逼。” 安文逸盯着他,一句句质问:“祖父方才说各退一步,孙女想问一句,这些年来,父亲处处退让,可母亲何曾退过?何处退过?” 老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不是不知道女婿这些年的委屈,但人的心都是偏的,女婿再贴心也比不上自己女儿重要,尽管知道女儿不是个好的。 安文逸也知道祖父是个讲理的人,今晚才说了这么多。要是换了其他倚老卖老的老祖宗,安文逸只能把人荣养起来,就算有祖母的临终委托也是一样的。 祖父偏心自己女儿没错,但她和几个哥哥弟弟偏心悉心照顾她们的阿爹又有何错? “小小姐!” 于归扶着自己主子,心疼地给他顺着气,难得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小姐生了气。 安文逸看了他一眼,没理,继续道:“人与人之间都是要相处的,祖父,我们几个孩子分得清谁对我们好,也看得清母亲从前对我们的不在意。” 安祖父闭着眼,身体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安祖父睁开眼,推开于归的手,质问:“可她到底是你们娘,难道往后你们就不管她了?” “没说不管,但前提是她不能频繁作妖不是?”安文逸吹了吹茶盏上冒出的热气,“十指有长短,感情有深浅,在阿爹和她之间,我们三个的首选永远都是阿爹。” 安文逸慢悠悠道:“养老也是有不同的养法的,祖父。”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可他能说什么? 他活了一辈子,岂会不明白所谓的伦理纲常只能约束那些愚昧的人,活的通透的人却有千万种法子叫人说不出半分闲话来。 皇帝都能通过杀母弑姐登上皇位,那些士大夫连私底下的议论都不敢。 更何况折磨人的法子何其多,安文逸现在多番忍受,不过是因为还有他在,可他一个老头子又能活多久? 等他去后,那个逆女要是再做出什么混账事来,安文逸就不会像如今这么留手了。 “祖父,儿孙自有儿孙福,今天这事您也看见了,母亲她被那人哄得团团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她是长辈,我们几个孩子呢惹不起她,但躲还是能躲的。”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安祖父瞪眼:“你要搬出去住?” 搬出去也就意味着分家,可安家唯有安文逸一个孙女,分家就是把笑话摆在明面上。 不仅安家的名声不好听,安文逸自己也会留下给人攻坚的把柄。 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生出了这个念头,可见对那个母亲,她已经忍到了极限。 安文逸点头:“有这个想法,但父亲不同意。” 阿爹在这个宅院里耗费了太多成本,在他眼里避出去就意味着他这个正室输了。 安文逸冷眼瞧着,阿爹还对那个女人抱有期待,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够回心转意。 她不理解也不尊重,但也是真的劝不动。 因此,搬家计划止步于此。 安祖父放下心来,还好,他女婿是个明事理的,不然安家支离破碎,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妻主交代。 安文逸不知道祖父的想法,不然怕是要嗤笑出声。也只有在维护安家利益的时候,老爷子能注意到阿爹了。 至于他们自己小院子里的事情,老爷子不说不管,他就是一直以来拉偏架的那个。 “祖父,我丑话说在前头,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不是她走,就是我带着一家人搬了。” 安祖父皱眉:“非得如此?” “是。”安文逸放下茶盏,坚定点头。 “今年下半年我打算带着夫郎出门游学,家里只有男子在,若是现在不让人收了心思,母亲定要作妖。要是这半年她还是这么没分寸,那她的官不做也是可以的。” 安文逸不等人反应,稍微透了点底:“陈家的事是我做的,她的官升上去也是看在我的面子。” “祖父,我不可能永远忍着她,永远给她收拾烂摊子。” 被她一番话惊得,安祖父都没有在意到要带着夫郎游学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为了这个家不散,他连连保证道:“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你祖母要是知道,定会高兴。你放心,只要我在,你母亲一定不会再拖你的后腿。” 妻主一心让行儿读书就是为了光耀门楣,可惜她有生之年未曾得偿所愿,反而担心她走后女儿把家族带入歧途。 眼看着文逸是个聪慧的,他就算拼了这身老命,也不能让任何耽误她。 如此将来九泉之下,他对妻主也有了交代。 得了保证,安文逸起身弓腰:“如此,孙女多谢祖母!” ------------ 再会 很遗憾通知各位读者,本书因为世界观设定问题,进入小黑屋。 由于作者认为改设定这个事情过于麻烦,故而选择断更。 虽然本书正式上架后作者因为数据各种凄惨而心焦,但想着为爱发电也还是选择了坚持。 可惜,整体世界观难以大改。 也或许是作者的脑洞不够,想不到人类繁衍的多样性吧。 写这本书是因为作者喜欢看女尊的小说,但现在的女尊小说都是穿越到一些家暴等烂人的身上,这一点很不喜欢。 因此才决定自己做饭吃。 可惜,女尊题材太过敏感了,虽然它很小众就是了。 好了,发牢骚到此为止,进入正题。 首先感谢夜影霓裳、j金两位读者的打赏,这是作者第一次收到读者的打赏,巧恰的是还在同一天。 那天很激动,高兴了好久。 然后就是来自起点的书友20210311230417906的三章月票,很抱歉浪费了友友的月票,还是在你支持的这天选择切书。 另外就是数不清的推荐票读者们了,很感谢各位的推荐。 最后,谢谢各位读者的陪伴,作者很高兴与各位读者的相遇,也期待下次的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