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苏醒 “墨尘,墨尘!快醒醒!刘扒皮带人打上门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像只赶不走的蚊子。墨尘费力地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重如千斤,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搅拌过的浆糊,又沉又痛。 ‘怎么回事...心脏好痛...’ 他最后的记忆,是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一黑,那份没写完的《关于Q3季度KPI优化与人员成本控制方案》的PPT还尴尬地停留在第七页。 ‘所以...我这是猝死了?那现在...’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床边摸索手机,指尖触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塑料外壳,而是一种粗糙、冰凉、带着些许毛刺的木质纹理。 ‘嗯?’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材、廉价熏香和淡淡霉味的陌生气息涌入鼻腔,彻底驱散了他的昏沉。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几根暗红色的房梁,梁上结着些许蛛网。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皂角清香的粗布床单。一个穿着浅青色、洗得发白古装衣裙的少女,正眼圈通红地摇着他的胳膊,见他醒来,带着哭音急道:“你可算醒了!刘执事带了好多人,在议事厅都快把族长逼哭了!说是再不还灵石,就要收走咱们的祖产!” 墨尘眨了眨眼,没动。 ‘地府?不对,这感觉太真实了...难道是...穿越?’ 他尝试坐起身,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同时,一股庞杂、混乱、属于另一个“墨尘”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青岚山下破落的修仙家族墨家,资质平庸的三灵根少主,一位正直却能力有限的族长父亲,虎视眈眈的族老,以及...家族名下那几条日渐枯竭的微型灵脉,和堆积如山的欠款账单。 ‘焯!’ 墨尘,前知名互联网大厂“福报享受者”,现墨家少主,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别人穿越要么是天选之子,要么是退婚废柴,我他妈穿越成破产负二代?!还是修仙界限定版?!’ 前世的他,每天面对的是KPI、996、老板画的饼和永远还不完的房贷。好不容易猝死解脱了,一睁眼,面对的竟然是修仙版的“暴力催收”?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前世老板顶多开除你,这里的债主可能真的会物理超度你。 一股巨大的荒诞感攫住了他。他想笑,又想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在职场练就的“无论心里多慌脸上也要稳如老狗”的技能瞬间启动。 “别慌,”他听到自己用一种略带沙哑,但异常平稳的声音对那少女(记忆告诉他,这是族妹墨小雨)说道,“扶我起来,去看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惊讶的镇定。墨小雨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份镇定感染,用力点了点头,搀扶着他下床。 脚落地时还有些发软,但站直身体后,墨尘迅速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家具陈旧,摆设简单,墙角甚至有些潮湿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家道中落”的穷酸气,跟他前世租的那个老破小出租屋有异曲同工之妙。 ‘很好,熟悉的贫穷味道。’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质感粗糙的青布长衫,在心里自嘲了一句。 ‘至少不用穿西装打领带了,也算...进步?’ 当他被墨小雨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那吵嚷声传来的议事厅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有对操蛋命运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被这绝境逼出来的、属于前世社畜的狠劲。 ‘妈的,在哪儿不是打工?前世给资本家打工,这辈子看样子是要给这个破家族打工了。’ ‘先看看情况,能苟则苟,实在不行...’ 他看了一眼议事厅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前世在谈判桌上才有的锐利。 ‘就得想办法,把这个'破产清算'的剧本,改成'资产重组'了。’ 就在这时,或许是穿越的副作用,或许是情绪剧烈波动下的异变,他感觉双眼微微一热,视野中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 第二章 因果灵眸与扫地老仆 墨尘被族妹墨小雨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墨家议事厅。越是靠近,那夹杂着怒吼、哀求与冷笑的吵嚷声便越是清晰。 前世的职场经验告诉他,这分明就是一场“破产清算前”的“债权人会议”。只是比起前世文明些的唇枪舌剑,这里的“清算”恐怕会直接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依旧有些翻腾的陌生记忆,强迫自己冷静。也就在这时,双眼那股温热感再次涌现,并且愈发明显。 他下意识地凝神望向议事厅方向。 下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超乎想象的世界。 议事厅上空,乃至整个墨家大宅,无数条颜色各异、粗细不同的光线凭空浮现,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张庞大而繁复的网络。这些光线大多黯淡纤细,但其中几条,却异常醒目。 最刺眼的,是数道连接着议事厅内几位陌生面孔与自家族长父亲的赤红色光线,粗壮如手指,其中充满了暴躁、贪婪的波动。墨尘福至心灵,瞬间明悟——这,便是“恶缘”,代表着仇怨或剧烈的利益冲突。 而在这一片象征着危机的赤红之中,一道极其微弱的青色光线引起了墨尘的注意。它从议事厅内某个角落延伸出来,另一端……竟然连接着自己身边,那个一直低头不语、默默扫地的老仆——福伯? 这道青线细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但其本质却透着一股中正平和。墨尘心念一动,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道青线上。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在脑海响起,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两段模糊的记忆碎片,伴随着一道明悟,涌入他的意识: 【因果追溯:刘焱(赤炎门执事)→恩情→穆青崖(现墨家仆役福伯)】 *片段一:二十年前,青岚山深处。年轻的赤炎门低阶弟子刘焱,为采集一株烈阳草,误入三阶妖兽“地火蝎”的领地,命悬一线。一道青色剑罡掠过,瞬间将地火蝎斩为两段。烟尘中,一位青衫修士(年轻的福伯)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地瞥了吓瘫在地的刘焱一眼,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片段二:十五年前,青岚坊市。已升任执事的刘焱,再次偶遇这位青衫修士(福伯)。彼时福伯气息晦暗,似有重伤在身。刘焱认出恩人,激动上前,纳头便拜,口中称谢当年救命之恩,并言:“前辈但有差遣,刘焱万死不辞!”福伯只是摆了摆手,淡然道:“举手之劳,早已忘却。你且去吧,莫要再提。”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墨尘猛地回过神,心脏砰砰直跳。他看了一眼身边佝偻着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福伯,又看了一眼议事厅内那个趾高气扬、炼气六层修为的赤炎门刘执事。 巨大的信息差,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也带来了一丝……破局的曙光。 ‘我靠……扫地僧?不对,是扫地大佬!’墨尘内心狂呼,前世看过的无数网文桥段瞬间闪过脑海。‘这金手指……能看到人情债的前因后果?这哪里是因果线,这分明是修仙版的资产负债表和应收账款明细账啊!’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前世面对难缠客户时那副人畜无害、略带惶恐的表情,在墨小雨担忧的目光中,迈步走进了如同菜市场般喧闹的议事厅。 厅内,族长墨云峰脸色惨白,额头尽是冷汗,正对着一个身穿赤红道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苦苦哀求:“刘执事,再宽限几日,只需几日,我墨家定能凑齐部分灵石……” “宽限?哼!”刘焱冷哼一声,下巴抬得几乎要戳到房梁,手指都快要点到墨云峰的鼻子上,“墨云峰,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赤炎门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今日若是见不到灵石,休怪刘某按契约办事,收了你这祖宅!” 他身后几名赤炎门弟子配合地鼓荡起灵力,威压散开,让厅内几位墨家族老敢怒不敢言。 墨尘目光快速扫过,厅内除了刘焱这条最粗的“恶缘”线,还有其他几位债主,身上也大多延伸出或红或灰的因果线,与墨家众人相连。整个议事厅,在他眼中几乎被一片代表“亏欠”与“恶念”的灰红之色笼罩。 就在气氛最为紧张,刘焱似乎准备强行清点房契地契之时——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响起。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墨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位一直躲在角落、仿佛不存在的扫地老仆福伯身边。他恭敬地扶住福伯的手臂,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刘焱听清: “福伯,您老人家慢点。这里地滑,您要是摔着了,当年那位在青岚山深处被您一剑救下、又在青岚坊市对着您发誓‘万死不辞’的故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愧疚的。” “!!!” 话音落下,刘焱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剧震,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瞬间冻结在脸上。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被墨尘搀扶着、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仆。 那张脸……虽然苍老了许多,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曾经淡漠如水的眼睛,那依稀可辨的轮廓…… 是他!真的是他!那位一剑斩了地火蝎的青衫前辈!他……他怎么会在墨家?还成了一个扫地仆役?! 刘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二十年前的生死一线,十五年前的激动拜谢,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当年那句“万死不辞”的誓言,言犹在耳! 墨尘将刘焱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大定。他扶着福伯,看似随意地往前走了几步,恰好站在了刘焱与父亲墨云峰之间,隔断了那条最粗的赤色“恶缘”线。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恭敬,对着惊疑不定的刘焱,用一种恰到好处、带着些许“晚辈对长辈往事不甚了解”的困惑语气,轻声问道: “刘执事,您……认识我们家的福伯?” 这一刻,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突然站出来、言行举止透着古怪的墨家少年,以及那位脸色变幻不定、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赤炎门刘执事身上。 墨云峰看着儿子的背影,眼中充满了茫然与不解。 而始作俑者福伯,则微微抬起浑浊的双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墨尘,那眼神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与探究,一闪而过。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扫帚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 第三章 恩义与算计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刘焱和那位被墨尘搀扶着的、貌不惊人的扫地老仆身上。刘焱脸上的血色褪去,又涌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惊,以及一丝……惶恐。 他死死盯着福伯,喉咙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那位曾经在他心中如同高山仰止、一剑定生死的青衫前辈,此刻却穿着一身粗布仆役服,手持破旧扫帚,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尘世的喧嚣格格不入。 “前……前辈?”刘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逼债,什么祖产,几步抢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对着福伯深深一揖到地,姿态放得极低,“您……您怎么会在此地?还……还成了这般模样?” 这一幕,让所有墨家之人和债主们都看傻了眼。尤其是大长老墨云山和三长老墨云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赤炎门的刘扒皮,何时对人如此恭敬过?还是一个他们平日里视若无物的扫地老仆? 福伯浑浊的双眼微微抬起,看了刘焱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既无被认出的惊讶,也无故人相见的欣喜。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平淡:“原来是刘小友。往事如烟,何必再提。老朽在此,不过是寻个清净,了此残生罢了。” “清净?残生?”刘焱直起身,脸上满是急切与不解,“前辈,当年您风采绝世,一剑斩妖,何等英姿!为何……为何会委身于此破落……于此地为一仆役?可是墨家之人怠慢了您?还是有何难处?您尽管告知刘焱,刘焱虽不才,在赤炎门还有些许分量,定为您讨个公道!” 他这话一出,墨云峰等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心中叫苦不迭。若这老仆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被自家“怠慢”了,那今日之祸,怕是更要雪上加霜了! 墨尘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念头急转。他通过【因果灵眸】能看到刘焱身上那道连接福伯的青色“恩情”线,此刻虽然稳定,但刘焱的情绪波动剧烈。