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潘文依 阳光明媚,云淡风轻。 潘集镇中名气最大的是谁? 潘文依,十六岁的潘文依。 潘文依就像野花一样成长着,她那老得像她爷爷的父亲压根就管不住她。她父亲在她六岁时,说要去闯关东,要挣许许多多钱财。当晚,她父亲便离开了,这一离开就再无音讯。 镇上的人倒不真的害怕潘文依,只觉得她很烦,又聪明伶俐,还人小鬼大,是个惹不起的主。 憎恶她的人多,喜欢她的人也不少,潘文依身边总有几个簇拥者。 这日,刘小玉一溜烟小跑过来告诉潘文依,阿云要倒插门到华狮城。 阿云是和她一起光着屁股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潘文依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一点怕长大后的阿云。从她十二岁而阿云十三岁那年开始,她便开始避着阿云了,能躲开就躲开,躲不开就吭哧吭哧胡扯几句赶紧就溜之大吉。 其实她挺乐意像小时候一般跟阿云呆在一起的,但如今他一见阿云心就颤抖,手心也冒汗。阿云似乎已不是从前的阿云了,他说话变得温温柔柔的,身子肌肉发达,还有一股好闻的味儿,潘文依一闻,小脑袋就发蒙。 阿云要倒插门的事情,她早在半年前就听说了,当时她没将这事往心里搁,现在听刘小玉一说,她便感到自己的心中“依”地一声响,仿佛是一根钢丝绷得太紧了,终于绷断时的声音。 “是……是……是后天吗?” 刘小玉用力地点头道。 潘文依霍地站了起来,将关节压得“咔吧咔吧”直响,半天才说出一个字:“行!” 潘文依看着刘小玉道:“小玉,你也不愿让阿云倒插门一个没出息的人是不是?” 他他他……”刘小玉十分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潘文依踱着圈子嘀嘀咕咕道:“华狮城的人会有什么出息?既不会赌博,又不会打架,听说他们还喜欢读书,你说这书有什么好读的?总之,阿云去华狮城就惨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她抓了抓后脑勺,接着道:“去把杨子也叫来。” 杨子的全名叫杨紫萱,可潘文依喜欢把后面的半截省了,如此叫着省事又好听。 以后的两日,潘集镇的人很少看到潘文依的身影了,人们乐得清闲自在,也懒得关注她们。 潘文依忙碌了两日,很快了解到了不少问题,清楚要娶阿云的是华狮城内的尤家。 尤家是远近闻名的世家,有人说华狮城内说话最有分量的不是知府大人,而是尤老爷子。 娶阿云的正是尤老爷子的大女儿尤之雅。 探明这一点时刘小玉与杨紫萱都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寒气。 潘文依却嘿嘿冷笑道:“好啊,仗势欺人,以强逼亲!我潘文依路见不平,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其实,尤家在人们心里口碑挺好的,而这一次迎娶阿云也完全是明媒正娶。 唯一一点不太正常的就是阿云的母亲只是一个走家串户的花匠,凭尤家的势力怎么会找一个花匠的儿子做女婿? 可这也不是不可解释,单单阿云那超凡脱俗的容颜就可以使尤家抛开门户之见。 几乎整个潘集镇的人都在为阿云找了这么一户人家而开心,只有潘文依愁眉苦脸。 在阿云出嫁的那天,一大早阿云家便忙碌开了,许多街坊邻居都来了,有的来帮点忙,有的则干脆看个热闹。 以往,这种大场面一定少不了潘文依,但这一次却是不见了她的踪迹。 潘文依在何处? 她正骑着马儿走在前往华狮城的路上。 这马儿本是潘集镇一瘦子赵般澄的,她是尤家的远房亲戚,本打算去华狮城参加婚宴,半路上却被潘文依截了下来。 潘文依告诉赵般澄,她那新娶的貌美三郎在她走后请了药铺那风流的白女士来诊脉。 赵般澄一听,那还了得?!遂立即将马儿交给了潘文依,偷偷折返回家。 于是去华狮城的人,成了潘文依。 潘文依换了身衣裳,俨然就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拎着路上随手买的一盒礼品,骑着马儿进了华狮城。 尤家的名望果然显赫,潘文依没费多大精力就找到了尤家。 尤家今日上上下下皆张灯结彩,丫鬟小厮来回穿梭与走廊间,一个迎宾的中年妇女站在正门处对每一位来宾笑脸相迎。 潘文依在尤家红漆大门处翻身下马时,立刻有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厮上前牵住马,恭声道:“姑娘里边请,小的替你将马拴了。” 潘文依漫不经心地“好”了一声,信步往尤家院内走去,登过几步台阶后,便看到迎宾之人。 那人远远地便绽开了笑颜,看清潘文依时,笑容突然有些僵了,疑惑地道:“阁下是……” 潘文依一笑,道:“我乃潘集镇赵般澄之女,家父近日身体欠安,不能亲自来道贺,还望见谅。” 那人恍然道:“原来是赵小姐!没想到几年不见,赵小姐已是如此美丽动人了,赵老爷好福气啊!” 潘文依谦然道:“大姐说笑了。” 她将手中那只红盒子递上:“恭喜,恭喜!家父略备薄礼,以表贺意。” 那人忙道:“同喜,同喜!多谢多谢!赵小姐请里边用茶!” 潘文依施了一礼,便向里边走了去,她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 潘文依到了一个大客厅里,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低着头慢慢品糕点,而后有客人陆续而来,她便起身将座让给后来的人。 她走出客厅,到了后院,发现后院的人也很多,几个人围作一堆在高谈阔论,倒也热闹非凡。 若是往日,潘文依定是不甘寂寞,可今天她却在一张石凳上坐着远远地听,很是低调。 坐了一阵子,潘文依正觉得烦时,忽然听到有几个人嚷嚷着去外头逛一逛。 潘文依心中一动:“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坐着?反正离好戏开场的时间还早,我何不出去溜达溜达?” 这么一想,她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向外走去。 走出尤家那扇厚厚的朱漆大门之后,她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步子都轻快了。 她先是去赌坊转了一圈,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十多两银子,又到一家酒楼坐了一个时辰,喝了两斤女儿红。 酒一下肚子,她便有些忘乎所以了,脚步飘飘地到处乱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不知不觉中已逛了好几条街道。 正这么胡乱转着,她忽然眼睛一亮,看到好几个俊朗非常的男子,正在当街处纠缠过往行人。 潘集镇民风淳朴,没有这样的风月场所,故而潘文依虽一肚子坏水,对这些青楼鸭子却是避而远之的。 潘文依皱了皱眉,转身便离开,却忽地闻到一股幽香,一个俏丽的女子挡在他身前,正用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看她。 潘文依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想在这儿出什么乱子,于是一侧身,想从那男子身边让过。 哪知那男子却一把抓住了她,娇声道:“小姐姐,你怕我吗?” 潘文依一听这甜得发腻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边道:“我怕吗?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怕你?”一边要挣脱男子,哪知反而被那男子像绳子一样缠住了,其他几个男人也“呼”地围了过来,“小姐姐小姐姐”地叫个没完,潘文依听得双耳发红。 潘文依见势不妙,暗暗后悔穿得太过华丽,赶紧掏出五两纹银来,往其中一个男子手中一塞,道:“放了我,放了我,你们香味太重,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众男子见她信手便掏出五两银子,更认定她是个极有钱的千金大小姐,立马更加热情起来。 一个颇显肌肉的男子攀着她的肩,肉嘟嘟的小嘴几乎碰到她的脸上,哧哧地笑道:“看来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呢,哥哥教你好不好?保证会让你乐不思蜀……” 话毕,他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潘文依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劲了,浑身热得难受,她紧张地看着四下,深怕遇见尤家的亲戚。 一个男子在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是不是怕你父亲看见?嘻嘻,女人就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是?” 潘文依急得满头大汗,如换了在平时,她可以想出十条脱身之计来,可今天她不能让自己过早地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免得出了问题。 潘文依发觉路上已有人开始观望这一出好戏,心一急,忙道:“别拉了,别拉了,我去,好吧?” 她就像遭绑架一样地被拉进了华狮城有名的青楼“风花雪月楼”,心里咬牙切齿,却也挺紧张,里头的莺声燕语,男女嘻哈浪笑之声让她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几个男子唧唧喳喳地要将潘文依往自己那儿拉,潘文依不耐烦了,用力一挣,高声道:“你们这几个庸脂俗粉,本姑娘我一个也看不上!” 众男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眼光却挺高的! 老鸨闻声而来,一脸谄笑地道:“哟,这位姑娘真是一表人才!难怪我的男儿们这么疼爱你哪!我这儿倾国倾城有的是!姑娘你就慢慢地挑吧。” 他一转身道:“将花折子给这位姑娘拿来!” 立刻就有一个小厮送上一叠精致的折子。 潘文依暗自嘀咕:“戏既然开始了,我就陪你们演下去!” 当下,她拣了一张折子打开,一看才知所谓的花折子就是把青楼男子的特征及擅长之技,写在折子上,旁边还空着一半画着他们的小像。 潘文依一顿挑拣点评,很快,厚厚的一叠花折子已看了一大半,她还是没点一下头,不是说脸太瘦了,便是说下巴太圆了,不是嫌这个丹凤眼,便是怪那个招风耳。 小厮又气又急却反而更不敢说啥,因为越是挑剔的客人越得照应好,往往这种人是极为有钱的。 她没有再按顺序把折子递过来,而是从中间抽了一张出来,交给潘文依,恭声道:“这位想必姑娘会满意的。” 潘文依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吗?”她接过折子一看,不由真的有些惊诧于其中所描男子的容貌了。 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潘文依终于把折子递回去,她重重往后一靠,渐渐地道:“可惜……”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可惜笑得太甜了。” 小厮暗暗气恼,这不是存心鸡蛋里挑骨头吗?莫非她是来捣乱的吗? 当下,她的语气一下变得硬了起来:“若是姑娘你对他都不满意,那么我们就招待不了你如此尊贵的客人了。” 潘文依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花折子,道:“我还没看完,怎么就晓得没有?” 边说她边飞快地翻着,突然,她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了,然后又往回翻,翻过两张,她便抽出了其中的一张花折子。 打开之后,她便愣在那儿了,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方道:“他他他……是谁?” 她实在找不出可以对他不满意的地方,这样一个神仙般的男人怎么会在这种场所出现呢? 小厮凑过身来看了看,眼中闪过一线惊慌,不安地道:“他是我们的段儒言公子……” 潘文依立刻打断她的话道:“就找他。” 小厮为难地道:“他……他已有客人了。” 潘文依冷冷笑道:“那为什么还将这折子递给我?分明是戏耍我嘛!” 小厮一急,说话磕磕巴巴:“若是寻常……寻常客人来,都知道段公子是由尤小姐定下的,自是……不会点段公子,我……我一时疏忽,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潘文依一惊,追问:“你说由谁包下?” 小厮表情一变,支支吾吾地道:“这……这自然是一位有钱的小姐……”她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来,不远处,老鸨立马扫过来一道冷冷的眼光。 潘文依心中一动,打了个哈哈,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插上一杠了。你们的好男子想必都住得更好吧?” “那自然是,像段公子、曲公子、柳公子他们就都住的是二楼雅室……”大概小厮为了方才的事而有些不安,因此听得潘文依如此一问,便说了一大通话。 潘文依站起身来,道:“就曲公子吧。” 小斯道:“姑娘不是说曲公子笑得太甜了吗?” 潘文依道:“那就将就着点吧。” 小斯哈着腰道:“那好那好,姑娘随我来……” 潘文依跟在小厮后面向二楼走去,两旁屋子传出荡人心魄的笑声跟喘息嬉闹声,令人心若擂鼓。 穿过一段暧昧的脂粉香后,小厮终于在二楼一间房前驻足,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内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即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里边探出一张甜甜的笑容,柔声道:“姑娘你来了?” 那语气就像他与潘文依早就熟识,不知为什么,潘文依的紧张心情一下子松弛下来,她点了点头,随后对小厮道:“你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莫要来打搅!” 小厮点头悄然退下。 潘文依闪身进了屋,曲公子就偎依了过来,她干咳一声,道:“不是说你会唱吗?” 曲公子娇声道:“姑娘要听哪一折子戏?” 潘文依一时想不出来,便道:“拣你拿手的唱吧。”话毕,就往那儿一坐,默不作声。 曲公子心道:“咦,这小姑娘倒还不好伺候呢!”当下他飞了个媚眼,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无非就是些艳俗之词。 没过片刻,潘文依就烦了,她打断了曲公子的歌声:“别唱了。” 曲公子停了下来,用诱人的视线看她:“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顺着你的。” 潘文依道:“好,你会掷骰子吗?” 曲公子笑道:“当然会啊。” 潘文依道:“那我们就来掷骰子,谁若输了,赢家就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你说行不行?” 曲公子的头倚在她的怀中,悄气细气地道:“其实我们可以玩更好的游戏……” 潘文依一板脸:“可我蠢,我只会掷骰子。” 曲公子满脸不乐意地找来两粒骰子以及一只瓷罐。 跟潘文依掷骰子,他当然是只有输的份。潘文依起先尽是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玩了十几把后,曲公子已是索然无味了,他晃着潘文依的肩膀:“小姐姐,这多没劲……” 他身上仅有薄薄罗衫,温软清香一同向潘文依袭去,如果是换了别人,早已魂飞魄散了,可潘文依却是个未解风情之人,刚开始有些紧张,如今却是毫无感觉。 她往嘴里塞了一颗新鲜的枣子,边嚼边道:“我花了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哈哈,你又输了,这次,我要问你,段儒言是不是与你相邻?” “好呀,吃着碗里念着锅里,你小小年纪心眼倒不小!”曲公子不依不饶地用拳头捶着她。 “讲不讲?”潘文依道。 “不讲,你要是喜欢他,又何必来我这儿?我看你是吃不着腥的猫,怕尤小姐却又贼心不死!” 潘文依心中暗喜:“有了,又有‘尤小姐’出现了。” 当下,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尤小姐有什么了不起?” 曲公子“扑哧”一声笑了,那瘦瘦的身姿一阵乱颤,半晌,他才直起腰来:“你呀,真是开玩笑,谁不知尤家有权有势,尤小姐又是风流人物?” “呸!再风流,还不是被男人缚住了手脚?”潘文依故意试探,她想知道曲公子口中的尤小姐是否就是尤之雅。 曲公子道:“这倒也是,也不懂她这么一个人物,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名门贵子不嫁,偏偏要去找一个乡下草民。” 有戏! 潘文依沉住气,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不定那男子真是帅得出奇,尤老爷子拗不过那小姐,因此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曲公子一点她的额头:“笨哪!恰恰相反,是尤小姐拗不过她父亲,才同意这门亲事的!” 潘文依一听,更觉此事猫腻,如果是尤之雅痴迷阿云,尤老爷子迫于无奈答应亲事还有些道理,可如今为何是尤老爷非得替自己女儿找一个她并不喜欢的女婿呢? 是图财?还是图权?都不像,一个花匠有什么钱又有什么势? 潘文依转念无数,却仍是毫无头绪。 她忍不住道:“敢情这尤老爷子是中了邪。” 曲小玥——这名字还是通过掷骰子晓得的——将一只手指竖在唇边,“嘘”的一声,悄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潘文依不屑地道:“莫非尤家是将眼线布满天下了不成?我在这儿信口胡说一句,又怎会传到他们耳里?” 曲小玥指指北边那堵墙,道:“他,就在那里!” 潘文依先是一愣,接着就清楚过来了,知道他所指的是段儒言,她大大咧咧地一躺,就横在床上了,然后道:“听见了又怎样?尤小姐总不能在成了亲之后还来你们风花雪月楼吧?” 曲小玥“哼”了一声,酸酸地道:“尤小姐昨夜不还是在他这儿?即使她不来,可她的银两还在的,现在她人不在,可你不还是不能找他吗?”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潘文依不知什么时候拉过了一床被子蒙头入睡了,还打起了细细切切的呼噜! 曲小玥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还真没见过如此这般的客人!终究还是少女习性!” 看潘文依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他竟是感慨不已,可能是记起自己从前的岁月了。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思路也模糊起来,眼皮渐渐合上。 ------------ 第2章 段公子自杀了 正当他开始有些迷糊时,却被人用力一掌拍醒了,一惊而起,他才明白是潘文依。 潘文依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子,可能有十两左右,往曲小玥面前一递:“今日没带多少银两,就只好委屈你了。” 曲小玥暗自窃喜,口中温柔地道:“小姑娘还不懂我的一腔情意吗?只盼你能常来看看哥哥,不要学那薄情寡义之人……”手却利索地接过了银子。 潘文依附和着点了点头,曲小玥又依在他怀中,吊着她的颈,清泪点点:“亲我,好吗?” 潘文依“扑哧”一声笑道:“大哥,逢场作戏罢了,何必这般投入呢?” 说得曲小玥讪讪的。 潘文依推开他,“多练练掷骰子,下回我再来找你玩。” 话毕,她反手带上门离开了。 曲小玥嘀咕:“还玩吗?” 潘文依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风花雪月楼,她出了曲小玥的门后,又在外面过道上转悠了一阵子,心里想:“那小子们知道给他的十两银子是从他自己那儿拿来的话,肯定会气得发疯。” 她晃悠着来回,眼睛却不时地瞄向曲小玥北边的那间屋子,那儿正是段儒言所居之所。 估计过了两盏茶光景,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里边走出一个龙飞凤舞的男子,举手投足间竟是风情万种! 潘文依不敢怠慢,立马迎了过去,挡在那男子之前,施了一礼,方道:“公子,敢问段儒言公子居于何处?”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尽管是一闪即逝,却还是被潘文依捕捉到。 男人平静地道:“你找他何事?” 潘文依略略压低了声音:“不是我找他有事,而是尤小姐让我找他。” 男人身子一颤,上上下下打量了潘文依几眼后,悄声道:“你进来。” 潘文依便被男人引进了房内,男人反手又紧紧地拴上了门,看他的表情,好像有些紧张,又有些忧郁,潘文依不由暗暗奇怪。 那男人为潘文依奉上了一杯茶,方道:“你进来时可曾让人晓得是来找我的?” 潘文依心念一转,摇头道:“当然没有,我借口找曲公子才上来的。尤小姐她一再嘱咐要小心些。想必,你就是段公子吧?” 他点了点头,道:“你是尤小姐的人吗?” 潘文依一笑,道:“不是,论起来,我是她表妹。” 段儒言点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做下人的人,不知小姐贵姓?” 潘文依道:“不敢,敝人姓钱。” “原来是钱小姐,尤小姐她……她为什么不自己来……” 潘文依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这话可不好回答,正踌躇间,段儒言已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是我不让她来的,我知她舍不下我,可便是她来了又能怎样?无非就是更加痛苦……” 他的眼里泪光点点,眼神夹杂着幸福与哀伤,分外地楚楚动人。 潘文依没想到段儒言对尤小姐竟是情真意切,心里不由一时没了想法。 莫非是尤老爷子知道了尤之雅与段儒言之间的事情,为了他的家族名望,才会替尤之雅找了阿云,让尤之雅断了跟段儒言的这份情? 可为什么尤老爷子放着那么多名门世家不选,却去找一个乡下野小子呢? 却听段儒言问道:“钱小姐此来,尤小姐向你托付了什么事情?” 潘文依支吾着:“这……她……”她一时想不起该怎样讲才好。 段儒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惨然道:“钱小姐但说无妨,即使是她……她负了我,我……也是不会负她的!” 他的神情让潘文依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便道:“尤小姐让我告诉你,无论怎样,她心中分量最重的终究是你!还有一些话,咬文嚼字的,我记不清楚了,什么众风而暴,众风而霾的。” 段儒言淡淡一笑道:“不是‘霾’,是‘买’,说的意思是童叟无欺。” 潘文依惊讶地道:“她为什么要对你说童叟无欺之事?” 段儒言又一笑,他的笑很淡,远不如曲小玥那么甜,却让人如沐春风,心里杂俗之念,也悄然而去。潘文依看得有些呆了。 段儒言好像淡忘了潘文依的存在,轻轻地吟了起来:“众风而暴,顾我且笑,谑浪逍遥,中心是念;众风且买,安然可来,无往无来,悠悠我逝……” 吟着吟着,他一双美丽的眸子中,渐渐有泪水涟涟而落,声音里也掺了抽咽之声,显得那么幽淡若梦,其间之丝丝缕缕的哀痛让人神伤。 潘文依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怎样是好,只能一个劲地搓手掌。 “众风而眼,永日有言,寤言不眠,愿言则涕,嫡嫡其阴,虺虺其颜,寤言不眠,愿言则疑!” 当吟唱完最后一个字后,段儒言将脸深深地埋于双手之间,身子就像秋风中的寒叶,却不发出一丝抽泣之声。唯有泪水,从他的指间不断渗出…… 潘文依完全没预料到这般景象,一时心又乱又堵,她有心要劝劝段儒言,可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今日忽然变得哑口无言了,竟不知怎样说话。 还是段儒言自己控制住了,自言自语道:“她果然还记着我,爱着我,我清楚我不该再祈求什么了,可我却总是不甘心!上天为什么总是如此捉弄人啊?我爱她,她爱我,可这又有什么毛用……” 潘文依忽然道:“段公子,尤小姐还对我说,日后她一定会想办法得到她真爱之人!” 话毕,她就后悔了,她不懂自己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可能是想给他一个希望聊以慰藉吗? 她发现进了这间屋子之后,她所做的一切都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段儒言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真的如此说了吗?真的吗?” 潘文依心一横,用力地点了点头。 段儒言本是兴奋的眼神忽然又暗了下去,甚至比以前更为暗淡了,仿佛一颗飘逝于茫茫夜空中的小星星。 他放开了潘文依的手,略有些急切地道:“钱小姐,你一定要尤小姐抛弃这种念头,她爹根本不会给她机会的,只要她心中有我,这就够了。” 潘文依心中暗道:“听他语气,好像知道尤之雅的某种打算。” 口中念叨道:“尤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是尤小姐执意要做什么事情,尤老爷子也是会顺着她……” 段儒言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爹,她爹是一个……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表情。 然后,他突然道:“见了尤小姐,你便告诉她说我已忘了她,我……我不再爱她,我只是一个风尘公子,图的就是钱财……”他的眼里又有泪滚下,却不肯擦擦。 潘文依道:“段儒言何苦说这些违心之语?” 段儒言恳切地道:“望钱小姐务必帮这个忙,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潘文依看着他,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儒言忽然又道:“我有一物,还要麻烦钱小姐转交尤小姐,请钱小姐稍候。” 话讲完,他转身掀起一处门帘,进了内室。 潘文依暗暗好笑,心道:“既然你说已忘了尤小姐,为什么又让我转交东西?” 正思忖间,她忽然听到了内室有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极为短促的叫声,叫声一起即没,然后便又恢复了如初,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潘文依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听错了,等了一会,内室还是没有声音,而段儒言却是迟迟不见出来! 潘文依心里暗暗惊讶,隐隐有了一种不祥之感,她定了定神,轻轻地叫了一声:“段公子……” 无人应答。 潘文依声音又提高了一点,仍旧无人答应。 她的额头不自觉地冒出汗珠,壮了壮胆子,她悄悄地走近内室,随即将门帘轻轻掀起,往里一看。 如此一看,她几乎叫出声来,叫声已到喉咙口,硬是让她生生咽了下去,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段儒言竟已被一条白绫悬于屋梁之上!他那张本是极为帅气的脸庞已经苍白如纸!他的嘴角处,已有一缕血丝渗出来! 潘文依觉得自己的思想已飞离了自己的躯体,脑子里空洞洞的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不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来,却仍是手足失措,她不知是否该借机溜走,还是救下段儒言?! 蓦地,她脑中亮光一闪:“不对劲,即使他要自杀,也该将东西交给我之后再自杀呀!” 这样一想,她那双已僵硬的双腿终于可以动一动了。 她找来两张椅子,一张放在段儒言的脚底下,另一张与这一张并排,随即,潘文依便站在一张椅子上,按捺住自己的恐惧感,从后面抱住了段儒言。 就在她抱住段儒言时,她听到了从段儒言体内发出的一种奇怪的“咚咚”之声,有点像用竹棍搅动水的声响。 潘文依心里一惊,几乎差点从上面栽了下来,她的双腿也开始一个劲地颤抖了。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终于把段儒言向上举起了一些,脱离了白绫,拼尽全身力气,才把段儒言颤巍巍地抱下来,横置于地上。 估计是怕过头了,潘文依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用手试了试段儒言的鼻息,没有,又伏下身来听听他的心跳声,也没有! 段儒言竟然这么就快死了吗?即使是他一进内室便自尽,也不可能有如此快! 可若不是自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自己一直坐在外头,不可能有人进来自己却毫无察觉。 潘文依用力地捏了捏段儒言的人中穴,段儒言毫无反应,他的双眼却未闭上,好像在怔怔地望着什么地方,眼里有惊异,有害怕,还有愤怒…… 这不应该是一个自尽者的表情! 潘文依又在他的身上扫视一番,未找到任何伤口,颈部也没有淤青。 饶是潘文依再聪明,此时也困惑了。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段儒言的右手上,那只手在紧紧握着!是不是因为临死时筋骨不由自主的收缩造成的呢?潘文依不能断定。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的一只手指掰开,便看到段儒言的手中有一件大红之物! 潘文依心中一动,暗道一声得罪,将其他几只手指也一一掰开,最后,一只大红色的心形之物赫然出现在潘文依的面前! “莫非,这便是段儒言要我转交尤之雅的东西?”潘文依心中如此想,就将它揣入了怀里。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潘文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若这时有人进来,那她就是有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怎么做?到底怎么做? 敲门声越来越急,潘文依刚退下去的冷汗又“嗖”地冒了出来。 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段公子……段公子……” 情急之中,潘文依只好捏着嗓子,应了一声:“谁啊?” 那男人道:“我是小明,老板娘让你下去一趟。” 就这当儿,潘文依终于反应过来,她看到了里间有一扇窗户,飞快推开窗,向外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暗暗叫苦,这可是在二楼,窗外毫无依托之物,若直接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残疾!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段公子不在吗?” 叫小明的男子应道:“在的,方才他还应过我了。” “应过你了吗?”女人的声音显得非常吃惊跟不安。 潘文依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向自己逼近,她又探出头向外看了看。便在此时,她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竟是被踹门的声音! 来不及细想,潘文依立马爬上窗户,向外纵身一跃!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已有一个高大的妹子冲了进来! 那妹子高声叫道:“不好了!段儒言自杀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极为尖锐的恐怖叫声,显然是叫小明的男人发出的! 一阵杂乱的声音向这边涌来,很快时间,这间屋子里便已人满为患,哭声,叫喊声,桌椅被碰倒的声音响起一片! 有人高声叫道:“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立刻有一个嘶哑的女子声音响起:“报什么官?段儒言是自尽身亡,如果是报了官,以后客人还敢来我们这里吗?”这声音正是方才高呼“段公子自杀了”的女人发出的。 另外那人就再也没说话了。 只听得这个嘶哑的声音又继续道:“事出突然,为了不影响我们做生意,大家回去后不要大肆宣扬此事。段公子为我们风花雪月楼出了不少力,我甘某人自然会好好料理他的后事的。” 顿了一顿,她又道:“段公子已遭此不幸,我们就不要再多打扰他了,诸位先回去,怎样?我们风花雪月楼自会打理一切。” 显然此话是说给夹在男人间的客人听的。 喧闹声慢慢变小,可能众人真的开始退去了。 半晌过后,只听得自称“甘某人”的女子道:“小明,你也出去吧,将门带上,不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的。”小明恭声应道,随即便响起了关门声。 那女子独自一人在屋内踱了几步,蹲下身来在段儒言身上查看了一遍,当她看到那扇敞开着的窗户时,眉宇一皱,一个箭步蹿至窗前,探出身体向下望去。 看了一会,她自言自语地道:“好快的身手!”随即又缩回身子,将窗户关上了。 若她抬头向上看一看的话,她将看见一个人正咬着牙用力地用手攀着檐沟处的两根椽子,身形竭力地蜷缩着,那样子就仿佛一只倒挂着冬眠的蝙蝠! 这人正是潘文依! 潘文依方才为了保命跳窗逃跑,在登上窗户的那一瞬间,她才想到可以不往下跳,而是往上跳。这个念头来得太及时了,让她恰好躲过了那女子的探查。 当姓甘的女子把窗户关上时,潘文依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可很快他又发现大势不妙了,因为她不知该如何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 先前是为了逃命,一急之下用力一跃,便抓住了顶上的椽子,那是斜着蹿上去的,而现在要从上面斜着蹿回来,那就难比登天! 再看看四下,除了一面光秃秃的墙之外,再无他物,边上倒是有一棵大树,可它离这边足足有八九尺远! 潘文依生平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她感到自己的双手越来越痛,好像再待上一会儿,骨头就要“啪”的一声断开,她的身子逐渐绷不住了,仿佛一根腊肠般直直地挂了下来。 若此时有人经过后院,便很有可能看到这个挂着的人。 好几次,潘文依都差点挺不住要喊救命,她一会儿想,要是有一根绳子从天上垂下来让她抓着,然后绳子将她吊走该有多好;一会儿又想,要是自己也能如同说书人所说的大侠们那样飞檐走壁就更好了…… 潘文依越来越绝望。 突然,她感到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在晃荡,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在她的头顶上,竟然真有一根绳索在晃动! 潘文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本已消耗殆尽的力气又奇迹般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可她不清楚这根绳子的另一端是系在什么地方,还是就那么随随便便搁在屋顶上,也不清楚绳子能否支撑得了她的体重。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抓着那根绳子,也不知这根绳子带来的是机会还是坏运。 犹豫一会儿,潘文依终于下定决心,她一咬牙,双手一齐用力,随即迅速伸出右手,朝那根绳子抓去! ------------ 第3章 尤之雅 潘文依顺利地抓住了那根绳子!而且绳子并没有像她担忧的那样被她一把扯下来。 潘文依一阵狂喜,借着这条绳子,挣扎着爬上屋顶后,她觉得全身就像虚脱了一样,趴在屋顶上一个劲地喘粗气。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忙向绳子的另一端望去,才知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烟囱上,可以推测一定是有人先用手将潘文依提上来一截,再将绳子系于烟囱上,紧接着离去。 这个人会是谁呢?她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踪影了啊?她又为什么要到这屋顶上来? 潘文依百思不得其解。 等气渐渐地喘匀了,潘文依才挣扎着直起身来,匍匐在屋顶上缓缓地向前爬,生怕被人发觉。 爬行了好一会儿,她才在东侧找到一棵高大茂盛的槐树,槐树枝叶就像雨伞,有几根横枝已经伸到房顶上了,潘文依暗叫侥幸,迅速跳到树上。 在树枝上等待了好长时间,确定四下没有一个人时,她才“嗖溜溜”地从上边滑了下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真正尘埃落定! 看看天空之上的太阳,已是晌午之后,潘文依想了想,决定先去吃饭,随即再换上一套衣衫,她身上那套衣衫已经是脏乱不堪了。 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她一口气喝了三杯酒,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感觉方才消失不见,头脑又可以正常运转。 她的眼前闪过经历的一幕幕,就像电影画面,越想越觉得段儒言死得蹊跷,绝对是有人谋杀了段儒言! 可为什么他的身子没有任何伤痕呢? 潘文依不由又想起了她抱起段儒言时听到的那种极为诡异的“咕咕”声。 一个人的身上如何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应该有这种声音出现。 以潘文依的江湖阅历完全搞不懂。 自杀吗?还是他杀? 潘文依完全可以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无论段儒言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与她毫无干系,但她见过段儒言之后,便已被段儒言的帅气征服,更被他对爱情的执著深深打动。 她暗下决定,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知不觉中,潘文依在思索中已将两瓶女儿红喝了个底朝天。她看了看太阳,猜测可能尤家的喜宴差不多快要开始了,便结了账,又去挑了件衣裳换了。 打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潘文依这才慢慢地往尤家走去,她的怀中还揣着段儒言的那只大红色的心形之物。 当她到了尤家时,发现尤家的客人更多,便不声不响地在不起眼之处坐着,等待喜宴的开始。 这一带的民俗是等新郎接进门之后喜宴开始,然后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最后才是闹洞房。 等到太阳偏西时,潘文依终于听到远处响起鞭炮声。 迎亲的队伍来了。 尤家立马沸腾起来,一部分人开始向院外赶去,观看迎亲的队伍。另一部分人则在一位精干的中年男人的指挥下忙开了。 潘文依没有动作,她觉得有点心神不定,暗暗思索:“如此多人在关注着这场婚礼,我若一闹,可否顶得住这么多人的压力?” 她觉得有点底气不足,心中便有点慌慌的,而爆竹之声却越响越近。 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尤家大院外,唢呐声震天的响,尤家院中立即平添了无数喜庆气氛。 潘文依默默地看着粉红色的婚妆和大红的轿子,以及轿子边上欢天喜地的人们,心里感觉怪怪的:“如果是阿云知道他所娶的人爱着另一个女人,他会不会伤心?这一切对阿云来讲,太不公平了。” 但尤之雅、段儒言好像也没有错。尤之雅尽管过于软弱了,以至于屈服于父母之命,可毕竟段儒言是青楼中人,门不当户不对。而段儒言呢?一个已经因爱而死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啊? 好像谁都没有错,连尤老爷子也有他的借口,没有哪一个父亲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与一个青楼鸭子厮混在一起,更何况是尤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潘文依看着那顶大红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大堂之前停下,随即一位仆人上前掀起了轿帘,同时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上前,从里边扶出一位蒙着红头巾的新郎,新郎在两位伴郎的搀扶下,向大堂走去! 人们都相继跟在后面,唯有潘文依只是远远地看着。 大堂内响起了男司仪抑扬顿挫的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时,潘文依也挤入了人群之中,她不能在角落站得太长时间,以免引人注目。 当她挤进大堂中央时,新郎已被迎入洞房,洞房内点着一对大红烛光,照得里边红色一片。 一切都如此正常,与别的婚嫁没有什么不同,几个年轻的女子将枣子、花生米、荷包汤等吉祥的吃食一样接一样地端进洞房里。 想到阿云正襟危坐地坐在那儿,将这些一一品尝过的模样,潘文依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那个跟自己一起摸滚跌爬的童年伙伴真的就要成为他人的新郎了吗? 喜宴已开始,潘文依在西墙侧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同桌的人她都不认识,随便寒暄几句之后,她便开始只顾埋头夹菜吃饭。 新郎、新娘开始敬酒,按着顺序一桌桌地敬过来。 潘文依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渐渐加快了。在没有见到段儒言之前,她已设想好一个周密的计划,要将这场婚宴搅乱,可如今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按先前的打算去干。 很快时间,敬酒的新郎新娘已经到了邻桌,潘文依看清阿云的脸,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好像一穿上了嫁衣,阿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潘文依看到了阿云的笑容,羞怯、甜蜜、温柔,显然他十分快乐。 潘文依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塌落。娶了尤之雅,阿云竟是很幸福很满足! 潘文依不由开始打量尤之雅,她发现尤之雅是个极为漂亮的年轻人,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玉树临风,她的那双眼睛好像总有一种雾一样的东西在飘,里边或许有蛊惑人的力量…… 这是一个可以让许多男人之为倾倒的女人! 初为人夫的喜悦让阿云焕发出一种惊人的帅气,因为羞涩,他总是略略低垂着头,却又不时瞟一眼他的新娘。 在那一瞬间,潘文依终于做了决定。 阿云与尤之雅终于到了潘文依这一桌来了,因为低垂着头,阿云一时竟未认出潘文依。 当轮到向潘文依敬酒时,尤之雅愣了一愣,认不出潘文依是谁,她身边的人也认不出,一时不知该怎样称呼了。 潘文依何等机灵,立马先站起来,笑道:“表姐,恭喜恭喜!” 听了她的声音,阿云立刻抬起头来,看到潘文依时几乎惊呼失声! 潘文依立马道:“表兄,愿你与表嫂百年好合。” 阿云不知道潘文依出现在这种场合,是不是又想闹事情。 对他来讲,尤之雅是再好不过的良配,这场婚宴也是他期待已久的,他担忧潘文依的出现会搅乱这一切。 可他又不能点破潘文依,一则她们的童年友情使他不能如此做,二则他也担心这样一来可能使潘文依一气之下,使出什么坏手段来。 所有的想法,都是极快地一闪而过的,他瞬间面露笑容,为潘文依倒上一杯酒,然后恭敬地递了上来,轻轻地道:“多谢好意,今奉薄酒一杯,略表寸心。” 潘文依也一笑,接过酒一饮而尽。 尤之雅道:“表妹慢用。” 潘文依道:“表姐请便。” 尤之雅便领着阿云到邻桌去了,一切都那么自然,谁也不会看出什么问题来。 潘文依却从尤之雅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种忧郁与烦躁之气,而这种表情,她在段儒言的眼里也曾看到过。 潘文依心道:“如果是她知道段儒言已死会怎么想?” 突然,大堂之外响起一声古怪的笑声,笑声很大,却能将里边数百人的喧哗之声压下去,清晰无比! 众人神容一变! 笑声一停,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尤长啸,你以为杀了段儒言,就可以掩盖你不可告人的阴谋了吗?” 此言一出,里边立马就像一锅煮沸了的粥,一下子大乱了! 尤之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而阿云的脸上则现出惊疑不安之色! 谁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出事情,一时间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潘文依更是吃惊不小! 莫非除了她之外,还有人知道段儒言是为他人所杀?难不成尤之雅的父亲会是杀段儒言的凶手? 此时,已有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冲出门外。 片刻后,便听得外面“砰砰”连响,随即便响起那些人的惨叫之声,显然是已吃了亏! 苍老之声又响:“尤长啸,事到如今,你又何苦再布迷魂阵呢?你让这些不谙武功之人出来,不是让他们送死吗?我看你还是亲自出手吧。”这时的声音好像比原先的那次远了些。 一些胆大的宾客已经涌出大堂,可院子中除了几个躺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影。 众人正惊疑间,却又听得那声音响:“尤长啸,人道虎毒不食子,为什么你竟不顾自己女儿的幸福,让她成为你谋求私欲的工具?” 众人顺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之人竟是站在一棵苍柏之上!这个人好像全无分量,站在苍柏的一棵横枝上,树枝竟不见沉下!而她的身形则随着风的吹拂,在树枝上起伏摇晃,却并不坠落! 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潘文依夹在人群中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样是极为惊讶!只不过,她的心情比别人要复杂些,她希望这个神秘来客真的能将真相揭开! 尤长啸终于出来了,这是一个俊朗儒雅的中年人,表情里竟然没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模样。 尤长啸朗声道:“哪位朋友对尤某有不满之事,请现身指教,大可不必如此躲躲藏藏。” 松枝上的人怪笑连连:“尤长啸,莫非你要说连我也不认识吗?” 尤长啸正色道:“恕尤某眼拙,在下的确未曾结识过你这样的大侠,不知阁下为何要为难尤某?” 那人怪声道:“大侠吗?我算哪门子大侠?” 尤长啸语气一沉:“无论阁下是何方高人,总不能恃强凌弱吧?在下与你并无过节,正所谓能饶人处且饶人,此值尤某不肖女成亲之时,阁下却从中作梗,恐怕不是明人所为之事吧?” 神秘来者只是嘿嘿冷笑着。 尤长啸道:“阁下对我有何不满,大可说出来,如果是有什么要求,我们尤家也会尽力满足。” 话中意思便是讲,可能你是一个想借此机会捞上一笔之人,那么你便开个价吧,尤家愿意花钱消灾。 一个高大的中年女子从人群中冲出,大声叫道:“哪里来的狂徒,分明是在装神弄鬼!” 众人一看,那女子是华狮城“威凤镖局”的总镖头凤在舞,这人使的是一把大刀,据说一把大刀舞得颇为不错。 这下于是有人高声叫好,其中一人道:“凤大镖头给这小丫头一点颜色瞧瞧,免得让她坏了众人兴致!” 凤在舞从尤家的仆役手中接过一杆大刀,掂了掂,用力一抖,便听得“嗡”的一声响,刀尖点扎如满天繁星,立马搏得了众人的喝彩! 凤在舞毕竟是走镖之人,江湖阅历很是丰富,她知道自己这点功夫对付道上的毛贼还可以,如果是对付武功卓绝的强者,可就相去甚远了。 可在这样的场合里,她是唯一一个会武功的人,自然不能做缩头乌龟。 凤在舞慢慢地向那边走去,众人都静了下来,注视着她的背影。一段并不很长的路,众人却觉得凤在舞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凤在舞终于在槐树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定了,好像与树上之人说了些什么,可因为距离远,谁也听不清她们交谈的内容。 少顷,忽见树枝上的仿佛一只黑色的老鹰疾扑而下,遥遥攻向凤在舞。 凤在舞疾撤一步,手中长刀盘旋如风,声势颇为骇人,众人心中不由暗道:“这人这般凌空而下,身体全无借力之处,受凤在舞这般霸道一击,又怎么闪得了?” 正当此时,只见那人的身子竟凭空陡转,以惊人之速,飘掠至另一边,右手从一个非常刁钻古怪的角度挥出,右腿同时一勾一送。 紧接着,便见凤在舞的身躯突然飞了起来,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三丈之外,方直落而下!而对方竟未落地,一个旋转,又回到了槐枝上! 众人表情大变,心道:“这下凤镖头要吃大亏了。” 孰料凤在舞落地之时竟安然无恙! 尤长啸高声道:“凤女侠……” 凤在舞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朝众人这边走来,道:“对方武功太厉害,我不是她的对手。”言语中没有一丝羞恼之气,倒也不失风度。 尤长啸忙迎上去:“多谢凤女侠出手。” 凤在舞自嘲地摇了摇头:“她若要取我之命,易如反掌。不知尤老爷子是怎样结下这个梁子的?” 尤长啸正色道:“我压根就不认识他,如果是我与他之间有什么怨仇,以他的身手,还有必要忍到今日吗?” 凤在舞沉思道:“这就奇了怪了。” 突然,从东南方向传来一阵长啸之声,众人一听,均觉心神不定,不由都有些大惊失色! 长啸之声响起时好像是在二三里之外,可很快已不及一里之遥! 转瞬间,长啸之声已在尤家大院院外响起! 众人没想到这一次又是奔尤家而来的,先前这尤家人已应付不了,再来一个强者,尤家岂非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呢?心里都为尤长啸捏了一把汗,同时又在心中嘀咕道:“不知他们会不会殃及池鱼啊?” 却见槐树上的神秘人物突然像一支利箭般直射而出,向长啸声响起的反面方向掠去!速度快得让人惊为神人! 就在此时,长啸声已响在尤家大院内,一个红色的人影掠空而过,快若流光! 在那一瞬间,众人已看到这个红色人影竟是蒙着脸,她所掠向之处,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转眼间,两个人全没了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为什么黑衣人听了红衣人的长啸之声后要立马逃跑?黑衣人是谁?红衣人又是谁? 可无论怎样,一场祸事总算避免了,大家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唯有潘文依却还深深地陷于沉思中。 婚礼可以继续进行。 突然,有人惊叫起来:“新娘呢?新娘去了什么地方?” 声音不大不小,却还是惊动了所有人!当人们分头去寻找了一阵之后,终于断定新娘失踪了! 今日真是怪事频出啊! ------------ 第4章 阿云 几个尤家年长的人在耐心地问新郎,新郎先是一味地哭泣,好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原来神秘的黑衣人出现之后,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黑衣人吸引过去了,而左上角尤之雅却变得非常烦躁不安,当凤在舞出手时,尤之雅对阿云说她去后院有点事,阿云见她神色有异,本想劝止,可又羞于开口,没想到她去了后院后,竟然久久未归…… 说到这时,阿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半是吓的,一半是为尤之雅担忧。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被搅成这个局面,众人都十分惋惜,不由暗恨黑衣人居心叵测。巴不得红衣人赶上黑衣人,再好好教训他一下。 尤家的几个年轻的本家子弟各自领了一批人,开始四处寻找尤之雅。而一些远亲见此情形,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便向尤长啸说了些慰藉的话,纷纷告退。 人很快少了七八成,尤家一下子显得冷清下来。 阿云被几个老妈妈劝回洞房内,红烛依旧,可新娘却不在,阿云止不住又落下了泪来。 按理,像潘文依这样的远亲,早该离去了,但她却还是待在那儿。尤长啸很快便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半大年轻人,有些惊讶地道:“这位姑娘是……” 未等潘文依回答,边上一人抢了先道:“这位是潘集镇赵般澄的女儿。” 尤长啸看了看她,颔首道:“原来是赵小姐,几年不见,已经长成大人了,不错,不错,令尊大人为啥不来呢?” “我父亲身体欠安。”潘文依站了起来,渐渐地道:“我可以找到表姐。” 尤长啸神色一变,随即惊喜交加地道:“真的吗?” 