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就在福伯似乎不愿多言,准备再次低头扫地之时,墨尘上前半步,对着刘焱拱了拱手,态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刘执事稍安勿躁。福伯在我墨家多年,家父与诸位族老待他向来宽厚,绝无怠慢之事。福伯甘愿留此,想必自有其缘由。” 他这话,既是安抚刘焱,也是点明福伯在墨家并非受屈,同时将话题引向更深层的原因。 刘焱闻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疑惑,但眼神依旧紧紧盯着福伯,等待一个答案。他并非蠢人,自然也看出福伯不愿提及往事,更不愿离开此地的态度有些蹊跷。 福伯再次沉默了片刻,就在气氛即将再次凝固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当年受些旧伤,根基有损,修为跌落,早已不复当年。此地……有故人气息,能让老朽心安。做个扫地仆役,无人关注,正好养伤,图个清静。墨家……待我不薄,给我一口饭吃,一处安身之所,足矣。”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旧伤、修为跌落是真,但“故人气息”、“图个清静”则更多是托辞。真正的缘由,涉及他自身的秘密与对墨家初代族长的一份承诺,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然而,这番解释听在刘焱耳中,却足够合理了。一位曾经的高手,因伤跌落境界,心灰意冷之下,隐姓埋名于一个破落家族,寻求安宁……这在修仙界并非罕见之事。 刘焱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与唏嘘之色,看向福伯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同情与敬重。他再次躬身:“原来如此……是晚辈唐突了。前辈大恩,刘焱一直铭记于心!今日既得知前辈在此清修,岂能再行逼迫之事?” 他猛地转身,面向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墨云峰和一众债主,脸上的跋扈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讨好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他那张刻薄脸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墨族长,诸位,”刘焱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了许多,“方才刘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既然……既然贵府与刘焱的恩人有旧,那这笔债务,自然另当别论!” 他大手一挥,极其豪爽地说道:“之前的欠款,利息全免!本金……本金也可延期三年!不,五年!五年之内,墨家何时方便,何时归还即可!”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那些原本等着看墨家笑话,甚至想趁机踩上一脚的债主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扒皮……居然转性了?不仅免除利息,还延期五年还本金?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墨云峰更是如同被巨大的馅饼砸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刘焱,又看看自己儿子,最后目光落在那位神秘的福伯身上。 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唯有墨尘,心中一片清明。他看得分明,刘焱身上那道连接福伯的青色“恩情”线,在他说出那番话后,明显凝实、明亮了一丝。而连接父亲的那道赤色“恶缘”线,则瞬间黯淡、纤细了许多。 ‘果然,人情债,也是债。而且还是高息债。’墨尘在心中默默吐槽,‘这刘执事,倒是懂得审时度势,投资未来。他这哪里是放弃逼债,分明是在投资福伯这位‘潜力股’,或者说,是在偿还当年的救命之恩,以求心安,甚至……期待未来能从福伯这里得到更多好处。’ 刘焱处理完债务,又堆起笑容,小心翼翼地对福伯道:“前辈,您看这样处理可还妥当?若您在此地有任何需要,尽管派人到赤炎门知会刘焱一声,刘焱必定竭尽全力!” 福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依旧没什么表情。 刘焱也不以为意,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满腹的震惊与盘算,以及一群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赤炎门弟子,匆匆离去。他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今日的见闻,并且思考如何将这份“巧遇恩人”的机缘,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好处。 主角债主一走,其他几位小债主见风使舵,也纷纷上前,表示债务可以宽限,语气客气了许多。一场足以让墨家覆灭的危机,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暂时化解了。 议事厅内,只剩下墨家自己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墨尘和福伯身上,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探究、敬畏、以及一丝后怕。 墨云峰走到墨尘面前,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中既有欣慰,也有更多的疑惑。 而福伯,则在一片寂静中,缓缓抬起头,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了墨尘。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对着墨尘,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再次低下头,拿着他那把破扫帚,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议事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墨尘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着福伯离去的背影,又感受着体内依旧存在的【因果灵眸】的力量,心中那份属于前世社畜的稳健与算计,再次活跃起来。 ‘第一步,总算勉强站稳了。’ ‘接下来,该好好理一理墨家内部这本烂账,以及……我脑子里这本更神奇的‘人情账’了。’ ------------ 第四章 人心鬼蜮 刘焱与一众债主离去后,墨家议事厅内陷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猜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恨。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墨尘,以及福伯离去的方向,心思各异。 族长墨云峰看着儿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拍了拍墨尘的肩膀:“尘儿,今日……多亏你了。你先回去好生休息。”他并未深究墨尘是如何知晓福伯与刘焱的过往,只当是儿子偶然听福伯提起过只言片语,恰巧用在今日罢了。毕竟,一个修为尽废的老仆往事,和一个资质平庸的少年,能有什么更深层的联系? 大长老墨云山干咳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墨尘,你倒是机缘巧合,立下大功。不过,福伯之事,乃是他与刘执事的私谊,可一不可再。我墨家之困,根源在于灵脉枯竭,入不敷出。外债可缓,内耗却仍需解决。”他这话,既点了墨尘功劳的“偶然性”,又将话题拉回了家族内部的经济危机。 三长老墨云海更是皮笑肉不笑地接口:“是啊,尘侄儿侥幸解了眼前之围,但家族库房空空,下月弟子们的修炼用度尚无着落,不知尘侄儿可还有‘妙计’?”他特意加重了“侥幸”和“妙计”二字,语气中的酸意几乎不加掩饰。 墨尘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前世在职场见惯了这种场面,功劳是集体的,问题是具体的,甩锅是迅速的。他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谦逊,躬身道:“父亲,二位长老,今日之事确是侥幸。孩儿只是偶然听闻福伯提过旧事,情急之下冒险一试。家族大事,自然还需父亲和各位长老定夺。孩儿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他这番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既承认了“侥幸”,又点明了自己“修为低微”,堵住了旁人借机发挥的嘴,同时也符合他目前的人设。 墨云峰见儿子如此“懂事”,心中稍慰,同时也对几位长老的态度有些不满,沉声道:“好了,今日之事已了,都散了吧。尘儿,你随我来书房。” 回到族长书房,墨云峰看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儿子,关切地问道:“尘儿,你身体可还好?方才……你如何得知福伯与刘执事的旧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墨尘早已想好说辞,苦笑道:“父亲,孩儿前几日病中昏沉,似乎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其中便有福伯年轻时仗剑除妖的片段,醒来后只当是噩梦。今日见那刘执事面容,竟与梦中被他所救的年轻修士有几分相似,故而冒险一试……如今想来,仍是后怕不已。”他将缘由推给“病中奇梦”,这在修仙界虽不常见,但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总比直接暴露金手指要安全。 墨云峰闻言,恍然中带着一丝惊奇,叹道:“竟是如此……看来是祖宗庇佑,让你于梦中得此启示,解我墨家燃眉之急。此事你知我知,切勿再对外人提起,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孩儿明白。”墨尘点头,随即岔开话题,脸上露出忧色,“父亲,外债虽缓,但如大长老所言,家族内部确已千疮百孔。库房……当真如此窘迫?” 提到这个,墨云峰脸上瞬间布满愁容,他走到书案旁,取出一本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账簿递给墨尘:“你自己看吧。这是家族近三年的收支明细。” 墨尘接过账簿,入手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前世接手一个烂尾项目般,翻开了第一页。与此同时,他悄然运转灵力,灌注双眼。 【因果灵眸】,开! 刹那间,手中冰冷的账簿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条纤细的、灰色的“因果线”从账簿的文字和数字中蔓延而出,连接向家族内外不同的人。 大部分线条黯淡无光,代表着正常的、微不足道的往来。但其中有几条,却异常刺眼! 一条格外粗壮、带着明显赤红之色的恶缘线,从账簿上数次“采购劣质符纸原料”、“高价收购残次妖兽材料”的记录中延伸出去,另一端,赫然连接着负责采买的管事——三长老墨云海之子,墨林! 另一条灰黑色的、代表着“亏空”与“贪墨”的因果线,则从几笔模糊不清的“家族物资调拨”、“弟子月例预支”记录中伸出,另一端指向了大长老墨云山的心腹,仓库管事墨云河! 更有一条若隐若现、带着诡异粉色的因果线,从一笔“资助远房旁系子弟”的支出记录中延伸,另一端……竟然连接着邻近林家的一位外事管事! ‘好家伙!’墨尘心中震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甚至可能通敌?!这墨家内部,简直是个筛子!’ 他快速翻阅,结合着因果线显示的信息,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张墨家内部的“蠹虫网络”。三长老墨云海利用其子墨林负责采买之便,虚报价格,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大长老墨云山则纵容其心腹墨云河挪用库房资源,甚至可能暗中变卖家族资产;而那条连接林家的线,则表明家族内部有人与外部势力勾结,泄露情报或利益输送! 这些因果线清晰地将人、事、账目关联起来,形成了无可辩驳的逻辑链条。若非有【因果灵眸】,单凭账本上那些做了手脚的记录,根本难以查证。 墨云峰见儿子看得认真,眉头紧锁,不由苦笑道:“看出问题了吧?为父并非不知,只是……家族如今势微,许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他们,反而可能引发内乱。” 墨尘合上账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很快又隐去。他平静地说道:“父亲,账目确实有些不清不楚之处。不过,眼下并非清算之时。” “哦?”墨云峰有些意外,“你有何想法?” “当务之急,是开源,而非节流,更不是内斗。”墨尘缓缓道,“家族人心涣散,根源在于资源匮乏,看不到希望。即便我们此刻揪出几个蠹虫,收缴回些许资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反而会让大家更加恐慌,让潜藏的敌人更加警惕。”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语气沉稳,如同在做一个项目汇报:“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至少是大部分族人,在短期内看到收益,重燃希望的项目。一个……能快速产生灵石,且暂时绕开现有利益链条的项目。” 墨云峰被儿子的话吸引了:“快速产生灵石?谈何容易!我墨家如今除了代工低阶符纸,哪还有别的营生?” 墨尘微微一笑,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父亲,您可还记得,福伯平日里除了扫地,还偶尔会去后山药园转转?我儿时贪玩,曾见他在一株枯死的‘青霖草’旁摆弄了几下,那草……第二年竟又焕发生机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福伯确实偶尔去药园,对草木枯荣似乎有些独特的见解。假的部分是,他并非儿时所见,而是刚刚通过【因果灵眸】,观察到福伯与家族那几近荒废的药园之间,存在着几条极其微弱、但本质盎然的青色因果线,这代表着福伯似乎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促进灵植生长的能力或知识。 “福伯?”墨云峰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你是说……福伯可能精通灵植之术?!” 若真如此,墨家那几十亩因为灵脉枯竭而近乎荒废的低阶药田,岂不是有了重现生机的可能?低阶灵草虽然价值不高,但若能批量产出,也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孩儿不敢确定,”墨尘谨慎地说道,“但或许可以请福伯指点一二?即便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若能成,便是我墨家眼下最好的‘开源’之路。”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巧妙地将“功劳”和“可能性”引向了深不可测的福伯。这既符合他“侥幸立功”后低调行事的人设,也能借助福伯这块“金字招牌”减少计划执行的阻力。 墨云峰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地在书房内踱步:“好!好!尘儿,你此计大善!不纠结于内斗,而是着眼于创造新的价值!为父这就……不,明日,明日我亲自去请教福伯!” 看着父亲重新燃起希望的样子,墨尘心中稍定。 ‘第一步,转移矛盾,树立新的目标。’ ‘第二步,借势福伯,推动药园计划。’ ‘第三步……’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本沉重的账簿,眼神微冷。‘等家族缓过这口气,有了新的收入来源,再来跟这些蠹虫,好好算一算总账。’ ------------ 第五章 药园里的生意经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 墨尘站在墨家后山那片近乎荒废的药园外,看着父亲墨云峰带着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拄着扫帚的福伯低声交谈。他并未靠近,只是远远望着。 【因果灵眸】悄然运转,他看到父亲身上延伸出一道带着强烈“恳求”与“希望”的青色光线,连接着福伯。而福伯身上,那根连接药园的、原本极其微弱的青色因果线,此刻似乎明亮了一丝。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墨云峰一脸振奋地走了回来,眼中带着光:“尘儿!福伯他……他答应了!虽未明说,但他允我取用他平日打理园子用的那套旧工具,并言‘顺其自然,莫强求’。” 墨尘看去,只见福伯已将一把磨损得光滑的木铲、一个破旧的喷壶放在田埂上,自己则走到园子角落的老槐树下,靠着树干,似闭目养神,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顺其自然?’墨尘心下明了,这是福伯不愿过多介入的托词,但也是一种默许。工具或许只是幌子,真正的关键,是福伯默许了墨家借用他可能存在的、滋养此地草木的某种“势”。 “父亲,事不宜迟。”墨尘收敛心神,“我们需挑选可靠人手,即刻开始。” 然而,当墨云峰召集族人,宣布要重整药园时,回应他的却多是迟疑与消极。 “族长,不是我们不愿出力,”一个面黄肌瘦的族叔耷拉着眼皮,“可这药园荒废多年,地气贫瘠,就算种下种子,没灵脉滋养,又能长出什么?怕是白白浪费力气和所剩无几的种子。” “是啊,有这功夫,不如多制些符纸,还能换几块灵石。”有人小声附和。 大长老墨云山和三长老墨云海虽未明确反对,但眼神中的不以为然几乎溢于言表。墨云海更是轻哼一声:“族长,莫要因小失大,耽搁了正事。”他口中的正事,自然是指其子墨林的采买事宜,那里面可有他的油水。 墨尘冷眼旁观,心中了然。希望渺茫时,人们宁愿固守熟悉的穷困,也不愿为不确定的未来付出额外努力。这是人性。 他上前一步,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是用平静却清晰的语调说道:“重整药园,并非白干。自今日起,参与药园劳作之人,每日计五个家族贡献点,当日结算,可用贡献点直接预支下月修炼资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墨家早已入不敷出,贡献点制度形同虚设,何时有过“当日结算”、“预支资源”的好事? “墨尘,你此话当真?库房里哪还有多余资源预支?”三长老墨云海立刻质疑。 “三长老放心,”墨尘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父亲身上,得到后者一个坚定的点头后,才缓缓道,“所需资源,由我父子二人一力承担。若药园最终无所出,所耗资源,从我父子日后份例中扣除。” 他这是要自掏腰包,赌一个未来!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墨尘,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不解,也有了一丝动摇。若成功了,大家受益;若失败了,损失也是族长一系承担。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很快,便有七八个平日里最为老实、也最穷困的旁系子弟和妇人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试试。他们是被现实逼得最紧的一群人,哪怕只有一丝微光,也愿意伸手去抓。 墨尘心中稍定,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 接下来的几天,墨尘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药园里。他并未亲自动手除草翻地,而是开启【因果灵眸】,仔细观察着这片土地。 在他的视野中,整片药园被一片灰蒙蒙的“贫瘠”之气笼罩,但在这片灰蒙之下,却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代表着“生机”的绿色光点闪烁。这些光点,大多集中在福伯平日活动的区域,尤其是那棵老槐树附近。 他指挥着族人,重点清理那些闪烁绿色光点的区域,并特意将福伯留下的那套旧工具摆在田埂显眼处。说来也怪,凡是用那旧木铲松动过的土地,土质似乎都变得松软了些,那灰蒙之气也淡去一丝。 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参与劳作的族人。通过他们身上延伸出的因果线,他能清晰地看到谁在认真劳作,谁在偷奸耍滑,谁的眼神里带着对家族的归属,谁又藏着别样的心思。 其中一个名叫**墨石**的旁系少年,引起了墨尘的注意。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沉默寡言,但干活极为卖力,额上的汗水滴落在泥土里,也毫不在意。他身上的因果线,与这片药园的“生机”光点之间,竟有着一丝微弱的、正向的共鸣。更重要的是,墨尘看到这少年与家族库房之间,有一条代表着“极度匮乏”的灰色细线,却并无任何“偷盗”或“怨恨”的恶缘。 ‘是个踏实肯干,心性纯良的苗子。’墨尘暗暗记下。 这天傍晚,劳作结束后,墨尘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墨石。 “石头,今日辛苦。”墨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了过去,“这是你今日的贡献点折算的灵石,收好。” 墨石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双手在粗布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才颤抖着接过布袋,紧紧攥在手心,声音哽咽:“多……多谢尘哥!我娘……我娘正好需要这钱买药……” 看着他眼眶泛红、激动不已的样子,墨尘心中微动。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气温和:“好好干,药园若能起来,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看你似乎对侍弄土地有些天赋,以后这片区域,就交由你主要负责,每日多加两个贡献点。” 并非他滥发善心,而是通过因果线,他看到了对这少年的一点投资,未来或许能换来数倍的回报。这不仅仅是一份薪水,更是一份“人情债”的初始投资。 墨石闻言,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与重新燃起的希望。 就在墨尘以为一切步入正轨之时,变故突生。 数日后的深夜,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悄然潜入了刚刚整理出些许模样的药园。那人影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想要撒向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灵植幼苗! 一直凭借【因果灵眸】对药园“生机”的微妙感应而保持警惕的墨尘,几乎在黑影出现的瞬间便察觉到了。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悄无声息地靠近。 月光下,他看清了那人的侧脸——是负责库房看守的一个弟子,与三长老墨云海一脉走得很近! 就在那人即将动手的刹那,墨尘猛地咳嗽了一声。 那弟子吓得浑身一僵,手中的药粉差点掉在地上。他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到月光下墨尘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更是魂飞魄散。 “尘……尘少爷……我,我……”他语无伦次。 墨尘没有质问,也没有动手,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中那包散发着淡淡腥臭气的药粉。【因果灵眸】下,一条清晰的、带着恶意的赤红色因果线,从这弟子手中连接向药园的幼苗,而另一段,则隐隐指向三长老墨云海的院落方向。 “是‘腐根散’?”墨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听不出什么怒气,“看来有人是不想看到药园好起来。” 那弟子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墨尘却话锋一转,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叹:“修行不易,为了一点灵石,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值得吗?你可知,若药园毁了,家族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你们这些依附家族的弟子,又能落到什么好处?不过是大家一起沉船罢了。” 他没有疾言厉色地训斥,而是用一种近乎剖析利害的语气,点明了对方的短视与愚蠢。 那弟子愣住了,脸上血色尽褪。 墨尘走上前,伸手轻轻拿过那包药粉,随手丢在一旁的水沟里。“今夜之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他看着那弟子惊恐的眼睛,缓缓道,“你欠家族一个交代,也欠我一份人情。记住,是两份。”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瘫软在地的弟子,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他不需要立刻惩戒,那样只会打草惊蛇,激化矛盾。他只需要让对方欠下“债”,让恐惧和把柄留在自己手里。这笔“人情债”和“把柄债”,在关键时刻,或许比直接撕破脸更有用。 回到自己的小屋,墨尘盘膝坐下,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 药园的生机在缓慢复苏,但来自内部的暗流依旧汹涌。他播下的不仅是灵植的种子,也是人心的种子。有些在孕育希望,有些,则在滋生毒瘤。 ‘修仙界,果然不是打打杀杀。’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微弱的灵力,以及那双能窥见因果的眸子。‘而是放债,收债,以及……在债务到期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让所有债主,都不敢,也不能赖账。’ 他有一种预感,墨家这片小小的药园,即将迎来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产出”,不仅仅是灵草,还有纠缠不清的人情与算计。 ------------ 第六章 青霖初绽与槐下之问 药园事件后,墨尘并未声张,但无形的压力已然种下。那名被当场拿住的库房弟子,次日便告了病假,再未出现在药园附近。墨尘通过【因果灵眸】观察到,连接三长老墨云海院落与药园的那条带着恶意的赤线,虽然并未消失,却也凝滞黯淡了许多,显然对方暂时收敛了爪牙。 日子在看似平静的劳作中悄然流逝。药园在福伯那套工具的“无形滋养”和墨石等踏实族人的精心照料下,竟真焕发出了远超预期的生机。 尤其是墨石负责的那片区域,一垄垄低阶灵植“青霖草”长势最好,叶片舒展,脉络中隐隐有灵光流动,远比寻常青霖草要鲜亮茁壮。墨尘能清晰地“看”到,墨石身上那道与土地生机共鸣的青色因果线,随着他的辛勤劳作,正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亮。 “尘哥,你看!这株青霖草,叶片边缘的银线比别的都清晰!”墨石捧着一株格外精神的青霖草,黝黑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献宝似的递给墨尘看。 墨尘接过,指尖触及叶片,能感受到一股微弱却纯净的木属性灵气。他微微一笑,赞道:“不错,石头,你于此道确有天赋。这一批青霖草品质上乘,远超坊市普通货色,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这话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族人听得清清楚楚。立刻,便有几人围了上来,看着那株青霖草,眼中流露出惊叹与羡慕。 “真的啊!这灵气,怕是快赶上中品青霖草了吧?” “石头真是走了大运,得了尘少爷青眼……” “早知道当初我也报名来药园了,每日还有贡献点拿……” 细微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墨尘不动声色。他知道,实实在在的利益,比任何空口白话都更能打动人心。 首批青霖草成熟在即,墨尘开始筹划售卖事宜。他深知,这批品质异常的灵草若直接拿到坊市,必定惹人注目,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必须找一个稳妥的渠道。 他想到了一个人——刘焱。 自从那日之后,刘焱虽未亲自再来,却派人送过两次不轻不重的“节礼”,言辞间对“恩人”福伯的境况极为关切。墨尘知道,这份“人情债”的利息,该收取第一笔了。 他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只说墨家药园初成,偶得一批品质尚可的青霖草,不敢忘刘执事当日援手之恩,特以优惠价格优先供应赤炎门,聊表心意。他并未夸大其词,只附上了一片墨石培育出的、品质最佳的青霖草叶。 信送出后第三天,刘焱竟然亲自来了,还带了一位赤炎门专司灵草采购的管事。 验看过药园里的青霖草后,那管事眼中难掩惊讶,与刘焱低声交谈了几句。刘焱再看墨尘时,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最终,赤炎门以高出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包揽了墨家首批所有的青霖草,并签订了长期供货的意向契约。刘焱临走前,拍着墨云峰的肩膀,语气热络:“墨族长,令郎真是年少有为啊!福伯他老人家在此清修,能有如此景象,想必也是欣慰的。以后墨家有何难处,尽管开口!” 这笔生意,不仅让墨家获得了远超预期的灵石收入,更重要的是,与赤炎门搭上了稳定的商业关系,如同一道护身符,让外界那些觊觎的目光暂时收敛了几分。 消息传开,墨家内部的气氛彻底变了。 之前那些迟疑、观望、甚至暗中嘲讽的族人,此刻看向墨尘和药园的眼神,充满了热切与信服。每日结算贡献点时,拿到灵石的族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连带着,族长墨云峰的威望也水涨船高,下达指令时,阻力小了许多。 大长老和三长老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在实实在在的利益和赤炎门的关系面前,也暂时偃旗息鼓,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这一日晚霞漫天,墨尘没有参与族人的庆祝,而是独自一人来到药园老槐树下。福伯依旧靠在那里,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墨尘恭敬地行了一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那片在夕阳下泛着濛濛青光的药田。他能“看”到,整片药园的“生机”网络比之前壮大了数倍,丝丝缕缕的青色灵气,正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这片土地,甚至隐隐反哺着更加枯竭的家族灵脉。 “福伯,”墨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青霖草喜阴润,畏燥寒。但其根系,似乎对地底残存的一丝火煞之气,别有需求?我观察多日,靠近西侧那片区域,曾是我墨家炼器房旧址,地下应有火煞残留,那里的青霖草,长势反而最佳,叶脉银线也更粗壮。” 这是他多日运用【因果灵眸】观察土地灵气流转与植物生长关联后,得出的一个细微结论,与传统认知相悖。 福伯原本半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终于第一次正眼,认真地打量了墨尘片刻。那目光不再浑浊,而是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能看到地气流转?”