潘文依平静地道:“表姐的失踪,显然与黑衣人的出现有关,而黑衣人所言的核心内容,无非是说出了一件事,那便是段儒言的死!至于段儒言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我却不知,不过,我可以断定表姐一定是为这个名叫段儒言的人而失踪,或者说是出走的。” 尤长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而他身边的人则更加尴尬,都拿不满的眼神来看潘文依,潘文依却故作不知。 尤长啸苦笑道:“不瞒钱小姐,黑衣人所说的段儒言,乃是一风尘男子……” 潘文依一脸的歉意:“原来那黑衣人是在信口雌黄,胡编乱造,想要诬陷良人……” 尤长啸摇了摇头,道:“这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我那不肖之女与这段姓儒言之间,的确有一段孽缘……唉,都怪我教女不严……可我又怎样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至今还没听说有什么男子被杀。” 潘文依心中一动,不错,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段儒言的死讯传开呢?按理来讲这种事一向是传播得极快的。这其中,是否是藏有什么古怪呢? 只听得尤长啸接着道:“没想到钱小姐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过人,钱老爷有福气呀……钱小姐的意思是说应该去段儒言所在的地方找一找我那不肖女?” 潘文依渐渐地点了点头。 尤长啸叹了一口气道:“钱小姐推测的也有些道理。钱小姐,我的几位侄女已分头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些老弱之人,如若钱小姐愿意的话,便带上几个人去风花雪月楼看看,若是见到了我那不肖女真的在那儿,你就叫人将她的腿打断!” 潘文依一愣,此时也不好拒绝,便爽快地答应:“既然尤叔叔这么信得过小侄,那么我就鞍前马后的跑上一趟。” 尤长啸道:“有劳钱小姐了。” 潘文依忙道:“尤叔叔怎么这般客气?我是少不更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是错怪了表姐,还请尤叔叔高抬贵手,莫打断我的腿才是。” 话毕,潘文依便带了尤长啸给她选的几个人,向风花雪月楼走去。 走着走着,她越想越不对劲:为何尤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却偏偏选中我?他说其他人都是老弱之人,可现在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却个个孔武有力,一双眼睛都贼亮贼亮的。再说这次只是去找人,又不是打人,要分什么年轻跟老弱啊? 想到这,她便多了个心眼,在路上问了好几次路,打听去风花雪月楼的路线,佯装不认识路。 越走近风花雪月楼,潘文依心中不安的感觉就越甚,当她听到男子嬉笑之声时,她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就如此进“风花雪月楼”! 她一皱眉,转身对身边的人道:“不好意思,有点内急,诸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归。” 却立刻有一个人跟了过来,“同去同去!” 潘文依在心中骂了一句:草你妈的! 见甩不开尤家的人,潘文依暗暗心急,无奈只好继续向风花雪月楼走去。 如同潘文依这般年纪的客人并不多见,因此潘文依一进风花雪月楼,几位男子及老鸨就认出她了,都在想这小姑娘早上还扭扭捏捏的,玩了一次之后,怎么没过一日就又上门了。 潘文依当然清楚她们在想什么,一进门就大声道:“我是来找人的!” 老鸨问:“不知小姐要找什么人?” 潘文依勾勾手指,道:“你俯耳过来。” 老鸨上前几步,潘文依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老鸨一个劲地摇头:“不,她不在这儿,不瞒这位小姐说,我家的段儒言已寻了短见,尤小姐即使来了也见不到人了,何况,今天不是她的大喜之日吗?” 潘文依干咳两声,“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等她这一行人回到尤家时,天已经擦黑,其他各路人也相继回来,都未找到尤之雅,一种不祥的气氛开始在整个尤家弥漫开来。 此时,尤家来客已只剩下五六十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本城的,用过晚饭,大都告辞回去,唯有几个尤长啸的至交留了下来,一同商议寻找尤之雅的事。 潘文依是“远客”,因此被留了下来,潘文依也未作过多推辞。 用过饭后,她便被引到一间厢房,丫鬟为她点了灯,铺了床,又端来洗漱之水,便离开了。 潘文依掩上门,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儿,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她觉得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古怪气息。 一日奔波使她觉得有些疲惫了,便准备早早熄了灯上床,就在洗漱的时候,窗外有人影闪动,可隔着一层窗户纸,又看不清楚。 潘文依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强自沉住气,继续洗漱。 突然,她听到极为轻微的“咚咚”声,似乎是有人叩击窗户。 潘文依以为自己听错了,很快,叩击声又响起来,这次比上次略响了一些。 潘文依颤声问:“谁啊?” 窗外有一个竭力压低的声音:“是我!” 潘文依听不清是谁的声音,正要再问,却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已插上插销的窗户竟打开了! 潘文依几乎叫了出来!可她还是忍住了。 窗户一开,潘文依便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她的身旁便是几棵树,在这样的黑夜里,她的整个人几乎已淹没于树影之中,若不细看,压根就无法发现她。 潘文依好像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却见窗外的人忽然举起右手,向她招了招,那意思潘文依看懂了,是叫她出去。 潘文依用力地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两步,这人会是谁?是白天救过我的人吗?还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外面的人再次挥了挥手,随即竟深深地鞠了一躬。 潘文依吃了一惊,她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如此,这人能够瞒过尤家的人进来找到自己,想必本事不小,若是对自己有什么恶意,恐怕自己也是毫无反抗之力。 当下,她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潘文依想要将灯灭了再出去,却见那人拼命地摇手,好像叫不要灭灯,她又指了指窗户。 潘文依一想,明白了,便依了她的意思从窗户爬了出去,幸好这儿不高,她能轻松跃下。 那人向她这边走来,潘文依颇为紧张,暗暗思忖:若是她要杀我,我就如此这般一滚,然后大叫救命! 然而想到凤在舞与黑衣人之战,她又泄了气,明白若是对方乃江湖高手,自己滚得再快,也是毫无用处。 那人并未杀她,而是走至窗前,双掌一扬,立即疾然一收,就见本是敞着的窗户“吱”的一声响,竟然又关上了! 潘文依头皮一阵发麻。 那人一把抓住潘文依的手,轻声道:“跟我走!” 潘文依这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蒙着脸的! 听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她清楚这时候只有乖乖跟着去的份。 那人对尤家的布局好像很熟,左拐右弯的竟然没有被人撞见。 当他们转至一片花圃后面时,面前出现了一面高高的院墙,院墙里并没有门。 那人伸手一抄,抱住潘文依的腰,双脚一点地,人便像鸟一样飞了起来! 听得耳边呼呼风声,潘文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可千万别滑了手!” 待到落在墙外,潘文依还迷迷糊糊的,有些未懂过来。 蒙面人又带着潘文依疾奔一阵,待停下来时,潘文依睁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寒气! 此处竟然是一片墓地! 远处,一只夜莺在凄凉地悲鸣着,声音传得很远很远,随即慢慢淡去,风紧一阵缓一阵地刮着,好像还夹着一种腐尸的味道! 潘文依磕磕巴巴地道:“你带我来……来这儿……这儿干什么?” 那人道:“带你来看一件东西。” 因为隔了一层面纱,她的声音有些变形,潘文依觉得耳熟,却也还是辨认不出来。 “你随我来。” 这一次,她将潘文依的手放开了,潘文依身不由己地跟在她的后面,穿行于墓地之间,潘文依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嗖嗖地冒冷气,她很想靠近蒙面人一些,却又怕靠近她。 难道,她是带我去看已为我选好的墓坑? 潘文依暗暗后悔不该来此,她现在宁可死在尤家。 蒙面人终于停了下来,向前一指:“你瞧。” 潘文依壮了壮胆子,向她所指的地方望去——一个墓坑! 墓坑四面堆了一些松土,还栽下了几棵小树,借着皎洁的月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墓坑十分之新,树也是刚栽下的。 潘文依的目光只敢在墓坑四下扫视,不敢落到墓坑中去。 蒙面人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墓坑……” “墓坑里有什么?” “没……没……”潘文依想说“没有看清。” 蒙面人打断了她的话,“不错,里边什么都没有!可是,按理,此地旁边应该有一位帅气的男子!” 他的话中透着无限的忧伤。 潘文依忽然道:“你是尤小姐吗?” 蒙面人沉默了一会,渐渐地点了点头,伸手摘去了面巾。 潘文依满心惊讶,她没想到尤之雅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夫! 潘文依道:“这儿是段儒言安息之处?” 尤之雅以低沉的声音道:“按理应是如此,可是,当我将棺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你为什么要将它掘开?” 尤之雅的声音充满哀伤:“因为我不相信阿言会自杀……他说过,即使我与他不能在一起,他还会爱着我,还会好好地活下去,可能,等到某一日,我可以与他长相厮守。” 潘文依尖锐地道:“那你的相公呢?难道他就该去承担痛苦吗?” 尤之雅内疚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我也是身不由己,他是个好男儿,本不该忍受这种痛苦的,我已决定从此不再见他,免得再伤害了他……” 潘文依冷笑道:“可你已经伤害了他,他已成为你的相公,你若从此不再见他,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我对不起他,可我爱的是阿言!” 潘文依的恐惧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大声道:“若你是一个负责的人,就不该娶阿云!” “阿云?你怎么知道我相公的名字?”尤之涯惊讶地问。 “我……我与他同在一个潘集镇,哪能不知呢?” “难怪你替他说话,可最苦的还是阿言,他竟如此年轻便不明不白地离开了红尘。” 潘文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如今,你说为何把我找来?!” ------------ 第5章 红衣人 尤之雅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抓住了潘文依的肩:“你一定要将今天所看到的事全告诉我,我要查出是谁杀死了我的阿言!” 潘文依暗暗吃惊,“你是怎样知道段儒言临死时我也在场的?” 尤之雅道:“有一个人告诉我的。” “谁?” “我也不清楚,当我发现我身上多了一团纸时,再去寻找这个人,却已无踪迹。” 潘文依惊愕不已,尤之雅这样高深莫测的武功,别人竟还可以瞒过她的双目! 她这才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的真正含义。 潘文依道:“纸上写了什么?” “她说你是知情者,可此事与你无关。” “你信吗?” “开始有些不信,可观察一阵后,我相信。” 潘文依没想到尤之雅已在暗中观察过自己,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害怕,“你又是怎样知道段公子葬于此地的?” 尤之雅道:“风花雪月楼的人告诉我的。当时我趁机从后院溜走,赶到风花雪月楼,确认了阿言的死讯。他们将埋葬阿言之处告诉了我。我……我还想再见阿言一面,也不信阿言会自杀,因此……” “因此你就来此将坟墓掘开吗?” “不错!若阿言泉下有知,他也会原谅我这样做的!可是,当我将它打开后,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潘文依忽然道:“你是一听到黑衣人之言后,很快就赶到风花雪月楼了吗?” “是的。” 潘文依暗道:“好快的动作!从段儒言死亡,到尤之雅赶到风花雪月楼,其中所间隔的时间并不很长,为什么风花雪月楼如此快就将段儒言葬了呢?为什么当尤之雅掘开坟墓时,又一无所获呢?” 潘文依想了想,道:“既然你愿意听,我便将今天在风花雪月楼所遇到的事全告诉你,信不信由你。” 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去风花雪月楼找的是曲小玥,当我从曲小玥屋中出来时,遇见了隔壁的段公子,他叫住我,问我是不是尤家的客人,我说是。” “后来,我想这可能是我与曲小玥的交谈被段公子听到了,方知我是来你家的。段公子便说有一样东西要让我转交给你,当时我很奇怪,我与段公子并不认识,他为何要让我转交?现在我懂了,正因托付于我,这样才不会让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段公子有些紧张,他将我让进屋,然后进里屋拿东西,过了一会,我听到了里屋有轻微的叫声……” 听到这,尤之雅的身子颤了颤抖。 潘文依接着道:“我感到有些不对劲,便唤了几声,却未听见段公子答复,于是,我便冲了进去,竟发现段公子已悬于梁上!” 尤之雅颤声道:“你……你为什么不救他?” 潘文依道:“谁说我未救他?可当我将他从上面弄下来时,他就已经气绝身亡,嘴角还有血流出来。当时,我吓坏了,不知该怎样才好,若这时有人进来,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尤之雅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是说阿言进去的时间并不长吗?” “不错,可当时我没想到这一点,我以为段公子真的是自杀了,当时心太乱,许多事根本无法细想,我只能溜走,可我不会功夫,又如何逃得了呢?” “那最后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先是一个男人,随即是一个声音嘶哑的女人,我不敢应声,他们便一脚将门踢开,我心想,这下完犊子了,他们一冲进来,我就百口莫辩,情急之下,我立马爬上窗户上,向外一跃……” 尤之雅道:“你不是说不会功夫吗?” “不错,可当时我不知怎么的竟想到了向上跳,结果我就抓住了屋椽,此时有人从窗户探出身来,说了一句‘好快的身手!’又缩了回去。” “那你最后又是怎样从上面下来的?” “说来你或许不信,我是被一根从屋顶上垂下来的绳子救起来的!” “我信。”尤之雅的声音十分平静。 “为何?难不成你觉得平白无故地有一根绳子从屋顶上垂下来很正常吗?”潘文依失声道。 “是不正常。可这件事在那张纸团中已有叙述了,因此我信。除非你与她是串通好的,可你不会与她是一伙的。” “为何?”潘文依惊讶地道。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压根就不会功夫。” 尤之雅望着天边的那轮明月,沉默了一阵子,方道:“你说阿言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他杀。” 尤之雅转过身来,望着她道:“你是个聪明人。” 潘文依笑道:“你可以看出这一点,岂非也是不简单?” 尤之雅忽道:“可我不懂你如此一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卷入这件事中?” 潘文依苦笑道:“由得了我吗?即使我一走了之,你还是会找上我的,是不是?” 尤之雅默默地点了点头,望着那个空空的坟坑,渐渐地道:“对方不让我看到阿言,一定是怕我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因此才将阿言移走,如果有朝一日让我查出是谁,我定会将他五马分尸!” 这时,潘文依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来,正是段儒言交给她的大红色心形之物。 她将这心形之物递给尤之雅,道:“这是我从段公子……段公子的遗躯上找到的,如今交给你吧,当时他是将它抓在手上的,可能就是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尤之雅接过心形之物,怔怔地站在那儿,眼神里已是一片晶莹的泪水。 潘文依道:“你跟我一同回去吧,虽然你武功高强,但终究人单势薄,回去与家人一起查寻,机会会更大一点。” “不,我不回去!” “为何?”潘文依惊讶地道,暗忖难道是因为怨恨她父亲逼她娶了阿云吗? 尤之雅道:“因为……不为什么,该回去时,我自会回去。” “那……阿云他……” 尤之雅叹了一口气道:“待事情查明之后,我会对他有个交代的。” 潘文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尤之雅道:“你也该回去了,我希望今夜之事,你莫要向任何人讲。” 潘文依点了点头,然后,尤之雅便将潘文依送回尤家。 他们不清楚,就在他们身后七八丈远,有一个像鬼魅一样的人在悄悄地跟踪着她们。 而跟踪他们的人也不清楚,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隐于黑暗里,在得意地冷笑。 潘文依回到自己的屋子时,那盏油灯都快熄灭了,灯火就像一颗绿豆般摇曳。 潘文依索性将它吹灭了,和衣躺在床上,一时又怎样睡得着?她没有想到无意中升起的一个念头,竟为自己惹来这么多事情!更糟糕的是这事好像还远远未了结! 左思右想,她开始迷糊起来,正要入睡的时候,突然不由自主地一惊,猛地睁开双眼来,只见一个人影赫然立于自己的床前! 那人手中有一把剑,正向自己的颈部劈来! 一刹那间,潘文依已被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满是绝望。 她根本闪不开这一把剑! 她的脖子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剑身的冰凉! 却听得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冲向那把剑,随即便见那把剑被卷得飞出窗外! 这时,潘文依才发觉窗户又打开了。 而挥剑之人忽然发出“咕”的一声,好像喉咙间含了一口水,然后她的身躯便向潘文依这边倒来! 潘文依吃了一惊,正要滚将出去,却见又有一根软索状之物席卷过来,竟将那人庞大的身躯卷了出去! 潘文依傻傻地坐在那儿,用力一拧自己的脸庞,好痛!看来不是在做梦!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是谁要杀我呢?又是谁救了我啊?”潘文依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她将床上的被子、枕头抱了下来,往床底下一铺,紧接着钻了进去,蒙头大睡! 一晚无事。 次日,潘文依忙不迭向尤长啸告辞,尤长啸略作挽留,又说了一些客套话,便让下人送潘文依出来。 离开尤家时,潘文依忽然想到了阿云,她不由有些为阿云担忧,在那样的环境里,阿云是否会受到委屈? 她本是为阿云而来的,没想到最后根本不能为阿云做什么。 潘文依骑在马上,再也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经过一片松树林时,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一阵风吹过,然后,便看到马前已多出了一个人。 这一次,潘文依已懒得惊讶。 前面的人肩上扛着一把刀,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斗笠压得很低,潘文依看不清她的脸。 潘文依有些懒洋洋地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语气平静得让那人吃惊。 那人沉声道:“没想到你小小岁数,武功已是不俗,我们倒是看走眼了。” 潘文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讲,自己也懒得与她解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法逃命,可在这样的野外,呼救也是无济于事。 她本打算一调马头,赶紧跑开,可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既然可以如同鸟儿一般从自己的头顶飞过,那么自己一转马头,恐怕人头就得落地。 怎么办啊? 潘文依默默地沉思。 奇怪的是对方的攻击竟迟迟不动手。 潘文依心念一转,淡淡地笑道:“朋友,为何还不开始?” 那人身子好像一震,道:“你性子倒是急。” 潘文依道:“既然你我之间注定要死一个,那便早些做个了结才是。” 那人肩上的刀“锵”地一弹,刀鞘飞起来在空中一个疾旋,竟又落入她自己的右手中。 她的刀尖斜斜指于地上,慢慢地道:“好,你出招吧!” 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灼眼的光芒,看得潘文依有些眼花,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 她强自沉住气道:“我从来没有先出手的习惯!你就莫客气了!” 那人又说了一个“好”字,随即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潘文依心中恐惧感越来越重,可她清楚在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逃跑,一逃便必死无疑! 突然,松林中响起一个怪异的声音:“好丫头,不简单啊!” 这边两人都吃了一惊,齐齐朝那边望去! 只见松树林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红衣的人影,眨眼之间已至眼前! 戴斗笠的人一看,惊呼道:“是你?” 红衣人道:“不错,是我!” ------------ 第6章 回门 潘文依心更凉了,暗道:“没想到这俩人还是旧相识,这下我就更再劫难逃了!” 正这么想着,却听得戴斗笠之人突然冷哼了一声:“是你又怎么样?” 突然一个旋身,又斜斜而起,身形旋转中,手中刀以几乎不易分辨的速度挥出了三十几刀! 红衣人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她那显得有些削瘦的身体,在极短的瞬间做了一个诡异的转折,角度之刁钻,实在是匪夷所思! 刀势竟被她如此化去!看得潘文依目瞪口呆,不觉间脸露喜悦之色。 红衣人闪身之后,右手在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一根软鞭,振腕之间,软鞭已如灵蟒般卷向那柄吞吐之刀! 潘文依不由“呀”了一声,因为昨夜救了她的正是一根鞭子!看来红衣人这次又是救她来了。如此一想,潘文依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本来打算乘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之时偷偷跑走,这下便改了主意,她要看一看红衣人怎样收拾对方。 “啪”的一声,软鞭缠着一物,却不是刀身,而是刀鞘! 戴斗笠的人左手同时一拉一带,她的人便已借力飞起!看上去仿佛一只风筝般,而那根软鞭则正是放风筝的绳子! 戴斗笠的人身在空中,急然拧腰锉肩,刀身一抡,已直坠而下!她的身前,已舞起朵朵绚丽夺目的刀花! 同时,红衣人的身子已贴地而飞,她的右手一缠一冲,鞭子的另一端已飞了出去,竟有一道寒光!想必在鞭子的前端另有利器。 鞭子就像一支长箭般向对方射去,隐隐有“吱吱”的破空声! “当”的一声响,鞭端利器竟恰好射入刀鞘之中!显然,这不是红衣人的本意,而是对方手法巧妙,在极短的一瞬间,迅速看清鞭子来势,以刀鞘封住这一击! 这样一来,鞭子的两端都已束于刀鞘之上! 却听得一声暴喝,便见软鞭突然变得坚挺,就像一杆长枪般“铮”的一声响,戴斗笠的人手中之刀鞘突然爆裂开来!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快得令人目眩,刀鞘爆裂开之后,软鞭直射而出,突然又回卷,竟恰好缠于那人颈上! 随即,便是一声极为短促的惨叫,一道血光飞扬开来,戴斗笠的人仿佛一段朽木样轰然倒下! 她头上的斗笠也终于与她的身体分开了。“骨碌碌”地滚出好远的距离。 潘文依终于看清了斗笠下边的那张脸庞,她大吃一惊,那人竟是尤家迎宾之人! 红衣人右手一挥,软鞭飞了回来,立马隐入她的身上,动作极为娴熟,以至于潘文依没能看清她的软鞭是置于何处。 潘文依立刻翻身下马,深深鞠首,感激地道:“多谢女侠的相救之恩!” 那人一声怪笑道:“我不是女侠。” 潘文依更恭敬地道:“除恶扬善,仗义救人,不是女侠又是什么?” 红衣人缓缓地道:“即使她不杀你,我也是要杀她的,只不过是你替我创造了这个机会而已。” 潘文依吃惊地道:“你与她有仇吗?” 红衣人脸色突然一变,道:“你问得太多了。知道得越多,麻烦就越多!” 潘文依吓了一跳,她本是觉得红衣人其貌不扬,极为普通,好像转眼之间便会泯于人群。 而如今她这么一动怒,潘文依才感觉到她的肃杀之气! 潘文依暗觉有理,客气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哪知红衣人脸色又是一变,冷冷地道:“知道我的名字对你没好处。” 潘文依张了张嘴,却一言不发。 红衣人道:“我两次救你,只不过是看你还有用处,你不必对我心存感激。” 潘文依奇怪地道:“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可利用之处吗?” 红衣人道:“不错,我要利用你将尤家的人引出来,然后将她除去,若昨夜他们暗杀你得了手,今日‘飞天者’就不会离开尤家了。” “飞天者吗?”潘文依奇怪地道。 “就是她。”红衣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尸体道:“我救了你,尤家的人一定会怀疑你身怀功夫,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因此今天他们会重派人手在半路上截杀你,而对我来说,这就是好机会。” 潘文依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不在尤家杀人,非得要将人引至外面啊?” 红衣人道:“他们要杀你,是因为你对他们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你不该对尤长啸说应该去风花雪月楼寻他的女儿。” 潘文依愤愤地道:“就为这一句话吗?” “这还不够?”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我不进尤家杀人,是因为我无法对付尤长啸及他的手下。” “他……尤长啸他……也会武功吗?”潘文依实在是吃惊不小!为什么那么多看上去与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人都会功夫? 红衣人冷笑:“他不会武功吗?‘九劫仙’怎么能不会武功呢?放眼江湖,能胜得了他的人又有几个啊?” 潘文依对于江湖中事一无所知,她根本不知道“九劫仙”代表着什么,可听红衣人的语气,好像“九劫仙”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物!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是懂得得越少越好。 潘文依还有许多事不知道,可她清楚问这个红衣人也是白搭,当下便道:“无论怎样,女侠终是救了我,我仍是要谢过女侠,我也不敢过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话毕,她一欠身施了个礼,便又翻身上马了。正当她欲催马疾进之时,却听得红衣人道:“小丫头,我劝你还是小心些,尤家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话完,只见她身子一晃,身体已倏然飞起,双足在一棵松树的枝条上一点,便像一只黑色的鹰般向远处飞去! 潘文依听了此话,不由一震,呆了半日,才心情沉重地向潘集镇而去。 她心中十分不踏实,不知若尤长啸真的要追杀她,她该如何是好,好像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可她对红衣人的话又是将信将疑,尤长啸真的有那么高的武功吗?既然有,那他为何要为一件并不很重要的事向自己施以毒手? 潘文依冥思苦想,一忽儿觉得尤长啸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忽儿又觉得尤长啸不会与她为难,因为自己并未触犯他什么。 就如此思索着往回走,直到挨近了潘集镇还未察觉。 突然间,一条人影从路边的树林中闪出,一把拉住了马绺! 潘文依身子一歪,几乎栽了下来,定神一看是刘小玉,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刘小玉欣喜地道:“潘子,韩大姐回来了。” 树丛中簌簌的一阵响,细细瘦瘦的杨紫萱钻了出来。 潘文依翻身下马,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呗。昨夜钱家差点闹翻了天,药店的白眼狼真的去了钱家,让钱老儿捉了个正着,这下可不得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发现潘文依并未认真去听,而是心不在焉地只顾埋头向前走。刘小玉十分奇怪,要是以往,潘文依一听这事,早已经喜笑颜开了。 难道,是华狮城那边失手了吗? 刘小玉试探着道:“韩大姐,昨日尤家那边,你……你进去了吗?” “进去了。” “尤家的人是否有察觉有异?” “没有。” “那……为什么你如此闷闷不乐?”刘小玉惊讶地道。 “是吗?我怎么会闷闷不乐?你瞧。”潘文依指着自己的鼻子,做了一个笑脸,僵硬的。 远远地,已可看到潘集镇那高高低低的房子了,几只猫狗在田野里追逐着,不时发出空洞的声音。 潘文依忽道:“我去把马还了,这两日……不,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们都莫来找我。” 刘小玉、杨紫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们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杨紫萱细声细气地道:“为……什么?” “不为啥,我这么说你们便这么听!”潘文依的语气很不好,表情沉沉的。 刘小玉本来要说的话就这样给吓回去了。 潘文依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去哄她们道:“过些时间我要办件大事情,这两天我得好好谋划谋划,盘算好了,再去找你们一起干,好不?” 刘小玉、杨紫萱赶紧点点头。 潘文依便在一条岔道上与她们分了手,独自向赵般澄的家中走去,心中暗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尤家的人就要来杀我了,你们与我混在一块,岂不是要遭了连累?那又是何苦啊?” 想着想着,不由有些为自己悲催。 赵般澄的脸上红一道紫一块的,估计是与赵四小相公大干了一场。她见了潘文依,咧咧嘴可能是想露个笑容,却没有成功,模样有点古古怪怪。 潘文依将马往屋外一棵小树桩上一拴,道:“多谢了。” 赵般澄也歪了歪嘴道:“多谢你了……那个臭男人昨天被我打折了腿……” 潘文依吃了一惊,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用。 她心里不痛快的感觉更甚了。 潘文依已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日子是否有意义。以前自以为在潘集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分洒脱,今天才懂得那些只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我不会死在尤家的人手上,那我一定要换一种风格!”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竟一直平静得厉害,平静得让潘文依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尤家折了两个人之后,便放弃了对自己的追杀?或者是另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到了第十天,她母亲对她道:“阿依,阿云他回来了,你与他是从小玩到大的,也过去看看他吧。” 她懂她母亲的意思,按这一带的风俗,男儿嫁出去十日后,要回娘家一趟,被称之为“回门”,这一天亲朋好友都会去看回门的新人。 潘文依应了一声:“我就去。”心里却在暗想:“不知与他同来的有什么人?我去见他,是否会有危险?” 权衡一番后,她还是决定去了,她不相信在那样的场合里,尤家的人敢对她怎样。尤长啸即使真的武功高强,可从红衣人大闹婚宴那天来看,她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 终究,潘文依还是为阿云的状况担忧着,她无法想象阿云在尤之雅失踪的日子里,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 潘集镇的人都尊称阿云的母亲为花匠师。今天,花匠师的庭院里十分热闹,里边挤满了潘集镇的乡亲们,而正堂上,则坐着几位与阿云最要好的年轻人。在回门的日子里,一切都是以阿云为中心,因此有些辈分高的人反倒是在庭院中站立着。 这种风俗习惯,虽有些奇怪,但却显得非常有人情味。 尤家送阿云来的几位客人自然被安置于某个厢房里。 阿云坐在正堂的左侧,静静地听他的一位男伴说话,表情好像十分平静,并没有潘文依所想象的那份忧伤感。 潘文依很想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阿云,告诉阿云的父亲,可她又想到即使他们知道了这一切,也是无力改变这种现状,更何况,潘文依所明白的,大多只是一种推测罢了。 她担心被尤家的人看到,因此在庭院中只待了片刻,便离去了。却又未走远,只是在阿云家附近等待。 除了她之外,每一个人都以为阿云是快乐幸福的。 按习俗,阿云应在当天由他父亲陪送回去,因为潘集镇与华狮城离得颇远,因此尤家的人及阿云用过午饭便要上路。 潘集镇的乡亲们将他们一行人送至镇外官道的路口,便返回了。 潘文依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看着他们离开,心里不由为阿云及他的父亲担忧。 没想到天未黑,阿云及他的父亲又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阿云及尤家的一个婶婶辈人物,去的时候,只有阿云一个人乘马车,其他人全是骑马,而回来时竟是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更奇怪的是,驾车的竟是阿云的母亲花匠师! 她一手握着马绺绳及马鞭,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肋部,她的肋部竟是有一片污血痕迹! 潘集镇的人惊呆了! 立刻就有人去请了蔡郎中,尽管蔡郎中风流韵事层出不穷,可她的确是潘集镇最出色的郎中,在这种关头,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潘文依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立马飞快地赶到阿云家,当他到达阿云家时,蔡郎中已先她赶到,正在给尤家的人包扎。阿云称她为四婶,应是随尤之雅叫的,尤家四婶已昏迷了。 尤家四婶的伤比花匠师的还要可怕,一条剑伤从她左肩一直拉到右肋,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前胸!鲜血已将她的衣衫浸得透湿! 所幸的是,伤口虽然可怕,却居然未伤着要害部位!蔡郎中忙碌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她死不了。” 人们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于是便有人突然想起另外两个尤家的人,那两人好像是尤之雅的堂姐妹。 当人们问起阿云时,阿云只知趴在桌上一个劲地哭泣,瘦瘦的肩一耸一耸的。 谁也不忍心再问他什么了。 花匠师的伤是她自己包扎的,从蔡郎中那儿要了器具药物,她便自己动手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及满额头的冷汗之外,她的脸色竟然是如此这般平静! 众人不由得又惊诧又佩服。 当包扎完毕后,她开口道:“她们死了。” ------------ 第7章 花匠师 是谁死了啊?众人一时都没明白过来,之后,才懂得她是在代阿云回答众人的询问。让人有些不解的是花匠师说到她们的死时,好像并没有多少紧张、恐惧跟害怕。 花匠师接着道:“她们的尸体,我已经找了一辆马车让它拉到尤家去了。” 当众人问起是什么人袭击她们时,花匠师只简单地说是一伙山贼,幸好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 紧接着,她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神色苍白,默不作声,阴冷得如同冰雪。 众人见她们父子俩已无大碍,便纷纷告辞而去。潘文依虽然觉得这事大有古怪,可花匠师不说,她也无从知道,只好也随众人回去! 可回家之后,潘文依却是觉得十分烦乱,坐立不安,她又想起花匠师那冷得可怕的表情。 是什么事让她变得这样?若真的是山贼,那么她的反应不应是如此。 潘文依越想越不对劲,用过晚饭后,她在屋子里默默地坐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来,道:“娘,我去看看阿云……” 她娘叹了一口气,道:“天这么黑了……唉……你去吧,别待太长时间了,毕竟他已经是有家的人了,别人会说闲话的……” 潘文依没去留心她娘说些什么,她很快便消失于夜幕里。 对于她这样常常在黑夜里偷鸡摸狗的人来讲,潘集镇的每一条巷,每一条道她都极为熟悉,尽管天极为昏黑,可她仍是很快就摸到了阿云的家门前。 奇怪的是阿云家竟没有灯火通明! 从院门门缝中向里边望去,里边一片漆黑,也没有任何声响! 好奇怪!潘文依心里不由暗暗嘀咕。 想了想,她向北侧绕过去一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随即借着土堆,仿佛一只三脚猫般翻入院中!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屋子,轻轻地推了推门,发现门已从后面拴上,便随地解开裤带撒了一泡热尿,再从怀中掏出一根用铁片制成的奇形怪状之物,从门缝中捅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拨拉着。 “啪”的一声轻响,成功了! 潘文依握住外面的门环,尽力向上提的同时慢慢向前推,门轴果然没有发出“吱吱”之音。 当她将门打开到可以容一个人进去时,便一躬腰钻了进去。 随后,她便感到自己的脖子一凉,已有一把刀搁在她的颈部! 潘文依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个劲地向下沉,向下沉!血液好像也凝固了! 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竟然是来自投罗网的! 黑暗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谁?” 潘文依心中一阵狂喜,这是花匠师的声音! 她怕自己稍有不慎,对方的刀便会切入自己的喉管,于是便尽量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方道:“是我,阿依!” 对方“咦”了一声,好像有些吃惊,紧接着又道:“把手伸过来!” 潘文依顺从地将手伸过去,一只小而却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她感到对方的手指在她的手腕处停留了片刻,便放开了。 她手腕处有一条伤疤,是小时候爬树时被划伤的。 花匠师道:“果然是阿依……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她如此一说,潘文依知道她已信了自己的话,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我来看阿云……花婶婶,你把刀拿开吧,搁在这儿怪冷的。” 花匠师“哼”了一声,道:“有你如此看人的吗?”话中包含了一点责备之意,同时收回了刀。 潘文依“嘿嘿”一笑,道:“我看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便走了捷径进来。咦?杨姐姐,为什么我没弄出多少声音,你却会发现?” 花匠师道:“没弄出多少声音?我听起来可是像打雷似的!要不是听你的声音太响,断定你不会是什么武林高手,否则我就不会把刀搁在你脖子上,而是直接插进身体里!” 潘文依觉得脖子不由一阵发凉,暗道:“侥幸侥幸,听她语气,好像她也是身怀武功的?” 她不由得更为迷惑了。 花匠师压低声音道:“进来说吧,站在这里太危险了!”说得潘文依也紧张起来,赶紧随她进了一间房里。 进得屋里,便听得有人问:“是……阿依吗?” 是阿云的声音。 潘文依忙说道:“是我。” 阿云道:“我就猜你会来的。” 潘文依心里不由有些开心,问道:“为何?” 阿云道:“不为啥。” 此时,花匠师将潘文依的肩压了压,道:“坐下讲话。小丫头,你清不清楚现在来此地十分危险?” 潘文依不假思索地道:“清楚。” “清楚吗?”花匠师的语气显得十分吃惊,她道:“你是怎样知道的?是因为见我受了伤吗?” “当然不是。而且,我还知道今日你们并没有遇到山贼劫道。” 这话让花匠师吃惊不小!她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真有两把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潘文依得意地道:“你们这一帮人去华狮城时,身上并无多少银两。一般山贼拦道的,要么有财,要么是有色。而今无财可劫,至于色嘛,阿云还好好地坐在这儿,我了解阿云,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潘文依不由为自己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而暗暗得意。 花匠师诧异地道:“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潘文依一得意,说话就更大大咧咧:“我还知道杨婶婶的伤与尤家的三个人有关系!” “你……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花匠师的语气更为诧异了,显然潘文依的话是正确的。 潘文依道:“其实,说起来也很容易。你曾说你们遭遇了五个山贼,那么结果要么是她们全被你们杀了,要么是杀了其中几个或干脆一个也没杀死,可无论怎样,你与尤家四婶身上的伤是明摆着的,在尤家四婶伤得那么重的情况下,你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找一辆马车将另外两具尸体运到尤家去呢?” 花匠师道:“可能,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那里吧?” “不可能,山贼杀人越货肯定选在荒僻之所,那样更容易成功。” 花匠师叹了一口气,道:“谁会想到尤家的人会对我下毒手呢?若非我应变得快,恐怕是小命不保了。” 潘文依故意惊讶地道:“她们三人还打不过你一人吗?” 花匠师道:“武功岂能以人数来论,若非她们是突袭我……” 潘文依打断道:“原来杨姐姐也是武林中人!” 花匠师一怔,方醒悟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便道:“好你个机灵鬼,真是鬼精得很。”接着又正色道:“不知这三人是受了她人的吩咐,还是自作主张,若是受人布置的,那么恐怕以后我就再无宁日了。” 潘文依脱口道:“当然是受人指使的。” 花匠师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可不能胡说!” 潘文依委屈地道:“你还未听我讲,又怎就知我胡说?” 花匠师一笑,道:“谁让你平日总是讲假话的?” 潘文依道:“这次可是句句属实。”当下正要将在华狮城遇到之事说了,忽又想起阿云也在这间屋子中,赶紧打住,道:“我怕……” “但说无妨,有什么好怕的啊?”花匠师道。 潘文依继续道:“我怕阿云听了不高兴……” 阿云平静道:“你说吧,事已至此,我会想开点的。” 花匠师听她们两人如此一讲,心里更是疑虑重重,于是催问得更紧了。 潘文依干咳一声,便一五一十地把在华狮城所遇到的一切说了,细节处略略作了改动,可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不变的。 当她说完之后,屋内竟然是沉默一片。 半晌,潘文依忍不住叫了一声:“杨姐姐……” 花匠师渐渐地道:“我在,没想到竟会是她!” 潘文依道:“莫非杨姐姐也识得尤长啸——不,是识得‘九劫仙’?” 花匠师道:“若他真是‘九劫仙’,那我自然是认识。没想到他竟然隐藏在华狮城!而且还以如此险恶的手段来对付我!” 黑暗之中,潘文依仍可感觉到花匠师的极度惊讶和愤怒! 却听得阿云幽幽地道:“阿依,尤小姐她……她……” 潘文依已听出他的心思,他竟还是为尤之雅担心!不由又是恼火又是心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花匠师已抢先喝道:“住嘴!以后休得再提那个小王八蛋!” 潘文依生平第一次听到花匠师以如此语气呵斥他的儿子! 阿云哭了,声音压得很低,这更让人听了痛心。 花匠师“霍”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好像很是烦躁,潘文依能清楚地想象出花匠师此时铁青的脸庞。 忽然,她停了下来,道:“阿依,你快些回去吧。” “不!”潘文依很坚决地道。 花匠师冷冷地道:“为何?再停留在这儿,你或许会送了小命!” 潘文依镇静得很:“在我来之前,我就想过。而且,我现在已懂得尤家之所以没有立刻来潘集镇追杀我,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过早地惊动你。如今,既然她们已惊动你了,就不再有这种顾虑,因此我定是会遭她们追杀,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与你联手?” “联手吗?与我联手?你以为你能干什么?” “不错!我是没有任何武功!可正是因为过于轻视我的分量,因此尤家的这次计划才没有完全成功!我不知道你与他们之间有什么恩仇,我只知道我被他们追杀过,我只知道……只知道我是阿云的好伙伴!” 良久后,花匠师终于开口了:“好吧,你留下来,我们携手共进!” 这么说,潘文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杨姐姐,我听你吩咐。” “好,你现在去把东南边墙角处一个柜子中的木盒子拿出来。” 潘文依依言而行。 花匠师道:“打开它,里边是一束烟花。你有没有火石?” 潘文依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现在点头花匠师是看不到的,忙道:“有!” 花匠师道:“待到我让你点时,你把它点着。现在,你与阿云一起到阁楼上去。” “为何?”潘文依奇怪地问道。 “你们把阁楼上的天窗打开,接着从那儿把烟花放出去。” “就这么一件事情吗?” “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重要,你们待在上面千万别发出任何声响,否则便会坏了我的计划!” 潘文依听她这样一讲,忙道:“杨姐姐放心,别的事我做不好,可这点事想必还难不住我。” 花匠师道:“好,现在你们就上去吧。” 潘文依惊讶道:“现在吗?” 花匠师不容置疑道:“不错,就是马上。” 潘文依只好带着阿云一同摸黑上了阁楼。 ------------ 第8章 九劫仙 阁楼十分之低,人在里头站都站不直,潘文依和阿云便索性坐在地上。 潘文依依花匠师所言,将天窗打开,又掏出火石、石绒试了试,一切都是正常,于是她们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只听得下边花匠师不停地来回走动,同时响起一些古怪的声响,有金铁的声响,有木头相击声,甚至还有打翻水桶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花匠师在下边干了些什么。 潘文依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坐了一阵子,便静静地问阿云道:“那位尤家四婶呢?” “杀了,是她先向我父亲出手的。” 潘文依吃了一惊,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在说捏死了一只蚂蚁那么随便。 潘文依有一种想叹气的感觉。 以前,阿云可是一只鸡也舍不得杀的人,没想到如今变化这么大。 既然花匠师要杀尤家四婶,为什么不在路途中杀了,而要带回潘集镇呢? 正思考着,忽听得花匠师道:“点燃烟火!” “啊?人来了吗?”潘文依有些惊慌失措地道。 “让你点你便点,少废话!”花匠师的语气非常严厉! 潘文依忙拿出盒子里的烟花,放在天窗外的瓦背上,用力地擦着火,颤颤地将烟火点着了。 “嗖”的一声,一道火光升起!在夜空中显得特别眩目多彩! 火光尚未消失不见,紧接着又是一道黄光飞起,飞得比原来的光芒还要高! 最后,是一束飞得最高的绿色光束! 在烟花绽放的一瞬间,潘文依看清了潘集镇内挨挨挤挤的屋子,远处的潘江以及起伏连绵的山脉。 最后,她看到了三里之外有数十条人影向这边急速而来!速度快得离谱! 忽然,她的脑里又闪现出另一个问题:“既然发现对方的人来了,为什么还要点上烟花?这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让别人切吗?” 烟花消失之后,远方的人影便看得不太真切了,可她们的前进速度之快,仍是可以真切地感觉到的。 没有月光,只有淡淡的星辉,加上潘集镇几户人家大红灯笼的映照,探出半个头的潘文依还是能勉强将袭击者的动静看个大概。 数十条人影逼近这座屋子,紧接着就像潮水般散开了! 屋内屋外都还是没有声响,好像双方都在比着耐性! 终于,夜空中传出清朗之声:“野堂主,别来无恙?” 潘文依立马听出这是尤长啸的声音!可他口中的“野堂主”,不知指的又是谁呢? 却听得花匠师道:“总算还活着!” 尤长啸冷声道:“你活着,我便不高兴了。” 花匠师道:“我清楚。其实我也何尝不是一样?想到‘九劫仙’吕遗海还没死,我就食之无味,寐之不安!” 吕疑海?莫非尤长啸的真名叫“吕疑海”? 只听得尤长啸道:“吕某人现在便要替野堂主解除这种烦恼,因为死人是不会有什么不适的!” 花匠师哈哈一笑道:“十八年前让你侥幸逃得一命,没想到今天你还敢送上门来!” “野堂主口气倒是越来越大了,我就不信‘天行者’的‘失魂落魄’对你就不起作用!” 花匠师道:“谁知道呢?反正他现在被我捆得仿佛一个粽子,正扔在墙角里!我看他现在的模样倒真是失魂落魄!不过我还是有些佩服你,怎么连他这样的泼皮你竟也能收归己用!” “我们也无需再多费口舌,反正今天脸也撕破了,亲家也做不成了,你就出来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吧!” 听到这时,潘文依好像感觉到自己紧挨着的阿云身子一颤。 花匠师道:“若非老天有眼,我好端端一个儿子几乎便要断送于你这个畜生手里!” 外面的尤长啸——也就是吕疑海,道:“十八年前,可是你要灭我全家!这十八年来,我隐名埋姓,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一天也要让你尝一尝家破人亡、痛失亲人的痛苦!” “背叛本帮者,格杀勿论,这是先辈定下来的!” 潘文依在阁楼上暗想,不知花匠师是属于什么帮派?看她平日只是一个走南闯北的花匠而已,一手花草手艺倒是出类拔萃,又何尝想到她竟会是身怀武艺之人? 吕疑海高声道:“为什么在追杀之时,你最卖力?分明是公报私仇!今日你是插翅难逃了!” 此时,潘集镇的乡亲们被这边的喧闹声惊醒,有几个热心的农民还拿了武器赶了过来! 