福伯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墨尘心中凛然,知道自己的异常恐怕已被这位神秘老人察觉了几分。他不敢完全暴露【因果灵眸】,只是斟酌着回道:“晚辈不敢说能看到,只是……感觉。或许是病了一场后,对草木生机敏感了些许。” 福伯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投向药园,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万物相生相克,并无定数。青霖草性本阴柔,一丝阳煞砥砺,反能激发其本源生机,如同……逆境之于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能看到‘因’,是机缘。能推演‘果’,是智慧。但因果纠缠,如网如织,牵一发而动全身。顺势而为,可借力打力;逆势强求,则反噬自身。” 墨尘浑身一震,福伯这番话,看似在说灵植,却又仿佛在点醒他什么。是在说他利用刘焱之事?还是在告诫他追查内部蠹虫需把握时机?或者……更深一层,是在暗示他这双窥探因果的眼睛? “晚辈受教。”墨尘深深一揖,心中对福伯的敬畏更深。这位老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不仅可能身怀秘术,其心性智慧,更是深不可测。 “不必谢我。”福伯重新闭上眼睛,恢复了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老朽只是个扫地的。园子里的草能活,是它们的造化。人……也一样。” 霞光渐收,暮色四合。 墨尘站在槐树下,看着福伯佝偻却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枚装着首批青霖草收益的储物袋。 药园的成功,只是第一步。家族的内部隐患并未根除,外部的关注也可能带来新的风险。而福伯的存在,如同一座迷雾笼罩的靠山,看似就在身边,却又遥不可及。 ‘因果之网……’墨尘握紧了储物袋,感受着里面灵石的硬度。‘如今,我也算是正式入局,开始编织属于我自己的网了。’ 这张网,既要网住资源,也要网住人心,更要网住未来。 ------------ 第七章 墨氏账簿与人心秤 青霖草带来的第一笔收益,像久旱后的甘霖,让墨家干涸的库房终于有了些许湿润的气息。灵石的光芒驱散了部分笼罩在家族上空的绝望阴云,但也照出了更多藏于阴影下的心思。 墨尘没有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他将大部分收益交给了父亲墨云峰,用于维持家族基本运转和支付药园劳作的报酬,自己则只留下了少部分。他清楚,这只是开始,远未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夜深人静,他再次翻开了那本沉重的家族账簿。这一次,【因果灵眸】之下,那些原本纠缠混乱的灰色、赤色因果线,似乎清晰了不少。药园的成功,如同在他与这片家族天地之间建立了一个更稳固的“锚点”,让他对因果的感知更为敏锐。 他重点梳理着几条最为刺眼的“恶缘”与“亏空”之线。 三长老墨云海之子墨林,那条通过虚高采买、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赤线,在近期因为药园收益注入家族公账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隐隐有加重的趋势。显然,对方见家族稍有起色,贪婪之心更盛。 仓库管事墨云河,那条代表着挪用亏空的灰黑色因果线,则显得谨慎了许多,但依旧存在。他在观望。 最让墨尘在意的,是那条若隐若现、连接着邻近林家外事管事的粉色因果线。这条线近期波动频繁,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内部不稳,外敌环伺啊……”墨尘合上账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直接撕破脸,证据不足,容易引发内乱,正中外部下怀。放任不管,则如同抱薪救火,迟早将药园这点新生的希望也吞噬殆尽。 他需要一把“软刀子”,既能敲打内部的蠹虫,又能震慑外部的窥探,还能……顺便再收点“人情债”。 次日,墨尘找到了父亲墨云峰。 “父亲,药园初成,家族稍定。但开源之余,节流亦不可废。”墨尘语气平和,将一份自己拟定的清单递给墨云峰,“这是孩儿查阅旧档,梳理出的家族近年来一些可以优化的用度项目,以及……部分采买价格的市价参考。” 清单上,罗列着诸如“子弟月例可根据修为与贡献动态调整”、“非必要庆典活动可从简”、“部分日常用度可集中采购以降低成本”等建议,并不激进,却直指一些多年来人浮于事的浪费环节。更关键的是,后面附上了几种家族常用物资的当前坊市公允价,与墨林经手的价格一对比,差距立现。 墨云峰看着清单,眉头先是紧锁,随即缓缓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并非不知这些弊端,只是以往家族困顿,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投鼠忌器。如今有了药园这份新的底气,儿子又递来了如此一份思路清晰、有理有据的“改革方案”,他心中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尘儿,你所言甚是。”墨云峰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此事,便由你协助为父来推行。先从调整月例和核查部分采买账目开始吧。”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清算,而是选择了相对温和的“优化”与“核查”作为切入点。这既表明了态度,又留有余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 当墨尘拿着新的月例调整方案和部分物资的市价清单,出现在家族议事堂上,向几位长老“请教”时,三长老墨云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墨尘!你这是什么意思?”墨云海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那份市价清单,声色俱厉,“质疑我儿墨林中饱私囊吗?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采买之事,水深得很,岂是你看看市价就能明白的?” 墨尘早已料到他的反应,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恭敬表情,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稳:“三长老息怒。侄儿并非质疑,只是觉得家族如今百废待兴,每一块灵石都需用在刀刃上。既然坊市有更优的选择,我们为何不能择优而取?这也是为了家族长远计。若墨林堂兄采买另有隐情,比如需要打点关节、确保供应稳定等,也请明言,列出细则,只要合情合理,家族自然不会让自家人吃亏。” 他这番话,进退有度。既点明了问题,又给了对方台阶下。但前提是,对方得能拿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墨云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潜规则,如何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大长老墨云山在一旁眯着眼,捋着胡须,没有出声帮腔。他麾下的墨云河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药园的成功和墨尘此刻展现出的沉稳与心机,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以往被忽视的族长之子。 最终,在族长墨云峰的坚持下,新的月例方案(贡献与资源挂钩)得以推行,并对部分采买项目启动了“成本复核”。虽然复核过程注定不会顺利,但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会后,墨尘刚走出议事堂,一个身影便怯生生地跟了上来,是仓库管事墨云河。 “尘……尘少爷。”墨云河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与往日那种带着疏离的恭敬截然不同,“今日之事……少爷真是高瞻远瞩,云河佩服。” 墨尘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他。【因果灵眸】下,墨云河身上那条连接库房亏空的灰黑色因果线,正在轻微地颤抖着,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安。 “云河叔过奖了,都是为了家族。”墨尘语气平淡,“库房重地,关系家族命脉,日后还需云河叔多多费心,账目清晰,物资妥善,便是大功一件。” 他没有提及任何具体问题,只是点明了“账目清晰”和“妥善”这两个关键词。既是一种告诫,也是一种……暗示。 墨云河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腰弯得更低了:“是是是,少爷放心,云河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负族长和少爷信任!”他心中已然明白,这位尘少爷手段不凡,且似乎掌握了某些东西,与其硬扛,不如趁早表忠心,或许还能有条出路。 看着墨云河近乎仓惶离开的背影,墨尘目光微闪。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屈服,根源未除。但没关系,他本就没指望一蹴而就。让内部这些蠹虫感到疼,感到怕,让他们知道肆意妄为的成本变高了,这就达到了初步目的。同时,墨云河的这次“表态”,也算是一笔小小的、未来的“人情债”投资。 傍晚,墨尘再次来到药园老槐树下。 福伯依旧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他手中的扫帚漫不经心地划过地面,带起细微的沙沙声。 墨尘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墨石和另外几个族人正在给青霖草浇灌一种福伯指点过的、用几种普通草药浸泡的“肥水”。药园的生机网络,在这些时日的滋养下,似乎又壮大了一圈,甚至隐隐与福伯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沉静气息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工具用久了,会沾染人气。”福伯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人气杂了,心思也就活了。” 墨尘心中一动,看向田埂上那套福伯的旧工具——木铲、喷壶。在【因果灵眸】下,他能看到这套看似普通的工具上,竟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却异常纯净的青色光晕,与福伯自身的气息同源,也与药园的生机网络紧密相连。它们并非法器,却因长年累月伴随一位深不可测的主人,潜移默化中沾染了一丝独特的“韵”,能够更好地引导和凝聚此地微薄的灵气与生机。 “人气虽杂,心亦可定。”墨尘轻声回应,若有所指,“关键在于执工具之人,欲将其引向何方。” 福伯手中的扫帚停顿了一瞬,侧过头,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再次看了墨尘一眼,这一次,其中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认可? “看得清,还要拿得稳。”福伯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不再多言,继续他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清扫工作。 墨尘站在原地,回味着福伯的话。 他看着眼前生机盎然的药园,又想起白日议事堂里的暗流涌动。 家族如同一棵大病初愈的老树,药园是新生出的嫩芽,而内部的蠹虫和外部的不轨,则是潜藏的病害。他此刻做的,便是小心翼翼地剔除病枝坏叶,施肥浇水,让这棵树自己焕发生机。 这个过程,急不得,也乱不得。 而他手中最大的凭仗,除了这双能看到“病因”的眼睛,便是正在一点点积累的,属于他自己的“人情”与“大势”。 他转身,踏着暮色离开。接下来的日子,他需要更耐心,也更谨慎。毕竟,修剪枝叶时,也要小心不被刺扎伤了手。 ------------ 第八章 暗流与明饵 家族议事堂的风波,扩散至墨家每个角落。月例与贡献挂钩的新规,让不少混日子的子弟叫苦不迭,却也激发了一些踏实肯干者的热情。而对采买账目的“复核”,则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三长老一系的人马行事收敛了许多。 墨尘能清晰地“看”到,连接三长老墨云海院落的那条赤色“恶缘”线,颜色愈发深沉,几乎要滴出血来,但其躁动的幅度却小了许多,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爆发。大长老墨云山那边的因果线则显得更为暧昧晦涩,似乎在重新权衡利弊。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一日,墨尘正在药园查看新一批青霖草的长势,墨石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尘哥,方才我去坊市送草,听到些风声。”墨石压低声音,“林家……林家似乎在暗中打听我们药园的事,还……还私下接触了几个我们墨家以前负责采办旧物的老人。” 墨尘目光一凝。林家,那个与墨家有旧怨、一直对墨家剩余产业虎视眈眈的邻近家族。那条连接林家外事管事的粉色因果线,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打听什么?”墨尘语气平静,手中抚过一株青霖草饱满的叶片。 “主要是问……问我们药园为何突然好转,是不是得了什么秘法或者……有高人指点。”墨石老实回答,“还隐约提到,愿意出高价购买我们培育青霖草的‘诀窍’。” ‘果然。’墨尘心下冷笑。药园的成功,终究还是引来了豺狼。林家这是想探听虚实,甚至釜底抽薪。所谓购买“诀窍”,不过是试探和离间的借口。若墨家真有什么秘法,他们恐怕会不惜手段弄到手;若没有,他们也能借此在墨家内部制造猜疑——比如,怀疑族长一系私藏了振兴家族的秘法却不肯共享。 “知道了。”墨尘拍了拍墨石的肩膀,赞许道,“做得不错,以后在外多留个心眼。这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专心照顾好药园便是。” 打发走墨石,墨尘沉吟起来。林家的窥探,在意料之中,但如何处理却需费思量。直接冲突,现在的墨家毫无胜算。被动防御,只会助长对方气焰。 他需要一个办法,既能敲山震虎,让林家有所顾忌,又能……顺便再清理一下内部的不安定因素。 傍晚,墨尘去库房支取一批培育药园所需的普通材料。管事墨云河异常热情,亲自清点,手脚麻利,与往日的推诿拖延判若两人。 “尘少爷,您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去调拨!”墨云河脸上堆着笑,额角却隐隐有细汗。 墨尘【因果灵眸】微动,看到墨云河身上那条连接自己的因果线,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畏惧”与“讨好”交织的灰色,而那条连接林家管事的粉色因果线,此刻却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传递信息”的波动。 墨尘心中了然。这墨云河,怕是已经将家族内部的一些消息,包括药园“复核”账目引发的动荡,传递给了林家。他既是内鬼,此刻又因自己的威慑而心生恐惧,处于一种首鼠两端的状态。 墨尘没有点破,只是状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唉,家族如今刚有起色,外部便有人眼红。云河叔,你说这林家,怎么就盯着我们墨家不放呢?莫非是我们内部,有人给了他们不该给的指引?” 他说话时,目光平静地看着墨云河。 墨云河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辩解,却在墨尘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过,我相信云河叔是明白人。”墨尘话锋一转,语气温和了些,“库房重地,关乎全族生计。只要账目清楚,物资无恙,便是对家族最大的功劳。以往些许小疏漏,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关键是……以后。” 他这是在给墨云河最后一次机会。一边是点明其与林家勾连的风险,一边是许诺只要回头,既往不咎。 墨云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少爷明鉴!少爷明鉴啊!云河……云河也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以后定然兢兢业业,绝不敢再有任何差错,一切唯族长和少爷马首是瞻!”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墨云河,墨尘知道,这只“老鼠”暂时是被吓住了,能否真正收为己用,还需观察。但这至少切断了一条林家获取内部情报的便捷渠道,同时,也让墨云河欠下了一笔沉重的“把柄债”和“人情债”。 处理完库房事宜,墨尘并未直接回房,而是绕道去了家族祠堂后方的一处偏僻小院。这里曾是家族一位喜好钻研杂学的先祖居所,后来荒废,堆放了些许陈旧杂物。 他在一堆布满灰尘的旧书札中,翻找片刻,终于找到了一本兽皮封面、字迹已然模糊的薄册——《百草杂录》。据族志零星记载,这位先祖曾游历四方,对各地草木特性颇有研究,但因其观点往往与主流丹道相悖,被视为不务正业,其心血也因此蒙尘。 墨尘小心翼翼地拂去册子上的灰尘。在【因果灵眸】下,这本看似无用的杂录,竟散发着一种沉静的、带着草木清气的白色光晕,代表着其中蕴含着真实且有价值的知识,只是未被正确理解和使用。 他翻到记载着“青霖草”的那几页,上面除了常规特性描述,还以潦草的笔迹备注着:“……然其性非纯阴,遇阳煞砥砺,反激生机,叶脉生银线者,品质尤佳,内含一丝微不可查的‘清灵之气’,于滋养神魂、平复法力躁动有奇效,惜乎量微难察,常被忽略……” 看到这里,墨尘眼中精光一闪。这与福伯的点拨和他自己的观察不谋而合!而且,这位先祖竟然点出了那“银线”的真正价值——滋养神魂!这在修仙界,可是比单纯补充灵力珍贵得多的功效! 一个计划,瞬间在墨尘脑中成型。 他没有声张,悄悄将《百草杂录》收好。次日,他找到父亲墨云峰。 “父亲,赤炎门长期收购青霖草,虽价格尚可,但终究是基础灵草,利润有限。且长期依赖单一买家,并非长久之计。”墨尘分析道,“孩儿翻阅先祖札记,偶有所得。我们这批青霖草,因培育得法,品质特异,或可尝试开发其……独特效用,寻找更合适的销路,比如……听雨楼。” 听雨楼,是附近几个修仙城镇中颇有声望的中立商号,以其渠道广阔、收购各种稀奇古怪和具备特殊功效的物品而闻名,出价也往往更为公道大方。 墨云峰对墨尘的判断已然信任了许多,闻言沉吟道:“听雨楼确是好选择,但他们眼界颇高,寻常物品难入其眼。你确定我们的青霖草有此潜力?” “总需一试。”墨尘笃定道,“即便不成,也能让赤炎门知晓,我们并非只有他一个选择。”这后面一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之一——借此敲打刘焱,让他那份“人情债”的含金量,需要持续维护,而非一劳永逸。 数日后,墨尘带着一小盒精心挑选的、叶脉银线最为清晰的青霖草样本,独自一人来到了位于百里外“流云仙城”的听雨楼分号。 接待他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管事,姓文。文管事验看青霖草时,起初并未在意,但当他指尖注入一丝法力仔细感知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青霖草……的确有些不同。”文管事抬起头,看向墨尘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内含一丝极淡的‘清灵之气’,对稳定心神、辅助入定略有裨益。虽量少,但胜在纯净温和,长期服用,于低阶修士打磨根基或有奇效。小友从何得来?” 墨尘心中一定,知道赌对了。他面上保持谦逊,微笑道:“此乃家族药园精心培育所致,机缘巧合,偶得此变。文管事慧眼,不知此草,贵楼可愿收购?价格几何?” 文管事捻着胡须,思索片刻,报出了一个让墨尘心中暗喜的价格——比赤炎门的收购价,高了足足五成!并且表示,若能量稳定供应,价格还可再议。 离开听雨楼,墨尘并未立刻返回墨家,而是在流云仙城中看似随意地逛了逛,尤其在一些茶馆酒肆坐了坐,耳中听着南来北往修士的闲聊。 当他傍晚时分回到墨家时,一个“流言”已然在青岚山附近悄然传开——破落墨家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其药园产出的青霖草品质特异,内含一丝罕见的“清灵之气”,竟引得中立商号听雨楼高价收购! 这流言,七分真,三分夸大,却足够引人遐想。 墨尘站在自家院中,望着墨云海院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饵,已经撒下去了。 接下来,就看那些暗处的鱼儿,会不会忍不住咬钩了。而他手中的渔网,也已准备多时。 ------------ 第九章 请君入瓮 “听雨楼高价收购墨家青霖草”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在青岚山附近炸开了锅。原本对墨家药园将信将疑的各路势力,此刻终于正视起来。能让听雨楼那帮眼高于顶的管事另眼相看,这墨家的青霖草,恐怕真有不凡之处。 墨家内部,更是暗流激荡。 首批供应给听雨楼的青霖草,换回了远超赤炎门收购价的灵石。当沉甸甸的灵石被抬入库房时,所有参与药园劳作的族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腰杆挺得笔直。而之前那些质疑、观望者,则悔得肠子都青了,看向药园的眼神充满了热切。 三长老墨云海的院落,气氛却降至冰点。 “听雨楼……他们怎么会看上那点破草?”墨云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还有那‘清灵之气’?我怎么从未听说过青霖草有这等功效?” 坐在下首的墨林,脸色同样难看,眼神闪烁不定:“父亲,此事定有蹊跷!那墨尘小儿,定是得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法!说不定……就跟那扫地的老家伙有关!”他始终对福伯的存在耿耿于怀。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墨云海烦躁地打断他,“如今家族上下,都看着药园,看着墨尘那小畜生!我们之前那些路子,被那小子借着‘复核’的名头卡得死死的,收益大减!长此以往,我们在家族还有何立足之地?” “那……那我们怎么办?”墨林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坐大?” 墨云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秘法……若我们能拿到那培育青霖草的真正‘诀窍’,何须再看他人脸色?届时,无论是自立门户,还是与林家合作,都大有可为!” “可药园看管甚严,尤其是那墨石小子,简直把那里当成了命根子,日夜守着……”墨林面露难色。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墨云海压低了声音,“墨尘那小子不是靠着那点特殊青霖草巴结上了听雨楼吗?若是……他下次送往听雨楼的货,出了问题呢?或者,我们若能提前拿到一批‘样品’,仔细研究,未必不能找出其中关窍!”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墨林:“林儿,你之前不是与听雨楼一位副管事有些交情吗?想想办法,探听一下他们下次交易的时间、路线!我们……半路‘截’下一点样品看看,总不为过吧?” 墨林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冒出贪婪的光芒:“父亲英明!我这就去安排!” 他们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在有心人“眼”中。 墨尘站在药园的老槐树下,【因果灵眸】清晰地“看”到,连接墨云海院落的那条赤色“恶缘”线,剧烈地躁动起来,分出了一条清晰的支线,指向流云仙城方向,代表着“阴谋”与“行动”。而墨林身上,也缠绕上了一层代表着“贪婪”与“冒险”的浑浊气息。 “鱼儿,终于忍不住了。”墨尘心中冷笑。他撒下“听雨楼高价收购”这个香饵,等的就是这一刻。不仅要揪出内鬼,还要借此机会,彻底斩断三长老一系伸向家族根基的黑手,顺便……再让某些人欠下点“债”。 他没有声张,只是暗中加强了药园的看守,并特意嘱咐墨石,将一批品质最佳、叶脉银线最清晰的青霖草单独存放,标记为“特供听雨楼之货”,看管得格外“严密”,却又留出了一丝看似可以利用的“破绽”。 数日后,墨林果然动用了他在听雨楼的“关系”,打听到了墨家下一次送货的大致时间和常走路线。他自以为得计,精心挑选了几个心腹,准备在半路一处僻静山林下手,劫走部分“特供”青霖草。 然而,就在他们埋伏好的那个清晨,等来的却不是墨家运送药材的队伍,而是脸色铁青的族长墨云峰、几位面色凝重的族老,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墨尘! “三长老,墨林!你们在此作甚?”墨云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他原本还对墨尘的推断将信将疑,此刻亲眼所见,只觉得心如刀绞。 墨林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法器差点掉在地上。 “族……族长……我们,我们只是在此……在此修炼……”墨林语无伦次地辩解。 “修炼?”墨尘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手中的隐匿阵盘和束缚类法器,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带着这些东西,在此地修炼?墨林堂兄的修炼方式,还真是别致。” 他话音未落,一名族老已然出手,轻易制住了试图反抗的几人,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准备用来调包的低劣青霖草和记录着交易时间地点的玉简。 铁证如山! “墨云海!你还有何话说?”墨云峰痛心疾首地看着面如死灰的三长老。 墨云海知道大势已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却并非悔过,而是不甘:“族长!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也是为了家族啊!那墨尘小儿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培育出那等青霖草,却秘而不宣,独揽大权,排挤我们这些老人!我不服!” “邪法?”墨尘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那本《百草杂录》,翻到记载青霖草的那几页,朗声道,“三长老所指的‘邪法’,莫非是这位痴迷草木、被先祖视为‘不务正业’的先祖,留下的心血札记?我不过是偶然翻到,细心揣摩,结合福伯平日对草木枯荣的点拨,稍加实践而已。何来邪法?何来秘而不宣?” 他将那本陈旧却散发着沉静智慧光芒的册子递给几位族老传阅。上面的字迹和观点,做不得假。 几位族老翻阅之下,面露惊容,看向墨尘的目光更是不同。能从前人废弃的札记中发掘出如此价值,此子心性、智慧,皆属上乘! 墨云海和墨林彻底哑口无言,瘫软在地。他们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是因为行动失败,更是因为他们的狭隘与贪婪,在墨尘拿出的实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最终,经族老会决议,三长老墨云海教子无方,心怀不轨,剥夺长老之位,与其子墨林一并禁足思过,其名下部分产业充公,用以弥补家族损失。其党羽也受到不同程度清算。 经此一役,墨家内部为之一肃。大长老墨云山一系彻底安静下来,再不敢有丝毫异动。墨云峰族长的权威空前稳固。 而墨尘的声望,在家族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仅因为他揪出了内鬼,更因为他展现出的能力与胸襟——依靠的是先祖遗留的智慧与自身的钻研,而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法”。 事后,墨尘亲自去见了被禁足的墨云海父子。 他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三长老,墨林堂兄,家族不会忘记任何人的功劳,但也绝不会纵容任何损害家族根基的行为。望你们好自为之,他日若真心悔改,家族未必没有你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这番话,在墨云海父子听来,如同施舍,却又带着一丝他们无法理解的深意。在【因果灵眸】下,墨尘看到他们身上那浓烈的赤色“恶缘”虽然未消,却缠绕上了一丝灰色的“亏欠”与“困惑”。 这笔“债”,他先记下了。 夜色中,墨尘再次来到药园老槐树下。 福伯依旧在那里,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多谢福伯当日点拨。”墨尘恭敬行礼。若非福伯那句“逆境砥砺生机”,他未必能那么快理解《百草杂录》中的记载,也就没有后续这一切。 福伯扫地的动作未停,沙哑的声音随风传来:“老朽只是说了句闲话。能抓住,是你的本事。” 他顿了顿,第一次主动问道:“那本札记……你看懂了?” “略懂皮毛。”墨尘谦逊道,“万物皆有其理,顺之则昌。晚辈只是学着,去看清这些‘理’。” 福伯终于停下扫帚,转过身,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他仔细打量着墨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看清‘理’……不难。”福伯缓缓道,“难的是,看清之后,如何‘用’理。顺势而为,可借天地之力;逆理强求,终遭反噬。你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但也要记住,看到的越多,沾染的因果便越重。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言,继续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清扫。 墨尘站在原地,心中凛然。福伯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因果灵眸】的存在,更是在提醒他使用这份能力需要承担的风险与代价。 他看着福伯佝偻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背影,又想起那套看似普通、却蕴藏着独特“韵”的旧工具。 这位老人,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和强大。他留在墨家,绝不仅仅是为了“寻个清净”。 而自己,在这位神秘老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在这因果交织的网中,每一步都需要走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坚定。 ------------ 第十章 养念诀与新人情 清理了三长老一系的毒瘤,墨家如同去除了腐肉的伤处,虽还虚弱,却焕发出新的生机。药园的收益稳定流入,家族库房日渐充盈,以往死气沉沉的氛围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所取代。 墨尘并未因初战告捷而松懈。他深知,内部隐患虽暂除,但墨家根基依旧浅薄,外有林家等势力虎视眈眈,自身的修为更是最大的短板。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没有足够的实力,再精妙的算计也如同沙上堡垒。 他将大部分家族庶务交还给父亲墨云峰打理,自己则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修炼中。然而,三灵根的资质如同无形的枷锁,吸纳灵气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按照常规的《墨家基础炼气诀》,他恐怕终生都难以突破炼气中期。 这一日,他再次来到药园老槐树下。福伯依旧在扫地,沙沙声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墨尘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尝试运转功法,感应天地灵气。在他【因果灵眸】的视野中,周围的灵气光点如同顽皮的精灵,大多对他爱搭不理,只有零星几点被缓慢吸纳进来,效率低得让人绝望。 