吕疑海叫嚣道:“谁敢靠近三丈之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便有惨叫声响起,想必是已有人遭了性命! 花匠师急忙高声喊道:“诸位父老乡亲!这是一帮穷凶极恶的坏蛋,诸位千万不要靠近,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你们还是回去吧!” 喊话间,又有惨叫声响起! 花匠师大急:“你们不是江湖中人,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众人见这些人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杀人,心知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远远地喊道:“花匠师多多保重!” 却也不忍退回家里,远远地在三丈之外站着,高举着火把,将潘集镇照得灯火通明,将天也映出了一片血红色! 这样一来,倒给花匠师帮了不少忙,因为对方已暴露于灯火之中,唯有她还是身处黑暗中,敌明我暗,易守难攻! 不知为什么,吕疑海这一批人迟迟未攻击。 对峙中,突然几声惨叫,尤家已有五人仰身倒地。 他们的胸口处全都深深地插着一把飞刀! 连对方的面都未照见,便死了三个人,这让吕疑海又惊又怒,右手一挥,便有四个人如鬼魅般从四周向小屋扑来!速度快得如同流星! 奔在最前的人掠至小屋门前,立刻飞起一脚! 门应声而开,门外便有一个人影闪进,一言不发,举刀便刺! “笃”的一声响!这人不由暗叫不妙,因为这声音压根就不是刀剑饮血之声,而是利器扎中木头的声响! 情急之下,她想要拔刀,用力一拉,刀未拔出,那人状之木已向她倒过来,同时,一道寒风掠过,她的脑袋已飞了起来。 这人叫都没叫一声,便倒下了。 紧随其来的一人看不真切,还道是花匠师与前边的同伴一同倒下了,当下她暴吼一声,向正直倒去的木制人飞踢一脚! “咔嚓”一声,她的小腿腿骨骨折了,一声惨号,痛得满地打滚! 这人脚劲倒是不小,木制人被她一脚踢中,“呼”的一声飞了起来! 可它刚刚飞出了短短一截距离,便又折了回来,夹着“呼呼”的凌厉风声,向第三人疾撞而来! 那人见势不妙,再也不敢用脚去踢,也不敢用兵器相阻,情急之下,便想借力一拔,将木制之人闪过。 她的右手在木制人身上一搭,刚要以巧力拔送,却听得“咔嗒”一声,木制人竟已将她的一只手抓住! 她瞬间就心胆欲裂! 未等她作出反应,一把刀已捅进她的心脏部位! 她闷哼一声,向后倒去,同时木制人已将她的手放开! 原来,这木制之人是花匠师花费了无数心血制成的,其中安置了数十个机括,关节处还可作简单的活动,以人控制它的七处机括,便可做一些简单的运动,虽然远不如人那么灵活,却有出奇制胜的功效。 剩下的一个人见转眼间自己五个同伴已倒下了,不由惊骇异常,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攻还是走! 哪容得她这般犹豫不决?只听得寒刃划空之声响起,无数寒刃已将她全身罩了个严严实实! “当”的一声,这人举剑一挡,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量传来,竟使她一时握不住手中兵刃,脱手而飞! 随即,她的身上就多了十几处窟隆眼!其中至少有六处是致命的伤! 她的身子便如突然被抽去筋骨了一般,一下子瘫在地上! 这时,唯有那个腿脚已折了的人还在地上打滚! 花匠师伸手一抄一送,那人便已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外面的人大惊,以为是花匠师要突围,立马有十几件兵器同时向尚在空中的人影攻去! 那人大惊失色,声嘶力竭地高叫:“是我……” “我”字只吐出半个字来,便戛然而止了,她几乎被同伴捅成了一只刺猬模样! 吕疑海脸色铁青道:“野堂主雄风不减当年啊!” 若她看得清花匠师的脸的话,她将发现花匠师的表情很不好看,正在忍受着某种痛楚。 又有六个人向这边冲杀过来。 这六人身手极为奇特,每人右手持着一把弯弓,左手则是一面盾牌,六个人围作一圈,盾牌恰好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 六人这样向这边靠近,就像一个移动的保垒一样。 四面八方又静了下来。 潘文依感觉到了这种寂静,不由有些不安,她蹑手蹑脚地自阁楼入口处探头向下一望,又回到天窗口下,附在阿云的耳边轻轻地道:“你母亲真有本事!” 外边的六人迅速靠近木屋,却未看到任何人影,六人如此围作一团,又挨个儿在各个房间里找了一遍,仍旧是一无所获。 当他们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经过那道门槛时,突然听到了“咔嚓”之声响起! 六人大惊! 只听“哗”的一声巨响,数道铁棍从上而下落于门槛之上,将门内门外生生分开! 六人两个在门内,两个在门外,门外有一个闪避得慢了一点,她的一只衣角被挂住了,吓得她赶紧反手一刀,将衣角削去。 便在此时,一声冷笑响起,竟然是来自他们脑袋! 紧接着,便见一个人影如老鹰般从上面飘落下来,朝被隔于门外之人盘旋击去! 他们旧人一向是并肩齐上的,那样可以互为掎角,颇具威力,现在无法联手,这使他们大为不习惯,同时心中也没了胆气,手忙脚乱之际,已有一道血光飞起,其中一个人已被一分为二! 另一人头皮立即发麻,就地一蹲,以盾着地,仿佛一只王八般贴地滚将出去! 这样逃命之法也算有点高明了,孰料滚至大门外时,竟有一根木桶粗细的柱子从天而落,此时那人正好是身子在下,盾牌在上,柱子“咚”的一声,撞在盾牌之上,力逾千百斤,那人竟就这样被撞成血肉模糊!血肉碎成一团! 花匠师的屋子竟然是步步布满杀机! 关在屋内的两人虽然看不清同伴之死,可这漫天的血腥已让他们大觉不妙,心里一谋划,还是抽身逃跑为上,当即将身子一跃,便要从两个窗户中穿将而去! 他们兵器在前,挥将而出,将窗扇上的木格劈断,以便身子可以毫无阻拦地冲将出去。 木格子应刃而飞! 可当他们的身子飞出时,已有绳套从窗子四周弹出,恰好组成了一个网状! 绳网向他们的身子套去,又快又准! ------------ 第9章 野慈 其中一人恰好被套中脖颈,他立马觉得喉头一紧,想要用手去抓,可手未及至,已经气绝身亡!他的尸体便像挂腊肠一样挂着! 另一个人运气则要好些,她的身法较快,因此绳索弹出成环时,她的身子大部分已出了窗外,绳索只套中了她的右脚! 慌乱中,她立马曲身反卷,挥出一刀,想要将绳子割断,哪知却是割之不断的! 花匠师已飞身而上! 若她不能从这个绳环中脱身,将必死无疑! 一咬牙,她竟反手一刀,将自己的右腿齐膝以下部分削断! 一声惨叫,她的身躯便跌了出去,唯有一只断腿还挂在那儿摇摆。 外面立马有人抢身上前,掩护这个自断右腿之人,可怜她竟已痛晕过去! 救护之人撤身退下时,又有两个被毙于花匠师射出的飞刀之上! 外面再次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声,因为他们看到的尽是尤家人的伤亡。 潘文依闻得欢呼之声,不由得也兴奋起来。 突然间,外面响起一种尖锐的划空之声,随即就是一片“笃笃”乱响。 对方开始放箭了! 射箭之人全是江湖中人,箭势尤其猛烈,稍微薄一些的木板,都可穿射而过! 这种攻击,对花匠师当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对潘文依与阿云来讲,却是有些危险了,虽然对方的箭很少会射得很高,可总有几支射到阁楼下边的木楼上,“笃”的一声,穿了出来,将潘文依吓了一大跳。 她忽然一把拉住阿云,阿云不明其意,惊慌地道:“你……干什么?” 潘文依一言不发,把他按在墙上,然后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他的前面,墙是土墙,箭自然是射不穿的。 阿云这才明白过来,热泪“哗”地就流了下来,他挣扎着想要出来,却被潘文依用力按住了! 潘文依轻声道:“你不是说我的皮比城墙还厚吗?就是让箭射一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阿云以同样轻的声音道:“你傻!那边不是有一只大木柜吗?” 潘文依一拍脑袋道:“吓糊涂了。” 他们便缩着身子躲到那大木柜之后。 忽闻吕疑海叫道:“野慈!莫非你还有同党?我已听得有说话之声,男的自是你那宝贝儿子,女的呢?都一起出来送死吧!” 潘文依吓了一跳,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却听得花匠师道:“哈哈,我儿子正叫你们的什么‘天行者’老实点呢!” 潘文依暗道:“阿云不是说那人已被杀了吗?”一想才知这自是花匠师在忽悠对方。 花匠师又继续道:“你们的箭可得长好眼,别尽向‘笑兔子’那儿招呼!” 她把“天行者”改成了“笑兔子”。 如此一讲还真有效,箭便停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见这种攻击根本无法奏效才罢手。一个“天行者”对吕疑海来说并没有多少分量。 箭一停,里里外外都安静了好一阵子,让人觉得特别压抑。 终于,又有四个人向屋子冲来了,可他们并不进屋,而是每人手持一根粗大的铁棒,向屋子四侧土墙挥去!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土墙哪受得了如此臂力奇大之人的挥击?都大块大块地坍落了! 潘文依在阁楼之上已感觉到整幢房子在颤动,她暗叫不妙,这样下去,屋子终是有坍的时候,那时不用尤家的人动手,光这屋子便能将自己压死! 阿云是男孩,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地抓着潘文依的手臂再也不肯松手。 “轰”的一声,潘文依与阿云身后的这堵墙也倒下了!漫天尘土飞扬起来! 潘文依被呛得难受,十分想咳嗽,又拼命地忍住了。 幸好这种房子的承重处是柱和梁,而不是土墙,尽管土墙全倒了,屋架却还是未倒,潘文依与阿云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收缩,隐于阁楼上的物什之间,一时还未被尤家的人发现。 屋里没了土墙的遮挡,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吕疑海又让人以火箭将屋外院子里的柴垛、稻草垛引着,很快,这儿便是一片火海,亮如白日! 尤家还剩二十多人,眼下一见形势大好,立马有十几人一同冲出,向这边奔掠过来! 围观的人们不由为花匠师捏了一把汗,如此重重包围之下,恐怕花匠师已难幸免了。 可他们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帮助花匠师,而硬往这边冲只有送死的份! 十几个人飞快接近这座已失去土墙的屋子! 便只听得一声清啸,一个人影从屋子里冲天而起,仿佛一只鹰隼一样,正是花匠师野慈。 立刻就有四人长身而起,向野慈截杀过去! 一声暴喝道:“找死!” 只见野慈手中之刀流灿像千百点殒星曳尾,纵横交错,光彩涵盖天地! 一向沉默寡言的花匠师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她的动作快于电掣,似乎是在指骨之间,便已罩三山五岳于刀刃之下了! 鲜血四射! 血芒与火华相互辉映,形成了一种凄丽之美! 血腥之气在潘集镇上面弥漫开来,好像年代古远的铜钱上生的锈气所发出的味道,让人闻之血脉偾张! 尤家的人以各种方式,各种角度倒下!人命在此时如同蚂蚁,微不足道! 转眼之间,已有十二个人死于野慈的刀下!其中有一个人的尸体恰好跌于燃烧的柴垛之中,烈焰很快剥去了她的衣衫,炙烧着她的躯体。 血腥之气中,又掺了一种难闻的肉煳味,让人不停作呕。 此时,野慈也已多处受伤!她的左手几乎不能动了,她的右腿也中了刀伤,失血使它慢慢地变得麻木、迟钝,但她连包扎的时间也没有! 最严重的伤口在她的背部,那儿有一条七八寸长的口子,是一柄峨眉刺留下的伤,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已有一脚踢中对方的右臂,按理对方的右手应该立马折断了,可事实上对方只是惨叫一声,手中峨眉刺却还是递出了,正中她的背部。 为什么会与她设想的不同? 倒下了十二个人,却还有十三个人围攻她,而此时她已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渐渐地消散,好几次刀法都有些不到位了。 难道是失血太多了吗? 反手一刀,又有一个人号叫着掩面而倒,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刀进入对方心脏时的奇异感受,甚至她能听到骨与她的刀相摩擦时发出的“吱咯”之音。 同时,她的右肋又中了重重的一记软剑,不用看,她也知道那儿一定已是血肉模糊了。 身子侧旋间,她的左手以惊人之速向那根软剑抓去! 对方没想到她竟敢用手来抓自己的兵器,惊怒之中,软剑一抖,吞吐如龙,向野慈的手腕卷去! 野慈的左手以惊人之速完成了一次鬼神莫测的变化,然后,软剑竟不可思议地被她抓住了剑梢! 野慈左肘一沉,对方便觉手心奇热难当,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然后,便见自己的剑已挺直如一支箭般向自己的心口扎来! 大惊之下,她已不及闪身,只好以手击抓,便听得“噗”的一声,剑穿入她的手掌心,再没入她的胸前! 她的喉底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然后便带着自己的剑倒下了。 “哇”了一声,花匠师野慈竟在此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潘集镇的人们大惊失色!他们见她如此神勇,正在暗自欣喜呢,哪知突然会有这样的变化呢? 潘文依与阿云更是心胆俱裂!阿云张口就要呼叫,却被潘文依死死捂住了。 “砰”的一声,花匠师野慈的左掌与一个枯瘦女子接了个正着! 便见枯瘦女子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身形过处热血喷洒,显然是不能活了。 但野慈自己也“噔噔噔”退出了好几步远,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热血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了。 吕疑海得意地长笑道:“野慈,你当年的威风到哪儿去了?连这样不入流的角色也能跟你缠斗吗?” 野慈并不答话,又飞脚踢碎了一个人的脑袋。 吕疑海狞声喊道:“没用的家伙,去给我把那公子找出来!这个家伙便交给我了!” 喊声中,她已如一缕淡烟般向野慈这边飘身射来,右手在腰间一摸,“哗啦啦”一声,已多出一把长剑在手! 一阵急促的铿锵声响起,眨眼间野慈与吕疑海已拆了数十招,而尤家剩下的十几个人已开始在屋内寻找阿云! 突然,其中一个人叫了起来:“天行者已死了!” 这一喊,让潘文依一惊,她偷偷掉头向下一看,发现下边已有一大帮人手持利刃,在东翻西找! 用不了多少日子,他们便会想到这个阁楼,一旦他们找上来,潘文依、阿云两人便插翅难逃了。 潘文依暗暗着急。 忽然, 她想起了什么,便附在阿云耳边轻声道:“阿云,将衣衫脱下来。” 阿云又急又怒,通红着脸道:“你……你……” 潘文依用手作势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压低声音道:“该死的。我的意思是让我穿上你的衣裳从这里跳下去,后面就是潘江,他们以为这只有你一人,将我误以为你之后,便会追我而去!” 阿云这才懂得潘文依的用意,却不肯让潘文依去冒这个险。 潘文依急道:“你是想害死我吗?如果不如此,我们两人待在这儿,都得死!难道你不清楚我在水里比鱼还自由吗?” 语气一变,她继续道:“求你了,让我逃命吧。” 她这样做,哪是去逃命,分别是将自己往刀尖上送! 阿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热泪洒在潘文依的手上,弄得潘文依的鼻子也是酸酸的。 阿云心道:“她说得不错,再这样下去我俩都得死。与其这样,我不如让她跳下潘江,当她跳下之后,我便故意弄出声响,将那帮畜生吸引过来,如此一来,阿依便可以借机脱身了。” 这般一想,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套衫脱下。 潘文依觉得心慌意乱,不住地责骂自己:“小子,不许胡思乱想!” 她悲哀地忖思:“可能我真是一个不成器的人,脑子中尽是些龌龊想法。” 当阿云把外衫塞给她时,她吓了一大跳。 潘文依将外衫套上之后,心想:“如此一跳下去,说不定就死了。”不由心中闷闷的,便握住阿云的手,慌慌地道:“阿云,我似乎有什么要对你讲。” “你说吧——” 一阵沉默后,潘文依道:“奇怪,竟没有话讲。” 然后,她便霍然起身,向原先有一堵窗的那一侧猛地冲去! 那边靠近那条潘江。 潘文依冲到阁楼边上,用力向前一跃,仿佛一只大鸟般向下落去! 身在空中,她掐着嗓子大叫两声:“爹!娘!” 然而,几乎与她叫喊声同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阿爹!阿娘!” 一刹那间,潘文依明白了,阿云竟要以此方法来保全她! 她不由又是开心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然后,便是“扑通”一声,她犹如一块大石头一样沉入潘江内! 潘江,顾名思义,江水并不十分大,若是在秋冬两季,这条江便会枯到连小鸡仔也能趟到对岸去,江水也不急,平平缓缓地流淌。 潘文依沉呀沉,终于止住沉势,她急忙拍打着水向上浮,一冒出头来,便大叫:“娘,娘!” 边叫边想:“要是那帮家伙没听到我的叫声,被阿云引去,那就惨了。” 事实上,那一伙人不但听到了潘文依的叫声,也听到了阿云的叫声,皆是一惊,不知道阿云究竟是在阁楼上,还是已经跳下江水里。 他们略略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四个人上阁楼,其余的人到江边寻找!” 他们清楚阿云不会武功,若是在楼上,那么有四个人就足以对付得了。若已跳入江里,可就得费一番周折了。 十几个人叫喊着向江边跑去,另外四个人则向阁楼爬了上来。 因为上阁楼就要爬木梯,而且阁楼入口又窄,因此他们四个人得挨着顺序一个一个向上爬。 阿云听到有爬梯之声,心中一阵欣慰,以为他们已疏忽了潘文依,可听到其他人呐喊着向江边而去时,他的心不由得凉了。 此时,最前边的一个人已攀住阁楼的边缘! 巨大的恐惧吞噬着他的心,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随即抓着一件东西,就往那双大手狠狠砸去! 那家伙好狡猾,竟让她一闪而过,“咣”的一声,阿云手中之物砸碎了,原来是一只酒坛子! 而对方竟乘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云尖叫了一声,挣脱不掉,便伏下身去,用力一咬,咬在那人虎口上,那人惨叫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阿云转身就跑,冲至潘文依跃下之处,也用力纵身一跃,跳将下去,身后传来惊叫之声。 江水在迅速向他逼近!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忽地,他觉得自己的腰突然被一件柔软之物缠住,自己的下坠之势好像就要停止了! 惊诧使劲忘却了恐怖,他睁开了双目,才知自己腰上竟已被一根鞭子缠绕!如今,他的身躯便被这鞭子带扯着,平平地向前飞去! 他只来得及看清前边有一艘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便晕了过去! 以后的事情,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小船上的男子好像很随意地一挥手,便接住了阿云。 随后,小船便像离弦之箭,飞驰而去,转眼之间已消失于茫茫黑色中! 潘文依看到了阿云从阁楼上跃下的那一幕,她知道阿云不习水性,立刻奋力向这边游来,就在此时,她看到一艘小船如箭而至,船上男子射出鞭子,将阿云卷了过去! 潘文依立马大声叫喊,但晕迷过去的阿云已经听不到了,而听得到的小船上的男子却根本不理她,自顾扬长而去。 小船及船上男子的出现与消失都那么突然,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此时,尤家的十几个人赶到江边,借着火光,他们看到了水中沉沉浮浮的潘文依。 阁楼上的人也探出头来张望。 潘文依心中暗骂,想到现在花匠师还是在孤军奋斗,当下便高声道:“你们敢动我母亲一根汗毛,我就让你们永世不得安宁!” 她依旧是捏出男人的声音,夜里江面上风大,对方也听不真切,都信以为真以为潘文依便是阿云。 当下,便有四个人“扑通扑通”地跳了下来,向潘文依这边包抄过来,而其他人则在江边大呼小叫,不时有人抄起了弓箭,向潘文依这边射来,可潘文依犹如一个水鬼似的,一忽从这儿冒出个头,一忽儿又从那边探出身来,又怎么伤得了她? 突然,远处又闪现了不少人影,正飞速向这边靠近! 潘文依暗叫不妙,可能是尤家增援的人来了,杨姐姐如何抵挡得了呢? ------------ 第10章 妇羊 朝潘文依包抄过来的四个人使得潘文依无暇再去顾及其他事情。而岸上之人见同伴与潘文依距离太近,便不再向江中射箭了。 到了水里,尤家四人的武功便大打折扣,他们只能按部就班地渐渐朝着潘文依靠近。 潘文依待得他们离自己仅六七尺远时,才放开嗓门喝了一声:“蠢蛋,你们上当了!”那四人一听是女人的声音,不由惊怒交加,即使知道眼前这人不是阿云,他们也是决计不能就此放过。 没等他们冲过来,潘文依将头一缩,便已没入水底! 四人奋起直追!却再也寻他不着,正惊讶间,潘文依已在他们六丈远的地方冒了出来,高声叫骂着! 这四个越发恼火,当下更是紧追不舍! 潘文依又一次从水中冒出头来时,突然看到站在岸上的十几个人身后又冒出了一批人,他们竟从后面向前边的人挥刀砍去。 转眼之间,江岸上的尤家人已纷纷栽入江内!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大势已去! 剩下的几个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没跑出几步远,便被分割包围,尽数斩死于江畔! 潘文依又惊又喜,一时不懂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可至少不是尤家的援兵! 江中的四个人也已发现了这一惊人变化,不由大惊失色! 潘文依高声叫道:“岸上的英雄,这里还有四人,你们便一并将他们杀了吧!” 如此一喊,那四人吓得赶紧向江对岸游去,再也顾不上围杀潘文依了。 潘文依见他们三人溜走了,虽然有些可惜,可也庆幸地吁了一口气,渐渐地往这边游来。 江岸上神秘出现的那批人对潘文依视若无睹,他们以惊人之速杀了尤家的十几个人后,便像海水般退入黑夜中! 潘文依跌跌撞撞地爬上岸,大口大口地喘着大气,在水中的来回穿梭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 突然,她发现刀剑相击之声已停止了,整个世界显得非常静谧! 她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担心起花匠师来。 难不成她已遭了不测? 潘文依再也顾不得喘息,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地向阿云家的庭院跑去。 当她翻过江边一座小小的土丘后,就看到那边的情形了。 本是远远地围着的无数火光,这时已向阿云家的庭院集中,显然尤家的人——包括装扮成尤长啸的吕疑海一定已经不在了。 是不是他们已杀了杨姐姐才离开的? 潘文依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人群中央跑去,人们见她如此水淋淋的样子,都纷纷给她让路。 潘文依从人群中冲进去,看到了花匠师野慈。 野慈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嘴边还挂着一缕血迹,身体上更是伤痕累累,外人所能看见的,是一块块翻卷过来的血肉,如此的触目惊心! 当潘文依出现时,野慈的身子动了动,好像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潘文依忙跑上前去,在她的身边蹲下,不安地道:“杨姐姐,你没事吧?” 野慈强力挤出一丝笑容:“杨姐姐还没死,阿……阿云呢?” 潘文依沉默了一会,方道:“阿云从阁楼上跳下之时,一艘小船冲了过来,船上有一个年轻男子,用一根鞭子,将阿云他卷走了……” 野慈喘息着道:“你看清是……是一个年轻……年轻男子吗?” 潘文依肯定地点了点头。 野慈声音微弱地道:“神鞭天卷,天……不会是他的……不会是他的……”说着说着,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竟然晕死了过去! 两日之后,野慈终于醒了。 当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潘文依的身影,潘文依正望着窗外,她的侧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出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感。 这还是那个没心没肝的潘文依吗?这还是那个让整个潘集镇人大为头疼的潘文依吗? 野慈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潘文依压在被角上的一只手。 韩小铮一惊,回过头来,眼中闪过万分惊喜,整张脸也因此而生动起来。 “杨姐姐……你……醒了?”潘文依的声音那么低,那么小心翼翼,好像怕惊吓了什么似的。 野慈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出自己这是在潘文依的家里。 屋子的门开着,她可以直接看到门外的风光。 一只大母鸡不知为什么竟然站在窗台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从上面垂下来的一只蜘蛛,准备来一次凌厉的袭击。一条长凳莫名其妙地竖了起来,在一只凳脚上搁着一个杯子,那杯子随时准备跌个粉身碎骨。一只肥牛似的小白猫正趴在灶台上,扯着细细的呼噜声。 一种莫名的感触从野慈的心里升起。 潘文依道:“杨姐姐,你流了那么多血液,整日整夜地晕迷,我……我都吓坏了。”她的眼神却是欣喜的。 野慈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下来。” 潘文依道:“小玉、杨子她们把那夜后来发生的事告诉我了,可大伙儿都不知道后面出现的那一帮人是什么人,为啥替你赶跑了吕疑海那老贼,却不救下你?” 野慈渐渐地道:“说来话长,若你愿意听,我会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可不是今日。” “那是啥时候?” “我伤好的时候。” 可没过几日,野慈伤还没有好,便将在她心中已尘封了十八年的故事,告诉了潘文依。 那天,她们两人坐在潘文依常去的一个山窟里,野慈以一种非常平静的、局外人似的语气,开始了她的叙述…… 武林中一向帮派林立,有开派历史悠久、武功光明正大、声誉如日中天的六大门派,少林寺、武当山、峨眉派、华山、昆仑、全真;也有以家族形成组织,并传承下来的武林世家。 至于昙花一现的帮派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除此之外,还有处于江湖与官府之间的镖局,以及并非江湖中人却常涉足江湖的“锦衣卫”。 但很少有人清楚,江湖中势力最大的帮派并非上面所述这一些。这个神秘的帮派,就像是空气一般看不到,摸不着,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只是能意识到它的存在的人很少很少。 这便是“日月教”。 日月教,教如其名,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江南塞外…… 无论何处,都有他们的势力渗透其中。是谓之“日月”。 日月教中人士流品非常复杂,自号能结万人缘,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日月教下设九堂,谓之:缘惊堂、缘培堂、缘飘堂、缘猜堂、风缘堂、解缘堂、舜缘堂、戏缘堂、幻缘堂。 九堂的成员各不相同,如缘飘堂的成员,是由江湖中漂泊无定的浪客组成;风缘堂则由江湖中以风流骗术的人组成,其中以青楼为其主要构成部分;至于解缘堂,则是网罗天下武术、杂耍、卖艺、起解之人。 这般三教九流汇集之所,其中绝对不乏能人,因此日月教既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帮派,又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帮派,历任日月教教主,无一不是武功超凡脱俗!还要智慧非凡! 日月教尽管机构庞大得惊人,可内部却并非杂乱无序的,它有自己的暗语手势、图符,有完备的组织纪律,包括八十一誓、七十二禁、三十六则、十禁、十刑。 五十年前,日月教为“风月客”东方不败执掌。与以前历任教主一样,东方不败武功卓绝,胆识过人,在她执掌大权的三十年中,她大批提拔年轻有为之人,替代老朽陈腐之辈,更使日月教势力遍布天下! 纷乱不堪,也是从提用年轻人开始。 下设的九位堂主中,以飘缘堂堂主、解缘堂堂主、风缘堂堂主三人最为出类拔萃。 依日月教的规矩,教主的弟子不得在教中担任堂主职位,而下一任教主却必须要从教主的弟子中选出。故而尽管这三位堂主非常优秀,可教主之位却仍是与她们无缘。 “风月客”东方不败只有两名弟子,师兄墨语,师妹宋幂,新任教主将在二人之间产生。 按日月教祖传之法,他们二人将竞艺分出高低以决定该由谁来担任新任教主。可为了避免同门相残,日月教一向不采用直接搏击之法。 这一次,“风月客”东方不败为他们设下的规矩是:以五月为限,墨语、宋幂两人在限定时间内设法将六大门派至宝及姑苏蓝氏世家之宝共七件宝物取来,以数量多少来定胜负。在此期间,两人可以采用任何方法,包括骗盗抢拐。可如果失手,不得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免使其与日月教结下冤仇。事毕,再将宝物悄然归还。 日月教要掠取的七件宝物是: 少林的易筋经; 武当的太极剑谱; 峨眉的倚天剑; 华山的紫霞秘籍; 昆仑的孔雀翎; 崆峒的七伤拳谱; 蓝氏家族的青龙杯。 这些个东西皆为至宝,无论怎样获得其中任何一件宝物,都将是难比登天。 宋幂、墨语依言而行。 在九位堂主中,支持宋幂与支持墨语的人数相仿。 三个出类拔萃的堂主,飘缘堂堂主力扶师兄墨语,而风缘堂堂主吕疑海则依附师妹宋幂,唯有沉默寡言的解缘堂堂主伏仰一片平静,两不偏帮。 这时,双方的力量旗鼓相当,因此解缘堂堂主伏仰的决定对双方来说就显得特别重要。 可伏仰却始终不愿倒向任何一边。这样对双方来讲,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第一个月,宋幂从昆仑山取回孔雀翎; 第二个月,宋幂巧取峨眉的倚天剑,墨语力夺崆峒的七伤拳谱; 第三个月,墨语智取姑苏蓝氏的青龙杯; 第四个月,墨语进入少林藏经阁时,被护阁四大长老围攻,力战不敌后被震碎心脉废了武功扔出少室山,幸被飘缘堂堂主救归。 第五个月,宋幂再夺武当的太极剑谱和华山的紫霞秘籍! 如此一来,宋幂倚多取用,成为日月教的新任教主。 墨语心脉震断之后,喷血不止,气若游丝,东方不败爱徒心切,竟以日月教的绝世神功“日月大法”为墨语重续心脉!东方不败花了五日五夜的时间终于保住了墨语性命,但她亦因此功力大损。 墨语保全性命后,被东方不败任为“秋毫使”,该职对日月教的教众没有直接约束力,而是用于监察宋幂任期内的作为。但此时墨语武功被废,因此此职形如虚设。 三年后,老教主东方不败无疾而终,新任教主宋幂的地位日渐巩固。宋幂胆识过人,明察善断,日月教被她调整得蒸蒸日上,对师兄墨语也十分敬重。 但风元堂堂主吕疑海自恃当年扶主有功,日渐飞扬跋扈,事事都想凌驾于其他分堂之上,引起诸分堂不满,碍于教主宋幂众人皆按捺不发。唯有飘缘堂堂主与吕疑海素有分歧,在教中事务中常与吕疑海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宋幂见吕疑海居功自傲,日益骄横,长此以往,或许自己会被属下埋怨袒护吕疑海,故多次在教中大会上当众指责,甚至痛骂吕疑海。 吕疑海慢慢怀恨在心。 其时,江湖中悄悄兴起一个神秘教派“羽化宫”,他们竟冒天下之大不违,与整个武林正道叫阵,不断袭击各大门派,扰乱武林,已引起武林公愤。可因“羽化宫”组织神秘,行踪飘忽不定,因此各大门派屡次围剿未果,而“羽化宫”的邪焰反而越来越高涨。 三个月后的一日,吕疑海突然勾结“羽化宫”之人,夜袭飘缘堂,此役几乎使飘缘堂全堂覆灭! 危急时刻,一个神秘人物出现,武功出神入化,飘缘堂堂主得她相助,侥幸逃命,但那位神秘人物自始至终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宋幂得知吕疑海勾引外敌惨杀同门,怒不可遏,立马宣布要将吕疑海从教中除名,并遣令飘缘堂堂主带领新派人马速速将其捉拿,以清理门户。 飘缘堂堂主受此大任,日夜不断奔走,耗时半年多,终于将吕疑海连同其家人一起擒回,关押于地牢之中,委以重兵把守,待到天明,便以教规处诀。 孰料就在这一个夜晚,吕疑海竟奇迹般地从地牢中逃跑! 无疑,这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宋幂盛怒之下,一面命人速速斩杀吕疑海家人,一面追查内贼,但未有任何蛛丝马迹,而吕疑海逃跑之后,便像龙入大海,再也难寻其踪影。 吕疑海出逃之夜,乃解缘堂堂主伏仰值守,为此妇羊被免去堂主之职,成为普通教众。飘缘堂堂主与妇羊私交甚厚,也并不因她被免职而断了这份交情,时常上妇羊家中饮酒或切磋武艺。 妇羊有一相公,模样极为帅气,而且武功尚在妇羊之上,举手投足间自有千种风情,日月教的人一直奇怪,为什么貌不惊人的妇羊能找到如此出色的相公! 飘缘堂堂主十分尊重这位哥哥。 一日,妇羊托人捎信来说她那边恰好有一老虎肉,让飘缘堂堂主过去。飘缘堂堂主心知妇羊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借酒消愁,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当她于傍晚时分依约来到妇羊家中时,却只见其妻秋逸。 秋逸的身姿自有一种人夫的成熟风韵,虽然飘缘堂堂主野慈不会对朋友之友有非分之想,但她毕竟是血气方刚之人,她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多大信心,见妇羊不在,便打算改日再来。 秋逸却再三挽留,野慈推辞不过,便没再坚持要走。 秋逸为她端出丰盛的酒菜,殷勤地为她夹菜斟酒。 野慈酒量颇大,可不知为什么那天醉得非常快,才饮三四杯,她便觉得头晕晕的,思路也不甚清晰了…… 她是在一种近乎睡梦般的状态中,完成了让她后悔一生的事! 后来,一杯冰冷的水将她泼醒,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一把抵于自己喉间的剑,以及握剑的人。 是妇羊! 妇羊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里面满是痛苦和失望以及愤恨…… 秋逸就躺在她边上,身上的衣衫已不能遮住应该遮住的地方。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野慈的血液便凝固了,她清楚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野慈本可以逃跑或杀人灭口,但她什么都没有干,认命般慢慢地闭上了双目。 剑慢慢地刺入、刺入…… 此时,秋逸忽然道:“是我勾引了她,我在酒里下了药。” 剑停了,却没有收回。三个人都静了下来,秋逸的表情非常平静,谁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干,这样讲。 ------------ 第11章 吕疑海 剑光突然一闪!寒刃饮血之声响起,鲜血直接抛洒开来! 抛洒的是妇羊的鲜血!妇羊的剑深深地插入了她自己的腿上! 野慈惊呆了! 妇羊用手拔出自己腿上的剑,然后转身,渐渐地向外走,鲜血从她的脚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野慈傻了一般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那落寞绝望的身影从她眼里消失不见,她才回过神来。 她清楚从此自己便要生活在阴影中了,她应该怪身边躺着的男人,可她没有。她只恨自己。 她不懂秋逸,他所做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妇羊走出之后,便也从此消失了。 紧接着,野慈也从日月教中消失了,她隐名埋姓易容,不停地寻找妇羊,以一个花匠的身份走南闯北,可总是一无所获。 一年之后,她的那间小屋突然来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男人——这不仅仅是恨——是秋逸。秋逸手中抱着一个婴儿,他说:“这是你的儿子。” 野慈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儿子,她傻乎乎地接过那个婴儿后,秋逸便消失了,孩子在她的玉手中大声啼哭起来。 野慈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珍视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她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学会了哺育孩子,当小孩能“咿咿呀呀”说话时,她便决定,从此要一直隐姓埋名下去,做一个花匠师,做一个好母亲。 野慈觉得即使能找妇羊,哪怕她以死谢罪,她们之间的仇也是解决不了的。更何况,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妇羊一定已试着淡忘过去,而野慈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给她的将不会是复仇的快感,而是重揭心灵之伤的痛楚。 再则,她的阿云也不允许她去死。 野慈在心中向妇羊请求原谅:“为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请允许一个平凡的花匠师存在于这个世上吧!” 她真的就如此生活了十多年,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远离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是一种痛苦,野慈却渐渐适应这种生活。 可吕疑海却像一只优秀的猎犬般找到了她,并以恶毒的行动开始了对她的报复,野慈根本没想到那位从华狮城来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子,会是吕疑海! 她与吕疑海都易了容,可吕疑海认出了她,而她却未认出吕疑海。 野慈居然还为自己的儿子找到一个好娘家而暗自欣喜呢! 接下来的事情,潘文依了解得比野慈还多。 潘文依总算懂得一些吕疑海与野慈之间的怨仇了,可既然如今两人都已隐匿多年,吕疑海又何必再千方百计来谋害野慈呢?说起来,吕疑海对野慈之恨主要就集中在一点上,那便是野慈将 她全家捉拿回教。 事实上,最后杀她全家的并不是野慈,而是教主宋幂下的命令,即使野慈不出手,其他堂主一样会设法将她及其家人擒回的,野慈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何况,她在逃离日月教之后,不是又有了相公吗? 她的动机是否真的仅为此事吗? 谁也无法下结论。 野慈说完往事之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忽道:“我那天夜里救我的一定他。” 潘文依吃惊地道:“哪个夜里?” “就是前几天吕疑海那老贼围攻我的夜里,当时我已中了‘天行者’的‘失魂落魄’之毒,可被我以内力压住,不让它发作,为了迷惑对手,我故意说未中毒。可这种毒压制约了我的武功发挥,因此在吕疑海未出手之前,我便已受了不少伤,吕疑海出手后,更是危机四伏,就在你与阿云将要跳下江中时,突然出现一个人,与我联手对付吕疑海,此人用的是一根鞭子,身穿白衣……” 潘文依“呀”了一声,野慈看了看她,道:“如今我当然知道这人与曾两次救你的人是同一个人,可在当时却是不知的,看她身手,好像十分熟悉,可她所拿的鞭子,所施的手法,却又是我所从未见过的。吕疑海在我们两人合击之下,很快便支撑不住,正在此时,又有日月教中的弟子赶来,将吕疑海带来的人除去,吕疑海见势不妙,竟借机遁走了!” 潘文依吃惊地道:“日月教的人?杨姐姐你不是说从日月教里出来已经十几年了吗?怎么日月教的人还受你调遣?” 野慈道:“我不是让你放过一只烟花吗?此烟花是日月教示警之用的,附近一带日月教的人看到信号,便会迅速赶来相助,因为同门有难,而见死不救将视为叛教。 只可惜那天来的十几个人武功都不是很高,一不留神竟让吕疑海逃跑了。” 潘文依奇怪地道:“见了你们之后,他们又怎知该帮谁啊?” 野慈从怀中掏出一块形状古怪的亮晶晶之物,似玉非玉,她道:“此乃日月教信物,‘日月缘令’,见此信物便如见堂主。吕疑海是在教中除名的,被押进地牢之前,他的信物就被收回了,而我则不同,我是不告而别,自行引退,因此这信物还有用。” 潘文依道:“说了半天,怎么未说到你认出白衣人是谁的事?” 野慈恍然大悟道:“我这记性。那人的脸上蒙着面巾,而且用的兵器竟是一根鞭子,在十八种兵器中从未有它的一席,显然对方一定是不愿别人由她的兵器中识出她来。” 顿了顿,野慈道:“因此,我猜测她是妇羊小姐!” 潘文依忙道:“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明?” 野慈道:“当时情况危急,我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还是在事后渐渐琢磨出来的,八九不离十吧。” 潘文依道:“既然她愿出手救你,说明她心中应该已经原谅你了。” 野慈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潘文依忽然道:“不知救走阿云的人是谁?他会不会对阿云有什么恶意?” 野慈的眼中不由有了担心之色:“既然救了阿云,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吧?”这话与其说是在回答潘文依,倒不如说她是在安慰自己。 潘文依心想:“可能你又要开始找人了。” 她觉得命运对眼前的姑娘十分不公平,前半生找妇羊,后半生找儿子。 野慈忽然道:“若阿云一个月后还未回来,你愿意替我去找他吗?” 潘文依颇为惊讶,不懂野慈为什么要对她提这样的要求,她的伤不是好了许多了吗? 可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真心实意。 野慈渐渐地道:“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由我去做,可我已经力不从心。” 潘文依暗自奇怪,心道:“你武功那么高都办不到的事,那我又怎么办得到呢?” 野慈站起身来,在洞内转了一圈,方道:“以后我便居于此处了,只要有被褥就行,你替我去屋中取些来吧。” 潘文依信口道:“好的。” 忽觉不妥,惊疑道:“杨姐姐为什么不住在我家?你伤口尚未痊愈,在我家中照应也方便些。” 野慈摇了摇头,道:“在这儿也得麻烦你照应,如今我举步维艰,住在你家怕是会给你们惹来灾难。” 潘文依暗道:“莫非吕疑海还敢来寻仇不成?他如今可是孤家寡人。” 她还想再劝野慈,但野慈心意已决,她也就不再执拗了。 野慈道:“清楚这个山洞的人多吗?” 潘文依道:“不多,就刘小玉和杨紫萱她们。” 野慈点了点头,道:“你先回镇子吧,待到夜里,再送些棉被和吃食来。切莫让人看见了。” 潘文依心想你也太过小心了,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到镇子中,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潘文依才准备了一些吃食及换用的药,又去阿云家抱了两床被褥,被褥上全是厚厚的一层尘埃,潘文依拍打了好一阵,才拍干净。 潘文依将这些东西全打成包,用一根扁担挑着,尽量拣偏僻的小路走,走到半路,她想了想,将挑子搁下,猫着腰向镇子的陈襄杂货店走去。 自打前几日吕疑海在潘集镇残杀数人之后,潘集镇的人们便都早早掩门了,陈襄杂货店也是这样。 潘文依如入无人之地,很快便在杂货店中打了个来回,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坛陈年花雕和一纸袋花生米。 当她挑着担子沿着迂回曲折的山路到山洞时,山洞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潘文依轻轻地叫了一声:“杨姐姐……” 没有回声,潘文依心中“咯噔”了一下,忙用火石点着了火绒,她的手有些颤抖。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向里边望去,潘文依几乎失声叫将起来! 野慈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翻滚、抽搐着! 潘文依急忙扔下担子,冲上前去,惶然呼叫:“杨姐姐,杨姐姐,你怎么了?” 野慈的牙齿上下相磕咯咯直响,声音已严重变了形,好半天,潘文依才听清她在说:“刀……刀……” 潘文依一愣,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找刀,找了半天,才摸到刀身,没想到刀就在野慈的手上。潘文依心中不由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莫非杨姐姐已经疯了?刀在她自己的手中却还要刀?! 却又听得野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拔……” 野慈的身子在不停地扭曲弹动,潘文依抱着野慈的上半身,虽然她看不见野慈的模样,可能感受到野慈在忍受着一种炼狱般的痛楚! 听到“拔”这个字,潘文依一时不明其意,不由得急出一身冷汗来。 “锵”的一声,刀身与岩石相撞之声响起,潘文依猛然醒悟,野慈是在让她将刀拔出来!潘文依摸过野慈手中的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却不懂野慈的用意何在。 她的手突然被野慈抓住了,抓得极为用力,以至于潘文依怀疑自己的手是否被抓碎了。 可她忍住没叫出声来。 野慈握住潘文依的手好一阵子,终于动了,动作僵硬地将潘文依的手引到自己的肋部。 潘文依的心中一片惶然不安,束手无措,担心自己无法领悟野慈的意思。 野慈将潘文依的手贴于自己右肋上好一阵子,才又开始缓缓移动。 潘文依觉得自己的嗓子非常之干,心跳一忽儿快一忽儿慢。 终于,野慈的手向上略略移动了约莫二寸之距,随即,便听得她以一种嘶哑古怪的声音道:“刺……刺!……刀!” 潘文依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呆住了,她没想到野慈竟是要让她拔出刀来刺她自己的右肋部! 她下意识地道:“不……不,我不可以!” 野慈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快……快!……” 潘文依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心中一急,眼泪就“哗”地流下来了,她颤着手举起刀,对准野慈所示之处,咬了咬牙,一狠心,手一用力,刀便刺了进去,可她不敢刺得太深,只进去寸余便赶紧拔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立即,她悬于伤口旁的手中有了一种温热之感,是野慈的血在流淌。 此时,奇迹出现了,野慈竟渐渐地平静下来,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瘫软一般地躺在地上! 潘文依赶紧抱来被褥,铺好,再将野慈的伤口用自己身上的衣衫和带来的药物包扎好,最后将野慈移到被褥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张过去后,潘文依才发现自己全身已湿透,瞬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 野慈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均匀,一刻钟之后,她终于开口了:“阿依,你吓坏了吧?” 潘文依道:“没有……没有……” 野慈笑道:“还想瞒我?” 潘文依便“嘿嘿”一笑,她刚出了一身冷汗,如今被山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寒冷,赶忙取出那坛老酒来,打开封口,“咕咚咕咚”猛喝几口,立马就有一股暖意自心间升起。 她抹了抹嘴,又从包里摸出一对从山腰处顺手牵来的一对白烛,将它点着,洞中便亮堂起来。 野慈道:“你倒心细。” 潘文依把几样吃食都取了出来,加上那坛老酒,都在野慈边上摆开,这才道:“杨姐姐,你先凑合着吃些吧。” 野慈挣扎着坐起,没吃多少东西,酒倒是喝了不少,活通血液。她现在遍体是伤,身子十分虚弱,连坐着也觉得甚为吃力,很快便又躺下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天行者’的‘失魂落魄’这么厉害。” 潘文依这才知道,方才她是体内之毒又发作了。 野慈又道:“天行者是那个自称尤家四婶的家伙,她最先向我出手,我肋部那一剑便是她刺的,剑上下了她的毒药‘失魂落魄’。当时我仗着内功将毒压住,本可慢慢设法将毒逼出,可那疑海狗贼老奸巨滑,不停地围攻我,如此一来,我只能被迫运用内家真力,使已被压制住的毒性又蔓延开来。如今,我身受重创,已无力再将毒性逼出,我所做的,只能是尽量延迟毒发攻心之日。” 潘文依惊愕地道:“那岂非……岂非……”后面的话她竟不忍说出。 野慈道:“不错,我已是必死之人了,不过早晚罢了。” 潘文依急声道:“不,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我一定可以救活你!” 野慈抚摸着她的头道:“救不了的。江湖中的毒与寻常之毒不一样,各种名目古怪的毒药都是自行配制,谁也不知毒药中掺杂哪些毒草毒液,一般外人是无法解开。更何况‘天行者’的‘失魂落魄’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十大毒物之一,寻常药物,根本治不了,反有可能让它恶化。身中‘失魂落魄’之毒后,能活上一段时间就已是难得了。我没有当即将‘天行者’斩杀,而是将她带了回来,便是想要逼她交出解药,谁知她竟宁死不交!” 潘文依本以为野慈躲过吕疑海的追杀之后,已算是逢凶化吉,摆脱险境了,哪知她竟还是必死无疑! 潘文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会傻傻地坐在那里。 野慈却十分平静,好像生命即将结束的并不是她。她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本来这事与你毫无关系?” 潘文依暗想:“怎么又问这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不帮你,难不成让我去帮吕疑海吗?”可她想到野慈已是不久于人世之人,便不忍心这样讲:“因为阿云,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死,该死的是吕疑海这个王八蛋。” 野慈苦笑道:“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花匠,因此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其实,江湖中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与非,而我也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士。日月教中的人没有一位是侠士,我们的品德既不高尚,我们的作为也不可敬,我们仅仅只能做到丧尽天良的事情不做罢了。” ------------ 第12章 邵刘功法 潘文依道:“我才不管那么多,我不是武林中人,我只会以自己的目光去分辨人的对错。其实,好人中也有坏人,坏人中也有好人。想必,你就是坏人中的好人吧!” 野慈被她说笑了,道:“我不能算什么好人,只是有一点好罢了。他们大多数也不算坏人,只是言行与人们所信奉的德行不大相符,这就有点与你相似……” “像我吗?”潘文依吃惊地道。 “对!就像你,平日常常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可在关键时候,能仗义执言的却往往是你这样的人。” 潘文依被她说得有些开心,口中却说道:“咱们这儿的人有不少人想赶我走呢!” 野慈点头道:“这倒也是,毕竟不遭人妒是蠢才。” 潘文依一愣,越琢磨越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不觉有些发呆,过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看看洞外,便道:“杨姐姐,已经不早了,我若不回去,又得让我母亲惦记了。这儿我给你留了些吃食,明日我再来看你。” 野慈道:“去吧,杨姐姐不会有事了。” 第二日,潘文依到山洞中时比前一次早,她一进洞,便看到野慈正在用刀刺自己的左腿! 潘文依惊愕不已,她不明白为什么野慈总要以刀刺自己,便站在洞口外,默默地看着野慈。 野慈拔出刀来,还刀入鞘,没有抬头便道:“你来了?” 潘文依的语气中包含了一种责备:“杨姐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野慈喘息了一阵子,方道:“唯有如此,才能减缓毒性的发作。” 潘文依这才知道,可是以此法止毒,不是饮鸠止渴吗?