就在他心中微叹之际,福伯那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灵气有灵,非蛮力可驱。心躁则灵散,念浊则气滞。” 墨尘心中一动,停止运功,恭敬请教:“请福伯指点。” 福伯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扫帚上,仿佛在自言自语:“扫地,扫的是尘,亦是心。心静,则感知明。念纯,则牵引易。天地之大,非仅灵气可纳,万物皆有‘意’,草木有生机之意,磐石有沉凝之意,流水有奔流之意……感其意,养其念,或可另辟蹊径。” 他这番话说得云遮雾绕,但听在墨尘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因果灵眸】不由自主地运转,他“看”到福伯说话时,周身似乎与整个药园的生机,与脚下的土地,与那棵老槐树,甚至与空气中流动的微风,都产生了一种极其和谐的共鸣。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念”或者说“韵味”,正以他为中心,缓缓流转。 这不是单纯的法力,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力量? “感其意……养其念……”墨尘喃喃重复着,仿佛抓住了一丝灵光。他的【因果灵眸】本就是一种偏向精神感知的神通,福伯所言,似乎正指向了另一条提升之路——不单纯依赖灵根资质吸纳灵气,而是通过增强精神意念,去更好地感知、引导,甚至“借用”外界的力量? 福伯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扫帚靠放在槐树下,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留下墨尘一人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思索。 接下来的数日,墨尘几乎废寝忘食地沉浸在福伯那几句玄奥的话中。他不再强行运转炼气诀吸纳灵气,而是尝试放空心神,用【因果灵眸】去细细“观察”和“感受”周围的一切。 他感受青霖草叶片中那微弱却坚韧的生机之意,感受老槐树历经风霜的沉静之意,感受脚下大地厚重承载之意,甚至感受空气中灵气光点那活泼、自由的流动之意…… 起初毫无头绪,只觉得心神疲惫。但渐渐地,当他彻底静下心来,不再执着于“吸纳”,而是纯粹地去“理解”和“共鸣”时,他发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联系”似乎加深了。 那些原本对他爱搭不理的灵气光点,似乎变得“亲切”了一些,虽然吸纳速度依旧缓慢,但过程却顺畅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或者说精神力量,在这种“感意养念”的过程中,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增长! 虽然增长幅度极小,但对于资质平庸的他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透出的一线曙光! “这并非功法,更像是一种……锻炼神识、纯化意念的法门?”墨尘心中又惊又喜。他将这种玄妙的状态,暂时命名为【养念诀】。他知道,这或许是福伯看他顺眼,给予的一份天大的机缘,一条区别于传统修仙、更适合他这种资质平庸却拥有特殊感知能力之人的道路。 就在墨尘初步摸索到【养念诀】门径之时,听雨楼的文管事再次来访。这一次,他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穿月白长袍、气质温润的年轻修士。 “墨小友,这位是陈平陈道友,乃云霓剑宗内门弟子,于丹道一途颇有天赋。”文管事笑着引荐,“陈道友对贵家族那蕴含‘清灵之气’的青霖草很感兴趣,想与墨家谈一笔长期生意。” 墨尘心中微动,云霓剑宗,那可是比赤炎门强大得多的正道宗门!他不敢怠慢,连忙将二人请入客厅。 交谈中,墨尘得知,这位陈平道友正在尝试炼制一种名为“静心丹”的二品丹药,此丹对于平复法力躁动、辅助突破小瓶颈有奇效,但其中一味辅药“宁神花”不仅价格昂贵,药性也略显霸道。他偶然从听雨楼得知墨家的青霖草蕴含温和的“清灵之气”,便想尝试以其部分替代“宁神花”,以期降低成本和丹药的副作用。 “陈道友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长期稳定提供大量品质上乘的银线青霖草?”墨尘确认道。 “正是。”陈平语气温和,却自带一股宗门弟子的矜持,“若贵家族能保证供应,价格方面,绝不会让墨家吃亏。而且,若能成丹,对我云霓剑宗诸多师弟师妹的修行亦是助益,这份人情,陈某铭记。” 墨尘能“看”到,陈平身上延伸出的因果线,代表着“公平交易”与“潜在善缘”的淡青色,虽然并不深厚,却颇为纯粹。这是一笔值得投资的好生意,不仅能带来稳定丰厚的收益,更能借此与云霓剑宗这等大宗门搭上关系。 “陈道友客气了。”墨尘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供应之事,墨家自当尽力。不过,青霖草培育不易,对地力要求颇高,大量产出需要时间扩增药园,改善土质。若陈道友不急,可先签订一份小批量的试供契约,待我家族药园规模上去,再行扩大,如何?”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据实相告,并提出了稳妥的逐步推进方案。这反而让陈平高看了他一眼,觉得此子踏实可靠,不是那等急功近利之辈。 “如此甚好。”陈平点头同意,“那便先定下半年的试供之约。这是定金。”他爽快地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定金。 送走文管事和陈平,墨尘看着手中的定金,心中已有规划。扩增药园、改善土质,都需要资源和时间。但这笔生意,无疑给墨家指明了一条更光明的路——从出售原材料,到成为特定高端丹药供应链的一环,其价值和地位将不可同日而语。 当晚,墨尘在油灯下,仔细规划着药园扩建和土质改良的方案。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他知道,福伯传授的【养念诀】是安身立命、追求大道的根本。而与陈平的这笔生意,则是家族崛起、积累资源的重要一步。 修行与经营,如同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而这一切,都绕不开“人情”二字。福伯的指点之恩,陈平的交易之谊,甚至之前刘焱的那份“恩情”……这些无形的人情网络,正在他周围慢慢编织、加固。 他提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四个字:固本,培元。 巩固自身根本,培养家族元气。 ------------ 第十一章 生机之意与断剑之悟 与云霓剑宗陈平的契约,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墨家上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药园的扩建计划迅速启动,家族能动用的人手几乎都投入到了开辟新田、改良土壤的劳作中。墨石更是成了药园的实际管理者,整日忙碌,脸上却洋溢着充实的光彩。 墨尘则将庶务尽数托付,潜心于【养念诀】的修炼。他不再局限于老槐树下,而是行走于家族各处,尝试捕捉天地间流转的种种“意”。 在新建的药园区域,他感受到族人翻垦土地时散发的“期盼之意”与泥土被唤醒的“新生之意”;在家族祠堂,他感受到香火缭绕中的“传承之意”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之意”;甚至在自己那间简陋的静室,他也能感受到长年累月修炼积淀下来的“专注之意”。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人来人往的演武场边缘静坐时,那些纷杂的“拼搏之意”、“锐利之意”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得他神识动荡,难以凝练。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修为尚浅,神识不够强大,贸然接触过于强烈或混乱的“意”,反而有害无益。 “心静,则感知明。念纯,则牵引易。”福伯的话再次回响耳边。墨尘明白了,【养念诀】的关键在于“守心”,在于保持自身意念的纯粹与稳定,如同明镜,方能清晰映照外物,而不被外物所染。 他调整策略,不再追求种类的繁多,而是选择了几种相对平和、且与自身关联紧密的“意”进行深度感悟。其中,药园的“生机之意”与他最为契合。他每日都会花上数个时辰,静静地坐在药田边,不仅用眼睛看,更是敞开心神,去“拥抱”那一片青翠之中蕴含的蓬勃生命力,感受草木抽芽、生长的细微韵律。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与这些青霖草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玄妙的联系。他甚至无需动用【因果灵眸】,仅凭直觉,就能感知到哪片区域的青霖草长势最好,哪一株可能需要更多的照料。他的神识,在这种温和而持续的滋养下,如同被春雨浸润的土地,缓慢却坚定地变得更为凝实、敏锐。 这一日,他照常在药园边感悟生机之意,神识沉浸在那片温暖蓬勃的意蕴中。忽然,他心有所感,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凌空对着身旁一株略显萎靡的青霖草虚点。 他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只是将一缕精纯的、蕴含着他对“生机”理解的意念,缓缓传递过去。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株青霖草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本有些卷曲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叶脉中的那丝银线,也似乎明亮了少许! 虽然效果极其微弱,持续时间也仅有数息,但这一幕,让墨尘心头剧震! ‘意念……竟能直接影响现实?哪怕只是最微小的草木?!’ 这并非法术,更像是一种基于深刻理解后的“共鸣”与“引导”!【养念诀】的神异,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沉浸在这次意外收获的喜悦中时,家族护卫队长墨战,一脸凝重地找到了他。 “尘少爷,我们在后山巡邏时,发现了一些痕迹。”墨战沉声道,递过一截断裂的、色泽暗淡的金属片,“像是有人暗中窥探,而且……身手不弱,这断口是被利器瞬间削断,残留的灵力带着一股阴寒之气,不像是我们这边的路数。” 墨尘接过断片,指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因果灵眸】下意识运转,他“看”到断片上缠绕着几缕极其淡薄、却带着明显“恶意”与“窥探”意味的赤黑色因果线,其指向……赫然是林家的方向! 林家,果然贼心不死!药园的兴盛,到底还是引来了更直接的觊觎。 “加强巡逻,尤其是药园和家族核心区域。”墨尘冷静吩咐,“另外,将这断片交给擅长炼器的族人看看,能否从中分析出更多信息。” 墨战领命而去。 墨尘摩挲着手中的断片,那冰冷的触感和残留的阴寒意念,与他刚刚感悟的温暖“生机之意”形成了鲜明对比。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林家这次派出的,恐怕不是普通的探子。 他来到家族存放废弃法器、材料的杂物院,这里堆积着许多历年损坏或淘汰的物品。他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或许能对应对林家的窥探有所帮助。 在杂物堆中翻找时,他的目光被一柄锈迹斑斑、几乎断裂成两截的旧剑所吸引。这柄剑样式古朴,剑身布满暗红色的锈迹,仿佛经历了无数惨烈的厮杀,如今灵气尽失,与凡铁无异。 然而,在【因果灵眸】下,墨尘却看到这柄断剑之上,缠绕着无数道细密、杂乱、却异常坚韧的因果线!这些线大多呈现出暗红色,代表着“杀戮”、“怨恨”与“不甘”,但在这片暗红的核心,却隐隐包裹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始终不灭的“守护之意”与“锋锐之魂”! 这柄剑,有“故事”!它曾饱饮鲜血,承载了无数的杀孽与执念,但其锻造的初衷,或者说其剑魂最深处的核心,却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 墨尘心中一动,尝试着运转【养念诀】,将一缕温和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神识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柄断剑。 “嗡——!”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杀意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神识反冲而来!刹那间,墨尘仿佛置身于古战场,耳边是金铁交鸣与绝望的嘶吼,眼前是尸山血海!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急忙切断那缕神识,连退数步,心有余悸。 这断剑中残留的意念,太过凶戾!以他现在的神识强度,根本无法触碰,更别提沟通那深藏的“守护之魂”了。 但他并未沮丧,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意”,并非只有平和。也有如此酷烈、如此执着的“意”。【养念诀】的道路,远比他想得更广阔,也更危险。感悟“生机之意”可滋养神识,那若是能降服、化解这等“凶戾之意”,是否对神识是另一种层面的锤炼? 他小心地将这柄断剑收起,没有试图再去沟通。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这个资格。但这柄剑,或许在未来,会成为他修炼路上的一块重要的“磨刀石”。 带着断剑和那截林家探子留下的金属片,墨尘回到了自己的静室。 但他抚摸着那柄冰冷断剑,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酷烈之意,又想起药园中那蓬勃的生机。 生死,枯荣,守护,杀伐……这世间之“意”,纷繁复杂。而他要做的,便是在这纷繁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锤炼出足以掌控一切的神识与力量。 他闭上眼,再次沉浸入【养念诀】的修炼中。这一次,他的意念之中,除了生机温养,更多了一份面对风雨的坚韧。 ------------ 第十二章 破境 林家探子留下的阴寒气息,如同悬在墨家头顶的利剑,带来紧迫的危机感。家族巡逻愈发严密,药园更是被重点看护,连夜间都有族人值守。 然而,外部的压力并未打乱墨尘的节奏。他深知,恐慌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提升实力才是根本。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之中,白天在药园边感悟“生机之意”滋养神识,夜晚则在静室中运转《墨家基础炼气诀》,尝试冲击那困扰多时的炼气三层瓶颈。 或许是【养念诀】带来的神识增长,让他对灵力的掌控更为精妙;或许是连日来感悟万物之意,心境更为通透圆融。这一次,当体内灵力如同溪流般冲击那无形的壁垒时,他感受到的阻力远不如前。 他引导着灵力,不再是蛮横冲撞,而是如同“生机之意”滋养草木般,细腻地渗透、冲刷着瓶颈的薄弱之处。神识高度集中,仿佛能“内视”到那层壁垒上细微的裂纹在缓缓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瓷器碎裂的轻响在脑海中响起,那层坚固的壁垒轰然洞开! 刹那间,周身窍穴仿佛与天地建立了更紧密的联系,更多的灵气欢快地涌入体内,沿着拓宽了的经脉奔腾流转,最终汇入丹田气海,使得那团原本稀薄的灵力云团壮大了近倍! 炼气四层! 墨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平静。他感受着体内明显增长的灵力和更为强大的神识,心中并无太多狂喜,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踏实感。 突破,只是开始。炼气四层,在这青岚山附近,依旧只是底层修士。 他走出静室,天色已近黎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信步来到药园的老槐树下。 