毕竟人是血肉之躯,又能挨得了几刀,有多少血可以流? 野慈今天仍是没吃多少,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双眼开始陷下去,嘴唇也是呈紫色的。 潘文依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牵挂惦记着阿云却又没有能力去寻找他,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只好陪着她默默地坐着。 山风在洞外呼啸来去,越发显得洞内寂寞。 野慈道:“恐怕我已见不着阿云了,阿依,你在我死后,一定要替我设法找到他。” 潘文依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觉得有些凄凉。 野慈忽然继续道:“不,你还是别去找他吧,江湖险恶,你虽然聪明伶俐,可毕竟是不会功夫,涉足江湖对你来讲,太过危险了。” 潘文依一拍手,道:“杨姐姐!你教我武功吧,学了你这样的本事,我就可以去找阿云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野慈有些开心地道:“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可能是急糊涂了,可惜我伤得太严重,恐怕没有将你教好,就已经死翘翘了。” 潘文依急忙道:“杨姐姐你以后不许再说死字,你教我武功之后,我再出去设法为你找来解药,之后我们一道去找阿云,那该多好啊!” 野慈哈哈一笑:“好,好。” 潘文依道:“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师父了?” 野慈道:“不必这样,你本来就是为我而学武功的,是你让我的武功能继续传下去,说起来该是我感谢你才是,你以后还是叫我杨姐姐吧。” 潘文依也是性情中人,不拘于这种虚礼,当下便道:“好,我仍叫你杨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当然就是现在!” 二十七天之后,野慈终于还是毒发身亡了。 死之时,她整个人几乎瘦得如干枯的树根,身上全是刀伤。 这二十七天里,她反复地晕迷、清醒、清醒、晕迷,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毅力,奇迹般一次次从死神的手中挣脱。 每当清醒时,她便抓紧所有时间向潘文依传授功夫。 对一个从未接触过武学的人来讲,乍一接触,感觉是一片混沌,束无手措,因此在前面的十天里,潘文依的武功几乎像老驴推磨一样只会原地打转转。 眼看野慈一天比一天虚弱,潘文依压力极大,不要命得往死里学习,终于猛地开窍,突飞猛进,在第二十五天时,她已将野慈名动江湖的“邵刘功法”烂熟于心。 甚至,在某些方面,她对刀法的领悟,比野慈还独到跟深刻! 只是,她的刀法已臻一流,而她的功力却是近乎空白。因为内力不同于刀式,它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日积月累,短短二十多日,潘文依也积累不出多少内功。 第二十七天时,野慈感觉自己时限不多了,她将潘文依叫到身边,握着她的手,道:“你很好,江湖中人练武若像你一样进展神速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潘文依默默地听着。 野慈又道:“若你能自勉自勤,定会成为一代武学奇才。而我的这点武功,到那时压根就不入流,越是深入武林,你就越会发现武林中高手如云,可能,我所起的作用,就是抛砖引玉……” 说到这,野慈忍不住一阵剧烈地咳嗽,咳得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一口血喷出来,血已呈不正常的深黑色! 潘文依忙道:“杨姐姐,你莫说了……” 野慈摆了摆手,喘息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按理,我还应该再与你说一些江湖中的事,让你对江湖有一个……一个大致的了解,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从怀里掏出那块奇形怪状的似玉非玉之令,交给潘文依道:“这块‘日月缘令’你带在身旁,大概有用得着的时候。” 当下,野慈将怎样与日月教中人联络的方法细细说了一遍,潘文依心想自己又怎会让日月教的人帮忙?但她不想违了野慈的意,也用心记下了。 野慈想了想,又道:“以后你若是见了日月教无缘堂堂主妇羊大姐,你便代我向她赔罪,并告诉她希望她能原谅我,常来我坟头坐一坐!” 潘文依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野慈道:“以后涉入江湖,可不能如此轻易就动了感情。许多事,是真假莫辨的,你如果是一不小心,便会吃大亏。” 她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唉,那么多事情,一时也说不完了,你要好自为之。世上本无好人坏人之分,因此你要认定真心真意对你好的就是好人。” 潘文依虽然觉得这话自己不能完全明白,可仍旧是点了点头。 野慈渐渐地道:“按理像你如此这般古怪精灵的人,我应该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从来都只有你让别人吃亏的份……” 潘文依道:“那是乡亲们大度,不跟我一般见识,以后我要改掉自己这毛病。” 野慈强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毛病……你将我的刀拿来。” 潘文依依言而行。 野慈道:“你拿着吧,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潘文依听她今日说话,全是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不由有些不安起来。 野慈的右手自始至终一直握着潘文依的手,潘文依除了觉得她今天的手心有些微热之外,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说到这,野慈才将手放开,她的脸上有着一种非常不正常的红润光华。 野慈小声地道:“可惜,我只剩下三成功力了……” 紧接着,她的身躯便向后倒去! 潘文依大惊,悲呼道:“杨姐姐!杨姐姐!” 可野慈的身子已经变得越来越冷了! ------------ 第13章 田琪 转眼之间,潘文依在江湖中飘来荡去三年多,可未得到任何跟阿云有关的线索。 在这三年里,她到过很多地方,有烟雨蒙蒙的江南,有风沙肆虐的戈壁,也有千里冰封的雪国,还有四季如春的东国。 每一次漂泊不定,都是为了某一个消息,而每一次的结果都让她大失所望。 在这三年多时间内,江湖中的风霜雨雪磨炼着潘文依,使她从一个毛小孩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的刀法高超得与她的年龄不成比例,而她的功力却又与她的刀法无法匹配,这使得她特别引人注目。 潘文依凭空出现在江湖上,而且刀术不凡,这使得她分外引人注目。 三年多的时间之后,已有许多人知道江湖中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刀客,潘依。 是潘依,而不是潘文依。许多人觉得潘文依这样的名字与她的刀法实在不协调,因此,他们更喜欢称他为潘依。 潘文依能纠正的就纠正,不能纠正的,就一笑了之,无论是潘依还是潘文依,不都是我吗?何必为一个名字去费精神呢? 潘文依已近十九岁了,与许多十九岁的年轻人一样,她体形已经是娥罗多姿。 江湖中许多男人都说她很漂亮,潘文依听多了,也就不太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寻找阿云一件事情。 其实,对于能否找到阿云这件事,潘文依心里也没底,她只是觉得必须找,似乎这种寻找已经成为了一种惯性。 “江湖变幻莫测,可能他早已不在人世了。”这样的念头在潘文依心里也冒起过,可终究没让她停下寻找阿云的脚步。 她能有如今的成就,全仰仗于野慈,那就该认真履行诺言。 潘文依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十分高尚,但也不至于卑鄙到连一个死去的人也去忽悠。 更何况,阿云是她的朋友。 刚刚涉入江湖时,她什么都不明白,因此常常吃亏。幸好,她什么也没有,没有财物,也没有名气,更也没有仇人,所以即使吃亏了,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后来,她便渐渐地习惯了在江湖漂泊的日子。 这天,潘文依默默地走在一条官道上。 突然,她的身后响起了马车轰轰而来之声,好像驶得颇快,潘文依便往边上让了让。 马车从她身边驶过,她听到车内有一个人催道:“快点,若是误了事情,公子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马夫“啪”地甩了一声响鞭,可马车已经够快了,任她怎样催促,也只能这样。 潘文依暗道:“如此之急赶着去投胎吗?” 突然,她的思路一跳:“这声音好熟悉啊!” 她苦苦地思索着,终于,她眼前一亮:“不错,是在风花雪月楼里听过!” 当年,段儒言死后挂在屋梁下时,她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便是第一个冲进房间,探出窗外说了一声“好快的身手”的那个女子的声音! 当潘文依想到这一点时,马车已跑出很远了! 她急忙跟上,可惜内力并不深厚,越追,那辆马车离她越遥远。 可她并不气馁,只要有线索,她可以一直追下去。 她的脑子在飞速地转着:“这人在段儒言死时出现,言行颇不正常,一定有些古怪之处。而段儒言的死与尤之雅有关,尤之雅又是阿云的妻子……” 潘文依决定一定要拣这条路查下去。 其实,当她刚入江湖时,便已想到要以此线索查找下去,但当她到了华狮城之后,才知整个风花雪月楼已无影无踪了,里头的人也都下落不明。 若马车上的人真是在风花雪月楼上出现的女子,那真可谓:柳暗花又明了。 潘文依顺着官道一直追赶。 经过第一个镇子时,她打听到这辆马车在继续前行。 到了第二个镇子,仍是这样,不过曾在这儿稍作停留,去了一家杂货店和两家药店之后又重新起程。 潘文依暗道:“她去杂货店和药店干什么?” 到第三个镇子时,太阳已经西下。潘文依一进镇子,没有再去打听,因为她已看到那辆马车了。 马车正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潘文依远远地观察了一阵子,好像无事地走进那家客栈。店小二立马迎了出来。 潘文依道:“要一间上房,靠这条道边的,太安静了我睡不着觉。” 店小二点头道:“有,有,客官随我来。”心里却道:“这人真是古怪,竟不喜欢静谧的屋舍。” 潘文依进了屋子,店小二便告退了。 潘文依将屋子察看了一番,屋子还算干净,就是地板太陈旧了,人踩在上面,总觉得晃悠悠的不踏实。 潘文依打开窗,探出头去,看到马车仍在那里,店小二正在给马喂草料。 潘文依在屋内找了找,找到一只风干的核桃,她拾起来朝着马的脑袋,用力弹出,打了个正着! 马受痛后长嘶不止! 之后,便见从潘文依这间房向东二间处有一个脑袋探出来:“店小二,怎么回事啊?” 店小二哪知是怎么回事?他支吾着道:“我……我……” 那人气哼哼地道:“这可是大宛汗血宝马!要是有什么差错你可担当不起!” 店小二赶紧道:“不敢,不敢。” 那人这才将头缩了回去。 潘文依虽然只看到她的侧影,但她已听出这人的声音正是那种极为嘶哑的声音,潘文依心道:“总算是找到你了。” 其时天空尚未全黑,潘文依断定那人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便下了楼,向店小二要了几份菜和一壶酒,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慢慢地吃了起来。 待到这饭吃完后,天也已完全黑了下来,潘文依看了看窗外,马车还在,店小二已回了屋。 潘文依从随身带的包裹中取出一套黑色衣衫换上,随即轻轻地跃上窗台,右手在一根窗栏上一借力,人便翻上了客栈的屋顶上。 潘文依慢慢地由屋顶向东走出一段距离,紧接着蹲下身来,从一条瓦缝中向里望去。 房间中坐着一个人,正对着满桌酒菜自斟自饮,可桌上的碗筷却有两副。 她是在等人吗?还是已有人吃完之后离开了? 潘文依所利用的瓦缝极小,只能观察到那张桌子附近的范围。她想要调整一下角度,却又怕弄出声响,让里边的人有所察觉。 屋内的人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踱来踱去,样子显得有些急躁不安,当她来回走动时,潘文依这才看清这人的脸庞。 这人的脸盘很大,一张脸上最大的是她的鼻子,可高鼻子却是横向发展,并不低,与其说那是鼻子,倒不如说是一块肉团更合适些。 她身上的衣衫是作富商打扮,脚上所穿的靴子却是江湖中人常穿的快靴。 无论这人是否就是风花雪月楼中的人,但至少她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下面的人看起来十分烦躁,长时间地保持同样姿势的潘文依更是难以忍受。 突然,她听到了衣袂掠空之声! 然后,便见房子里多出了一个男人! 果然大有猫腻!潘文依不由兴奋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内的情况。 但那男子却一直站在她不易观察的角度,她只能看见他的身躯,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只听得他道:“田琪,你这么急着要见我,究竟有何要事?” 潘文依不由暗自一乐,心道:“世上竟有这般古怪的名字。” 只听得田琪嘶哑着道:“属下有事要向公子禀报。我们安插在华山派的内应已被华山派察觉,力战不敌后死于非命!” 男人冷冷地道:“死得妙!” 田琪吃惊地道:“公子……” 男人道:“办事不成,死有余辜,即使华山派不杀她,主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田琪脸色有了惊惶之色,忙道:“主人英明!” 男人的声音和缓了一些:“不过你能及时将这件事告诉我,也算功劳一件,看来华山这块硬骨头,得另想法子了。” 田琪继续道:“在下另有一事。” “讲!” “前几日我手下的几个弟兄在榕城内发现了妇羊那老贼,可惜他们跟踪了一路,竟又让那老贼逃跑了!” 听到这里,房顶上的潘文依吃了一惊。 男人怒道:“无用的废材!不过,只要她露出尾巴来了,就不信揪不住她!我会多派些人手去榕城那边的!” 田琪恭声道:“有公子安排,谅那伏老妇插翅也难跑。” 男人的声音又道:“听说尤之雅也在榕城出现了?” 未待田琪回答,男人突然哼了一声:“什么人?!” 潘文依大吃一惊,心道:“竟让他发现了!” 只听得一声长笑,一个黑色人影从这间屋子的屋檐处冲天而起,凌空一个翻折,仿佛一只箭般向远处射去,速度快得离谱! 紧接着一条白色人影从屋子里掠出,正是那个男子,从背影上看,他的身姿极为好看。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仿佛两缕淡影般向远处射去! 潘文依看得呆了,心中自叹不如。 却听得屋内的田琪吁了一口气,感叹道:“好快的身手!” 好快的身手!与三年前所听到的一模一样! 潘文依更加确定,这人就是在风花雪月楼出现过的那人! 潘文依心中迅速地谋划着,她不知道田琪武功怎样,可白衣男子的武功应在自己之上,若贸然出手,万一白衣男子折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正踌躇间,突然听得一声暴哼,随即便是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声音竟是从她身下的屋子传出来的! 潘文依急忙俯身去看,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又多出了一个红衣男子,与田琪战作一团! 田琪手中持的是一柄银枪,武功倒是不俗,身体旋走盘掠间,银枪枪影飘忽迸射,招式凶悍凌厉! 而红衣男子则是一柄大刀在手,武功以灵巧多变见长,大刀盘旋点扎,线路鬼神莫测,特别是他的轻身功夫,更是让潘文依咋舌,在如此有限的空间中,他竟可如水中之鱼般穿飞挪掠,从容应对。 反观田琪,虽然呼喝连连,模样无比凶悍,银枪更是挥动成一团光轮,却是久攻无果,反不时被红衣公子出其不意从刁钻角度攻出几刀逼得她手忙脚乱。 潘文依不知她们为何而打,因此也不知是否要出手,但这红衣男子要杀了田琪,那她可不答应了,她还得从田琪口中打听事情呢。 红衣公子手上忙着,嘴中也不闲着:“这一刀是为清一社老大而出!” “嗖”的一声,田琪的衣袖便添了一个口子。 “这一刀是为清一社老二!” 田琪急忙一弓腰,刀光从她头上划过,将她头发削去一撮!田琪不由又怒又惧,一张大脸也难看起来! “这一刀是为老三!”红衣男子厉喝一声,一团刀光便将田琪前胸罩住! 田琪大吼道:“清一社的人全是你的小三小四吗?” 银枪“哗啦啦”地一抖,就像一条怪蛇般扎向红衣公子的喉咙,用的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红衣公子身体好像全无分量,竟凭空向后飘去,口中怒道:“滥杀无辜,还恶语伤人,今日你死定了!” 厉喝声中,他的大刀“锵”的一声,几乎弯曲成一个刀环,然后突然就像灵蟒盘弹开,直点田琪手腕! “哎哟”的一声,田琪的银枪竟把持不住,脱手而飞了。 红衣男子一振腕,大刀便以惊人之速向田琪的喉间抹去! 便在这时,只听见“咔嚓”一声巨响,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一个人影跟着飘落下来! 红衣男子一惊,刀势不由一缓,田琪乘机一个水牛打滚,滚出一丈之外,翻身而起! 红衣男子眼见便可手刃田琪,却被这意外的变故搅乱了,不由大怒,一声不响便向来人疾劈一刀! “锵”的一声轻响,然后他便发现对方的刀已抵在自己的胸口处! 这让他吃惊不小!看起来对方只有十八九岁年纪,没想到刀法已如此不可思议,竟然可在一招之内便压制了自己! 惊怒之下,他不顾已败的事实,右腕一抖,大刀便缠住对方的枪,然后用力向后一拉! 对方的枪竟被拉得向这边而来,这让他吃惊不小,暗道:“莫中了她的奸计!”长枪倏又挺直,斜斜直撩对方胸口处。 在他的刀将要抵达对方前胸的一刹那间,他忽觉脖子一凉,竟又是对方的枪抵于自己的颈部! 这人正是潘文依,眼见田琪就要毙命于红衣公子的刀下,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又要断了,当下就不顾一切地出手救下她来。 其实红衣公子的大刀缠住她的枪后,只要再用力一下,他的枪便会脱手飞出,因为她的功力远不如这红衣公子,可红衣公子见她刀法那么高超,就以为这是潘文依的诱敌之计,于是就白白浪费了一个取胜的大好时机。 ------------ 第14章 上官小荣 潘文依并无意跟他结仇,因此一招得手,立马撤枪! 红衣公子两次受挫,哪里受得了这份气?正要挥刀再上时,却见田琪已趁她们两人交手之际,要借机偷偷溜走。 人影一闪,挡在她前面的竟有两人:潘文依和红衣公子! 红衣公子有些惊讶地看了潘文依一眼,转头冷声对着田琪道:“有我在,你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潘文依对着田琪道:“有我在,你别想死在这间屋子内!” 红衣公子气极反笑,道:“朋友,你为什么总是与我作对?” 潘文依道:“不敢,我说的是事实,即使公子你不出现,我也是要这样对她说。” 红衣公子剑眉一竖:“但你却在阻碍我!” 他的大刀“嗡”的一声脆响,又要向潘文依攻来! 潘文依忙退了一步,道:“莫着急,莫着急,我有一个方案保证你会同意!” 红衣公子不知,潘文依若真与他交手并不是他的对手,他只觉潘文依所使的枪法有点高深莫测,暗忖:“我若真的与她动起手来,定不是她的对手,倒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 心里如此一想,却没开口说出来,只是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潘文依何等机灵,瞬间懂得这是他表示同意的意思,当下便道:“我们将这小丫头带到无人僻静之处,再来商议怎样处置她,你看怎么样?” 红衣公子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到时候你要是与她串通起来害我,那我岂不是上当了吗?” 潘文依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她道:“若我对公子你有什么恶意,方才不就得逞了吗?何必要多此一举另找地方呢?我是担心她的同伴回来,那家伙武功可高明了,就算你与我捆在一起与他打,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谁与你捆在一起?”红衣公子高声叫道,好像是说要把他与一只狗捆在一起似的。 潘文依道:“打个比方嘛!何必这么敏感?” “去便去!怎么如此婆婆妈妈!” 田琪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暗忖跟这两个人去一块僻静的地方,还可以有好下场吗? 可两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不从也是不行了。 三人便这样并排走下楼去。她们的刀自然收了起来,但她们的手却扣住了田琪的脉门。 人们见她们三人如此亲密兮兮,都有些奇怪,更是对田琪的满脸大汗不理解。 走到客栈门口,潘文依道:“你与她上马车吧,我在前边驾车,不过咱们可得将话说清楚……”说到这儿,她把声音压低了:“你在车厢里不能杀了她,你若杀了她,我……我就缠定你了。” 红衣公子一声不响,也不知是默认了,还是不屑理她。 潘文依担心方才的白衣男子回来,便顾不上与她磨嘴皮子,翻身上了马车前边,道:“上来!” 红衣公子倒真的挟持着田琪上了马车。 潘文依立马催马而行,一直跑出了十几里远,再往一条岔道上拐了四五里路,才停下车来。 潘文依一跃下车,便道:“公子,你将她带下来吧。” 只听得“噗”的一声,一团黑糊糊之物从车上滚了下来!借着月华定睛一看,竟然是田琪! 潘文依又惊又怒,喝道:“你……你竟……” 红衣公子一跃而下,冷冷地道:“放心吧,我只是点了她的穴道罢了。” 潘文依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衣公子上前几步,大刀一挥,便抵在田琪的喉间,对潘文依道:“你必须说出与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啥要救她?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潘文依道:“我与她并无关系……” “绝不可能!” 潘文依不由暗暗叫苦,她的确与田琪没有关系,遂两手一摊:“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让你杀她,只不过是为了要向她打探一些事,等我问过话之后,你要杀要剐,我决计不会阻拦。” 沉默了一会,红衣公子道:“好,我估且信你。” 潘文依开心地道:“那我先问问她。” 潘文依走上前去,正要将地上的田琪拉起来,却听得红衣公子冷冷地道:“不用问了,她已经死了,在车厢里我就杀了她!” 潘文依一愕,心里一股怒火“立”地升起,她恨恨地道:“你……你竟这般言而无信!” 红衣公子道:“像她这样的人,早一点死,世间便要纯净安宁早一点,莫非你还同情她吗?” “可你知不知道在她身上有我查了三年多才找出的唯一一条线索!可如今你却把她杀了!” 潘文依愤怒地来回兜着圈子,她后悔当时没有把这男子击倒后再将田琪带出来——可那样一来他却是性命堪忧了,这也不是她所愿意的结果。 想到这三年多的奔驰,好不容易有一点线索,却又因这男子而断了,潘文依气得直咬牙。 红衣公子道:“她威逼清一社与她同流合污不成,便将清一社四百多兄弟全部杀尽,这种人不杀,天理何存?” 潘文依冷笑道:“就凭她能灭了清一社?你可莫将我当三岁小儿来忽悠!” 红衣公子脸一红,只是在这夜色中无人看得清楚,他道:“但清一社四百个弟兄全部战死,皆是因她而起!血债就必须得血来偿!” 潘文依道:“清一社真的被灭了吗?” 红衣男子怒道:“你以为我跟你说着玩吗?” 潘文依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未见着清一社的人,但对他们的老大杜清一却是久仰大名。江湖中人都说杜清一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没想到竟然也遭了不测!” 红衣男子听她这么一说,语气不由缓了下来:“我也没想到这人对你这样重要,还以为你是善恶不分呢!” 潘文依道:“我为了寻找一个人,整整找了三年多,却无任何音讯。今天才发现这小丫头身上有线索可寻,哪知……哪知……” 红衣男子道:“都怪我,太性急了,我担心武功不如你,不早些借机除了她,恐怕就没机会了。” 潘文依心中一动,暗道:“既然他对田琪所做之事颇为了解,可能从他这儿也能询问到一些蛛丝马迹。” 当下,她便道:“不知这家伙背后有什么人?竟有如此本事,将偌大一个清一社也给灭了?” 红衣男子道:“据说她背后是羽化宫的人!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是羽化宫要清一社归顺,被杜清一拒绝了,于是便惹来了这场大祸。田琪这狗贼为此事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我跟踪她已有三日,但她一直跟同伴形影不离,直到今日才找到她落单的机会!” 潘文依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田琪真的是羽化宫的人,而吕疑海当年曾与羽化宫勾结攻击野慈的飘缘堂。算起来自己与羽化宫是有一些过节的,那么这个红衣公子便是友非敌了。 从当年田琪在段儒言屋中所说的话,结合这红衣的信息可推知,她应该就是风花雪月楼的老板,那么匆匆将段儒言埋葬,让风花雪月楼凭空消失不见,也应该是她办的事了。 以前这两点都不易想通,知道她是羽化宫的人,这两点便可以想通了:为了某种阴谋,田琪设计害死段儒言,为掩人耳目,她一方面制造自杀的假现场,另一方面又匆匆埋葬了段儒言,而且只有空墓坑,真正的尸体埋葬地至今下落不明。 而她身后的羽化宫则可以保证她在办妥这些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吕疑海与羽化宫蛇鼠一窝,那么此事与吕疑海有没有关系呢?若有,那么是否真的是为了断绝尤之雅与段儒言之间的藕断丝连呢? 这一点看似有可能,却经不起推敲。因为吕疑海让尤之雅与阿云成亲是为了报复野慈,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将段儒言杀了,这样反而会使他们父女关系变僵。 既然此事基本上与吕疑海无关,那么凶手一定就是羽化宫的人,唯有这样,后面的掩盖才能顺利进行。 但羽化宫为什么要杀段儒言呢? 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在潘文依在场的时候杀了段儒言?以他们的手段,明明可以更好地解决段儒言。 也就是讲,极可能伪装自杀现场的那些漏洞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他们要让别人看出那种自杀现场是被安排的。 自杀现场是假的,那么段儒言便是被她杀了,人们自然要开始寻找杀害段儒言的人——这便说明,羽化宫的人是希望别人来寻找杀害段儒言的凶手! 怎么可能有这样蠢货的凶手呢? 可换一个角度来看,便可以看出他们的企图。人们查找凶手,找出来的凶手未必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而是一个看上去很像凶手的人! 看上去很像凶手的人是谁呢?是吕疑海!也就是说,羽化宫要把矛头引向吕疑海。 可他们不是曾经一起合作过吗?而且即使有人怀疑了吕疑海,又有谁会为了一个青楼男子而与吕疑海作对呢? 潘文依的思路又断了。 红衣男子大声地“喂”了一声,把她吓了一跳,这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红衣男子道:“我看你怎么跟中了邪似的,默不作声。” 潘文依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公子行事为什么总是异于常人,偏激任性,刁钻古怪呢。 红衣男子又道:“喂,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可能我可以帮上点忙。” 潘文依被他“喂”来“喂”去的,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便道:“公子,在下既不姓‘喂’,也不叫‘喂’,我的名号上潘下文依,叫潘文依。” 红衣男子奇怪地看着她:“潘文依吗?不是潘依?” 潘文依点头道:“我是潘文依……”下边的话还未出口,便听红衣男子道:“我看你也不像潘依。” 潘文依奇怪了,诧异地道:“公子见过潘依吗?” “没有,江湖中人都说新近崛起的年轻枪客潘依,不但枪法一流,而且人也是漂亮不凡,玉树临风……” 潘文依暗自开心,无论是谁,听一个年轻男子夸奖自己总是会开心的。 红衣男子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我希望有一天能见到这个少年枪客,我相信那时她一定会对我一往情深……” 潘文依几乎站之不稳,憋不住想笑,但还是强忍下来,一本正经地道:“这又是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因为我不但倾国倾城而且非常可爱,更重要的是我乃上官小荣!” “上官小荣是谁?”潘文依疑惑。 红衣男子惊讶地看着他,好像是在看一块不可雕的朽木:“连上官小荣是谁你都不知道吗?” 他很是不满,声音也大了些:“上官小荣是上官世家上官尺的小儿子!你该不会说连上官尺是谁也不知道吧?” 当然不会,若连上官尺也不知道,那还怎么能算是江湖中人。 潘文依觉得这位上官小荣真是有趣极了,她笑道:“可我知道潘文依一定不会对你一往情深的。” “为何?”上官小荣瞪起了他那圆滚滚的眼睛。 “因为潘依她早有心上人了。” 上官小荣吃了一惊:“是谁?” 潘文依一愣,心道:“我还真说不出个人来。”她脑子转得飞快,立马便接上了话:“他的名字叫阿云!” 潘文依接触最多的男孩就是阿云,因此她便如此说了,心中暗忖:“不知阿云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可能他现在正在打喷嚏吧。” “阿云?他有我这么帅吗?” “不知道,大概不如你,可人家就是中意那位公子,又有什么法子?” 上官小荣低头沉思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她没早一点见到我。” 潘文依看他认真,心中不由暗自好笑,道:“不瞒公子,在下要找的人正是这位阿云公子。” 上官小荣闻言一怔,道:“为什么你也要找他?” 潘文依正色道:“我是受潘依之托。” “你跟潘依相识吗?” “何止相识?简直快好成一个人了。” “那行,我更要替你找人了。” “为何?” “因为我自信!我坚信当我与他站在一起时,潘依将选择我!” 潘文依心想:“虽然这位公子有点张狂,可他是上官世家的人,若他愿出手相助,寻找阿云的机会便大多了。” 当下,她便将阿云的形貌特征说了一遍。 上官小荣沉思着道:“个头与我差不多,爱咬嘴唇……不爱笑,一笑就有两个虎牙……” 突然,他叫了起来:“我见过他!” 潘文依不信,人世间如此之大,怎么可能如此巧呢?她淡淡一笑,虽然没有开口,但那意思十分明显:你又信口开河了。 上官小荣急道:“喂,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说的可是实话,他手上还戴了个木刻戒指对不对?你不信拉倒……” 潘文依突然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道:“你说她戴着木质戒指?”。 上官小荣吃痛,用力挣开,大声道:“喂,你竟敢如此冒犯本公子?” 潘文依忙道:“对不起,我太性急了,还请公子务必回答我的问题。” 上官小荣揉着自己的肩,道:“我爹爹总说我大大咧咧的太过冒失,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冒失!算了,告诉你吧,一个月前我在榕城亲眼目睹一位手上戴着木戒指的公子。因为戒指用木刻成,实在闻所未闻,因此我才特地留意。” 潘文依喃喃自语:“是他,真的是他!” 其实,阿云手上所戴的戒指,是由一根浑然天然的桃木之根加以打磨上光而成。 野慈曾偶然觅得一根弯曲成一个环状的桃木树根,此树根所成之环粗细均匀,表层光滑,而搭接之处,可能是受了岩缝的挤压作用,竟衔接得近乎完美。 野慈爱不释手,便花了九天时间细心地将它表层污泥杂屑去掉,并细细打磨。桃木之根呈褐色,可褐色又呈云雾状,深浅不一,有一种雅典大方的美感。细细在灯光下观看它,竟能从木戒指中看出一幅百鸟朝凤图来!阿云自小便戴着它,木质戒指经纯情男子内蕴之滋润,更是显得不凡! 此物独一无二,戴着这戒指的人必定是阿云,何况上官小荣说他的容貌与阿云一样! 潘文依心中暗道:“怎么又是榕城?田琪不是与白衣男子禀报说尤之雅也在榕城吗?” 她望着上官小荣道:“榕城在哪个方位?” 上官小荣一指西南侧,补充道:“他如今是六公主的男人,你要想见他可不容易。” 潘文依道了一声“多谢”,就飞快离开了。 ------------ 第15章 榕城 次日,潘文依打听到去榕城的路后,便上路了,此去榕城尚有三十里,大概可以在午前到达。 潘文依没有骑马上路,找人碰的是运气,跑得快未必就能找得快。 已是初夏时节,一切都是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勃勃。 潘文依从路边摘来一片嫩花,叼在嘴里。 前面转弯处有两个人静静地站着,潘文依从几十丈外一直到几丈内,她们两人还是如此站着,一动也不动。 潘文依看到了她们腰间的剑,剑鞘很窄,刀柄上嵌着桃花饰物,十分漂亮。 “锵——”剑出鞘的声音。 潘文依没有在意,停了下来,静静地道:“两位朋友是在等我吗?” “你个小丫头杀了田琪,我们来为她报仇。”右边的人眼睛珠子极大,亮晶晶的。 “田琪不是我杀的。”潘文依道。 “不是你杀的,你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田琪是谁?田琪这个名字她一向很少用!” 潘文依吃了一惊,这个人的江湖经验十分丰富,竟能迅速捕捉到自己话中的破绽。 但田琪的确不是她杀的。 那人不等潘文依说话,便身形暴近,手中的那把剑已划出一道极亮的弧线,直削潘文依的脑袋。 潘文依略一皱眉,枪已弹射而出。枪刃如流星迸射,挟尖锐的破空之声,在间不容发之际,已变幻莫测地挥出第二枪! 一声痛哼,那人身形暴退,左腿鲜血汩汩而出! 潘文依枪尖斜斜指地,冷冷一笑,并不乘机而上。 受伤之人咬牙道:“好诡异的枪法,看来只得并肩作战了!” 另一个人惊讶地道:“没想到还看走了眼!” 她的左腿突然斜斜后踏一步,同时手中之剑当胸平封,而她的同伴却是剑掌齐眉,右足虚虚前点。 两人动作默契,齐齐攻向潘文依! 潘文依以一敌二,一阵叫人眼花缭乱的枪光急闪,双方手中招式已走了数十个来回。 那两人配合默契,一攻一守,剑势极为霸道! 潘文依逐渐落于下风,情急之下,急忙曲身反旋,同时以枪回封,迅速将门户遮了个严实。 饶是她应变得快,仍是重重地挨了一掌,正中她的腹部,这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一阵巨痛传遍她的全身。 黑衣人怪笑一声,喝道:“小姑娘,这下知趣了吧?” 潘文依沉声道:“休要得意太早!”说话间,她的枪已抛撒出一片眩目之光,金铁交击之声立刻响成一片,点点寒光跳跃闪烁! 一声怪叫,白衣人的背上已挨了一枪,拉出的口子有半尺来长! “锵”的一声,潘文依的枪与黑衣人的剑接了个正着,潘文依只觉虎口发麻。 她的身躯从黑衣人斜劈的剑光下闪过后,立马弹身而起,突然之间刀交左手,迅速反撩! 一声惨叫,白衣人的腿部已血流如注! 潘文依并未作丝毫停滞,她借着身躯急旋之势,飞脚踢出,正中白衣人的胸口。 “咔嚓”一声,白衣人的胸口吃痛,整个身躯好像一只叶子般飞了出去! 黑衣人突然倒抡一剑,看似要暴近而袭,潘文依急忙滑出一步,正要回身封挡,却见那人将身一纵,竟然是抽身而遁! 潘文依一愣,黑衣人已在六七丈之外!迅速向不远处一片竹林隐去。 潘文依暗叫一声“可惜”,却猛然听得竹林中一声惨叫! 随后,一个男子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不是上官小荣是谁? 上官小荣微微笑道:“你知不知道若将她放走了,那你以后便休想再有安宁日子过了?羽化宫的人是从不会放过一个与他们作对的人。” 潘文依这才知道,惨叫之声是他杀了逃进竹林中的黑衣人所致,遂道:“有劳了。” “不必,本来这就是我的事情,倒是应该我谢你。” 此时,重伤倒地的白衣人已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可能是想逃命。 上官小荣的脚在地上一勾一踢,一粒尖锐的小石块便飞了起来,挟带“呼呼”风声,向那人的后脑门射去。 那人听得风响,心知不妙,刚要躲避,可重伤之下,她的行动已极为迟缓,未及闪开,“嘭”的一声,石块已正中她的后脑门! 她便直挺挺地向前倒去了。 潘文依皱了皱眉道:“你杀人倒是很干脆利落。” “像这样的坏人,死一万个也不足惜。若你知道羽化宫的所作所为,就不会这样想了。” 潘文依没有再说什么,上官小荣所言不错,可她总觉得一男孩子家出手太过狠辣,说什么也有些不妥。 上官小荣继续道:“行了,你不是要去榕城吗?我也要去,一起走吧。” 潘文依没有理由拒绝上官小荣的同行,只好应了。 榕城与别的县镇没有什么不一样:繁乱不堪,店铺林立,人员复杂…… 可潘文依一进榕城,便觉得有些异样,但一时又觉察不出这异样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错觉? 潘文依与上官小荣并肩走在榕城的街上,他们这样的一对青年男女自然是引人注目,被人打量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很快潘文依发现自己所到之处,五双眼睛中竟有四双眼睛是看着他们的,人们的眼中流露出惊讶、不解,甚至是同情! “同情吗?我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潘文依觉得这个城市的人实在古怪至极。 上官小荣也察觉到这种不寻常,他略略侧着头,轻声道:“喂,他们为何总盯着我?” “不是我,是我们!” “他们为何总要盯着我们?” “或许觉得我们像小两口吧!”潘文依笑道,她被这些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因此想开个玩笑,放松一下心情。 上官小荣不屑地道:“小两口也没见过吗?” 潘文依道:“看来我们还是分开来的好,再这样走下去,我都快要成神经病了,太别扭了。” 未等上官小荣回答,便见一个老爷爷拄着一根拐仗,晃悠晃悠地从边上向他们走来,颤巍巍的,让人担心他一不小心栽倒了就再也起不来。 老爷爷径直往潘文依这边走,嘴里似乎还说些什么,含糊不清,但潘文依还是听懂了。 老爷爷道:“你们已经成家了吗?” 潘文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相问,不由一愕,还是上官小荣反应快些,他道:“没有……” 老爷爷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是否已打算成家?” 上官小荣看了潘文依一眼,道:“还没有,老爷爷!” 老爷爷摇着头叹道:“罪过啊罪过,如此好的一对儿,怎么跑到这地方来?”然后他便渐渐地转过身去,又晃悠悠地离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潘文依与上官小荣。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上官小荣忽然道:“是不是想不懂?” 潘文依点了点头。 上官小荣道:“想不懂就喝酒去。” 潘文依奇怪地道:“喝完酒就可以想清楚吗?” 上官小荣道:“喝完酒你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会想了。” 潘文依也没别的好办法,只好随着他进了一家大酒楼。 进了酒馆坐下之后,她们便发现里边原本喝着酒的人都放下了酒杯,全都好奇地看着她们。 潘文依又好气又笑,心道:“今天是真的撞邪了。”她拎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通酒,酒一入五脏六腑,感觉便好多了。 上官小荣从她手中夺过酒壶,正要往自己嘴里倒,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盘头束发,嘻嘻笑着,向潘文依这边冲将过来。 上官小荣被他一撞,手中的酒洒了不少,他正欲发怒,却见那男子一把拉住潘文依,大叫:“我要娶了你,我要娶了你!” ------------ 第16章 直捣黄龙 听到那男子如此一喊,潘文依就僵在那里了,上官小荣本该责骂男人的话也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那男子兀自摇着潘文依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潘文依这才回过神来,就像被火烫着般跳了起来,拼命想要摆脱那男子的纠缠,可那男子死活不撒手,梨花带雨地叫嚷着。 潘文依头上的汗便“刷”地出来了,忙不迭地道:“大哥,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刷”的一声,她的一只衣袖竟被男子给扯下来了,这让潘文依再也按捺不住,正要使出擒拿法将男子擒住,却听得掌柜大叫:“小姐,他是个疯子!” 疯子吗?原来是这样! 潘文依只好又缩回手,她总不能对一个疯子动粗吧。 上官小荣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手掌一扬,“啪”的一声脆响,重重地在那男子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同时喝道:“给爷爷滚出去!” 男子的哭闹声戛然而止,他被上官小荣镇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酒馆瞬间静谧了下来。 “哇”的一声,男子转身哭着跑了出去,边哭边道:“我会做饭……我……我会洗衣服,我会打扫卫生,你为何不嫁给我?” 声音越来越远,终于不可闻了。 上官小荣气哼哼地站在那里,看了看潘文依,忽然又“扑哧”一声笑了,因为潘文依如今的样子实在十分狼狈,衣服凌乱不堪,还断了一只袖子,露出迷人的光膀子来。 潘文依“咕咚”一下喝了不少酒,这才心有余悸地道:“奇怪,真奇怪……” 上官小荣道:“我也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偏偏拉上你。” 潘文依信口道:“这儿就我一个年轻人嘛。” 话刚说完,她就像屁股上被针扎着一般跳了起来:“这……这儿只有我们两个是年轻人吗?!” 上官小荣不屑地道:“这十分奇怪吗?谁规定酒馆里非得有年轻人的?” 潘文依大叫道:“不,不是酒馆,而是整个榕城!” “整个榕城吗?”上官小荣不解地道,忽然他也跳了起来,脸色煞白,颤声道:“还行,还行……” 潘文依一进榕城,就觉这里有异常,却不知有什么异常,现在她才醒悟过来! 潘文依一阵风似的冲到云风酒馆门口,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回来,她颤声道:“没有,真的没有!” 显然,方才她是跑到门口去看街上的人了。 两人脸庞上都有了不安之色,她们向四处望去,却发现方才一直盯着她们看的食客,如今竟然全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看她们,好像在回避什么。 即使她们不抬头,也能看得出她们都不是年轻人。 上官小荣忽然高声道:“掌柜的!” 叫了两声,才有人在柜后面答应,胖胖的掌柜哈着腰走了过来,赔着笑脸道:“公子,你有何吩咐?” 上官小荣道:“我要向掌柜的请教一件事情!” 掌柜的表情一变,强笑道:“请教不敢当,公子但说无妨……” 上官小荣道:“为什么你们这里不见一个年轻人呢?” 掌柜的额头上突然冒出虚汗来,结结巴巴地道:“说……说来话长……” 上官小荣不耐烦地道:“那你拣短的讲。” 掌柜的狠狠心,道:“年……年轻人都去成亲了!” 潘文依几乎被一口酒呛着!她无论怎样也想不到打听到的结果会是如此?! 上官小荣桃眼一瞪:“胡说,分明是戏耍本公子!怎么可能全城的年轻人都去成亲了啊?” “在下不敢欺瞒贵客,事实如此!”掌柜的急忙道。 此时,酒楼边上有一个中年女子插话道:“这也是身不由己,我劝两位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免得也被逼得去成亲!” 潘文依与上官小荣吃了一惊,正待发问,忽地从外面传来了锣鼓、唢呐之喧闹声,一路过来,唢呐吹的竟然全是喜庆的曲子! 酒馆中的人脸色俱变! 潘文依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心中暗道:“看来这座城,还真是透出一股子邪气!” 从酒楼的窗口望去,只见一队披红挂绿的队伍从东边过来,中间竟有两乘花轿,很显然这是迎亲的队伍。 当这一行人走至酒楼门前时,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 火药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唢呐和锣鼓声仍旧是不停歇地响着。 上官小荣向潘文依这边靠了靠,低声道:“是否觉得不虚此行?” 潘文依微微一笑,道:“迎亲的人都来了,你还不作些准备?” 话毕,两人都笑了,心中暗自佩服对方在如此诡秘的局势中还能这样镇定自若。 门外台阶处响起了“咯咯”之声,声音很有节奏,不急不缓。终于,一个不高不胖的人出现在酒楼的门前,她的胸前插着一朵红花,满脸的笑容。 潘文依的眼光却落在她的脚上,这人竟在这样的晴天穿着一双木拖鞋!而且木拖鞋的底比一般的要厚上两三倍! 此人身形本就不矮,现在再加上这一双独特的木拖鞋,就更是高得不成比例了。她几步一跨,便到了潘文依这张桌前,弓下腰,很客气地道:“请新娘、新郎上轿。” 潘文依的嘴开在那儿,合不拢了,她见上官小荣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想必此事他也不知道。 不胖的妇人又恭声道:“吉时将至,请新娘、新郎抓紧些。” 上官小荣大声道:“谁是新郎?” 不胖妇人道:“正是公子你。” 上官小荣指着潘文依道:“新娘是她?” 妇人点了点头,边情非常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上官小荣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与她成亲?” “不是的?!”妇人摇了摇头。 这下连潘文依也奇怪了,她与上官小荣一个是新娘一个是新郎,可为什么又不是她与他成亲? 妇人望了上官小荣一眼,一丝不苟地解释道:“你的新娘另有其人,他的新郎也是另有一人。” 潘文依与上官小荣同时道:“不去。” 妇人仍是一脸笑容,平静地道:“不去不行,在此地只有一种人才能不去。” “什么人啊?” “就是死人!” 四个字甫出,妇人便高高跃起! 她的个子本来就不矮,如此一跃,眼看她的头便要撞在楼板上了,这一瞬间,她的身子突然一弯,竟不可思议地曲折起来,就像一根从中折断的弹簧。 曲折之后,又是一弹,她的整个身躯便像细长的弹簧一般射出,一双极长的腿已在这一瞬间同时向潘文依两人各踢十三腿! 每一腿的角度都十分刁钻,力度也大,好像满眼都是她神出鬼没的脚影! 潘文依见很难闪过,立马扬枪出击,反撩而上,向妇人的双脚削去!而上官小荣轻功卓绝,身子仿佛龙般一阵飘掠,已将十三腿悉数避过! 潘文依的枪即将触及妇人脚部的那一刹那间,妇人突然疾缩双足,便听得“笃”的一声,竟是潘文依的枪扎入了妇人的木拖鞋中! 一声轻响,便见亮光一闪,几缕白光挟着细微的破空之声,向潘文依腰部射来! 同时,妇人脚下木拖鞋用力一别,另一只木拖鞋飞速向潘文依手中之枪踢将过去,如被踏中,此枪势必被生生拗断! 没想到此人的杀器竟然全在这一双厚厚的木拖鞋之上!它既可以挟制对方兵器,又可利用靴底暗藏银针射人! 潘文依大惊失色,看样子她要么被银针射中,要么被拗断枪身!可此枪乃野慈临终所赠,虽然野慈不让她喊师父,但却是事实上的授业恩师。她怎可让此枪有失呢? 可能挨上几枚银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下,她顺着妇人之劲势斜斜飘飞,以化去力道,可如此一来,他俩的后背便卖给妇人了! “铮”的一声响,竟是上官小荣以刀磕飞了银针,其中有一枚从潘文依的衣衫上穿射而过,射入远处桌面,竟没入一半! 上官小荣怒道:“要是让她射中,你便没命了!” 妇人怪笑一声:“还是新郎识货!‘午时针’只要挨上你的皮,你便是有九条命,也得一齐死掉!” 潘文依一听,心中一凛,没想到眼前此人竟是“大腰蜂”丁小葱! “午时针”虽然不是最毒的暗器,却是淬了发作最快的毒物,几乎是一沾即死! 她心里暗恨丁小葱出手太过毒辣,自己与她无怨无仇,竟以如此歹毒之物对付自己,当下冷哼一声,“邵刘枪法”立马绵绵而出! 潘文依本是心存一念之仁,不愿无故伤害一个不相识的人,因此枪法只用了七八成,如今却是不同了,直接发挥得淋漓尽致。 丁小葱表情一变,几次想要再以暗器伤人,竟然压根没有机会出手! 她的身形一退再退,眼看就要退出酒楼之外!潘文依不愿让她逃跑,刀枪相连,逼得很紧,丁小葱手中没有兵器,只能一味闪避,转眼之间已是非常狼狈! 突然,丁小葱一下子静立不动了,她的眼睛突得瞪了起来,好像有惊讶和有恐惧以及愤怒…… 潘文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的枪在转眼之间朝丁小葱身上扎出了七个孔! 鲜血迸射而出,丁小葱的整个身躯几乎就如一个漏了水的木桶! 潘文依撤回枪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将丁小葱毙于枪下,而她竟丝毫未作反抗? 丁小葱身子向后划了半个圈,渐渐倒下。 她的身后,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人的手中也有一把枪,枪尖有殷红之血,正在一滴一滴地滴血! 是她杀死了丁小葱! 在潘文依的枪进入丁小葱身躯之前,丁小葱已受了来自她身后的致命一枪,因此她的身形才停滞不动,而潘文依却毫不知情! 潘文依心里有些不安,她觉得对一个已死的人刺出七枪,实在有失磊落感。 可此人也算是帮了她,自然也是无法责怪她的,于是,潘文依勉强一笑,算是对那人出手相救表示感谢了。 那人却跨近几步,笑道:“连新郎新娘都请不动的人,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干吗?我看她惹两位生气了,便将她杀了。” 潘文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声响。 那人的一张胖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更为恭逊:“在下苟不妲恭请新郎新娘上轿!” 潘文依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这杀了丁小葱的人,竟然又是一个“迎亲”之人! 上官小荣道:“若我们不去呢?” 苟不妲的笑意仍挂在脸上:“那便抬你们的尸首去。” 上官小荣冷笑道:“方才有人也这样说过,可最后躺下的却是她!” 苟不妲叹息道:“不错,也可能我也会像她一样,可我总得试试。我躺下之后,自然还会再有人来相请的,婚宴都已布置好了,总不能少了一对新人吧?” 说着,苟不妲手中的枪斜斜指向门外:“两位请!” 世间竟然有这般请人的吗? 上官小荣忽然笑道:“喂,我们便试着抗婚,若成功自然是好,若是抵挡不住,再答应也不迟,好不好?” 潘文依“啊”了一声,方醒悟过来:“不错,好!” 苟不妲仍是一脸笑容:“既然两位心意这样,那么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话音刚落,她已猝然朝着潘文依冲来,枪刃暴凝如虹,又猛地倒翻而回,银弧发相纵横,竟然已经攻向上官小荣! 她已见识过潘文依的枪术,知道不好对付,于是便先选择了上官小荣。 上官小荣一声清啸,魁梧身形穿飞如龙,尤其优美! 他好像并不是与敌人作生死相搏,而只是在万花丛中漫步嬉戏,显得那般的轻松自在! 这般轻身功夫,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苟不妲的枪法极为不凡,她浑身上下闪耀着无数明亮而烁丽的如电精芒,声势浩大! 小小的酒馆,几乎已被漫天枪气所笼罩了! 潘文依暗暗吃惊,心想此人在这件神秘之事中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却已有如此身手,那么她身后的人,想必就更为恐怖。 上官小荣冷笑道:“你已攻了二十五招了,还有脸再往下打吗?” 其实,若以枪术而论,苟不妲决计不会负于他,但他这一身逆天的轻功,却让苟不妲全无斗志!听得上官小荣如此一讲,她不由有些讪然,枪法亦由此一滞! “铮”的一声,上官小荣立马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挥出一刀,正是上官世家刀法中的一招“直捣黄龙”,此招最是出其不意,用于捕捉对方的疏漏之处,是再好不过了。 一招甫出,苟不妲手中之枪竟脱手而飞! ------------ 第17章 梅凤悦 跟如此年轻的男子对阵,狂攻三四十招却未伤及对方丝毫,而他一招便可将自己的刀绞飞,这实在是奇耻之辱了! 苟不妲只觉眼前一暗,又羞又怒又愧,突然反手一拳,击向自己的胸口处! 苟不妲大吼一声,口吐鲜血四溅,自毙而亡! 上官小荣惊呆了,他无论怎样也想不到苟不妲一败之下,竟会自杀! 上官小荣的脸色有些苍白了,那撇了一地的红花花的血液让他心悸,震惊使他竟未留意到又有一个蓄着一把花白头发的老妇已进了酒馆里。 她仍是重复前面的话:“请二位上轿!” 上官小荣默不作声,潘文依冷冷地看着她。 