福伯依旧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他手中的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刚刚突破、神识更为敏锐的墨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那声音似乎更贴合某种自然的韵律,与晨风的流动、草木的呼吸隐隐共鸣。 “突破了?”福伯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平淡。 “侥幸突破。”墨尘恭敬回答,心中却是一凛。他并未显露气息,福伯却能一眼看穿,这份眼力,绝非寻常。 福伯停下扫帚,转过身,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向墨尘。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淡然或偶尔的探究,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作品。 “炼气四层,神识却堪比六层,凝而不散,意蕴内藏……看来那‘养念’的法子,你练得不错。”福伯缓缓道。 墨尘心中剧震!福伯不仅看出了他的修为,连他神识的强度和【养念诀】的底细都一清二楚!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有些问题,是时候寻求答案了。他躬身一礼,语气诚恳而郑重:“晚辈愚钝,承蒙福伯多次点拨,方能略有寸进。只是心中疑惑日深,斗胆请教,福伯您……究竟是何人?为何留在墨家?又为何对晚辈……” 他没有问完,但意思已然明确。一位眼力如此毒辣、言语间蕴含大道至理的存在,甘愿在一個破落家族做扫地仆役数十年,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更何况,对方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引导自己。 福伯沉默了片刻,晨风吹动他花白的发丝和破旧的衣角。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老夫是为何留下?” 墨尘沉吟片刻,结合之前的观察和【因果灵眸】所见,谨慎答道:“晚辈曾听父亲提及,三十五年前,家族遭逢大变,老祖宗郁郁而终……福伯您,似乎是在那之后不久来到墨家的。晚辈大胆猜测,或许……与当年之事有关?您留在此地,是为了……守护?或是……观察什么?” 他提到了“守护”和“观察”。守护,是因为他感受到福伯对墨家并无恶意,甚至多次间接相助;观察,则是因为福伯那份超然物外的态度,不像是单纯为了报恩或承担责任。 福伯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感慨。他抬头,望向祠堂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守护……观察?算是吧,也不全是。”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墨尘身上,变得锐利起来:“老夫留在此地,最初是为了还一段因果,守一个承诺。至于现在……更多是因为,你。” “因为我?”墨尘一怔。 “你那双眼睛,很特别。”福伯的声音平淡,却如同惊雷在墨尘耳边炸响,“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线’,是福缘,也是劫数。老夫想看看,一个身负如此能力,却又资质平庸的小家伙,在这泥潭般的家族和危机四伏的修仙界,能走出怎样一条路。” 墨尘心脏狂跳,福伯果然早就知道了【因果灵眸】的存在!他甚至将其定义为“福缘”与“劫数”! “您……不觉得这是邪异之术?”墨尘忍不住问道。这种窥探因果的能力,在常人看来,恐怕与妖魔无异。 “天地万法,存乎一心。”福伯淡淡道,“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窥探因果,干涉命数,自有其代价。你之前利用那刘焱,化解家族危机,是顺势而为,代价尚轻。但若妄图以之逆天改命,攫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噬来临之时,便是魂飞魄散之局。”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带着告诫的意味:“你的‘养念诀’,便是稳固自身,对抗反噬的根基。神识越强,意念越纯,方能在这因果漩涡中,守住本心,不被迷失。” 墨尘恍然大悟,原来福伯传授【养念诀】,还有这层深意!是为了帮助他驾驭【因果灵眸】! “多谢福伯指点迷津!”墨尘深深一揖,心中感激不尽。这份点拨之恩,重于泰山。 福伯摆了摆手,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不必谢我。路是你自己走的,能走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老夫只是个扫地的,累了,也该回去歇歇了。” 他扛起扫帚,慢悠悠地朝着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走去,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 墨尘站在原地,心潮起伏。福伯的身份依旧成谜,但他至少明确了两点:第一,福伯留在墨家,与三十五年前的旧事有关,并且对自己没有恶意;第二,福伯在有意引导和观察自己,【养念诀】是应对【因果灵眸】反噬的关键。 他抬头,望向天际,感受着体内炼气四层的灵力和更为强大的神识。 前路依旧未知,林家之危未解,家族内部也未必真的一片祥和。 “因果之网……”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既然入了局,那我便好好经营。看看最终,是我网住这命运,还是……被这命运吞噬。” 他转身,走向家族议事厅。突破之后,有些事情,可以加快步伐了。 ------------ 第十三章 人情如水 突破炼气四层,又与福伯进行了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墨尘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心境豁然开朗。前路的迷雾虽未散尽,但手中的灯火却明亮了许多。 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闭关苦修中,而是开始更主动地行走于家族内外,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仔细梳理着那些无形的因果之线。 这一日,他来到家族库房。管事墨云河见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而敬畏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 “尘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需要什么,吩咐一声,给您送去便是!”墨云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自从上次被墨尘敲打之后,他已然明白,这位年轻的少主手段非凡,且掌握着自己的把柄,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墨尘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因果灵眸】下,墨云河身上那条连接自己的因果线,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畏惧依附”的暗灰色,而那条通往林家的粉色细线,已然黯淡近无,显然对方已经切断了与林家的暗中联系。 “云河叔不必多礼。”墨尘语气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来看看家族近来的物资入库情况,尤其是药园扩建所需的那批‘沉檀木’和‘青冈石’可都齐备了?” “齐备了!齐备了!”墨云河连忙引着墨尘查看,一边手脚麻利地翻出账册,一边解释道,“按照少爷您的吩咐,这批材料都是从流云仙城的‘百工坊’采购的,价格公道,品质上乘,昨日刚全部运抵入库,账目在此,请少爷过目。” 墨尘接过账册,随意翻看,目光却落在其中一笔不起眼的记录上——“补偿杂役李老憨,因其在搬运石料时扭伤,支付医药费及误工补偿,下品灵石五块。” 他记得这个李老憨,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家中只有一个病弱的孙女相依为命。 “李老憨的伤势如何了?”墨尘合上账册,状似无意地问道。 墨云河愣了一下,没想到墨尘会关心一个杂役,连忙回道:“回少爷,已经请族中医师看过了,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按族规,这类意外本无需额外补偿,是小的见他可怜,才从库房杂项里支了五块灵石给他。”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丝表功的意味。 墨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做得不错。家族艰难,更需体恤下人。这五块灵石,记在我个人账上,不必走公账。” 说罢,他取出五块下品灵石,放在桌上。 墨云河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真正的动容之色。五块灵石对如今的墨尘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一个杂役家庭而言,却是数月的生活所需。这位尘少爷,不仅手段厉害,心思也如此细腻仁厚? “少爷仁德!小的代李老憨谢过少爷!”墨云河这次躬身,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墨尘能“看”到,墨云河身上那条连接自己的暗灰色因果线,颜色似乎淡化了一丝,多了一点微弱的、代表着“信服”的淡青光泽。 离开库房,墨尘并未直接回住处,而是绕道去了位于家族边缘的一处简陋小屋。这里是李老憨的家。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一个头发花白、手臂缠着布条的老者正蹲在灶前熬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门后看着他。 见到墨尘进来,李老憨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就要跪下:“少……少爷!您怎么来了?这……这地方腌臜……” 墨尘伸手扶住他,温和道:“不必多礼。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伤势可好些了?”他的目光扫过灶台上那碗只有几片干枯草叶的“药”,心中微叹。 “劳少爷挂心,好……好多了。”李老憨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回答。 墨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是他用之前培育的、品质稍次的青霖草,参照《百草杂录》上的古方,自己尝试调配的简易药膏,虽不算灵药,但对跌打损伤和温养气血有些许效果。 “这瓶药膏你拿着,外敷内服皆可,对恢复伤势有益。”他将玉瓶塞到李老憨手中,又摸了摸那小女孩枯黄的头发,留下一小包蜜饯,“这个给你,甜甜嘴。”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多留,转身离开了小屋。 在他身后,李老憨捧着那瓶看似普通的药膏,望着墨尘离去的背影,老眼之中涌出浑浊的泪水,喃喃道:“谢谢少爷……” 小女孩舔着蜜饯,甜味在口中化开,懵懂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光亮。 墨尘走在回去的路上,【因果灵眸】悄然运转。他“看”到,两条极其细微、却无比纯净坚韧的青色因果线,从李老憨和小女孩身上延伸而出,牢牢地系在了自己身上。那其中蕴含的,是纯粹的“感激”与“忠诚”。 这丝线虽细,却让墨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与温暖。这与利用刘焱的恩情、威慑墨云河的把柄所带来的因果感受截然不同。 ‘人情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心中明悟,‘利用与算计,可得一时之利,但如同修筑堤坝,需时时维护,稍有不慎便有决堤之危。而真诚的施恩与关怀,则如掘井引泉,虽缓,却源远流长,润物无声。’ 他意识到,经营“人情债”,并非只是冰冷的算计与投资。真正的核心,在于“心”。以真心换真心,方能建立起最牢固、最持久的因果连接。这些细微的善缘,平时或许不起眼,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汇聚成意想不到的力量。 数日后,当墨尘再次来到药园时,发现药田旁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李老憨的孙女,正拿着一把小锄头,学着墨石的样子,笨拙而认真地给一株青霖草松土。墨石在一旁看着,并未驱赶,偶尔还会指点一两句。 墨尘没有打扰,只是远远看着。他“看”到,那小女孩身上,除了连接自己的那条感激之线,也生出了一条微弱的、连接着药园生机与墨石的淡青色光线。 善意,是会传递的。 他走到老槐树下,福伯依旧在那里。 “看来,你又有所得。”福伯扫着地,头也不抬地说。 墨尘微微一笑,恭敬回道:“略有所悟。多谢福伯此前提醒。” 福伯手中扫帚顿了顿,沙哑道:“记住这种感觉。因果非债,亦是缘。如何结缘,在你一心。” 墨尘躬身称是。 他明白,自己的“修仙关系局”,才刚刚真正入门。未来的路,不仅要修为精进,家族振兴,更要在这纷繁复杂的因果网络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 第十四章 风起青岚 墨尘于细微处播撒的善缘,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改变着墨家的氛围。库房管事墨云河办事愈发勤勉周到,连带着整个后勤体系都效率提升。杂役李老憨伤愈后,主动承担了药园外围的清扫工作,他那小孙女也成了药园的常客,虽帮不上大忙,但那认真模仿的小模样,总能让人会心一笑。 然而,这片日渐盎然的生机,终究是引来了更为贪婪的目光。 这一日,墨尘正在指导墨石尝试用【养念诀】中“感意”的法门,去体察不同长势青霖草的细微需求,家族护卫队长墨战便一脸凝重地匆匆寻来。 “尘少爷,流云仙城传来消息,林家……有动作了。”墨战声音低沉,“他们在仙城大肆收购‘火绒藤’和‘蚀铁砂’,数量极大,而且收购价比市价高出近两成!” 墨尘眉头微蹙。火绒藤是制作低阶火属性符箓的常见材料,蚀铁砂则是炼制一些阴损法器的辅料。林家突然大量高价收购这两种不算稀罕却针对性明显的物资,其用意不言而喻——备战,而且很可能是针对拥有药园、以木属性灵植为主的墨家! “可知他们为何如此急迫,甚至不惜高价?”墨尘问道,心中快速盘算。 墨战摇头:“具体原因不明。但坊间有传言,说林家那位卡在炼气大圆满多年的老祖林啸,似乎得了什么机缘,有望在近期尝试冲击筑基!他们如此大肆采购,或许是为了确保老祖筑基期间家族安全,防范可能出现的干扰,也可能是为了老祖筑基成功后,迅速扩张势力做准备!” 冲击筑基! 墨尘心中一凛。若林家真出了一位筑基修士,整个青岚山的格局将彻底改变!墨家在这位筑基修士面前,将毫无反抗之力,药园更是会成为林家砧板上的鱼肉! “消息可靠吗?”墨尘沉声问。 “流传甚广,但无人能证实。”墨战面露忧色,“不过,无风不起浪。而且,我们安排在林家外围的眼线回报,近期林家族地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一些重要的林家子弟也被召回。” 墨尘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无论消息真假,林家此举,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他立刻找到父亲墨云峰,将情况告知。墨云峰闻讯,亦是脸色大变,筑基修士的威慑力,足以让任何炼气家族绝望。 “父亲,当务之急,是加强家族防御。”墨尘冷静分析,“护族大阵必须全力开启,日常消耗由家族公账和我个人共同承担。巡逻力度加倍,尤其是夜间和药园区域。同时,我们需要尽快储备一批疗伤、恢复灵力的丹药,以及……寻求外援。” “外援?”墨云峰苦笑,“我墨家如今这般光景,除了赤炎门刘执事那点香火情,还有何人肯援手?可刘执事毕竟只是执事,面对林家可能的倾轧,乃至筑基修士的威胁,赤炎门未必会为了我们与林家交恶。” “赤炎门或许靠不住,但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墨尘目光微闪,“云霓剑宗,陈平。” “陈道友?”