老妇叹了一口气,渐渐地道:“我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唉……”叹息中,她的手在腰中一摸,已有一把短斧在手! 潘文依以为她要突袭,立马凝神应付。 哪知老妇突然反手一斧,竟然将短斧深深地砍进了自己的心窝! 老妇重重地倒在地上,脸上露出了一种轻松的笑容,好像死亡对她来讲,是一种解脱! 一个比一个死得有猫腻!好像死亡在这里已成了一种游戏,一种残酷无情的游戏! 潘文依的脸色也变了,她不知道在这儿还会有多少人躺下,而她们两人,又该什么时候躺下?!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之气,让人呼吸得也不太畅快。 上官小荣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因为太用力,嘴唇已发白,他握刀的手也开始轻轻地颤抖! 当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进来的时候,上官小荣的神色巨变,他的身子已止不住颤抖起来。 小男孩有些怯生生地走到上官小荣的身前,眼中满是哀怜之情,轻声道:“哥哥,你去做新郎好不好?” 上官小荣的身子猛地一颤,好像立马便要栽倒! 可他仍然是咬牙道:“不!” 大滴大滴的眼泪便从小男孩那双像羊羔一样的眼中流了下来,他在怀中一摸,竟然也有一把斧子! 斧头便向他自己瘦弱的身躯砍去! “当”的一声,短斧飞了,是上官小荣击飞了那把斧,他已是泪流满面! 小男孩突然跪了下来:“哥哥,我若不死,又请不回哥哥,我母亲便要死了,求哥哥让我去死!” 上官小荣忽然大声道:“谁说我不去?新郎谁不爱当?”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他的眼中神情又有谁能看明白? 他转过身去,对潘文依道:“去做新郎新娘,总比玩死人的游戏要好得多,是不是?” 潘文依也大声道:“好!” 她清楚上官小荣的心意,并且和他一样,也不愿再看到有人死亡。 操持这件事情的人,不是妖魔,就是神经病!只有妖魔与神经病才会以如此手段来实现她的目的! 潘文依冷冷笑道:“碰上这样的好心人,我们不去看一看她是谁,也太过意不去了,是吧?” 上官小荣幽幽地道:“我很不愿意去,但我却一定要去,我要亲眼看一看那个人是不是恶魔的化身!” 潘文依满怀敬意地看着他,她觉得许多道貌岸然的大侠士其实远不如上官小荣值得尊敬。 小男孩已经站起身来了,脸上满是忧郁跟不安。 潘文依与上官小荣并肩走出酒馆外。 锣鼓声,唢呐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除了这披红挂绿的队伍外,街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人。 潘文依与上官小荣缓缓而行,人们分立两旁,静静地垂着头,脸上竟然都有不安与忧伤! 这哪像是什么迎亲的队伍?反而更似殡葬的队伍! 潘文依与上官小荣走至前面的那乘轿前,潘文依轻轻地撩开轿帘,笑道:“请相公入轿!” 上官小荣想笑笑,以附和她这善意的玩笑,却没有笑出来,只是道:“但愿我的女人不会长三个脑袋。” 潘文依笑道:“若是这样,我便偷偷做你的情人,你意下怎样?” 上官小荣终于笑了:“一言为定吗?” “一言为定!”然后,潘文依便放下了轿帘。 当她在后面那乘轿子内坐稳之后,就听得一声嘶哑的声音:“起轿!” 锣鼓、唢呐声又响了起来,营造出一种欢天喜地的气氛!潘文依坐在后面的轿子中,感觉怪怪的。 当轿子停下,从里边走出来时,潘文依所看到的不是地狱,而像是天堂。 有桥有塔,有曲曲折折的小径,有错落别致的假山,杨柳依依,清风习习,幽香阵阵,莺歌燕舞…… 好像一不小心闯进了瑶池仙境! 潘文依下轿之处,正是在一扇弯弯如月的拱形门处,向里边看,她看到了令人心旷神怡之景;向外看,则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在她的身后齐齐地站着一大排人,人人都是一身银色的衣裳,脸上是有节制的笑容。 其中一个向前踏了一步,道:“姑娘请进!” 若不是被人以如此诡异之方法挟制来的,即使有人拦着,潘文依也要向里闯,看看这人间风光,可现在谁知道在这样的美丽后面,藏着什么呢? 阴谋吗?还是死亡? 潘文依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首问道:“与我同来的那位公子呢?” 本来上官小荣的轿子是行在她之前的,现在却已经踪迹全无。 身后的蓝衣人恭敬地道:“那位公子自然会有人妥善安置,姑娘不必挂虑,只要姑娘有耐心,便能再见到那位公子。” 潘文依心中暗道:“若没有耐心呢?是不是就见不到上官公子了?” 她有些后悔不该与上官小荣分开乘坐两乘轿子,不过两人坐上一抬轿子也的确有些不妥之处。 潘文依怕自己轻举妄动,会牵累不知身处何处的上官小荣。当下一咬牙,她抬脚便往里边走去。 身后的一排人也跟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到“咣”的一声,他们已将身后的圆门关上了。 潘文依心中也随之“咣”的一响,悬了起来。她暗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从容不迫一些?” 这样一想,她心中不安之感便去了不少,脚步也显得轻松起来。 沿着一条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成的道路,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越走,跟在后面的人就变得越少,到后来便只剩下曾与潘文依说过话的一个人了。 是否是其余的人都在各路口守卫了?潘文依不清楚。 蓝衣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就仿佛是她的影子一般。 忽然,蓝衣人道:“姑娘是我见过的走得最轻松的一个人。” 潘文依感兴趣地道:“你经常在这里接人吗?” 蓝衣人道:“姑娘是我接进来的第一百一十六个人。” 潘文依闻言耸然动容! 蓝衣人道:“也许姑娘你艺高人胆大觉得没什么,可其他人却是不一样。有六个人从圆门走进来后便瘫痪了,扶也扶不起来,还有八人尿了裤子,可笑的是竟然有三个人寻了个机会,一头向路边的假山撞去,一个当场去世,一个立马撞晕了,另一个嘛……” 潘文依心中好奇,就道:“另一个又怎样了?” 蓝衣人道:“另一个……也是死了。” 潘文依当她戏耍自己,便怒道:“我虽然不会设法逃跑,却是可以借机治治你们这些油嘴滑舌之人!” 蓝衣人却不害怕,接着道:“我之所言,句句属实,怎么会是油嘴滑舌呢?” 潘文依怒道:“既然两人都死了,你为什么偏偏要分开来讲?难道活生生的人命之事也是好开玩笑的吗?” 蓝衣人道:“可她们死法是不一样的,前面的人是一头撞死了,后面的人却只撞昏过去。至于为何后面又死了……哼哼……嘿嘿……她当然得死!” 潘文依心头一震,已猜到了八九不离十,想必不只这撞而未死的人最终还是死了,而且那几个尿了裤子的人,吓瘫了的人也全都死翘翘了。 潘文依想到这一路走进来,一定是处处有冤死的灵魂,又觉热血沸腾,将牙咬得咯咯直响!她挥起拳头,便向那张笑脸击去! “砰”的一声,蓝衣人竟不闪不避,被一拳击中,飞了出去,待到她爬将起来时,已经是满脸污血! 她却哈哈笑道:“打得好!打得妙!” 她好像颇为愉快,说完还用手将污血一抹,接着道:“我已被打倒了三十四次了。有一次我的鼻梁骨都被打折了……嘿嘿……我这种人不该打谁该打啊?” 她仍在笑着,可因为污血及巨痛的缘故,她的笑容已经扭曲了。 突然,她痛苦地号叫一声,如同虾一样弯下身去,脸色在霎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大滴大滴的汗从她的脸上汹涌而出,一张脸也几乎扭作一团。 因为潘文依又一掌打在她的腹部! 蓝衣人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来,嘴角上已有了血迹,她好像一头牛似的喘息着道:“好……打得好……打得好……” 神经病!这一定是个神经病! 蓝衣人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打得好……哈哈!打得好啊!我这样的人……打得好啊哈哈哈哈!” 她满襟鲜血,疯疯癫癫地大笑着,笑声里竟满是绝望与狂乱! 潘文依突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殴打蓝衣人的手也砸不下去了。 她甩开蓝衣人,大步向前走去! 蓝衣人并没有追赶她,而是站在那儿,喃喃地道:“我这样的人……你可知是谁?我是梅凤悦!” 可惜呀,潘文依已经听不到这句话了,否则她会更为吃惊的! ------------ 第18章 高手 潘文依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在愤怒地燃烧,几乎是飞奔着向前行走,如今,已经没有人挟制她了,她非常想见识一下隐于幕后之人。 这一定是一群以践踏别人的自尊为乐的神经病! 前面出现了一个朱漆扇门,潘文依不假思索,冲上前去,“砰”的一脚,就将门踹开了! 没想到门背后早有人站在那里,这倒把潘文依吓了一大跳。 这是一个形貌枯瘦的老妇,潘文依一脚踢开此门,她竟一点也不吃惊,而是微微笑道:“这位姑娘是我见过的最性急的一位。” 潘文依冷冷地“哼”了一声,因看对方是位须发皆白的老妇,而没有大发怒火。 枯瘦老妇道:“敝人已恭候多时了。” 潘文依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了,道:“劳驾你在前边带路!” 枯瘦老妇道:“理所当然。”话毕,便转身前行,潘文依默默跟在她的后面。 一只飞蚂蚁一冲而出,在潘文依的肩头上一弹之后,又向前飞落,落下之处,竟恰好在枯瘦老妇的跟前,而枯瘦老妇的右脚恰好踩在了飞蚂蚁身上! 潘文依是为了分散紧张的神经才去注视这不起眼的小细节的,可是当枯瘦老妇的脚落下再抬起时,潘文依惊呆了,因为蚂蚁竟然还能轻松跃出,就像丝毫没有受过伤的样子! 若枯瘦老妇在那一瞬间脚步轻抬或身子一侧,那么如此结果倒没有什么奇怪,但潘文依分明未曾看到枯瘦老妇身形有任何的变化! 莫不是此老妇竟是身怀绝技之人?那么,先前的蓝衣人呢?若蓝衣人也是身怀武功,那么她为何对自己的攻击不作还手? 心念一动,潘文依的左手轻按枪柄,故意弄出一声轻微的宝枪呼啸之声。 枯瘦老妇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只顾低头向前行。 潘文依心头一狠,咬牙忖道:“看你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锵”的一声,这次她真的拔出了枪,长枪一扬,挟凌厉之枪气狂卷而出,罩向枯瘦老妇的后背! 眼看潘文依的枪就要直穿而入了,可枯瘦老妇竟浑然未觉,仍然是慢慢地向前走! 潘文依急忙沉肘收缩,“嗖”的一声,枪从枯瘦老妇的肩头削过! 枯瘦老妇这才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潘文依道:“方才为何不趁机杀死我?” 潘文依一愕,方道:“我……我未试出你有武功……” 枯瘦老妇冷冷一笑:“可事实上我却是身怀武功之人,若我在你撤枪时的那一瞬间出手,你就是有一百条命,也已经结束了。” 潘文依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怔在那儿,片刻后,方道:“你是……你是……” 枯瘦老妇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太好奇了,终会惹来杀身之祸!看在你中途收住了枪的份上,我要送你一句话。” 她看着潘文依的枪道:“弯了的枪,挺直之后还是一柄枪,而折了的刀,却已不再是刀了。” 话毕,再也不多说一个字,竟自顾向前走。 二人行至一处蓬荜生辉的大堂。 大堂两边站着四五十人,他们面无表情,更不交头接耳,如此众多的人在大堂内,竟像死一样的安静! 潘文依一走进来,便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上来,将她引到东边的一张椅子前,却没有请她入座,便悄然而退。 潘文依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看见旁边茶几上有一个果盘,上边放着红色的枣子,便挑了几颗,依次扔进了嘴里。 她如此行为,也没有人出来阻止,那些站着的人依然安安静静地站着,谁也不向她多看一眼。 潘文依一边嚼着枣子,一边扫视着大堂内的人,扫视一遍之后,发现没有上官小荣。 潘文依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心想:“如果见不着上官公子,我该怎样是好?” 正思忖间,却听得脚步声响起,正门中走进几个人来,中间的那位年约三旬,双眼神光闪烁,威风凛凛,加上身上的锦服玉带,更衬得她好像有统率万人的尊贵气质! 潘文依暗暗吃了一惊,心道:“如此地方,如何有这般人物?” 只见锦服之人渐渐地走至大堂北首正中的虎皮交椅坐了下来,举目四望,目光在潘文依身上停住了。 她的声音清朗而富有磁性,好像藏着某种诱惑的力量:“没想到竟只有一位年轻人肯与本公主携手!”说此话时,她的目光看着潘文依,潘文依一愕,不明所言。 话毕,锦服之人又冷冷地望着大堂两侧站着的年轻人道:“你们都是铁了心要违背我之意吗?” 潘文依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大堂两侧的年轻人齐声喊道:“没错!士可杀,不可辱!” 潘文依心道:“没想到他们竟都如此不屈,可惜我一不留神没跟上。” 锦服之人仰天长笑,笑声响彻九霄,一股无形罡气从中激荡而出。 潘文依只觉气血翻涌,一口逆血汹涌而上,潘文依极力强忍,好不容易才将逆血压下! 这般内功,真是骇人,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潘文依向其他人望去,发现神情痛苦的人并不多,如此说来,武功修为在她之上的人此处竟然不少! 锦服之人的目光好像极快地扫了潘文依一眼,脸上略有失望之色。她身子略略向后一靠,不动声色地道:“无馨,你对他们说说话吧!” 跟锦服之人一同进来的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人恭声应道:“好!” 随即,她便转过身来,面向大堂的数十名年轻人,以平缓、冷漠之声道:“榕城民众共计三万二千八十八四人,其中,年岁在十六至二十岁间的三千三百人,除去已婚的一千八百四十四人,及呆、痴、残、疯、丑的四百六十九人外,余八百九十九人。此八百余人中,已有三百四十五人违抗圣令而死,二百一十七人亡命他乡,就仅剩三百四十八人。” 潘文依静静地听着,虽然她不懂这个被称作“无馨”的人如此烦琐之用意,可她已听出至少有数百人遭了毒手,不由恨得牙根直痒。 再看其他年轻人,脸上亦有愤愤之容,特别是东侧的一位麻衣少女,更是怒发冲冠,好几次已把手伸向自己腰间拔刀,却终又是改变了主意。 潘文依暗自奇怪,为什么他们不设法将众人身上的兵器除去,这岂不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只听得无馨继续道:“三百四十五人中,有一百五十四人不谙武学,已予以除名。所剩一百八十八人中又有自杀者四十人,伺机逃遁被杀者二十九人,故此次节节筛选之下,仅剩一百一十七人暂时留用……” “留你的老母!”无馨的话突然被一声暴喝打断!正是那位麻衣少女!她的一张美颜已因为愤怒而扭曲! 无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震远镖行少主杭毕鸯除名,余一百一十五人。” 话音未落,一侧暗门倏然打开,一个人影快如淡烟般直射而出,掠向麻衣少女杭毕鸯! 杭毕鸯回身一撤,“锵”的一声,拔刀! 刀只拔出一半,便有一道血光划空而过,杭毕鸯忽觉喉咙一痛,一口气竟已被封于喉下! 她的眼中满是愤怒与不信,就那么渐渐向前倒去! 那闪射而出的人影一声像野兽般的怪啸后,竟然已弹射而回!待她身影消失,方响起杭毕鸯身躯砰然落地的声音! 她的喉咙已被快剑切断! 好快的身手! 一股寒意从众人的脚底升起,很快就弥漫了全身,有几个年轻男子脸色已大变。 一个温柔的声音长笑道:“好快的杀人手法!能死得这般干脆利落,倒也不枉在世间走一遭!” 笑声中,一个满头黑发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锦衣之人,眼中闪着如火般的怒意,好像欲将锦服之人生吞活剥! 锦服之人脸色丝毫不变,待到年轻人走至她一丈之距时,她方渐渐地道:“为什么要反抗?” “有压迫就要反抗!有不平就要反抗!” 锦服之人叹息道:“你压根就不知我的用意,便胡乱反抗,妄送性命,这又何苦来哉呢?” 年轻人冷笑道:“即使你是要送我锦衣玉食,这般手段我亦不得不为自尊搏一搏!何况,蛇蝎之徒又岂会有善心?” 潘文依心道:“这人倒是一条硬汉子!” 锦衣人狂笑道:“自尊吗?自尊是什么?一个死了的人,又有什么自尊可言?你想要死得干脆利落,我却偏不让你如意!” 少女长啸一声,如离弦之箭横空射出,“哗啦啦”一声暴音,已抖出一根长鞭长鞭,鞭身如龙般电射而出,疾然卷向锦衣人。 锦衣人冷哼一声,连人带椅凭空飞起,长鞭便打了个空! 少女未及落地,右掌在桌上一拍,人已借力飞起,长鞭一抖,挟破空之声,挥击而出,誓要把锦衣人缠住! 突然,空气中响起一阵极为清脆的啸声,五条银光四射的飞爪从几个方向同时射向少年,每一根飞爪之前都有一只如人手般大小。 少女来不及变招,情急之下,疾贯内家真力于右臂,手中长鞭如一杆长枪般坚挺,她的掌力一吐,长鞭便向锦衣人电闪而出! 但同时四条飞爪已不分先后地缠住他她的四肢!而剩下的那一根则卷向她的颈部! 少女暴喝一声,四肢齐挣,孰料一挣之下,她的筋骨已被铁爪死死扣住!巨痛使她力道齐失! 此时第五根飞爪已卷住她的脖子! 然后,众人便听到一声古怪的声音,好像搅动一汪水的声响,便见血点漫天飞扬! 方才还是齐齐整整的一个身躯,现在竟被一根根飞爪扯成五部分! 一股窒息人的血腥之气立马弥漫开来!不少人身上都溅上了热血! 飞爪显然是隐于四侧之人攻出的,一招之下格杀少女之后,飞爪飞弹回去,无影无踪,而锦衣人此时已翩然落下,她的身上竟未溅有任何血色! 潘文依的头颅在那一刹那间是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想到,杀人还可以用这种非人的法子! 她是被一声充满恐惧与害怕的尖叫声惊醒过来。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已疯狂地向门外冲去,挡在道上的一张桌子被他撞出老远,他却浑然不知! 十分显然,他已经疯了…… 锦衣人与无馨冷冷地看着这疯狂向外跑去的男人,默不作声。 就在那位男子即将跨出大堂的一刹那,一只大手突然从门外伸了出来,抓向那位公子。他应该也是习武之人,可现在根本不曾反抗,就被大手一抓而中,他的人便不见于门外。 一声尖叫,随即便无声无息。 潘文依还未回过神来,便有四个人同时出手了! 两男两女,旋风般向大门外攻击!同时,他们大呼:“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起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只要大伙儿齐心协力,绝对可以冲出去!” 立刻有十个人应声而出,拔出兵器,随他们一起向外冲!剩下的人中,亦有不少跃跃欲试! 潘文依“呸”的一声吐出一颗枣子核,暗叫一声:“也跟他妈的一起冲吧,免得受这王八气!” 她的手刚按上枪柄,便听得两声惨叫,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已轰然倒下!二十个紫衣人如幽灵般闪现,每一个人都是一把泛着碧蓝之光的剑! 阴森剑光掠卷横飞! 腥红之血与紫色之衣交相辉映,共同组成了一幅阴间地府图! 这二十个人好像天生便是为杀人而存在的,他们的剑法极为冷静,冷静得带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当第九个人倒在紫衣人剑下时,潘文依重新坐回位置上,因为她已看出就凭这些人,压根就不可能闯出去。 挥剑、抛血…… 十四个人终于全部倒在剑下了,大堂中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二十个紫衣人悄然退下! 有一个男孩突然呕吐起来,最后吐得弯下了腰,好像要把恐惧、愤怒全吐出来,要将心、肝等全都吐出来! 如今,只有无馨那冰冷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金薇、章税白、范有乐、苗牡凤、方霞……以上诸人妄图逃遁,亦予以格杀且除名。现圣宫所选之人,仅剩百人而已。” 潘文依心中暗道:“她说还剩百人,可在这大堂之上只有四十几个人了,那么其余的人呢?” 正思索间,锦衣人已渐渐地站起身来,她的眼中透露出一种兴奋的光泽,好像是方才的热血与死亡让她有了这般变化。 她从东头的虎皮椅处走了下来,视线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当人们的目光与她的目光接触时,都不由自主有了一种极不舒适的感觉,好像有一只蚂蚁正在自己的皮肤上渐渐地爬动。 锦衣人冷冷地道:“我是高手!你们不应该自不量力违反我的命令,没有一个活人能够违背我的心愿!更何况,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我只是让你们去练一种武功!当你们练成武功之后,你们就是超一流的强者,这难道不是每一个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她的嘴角上挂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今天你们不能违抗我,就是因为你们武功太弱!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习成了超凡入圣的武功,你们还会害怕什么?那时,一切都已被你们踩在脚下,顺者昌,逆者亡,你们又岂会再受这种凌辱?因此,一切凌辱,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因为你们不是高手!” 她的眼中闪着恶魔一样的光芒:“在这个世界上,本就弱肉强食!你们不是恨我吗?好!只要你们有那种能力,随时都可以杀死我!” 她忽然又以惋惜的口气叹道:“可惜,你们压根就不是我的对手!” 说到这的时候,她恰好走到潘文依的身后,忽然伸出手来在潘文依的肩上拍了拍,道:“只有这小丫头识时务,没有自不量力。你们看他现在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岂不是比你们要轻松得多?而你们,故作高风亮节,不肯就坐,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得意地狂笑起来:“哈哈哈……” 潘文依看着近在咫尺的自称“高手”的人,心中暗道:“若我现在突然出手,能不能杀了她?恐怕不能吧?即使能杀了她,还有无馨,还有紫衣人,还有……唉,怎么这儿竟有这么多的强者?” 她暗暗后悔不该来此处,可很快便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荒谬。虽然看起来好像她与上官小荣是自愿来的,可事实上这是一种“身不由己”的自愿,若“高手”的属下以武力相挟迫,自己可以应付得了吗? 上官公子呢?为什么他至今未出现?她们不是说要自己来成亲吗?怎么又变成习武呢? 她不由为上官小荣担心起来,越想越不踏实,她将心一横,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集中在她的身上了。 “高手”也是满脸疑惑,她注视着潘文依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脸上竟有了笑意:“你说吧!” 潘文依道:“我有一个朋友本是与我一同来的,为什么今日不见他的人影?” “哦,你希望他来吗?”高手看着潘文依道。她的眼中满是惊讶与不信。 潘文依道:“对习武之人来讲,还有比能学到绝世武功更好的事情吗?” 高手突然大笑!笑罢方道:“不论你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在这时候你可以说出来,都是不容易!不过,我要提醒你,学武的前提条件是先成亲!” 潘文依心中“咯噔”一跳,说道:“练功习武又怎会与此事有关呢?” 高手神色一变,冷冷地道:“你太好奇了!” 潘文依没想到高手竟这般喜怒无常,心中不由暗暗大骂,可脸上却未表现出来。 高手道:“如今这儿尚有三十七人,其中男子十七人,女子二十人……”说到这,他顿了顿,方道:“便让其中三个男子离开这儿吧。” 其言一出,众人表情都一变,特别是那些年轻男子,更是显得万分紧张,极尽期待! 高手的目光在十七个男子身上扫来扫去,突然停在一个颇为健硕的男子身上,扬一扬下颔,道:“你可以离开了,自然有人将你送出去!” 那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在那里,然后便流下了泪,他又哭又笑地向门外跑去,高手冷冷地道:“你若聪明的话,出去之后应该清楚怎么干!” 那男子跑到门口,略一滞步,见真的没有人来拦阻!他这才放心地跑了出去。 高手又点了第二位男子,那男子不哭也不笑,身子就像僵了一样向外走去。 眼见前面两人真的可以走出这个可怕的地界,众男子都不由自主向前站了站,希望自己可以得到这最后一个的机会。 高手点着一位男子,道:“就你吧。” 其他的人不由失望了。 可那男子却轻轻地很肯定地道:“我不离开。” 所有的人全愣住了。 ------------ 第19章 蓝新尔 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有人不愿离开! 高手十分感兴趣地看着他道:“为何?” 那男子道:“因为我不想在出去之后度日如年,天天提防着被你们杀人灭口!” 高手拍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妙!还有其它理由吗?” 那男子道:“因为我是‘一度秋云’蓝新尔。”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恍然之感,因为蓝新尔年纪虽轻轻,可名声在江湖中却有盛名,只是这种名声并非好名声,而是他的媚春功名扬江湖。有人说只要为了某种目的,他是老少可骑,只是不明其言真假而已。 对于这样的人来讲,成亲又怎样? 高手又道:“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 当下,她又点了另一个人,那男人自是惊喜交加。 正在此时,有一绿衣人疾步进来,伏于地上向神手禀报:“报,最后两名候用‘斩天者’已到。” 高手哼了一声,道:“还不速速带进来!” 那人赶紧退下,不一会儿便领了两个人进来了,皆是中年人,为一男一女。 潘文依一看,几乎坐立不稳,要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男的是她一直牵挂着的上官小荣,他本来是跟潘文依一道进来的,因此潘文依并不很吃惊,让她惊愕万分的是那个女的。 年轻女子竟然是尤之雅! 看到尤之雅,她不期然地想到了阿云,阿云现在何方?上官小荣说他见过阿云,并说阿云是当今六公主的男人,这怎么可能呢? 她希望向尤之雅问个究竟,可如今局势,她又怎么样可以上前询问? 她不吭声,尤之雅自然一时也发现不了她。 尤之雅与上官小荣进来时,目光已被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所吸引。 这实在十分危险!若他激怒了不可理喻的“高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潘文依突然高声叫道:“上官公子!” 上官小荣与尤之雅同时向她这边望来,一见潘文依,都极为惊讶,特别是尤之雅,好像白日见到鬼一样。 潘文依感觉到高手的眼中有了杀机,这让她有些紧张。 潘文依见尤之雅好像有要向自己招呼之意,急忙避过她的目光,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尤之雅亦是人中龙凤,见她如此便知有原因,当下便打住将要出口之话,故作不识。 潘文依虽然没有看到“高手”的眼睛,可感觉她的杀机已渐退,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赔着笑脸道:“那位公子便是我提到的朋友。” “高手”没有说话,看了看上官小荣,转身对无馨道:“你点一下鸳鸯谱吧。” 众人暗暗吃惊,不明高手此言何意。 无馨声若死水般道:“下边我将依次点名,一男一女为一组,点到者便与自己同组之人站在一块,违令者,杀无赦!” 话毕,她一个接一个往下点,众人不明其意,都依她所言分组站立。 潘文依想到在大堂外草坪里之所见,心道:“莫非他们也是被这样乱点鸳鸯谱凑成的一对?” 好不容易才将其中的二十九人念完,只剩下“一度秋云”蓝新尔与潘文依没点。 潘文依心里转念,便知这是因为她们尚未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未点“一度秋云”蓝新尔则是因为已经没有女人可以与他同组了。 这样说来,就应是潘文依与他同组了,而尤之雅与上官小荣自然是一组。 蓝新尔倒是干脆得很,刚一点到他,便从他的位置跑到潘文依这边来。 一群紫衣人又幽灵般闪身进来,不过这一次,他们拿的不是剑,而是酒坛子,以及酒杯。 每一个人手中都分发了一只酒杯,然后,紫衣人再将它斟上酒。 这些本应是挥剑的手,现在却握着一只小巧的酒杯! 无馨冷冷地道:“喝下这杯合欢酒,你们就是夫妻了。” “当啷”的一声,一个男子闻言一惊,手中杯子竟然落在地上! 无馨一挥手,立马有二个紫衣人向他掩杀过来!那男人见势不妙,立刻扬刀出鞘! 他的武功着实不弱,刀光飘飞处,已有一道血光飞扬,一个紫衣人闷哼一声,踉跄退出几步远! 一番快若闪电的疾攻,另一个紫衣人也被逼得节节后退,这时已经有人惊呼:“乱思刀法!” 闻言者耸然动容,没想到这帮家伙连“云月山庄”的人也敢动! “云月山庄”乃武林四大山庄之一,声势如日中天,庄主祝似奇的“乱思刀法”更是名扬天下! 听到“乱思刀法”四字,便见又有一个年轻女子弹身射出,高声道:“原来表弟亦在此处!” 人影飞过之处,已有刀光飞扬,亦向紫衣人攻去! 少年女子“刷刷刷”刀,击退了一个紫衣人的进攻,而那名男子则一刀已杀了一人! 可围上来的紫衣人更多了,二人虽然神勇非常,却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便险象环生! 众人见无馨无端杀人,心中大为不平,都有跃跃欲出之势。 此时,“高手”突然道:“由他们去吧!” 众人一愕,紫衣人立刻住了手,而那一对男女则是有些吃惊地站在那儿,其中女的身上已受了伤。 “高手”向他们挥了挥手。二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便向外掠去!转眼已至门外头! 众人正惊疑间,只听得两声惨叫响起!一瞬间,众人什么都懂了。 “高手”怪笑道:“我放了他们,可我的属下不放他们,又有什么法子?” 众人皆敢怒不敢言,潘文依向尤之雅望去,见她面无表情,好像并未看见这一幕——可能,她是大堂里最不动声色的一个人。 无馨那种没有生命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将酒喝了!他们两位,重新组合!” 好像是为了配合她的话,四下突然闪出数十个紫衣人来,他们表情冷漠,就像一只只恶狗,只要主子一声令下,立马可以直扑而上! 终于,有人端起了酒杯,一饮而下。 一个,又一个,仿佛瘟疫蔓延一样,潘文依也端起了酒杯,但她并未喝下去,而是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这种把戏,她未满十岁就会玩了。 “高手”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我明白你们会怀疑我在酒中下了药,可你们错了,我有远比下药更有效的方法让你们听话!无馨,你带他们各自回屋洞房去吧!” 大笑声中,她被几个紫衣人簇拥着走了。 “洞房”布置得颇像是那么回事,有一对红烛,有几个喜字,也有一些喜糖。窗台上还放着一盆花,花非常香。 只是新娘新郎不像,尤其是新娘,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好像掉了魂一样。 “一度秋云”蓝新尔看着潘文依晃来晃去,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潘文依不由停了下来,有些恼火地道:“很好笑吗?” 蓝新尔笑盈盈地道:“不笑难道还哭不成?再说有我蓝新尔做你的新郎,你还不高兴吗?要清楚我的手段可是一流的。” “手段吗?”潘文依不解地道。 蓝新尔又惊又喜,不由暗自称幸地忖道:“她竟是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处女!” 待到夜里,有人送来了饭菜,甚至,还有一壶好酒。 蓝新尔用力在潘文依肩上一拍,倒把她吓了一跳,一看是蓝新尔,火气便上来了,恨恨地道:“怎么一点妇家之道也不守!” 蓝新尔才不在乎她的话呢,媚笑道:“从此我便是你的人了,即使有亲昵之举,也是人之常情嘛?” 潘文依心道:“世间竟有此等男人,被人逼得这样竟然就以假当真了。” 蓝新尔为她倒了酒,然后道:“小姐,莫非你要空着肚子度过如此春宵不成?” 潘文依烦了,道:“这跟你何干?” 蓝新尔“咯咯”笑道:“与我关系可大了!” 潘文依怕他再往下说,便打住他的话题道:“你就不怕这酒饭中有毒吗?” 蓝新尔道:“我为什么要怕?若他们要杀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我床上功夫厉害,手上功夫也不错!” 潘文依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自如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呆立在那里。 蓝新尔又继续道:“好,你不吃我自己吃,你可别现在不吃,到时候饿了受不住却将我给生吞活剥了。” 当下他自顾吃将起来,有养精蓄锐之意。 潘文依虽然已是饥肠辘辘,可食物却是不敢用的。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蓝新尔掩上窗户,点亮了红烛。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双颊飞红如血。潘文依这时才发现其实蓝新尔并不是太讨人厌,至少他的外表不是,甚至,可以说他是个极为帅气的男人,是一种让人看了一眼,就会想入非非的人。 潘文依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找来一张椅子,坐在那里发愣。 蓝新尔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心中暗暗好笑,他自信能将潘文依擒住,当下也不心急,拴上房门后,陪着潘文依坐了一阵子,便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掩口道:“好困……” 随后站了起来,从潘文依身边走过,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走去。 当他走过之时,潘文依闻到了一股好闻的体香,不由向他偷眼望去,却见他正慵慵懒懒地向床前走去,身段在薄衣之下,显得如此多姿多彩,松柏似的身段更是撩人遐思。 潘文依赶紧偏过脸来,一阵耳热心跳,她听到了“咝咝咝咝”之声,是衣衫与肉体相摩擦的声音,一定是蓝新尔在宽衣解带。 少顷,又听到人睡到床上时的“吱咯”之声,估计是蓝新尔已睡了下去。 潘文依这才敢回过头来,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站在床边的蓝新尔,蓝新尔压根就没有躺下!他玩了一个小小的手段,现在,潘文依便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半裸的身子! 蓝新尔温声道:“想看吗?哥哥还有更好看的呢!” 潘文依只觉心跳越来越快,竟是开不了口,好像是怕一开口心便跳了出来似的。 世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的“哔剥”之声,及蓝新尔均匀细切的呼吸声。 潘文依思绪很乱,她一忽儿想到阿云,一忽儿想到尤之雅,一忽儿又想到野慈…… 不知不觉中,她的思路断了,突然产生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一张脸皮也热得通红,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欲念和渴望。 “我是怎么了啊?”她暗暗奇怪。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蓝新尔的呼吸之声好像已响在她的耳边,她的心中,让她心神不定。 潘文依的双目不知不觉中布满了血丝,她的呼吸也粗重起来,倏地,她用力一咬,竟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一股咸咸的液体滑入她的喉中,这使得她有了暂时的清醒。 潘文依已察觉出有些异常了。可她既没有将酒喝下,又没有吃东西,怎么会着了道啊? 突然响起蓝新尔的轻轻喘息呻。吟声,他好像在翻滚扭动着…… 潘文依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响,已站起身来!她一步一步地向床边走去…… ------------ 第20章 无馨 清晨时分,潘文依被敲门声惊醒,未及睁开眼睛,便已感觉到身边软香满怀,当即想起昨晚一夜癫狂,不由得暗自惊讶自己怎么会这样。 敲门声更急切了。 潘文依急忙找来一件衣衫披上,前去开门。 一个紫衣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好像并未在意这满屋春色艳香,她从怀中掏出一纸薄帛来,递给潘文依道:“从今日起,你们二位依此心诀练习武功心法及刀法,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后,我们自有办法来印证,如果有怠慢之处,那就是咎由自取!” 话毕,立马转身离开,竟不再多言一字! 潘文依心中有狐疑,当下便细细地将那张薄帛看了一遍,果然是记载的武功心法。 看了一阵子,潘文依发现了有蹊跷之处,原来这武功竟是须得一男一女在情投意合,鱼水之欢下,方可习练。 难怪高手要逼他们成亲! 潘文依看了片刻,便看出薄帛上所书之武功着实不凡,一些心得好像有悖常理,可细细思之辨之,却又是暗藏玄机! 她有心要依此习练,可一想到要与蓝新尔合作,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其中几个动作,非男女耳鬓厮磨不成!更何况,此武功心法虽妙,可说不定练成之后,会走火入魔也未可知,否则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让他们这些人来学习? 蓝新尔不知何时候已经起了床,一抱从后面搂了过来,倚在她的肩上问道:“发什么呆啊?咦,让哥哥看看!” 潘文依一抖,赶紧将手中薄帛给他,免得他纠缠不清,借机一偏身子,挣脱了出来。 蓝新尔嗔笑道:“昨晚还那般癫狂,现在却故作君子了?” 潘文依不由哑然无言,心中暗暗奇怪昨夜怎么会无法自制,竟与蓝新尔做了苟且之事。 蓝新尔很快便被薄帛上的武功所吸引了,看了一阵子,他兴奋地叫了起来:“高手果然言而有信,居然真的让我们习练武功!我们俩还怕不能成为江湖中人人羡慕的一对神仙侠侣吗?” 潘文依冷冷地道:“恐怕是妖魔邪侣吧?” 蓝新尔热情丝毫不减:“侠侣也好,邪侣也罢,总之我们两人一定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潘文依又向他泼了一盆冷水:“别忘了其他人同样也会得到这份东西的。” 蓝新尔一怔,有些失望了,可很快他又叫道:“这样说来,我们更应该加紧习练!你这人怎么总是如此心灰意冷不求上进呢?” 潘文依懒得与他争执,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了。 早饭和午饭,潘文依又硬撑着不吃,可食物的诱惑对她来说越来越不可抗拒!她不由暗想:“不知其他难兄难弟们吃不吃送来的东西?若大家都吃了,那么我为什么还一个人硬撑着?我的命又不比他们值钱多少,可千万别到死之日还是个饿死鬼投胎!” 晚饭送来时,潘文依立即来了一个风卷残云,将蓝新尔的那一份也给消灭了一大半。 蓝新尔则在那儿哈笑不已,潘文依晓得他在取笑自己出尔反尔,但事实至此,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故作不知了。 待到夜里,那种莫名的骚动又开始袭击着她,这一次潘文依自然更不能坚持多长时间,很快又急不可耐地倒进了蓝新尔的温柔之乡了! 第二日她更是不解,暗自怀疑是不是蓝新尔捣的鬼,可逼问再三,蓝新尔矢口否认,弄得潘文依是一头雾水。 第三晚,又是这样! 所谓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虽然潘文依对蓝新尔没有好感,但既然她已阅遍了蓝新尔的山山水水,不期然对他也有了怜爱呵护之心,渐渐地对他不再恶意相向,反倒不时嬉笑打闹,潘文依自幼不羁放纵,花点子自是层出不穷,将蓝新尔逗得心花怒放,高兴不已。 每次嬉闹之后,潘文依就暗暗惊讶自己为何会这么安于此境,不思脱身之计——事实上她是思索过的,无奈自知武功尚不足以对抗高手,只好苟且偷生地待在此地。 到后来,她又说服自己:“为何不去习练武功?只要学得薄帛上所载之武功,那么逃脱的机会岂不是大大增加?” 其实她也清楚这是自欺欺人,她能想到这一点,高手一定也会想到这一点,可与其在这儿闲着,倒不如学几式武功招法。 于是,她便答应蓝新尔一起研练武学,蓝新尔自然高兴。他的悟性倒是颇高,无奈潘文依常常心猿意马,心思常常集中不在习武上,而是思索着怎样脱身。因此到了第十日,他们并未将薄帛所载武功全部习成,只练得六成左右。 第十日傍晚,照例有人送来晚饭,同时换上一对红蜡烛。 奇怪的是,今晚潘文依却是没有丝毫心浮气躁之感。 蓝新尔连日酣战,因此也不勉强,难得有这么一夜闲着,便早早歇息了,潘文依自然已不再是独自一人枯坐冷凳了。不过,她却没有像蓝新尔那样很快沉沉睡去,而是心思飞扬。 她心想:“上官公子与尤之雅同居一室,是否也如我一样已成苟且之事?尤之雅乃是有夫之人,想必应该能强自节制吧?可怜上官公子还是个处男,却便宜了尤之雅这个小姑娘。”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生恨意,忖道:“尤之雅你这小丫头既伤害了阿云,又玷污了上官公子,虽然他们都不是我的人,可也太便宜你了!” 若现在有一面镜子的话,潘文依必定会被镜中之人吓上一跳,因为潘文依此时已是一脸狰狞怨毒之容,好像就要择人而噬! 看到她那模样,眉目间已颇像阴诈毒辣之人。 潘文依一边恨着尤之雅,一边暗自奇怪自己的心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狭隘,其实自己应该懂得尤之雅是身不由己。 突然,一声轻响,一对蜡烛应声而灭! 潘文依一惊,立马用脚狠狠地蹬了蓝新尔一下,同时右手向床前的刀柄抓去! 蓝新尔被一脚蹬醒,不明所以,见屋内漆黑一片,还道是潘文依与他嬉闹,正要大发娇嗔时,却听得一声闷哼,随即便是“哗”的一阵乱响,搁在桌上的碗筷碟等全部都撒落在地上! 蓝新尔立刻觉察不妙,不及细想,立马双手一扬,身上的薄衾便飞了出去,同时身子一曲一弹,便仿佛弹簧般跃起! “笃”的一声响,竟然是飞镖扎中床板的声音! 蓝新尔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对潘文依及时提醒暗暗感激。他的兵器是一管玉笛,可现在怎会带在身上?当下弹身而起之后,立即曲腰拧身,身躯借力一拧,飘掠向窗户过去,那儿放着他的玉笛。 潘文依伸手抢向自己的“邵刘枪”时,右手竟碰到另外一只手!她一惊之后很快便醒悟过来,立刻曲掌成爪,向对方的脉门扣去。 就在她的手将要扣到对方的脉门那一瞬间,她忽然感到对方手中有白光一闪,不由暗叫不妙。对方手中一定有利器!心念一闪,她的右手缩得比伸时还快,右手缩回的同时,她的脚已向桌面底下踢去,她并非要以此伤敌,只听得“呼”的一声,她已将桌上的碗、筷、碟一齐踢得飞起来! 在她完成这个动作时,对方已将桌子飞速地推了进来,潘文依发觉不妙时,已经迟了,桌沿狠狠地撞在她的小腹上。这便是蓝新尔听到的闷哼之声的由来! 潘文依忍着巨痛,一掌扫出,正中一只飞起来的小碟子,碟子受她一击,立刻挟着一股寒风,向对面看不见身形的敌人射去! 这一应急之变总算为她赢得了喘息之机,趁对方闪避之机,潘文依伸手一操,正好握住了自己的枪。 当她抓住自己的枪时,立马感到有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潘文依一急之下,枪未出鞘便急速横封,同时单掌一击桌面,身子借力向后掠去! “当”的一声,兵器相交之声后,是一串耀眼的火花!借着这火花,潘文依看清了对方身着乌衣,手中所持之刀既重且长! 同时,她还看到蓝新尔正向窗台上的那根玉笛抓去! 紧接着一切又重归于黑暗中! 蓝新尔借着瞬间的光亮看到了袭击他与潘文依的人,玉笛抓住之后,立刻斜斜飘飞! “嗖”的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可能衣衫已被削去一块了,幸好没伤着,却也惊出他一身香汗。 随即,三人就在狭小的屋中斗作一团。 潘文依以精绝的“邵刘枪法”对敌,仗着对屋内地形熟悉,倒也应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屋内,打斗呼喝之声连连,却未见有人过问,显然此人就是“高手”派来的。 枪刀之气在屋内鼓荡汹涌,让人艰于呼吸视听! 潘文依与蓝新尔艰难应对,险象环生,突听“哎哟”一声,蓝新尔哭叫一声,他的胸被袭击者击中一掌,立马一阵彻骨之痛传遍全身,不由大声骂人! 潘文依大叫一声:“乱叫什么?快用近日所学武功试一试!” 一语提醒了蓝新尔,忍痛掠至潘文依身旁,互为犄角,并肩作战! 这一下场面改观了不少,两人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默契攻守兼备,进退有序,一时威力精进不少,就连功力好像都大有进展! 蓝新尔兴奋地叫道:“早知这样……” 下边的话又被逼了回去。因为她们两人并未将薄帛上的武功完全练成,因此无法达到心神互融互通之境,数招之后,彼此配合间便有了小小的破绽。 对方反应极快,立马抓住这一破绽,一番抢攻,竟然打乱了她们之间的默契! 潘文依不由恨得直咬牙,一招“何日归来”攻出后,贴地而飞,伸手在地上一抄,竟抄起来了碟子! 潘文依心头一喜,大喝一声:“看镖!”一只碟子便呼啸而出! 这自然伤不着对方,“咯”的一声,碟子已被对方的刀削成数截飞了出去,潘文依此时已旋至对方的脚下,又是一招“飞燕衔泥”,枪身划出一道冷光,直削对方双脚! 一声冷喝,那人已飞了起来,潘文依的枪走了一个空,但此时他左手的碟子又悄然飞出,不过不是袭向空中之人,而是用枪挥削之下,碟子断作三段,均射入地面,只露出半截在外头。 然后她立马挥枪掠进,直逼对方! 那人不知潘文依已设下陷阱,以枪相格之后,身形直落而下,突然脚下一疼,不由吼叫一声,又惊又怒,不明不白。 潘文依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趁对方身形不稳之际,一枪卸下了对方的左臂! 那人发出像兽般惨叫,一只脚不敢用力,单脚点地,振臂掠起,似乎想要越窗而逃。 蓝新尔却已从斜刺里施出杀手,手中玉笛一扬,一道寒光飞出,正中那人胸口! 袭击者低低地“啊”了一声,便滚落下来,将那盆兰花也带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潘文依又飞身上前,补了一枪,见袭击者无声无息,方才真正了结,不由吁了一口气。 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蓝新尔神色一变,潘文依道:“莫急,绝对没事。” 蓝新尔虽然觉得杀了一个人,对方一定不会放过她们,但听潘文依这样一讲,心竟便安定下来。 潘文依将门打开,门外站着四个紫衣人,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块大紫布,快步走近,抖开紫布,将地上的尸体裹起,往肩上一甩,便出去了。而另外三人则收拾起凌乱的房子。 三人不声不响地将屋子收拾得干净,甚至连地上的血迹也擦了,这才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她们未发一言,好像她们早就做好进来收尸的准备。只不过不知死的是潘文依还是她们的人而已。 蓝新尔大惑不解。 这一夜她们二人轮流值守,谁知一夜无事。 天亮时,有人将他们引至上次到过的大堂内,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人过来。 当高手进来时,大堂内共有十四个人,七男七女,尤之雅与上官小荣也在其中。 潘文依看到她们,想到自己与蓝新尔之间的数夜疯狂,不由得很不是滋味,暗想:“不知她们怎样了?” 高手在东面的交椅上坐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恭喜诸位还活着,我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们时,你们还是站着的。我清楚有些人憎恨我,这没什么,总有一日你们会感谢我的一番好心。” 说到这,她一扬手,无馨便已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出现,手上捧着一叠书卷。 高手道:“现在我将给你们以更玄奥的武功心法,练与不练,仍是悉听尊便。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不练此武学,必亡!” 话毕,她便径自退出! 无馨将手中书卷一一分发至七组人手中,潘文依发现有些人在接下书卷时,脸上竟有兴奋之色! 尤之雅仍是一片平静,上官小荣向潘文依这边看了看,好像有什么话想讲。 无馨分完书卷之后,便有人再次引她们出去,一路上处处有紫衣人严密监视,压根不可能有脱身的机会。 这一次,每一组人的居室已改变了,变得更大,更舒适,每个房内仍然是有鲜花和红烛。 一切与前面十日没有什么不一样,唯独这一次供他们练习的武功心法果然更是高深,潘文依看出了高手的用心,以暗杀的方法来实现优胜劣汰! 今天没有在大堂里出现的人,绝对已经死了。 潘文依决心要日夜参练武学,免得成为下一批的被淘汰者。 以她的悟性,对书卷中的武学领悟非常之快,蓝新尔对她不由大为叹服。二人的武功日益精进,彼此之间的情意不断加深。虽然这并非爱情,可也很纯真,她们知道他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同舟共济才是唯一的出路。 蓝新尔好像对这种现状很满意。 而潘文依则不同,对她无羁的性格来说,每在这儿待一日,都是一种难忍的煎熬。她发现自己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已变了不少,甚至有两次他曾出手打了蓝新尔,幸好蓝新尔总能原谅她。 又到了第十日。如今,她们已知道袭击将会来临了,因此她们都未曾入睡,只是熄灭了烛火,手持兵器,默默地坐在床上。 流年似水,渐渐地向前移,四处安静得不可思议。 潘文依让自己的身心放松,放松,再放松,只有如此,她才能在出击时有足够敏捷的身手。 攻击却迟迟不来! 好几次,蓝新尔都要开口,却又强忍住了。 潘文依手持枪突然收紧,因为她听到了衣袂掠空之声。 她用力地握了握蓝新尔的手,蓝新尔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轰”的一声暴响,木门已应声碎成无数片! 响声后,潘文依与蓝新尔同时飘身掠起,仿佛离箭之矢,同时射向木门之处! 潘文依左掌一挥,一股罡烈无匹之劲力呼啸而出,同时她的“邵刘枪”已在极短的一瞬间以流动的光芒织成一面纵横交错的网,笼罩而出! 而蓝新尔的玉臂在她的双肩一搭,人便像轻燕一样借力飞起,身形过处,玉笛幻影无数,凌空直击而下,与潘文依的攻击配合得非常巧妙。 潘文依的内家真力自左掌狂吐之后,并未击中实体,显然对方早有防备。却听得几声极为诡异的尖啸声响起,数道寒光直扑潘文依前胸。 潘文依的枪气挥击处,响起一片细密之声,好像是她的枪与为数不少的细小暗器相撞之后产生的声音。潘文依心里暗骂了一声:“看来又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她挥击了对方的暗器之后,立马以惊人之速挥击出二十二剑,同时蓝新尔的玉笛也已挟破空之声,与潘文依的枪形成合击之势,枪笛比翼,声势甚是惊人! “咝”的一声,对方的衣袖被潘文依的枪划下一大片!对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后撤出了一大步! 潘文依暴喝一声,又是一股无形的阴柔之力汹涌翻卷而出! “轰”的一声,门框受不了如此霸道一击,应声倒塌下来!灰尘立刻飞扬起来。 ------------ 第21章 比翼齐飞 蓝新尔借着潘文依进袭之际,如蛟龙穿梭而出,白色衣袖在黑暗中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战场像她们之愿从屋里搬到了房外,房外是走廊,走廊过去便是一个大大的花园。 潘文依心知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定是被人监视着,要想趁乱脱身实在是太难了,因此她暂时不抱这个念头,只是想将送上门的这个家伙好好打发了。 潘文依轻喝一声:“比翼齐飞!” 立马,蓝新尔身形一变,已与潘文依形成一道严密的攻防体系,二人仿佛比翼之鸟般飞掠而出,枪笛相互辉映,几乎将她们所能顾及的每一寸空间全都罩了个密不透风! 一声闷哼,袭击者身子一个踉跄,显然已受了伤,潘文依丝毫不手软,一记劲气四溢之拳挥出,立刻便听得掌风呼呼,那人“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向后直跌出去! 潘文依身形快如闪电,飞身而进,她的枪在幽淡的光线下闪出像幽梦般的光辉! 血肉横飞,血腥之气弥漫了夜空!潘文依枪飞之处,那人已被削成支离破碎! 蓝新尔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她,他想提醒她对方已经死了,但很快又想到这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潘文依一定也知道对方已经死了,她如此疯狂砍杀只不过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气,愤怒在她心中压抑太长时间了。 潘文依长啸一声,一颗脑袋应枪飞起,她终于停止了自己的刺杀! 突然,又一个人影如淡烟般向潘文依掠至,身形未至,已有一股惊人的气场鼓荡汹涌而来,带着一种窒息人的骇人压力! 潘文依心头一惊,不敢硬接,立刻顺势飘出四五丈远,好不容易才卸去这匪夷所思之气力! 身形未及停稳,便又已感到一股充满杀气的劲风向自己卷来! 好牛逼的对手! 潘文依好胜之心大炽,同时这也是关系她自己生死存亡之战!当下她不敢怠慢,提足全身内力,身体仿佛一只轻盈的鸟儿一般直冲九霄。 身子陡然急旋,身在半空,便见蓝新尔也已冲天而起! 两人在空中相错之时,潘文依的左手在蓝新尔的肩上一带,蓝新尔便已成俯击之势! 两人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变成一个整体,遥遥扑下来! 潘文依觉得自己体内的真力在汹涌澎湃,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对方真切地感受到了潘文依与蓝新尔合璧一击的威力将是惊世骇俗,她没有把握接得下这惊人一击,直接选择了回避! 在她的身形斜斜飘开的那一刹那,潘文依与蓝新尔的左掌同时遥遥击出一掌,两股掌力在那一瞬间完成了一种极为微妙的结合,随即以强烈十倍的威力直扫而出!“轰”的一声,地面一阵颤动,在袭击者方才所站立的位置,竟然已经有一个半尺多宽的坑! 袭击者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暗叫一声侥幸! 潘文依也暗自惊诧,她没有想到自己与蓝新尔的武功已精进了如此之多! 她不由心神一振,枪势更炽!空气被枪气削得“噼啪”作响,声势煞是骇人! “嗖”的一声,潘文依的枪像惊电般直削对方右臂,同时蓝新尔的玉笛也如出海神龙,直捣对方胸口处。 对方也着实了得,竟以奇异之速将身形一拧,身体完成了一种超越人体正常弯曲变形范畴的变化。蓝新尔一惊之下,赶紧临时变卦,没有将暗器射出,他要将这一杀招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潘文依的枪触及对方的右臂时,却听得一声“铮”响,竟然是金铁交鸣之声! 事情过于突然,潘文依一时反应不及,便见对方反手一抓,以手掌扣住潘文依的枪身!此人的右臂竟然是以金属制成! 潘文依枪身被扣,不敢强夺,怕毁了此枪,就在她犹豫之际,已有利刀挟夺魄之劲气,向她的胸前直刺过来! 潘文依若立马弃了手中之枪,便有脱身的机会,可这是野慈留给她的枪,她又怎能抛弃呢? 眼见那把刀便要将潘文依刺穿! 人影一闪,一道血光喷射而出!中刀的竟是蓝新尔!那把刀已将他的左肩刺穿! 同时,他玉笛中的暗器已经射出,对方没想到他会以自己的身躯来替潘文依挡下一刀,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竟未避开暗器,暗器一左一右,齐齐射中她的双眼! 所有的变故都是在瞬息之间发生,当潘文依明白过来时,蓝新尔已中了刀,而敌人亦一声惨叫,双手掩面起来! 潘文依悲愤交加,没有再想怎样设法夺回自己的枪,在间不容发之际飞踢了二十一腿! 只听清脆的骨折之声不绝于耳,待到潘文依身形停下时,那人已被踢断了十几处骨头,连双膝也已经粉碎,再也不能站立起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潘文依最后飞出一脚,这一脚正中她自己的枪柄。那把枪的枪尖此时正对着那人的心口,受此一踢,便直插而入,没至了一大半! 潘文依顾不得去看她是否死绝,立刻扶起倒在地上的蓝新尔。 蓝新尔吃力地睁开双目,此时他已无法看清潘文依,但他能感觉到潘文依正关切地看着他。 蓝新尔张张嘴巴,好像想说什么,口中却不断涌出鲜血来,他含着泪艰难地对潘文依笑了笑,身子向后一仰,脸色便永远地凝固了。 这是一张笑脸,好像是沉浸于幸福之中,在他的笑容中,竟然看不到一丝媚俗之气,而是那么的圣纯! 潘文依心中很不好受。她并没有爱上蓝新尔,但这不代表她不珍惜蓝新尔的生命。 更何况,在某种意义上讲,蓝新尔是代替她而死的。 攻击没有继续,可潘文依知道这并非高手突然起了善心,而是因为她认为这种游戏已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潘文依在黑暗中默默站立了好长一段时间,久久没有动。 第三次出现在大堂上时,只剩下五个人。 潘文依、尤之雅、上官小荣、尹菲鸯、夏妤。 高手今天的衣着好像与以前两次有些不同了,她不再穿那些华丽而宽大的锦衣,而是换成了干脆利索的服饰。 高手好像十分愉快,她的气色很好,以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你们应该骄傲跟自豪,因为你们还活着,你们是优秀者。” 尤之雅突然道:“难道平凡的不优秀的人就必须死吗?” 潘文依没有想到,尤之雅在长久的保持沉默状况下,今天会突出此言。 高手平静地道:“我给你们的机会是均等的,能不能把握住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若他们能将我所给予的武功全部学会,那么他们压根就不会死!” 夏妤忽然道:“若我们五个人联手,你自信能赢得我们吗?” 高手很诡秘一笑,干脆地道:“赢不了!”顿了一顿,她方道,“可是我所指的联手是真正的联手,而不是貌合神离,你能保证现在你们五人能真正走到一起吗?” 不能!潘文依心想:“可能我与上官公子能,尤之雅大概也可以这样,可其他二位就没有把握了,特别是那个握枪的少女。” 不知为什么,她看到尹菲鸯时,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尹菲鸯忽然道:“不错!至少我就不会与她们联手!” 高手“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道:“为何?难不成你不恨我吗?” 尹菲鸯的身子挺得很直:“恨,不过我对你的感激已超过了恨。因为在这二十天内,我已经学到过去要花十年时间才能学到的功夫!” 高手满意地道:“很好!虽然你所说的未必全是真心话,可我相信也未必全是假话。死去的人与你们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你们又何必为他们做无谓的牺牲呢?” 她的眼里突然布满了杀气:“别忘了你们的武功我是了若指掌,包括原有的以及现在的武功。因此若你们要反抗,就注定先失了五成胜利的机会。又因为无法真正的同心协力而失去三成机会。因此,如果有一战,我们之间胜利的机会是八对二!你们愿意做这样的赌注吗?” 一时之间无人答复。 ------------ 第22章 日月教 高手道:“我说了如此多话,你们未必会往心里听,因此我仍是留不住你们,即使强行留下了,意义也不大,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累赘。而事实上我们付出那么多代价,自然是希望可以从你们身上取得回报。” 潘文依心道:“此人说话倒是坦露直率得磊落,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名节,真是一个怪人。” 高手继续道:“我有法子让你们死心塌地自愿留下。你们若有勇气的话,便单独与我一谈,怎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有什么巫术,竟然可以改变别人的想法不成? 高手望着尤之雅道:“你愿不愿听听与段儒言有关的事?” 尤之雅眼中精光一闪,注视着高手。 良久,她渐渐地点了点头,第一个与高手一起走进了一间密室里。 潘文依忐忑地等待着,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许久,尤之雅出来了,她显然经历了一件让她非常激动的事情,出来之后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潘文依暗暗奇怪,不知高手对尤之雅施了什么魔法。 接下来进去的,是尹菲鸯。 待她出来之时,已是生龙活虎,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接着,剩下之人均被一一带进密室内。 而夏妤进而复出时,却是沉思不言,若有所惑,若有所得。 轮到潘文依了。 潘文依心道:“罢了,怎么这些家伙胆子都如此之大,我若死赖着不去,也太失面子了。” 当下便理清思绪,随之而进。 密室十分小,大约只有七尺见方,里边的光线也很暗,虽然是白天,却也须得点上蜡烛。 高手站在烛光前,她的影子因此而显得格外大,几乎已将整个密室的四面墙壁全都占据了,声音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显得有些怪异。 她道:“我要让你看一件东西。” 潘文依心想:“不知又要故弄出什么玄虚?” 高手取出一只方正的盒子,递给潘文依道:“你自己看吧。” 潘文依满腹狐疑地接过盒子,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了忐忑之感。她强自定了定神,方找到启盒之处,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只瞧了一眼,她便呆住了! 盒子中赫然是一只木制戒指!而且正是阿云手上戴的那只! 在那一瞬间,她的思绪飞离了她的身躯,脑子里空白一片! 终于,她从这种空洞中挣脱出来,霍然转身,冷冷地道:“他在什么地方?” 高手平静地道:“若你想见他,现在便可以见到他。” 潘文依呆住了!无论怎样她也没有想到高手会这样答复! 在那一瞬间,潘文依转念无数!她向高手逼近两步:“若阿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之间必将有一个先倒下!” 高手好像并未感觉到潘文依的怒火,脸色仍旧是静如止水:“在没有见到阿云之前,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潘文依无言,因为高手说得对。 高手道:“你应该能发现我对他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之事,否则的话,我就不会将此事透露出来了。” 潘文依道:“即使你隐瞒了什么,终究有一天我也将要将它查个水落石出!”但她的语气已缓和了一些。 高手道:“你清楚我是谁吗?” 潘文依没有回答。 高手道:“我就是当今的六公主!” 潘文依愕住了!她无论怎样也想不到高手竟是六公主!她想到了上官小荣曾经说过的话。 潘文依冷声道:“莫非仗着你是六公主,便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了吗?更何况,空口无凭,我又怎样信得过你?” 她心中在想:“若她真的是六公主,那么按上官小荣的说法,她应该与阿云有联系。” 高手从腰中摸出一块金牌,置于掌中,道:“看看这个便知。” 潘文依自幼便处于方野之中,哪识得此物? 她心想大概这便是她们皇亲贵族之类人物身上所佩之物吧?既然她敢给我看,想必一定是真的,于是她便点了点头,道:“是又怎样?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何况你只是公主!数百条人命莫非就白死不成?官府治不了你这种的恶人,我们江湖中人却是不信这个邪!” 高手拍掌道:“不错,不错,杀人偿命,再合理不过。只不过,若有一个人让我杀这些人,我就不用为谁而偿命了。” “谁啊?” “当今圣上!” 潘文依吃惊地道:“你说当今圣上让你杀这么多人?” “不是‘如此多’,而是四百二十二个。” 潘文依咬牙道:“即使你说的是真话,那么当今圣上也是一个昏君!如此陷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天子,也是该杀!” “大胆!”高手大吼道,“竟敢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她的语气又放缓了一些,“你们这些武林中人只知一味争勇斗狠,压根就不懂谋略,根本不知杀人有时是为了救人!” “救人吗?说得好听!杀人便是作恶,何况你们所杀的人全是无辜老百姓!” “错!这四百余人中,有三十几个本就是鱼肉乡邻,欺民霸市之人,他们死有余辜,还有五十多人是可杀可不杀之人!” “即使这样,仍有两百余生灵惨遭涂炭!” “但是以此为代价换来的或许是十倍、百倍的人的生命!” 潘文依冷笑道:“夸夸其谈,谁人不会?我倒想讲,若杀了你,就可以让十倍,百倍的人生存下来!” “不,即使我死了,仍然会有其他人来完成这件事情。” “如此说来,你倒是一副侠义心肠不成?难道你们滥杀他人,全是为国为民吗?” 高手道:“同时也是为我们自己!因为我们现在把持着最高权力,若有人阴谋改变这种局面,首先受到损伤的就是皇室颜面!” “为了你们生存下来,就可以夺去别人生存的权利吗?”潘文依质问道。 “有时候许多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能,你将我所准备说的话听完,你会改变你的看法。” “不可能!” 高手冷笑道:“你必须听!因为这事情与你亦有关系!与阿云、尤之雅都有关系!” 潘文依大口地喘着气,再不愿听,也不得不去听! 高手道:“在江湖中,存在着一个神秘的帮派,它叫日月教,它的真正实力,其实已在少林、武当这样的六大门派及其他门派之上,只不过日月教一向甘于沉默,所以它的名气,远不如后者盛名,甚至可以说知者甚少……” 高手娓娓道来,述说起了潘文依三年前曾从野慈口中听到过故事…… 她所说的与野慈当年说的大体上差不离,却也有不少地方大相径庭,在她口中,提议以盗宝决定下一任教主人选的,不是教主东方不败,竟是宋幂。 便是从此时起,墨雨就已经中了宋幂的圈套。 在盗宝途中,宋幂偷偷地把墨雨将去少林寺藏经阁取‘易筋经’的消息透露给少林,致使墨雨被护经八大长老围攻,最后被震断心脉,废了功夫,扔下了少室山。 后来,为铲除异己,宋幂命自己最亲信的无缘堂堂主吕疑海与“羽化宫”的人相勾结,一同进攻飘缘堂堂主野慈及其属下。本来此役可以一举成功,将昔日支持墨雨的力量消灭,没想到这时突然有一个神秘人物出现,使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宋幂为掩人耳目,便将吕疑海列为叛逆者,同时责令野慈将之擒回。没想到野慈竟真的将逃遁在外的吕疑海抓了回来。 而后,宋幂又借机将吕疑海放走,并以此为借口,将当天值班的妇羊革职。 后来,为了解决后顾之忧,宋幂便命自己安插在妇羊身边的人——即妇羊之夫秋逸,勾引野慈,以此离间野慈与妇羊,最好让这二人自相残杀。 然而宋幂算漏了人性的改变,她万没想到妇羊之夫突然在关键时刻改变了主意,说出了自己使用春药的内幕,因此后来事的发展便与宋幂设想的有些不一样。野慈与妇羊双双离开了日月教,隐名埋姓,以忘掉过去的经历。 至此,日月教三个最出色的堂主都流落在外,唯一不同的是吕疑海暗中受着宋幂的支持。吕疑海借宋幂的帮助,不但成功地隐藏起来,还成了一方富强,而她便以此为掩护,继续寻找妇羊和野慈。 高手道:“此后的事,你便都明白了。吕疑海百般找寻,终于发现潘集镇的‘花匠师’就是野慈,她本可以直接除去野慈,却因为对野慈的仇恨,决意在杀她之前,让她承受儿子被仇人之女凌辱的痛楚!” 听到这,潘文依的拳头捏紧了。 高手道:“吕疑海聪明反被聪明误,苦心筹谋反而使她的女儿突然出走。而野慈的儿子阿云并未将真相告诉母亲,因此其后野慈才会被吕疑海暗害,但野慈只是受了伤,却未身死。吕疑海一不做二不休,当夜便围攻了野慈的家,没想到妇羊却在这时突然出现,她与野慈联手将吕疑海击退……” 潘文依立马道:“那……那野慈的儿子阿云呢?” 高手道:“被我们的人救出来了。” 巨大的惊喜让潘文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她才磕磕巴巴地道:“那……那他在什么地方?” 高手道:“我不是早已说过,只要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见到他。” 潘文依一下子冷静下来:“你的人为什么那时会出现在那里?你为何要救阿云?” 高手道:“其实,你应该再加问一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潘文依没有说话,因为她确实想这样问。 高手道:“答案其实十分简单:因为妇羊的相公是我的弟弟。” 潘文依顿时愣住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你说你是公主……” “不错。我身为公主,舍妹与当今圣上虽然不是亲兄妹,却也贵为皇子,他本不该加入日月教。这一切错误,都是舍弟十四岁那年私自出宫开始的。” 潘文依心道:“真没想到阿云的父亲竟是皇子!” 高手道:“舍妹虽然自幼有名师指点,身手不凡,江湖经验却是太少太少,她出宫不久,便被日月教的人盯上,连哄再骗,使她成了日月教的人。而日月教此举,便是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 “野心?什么野心?” “篡位夺权,以武治国!” 韩小铮一愣,忙道:“你是说他们意图犯上作乱?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舍弟毕竟是皇室皇子,虽加入了日月教,在探知日月教要对野慈出手,并有颠覆朝廷之心后,便立刻设法与我联系,让我出手救出阿云,同时也对日月教的举动有所防备。” 潘文依心存疑惑,她自幼便听说皇室中的丑事最忌外扬,高手为什么要把此事告诉自己呢? 高手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她道:“这些事情,本是不宜与外人道出。可是,你与阿云情同手足,青梅竹马,因此我相信你为了阿云也不会将此事外扬。更何况,即使你说了,这样离奇之事,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你呢?” 潘文依心想,也是。 高手道:“我不惜背上杀人如麻,凶残如虎的恶名,为的就是找到一批年轻而出色的江湖中人,来对付日月教。日月教组织神秘,以大队军士围剿,并不能起什么作用,那样一来,必将又有一场战乱。因此上策乃是釜底抽薪,将日月教中主张叛乱的首要份子消灭,至于其他人,没了主心骨,自然不会再有野心,如此一来,百姓就不会被殃及了。” 潘文依道:“若你所说的是真话,那你为什么不事先说明,而要采取这般残酷的手段呢?” 高手道:“此事关系重大,若随便对那么多人说,岂有不泄密之理?因此我们必须等到只剩下达到我们要求的这部分人时,我们才会透露事实真相。” 潘文依道:“若我们不愿合作,你们是否要杀人灭口?” 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尖锐! 高手渐渐地点了点头。 潘文依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意:“你认为我该不该委曲求全呢?” 高手沉默了一会,方道:“我们先暂且搁下这个问题,我带你去见一见阿云,我想这个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当然不会!潘文依苦苦寻觅了三年多的时间,不就是为了找阿云吗? ------------ 第23章 天玄神功 潘文依一眼就认出了阿云。 阿云正在一个小小的园子里静静地坐着,三年多了,他竟没有什么改变。他的容颜极自然地端着,在微风中变化,变化……他的衣袖在四周五彩缤纷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柔和婉约! 潘文依呆呆地站在那儿,不敢言语,也不敢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帅气的背影,生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不小心,会将美好的一切惊醒。 不知不觉中,潘文依的双目竟然模糊了。 她终于回过神来,自嘲地笑笑,随即定定神,向着那背影,轻轻地叫道:“阿云——” 他回过头来,轻轻笑了,仍旧是那么温柔、好看。可是,这笑容里,还包含了惊讶、不安…… 不,阿云不应该这样笑! 这应该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友好而又有距离的笑容! 这种笑容,怎么会出现在潘文依与阿云之间呢? 潘文依愣住了,她想用力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在她面前的人货真价实的是阿云! 突然,潘文依明白过来了,一定是自己变化了不少,因此他认不出来了。 这样一想,潘文依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忙大声道:“阿云,我是阿依!” “阿依?” 他的声音不大,充满了疑惑,好像并不认识潘文依。 他不记得我了!潘文依万分惊讶! 潘文依跑上前去,一把拉住阿云的手:“对,我就是阿依,我的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吗?你可是一点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知道这三年多来我找你找了多少地方吗?哈,说出来吓你一大跳!我……” 她一口气说到这,忽然一下子卡住了,因为她发现阿云的手用力地往回缩,脸已经一片通红,他又窘又急道:“你……你这人怎……怎么如此?” 潘文依傻眼了,张着嘴巴,仿佛一条干了水的鱼,模样十分可笑。 他竟然不认识自己了吗?他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潘文依的手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脸上摸去,她想摸一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了什么很大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高手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轻轻地道:“他失忆了!” “失忆了吗?”潘文依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重复了一遍。 待她明白过来时,不由痛苦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向阿云望去。 阿云也在望着她,那眼里满是戒备和警惕! 潘文依心中一痛,急忙道:“抱歉,非常抱歉,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阿云突然笑了,道:“有这么巧吗?你错认的人不但与我长得相像,而且名字也是一样的吗?” 潘文依一愣,方明白过来,忙笑道:“是巧,是……巧……” 待从大园子里一出来,潘文依立刻挡在高手的面前,急切而冷峻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高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的人将他救回的前几天还是好好的,后来就突然失忆了,将从前的事情忘得彻彻底底!开始我以为是那次他从阁楼上跳下时,被我的人救起的经历对他刺激太大,以至于出现这种结果。可是经御医诊断,并非这样。”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潘文依急切地问道。 高手道:“是药物致使他变成这样!” 潘文依疑惑地道:“药物?”突然,她变色道,“他可是到了你们这后才失忆的?” 高手平静地道:“不错,但毒不是我下的。他是我弟弟的儿子,我不会害他。再说,若我真的害了他,又为什么要让你见到他?” 潘文依“哼”了一声,道:“你的心思,我怎么清楚?” 高手继续说下去:“御医说,阿云身上中了药物的时间大致与阿云在尤家的时间相同。” 潘文依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吕疑海做的手脚吗?” 高手点了点头:“至少,我是这么断定,因为她有如此做的理由!” 潘文依沉默了。 确实,吕疑海有如此做的理由,阿云在尤家一定见到了一些不宜为外人清楚的东西。 又是吕疑海!那个曾经两次追杀潘文依的吕疑海! 潘文依沉默了一阵子,方道:“以你们皇家的实力,难道花了三年的时间,竟然治不好阿云的病吗?” 高手道:“按理是应该治好的。” “按理吗?你的意思是说此事有悖常理?” “这是自然。治病有点像鱼儿去寻找吃食,若吃食是按常规方式放的,那么就很容易找到。若有人特意将东西藏起来,那么要找到东西,就很不容易了。那人在阿云身上所下的药非常独特,即使是御医,也只能望病兴叹!” 潘文依恨恨地道:“这么说来,阿云岂非只能永远这样?” 高手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治好此病,只有找到给阿云下药的人。” 潘文依道:“你找过吗?” 高手道:“找过,可没有结果,整个尤家如今都已无影无踪,我们没有线索。而且,很可能找到了那人,我们也没有实力让她替阿云医治或让她交出解药!” “哦,世上居然也有能将你难倒的事情吗?”潘文依的话中不无讥讽。 高手却未察觉——也可能是察觉了而故作不知,她道:“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日月教的势力已高出常人的理解,他们教主的武功更是登峰造极,我自忖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潘文依见过高手的身手,她的一声暴喝已可让自己气血翻涌,几乎要喷血,这份内功修为,着实骇人听闻,而她竟还自认不是日月教教主的对手! 那么日月教教主的武功岂非已如神仙?不知高手是否在耸人听闻。 潘文依道:“这么说来,阿云的病症压根不可能有治愈的可能,因为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从日月教中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高手却摇了摇头,道:“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 “我吗?”潘文依一脸惊讶。 高手颔首道:“这正是我要你与我们合作的事情,我要让你学成绝世神功,然后你可以借此为阿云找到解治方法……” 潘文依打断她的话道:“那么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高手道:“其一,阿云恢复记忆后,绝对可以将某些东西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其二,你的出现,一定可以牵制对方的一部分势力,那么我们的活动将是非常有利的。” 她的表情十分坦率,接着补充道:“我们之间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潘文依冷笑道:“我不懂为何有绝世神功你自己不练,反而让我这样与你毫不相干,甚至仇视你的人去练?” 高手道:“因为我明白自己练不成那样的功夫。” 潘文依大笑道:“阁下如此看得起我吗?” 高手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道:“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天玄神功’?” 当然听说过,“天玄神功”是武林人的成人童话,几乎每一个武林中人都会说出一两个与它有关的典故来,可几乎每个人都认定它只是传说中的一种近乎神话的武功,一种美丽而虚幻的传说罢了。 潘文依不明白高手为什么要问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她只是点了点头。 高手悠悠地道:“如今,我要你练的就是‘天玄神功’!” 潘文依一愣,忽又笑了,一发不可收拾。 高手不满地道:“你有何可笑的?” 潘文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喘息道:“你这么风趣,我能不笑吗?你竟让我去学‘天玄神功’!太不现实了。” 高手道:“可能你所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易被人所接受,但它是事实!”顿了一顿,接着道,“天玄神功分为三乘:第一乘为人心兽面,第二乘为道心人面,最高的境界便是佛心佛面!而我使出自身所有潜能,也只能将第一层囫囵吞枣!” 潘文依惊讶地望着她,她看不出高手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她不由叹息道:“看样子你的确是认真的,可我一时实在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我不懂为什么传说中的事怎么会突然跑到现实中来?而且还发生在我身上?!” 高手道:“莫要忘了,我是皇族中人,皇室所拥有的珍稀之物,不是外人所能轻易想象的!” 潘文依沉默了,她知道“圣上”这二字的分量,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一本武功秘笈再神奇,也终究不过是武林秘笈罢了。 高手惋惜地道:“像‘天玄神功’这样的秘籍,本不是凡物,如果要参悟它,须得有缘有分才可。有缘无分如我者,得到它亦不过是枉然。因此,在我手中,它是平凡而又平凡,但在你手中却不一样了。” 潘文依道:“你的武功如今仍是在我之上,怎么我反而会比你更有‘缘分’呢?” 高手自嘲地摇了摇头:“你莫忘了,我能有如此修为,是花了数十年时间。而你,只不过用了两年光阴,因此又岂可简单对比?自从进入此地二十日来,你的武功是进步最快的尤之雅的武功底子好,夏妤江湖阅历丰富,而尹菲鸯则纯粹是矬子里面挑个头,充个数罢了。而我能学到‘人心兽面’,已是我的造化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给你们习练的武功,正是‘天玄神功’的入门武学,若不能学成,则无学‘天玄神功’的天分,若能全部学成,则可以试一试!” 高手看着潘文依,续道:“现在,我就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潘文依恍恍惚惚。 难道,高手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将他们引来之后又好一番折腾,为的就是此事吗? 高手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吗?恐怕未必吧! 潘文依突然一拍脑袋,自责忖道:“若空想,即使把脑袋想破了,也注定是毫无收获,只要将她所说的‘天玄神功’拿来看看,多多少少会有点头绪。” 果然是“天玄神功!” 虽然潘文依只是在平时听了一些与“天玄神功”这本武功秘笈有关的事,并未亲眼见过,可看了这本已发黄的秘笈之后,她立马断定这真的是“天玄神功”的武功秘笈。 潘文依在看这本秘笈时,已注意到这间屋子四下有许多人在百般戒备,剑出鞘,刀在身。 显然,他们是在守卫这本旷世武林绝学。 高手渐渐地道:“天玄神功并非如人们传说是由五百年前的绝世强者流传下来,而是更早,在一千年前便有了这部武林绝学!更奇特的是,完成这本武林秘笈的人,压根就不会武功!” 潘文依吃惊地望着她。这,这怎么可能呢?这般超凡入圣的武林绝学,怎么会是由不会武功的人所著? 高手道:“对于这一点,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就是事实。” 当下,高手便将“天玄神功”的来历、如何流落江湖、怎样被皇室几经周折得到,一一道来。 潘文依心中暗道:“你们皇家的人为了夺得此武林秘笈,一定又杀了不少人!”不过这比流落江湖,任人为之,纷争不息,好像又要好上一些。 高手道:“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你不会轻易放过?” 潘文依却道:“还有别的借口吗?” 高手道:“有。其一,为阿云;其二,为保你自己的性命。因为现在你懂得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因此你必须学它!” 潘文依道:“我终是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把好处平白无故地给我这样的人?” 高手道:“为了制衡。练成‘天玄神功’后,你的武功就不比现任日月教教主低,而且有可能高于她,那样一来,她就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潘文依叹了一口气,道:“谁会想到竟会有人被逼着学天下间最玄、最奇的‘天玄神功’呢?若我再不答应,便有不识抬举之嫌了。” 她想起那个枯瘦老妇所说的话:“刀若折了,就不再是刀了。” ------------ 第24章 道心人面 从潘文依答应习练“天玄神功”之后,许多东西都开始变了,包括她的吃、住、行…… 如果不是被限制了自由,那么潘文依的日子几乎可以说是过得非常好的。 “天玄神功”的秘笈就在她的手里,她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她知道四下至少有几十双眼睛在密切注视着这间屋子的四处。 潘文依真正地投入到“天玄神功”中后,便无法自拔,她夜以继日地深深沉浸于“天玄神功”之中。 在这期间,高手很少出现,倒是阿云,几乎是天天来,他已从潘文依的口中对他的从前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潘文依在学成“天玄神功”的第二乘“道心人面”之后,突然停滞不前了,任她百般努力,也无法突破这最后一道关卡。 潘文依学“天玄神功”一直很顺利,也正因为这样,遇到这几乎是不可能逾越的阻碍时, 她显得极不冷静。她的内心好像有一种极欲喷发而出的烈火,却找不到突破口,只好在她的躯体灵魂中左冲右突! 炙热的痛苦开始吞噬潘文依的身心,潘文依懂得关键时刻又到了! 前几次,她便是在这个关口处失败的。 潘文依咬牙苦苦支撑,那股奇异的力量,好像要把她的每一滴血液烧干才会停歇!潘文依竭力想把它引导释放,可她没有成功,这股热流就像一匹无法约束的烈马,任性地乱窜! 此时,她突然间闻到了一种奇特的芳香! 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一些,体内的热流好像也平缓了许多,这使她不由又惊又喜!急忙改变放弃的打算。 可很快体内热流竟然以更猛烈的声势冲荡起来! 潘文依的神智已处于半游离状态,她一面以潜意识告诫自己极力引导体内真气按“天玄神功”所示之线路运转,另一方面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出现抽搐、失控之态! 可能,又要重复以前的过程了! 她的手开始用力地抓住身下的床单,突然又放开,她仿佛魔鬼附身一样胡乱挥动! 突然,她好像听到脑中“铮”的一声响,体内的热流飞溅开来! 她“啊”了一声,便向后倒去! 潘文依好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中,行走在绵绵不绝的沙漠里! 烈日当空,五脏俱焚! 突然,久蓄的热量在极短的一瞬间爆发! 潘文依好像置身一片柔软芬芳的草坪里,温柔的阳光轻抚着她。 好困啊! 她竟沉沉睡去了。 当潘文依清醒过来时,睁开双目,发现漆黑一片,然后,她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特别的轻盈,体内好像在涌动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莫不是自己终于突破了那种难以逾越的关口不成? 这样一想,她一翻身,想要站起。如此一动作,却把她吓了一大跳! 因为她的手触及到一个温软的躯体! 总算她没有惊叫出来,而是惊呼道:“谁?你是谁?” 一只温暖的手伸将过来,握住了潘文依的手,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地道:“阿依……” 是阿云的声音! 潘文依本欲抽回的手再也不动了……或者说是动不了。 “怎……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你也得失忆症了吗?” “我……我怎么了吗?” 阿云的声音在黑暗中也显得无比娇羞:“你……欺负我!”说到这里,他一头扎进潘文依的怀中! 潘文依愣住了,她与蓝新尔之间的经历,已经能让她很快便懂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心中不由既内疚不安又隐隐窃喜。 阿云一边捏着她的手指,一边细细切切地道:“昨晚上,我进来时见你满头汗水,好心替你擦擦,没想到你……你就使坏!” 潘文依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在半晕迷状态下做的事!但她不想解释什么,因为她看出阿云并无不满之意。 潘文依故意惶然道:“我真该死,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我的心眼怎么就如此不正呢?” 她握住阿云的手,便向自己的脸庞打去。 阿云却挣脱开了,轻轻地抚着她的脸:“谁又怪你了?” “真的不怪我吗?” “真的不怪。” “恐怕只是嘴上这么讲,心中早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要听一听你的心在说什么。” “啊……好痒啊……咯咯咯……放了我……我……我受不了了……哦……” …… 黑暗里,阿云轻轻地道:“从此我便是你的人了,你要好好待我,我只有你一个人疼我了。舅妈虽然对我不错,可我总不愿意接近她!” 潘文依心道:“谁愿意接近高手才怪呢!”她抚弄着阿云的头发,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尤之雅! 她想:“阿云本来已经是尤之雅的男人了,我如此做,算不算卑鄙可耻呢?不,不算的,尤家的人之所以娶他,只是为了害他,尤之雅也是帮凶!再说她本来爱的就是段儒言。” 她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阿云拍了她一下,将她吓了一大跳! 阿云道:“你发什么呆啊?” 潘文依道:“没什么,可能是开心得有点傻了。” 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内。 高手背手而立,默不作声,好像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无馨就像幽魂一样闪了进来,高手并未转身。 无馨低声道:“公子已成功地帮助潘文依习成‘天玄神功’了!” 高手的眼里有亮光在闪,道:“好!好戏也该开场了!” ------------ 第25章 壮女 潘文依在愉快地等待着阿云过来,她之所以这般兴奋,是因为她在习成“天玄神功”的第三乘“佛心佛面”之后,又花了半个多月,已将后面的剑法、刀法、暗器等部分全都学会了! “天玄神功”的前半部分是难点,也是基础,唯有习成超凡脱俗的内力,才能钻研后面的一招一式,否则只是纸上谈兵。 潘文依天资禀异,竟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全部领悟了后半部分! 她要等阿云来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从此她便可以为阿云报杀母之仇,最后设法从高手这儿脱身! 太阳逐渐西斜,天色暗了下来。 突然,远处地响起一个声音:“有刺客!” 潘文依心中一跳,可很快又平静下来:“刺客找到这个地方来,还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远处响起一片嘈杂之声!隐隐夹杂了金铁交鸣之声和惨叫声! 突然,有人大叫:“保护夜公子!” 夜公子?夜公子是谁?潘文依有些疑惑。 突然,她的脸色一下子煞白!随即一伸手,枪就到了手上,仿佛一抹淡影般掠了出去! 是阿云! 当她弹身飞出之时,便听得远处有一人嘶哑的声响在狂笑:“用‘天玄神功’来清心庙换吧!否则就等着收尸!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远! 潘文依万分惊怒!她的身形就像一支极快的利箭般划空而出!房舍在她的身下一闪而过! 好像有利矢破空之声响起,一定是高手的人见她突然疾掠,便想拦截,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了,几乎只能对潘文依的背影射上几箭! 潘文依心中骂了一声:“猪头!”情急之下,便拔出了枪! 她终于看到东侧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以惊人之速飞掠!与潘文依相距约二十几丈! 潘文依看那人有些臃肿,猜是劫持了阿云,当下猛提一口气,又飞掠了五六丈远! 距离越来越近了,当前边的黑衣人跃上东侧院墙时,潘文依与她相距只有十来丈了! 突然,从斜刺里突然飞掠出一个人,也是向前面的黑衣人而去,正好夹在潘文依与逃遁者之间! 那人一扬手,便有三把飞镖以极快的速度飞射而出,奔袭前面的逃遁者! 好霸道的暗器!潘文依与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也清晰地听到了暗器划空之声! 前边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好像已中了一把飞镖,一头栽下院墙! 潘文依心惊,若那黑衣人所挟制的真是阿云,这一头栽下可就有危险了。 当下她不顾一切提足十成功力,去势如箭! 发暗器之人暴喝一声:“什么人?!”喊声中,已有一股极为凶悍之内力汹涌而来,攻向潘文依! 此时天色昏暗,潘文依看不清对方是谁,可她心想既然此人也要追截黑衣人,至少对阿云是有利的,当下怕伤了对方,只是用了七成功力挥击而出! “轰”的一声,两股内家真力相击,声势非常骇人! 那人仿佛落叶一样飞飘出去!直至八九丈外,方陡然转身,化去了凌厉的掌力! 而潘文依因为还留有后劲,因此一掌遥击之后,仍可从容提气,再向院外掠去! 院墙处突然暴起三人,一声不响地向潘文依的下盘攻击! 潘文依的枪本就已出鞘,当下清啸一声,枪气横空划出,纵横成网状! 鲜血喷洒出来!其中二人惨叫一声,死于非命,剩下那人,则被潘文依以脚尖踏中穴道,就像秤砣一样落了下去! 潘文依飞出院墙,却愕然发现外面连个人影也没有! 外面是一片空阔,最近的屋舍也在四十丈远! 但黑衣人却踪迹全无!这太不可思议了! 潘文依迅速掠走,在四处寻了一个遍,仍旧是一无所获! 突然,衣袂掠空之声响起,十几条人影从院内弹身掠出!很快潘文依就身陷包围中! 潘文依心中暗暗冷笑,静静地等待进攻! 一个灯笼亮了,灯笼旁是无馨和高手! 高手惊讶地望着潘文依道:“是你?我还道挟制阿云的人已中了我的飞镖,肯定是逃不掉了!” 潘文依本是绷紧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了,她道:“阿云他……出事了?” 高手沉痛地道:“不错,这几天阿云每到夜晚都要外出,我心想他本就不顺心,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因此就未拦阻他,没想到今天他刚离去,便遇上了黑衣人!” 潘文依不解地道:“黑衣人挟他而去,有何用意?” 高手道:“那人来此的目的当然不是阿云,应该是为了‘天玄神功’。她逃窜时看出阿云身份不一般,便趁机挟制了他,如此一来,她既可以让我们投鼠忌器,也可以在脱身之后,跟我们谈条件……” 说到这,她突然转身对旁边的无馨说了什么,只见无馨手一挥,围着潘文依的十几个人便已散向四处,去四周查找黑衣人的下落。 无馨突然大叫了一声:“那有血!” 果然,地上出现血迹! 高手道:“一定是黑衣人中了飞镖后留下来的!无馨,你顺着血迹追查!” 无馨就像幽灵一样没入黑暗中。 高手沉思着道:“这里如此空阔,你的身手如今已是快不可言,怎么竟还能让她逃跑?” 潘文依不满地道:“莫非你怀疑我故意放了黑衣人一马不成?” 高手忙道:“你过虑了,我绝无此意,只是觉得奇怪,随便讲讲罢了。” 潘文依正想说:“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却见又有十多个人从院内出来,身手亦是不弱! 其中一个人恭声道:“公主请回。” 潘文依突然醒悟过来,这些人是怕高手有什么闪失,才出来接神手回去的,她不由暗自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出手?或许可以借机除了她!” 左思右想,却又隐隐觉得此时出手恐怕不妥,可又想不清究竟哪里不妥。 高手道:“你已练成‘天玄神功’,自不必再留在这里,我们也不强行留你。我只希望你能替我们——同时也替阿云杀了吕疑海,那样一来,便可让日月教的宋幂知道已有可与她相抗衡的人出现了。” 潘文依心道:“这个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 高手继续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练成连我也练不成的武功吗?” 不等潘文依回答,她便接着道:“这是因为在关键时刻,有阿云助你一臂之力。‘天玄神功’须得身怀九阴之人方能练习,这样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难寻几个,而你恰好身怀九阴!但并非有了九阴之精气就一定可以大功告成,当你练至第二乘之后,在全力冲玄之时,还需有至刚至阳之物助你,阿云便恰好起了这个作用!” 潘文依这才懂得为什么高手放着如此绝学不练,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久练不成却在与阿云行鱼水之欢时大功告成! 想到阿云此刻吉凶未卜,潘文依不由得很是不安。 高手道:“虽然你我之间矛盾重重,但在追查挟制阿云的人这一点我们是相同的。以后若是此事需要我们官府中人帮忙,打个招呼,我们会鼎力相助,但也仅仅是此事罢了!我想你定是救阿云心切,那就请便吧。” 潘文依顺着血迹,一路查找。 血迹是往东南方向去的,可它只断断续续地洒了二十几丈路,便无了踪迹。 可站在那个地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继续向前,另一条是一条分道,从这条分道可以走到高手所在的庄院东大门。 十分显然,黑衣人不可能会走这条分道,那么她一定是继续沿此路向前走了。 行约五里路时,月亮从云层中探出来,这使得万物已朦胧可见。 在即将走入前面的小镇时,潘文依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块斑驳的蓝布,心中不由一动,走上前去细细一看,竟然是一块沾有血污的绸布!看样子似乎是从衣服上割下来的。 潘文依急忙将它拾起。 当潘文依出现在一家布庄的掌柜面前时,那小老妇几乎吓瘫了,她实在不懂自己雇的两个家丁怎么连叫都未叫唤一声。 布庄掌柜望着这个突然在屋子里出现的蒙面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的小老公更惨,缩在被子下,就快要尿裤子了。 掌柜上牙嗑下牙地道:“好……大侠要什么尽……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一定尽力……尽力给你备齐……求大侠莫伤……伤了小的……小的性命。” 说着说着,腿便不由自主的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潘文依捏着嗓子道:“我不要钱。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并无恶意。” 掌柜的终于舒过一口气来,忙讨好地道:“大侠只管问,小的一定照实讲。” 潘文依递出那块血布道:“这块布是何处产的?这一带又有哪几家布庄卖这种布料?” 掌柜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口齿也清晰了许多。她接过那块沾有血污的布,只看了几眼,便道:“这是巴蜀一带产的,叫湘绣。” 潘文依道:“这么快就可断定吗?” 掌柜的好像忘了刚才的惊惶,笑道:“什么样的料子我打一眼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你看这块布,照图片距离,就有两条经线与两条纬线变向,互为对角,这便是‘掺’这名儿的来历。” 顿了一顿,她接着道:“我们这里接近扬州,所以进货的大多从扬州府进。方圆百里内,共有八家布庄是从四川府进的货,而这八家中,只有一家布庄进这种‘掺’。” 五十里外的“卒持布庄”。 潘文依立刻动身去寻。 她寻到卒持布庄,打探到线索后继续往下寻。却不知,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她人的算计之中,在她探得消息离开后,她所询问的人,全都消失无踪。 潘文依循着“线索”,找到了一家赌局。 潘文依在怀中掏了半天,只掏出三个铜板。 三块铜板只有一种赌法可以玩,那就是掷骰子,押大押小,一文钱开押。 潘文依挤了进去。 在汗臭、脚臭、狐臭味中待了不到一刻钟,潘文依再挤出来时已有一两银子了。 随即她便在牌九桌上坐了下来,好像她的手气特顺,怎么出怎么赢,很快一两银子变成了一两金子。 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在赌局中有人赢钱并不奇怪,可光赢不输就太奇怪了! 潘文依不动声色地赢钱,反倒是那些围观者越来越兴奋,潘文依每赢一把,便有一阵惊呼之声! 她的身前已有一百多两金子了,还有两百多两的银票。 有几个人不由弯腰在她的桌底下看了看,又摸了摸她抓过的牌,却是一无所获。 又赢了一把之后,潘文依站起身来,同局的人以为她想走,有一个输红了眼的人便大叫起来:“喂,赢了钱就想走?我看你小丫头一定搞了什么手脚!老娘打肚子里便开始玩这玩意儿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只赢不输的!”话毕,就撸起袖子。 潘文依并不动怒,她微微一笑,道:“我不走,只是想到风顺局中杀上一回罢了。” 那人哑口无言了,她已看出潘文依可能是久泡赌场中人。 所谓的风顺局,明白点讲,就是赌场中赌注最高的赌局,每个赌场都是,且只有一个。风顺局自然不会与一般的赌局设在一起,而要进风顺局,也必须有一定数目的银子。这个数目,各赌场不一。眼下这赌场的规定数目是五百两银子,而潘文依恰好够这个数目。 进风顺局的人,就是赌场的贵宾,那人虽然输了钱财,却不敢再对赌场的贵宾乱吆喝,当下悻悻而退。 潘文依仿佛守财奴般捧着自己的五百两银子,在风顺局里坐了下来。她坐西首,东首是一个高得有些触目心惊的人,一张脸庞倒是特别亲切,圆圆的脸,尖尖的鼻子,大大的眼睛。 南边则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可能书看得太多了,眼睛有点坏,看人时喜欢眯着眼,显得有点呆滞。 而北边的人居然是个书生! 潘文依没想到,居然会在赌场中看到书生! 看来,要么是这个赌局不正常,要么是这个书生不正常! 风顺局的下注必须在一百两以上。可多少对潘文依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反正她都是赢家。 不过一会,赢了几把之后,她就开始输了。其余几个人可能听说了她连赢的奇迹,因此见她开始输反而觉得有些惊讶。 很快,潘文依只剩下五十两银子了! 一个粗壮的女子快步走了上来,很恭逊地道:“小姐请歇息片刻再来。” 这自然是客气的说法,它的真正含义是讲:“你已经没有钱再赌了,快些让开。” 潘文依好像并不懂壮女的言下之意,她摇了摇头,道:“多谢好意,可我并不觉得累。” 壮女见她不走,有些惊讶,因为进风顺局的人不可能连风顺局的规矩也不懂。 壮女只好把话又挑明了一些:“小姐不妨取些银两再来不迟!” 潘文依忽然笑道:“银两已不够用了吗?没关系,我可以拿东西抵押,我想这里不会有规矩说值钱东西不可抵押吧?” ------------ 第26章 胡顾玥 当然不会,天下赌局都设有这种以物代银的规矩,只是看潘文依身无长物,她又以何为抵押呢? 壮女的脸色不好看了,声音也冷了下来:“请小姐把所押之物取出来过目,让众人看看其价怎样?” 潘文依道:“那可是价值不菲之物。”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那可是胡顾玥的命!” 一语甫出,举座皆哗然! 因为胡顾玥便是这个赌场的主人! 壮女大吼一声道:“好丫头,竟是来找碴儿的!”便像一头蛮牛一样冲将过来,一把抱住潘文依,就要掀翻她! 却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然后便是壮女的一声惨叫,她的一双手已经脱了臼! 这风顺局是单独设在二楼的,在这儿伺候的人比一般赌桌可要多得多!那些人一见壮女吃了亏,也都哇哇叫着,向潘文依直扑过来! 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那几个人全躺在地上!几个嘴倔的人还兀自大骂不止! 楼上的响声惊动了楼下的人,一部分往楼上冲,想看个究竟,另一部分人则向外逃跑。 当往上冲的冲到楼梯口时,倏地听到了枪刀相击之声,一看,竟是潘文依与那位道人斗在一块了。 因为枪气刀光太过凌厉,几个人在楼梯口看得心惊胆战,不由转身向下就走,上来的人跟这转身下去的人便在楼梯上互不相让,挤作一团。 正在这当儿,却听得一声闷哼,随即便有一个身躯向这边飞来!众人一时躲不开,被砸了个正着,定神一看,竟是那个道人!只是他已全身一片血淋淋! 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叫声中,众人“轰”的一声,一起折向楼下!情急之下,有人连滚带爬地翻下楼去! 