墨云峰一愣,“我们与他也只是生意往来,交情尚浅,他如何会为了我们得罪可能拥有筑基修士的林家?” “直接请求庇护,自然不行。”墨尘成竹在胸,“但我们可以在‘生意’上做文章。陈道友不是急需高品质的银线青霖草试炼‘静心丹’吗?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首先,立刻派人联系陈道友,告知他,我们墨家愿倾尽全力,优先保障对他所需青霖草的供应,甚至可以在价格上再做些许让步,以示诚意与合作决心。” “其次,我们需要准备一份‘厚礼’。”墨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观察过,药园中那批最早、品质最佳的青霖草,其蕴含的‘清灵之气’远超后来培育的。我打算亲自出手,以【养念诀】温养数日,将其品质再提升一筹,然后作为‘样品’,免费赠予陈道友试手。并附上《百草杂录》中关于此草特性的部分抄录,彰显我们的诚意与价值。” “最后,便是借助听雨楼文管事的渠道,将林家可能威胁青霖草供应,影响‘静心丹’炼制进度的消息,不动声色地传递出去。陈道友或许不在意墨家存亡,但他一定在意自己的炼丹大计。若有人阻碍,便是与他结怨。以云霓剑宗的威名,哪怕只是一名内门弟子的不悦,也足以让林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用过于激烈的手段。” 墨云峰听着儿子的计划,眼中渐渐亮起光芒。这不直接求援,而是巧妙地将墨家的危机与云霓剑宗弟子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借势而为,可谓四两拨千斤! “好!就依尘儿之计!”墨云峰拍板,“我立刻去安排人手,加强戒备,筹备物资。与陈道友联络和准备‘厚礼’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计划既定,墨家这台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护族大阵的光幕变得凝实,巡逻的队伍增加了班次,一股紧张的气氛开始弥漫。 而墨尘,则再次扎根药园。他挑选出那批最优质的青霖草,每日以【养念诀】催动神识,将自身对“生机”、“纯净”、“安宁”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那些青翠的植株之中。 在他的精心温养下,那些青霖草叶脉上的银线愈发璀璨夺目,仿佛有灵光内蕴,整株草都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甚至连旁边的墨石和福伯,都能隐约感觉到那片区域的不同。 数日后,墨尘将温养好的“特供样品”和抄录的札记,连同父亲墨云峰言辞恳切、不卑不亢的信函,交由可靠之人,快马加鞭送往云霓剑宗。 与此同时,通过听雨楼文管事之口,“林家威胁墨家,可能影响静心丹材料供应”的消息,也开始在流云仙城的小范围内悄然流传。 做完这一切,墨尘站在墨家最高的瞭望台上,遥望着林家所在的方向。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知道,这番布置未必能完全阻挡林家的野心,尤其是如果林家老祖真的开始冲击筑基的话。但这至少能为他,为墨家,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就看这‘人情’与‘利益’织成的网,能网住多大的风浪了。”他轻声自语,目光沉静而坚定。 ------------ 第十五章 暗夜灵光 数日后,陈平的回信到了。信中,他对墨家提供的“特供样品”和札记抄本赞不绝口,称其品质远超预期,对炼丹助益极大,并再次重申了长期合作的意愿。对于墨家提及的“困境”,他并未直接承诺什么,但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已通过某些渠道向林家表达了“云霓剑宗不希望看到静心丹材料供应出现任何意外”的态度。同时,随信还附上了一份更为优厚的预付款。 几乎在同一时间,赤炎门的刘焱也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几套品相不错的低阶防御阵旗,并附言称,听闻青岚山近来不甚安宁,特赠此物,聊表对“恩人”福伯所在家族的关切之意。这份礼物不算贵重,但其中蕴含的站队意味,却让墨云峰等人精神一振。 云霓剑宗的隐约警告与赤炎门的表态,显然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林家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头,似乎被强行按捺了下去,至少明面上的挑衅暂时消失了。笼罩在墨家上空的战争阴云,仿佛消散了一些。 然而,墨尘通过【因果灵眸】观察到,连接林家方向的那些代表“恶意”的赤黑色因果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凝实、深邃。林家的沉默,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压力之下,墨尘更加刻苦地修炼【养念诀】。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温养青霖草和应对危机的双重磨砺下,似乎触及了某个瓶颈,只差一个契机,便能更上一层楼。 这一夜,月黑风高。 墨尘正在静室中尝试以【养念诀】沟通那柄蕴藏着凶戾之意的断剑。他的神识如同小心翼翼的触角,一次次靠近,又一次次在那滔天的杀意面前败退下来,每一次接触,都让他心神震荡,脸色发白。但他能感觉到,在这种极限的拉扯中,自己的神识韧性正在缓慢提升。 就在他准备再次尝试时,心头莫名一跳,一股微弱却尖锐的危机感顺着几条连接药园的因果线传来! 有人夜闯药园!而且,实力不弱! 墨尘瞬间收功,身形如鬼魅般掠出静室,朝着药园方向疾驰而去。他没有惊动巡逻的护卫,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显然是有备而来,普通的护卫去了也是送死。 药园边缘,一道黑影正在穿梭,目标明确地扑向那片被墨尘以【养念诀】温养过的、品质最佳的特供青霖草!黑影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达到了炼气七层!远非之前那个被墨尘吓退的库房弟子可比。 就在那黑影即将得手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夜色中响起: “阁下深夜来访,不告而取,非为客之道。” 黑影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墨尘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数丈之外,月色下,少年的脸庞平静无波,唯有双眸深邃,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 “炼气四层?”黑影神识扫过,发现墨尘的修为后,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意外,“小子,识相的就当没看见,否则……” 他话音未落,墨尘却已抢先出手!他没有使用任何法器,而是并指如剑,体内灵力与神识高度结合,引动了这些时日他感悟最深的药园“生机之意”与脚下大地的“沉凝之意”! 刹那间,以墨尘为中心,周围数丈内的青霖草无风自动,叶片上的银线散发出微弱的清光,一股无形的力量场域骤然形成,如同泥沼般缠绕向那黑影! 这正是墨尘近日琢磨出的,将【养念诀】感悟的“意”与自身灵力结合,形成的一种独特干扰手段,他称之为【灵意场】! 那炼气七层的黑影只觉身形一滞,动作莫名迟缓了三分,体内灵力运转也出现了一丝晦涩!他心中大骇,这是什么诡异手段? “装神弄鬼!”黑影怒喝一声,强行催动灵力,一道乌黑的爪影带着腥风抓向墨尘面门,威力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就在爪影即将临身的刹那,异变再生! 药园角落,那棵老槐树下,福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依旧佝偻着身子,仿佛只是起夜路过。他看也没看这边的争斗,只是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扫帚。 “沙——” 一声轻微的扫地声响起。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 但那道凌厉的乌黑爪影,却在距离墨尘面门不足三尺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连同那炼气七层黑影施加在墨尘身上的灵压,也瞬间冰雪消融。 那黑影瞳孔骤缩,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轻描淡写地瓦解了他的攻击! 他猛地看向槐树下那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仆,如同见了鬼一般,再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形暴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比来时快了数倍不止。 墨尘站在原地,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刚才全力施展的【灵意场】虽然玄妙,但最多只能干扰对方片刻,真正吓退强敌的,是福伯那看似随意的一扫。 他走到槐树下,对着福伯深深一礼:“多谢福伯出手。” 福伯停下扫帚,浑浊的双眼在夜色中看了墨尘一眼,沙哑道:“老夫只是扫了扫地上的灰尘。”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的‘意’,用得尚可,但火候还差得远。对敌之时,生死一线,容不得半分犹豫与花哨。” 说完,他不再理会墨尘,继续慢悠悠地扫着那永远也扫不完的地。 墨尘回味着福伯的话,又想起刚才那惊险一幕。他知道,福伯这是在点醒他,【灵意场】虽妙,但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仍需更直接、更有效的手段。 经此一役,他因接连顺利而略有松懈的心态,再次紧绷起来。林家的威胁,远比想象中更近、更凌厉。 他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看来,光是借势还不够……”他低声自语,“得想办法,让林家也尝尝‘人情债’的滋味,或者……让他们内部,也起些‘风波’才行。” ------------ 第十六章 织网 夜袭者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遁走,留下墨家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暗自警惕。墨尘很清楚,林家的试探绝不会就此停止,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炼气七层那么简单了。 被动防御,终是下策。墨尘决定,是时候主动出击,将那张无形的“人情网”,撒向青岚山的另一端。 他没有调动家族明面上的力量,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他选择的方式,更为隐蔽,也更依赖他那双看透因果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日,墨尘以巡查家族产业、购买修炼物资为由,频繁出入流云仙城。他不再局限于大型商铺,而是更多地流连于散修聚集的坊市、消息灵通的茶肆,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因果灵眸】无声运转,视野中,无数代表着交易、恩怨、合作、背叛的因果线,在人群中交织穿梭,构成一幅复杂无比的青岚山修仙界浮世绘。 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那些与林家有着“恶缘”,或是对林家心怀不满,却又具有一定能力或特殊身份的人。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大多数与林家结怨者,要么早已被铲除,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实力低微,不堪大用。墨尘如同一个耐心的淘金者,在泥沙中仔细筛选着可能存在的金粒。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日的观察与侧旁敲击,结合从听雨楼文管事那里旁听来的一些零碎信息,他终于锁定了几個潜在的目标。 其一是“疤面虎”赵坤。此人是流云仙城小有名气的散修,炼气六层修为,以胆大心黑、精通追踪匿形之术著称。数月前,他唯一的亲弟弟在探索一处秘境时,与林家子弟发生冲突,被当场格杀,尸骨无存。赵坤曾上门讨要说法,却被林家高手打成重伤,侥幸逃脱,心中埋下了刻骨仇恨。此刻,他正隐匿在仙城角落,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寻找报复的机会。墨尘“看”到他身上那条连接林家的因果线,赤红如血,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其二是“妙手空空”白晓。一个修为只有炼气四层,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偷窃技巧和情报搜集能力在底层修士中混迹的奇人。他曾因失手偷了一位林家管事小妾的珠花,被当众羞辱,打断三根肋骨,对林家恨之入骨。更重要的是,墨尘发现,此人身上竟有一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因果线,连接着林家核心区域,似乎他曾成功潜入过林家,并全身而退! 其三是“丹痴”吴先生。一位落魄的一阶上品炼丹师,性格孤僻,不擅交际,因一次炼丹失败,欠下林家一大笔灵石,被林家逼得几乎走投无路,连视若性命的祖传丹炉都被抵押了出去。他对林家的“债”,是灰色的,充满了“屈辱”与“无奈”。 这三个人,便是墨尘初步选定的“网中之鱼”。 他没有贸然接触,而是先进行了一番“投资”。 他通过一个不起眼的中间人,匿名给正在养伤的赵坤送去了一瓶品质不错的疗伤丹药和一小袋灵石,附言只有一句:“伤愈之日,或可雪恨。” 他“偶遇”了正在街头变卖赃物的白晓,以一个公道的价格买下了他手中一件来路不明、但对低阶修士颇有用的匿踪符,并在交易时,“无意”间透露了自己是墨家子弟,且对林家近日的动向“颇感兴趣”。 他委托听雨楼的文管事,以“欣赏其炼丹天赋,不忍其才华被埋没”为由,向吴先生提供了一笔无息借款,助其暂时缓解了林家的逼债压力,并表达了长期收购其炼制丹药的意向。 这些举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几颗小石子,并未立即引起太大波澜,但却在赵、白、吴三人心中,种下了不同的种子。 赵坤收到丹药和灵石,沉默良久,眼中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将这份匿名的“援助”记在心里,开始更加疯狂地修炼和搜集林家情报。 白晓拿着卖符得来的灵石,掂量着墨尘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眼珠转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悄然消失在人流中,不知去向。 吴先生拿到借款,保住祖传丹炉,老泪纵横,对那位神秘的“资助者”和居中牵线的听雨楼感激涕零,炼丹更加用心。 墨尘通过【因果灵眸】,能清晰地“看”到,三条崭新的、带着不同色泽的因果线,从这三人身上延伸出来,与自身建立了初步的连接。赵坤的是“仇恨同盟”的暗红色,白晓的是“利益合作”的灰青色,吴先生的则是“恩情回报”的淡金色。 虽然这些线条还很纤细、脆弱,但种子已经播下,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能生根发芽。 做完这一切,墨尘如同一个真正的垂钓者,安静地收起了鱼竿,返回墨家。他知道,接下来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鱼儿自己游动,或者……等待一个能让他主动收线的机会。 他刚回到家族,负责与赤炎门联络的族人便送来一个消息:刘焱执事不日将亲自前来墨家,“探望恩人”福伯。 墨尘看着这份拜帖,嘴角微微勾起。 新的“人情”,又主动送上门了。或许,这位刘执事,也能在这张对抗林家的大网中,扮演一个不错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