其实道人并没有死,他被挤在人丛中这么一挤,又一起翻下楼下,头不知在何处撞了下去,就此休克了! 潘文依此时已与那个书生动上了手!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呆滞的书生武功着实不错,他伸手一探,便从怀中摸出一支大得惊人的判观笔来,弹身而起,那笔挥洒而出,风声呼呼! 潘文依道了声:“来得好!” 随手便是一招“邵刘枪法”中的“直捣黄龙”,枪尖挟破空之声,以惊人之速,直指书生喉咙! 若是野慈在世,恐怕也不能将“邵刘枪法”使得如此淋漓酣畅! 书生颇为吃惊,情急之下,他的手在赌桌上一按,人已像惊鸿般倒掠,同时脚尖在桌上一磕,一股真力涌出,桌面上的牌九便仿佛乱飞了的群鸟,齐齐向潘文依飞来。 潘文依出枪如电,枪身就像白色银龙在穿刺飞掠,待到它凝形之时,上边已经串起一根糖葫芦! 身手之快,实在是骇人听闻! 书生身形甫落,便已发现潘文依所使出的绝学!她神色一变,喝道:“老罗,还等什么?你我若不联手,压根就无法取胜!” 老罗指的就是那个高个子,她高声应道:“好,这小丫头的确棘手!” 此时,潘文依的枪一扬,枪锋上所串之葫芦挟呼啸风声,直袭书生而去! 书生的铁笔贴身盘旋翻飞,仿佛为自己筑上了一片铁墙,无数的笔影在排列成行! 糖葫芦一撞之后,立刻就粉碎了! 被称做老罗的高个子已向潘文依飞扑而来,他的手中竟然是一把精致小巧的扇子!如此小的扇子抓在她的手上,在蒲扇般的巨掌衬托下,显得有些滑稽搞笑! 潘文依的枪暴涨起无数光影! “锵”的一声,她的枪与老罗的扇子相接,竟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想必扇子也是以铁为骨的! 枪扇相接的那一瞬间,老罗的扇子一翻,枪尖突然穿扇而过! 扇骨本是张开的,如今却“嗖”的一声合了起来,同时老罗的扇子用力一绞,显然是想把枪身绞断! 潘文依觉得手中已有受滞感,便知扇中必有机括,恰好扣住枪身,当下他顺着老罗绞动的方向,翻身掠起,身在空中,已挥出一记浑厚无比的掌力,汹涌鼓荡而出,卷向老罗! 老罗暗觉不妙,不敢托大,弃了手中之扇,双拳齐翻,向潘文依的掌风迎去! “砰”的一声巨响!潘文依身形只是略为一晃,而老罗却像一只大皮球一样向后直跌出去,狂喷一口热血出来! 她的身躯正好对着楼梯口跌去,楼下一阵惊叫,想必有不少人被老罗的身子压伤。 书生见势不妙,一振腕,铁笔前端的毫毛突然暴射而出,仿佛万千乱雨,铺天盖地纷纷而至! 这般密集的暗器,怎么躲闪?! 潘文依压根就没有躲闪!只见她舌绽春雷,暴喝一声:“人心兽面!” 双拳一错,齐齐遥击! 一股无形罡烈之气涌出! 本是射向潘文依的乱毫突然就像撞上了气墙一样,纷纷折身反射!而且速度更快! 书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招不但未伤对方,反而为自己惹来麻烦,不由又惊又怕,立马疾然抓起一张桌子舞动起来,他的动作已够快了,无奈铁笔的笔毫太多,她终是未能全部避开,估计有几十根同时深深地扎入他的肌肤中! 这种笔毫虽然不至于伤人性命,可全部没入人的肤中,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便见书生突然就像鬼魅附体一样大叫起来,一双手东摸西摸,却一无所获,倒是把好端端的衣裳撕成了一个支离破碎,成了衣不蔽体状! 潘文依与书生无怨无仇,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有些不忍,正要设法减轻他的一点痛苦时,却见书生怪叫一声,向自己冲了过来! 潘文依不懂他为什么现在突然来了这股勇气,正要设法闪开,但书生那没了笔毫的笔杆子已疾然平刺而来! 潘文依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愠火,暗道:“不识好歹!” 当下立刻疾然横封一枪,只要书生的笔杆子与她的枪一接,她便有把握让书生的兵器脱手飞走! 就在枪将与铁笔相触的那一刹那,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是机括启动之声! 十几枚银白色的细针飞射而出!竟隐隐夹有腥臭之气!细针来自于铁笔杆之中! 细针之上绝对是淬了毒药! 如此近的距离,已不容潘文依做太多的动作,她的身子突然仿佛折了一样向后倒倒过去,上半身与下半身反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银白色的细针从他面门上擦过! 书生不由一惊,而潘文依已借着后仰之力,飞踢出十多脚!角度刁钻异常! 书生被踢了个措手不及,身体瞬间飞了起来,“砰”的一声,撞于南边墙上,然后滑了下来,软软地伏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与此同一时刻,楼下有人欣然道:“胡大哥到了!” 下面人的话音刚落,已有一个人影“啸”的一声从楼梯口处冲将而上,凌空“滴溜”一转,方落于地上。 潘文依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此人站着时也只有别人坐着高,却长了个如米般的头,再看他的脚竟是一高一低,想必定是个跛子! 潘文依实在没有想到,如同“胡顾玥”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如此模样! 瘦跛子胡顾玥一蹦上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书生,他怪叫一声:“裘兄弟,你也死了吗?” 书生当然不会答应他了。 胡顾玥霍然转身,因为身子又长又瘦,因此转起来就像一个窈窕陀螺,他嘶声叫道:“你出手好狠!我胡某人有何得罪之处?” 潘文依道:“没有,只是这几位出手太毒,如果我是心慈手软,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胡顾玥人怪说话也怪,他又大叫了一声:“吃饱了撑着要跑到这里来与我说话?你看我像是个爱讲废话的人吗?” 潘文依懒得与他纠缠,便道:“无论怎样,人反正已经杀了,我要向你打听一件事情,若你不据实回答,我就连你一块收拾!” “哈哈哈。”胡顾玥不怒反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先陪你过上几招!” 说到这,他的小眼一瞪,整个人便滚将过来,“砰”的一声,一杆关公大刀暴砍而出! 刀尖若流光飞鸿,星星点点,密不可视,瞬息之间,已是数十次暴砍完成! 潘文依目光一沉,寒枪已出,她的身形全无分量的仿佛枯叶一样飘飞于对方的刀影中。刀芒暴伸又缩,穿掠回舞,眨眼之间已将这漫天刀影悉数化开! 枪气横空,势如破竹! ------------ 第27章 飘缘令 “呀”的一声,胡顾玥的右肩中了一枪,一道血光抛出来! 他人长得高了些,可斗志也是非常旺,右肩受伤,他立马刀交左手,一抖一抡,“嗡”的一声,轮刀已弯曲如弓,暴射而出,急速扫向潘文依的头部! 潘文依暗道:“此人倒是凶悍!”当下迅速拧腰挫肩,躲过软刀,顺势以七成功力,疾拍一掌于刀身! 如今她的七成功力已是非常可怕!连高手那样的强者也只能与她的七成功力打个平手! 当下便听得“砰”的一声,那长刀就像一道惊电般直射而出,“噗”地一直穿墙而过! 潘文依笑道:“还打吗?” 胡顾玥的左手已是鲜血淋漓!可他仍不肯善罢甘休,伸手一捞,携起一张凳子用力掰,便有一根腿在手,他就以此为棍,劈头向潘文依扫来! 寒枪连挥,截住了那根木棍,木片木屑漫天飞扬! 寒芒乍收! 胡顾玥手中只剩极短的一截木块了。 胡顾玥一惊,立马一扬手,将手中木块以暗器手法掷出去! 潘文依心想此人真是纠缠不清,又好气又好笑,见木块飞了过来,立即飞出一脚,木块“砰”的一声撞在胡顾玥的额头上,胡顾玥应声惨叫,立刻就有满脸血污之色! 胡顾玥见势不妙,大叫一声:“打不过你,逃也!” 他果然转身就逃,身子一曲一弹,便要向楼下跃去!突然脚下一紧,潘文依已一把扯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拉,“扑通”一声,胡顾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自然,潘文依在抓住他脚踝时,也趁机扣住了他的穴道,否则,胡顾玥怎么会摔得如此干脆利落? 这一下,磕飞了胡顾玥的两颗门牙!他脸上的血就更多了。 潘文依一把提起他,往一张太师椅上一扔,枪尖抵在他的胸间:“说,你们日月教的人是不是想得到‘天玄神功’的秘笈?” 胡顾玥喉头“咕咕”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污,含糊不清地道:“‘天玄神功’?想啊!” 潘文依心头一动,却听胡顾玥接着往下说道,“天下有几个武林中人不想得到‘天玄神功’?难道你不想吗?” 潘文依不由火起,“啪”的一掌掴在他的脸上,胡顾玥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潘文依冷冷地道:“记着,以后不准再油腔滑调!” 见胡顾玥老实了些,继续道:“你们这一带是由哪个堂主负责?” 胡顾玥忽然笑了。 潘文依枪尖一紧:“快说!” 胡顾玥道:“如果我一说,就是在骗你了。” “无论我说是谁负责这一带,都是在骗你,因为我们日月教压根就不是按地域来划分的!” 潘文依一愕,猛然明白。的确,花婶婶野慈生前曾对他说过,日月教各分堂是按平日生活习性、谋生手段来分的,比如飘缘堂就是由江湖中漂泊天涯的男女组成的。 潘文依一转念,便道:“看来你倒是挺老实的,这么说来,你是猜缘堂的人了,因为你是以赌博为生!” 胡顾玥有些惊讶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潘文依听他如此一问,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怀中一摸,便摸出一块似铁非玉的奇形怪状的黑令牌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胡顾玥一看,脸色倏变道:“飘缘令!” 她的眼里闪过非常古怪的神色! 潘文依只道他见了日月教堂主之令吃惊,得意道:“日月教的规矩是见牌如见人,你竟还敢这么大咧咧地坐在这里?” 胡顾玥苍白着脸道:“我……我可以动得了吗?” 潘文依伸手在他身上一拍,胡顾玥一骨碌翻下太师椅,便扑在地上了,非常恭敬地道:“上差有何吩咐,手下万死不辞!” 潘文依没想到这奇形怪状之物这么管用,不由有些感慨,心道:“看来日月教果真不简单,看似颇为松散,门下弟子又鱼龙混杂,却也约束得这样尊卑有序,实在厉害!” 不过他不习惯别人这么伏在地上与他说话,便道:“起来吧,站着回话。” 胡顾玥立刻站了起来,垂首立于一旁,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潘文依道:“教中的堂主里,哪几个近些日子来过这一带?又有几个堂主穿过黑色衣裳?” 胡顾玥道:“近些日子戏缘堂堂主、惊缘堂堂主及本堂朴堂主来过这一带,其中惊缘堂华堂主与戏缘堂乐堂主都爱着黑装。” 潘文依本想再问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又觉这样问与自己现在手持飘缘令的身份全然不符,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潘文依道:“你能设法跟乐堂主、华堂主联系上吗?” 胡顾玥扫视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却仍是解释道:“教中本就有联络之法的,上差不知吗?” 潘文依打了个哈哈,道:“我嫌麻烦……也没什么大事情,你将他们这段日子可能在什么地方告诉我。” 胡顾玥道:“二位堂主行踪不定,我们下边的人自然不敢妄言,不过在下倒是知道乐堂主与‘凌云楼’楼主毕凌云私交甚厚,可能毕楼主可以帮上差的忙!” 潘文依听了“凌云楼”三字,不由吃了一惊。 “凌云楼”是江湖中名声最响的三楼之一,江湖中有言:“行风凌云共一燕”,指的就是行风楼、凌云楼、一燕楼这三楼。 其中凌云楼的楼主毕凌云,乃四十年前名满天下的陈悠舟的弟子,深得一代奇侠陈悠舟的真传,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 潘文依心道:“可千万别连毕凌云也扯进来了。” 以自己的武功对付毕凌云,应该没有多少问题,但毕凌云在江湖名声甚好,如果是自己与他起了冲突,恐怕以后在江湖会寸步难行。 沉思片刻后,她又道:“方才我出手太重了,不过他们几个行事也太过鲁莽,我未及说明来意,他们竟已亮出兵刃,以后可得收敛一点。日月教虽然弟子众多,可也不可胡作非为!” 后面说的这几句话,可就是连说带骂了。 胡顾玥连连应是。 潘文依这才颇为满意地离开了这家已乱成一团乱麻的赌坊。 “凌云楼”在柏江之畔,这使它的名字更为符实。 潘文依没有急着直接找毕凌云,她很清楚毕凌云不同于胡顾玥之辈,不仅仅是因为毕凌云的武功比他们高明不少,还有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潘文依在“凌云楼”的东侧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希望可以看出点什么东西来。天色暗了下来后,潘文依才出去觅食。 走出一小段路,对面一个大肚子妇人走了过来,看样子可能已近临产,走路蹒跚,让人看了就心惊胆战,要命的是她手中还拿着一叠碗! 潘文依见道路狭窄,便向边上让了让,那孕妇冲她感激地一笑,也侧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碗,要从潘文依身边挤过! 就在两人挤过之时,孕妇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踉跄,人便向后倒去,同时手中的碗也拿不稳了,直接落了下来! 如此大的肚子若摔倒了,可是很危险的! 潘文依赶紧一把拉住孕妇,轻轻一带,便有一股巧劲将孕妇带起,同时右手快出,将碗悉数接住! 潘文依这才把碗还给孕妇,道:“大姐可要小心点!” 那女子颇为腼腆,只是感激地笑了笑,便拿着那叠碗走开了。 才走出几步,潘文依霍然回头,神情已然变冷,沉声道:“请留步!” 孕妇渐渐地转过身来,满脸的惊讶之色,好像在问:“是在叫我吗?” 潘文依慢慢地走近她:“将东西还我!” 孕妇的惊讶之色更甚!却仍未开口讲话,好像是一个哑巴? 潘文依冷冷地道:“你不敢说话是因为你压根就就不是女人!当然,更不是孕妇!” 孕妇的脸色变了变,终于开口:“好眼力!”果然是一名男子的粗犷声音! 潘文依一摊手:“把东西还我,我可以放过你,你这种小把戏我四岁时就玩过。” 那人强笑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混口饭吃的。” 他在怀中掏了一阵,竟然掏出潘文依的那块飘缘令牌! 他上前几步,将飘缘令递上,潘文依伸手去接,就在两手即将相接的那一刹那,“大肚子”突然一翻手,指缝间亮光一闪,迅速向潘文依的手抓去! 好凌厉的动作! 不过潘文依速度更快!以惊人之速反腕疾抓,扣向对方脉门! 那人只觉得全身一麻,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神色一下子就苍白了,眼里有了极度的恐惧! 潘文依从他的手中取出飘缘令,掂了掂,道:“你的动作倒是颇为利索,可有谁家的大肚子妻子拿着一叠碗满街跑?你的戏演得太过头了!” 从一开始,潘文依便看出了他的异常,能让他近身,不过是想看看他的把戏。 他的脸色一沉,继续道:“是胡顾玥让你来的吗?” 那人苍白着脸,就是不开口。 潘文依突然挥出一掌!只听得响起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叫,那人仿佛虾米一样弯了下去,大颗大颗的汗珠像黄豆般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潘文依的一掌,差不多将他的五脏六腑捣碎了! 潘文依冷冷地道:“我只是要你点个头罢了,你又何必这样?若你再咬牙不开口,我就把你的牙全打下来!” 依旧没有吭声! 潘文依心头火气,正要再挥一脚,却见此人已如同泡开了的干脆面,软软地滑倒在地上。 潘文依只好甩开他,气哼哼地道:“怎么如此经不起打?”转身继续向前行。 待她转过一个墙角,便见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飞身狂跑! 潘文依径直进了一家面馆,不多时,胡顾玥便自己过来。 他在潘文依面前站定,道:“你倒是很轻松自在!” 潘文依心中暗自惊讶,怎么一转眼他便换了口气呢? 很快他便发现有好几个人同时朝这边拢来,隐然已有合围之势!其中走得最慢的那位中年道士最为危险! 中年道士十分俊朗,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连手都被黑色手套裹住,身上未见兵器,但周身却有一种无形的杀气弥漫! 潘文依心道:“硬点子来了!”口中却道:“你找我是要替我去寻三位堂主吗?” 胡顾玥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真信了你的话,把那块破玩意儿当回事了吗?那样的假冒货,我可以做出一大堆来!自我日月教立足江湖以来,从来没有人敢以我教之堂主名义行欺诈之事!你这个小丫头胆子倒是大得很!” 潘文依不动声色道:“你这是打算抢了我的飘缘令之后,再谋害于我?那时,你以下犯上的罪名便没有。” 胡顾玥仰天长笑:“事到如今,你还要招谣撞骗!将真正的飘缘令给他看看!” 一侧闪出一个人来,赫然是假扮孕妇之人!虽然此时他已没有了那一身行头,但潘文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孕妇”望着潘文依得意地笑了笑,手一扬,赫然也有一只飘缘令在手! 潘文依一愣,猛地醒悟过来,对方使了掉包计! “孕妇”偷走飘缘令之后,迅速以假的换了,待潘文依向他逼还时,他便乘机将假的给了潘文依! 这块飘缘令是野慈交给潘文依的,潘文依自然对它倍加珍惜,如今见飘缘令竟被对方夺了去,不由又惊又怒,心里已决心定要将这可恶的“孕妇”除掉! 胡顾玥转过身去,对已走至身边的中年道士道:“禀报堂主,此人便是属下所言以假飘缘令欺世盗名之人!” 这人竟然是日月教的堂主! 来者不善,潘文依也不欲多言,将眼前的碗向前一推,直接起身:“今天我要代飘缘堂堂主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人!” 飘缘堂堂主,便是花婶婶野慈。 中年道士闻言,却是上前一步,揖手道:“朋友与野堂主怎么称呼?” 潘文依见他说得客气,对花婶婶又以礼相加,不由挑了挑眉,没急着出手:“我称她为婶婶,这倒是事实,却不知为什么阁下会有此一问?” 中年道士道:“据我手下的人说你会‘邵刘枪法’,想必与野堂主有些渊源,故有此问。既然朋友称野堂主为婶婶,那么理当对她尊而重之才是,为什么曾假以她的名义胡乱杀人?” 潘文依道:“我没有假借她的名义!” 中年道士说话不愠不火,却自有一种威仪:“可你手持伪造的飘缘令却是事实!” 潘文依听他提起此事,无明之火顿起,便冷哼道:“你手下人做的勾当你自己清楚,我潘某栽了便栽了,不过要让我低头却是痴心妄想!” 中年道士淡淡地笑道:“我又何尝有要压你一头之意?只是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之事,若任凭朋友无故杀了我们的人后,一走了之,那么我们也别在江湖中立足了!” 说到底,还是来找自己麻烦,讲再多也没用。 潘文依冷哼一声,不再开口说话! ------------ 第28章 中年道士 胡顾玥估计急于找回白天的颜面,加上觉得有堂主在后面站着便不会有什么危险,当下大吼一声,抽出了一把大斧,纵横疾挥! 潘文依笑道:“刀被打飞了,又找了一把砍柴斧子!我再把它打飞,看你还能找出什么鬼东西!” 胡顾玥一斧紧似一斧地砍,潘文依却仍有意与他调侃,显然是游刃有余。胡顾玥铁青着一张脸,使出浑身解数,将一把斧使得鬼哭神号,却仍是伤不了潘文依分毫!胡顾玥的汗水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他心一乱,手上便没了章法,下一瞬被潘文依一把抄起,扔了出来! 中年道士沉声道:“好身手,难怪敢到处撒野!” 潘文依道:“我如此做只不过想向你们要一个人。” 中年道士道:“日月教内什么样的人都有,却绝对没有你所要的人!” 潘文依道:“我还没说要的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先断定没有?” 中年道士道:“因为日月教没有让别人要挟的习惯!” 潘文依冷哼道:“那我就让你们破例一下!若不交出阿云,我便杀尽日月教的人!” 中年道士仰天长笑:“阁下想找碴也得找个合适点的借口,竟然胡乱编排出一个什么阿云来,恐怕是太过露骨了吧?” 潘文依不再多言,声音冷得像冰雪:“亮出你的兵器吧!否则你就没机会了!” 中年道士淡淡地道:“多谢好意,只是我这一辈子从未用过兵器,你只管出手!” 狂妄至极! 但潘文依要的是此人心服口服,自然要比他还狂妄! 潘文依“锵”地扬枪出鞘,运劲直冲,只听得一声轻响,枪身竟有四成没入了旁边的石磨里。 中年道士的脸色不由一变。 潘文依道:“如今我手中也没有兵器,彼此就公平了。” 中年道士见潘文依亮了这一手,知道她不是好打发的人,当下立刻屏息静气,小心应对! 两人直面相对,默默而立。 一股无形的杀气自他们身上漫延开来,弥漫于夜空中。 突然,中年道士动了!他的速度快如闪电!未见他身子有任何弯曲移动,便已平平飞出,好像是御风而行! 他的右手呈一种奇怪的手势,狠狠地切向潘文依的咽喉! 同时,他借着拧身之劲,已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踢出了十八脚,每一脚攻出的角度不一样,而攻向的目标却是一致,都是潘文依的腹部。 每一脚,都是力逾千百斤! 潘文依眼里精光暴闪!他的右肩疾然一沉,便让过中年道士的右手,同时双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格挡了约十几次!每一次,他的拳面都是直指中年道士脚上的“交信”穴道! 中年道士走空的右手一沉肘回腕,再次反切过来,拳风非常凌厉! 潘文依此时恰好封住中年道士的最后一腿,他感觉到来自后脑的杀气,立马就像一个风车般侧翻开来,然后在头下脚上之时,双手用力一撑,便已飞身而起,双脚迅速将中年道士的右手绞住,身体就像陀螺一样急旋开来。 中年道士单足点地,也跟着旋转,以化去潘文依的力量,防止右手被绞断! 潘文依突然听得一声轻响,然后便感到右脚小腿处一阵巨痛,不由大叫一声,弃了中年道士的右手,飘然而落,同时双拳齐扬,便有拳风呼啸而出。 中年道士见潘文依的拳风声势骇人,不敢怠慢,急忙挥出一拳,同时身形一侧,偏让开来! “轰”的一声,两股拳风相接,立刻震得面馆中的碗碟筷子就像活了一样飞了起来,碎于一地! 潘文依借此机会迅速查看了自己的右腿!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心头暴怒,只见右小腿已是被什么利器划出长长的一段血槽,鲜血不断涌出来! 她不由大叫一声:“好卑鄙!你不是说从不带兵器吗?” 愤怒之下,她弹身直扑,身未至,一股罡烈无匹之内家真力已从她的掌心狂吐而出! 一时间,面馆里仿佛刮起了一阵飙风! 中年道士暗暗心惊,不敢硬接,双足一点,便像一只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冲天而起时,他的右手在前,一拳挥出,面馆的屋顶便多出一个大窟窿,他的身体便从这个窟窿中飞了出去! 潘文依的拳风落空,“轰”的一声击于一张八仙桌上,眨眼之间桌子立刻被击得粉碎! 他反应迅速,当即一声清啸,也随之冲天而起! 中年道士早已算准潘文依吃了亏之后,一定会跟上来找自己死拼。掠身而上时,他当即凌空一个斗折,翻身而下,借着凌空下扑之势,看准冲天而起的潘文依,疾然挥出一记拳风! 潘文依正要从同一个洞口掠身而上时,便感觉到来自上空的危险,心里不由暗骂一声:“好狠毒!” 她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气运丹田,气随意走,涌至掌心吐出! 竟是“天玄神功”中的第二乘功力“佛心人面”! “砰”的一声响,整个面馆的屋顶已在两记掌风相撞之下,荡然无存! 中年道士被潘文依以旷世绝学“天玄神功”发出的功力猛然一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飞起,足足有六七丈高!他只觉胸口一闷,一股逆血直涌而上,他极力强忍,终是忍耐不住,喉头一动,“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而潘文依受对方自上而下的伏击之后,也觉压力极大,身子仿佛秤砣一样直坠下来,落地之前,她强提一口气,枪鞘疾然点地,身躯便以枪鞘为中心,仿佛风车一样飞速转动起来! 一直转了十几圈,才好不容易卸去那股汹涌劲道!潘文依不由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突然,她突然发现有一日月教的人手挥一根玄铁棒,正用力向自己没于石磨中的枪扫去,若被扫中,枪身岂有不折之理? 潘文依心中暗骂一声,一扬手,手中枪鞘便像出水银龙一样直射那人后背! 扫清杂碎,潘文依顺势落在石磨边,握住了枪柄,心道:“既然你已经用了兵器,那么我也就不必客气了。” 拔枪之际,中年道士正好飘落,他的脸色已有些苍白,但身手却仍是快捷敏锐!潘文依趁他立足未稳,一招快似一招,紧紧相逼! 二人斗转星移般在这家已破烂不堪的面馆中打了三百多招! 潘文依的右腿因为失血过多,已开始有些麻木了,这可不是好事情! 潘文依一横心,枪芒顿时大炽!在皎洁的月色下好像有一团光晕在跃动! 中年道士脸色一变,突然右掌一挫,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向潘文依的前胸骈指戳来! 此时潘文依如果立马横枪一封,当然可以守住,但潘文依已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手臂全部伸直时,与他的前胸仍是有四寸长的距离! 也就是说中年道士此招无论怎样也伤不着她! 因此,她未去顾及防守,而是抡起一朵枪花,暴扎中年道士右肋! 就在此时,大出潘文依意料之事发生了! 当中年道士的指尖在即将伸至它所能及的最远距离时,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被漆黑手套包裹的指尖突然弹出一道光亮之物! 竟然是四五寸长的细针! 中指、食指各刺出一针,劲气加持下与短剑差不多! 潘文依这才知道自己腿上的伤由何划出,眼下情形已不容她多加思索,只要迟上半瞬,中年道士的“指剑”便可将她的胸前插出一个洞来! 她的身体内突然响起一阵骨骼的脆响声,然后她以一种绝对不优美却又绝对快捷的速度向后飘掠而出! “嗖”的一声响,“指剑”在她的胸前划过,划开了她的衣襟,并在她的胸前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槽! 真是好险啊! 中年道士没有想到这么突然的奇袭,竟也被潘文依避过,不由又惊又怒,一击不中,“指剑”连环而出! “指剑”虽然不如一般的剑那么锋利尖韧,却更是灵巧机动! 只要中年道士手指微动,指剑便可以形成新的招式。 潘文依一时不适应如此古怪的招式,不敢贸然反击,便由得“指剑”飞挥盘旋,咄咄逼人。 十几招过去之后,潘文依一声清啸,一条炫目的剑光从潘文依手中挥出! “指剑”立刻被削去一截。 中年道士极为愤怒,一声大吼,好像被潘文依削去的不是“指剑”,而是手指! 中年道士的招式变得更加疯狂凌厉!几乎都是可以立判生死的杀式! 杀气大耀! 杀气大耀对双方来讲,都意味着危险增多,也意味着死亡的风险增多! “嗖”的一声响,是长枪饮血之声! 中年道士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飞而出!他的胸前迸放出了一朵血花! 潘文依仿佛挥之不去的影子般随之而上! 中年道士砰然落地,还未及起身,潘文依的枪已抵于他的咽喉处!众表情大变。 潘文依从怀里拿出那块沾有鲜血的蓝布,冷冷地问:“这东西你认识吗?” 中年道士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潘文依的脸色与中年道士一样的苍白,他的脸上有残酷的冷笑:“我清楚你不会讲。我如今不杀你,只是因为你的武功还不够高,还没能力从高手那儿挟制一个人出来并在我面前逃跑!” 中年道士一脸的惊讶,忽然开口道:“我现在才……才知道我……我们进行的是……是笨蛋跟笨蛋的搏杀。” 不等潘文依开口,他又接着往下说:“你……你当然不会承认这……这一点,因为你赢了。” 他的脸庞上呈现有淡淡的讥讽的笑意,不知他在笑潘文依还是在笑自己。 潘文依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可声音依然很冷:“即使此事不是你做的,你们日月教也脱不开关系,你身为堂主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一道寒光闪出,中年道士剩下的那一只“指剑”也被毁了! 潘文依霍然转身,一语不发地向前走去!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前面乃至四下全是寒刃闪闪! 四个人影从不同的方向向潘文依疾扑而来! 他们的身子尚未落地,便又向四个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不一样的是,此时他们已是身受重伤! 潘文依并不是嗜杀之人,并没有痛下杀手。 鲜血有时并不能阻止别人的怒火,甚至常常会使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 又有几条悍猛的人影向潘文依袭来,一看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潘文依不由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这些人对他们的堂主竟是这么忠心耿耿。 也正因为这一点,潘文依再次手下留情,又有几个重伤之人飞了出去! 中年道士以嘶哑的声音喝止了他那不要命的手下!他虽然重伤不支,可声音中却仍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几个人果然应声止步。 中年道士喘息着向潘文依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这么看……看来,阁下并非恶人,恐怕真是我们之间误……误会了……” 他说得十分诚恳,潘文依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软,终是一声不吭,渐渐地走开了。 潘文依走后,中年道士若有所思地看着潘文依远去的那个方向。 剩下的几个教众急忙替他们的堂主及兄弟包扎伤口。枪伤包扎起来并不困难,只要疗伤得当,他们全没有生命之忧。 突然,黑暗处响起了一个声音,冰冷而毫无感情,好像这是来自地府中的声音:“不必包扎了,你们全得死!” 声音刚落,便有八个黑色的身形就像鬼魅一样飘了出来,每个人手中执有一把厚厚的长刀! 日月教中可以战斗之人全向自己的兵器抓去!重伤之人亦紧握了自己的兵器! 可这一切已于事无补了!他们都只是普通教众,唯一能战的中年道士连动一动都有些困难! 刀光飞掠!热血四射!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好像不忍看到这血腥的场景。 十八个活人转眼便一个也不剩! 再红的血,与污水混在一起就无法分辨出来,就如同再恐怖的计划,在黑暗中完成,就像十分之难分明一般! 这些仿佛幽灵一样从黑暗里闪现的人在杀了所有的人之后,又像幽灵般消失于黑暗里! ------------ 第29章 凌云楼 离开朴妁之后,潘文依心中忽地有些迷茫,他不知道以这种方法找下去,是否可以找到阿云。 下一瞬她便调整好心态,打算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她不知道有时候麻烦上身,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难以实现。 三更时分,潘文依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嘭嘭嘭”的,就像是玉米放在太阳下被晒爆了的声音。 如此黑的夜中,当然不会有人晒玉米。 潘文依睁开了双眼,鼻子一耸,就大声咳嗽起来! 屋子中有浓浓的烟雾! 方才听到的是烧着木材的声音! “哎呀!不好了!走水了!” 潘文依立马冲向房门,用力一拉,却没拉开!她急忙去摸后面的门闩,不料一摸才知门并未闩上! 难不成是外面锁上了吗? 潘文依心中一动,飞起一脚,门立即应声而碎! 潘文依并不担忧自己在这种火炙中会有什么危险,她迅速回房穿上衣服拿起枪,从破门处一穿而出,飞身掠下来! 落于后院内,潘文依才发现这幢木楼已是熊熊烈焰,浓烟滚滚了! 奇怪的是客栈的伙计与掌柜全都站在后院中,他们既不喊也不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大火,手上也没有拿着救火的工具! 只有一个小伙计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得出来里边都是贵重之物。 他们为何不救火?为何还要保持沉默? 潘文依大声问:“你们为什么不救火?” 听到她的声音,掌柜突然激动了起来:“苍天无眼,老子赔上一整个客栈,竟然还是让你这魔头逃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啊?这火是掌柜自己放的吗?他想烧死自己? 潘文依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不懂一个自己在以前从未见过的客栈掌柜,为什么会对她怀有如此大的仇恨! 掌柜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扭曲,突然悚然一笑,逼近潘文依,嘶吼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潘文依皱了皱眉头,道:“你我无冤无仇......” 掌柜陡然提高音量:“放你爷爷的狗臭屁!前脚刚杀了我的堂主,还想安然无恙地在世上活着,做你春秋大梦去!” 堂主吗?像她这样的人也有堂主?潘文依几乎笑出声来。 潘文依冷冷地道:“我是杀过人,可我从来没有杀过任何堂主!” 掌柜冷笑道:“做过的事情却不敢承认,算什么女人?这不是把撒出来的尿又给喝了吗?” 潘文依听她骂得难听,不由有些愠怒。 可一想她是不会武功之人,不惜拼着一命向自己出手,一定有什么隐情,当下便忍住怒火,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你的堂主,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呸!我会信你的话?谁知道你又会不会打什么恶毒主意?昨天做下的事,难道过了一晚就什么都忘了吗?有种的你就杀了我!” “昨晚?”潘文依立时想到了朴妁,不由有些吃惊,“难道她竟死了吗?” “一枪穿心能不死吗?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呢?”掌柜高声喝骂道。 潘文依心不由一沉。 正在这时,听得近处有人大叫:“老甲!杀堂主的小姑娘在什么地方?” 掌柜大声应道:“在这里!” “这姑娘竟还不跑?真是狗胆包天!”怒吼声中,十几个人从客栈院门外涌了进来!为首之人高大得就像一尊铁像,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又细又长! “铁像”一进门来,便大吼一声:“那人在哪里?待我一剑将她劈成两截!” 掌柜指着潘文依大叫:“就是她!快杀了她替堂主报仇!” 潘文依冷冷笑着,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已陷入了一个圈套里。 “铁像”哇哇大叫,挥舞着长剑向潘文依飞扑而来!她的样子倒是颇为凶猛,可潘文依一眼便看出了这人没多少刷子!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待“铁像”的就要砍中她的脑袋时,她的身形突然一变。 随即便听得“扑通”一声,“铁像”已倒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却是爬不起来了! 跟“铁像”同来的人纷纷拔出兵器,凶神恶煞地向潘文依围了上来!可是他们比“铁像”还要不济,潘文依轻而易举便把十几个人都放倒了! 这群人武功不行,可嘴角功夫却是一流的,躺在地上了仍是破口大骂,千奇百怪的话层出不穷,有直爽粗俗的,有尖酸刻薄的…… 潘文依心道:“对于这样的人,杀又不能杀,打又不够打,真是令人头痛。”当下出指如电,转眼之间便点遍了所有人的哑穴! 众人穴道被制住,只能躺在地上与她怒目而视! 潘文依朗声道:“在下与你们堂主的确交过手,可并没有杀她,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事实就是如此!” 话毕,她再也没有多看这伙人一眼,飞掠而走。 潘文依离开这家客栈之后,在路上遇过不少手执兵器的,有三五成群的,有一人独行的,个个行色匆匆,纷纷向那家客栈赶去! 这些人大部分看上去武功平平,只走了五六里路,便遇到不下千人,显然其他几个方向估计也是如此情形! 潘文依不由暗忖,若此时尚未离开那家客栈,恐怕就难以脱身了。这几千人的武功都远在自己之下,可蚂蚁多了咬死大象。何况他们这明显是老鼠拖棒槌,厉害的还在后面! 只要她潘文依被困住了,时间拖得越长,麻烦就越大! 潘文依暗暗惊诧于日月教机构之庞大! 潘文依当然不会就这么逃跑,因为她知道什么地方风浪越大,就越能暴露出东西来。 她必须弄清楚这些异常。 然而,没想到这种决定使潘文依好几次走至了死亡的边缘! 无论她在什么地方,好像都会有人盯梢,悄无声息地接近她。 一开始潘文依以为这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这种想法便被事实否定了。 她没有再住客栈,找了一处离“凌云楼”有八九里路远的一个林子,在一家极不起眼的农人家中住了下来。 这家人只有一个老爷爷与他的女儿,老爷爷已老得看不清东西也听不清什么,他女儿的头脑又不太好使,好像除了按老爷爷的话去干活之外,她再也不会做别的事。 潘文依给了老爷爷足够让他改变不留客人习惯的银子,并告诉他自己是做兽皮生意的商人,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买了几张皮回来,搁在她的那间房子内。 老爷爷信了——可能,他只是相信银子,无论怎样,反正他既不会干涉潘文依做任何事情,也不会放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屋。 潘文依仿佛一只老鼠昼伏夜出!可惜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这其间,她也抓了几个日月教的人到僻静处,用可以称之为残酷的手法向他们询问有关阿云或黑衣人的情况,可最终她都是一无所获。 潘文依也有些不耐烦了,花钱向老爷爷买了件傻女儿的衣服,决定冒险白天再去探查。 白天人多鱼龙混杂,可以得到的线索自然更多。 然而等潘文依刚入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城内不一样寻常的气息。 左边筛豆子的少年,后方掩头晒太阳的老奶奶,甚至挑着粪桶路过的汉子,无一不是气息沉稳绵长,十足的练家子。 这才几日,日月教的高手已经遍布整座城的东南西北中了! ------------ 第30章 梨园五子 潘文依自顾自扮着落魄的蠢货,没惊动任何人地往回行走。 这些人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一旦闹起来,全城的日月教都会闻风而动。 她十分确定,这附近最近几日,没发生任何大事情。唯一能惊动日月教的,就是猜缘堂堂主的死。 潘文依也开始怀疑自己那一枪是否真的使朴妁重伤而亡。 按理,以她的枪法,是不会出现这种偏差的,可日月教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动这么多人。 潘文依心事重重地回到老爷爷的屋子,刚穿过外面的小院子,便看到傻女儿正坐在门槛上用刀刮着土豆。 潘文依从未与她打过招呼,今天也是一样。 就在她抬腿准备跨过门槛时,她突然发现这个“傻女儿”刮土豆刮得非常均匀! 她不由心中一动,“喂”了一声。 “傻女儿”身子一震,突然抡刀向潘文依双腿砍来。 “咔”的一声响! 断了的是一把扁担,潘文依已像鬼魅一样飘出数丈外! “傻女儿”腾身跃起,她的手中已不再是那把刀而是一个峨眉刺! 潘文依这才看清了她的脸——果然,她根本不是那“傻女儿”! 只是她的体格、脸部轮廓非常像傻女儿,而且潘文依对老爷爷傻里傻气的女儿从未留意过,因此才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就说,一个傻子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腕力跟刀功,将土豆刮得那么均匀! 潘文依望着袭击者,冷冷地道:“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找上门来!” 对方以同样冷的声音道:“你应该懂得杀了日月教堂主的下场,如今即使你躲进石缝中,我们也能把你找出来!我们的人在天月间无处不在!” 潘文依沉声道:“我并没有杀你们的堂主。” “我不懂为何人总是不愿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说话者并不是袭击潘文依的人,当然更不会是潘文依。 潘文依与那人一齐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唱大戏的花旦,确切地讲,是一个很像唱花旦的人,她的脸上甚至还画着脸谱! 在她的身侧,又闪出四个人来,分别是生、净、末、丑的装束! 任何人看到这么古怪装束的五个人,都能立刻认出他们是“梨园五子”,潘文依自然也认识。 武旦是五子之首糊涂武旦,其他依次是天迷花旦、花净、寂寞末、奇丑! “梨园五子”是江湖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们五人全是真正的梨园子弟,后来却奇迹般地学得了一身惊人的武功,最让江湖中人忌惮的是他们五人联手合击时所布下的“人生如戏阵”,阵法及其诡异,几乎无人能从这种鬼神莫测的阵法中逃跑! 袭击潘文依的人一见“梨园五子”,立马向为首的糊涂武生单膝跪下,十分恭敬地道:“属下曹茜见过乐堂主!” 潘文依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暗道:“原来他们‘梨园五子’也是日月教的人,看样子,糊涂武生就是戏缘堂堂主!” 糊涂武生乐不芝没理那人,左手向后虚张,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随即向前渐渐伸出少许后一顿,对潘文依大喝道:“呀——呔!前方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本将剑下不斩无名小卒!” 潘文依见他一脸肃然的模样,几乎笑出声来。她的顽劣天性,一下子冒了出来,也大喝一声:“本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乃潘集镇潘文依是也!前面何人?速来受我一枪!” 武旦一甩长长的衣袖,大步轻移,虎背熊腰如风,向她瞟了一眼,仿佛念佛一样道:“原来是潘小姐!小公子斗胆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姐可否成全?” 潘文依大笑道:“公子但说无妨!” 武旦羞怯怯地道:“小公子欲取你之命!” 潘文依一愣,忽然又长笑道:“小姐不妨一试!” 武旦深深一揖:“多谢小姐美意……” 声音未落,他的身躯已如风中之絮,向潘文依疾掠而来!身未至,衣袖一抖,已向潘文依飘射过来!竟有隐隐风雷之声! 看他如此庞大的身子,还有如此惊人的功力,潘文依不由暗暗吃惊! 不假思索,她立马举掌向衣袖挡去! 武旦双臂齐扬,衣袖疾然变幻,一只卷向潘文依的胸口,另一只向她的脖子挥击而来! 潘文依心道:“即使你功力再高,但衣袖终是柔软之物,难道你还想伤我不成?” 心存轻敌之念,潘文依只将身一拧,穿掠中闪过卷向自己胸部的袖子,对另外那只却并未在意,随意地虚击一掌,随即迅速弹身凌空,向武旦连出十几脚! 可潘文依虚击之掌竟未能挡住衣袖的攻击,更为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只听得“嗖”的一声,武旦长逾三尺的衣袖突然飞射出一根软索,索端有环,其速极快,待潘文依发觉不对时,飞环已将潘文依的右手套住!武旦一挥手,套环立刻将她的右手扣紧! 又快又准!一切都发生在电闪石火之间! 潘文依一惊,立即用力一挣腕,向后带去,她要借机将绳索从对方手中夺过来! 却见武旦已借着他的这一股力量顺势飞起,另外那只衣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盘绝挥击! 潘文依暴吼一声,左掌一扬,一股像怒焰狂涛一样的内家真力汹涌而出,朝武旦当胸击去! 同时,她的右手一带,人也借力而起,向尚在空中的武旦飞去! 一声娇笑,武旦的身躯凌空倒射,优美绝伦地飘然而落,在避开那一记凌厉掌风的同时,衣袖一扬,再次向潘文依面门扫去! 潘文依大怒,曲指若爪,便向扑面而来的衣袖抓去! 突然,“嗖嗖”连响,竟是从袖中发出,数道寒光就像光电一样向潘文依疾射而出! 只有数尺距离!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距离! 情急之下,潘文依以极为巧妙的手法抖动右手上的软索,软索便扫向数道寒芒! 她的力道扣得极好,而软索由于自身的柔韧性,使得它在挡开暗器之时,并不会立马被割断! 最后一束寒光却是被潘文依以左手凭空抓住! 是一种厚如金星的飞镖! 潘文依顺势在右手腕处一带,软索立断!潘文依一扬手,飞镖便向再次欺身而进的武旦射去!飞镖进空,声若破帛! 这一次的力道,比武旦自己射出的力道还要强上数倍! 武旦自是不敢硬接,“咯咯”一笑,已倒掠出数丈之外! 相形之下,潘文依倒是略略吃了点亏!这让她心中暗暗气恼,责怪自己太过轻敌。 其实,这与潘文依临敌经验太少极有关系,而且她的杀气也太小了,因此才让武旦占了便宜。 她终是年少气盛之人,想到自己与一个男人缠斗一番,对方竟能安然全身而退,不由有些愠怒。当下她沉默不语,身子暴起飞掠,向武旦追去! 只听得一尖锐古怪的声音叫道:“好不羞耻,竟对女子死缠滥打!” 说话者是“梨园五子”中的奇丑!因为她不但以前扮的是丑角,而且本身也是奇丑无比,因此才有“奇丑”之称呼。 寻常男人见了她都是如鸟兽一样四散逃走,避之不及,唯有武旦不会如此,因此在“梨园五子”中,她对武旦感情最深,如今见潘文依竟追袭武旦,不由又惊又怒,立马出手相援! 她见潘文依掠身而进,便怪叫一声,双掌一扬,立刻有一股浑厚的内家真力向潘文依涌去! 潘文依冷哼一声,立马以“天玄神功”中的第二乘功力“佛心人面”之境的真力向奇丑打去! “砰”的一声巨响,气浪翻涌! 曹茜不由自主倒退好几步远! 再看奇丑,踉跄退出一丈多远,好不容易才拿住身势,却再也忍不住了,“哇”地狂喷一口热血来! 糊涂花旦等人大惊失色!他们担心潘文依再出手伤及奇丑,立马齐齐出手,将潘文依困于团团包围中! 潘文依一招伤敌,豪气大增,仰天长笑道:“这样更好,免得我一个个收拾太麻烦了!” 话虽如此讲,但她心中却是百般戒备,万般警惕! “梨园五子”将潘文依围于中间,一时却不急于进攻。 而是先亮出自己的兵器,五人的兵器全是刀,但刀的长度、厚薄、宽窄却无一相同。最宽最厚的是花旦的刀,最小巧的是武旦的刀,最长的则是奇丑刀! 潘文依默默而立,抱元守一,渐渐地进入天人合一之境,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可以被她迅速捕捉到。这本身已很不容易,但更不简单的是她还可以用一种冥冥之神奇力量,迅速判断这种变化的真假虚实以及怎么应付。 整个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剩下的只有或轻或重、或粗或细、或清或浊的喘息音,以及涌动着的杀气! 一只夜莺突然惊起,慌乱地叫着飞入无边无际的夜空中,消失不见! 此时,花旦突然大笑,笑声温柔爽朗! 潘文依全身的所有神经、肌肉、骨骼,乃至毛孔,在这一瞬间迅速充斥了活力!它们能随着潘文依的心愿极出色地在最短的时间完成某一个动作! 可潘文依的思维竟有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迟缓!因为花旦长笑时,猝然出击的并不是她,而是蓄着长长头发的寂寞末! 幸好,这种迟钝所花费的时间短得不易察觉,否则等潘文依反应过来,已是隔世之人。 一愣之下,潘文依的枪划空而出!她的动作太快了,足以让人误以为她的枪本来就是在手中的,或者她只是迎风一晃手中便多了一把枪! 寂寞末晃起四尺,连人带刀如离弦之箭,向潘文依射来,疾刺潘文依喉咙处! 进袭至四尺之距,刀身一幻,宽刃已如匹练一样卷将而起,向潘文依全身罩来! 攻击是全方位的,也是犀利狠辣的!纵横交错之刀气几乎将空气切割得粉碎! 潘文依半步不移!她的枪却已倏然出手,一抹耀目的光华乍起,白森森,赤漓漓,仿佛是寒水颤动! 一刀甫出,竟已将寂寞末的无数杀机化解于无形! 寂寞末暗暗心惊,怪叫一声,身躯贴地旋进,刀芒就像毒蛇一样向潘文依下盘缠来! 与此同时,西侧的武旦咯咯娇笑,可飞过来的却是花净! 花净的刀式干脆、利索,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之处,她几乎是直接一刀向潘文依当胸暴扎!简单得无以复加! 潘文依清楚,这看似简单的一刀中隐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若应付略有不慎,必会就此陨落! 心里如此思忖,手下却未闲着,“天玄神功”后半部分“天玄枪法”中的一招“枪走由心”已疾然出手! 此招一出,她手中之刀几乎如中魔咒,在她的身侧盘飞如梦如幻!无数枪影纵横交织如网,每一枪影都隐有凛烈杀机! 一声闷哼,寂寞末的腰背处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巨痛使寂寞末的一张怪脸歪曲得更怪了! 花净却是躲过了这一劫,只是逃掠时的姿势非常狼狈!潘文依的上从她的后颈三寸远的地方挟冷森之风疾扫而过! 为首的花旦大吼一声:“泼皮!竟如此狠辣,并肩把她灭了!” 一言即出,便见五个人影同时如狂蛇般飞起!五把长短厚薄不一的刀以诸种不同的方式,齐齐向潘文依攻来! 刀芒漫飞,身形翩飞!“梨园五子”几乎笼罩了整个小院子!刀气如浪若涛,汹涌激荡,诡异霸道至极。 身陷其中的潘文依,仿佛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形势极为严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刀浪所吞! 潘文依一声清啸,枪随人走,人却陡然急旋而升,枪如流灿之光柱! 冲天而起三丈之余,潘文依暴喝一声:“枪拥万星!” 枪影矫卷疾射,舒展似电,将无数次的滚切削扎融合成无隙的虹芒,其速之快似可追回千百年前消逝的光阴!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火花在黑暗中迸射出来,仿佛满天闪烁之繁星! 突然,所有刀光突然消失,“梨园五子”同时向几个不同的方向倒射而出! 只听得花净以一种极度震惊的颤声道:“他……他……这是‘天玄枪法’!” 武旦道:“不可能!” 花旦的声音同样有些变形了:“不,她说的没错!我也已发觉这小丫头用的是‘天玄枪法’!” 潘文依一振手中之枪,枪身嗡嗡颤响:“如今怕了回头还来得及!” “梨园五子”好像并不留意他在说什么。 花净道:“难怪朴堂主会死于她的枪下!” 花旦乐不支恨恨地道:“无论怎样,今天得把她的命留下!否则日后我们日月教便永无安宁之日!” 寂寞末沉声道:“说得不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小丫头好像是专门与我们日月教作对的!” 奇丑没说废话,杀气大炽刀法快得几乎可追星赶月!一招连着一招不间歇地穿梭飘掠,直朝潘文依掠去,恨不得一刀便将潘文依劈成两截! 潘文依冷笑一声,一招“银枪独尊”疾出! ------------ 第31章 花秋赤 万千飘掠的炫目刀影矫腾回荡,连成一道道银白色的光线,挟“咝咝”的划空之音,快若萤火乍闪! 奇丑鼓荡汹涌的刀芒几乎立马被吞没了,她咬牙苦苦支撑,但潘文依的枪几乎就如无孔不入的水银一样向她泻来! 突然一声金铁交鸣之声暴响,奇丑一声惊叫,一把刀突然飞了起来! 竟然是潘文依一枪绞飞了奇丑手中之刀! 花旦等四人立刻齐齐扑出,以攻止攻,袭向潘文依! 潘文依当然也想得到这一层,见奇丑弹身倒掠之时,并未急着追赶,而是在体会天人合一之境,以静待动。 因此在武旦四人袭来之时,迎接他们的是潘文依凌厉的反击! 这一次,“梨园五子”杀机更显,刀法也更为刁钻狠辣!他们五人的配合极为默契,相互之间进退有序,攻守兼备,潘文依瞬间感觉压力大增! 斗了数千招,潘文依暗暗心焦,她武功再高,也只有一人。而此时曹茜早已不知去向,想必是去搬援兵了,久战不下,待对方援兵一来,自己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潘文依暗自留意一番,狠厉的目光锁定在奇丑身上。 奇丑受了些内伤,此时刀势自然打了折扣,但因为她对潘文依恨之入骨,因此反倒是她攻得最紧,有几次都因为过于冒进而与整体配合得不够协调! 潘文依心念一动,立马狂攻数枪,将众人略略逼退一步后,乘机向奇丑卖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 奇丑心中一喜,立刻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向这个破绽攻击! 突然,潘文依的破绽不见了!相反,她身上的防守严密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奇丑一惊,心知不妙,急忙撤招回防! 可已然迟了一步! 潘文依绝不会放过这种反击的机会,她的枪以快逾闪电之速,挟破帛之声,横空而出,狠辣、快捷和诡异! “哧”的一声,奇丑的右臂几乎连根切断! 她那把刚刚从地上拾起来的刀此时再也把持不住了,“锵”的一声坠于地上!幸亏她反应尚快,还不至于立马丧了性命! 潘文依一招得手,不敢怠慢,借此机会迅速反击。 “梨园五子”中的奇丑已无法再挥刀同进,因此她们之间本是近乎天衣无缝般的合作立刻瓦解! 潘文依越战越勇,枪光在她身侧跳跃流窜,逼人之眼! 一声清啸! 无数的金铁之鸣声响起!随即便见花旦四人手中的刀齐齐脱手飞了出去!她们只觉得与潘文依之枪一抵之后,手心突然一热,好像有一股奇大的力量牵引着手中之刀,手中之刀便不由自主地齐齐脱了手! “梨园五子”脸色皆变!潘文依却是一喜,暗道:“这下看你们再怎么猖狂!” 却听得花旦突然震声呼道:“生!” 在她的声音尚未消去之时,武旦接声大呼:“旦……” 潘文依只觉胸口一闷,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她们化气为声的武功震伤! 当下她不敢怠慢,立马气压丹田,然后一声长啸!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已响起花净之声:“净……” 潘文依立觉压力又增长了几分! “寂——” “丑——” 待到奇丑呼出之声,潘文依喉头一动,几乎吐出一口鲜血来! “梨园五子”成名已久,她们每个人的内家真力都已是不凡,现在五人叠加,更是骇人听闻! 潘文依默念口诀,“天玄神功”发动至第二乘“佛心人面”之境!只见她的神色颇为亲切、随意、洒脱,双手环掌,平托于胸,内家真力便从清啸之声中绵绵而出,与“梨园五子”之声抗衡! 正相持不下之际,倏闻花旦突然朗声长笑,几乎不分先后,武旦亦娇笑不止! 奇丑笑如刀锯,声音嘶哑刺耳!花净长笑时非常尖锐,仿佛锋利针尖刺人耳膜。 而寂寞末的笑声则是干枯生涩,时断时续,让人的心不由为之提起来! 五种不同的笑声同时响起,就像狂涛一样向潘文依席卷过来! 潘文依一惊之下,不由自主地一分神,立马觉得胸口仿佛被重锤一击,狂喷一口热血出来! 潘文依不由惊骇欲绝!情急之下,立刻拼尽全身功力,将功力提至第三乘“道心佛面”! 这惊天动地的武学之巅出现! 只见潘文依的周身突然罩起一层淡若轻纱一样的光晕,这种光晕呈放射状向外涌出,无形之罡气绵绵而出! “梨园五子”没有料想潘文依被伤了之后,竟然还能相抗!更出他们意料的是潘文依竟功力大涨! 一愣之下,她们只觉得气血逆转,胸口如同有万斤重石重重压着! 功力略逊的花旦及本已受了伤的奇丑,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潘文依的无形罡气反击而回,双双吐血! 花旦尚可勉强支持,而奇丑的形势就极为不妙了。但她不愿因为自己而拖累众人,仍旧是咬牙苦撑,血就不时地从她的口中溢出来! 五种声音各不相同,因此被围攻之人极易被它们搅乱心绪,从而使内力涣散,而高手相搏,内力一涣散,无疑只可以束手待毙! “梨园五子”用此法已不知挫败过多少豪杰!不料今天对付一个毛头小丫头,竟是久攻不下,甚至反被她所伤!不由得又惊又怒! 这时,她们双方已成僵持之势,谁也不愿,谁也不能率先退让一步! 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一方倒下! 潘文依的“天玄神功”还是第一次运用到“道心佛面”这一层!此时,她的内家真力与“梨园五子”凝合之力相抗衡,劲气相击撞,形成一个个气势骇人的旋涡跟气浪,朝四周卷去! 老爷爷那简易的房子再也承受不了这空前绝后的劲气冲击,“轰”的一声,坍塌了下来! 而那倒之后飞扬起来的灰尘并不是直接抛落,而是被无形气浪冲出数丈之外远! 一时之间,小院里已经是飞沙走石之状! 清啸之声与诡异笑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声闷哼,寂寞末又狂喷一口热血!她那生涩枯燥,时断时续的笑声再也发不出来了! 其后,清啸之音就势如破竹,从笑声中切入、撞击! 花净“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怪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最后,连花旦也喷出一道赤漓漓的血箭,身子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出,直至一丈之外方稳住下来! 转瞬之间,“梨园五子”全部重伤!五人顿时萎缩于地,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她们的脸上因为有油彩掩盖而看不真切,可从眼里亦可看出她们心中的绝望! 这时,潘文依只要一拍掌,一挥枪,便可立刻要了她们的命! 尤其是奇丑,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地上的血液已经快淌成血海了! 此时,让她们大惑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潘文依的长啸之声几乎与她们的笑声不分先后地戛然而止,随后便见潘文依面带微笑,渐渐地盘腿坐下!双眼慢慢闭上! 她的脸上有一种喝醉了酒般的红晕之态! “梨园五子”面面相觑!她们不懂潘文依此举是何用意! 她们本是呈死灰色的眼中开始微微地泛出一种生命之色,静静等待了半晌,潘文依竟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盘腿静坐!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梨园五子”本已因为死亡即将来临而显得一片空白的脑子,开始渐渐地恢复了一些活力,可除了巨大的震惊之外,她们几乎不再有其它念头了。 五人目不瞬转地看着潘文依,等待潘文依暴起、挥枪,紧接着便是自己体内的血汩汩而流的声音…… 可这种本应必然发生的事,却迟迟未至! 花旦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她知道若自己一出声,极有可能会惊动潘文依,从而惹来灭顶之灾! 花旦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你……你意欲何为?”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死一样的沉默不语! 少顷,只听得奇丑喘息着道:“可能……她已受了重伤……我们何不……何不乘机上去……上去杀了她?” 没有人理会她,有谁会在受了重伤之后依旧那么安详地面带笑容? 又是一阵子沉默不语! “梨园五子”体内的气息终于由紊乱变得略有条理了,他们也渐渐地恢复了元气。 武旦轻轻地道:“我们……何不借机而走?” 既然进攻是不可能,何不设法脱身? 奇丑反驳道:“既然她未受伤,那么我们这模样走得掉吗?” 花旦看了她一眼,率先渐渐站起:“若横竖都是死的话,我们为什么不敢走?” 奇丑心中却想:“既然横竖是死,为什么不试着搏一搏?”不过她这话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未曾说出。 “梨园五子”渐渐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去,她们心中充斥着诡异的感觉。 潘文依浑然未觉,仍旧静静地坐着。 当“梨园五子”走出近三里路时,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不由自主地叹息,她们五人何尝这般灰头土脸地悄然溜走过? 可以想象,若她们这般自视甚高的人在遭遇如此惨败之后,心情该是多么复杂啊! 五人谁也不愿多讲话,只是默默而行。 途中,他们遇到了曹茜及她带来的一帮人。 花旦摇了摇手:“不用去了,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曹茜还没有说什么,但与曹茜一同而来的一个少女剑客的脸上却有了不屑之色,待她知道眼前这五人竟是名动天下的“梨园五子”后,方才未敢造次。 花旦名为“糊涂”,其实却能明察秋毫,她看出了少女剑客的心思,便道:“你是花堂主的儿子吧?很好,很好……” 谁也不知道她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少女剑客的眉头挑了挑,上前一步施礼道:“小侄花秋赤见过乐婶婶。” 花旦点了点头,道:“花堂主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女儿!”嘴上这么说,话却不是那个味。 曹茜心知惊缘堂堂主花晞与乐不芝之间一向不和,遂忙插话道:“乐堂主,朴堂主的祭奠之礼定于明日,还请乐堂主务必前去!” 乐不芝哼了一声:“废话!” 说完便一个人走开了,花旦匆匆与曹茜她们打过招呼,便也跟了过去。 花晞的女儿花秋赤看着远去的“梨园五子”,不由出声地冷笑着。 在“梨园五子”离开之后不久,潘文依的喉底发出低低的“咕噜”声,身子一歪,竟然向后渐渐倒去! 她的双眼仍是紧闭,脸色更红,红得如同血液! 院子中静悄悄的,只有潘文依一个人躺在地上。 突然,一条人影闪了出来,渐渐地走向了潘文依。 ------------ 第32章 上官带笑 潘文依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醒来时,她是躺在一张床上,一张她本应非常熟悉的床上。 但从她的眼神脸色中看得出,她好像并不认得此地,此地的一切对她来讲都十分陌生。 晨曦从窗外斜着照了进来,如此明亮,亮得有些不太真实。 潘文依一动不动地躺着,脸上渐渐有了惊愕之容! 此时,一个衣着精美华丽、妆容典雅、雍容大方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有关切的笑容,让人一见,仿佛沐浴春风! 潘文依看着她,警惕问道:“你是谁啊?我怎么会在此地?”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道:“江湖中人称呼我为‘高手’,官场中人称我为‘六公主’。” 她的笑容中有一种诡秘之意! 潘文依狐疑地道:“高手?六公主?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中年女人一脸的诧异:“是吗?我的名声虽然并不是十分之响,可在江湖中不清楚我的人还真的不多。” 潘文依的脸上有了空洞茫然之色:“不瞒你说,我……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晓得!” 她的眼中神色非常痛苦——无论是谁,若忘了自己是谁,都会有这种神情。 高手惊讶之色更甚!她非常诧异道:“你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吗?” 潘文依苦笑道:“我也觉得奇怪,可事实正是这样……” 边说边下床,她看到床头上有一把枪,心想:“这可能是我的枪吧?” 高手叹了一口气:“看来也许是你伤得太重了。” 潘文依惊讶地道:“我受伤了吗?”她将自己全身细细察看一遍,并未发现有任何伤痕。 高手道:“你受的是内伤……哎,在‘梨园五子’的围攻下还能保全性命的人可真不多!” 潘文依茫然道:“是‘梨园五子’围攻我吗?我跟这五个人有仇吗?” 高手有些怜悯地看了看潘文依,渐渐地道:“看来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了。我有个建议,你我边饮边说,怎样?我看你现在的心情不好,可能喝点酒能让你放松下来!” 潘文依并没有拒绝。 酒菜上来后,潘文依几乎是不歇地将三坛女儿红喝了个底朝天,方喘了一口气。 高手笑道:“若你知道这三坛女儿红已窖藏了一百年,可能你会喝得慢一点。”她的笑容是善意的,绝对没有嘲讽或不满的意思。 潘文依在她说话的当儿,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这一次不是女儿红了,而是状元酒。 一仰脖饮了这一杯酒,潘文依方道:“说吧,将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高手放下筷子,道:“好吧,首先,我要告诉你,你自己是谁。当然,可能过一阵子你自己也会记起来的。你叫潘文依,是江湖中极有名气的一位年轻枪士。” 潘文依喃喃地道:“潘文依?好耳熟!” 高手道:“你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当然耳熟!我也奇怪怎么将你救醒之后你会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还是接着往下说吧。你本来就有一父一母,咳,这肯定是废话,谁会没有父母啊!后来你父母全都遇害了。” 潘文依神色一变:“是谁害死了我的父母?” 高手叹息道:“你母亲本是江湖中声势最大的日月教的一名堂主,后来因为被她人猜忌排挤,退出日月教。但日月教的人并未就此放过你母亲,在你母亲隐居几年之后,他们还是找到了你母亲,并将你爹娘全都杀死了!” 潘文依的拳头捏得咔吧咔吧直响,眼中几欲喷出怒火来!她暗道:“没想到我竟然有如此深的血海深仇!”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诧地道:“那为什么我却……却未死?” 高手道:“那时你才三岁。他们杀害你爹你娘之后,正要对你下毒手时,突然有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出现,她击退了日月教的人,将你救走了。” 潘文依急忙问道:“此人是谁?” 高手道:“这人就是你的师父!只是江湖中人谁也未曾见过她。你被她救走之后,便消失了十几年,直到去年方在江湖中出现,此时,你已是武林高手之人。” 潘文依惶然道:“难道……难道我竟然没有为父母报仇吗?” 高手道:“当然不会。你在江湖中出现时,日月教一开始并未在意,直到你杀了他们的一个堂主之后,他们才惊觉。” “他们的堂主吗?” “不错,是猜缘堂的堂主朴妁。日月教失去了一名堂主之后,方觉不妙,立刻出动大批属下,开始百般加害于你,可是因为你武艺高强,他们始终未得手,可你的……你的朋友却被他们挟制而去了!” 潘文依诧异地道:“我的朋友?” “对,他叫阿云,是你非常好的朋友,与你情投意合,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潘文依霍然起身,道:“我要去找日月教的人!” 高手一把拉住了他:“切莫性急!日月教机结构如此庞大,弟子门徒以几十万计,你孤身一人,即使有通天手段,也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潘文依脸色铁青地道:“难不成便由他们胡作非为不成?如果是父母之仇不报,朋友不救,我岂非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高手肃然道:“你现在逞匹夫之勇于事何益?在下并无让你成为不忠不孝者之意!可凡事都应三思而行,从长计议!如果鲁莽行事,岂不是又要像昨天一样受挫?如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恐怕你早已亡于‘梨园五子’之手了!” “‘梨园五子’又是什么人?” “她们也是日月教的人,其中为首的花旦乐不芝亦是教中一名堂主!” 潘文依又渐渐坐了下来,不解地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心想此人如此面善,一脸坦荡磊落,想必是侠士之人。 高手道:“我主神明,查得日月教暗藏叛逆之心,可圣上心存仁厚,不愿兴师围剿,以免荼毒生灵,惊扰百姓,于是便着令在下联合江湖中仁人志士,共同对付日月教群贼!虽然我力薄人单,可仍有一颗赤诚之心,只要江湖正义永在我心,又有江湖豪杰鼎力相助,必有铲除群逆,普天同庆之期!” 潘文依心道:“没想到官场中亦有如此人杰!”不由顿生钦佩之心,慨然道:“六公主不妨将我也算上一份!” “好!有潘少侠加盟,直捣黄龙之时指日可待!不过潘少侠切莫再称我为六公主,身在江湖,哪有那么多不着边际的斯文?如果是潘少侠不介意的话,便称我为六姐怎样?” 潘文依急忙道:“这……这却不妥!” 高手不悦地道:“怎么不妥?莫非潘少侠嫌我有一身王者的铜臭味吗?” 潘文依尴尬地道:“在下绝无此意,只是……” 高手爽朗笑道:“称呼只是一种符号罢了,潘少侠又何必为此而拘泥?” 潘文依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手好像极为高兴,满满地为潘文依斟了一杯,随即再替自己也倒了一杯满的,端起杯来,道:“我们是否应该为此干一杯?” 潘文依也举起了杯子,道:“似乎没有理由不干杯!” 一饮而尽。 高手道:“不瞒小妹,现在已有不少武林豪杰与我携手,铲除日月教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自小妹除了朴妁,重伤乐不芝之后,日月教内已人心惶惶,也许这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潘文依道:“听六姐之言,好像已有破敌良策了?” 高手道:“良策不敢讲,但也不妨一试,我说出来,小妹与我斟酌斟酌。” 潘文依慢慢地喝着酒,听高手细细说来。 庭院深深深几许?。 正厅内人头攒动,大概有一百多人聚于其内,厅内气氛十分肃穆! 大厅中央,赫然有一具红色棺木! 每一个人都是头缠白巾,脸上均有哀伤之色!厅内人员虽多,可是井然有序!站在最前面的有乐不芝,乐不芝右侧是一个极为肥胖的人,她的脸几乎胖成了一个脸盆,目光亦是如剑一般锋利——惊缘堂堂主花晞! 乐不芝左侧之人则显得十分儒雅倜傥,正是“凌云楼”楼主毕凌云! 在大厅之外,还有五六百人默默立于黑暗中,他们身份低微,负责留在外面保证祭奠之礼的顺利进行。 突然,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随即清亮之声响起:“尊使到!” 声音一层层地传了进来,乐不芝等人赶忙迎至大厅外。 终于,最后一进院门处出现了三个人,走在中间的人脸色竟若红铜,泛着赤橙的光芒!她的一双眼睛始终都是微微地眯着。更奇特的是她的衣衫,竟半边是大红色,半边是大紫之色! 她左侧的人则与她截然相反,那人衣着容貌都极为一般,在大街上随手一抓,都能抓出一大把来。 剩下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谁也无法看见她的脸型。 众人只觉得她与常人好像有些不一样,可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可能她腰上的剑就与常人有些不同,她的剑竟没有剑鞘,就那么直接插在腰带上,剑锋青森森地闪着妖异的光辉! 乐不芝、毕凌云及肥胖如盘之人见了这三个人,立马迎上前去,乐不芝与肥胖如盘之人同时道:“尊使辛苦了。” 而毕凌云则道:“上官尊者辛苦了。” 上官尊者吗?“两面三刀”上官带笑? 铜面之人还礼道:“三位多礼了,此乃我上官带笑分内之事。” 果然是上官带笑! 上官带笑在日月教内身份特殊,不属于任何一个分堂,而是直接由教主约束,经常代表教主出席下面各种比较重大的场合。 上官带笑级别相当于副教主,乐不芝等人对她极为尊重。 上官带笑与他们一道回到大厅中,此时祭奠正式开始,自然有司仪抑扬顿挫地讲话,然后由上官带笑宣布,接下来要宣念教主为堂主写的祭文。 上官带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来,交给司仪。 司仪恭敬地接过,慢慢展开,借着烛火大声地宣读:“吾闻朴妁妹丧亡三日,乃能衔哀致诚,使上官带笑具时以之祭奠,告汝之亡灵……” 众人肃立,默然恭听。 朴妁在日月教中人缘非常好,在场众人心中俱是哀伤之情,都渐渐地沉浸于祭文所描述的悲凄之境中。 突然,司仪的声音中止了! 众人起先还以为是司仪暂时歇气,可待了少顷,仍然不见声音,大家本是微垂的头全都向司仪望去! 如此一看,厅内众人吓了一大跳!只见司仪的右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脸上竟呈现淡绿之色,已痛苦地扭作一团! 司仪眼里闪过痛苦和绝望的死灰色,随即仿佛朽木一样朝后倒去! ------------ 第33章 清风凌云共一燕 跟这名司仪站得最近的是花秋赤,她见司仪突然倒去,便有心要在“尊使”上官带笑面前露一手,立马将身一纵,飞射而出,在司仪落地之前一把拉住了她! 她的身法的确够快,一把拉住之后,借力一带,司仪就重新“站”了起来。 可花秋赤赫然发现,司仪已经一命呜呼! 一怔之下,她突然觉得自己拉着司仪的那只手臂一阵麻痒! 一道亮光从她的心头闪过:不好!有毒! 她想开口大声呼叫,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花秋赤的脸上瞬间出现恐惧之色,她心知不妙,一咬牙,“锵”地一声,拔出刀来,挥刀便向自己的左臂砍去! 她希望这样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就在她的刀即将斩落自己的左臂时,一道亮光闪过,“当”的一声响,将花秋赤手中之刀撞飞了! 惊缘堂堂主花晞惊惧交加,望着自己的女儿:“秋儿,你要干嘛?” 花秋赤顿感无边的绝望! 最后一点希望,被她自己的母亲断送了! 她望着花晞,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随后,她便看到众人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那种惊讶之色! 虽然花秋赤看不见自己的脸庞,但她想象得出自己的脸此时一定和司仪一般变成淡绿色!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有人向这边掠来,随即另一个人影又从一侧拦截过去…… 花晞飞掠的身影被迫停了下来,非常愤怒地看着毕凌云,嘶声道:“为什么拦我?” 就在她说此话时,她的女儿已“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这让花晞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又有几个人想要上前扶花秋赤。 毕凌云大喝一声:“莫要去送死!” 花晞脸色铁青,以嘶哑若兽般的声音道:“快让开!” 毕凌云一动不动:“花兄,你必须冷静下来!方才你不该以剑撞飞令爱的刀,否则她不会死!” “她本来就没有死!”花晞大叫一声,声音大得惊人如雷! 毕凌云渐渐地道:“你这么大声呼叫,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想以此来压回自己心中的恐惧!好,若你一意孤行,我便不再阻拦你!” 话毕,她果然侧身让开! 花晞狠狠地扫了她一眼,向倒地的花秋赤奔去! 毕凌云冷冷地道:“若你不想让你女儿白白送死的话,就不要去碰她的身体!” 花晞的手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留于空中! 谁都可以看出,此时花秋赤的确是死透了! 花晞的手开始颤抖,越抖越剧烈,到后来几乎就像秋天中的寒叶一样! 毕凌云走近花晞,低沉地道:“花姐,此事大有蹊跷,想必凶手仍在大厅内,花姐请节哀顺便,擒拿凶手是要事!” 一闻此言,花晞霍然起身,眼里闪动着冷森之气,好像一把充满杀气的剑! 乐不芝道:“我三妹精通毒术,不妨让她瞧一下!” 众人便将视线全都投向了花净。 花净点了点头,朝几乎是并排躺着的两具尸体走去。 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曾料到前一位死者尚未送走,竟然又多添了两位! 花净蹲下身来,细细查看,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而且越皱越紧。 突然她直起腰来,从怀中掏出一只蛇皮手套来,小心翼翼地戴上,又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盒子,从中拿出一根银针来,蹲下身去查看。 上官带笑忽然对花晞道:“花堂主,我已知凶手是谁了!”她的神色非常神秘,眼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乐不芝一眼。 花晞神色一变:“是谁?” 上官带笑道:“你附耳过来!” 花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但她还是附过耳来。 上官带笑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凶手便是……便是我!” 花晞顿时一愕。 就在她这一愕之时,“两面三刀”上官带笑已闪电般挥出右手,掌心内藏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向花晞的腹部扎去! 如此变故太出人意料之外!待花晞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了,她的腹部顿时一阵冰凉,上官带笑的小刀已完全没入了她的腹部! 上官带笑长笑道:“如今你总不能一刀将肚子剖开吧?我告诉你,你身上也中了与你女儿一样的毒!” 花晞的脸果真开始泛出淡绿之色!她张了张嘴,伸手想去拔刀,刀身只拔出一大半,便已一命呜呼! 乐不芝最先反应过来:“她不是上官带笑!” “上官带笑”仰天大笑:“不错!我不是上官带笑,我是麻齐!” 麻齐,武林中极负盛名的杀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杀人手法诡异多变,人称“生死由我”。因为被她定为目标的人,生死之权便是由麻齐来操纵! 麻齐在三年前杀了辽东“天古镖局”的总镖头之后,就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出现! 这一次,他怕是一开始拿出的祭文便是带毒的! 毕凌云皱起了眉:“生死由我的麻齐?不知这一次,你背后的人又会是谁?” 麻齐笑道:“毕楼主博览群书,见多识广,那应该清楚我的规矩,在没有杀了该杀的人之前,我是不会说出主子的!” 毕凌云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活着走出这里吗?” 麻齐道:“为何不想?我麻齐不想待的地方,谁也别想留下!毕楼主,你本非日月教之人,为什么要插上一足?若你现在离开,我肯定不会为难你!” 毕凌云道:“若我信了你的话,那才是笨蛋!你们怎么会允许一个知道你们阴谋的人活在世上?更何况,今天你们三人孤身深入,若我们还不能用你们的人头来祭朴堂主的亡灵,那岂不是被江湖朋友所不齿?” 麻齐抚掌道:“说得不错!可惜太聪明的人往往总是命不长久!” 乐不芝再也按捺不住,怪吼一声:“虾兵蟹将也想搅起大浪?” 其他梨园四子听她如此一喝,纷纷拔出兵器! 毕凌云忙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乐兄弟切莫出手,还是由我为你打头阵吧!” 她知道“梨园五子”已受了内伤,与麻齐相搏,绝对会吃亏。 而且她自忖与麻齐相比,一定可以占上风,毕竟,“清风凌云共一燕”不是叫着玩的。 不料麻齐却道:“你以为我们来此是同诸位叙旧的吗?谁有会那么多闲工夫与你们一个一个比下来?” 说到这,他的声音突然一沉:“今天所有在场的人,全部都得死!” 麻齐突然双拳互击,“啪啪啪”三声脆响! 突然,大厅外响起惨叫之声!而且不止一人,此起彼伏,接二连三! 众人神色顿时大变! 一个日月教弟子飞身而进,甚至顾不上施礼,便急忙道:“报!外面突然出现三百名身份不明之人,武功高强,猝不及防之下,兄弟们已死伤过半!” 乐不芝大吼道:“胡说八道!” 毕凌云远比乐不芝要沉着冷静,他道:“乐姐,快下令让这儿的百余名兄弟去厅外支援吧!” 乐不芝猛然醒悟过来,喝道:“还不速去!” 这二百多人都是在日月教中有一定职位的人,武功自然比外面的数百人要高些,想必他们加入到外边的战局中,至少应该不会落于下风! 如此一来,留在厅内的只有毕凌云、“梨园五子”及惊缘堂、猜缘堂各一名副堂主。 毕凌云心中略一思忖:“我与麻齐可以相抗衡,‘梨园五子’虽然受了内伤,但对付那个头戴斗笠之人,应该可以抵挡一阵,而两位副堂主联手与剩下的那人交锋,大概也不会吃亏。” 如此一想,他暗暗舒了一口气。 大厅之外,厮杀声不绝于耳,金铁交鸣之声与呼喝惨叫之声密织如网,听者莫不心慌! 大厅之内,却是一种寂静,一种带有肃杀意味的静谧。 这种静谧,往往是残酷杀戮的前兆。 毕凌云手抓住刀柄,拇指在刀诀上一压一挑,刀簧“锵”的一响,手肘略沾,刀便出鞘! 刀一出鞘,毕凌云便一沉腕,刀尖略一下指,双手一环,面向麻齐。 这是一种极为客气的向对手挑战的起式,若是换了别人,在这种场合做这样的动作,绝对会显得不伦不类。但毕凌云给人的感觉,却只有从容大度! 麻齐不由叹了一口气,叹息即使自己的武功高过毕凌云,也永远学不到毕凌云的那份神韵;即使今天倒下的是毕凌云,那倒下的毕凌云,也比站着的他更潇洒! 当麻齐拔出她的那把黑玄无华剑时,毕凌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眼前这个‘上官带笑’是假的,那真正的上官带笑呢?莫非上官带笑已被麻齐他们所害?可麻齐并非上官带笑的对手,难不成麻齐身边另有高人?” 想到这,毕凌云不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冒然出手。 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麻齐拔剑的姿势虽然不好看,但绝对够快!剑一出鞘,就仿佛一匹脱缰之马,它要驰骋跟飞掠! 薄实的剑身在麻齐的手上,好像毫无分量一样,挥将之际,让人难辨其形,只见一团若雾一样的剑芒在飞旋盘掠! 生死由我! 毕凌云哂然一笑,手中之刀挟破帛之声,划空而出! 好像是极为平凡的一招,竟将麻齐咄咄逼人的剑光逼得无影无踪! 乐不芝见状,精神一震:“咱们兄弟也不可闲着!” “梨园五子”立刻一起对头戴斗笠的人形成合围之势。 剩下的那个人,实在太普通了,便被他留给两位副堂主:惊缘堂副堂主唐黑,猜缘堂副堂主任天凤。 “梨园五子”将“斗笠”团团围住,因为受了内伤,不能再以内力压制对手,于是采用了巧力,凭借他们五人的刀法加上极为默契的配合,却没能短时间内决出输赢! “斗笠”的剑法果然够诡异高超! 可真正可怕的剑法绝对不是诡异的剑法,而应是质实的剑法!任何诡异的剑法,只能以奇袭见长! 可在“梨园五子”这样五个老江湖面前,又怎么能实现这一点?若有谁想借奇袭之力从他们五人手中讨得一点便宜,那便只会失算了。 在“梨园五子”熟悉了这种诡异的剑法之后,她们不但可以从容应付,而且还能将“斗笠”逼得手忙脚乱! 这种战局,本就在情理中。合“梨园五子”之力,普天之下能应付没有几个,即使他们内力大伤,如此联手,仍旧是十分可怕! 但是,当他们听到那个平凡之人的清啸声后,却是非常吃惊。 这种清啸声,她们再熟悉不过!就在不久前,她们五人便是被这清啸之声所伤! 她们齐齐向被唐黑、任天凤所围攻的那人望去,却见二人已被那女子所伤,以二敌一竟然溃败得这样迅速! 让“梨园五子”震惊的是,那人的武功分明与那天他们所围杀之人相同,可容貌却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此人易了容吗? 若真是这样,那么两位副堂主恐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毕凌云也已看出猫腻。 这三个人中武功最高的居然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人! 心念一动,她便准备要去替下唐、任两位副堂主,不料“梨园五子”已一顿抢攻逼得“斗笠”退出好几步后,齐齐向唐、任两人掠去! 人影闪掠,转眼之间,五人已与唐、任一道将对方围住了! “斗笠”自然不会闲着,也随着冲杀过来,剑锋划出一道道妖异的弧线,仿佛一片光雨向这边卷来! 于是就呈了混战之势! ------------ 第34章 毕凌云 只听得麻齐大叫道:“潘少侠,那五个涂描得就像鬼怪一样的人便是……啊……”后面的话突然间戛然而止,因为毕凌云的刀在他如此一分神之际,已如电闪而入,挑飞了他肩头上的一坨肉! 后面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听麻齐这么一喊,潘文依立马应道:“我明白了,他们定是将我重伤了的‘梨园五子”!” “梨园五子”一听,不由暗自呢喃:“分明是我们受了重伤,怎么话反倒被她说了?” 见对方是潘文依,她们不由一阵心凉,如此一来,她们要想取胜,可谓是难比登天! 潘文依却像是从未见过“梨园五子”,大喝道:“你们五个怪物长相这般不堪,难怪心狠手辣!那日若不是有人相助,我岂不是已被你们害了?” 口中说着,枪便一招紧似一招地向“梨园五子”招呼过去,对任、唐两位副堂主却是很少出手。 “梨园五子”见她如此说,以为她是在讥讽他们五人落败之事,不由得又气又恼,尤其是奇丑,虽然明知从她手中讨不到便宜,可也是竭力冲杀,所用招式尽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 其余梨园四子一见,不由心有所动,暗道:“五弟此计策颇为不错,我们五人联手也不是这小魔女的对手,不如设法与她拼个同归于尽!我们有五条人命,她只有一条,好歹我们占了些便宜!” 于是,她们纷纷效仿奇丑,全都是不求自保,只求伤敌的打法! 潘文依又气又怒,大叫道:“果然恶毒!不要以为你们凭此无赖打法就可以占到便宜,实在是痴心妄想!” 话是这么说,可面对“梨园五子”这般疯狂的战术,她一时也无可奈何。 此时,唐、任两位副堂主与“斗笠”已战作一团,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杀了个难分难解! 大堂之外的厮杀声逐渐变小了,大堂之内反倒更显得肃杀。 麻齐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几乎每隔一段不长的时间,毕凌云的刀便要在他的身上添上一道刀伤。 如今,他唯一可以值得自豪的,应该是他死里逃生的本事。好几次,连他自己都以为会被一刀毙命,结果却再次被他奇迹般地逃掉性命! 可他已清楚,再战下去,只有去死! 唯一让他能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便是潘文依在冲破“梨园五子”的包围之后来援救他! 潘文依的武功在“梨园五子”之上,可要命的是这五个人就好像是中了邪一样不顾生死。 她们的意图那么明了直接:要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当搏杀到了这种地步,决定胜负的就不仅仅取决于武功的强弱了。 麻齐不由得十分着急! 与此同时,毕凌云也很着急,他对“梨园五子”的担心比不麻齐对他自己的担心少。 豁出命去拼的人,仿佛是一个撒泼的妇人,她胡乱地抓、胡乱地挠,被她攻击的人一开始会节节后退,但到了一定时候,人会忍无可忍,就会一脚踹出,把撒泼的女人踹翻在地上! 毕凌云不知潘文依会在什么时候“踹出一脚!” 毕凌云如此一想,下手更狠了!若自己能提前杀了麻齐,事情就会改观不少! 突然,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是麻齐和奇丑。 在毕凌云的刀插入麻齐腹部的同时,潘文依的枪也插进了奇丑的胸口处! 然后,两个人便就像两段朽木一样向后倒去! 而毕凌云已在此时就像老鹰一样掠起,向潘文依遥遥扑去! 潘文依的枪在切断绝丑的咽喉的同时,顺势一带,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电闪而出,反刺自己左侧的寂寞末!这一枪不仅快逾奔雷,而且线路极为刁钻,寂寞末意识到危险时,潘文依的邵刘枪已是近在咫尺! 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面临死亡时的收缩,她清楚自己无法闪开或者防守住这一柄已注入灵性一样的枪了! 只听“锵”的一声,潘文依的枪从与他身子仅几寸之隔的地方划过——是毕凌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 寂寞末立马拧腰挫肩,倒旋而飞! 潘文依与毕凌云刀枪一接,立刻知道毕凌云的武功比乐不芝还要高明! 毕凌云代替了奇丑的位置。 可即便毕凌云的武功比奇丑高出一截,起的作用也大不了太多。他与其他梨园五子从未有过配合,更不可能像奇丑那样采用两败俱伤的招式。 双方又出现了暂时的相持局势。 就在这时,却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一声闷哼,只见唐黑的长剑突然脱手而飞,“笃”的一声,深深地扎进屋顶的一根横梁上!而她的手却是捂在腹部,试图堵住向外涌出的殷红鲜血! 而任天凤的右肋好像凹了下去,看样子至少折了两根肋骨,她整个人几乎因巨痛而扭作一团,一张脸皮更是冷汗直冒! 反观“斗笠”,他的右腿上有一根细细的铁杆子,细辨方知竟然是任天凤的一支混天刺! 可最重的伤显然不是来自这支混天刺!因为此时“斗笠”的斗笠已不知去向,露出一个秃顶来。他的脸色煞白若纸,百般忍耐之下,终究还是“哇”的一声鲜血狂喷出来! 敢情,她也受了内伤! 三个人就像三头受了伤的野兽,眼神里闪着杀机! 三人蹒跚着相互走近,此时她们已决定要用一切手段来对付敌方于死地:武器、手脚、双拳,乃至牙齿…… 就在她们之间只有四尺之距时,唐黑突然身子一晃,“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几乎是不分前后,“斗笠”又喷出了一大口热血出来,之后也一下子萎缩于地!他的眼里闪出就像绝望的野兽般的光辉! 唯一站着的任天凤“嘿嘿”地怪笑着,一笑,便不由地吸了一大口气,这立即使她已陷下去的右肋一阵钻心般巨痛,她的脸一下子歪曲得就像地狱厉鬼一样! 任天凤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向坐在地上的“斗笠”,终于,她高高地举起了剩下的那只混天刺! 只要他的混天刺用力插下去,便可以将“斗笠”光秃秃的脑袋插出一个洞来! 任天凤欣慰地笑了笑,但就在此时,任天凤的全身所剩下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仿佛一段没有生命的朽木一样向前扑倒过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她的混天刺从“斗笠”的秃顶边滑过,倒于地上之后,她已晕死过去! 大堂之外的厮杀之声突然止住了! 紧接着,便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时间,大堂门口出现了十多个鲜血淋漓的人! 这十几个人一进来,激战的双方都一惊,他们一时半会都认不出这一帮人是自己人还是对方的人,直到其中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嘶声叫道:“堂主!” 她是冲着倒地而亡的花晞叫的,众人才知这些是日月教的人! 毕凌云与乐不芝等五人不由得精神一振,但同时,心里也不由自主有了一种沉重。虽然他们的人胜了,可是他们本是数百个弟兄啊! 不用讲,那些人已经全部都战死了! 潘文依心中一震,自然也发现自己现在已是孤军奋战了! 倒在地上的“斗笠”被冲进来的这十几个人一通乱砍,立马毙命了! 对于这十几个人,潘文依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她的心中开始有了一种空洞感,她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会与这一帮人作如此生死搏斗呢? 当然,理由是有的,因为她得为父母报仇,而且,日月教的人图谋犯上作乱,人神共怒啊! 可此时潘文依却已感觉到她所经历的事与她想象中的并不同,特别是毕凌云的气节与仗义,更是让她无法将她与“助纣为虐”这个词联系在一块! 更重要的是,按计划此时应该又有高手的人出现了,而事实上却只有她一个人在此地孤军奋战! 虽然她有把握能赢这里的所有人,可是她不懂自己为何要杀他们。 难道为了报父母之仇,自己便要将日月教的数十万教徒一个一个地杀尽吗?眼前这些人难道都与自己父母的死有关吗? 甚至,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是否真的是日月教的人? 潘文依忽然对一切都开始发生了怀疑!甚至她对自己是否真实存在都有些怀疑了! 若自己是存在的,为什么对过去会一无所知?这难道是一场噩梦?自己在梦中与这么多人激战着? 潘文依越想越糊涂了。如今,她已忽视了身边的刀光剑影,只是下意识地把“邵刘枪法”、“天玄刀法”一遍又一遍地使出! 这两套武功都是武林绝学,特别是后者,更是武学之最高境界! 潘文依好像进入了一种半晕迷状态,她出招已根本不去考虑对方是怎样攻来的,只是一招接一招地按顺序递出! 如果是寻常人如此应敌,恐怕早死了数百次了。但“天玄刀法”的每一招都是攻守兼备,玄机无限!若心有顾虑,使用此法时瞻前顾后,它的威力反倒会打了折扣。 而以潘文依如此浑然忘我之方式使出,却有浑然天成、天衣无缝之妙处! 梨园四子与毕凌云狂攻不止! 潘文依却是陷入一种奇特的沉思状态里! 她所使出的功力越来越强烈!无形劲力就像汹涌之巨浪,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梨园四子已领受过潘文依那超凡脱俗已臻化境的真力,因此并不怎么奇怪,而毕凌云却是吃惊不小! 特别是他已看出潘文依好像已是魂不守舍,每招每式都已是依着一种惯性使出来。 如此不经意间使出的武功,竟能将她与梨园四子联手的凌厉攻势一一化解,这几乎可谓之为传奇了! 毕凌云试着疾攻几次,竟然发现潘文依能立刻在下一招,把上一招露出一线的破绽封个严严实实! 若此时还不知难而退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招会恰好是针对你! 寂寞末便是如此吃了苦头,他的胳膊竟被潘文依在如此古怪的状态下刺伤! 众人数度抢攻,竟然都无功而退! 相反,几个人中功力较弱者已被潘文依的无形真气逼得胸闷气喘! 这时,潘文依的功力已发挥至“天玄神功”的第三乘“道心佛面”。 梨园四子脸色煞白,步子开始乱了章法,武旦的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了! 若此时潘文依突然借机蓦然发动凌厉之击,恐怕他们立马就要一溃千里! 日月教的十几名教众看得目瞪口呆,这般诡异之战局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终于,寂寞末与武旦双双鲜血狂喷,踉跄而退! 毕凌云不由一惊,暗道:“恐怕是无法善罢了!” 孰料身处刀光剑影之下的潘文依突然蹲身盘腿坐于地上! 又是重复昨天的场景! 众人被潘文依这意外之举一惊,不由得齐齐后跃! 武旦却很快回过神来,她高声道:“这丫头又在装神弄鬼!” 毕凌云诧异道:“乐姐与她早已认识吗?” 乐不芝道:“那天伤了我们的就是她!只是如今可能她易了容,因此我之前未认出来,可从武功中却是可以看出!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既会邵刘枪法,又会‘天玄神功’!” 毕凌云惊骇欲绝:“你……你说她会‘天玄神功’?” 乐不芝点了点头道:“昨天她在重创我们几人之后,也是突然成了这个样子的,没想到今日也是如此!说来惭愧,那时我们怀疑他在弄什么玄机,竟然不敢出手,而是借机逃跑了!” 毕凌云看了乐不芝一眼,十分佩服她的坦诚。 一般的江湖中人,谁会把这种不甚光彩之事说出来呢?更何况这里还有十几个身份地位比他低的人。 毕凌云细细地观察着潘文依,只见潘文依双颊非常红晕,面带微微笑容,是如此这般的安详沉静! 饶是毕凌云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蹊跷之事! 寂寞末恨恨地道:“我看她一定是力战之后突然虚脱了,才想以此法突围!之前我们上了她的当,今天可不能再上当了,我们把这个臭丫头杀了替五妹报仇!” 乐不芝看着毕凌云。 毕凌云渐渐地摇了摇头:“若她是假装的,那么以我们之力根本杀不了她——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世上没有人会在与他人搏斗时突然停下手来再以假象去欺骗对方,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她如此模样,绝对是身不由己。总之,她绝非被我们的武功制住,若在这时候出手杀了她,恐怕有失光明磊落!” 乐不芝对这样所谓的江湖道义一向很是不屑,按她的意思若潘文依真的是身不由己,那么这便是报仇的大好机会! 可是她一向尊重毕凌云这位朋友。 花净道:“我们暂时不杀她可以,可至少得把她擒住。可以在她清醒过来之后,再作打算。” 毕凌云略一思考,点了点头。 一个日月教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根长长的绳子,分作几截,打了几个活扣,便要往潘文依身上套。 毕凌云见后,又好气又好笑道:“这种东西也能困住她吗?”说得那人讪讪的。 毕凌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来,用刀削下几小块,再运劲一搓捏,就成了圆豆模样,毕凌云将它们扣在手心,再一扬,银粒便疾然飞出,直射潘文依身上的穴道! 手法又快又稳! 便见潘文依身上立刻中了“银豆”之击,仿佛败革一样向前倒去! 毕凌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立刻有人冲上前去,要架起被制了穴道的潘文依! 就在这一瞬之间,空中突然响起一阵破空之声,有暗器袭入! 众人一惊,紧接着便陷入一片黑暗中!所有的灯火全被击灭! 堂内一时大乱! 毕凌云急忙大呼道:“诸位切莫慌乱,以免被人混水摸鱼!” 他这么一喊,众人立刻静了下来! 只是,又过于寂静了,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咔嚓”一声,突然有人打着了火,引燃了几盏灯。 有人惊叫了一声:“不见了!” 众人一看,方才倒在地上的潘文依不见了! 众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是她自己逃走的,还是有人救走了她? 显然是后者,众人的目光本就集中于潘文依身上,潘文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以暗器射灭所有灯火! 那么,救走潘文依的人又会是谁呢? 那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之势将人救走,武功绝对卓绝不凡! 为什么日月教突然平添了如此多厉害的敌人啊? ------------ 第35 羽化宫 潘文依醒来时,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只穿了一条裤衩,身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仿佛一只朱色的刺猬! 这是一间非常之小的屋子,屋子里点着灯,可灯光十分之暗,让一切都显得有些诡秘感。 “你醒了吗?”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潘文依顺声望去,这才看到柜子旁边有一个人在坐着,她的整个人都深深地陷于柜子的阴影里,露出一个极为模糊的模样! 潘文依定了定神:“你是谁?我怎么会在此地?” 那人道:“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之前,你本来是在一个老爷爷的家里?在那儿,你跟五个装束容貌古怪的人激战了一场?” 潘文依沉默了一阵,她的脑中清晰地回忆出自己第一次与“梨园五子”交手的场景,不由道:“是,但……” 那人打断了她的话:“错了!在这之前,你是在一个大堂里,在这个大堂中,有一具棺木,棺木中装的是日月教朴堂主的尸体!” 潘文依惊讶道:“不可能,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棺木!” 那人叹了一口气:“你先莫激动,且先听我讲完!” 当下,她便把潘文依第二次与“梨园五子”激斗之后的事情告诉了潘文依,她说得那么清晰,就像是由她经历这些事一样。 潘文依不解道:“你的意思是说在某一段时间里,我成了另一个人,替高手杀了不少人吗?” “是的!” “为何会这样?” 那人道:“这与你所练的武功有关!” 潘文依道:“你是指‘天玄神功’吗?” 那人道:“对,就是‘天玄神功’。其实,你所看到的《天玄神功》秘笈,只有一半而已,即使你把那秘笈的武功练至最高境界,却仍旧有不少缺陷!” 潘文依吃惊不小,她道:“高手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人冷笑:“她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因此她自己才不去练。 《天玄神功》有上下两册,本来都已为高手所得,可在她练至第二乘时,另外半本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书的后半册记载,天玄神功练至第三乘后不可再接下去练,否则就会后患无穷,高手便停止了修炼,转而广纳武林豪杰。” 那人顿了顿,又道:“你是她找到的最合适的一个,上半册练完之后,每当你的武功发挥至第三乘时,就会出现‘如梦如幻’的症状,你的功力会在达到最高境界时突然暂时消失,更可怕的是你的记忆也会消失!你第一次与‘梨园五子’恶斗,伤了她们五人之后,便被高手诓骗利用,开始成为她手中的棋子,跟日月教拼命!” 潘文依道:“她与日月教的怨仇很深吗?她真是当朝六公主?真的是在为皇上平定日月教的叛乱?” 那个隐于阴影中的人冷笑道:“她的确是六公主,可圣上与她一向不和,又怎么会对她委此大任?何况日月教组织虽大,结构虽然复杂,却从未反叛过朝廷!高手如此做,一是她断定除日月教外,天下没有人能够从她的公主府中取走‘天玄神功’秘笈!二是她有非常大的野心,而她认为能够挡阻她的只有日月教!” “像你这样练成了‘天玄神功’前半部的人,无疑是助她成功的最好工具,你武功高,又有一个她知道的致命缺陷!她完全不用担心控制不了你!为了挑起你对日月教的仇恨,她用了多种法子,先是故意布置疑阵,让自己的人抓走阿云……” 潘文依不顾身上的银针,一跃而起:“什么?你说阿云是高手派人抓走的吗?” 那人冷笑道:“除了她自己的人外,还有谁可以在你二人的眼皮底下把人救走?” 潘文依细细一想,不由怔住了! 那天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按此人说法,便什么都可以解释了。 那日,潘文依在快追上黑衣人的时候,高手突然出现,看似在追击黑衣人,其实是在拦阻潘文依,潘文依与她对了一掌之后,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后来,黑衣人中暗器受伤,自然也是假的,黑衣人一翻过院墙,下边就有人接应她,这人用假血洒着往一个方向跑,而黑衣人则带着阿云从公主府的另一扇大门进去了。 潘文依无论怎样也不会想到,黑衣人在逃出院墙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院里! 阴影中的人道:“从阿云被劫一直到你找到日月教的朴堂主,全是高手一手安排的,包括足赤布庄、胡顾玥在内,全是高手的人。他们在完成各自的任务之后,无一不是同样的下场。” “杀人灭口吗?” “不错,高手的目的是要让你与日月教之间水火不容,当你击败朴妁却未杀她时,她便让人动手完成了此事。” 潘文依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日月教一直咬着她不放,原来是这个原因! 潘文依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道:“既然你说我是她最好用的棋子,她为何不派人去接应我?按照你说的,我们应该早就约定好了吧?” 阴影中的人道:“你杀了日月教的堂主,整个日月教都在关注着你,你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只有你死了,才会让日月教松一口气,而高手便可乘此机会,再推出一个新人,给日月教迎头痛击!” 潘文依咬牙道:“如此说来,她让我在朴妁的葬礼上出现,就是要安排我去死吗?” 嘶哑的声音道:“正是这样!” “这么说来,她的手上还有不少可以利用的人?” “尤之雅、千心娇娃夏妤、尹菲鸯等,都已是武功卓绝的人物!” “她……她们都练成了‘天玄神功’吗?” 那人冷笑道:“不,应该说像你一样练成了‘天玄神功’的一部分,其实这前半册要练成并没有高手说的那么难。而且对高手来讲,那些人都有一个优于你的地方,就是他们比你好驾驭。” 潘文依大声道:“不,尤之雅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人!” “可惜,尤之雅有一个致命之处。” 段儒言段公子! 潘文依不由一震,沉思一会方道:“段公主已遇了害,尤之雅要为他寻找真凶报仇,莫非高手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嘶哑的声音道:“是的。” “那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呢?是尤之雅的父亲尤长啸——不,应该叫他吕疑海,还是日月教的其他人,或者干脆是高手?” “都不是。” 黑暗中那人冷笑道:“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杀他,他压根就没有死掉!” 潘文依怔住了!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亲眼看见段儒言气绝身亡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诈死的武功?” “当然听说过,可他根本不是武……”说到这里,潘文依突然一下子卡住了,她本来是想说她根本不是江湖中人,可是…… 连“风花雪月楼”的掌柜都是“羽化宫”的人,段儒言为什么不可以是武林中人? 突然,潘文依满腹狐疑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能知道如此多神秘事的人,绝对很不简单! 那人忽然“嘿嘿”笑了,笑罢方道:“你还未听出我的声音吗?” 潘文依一怔,沉思半会,摇了摇头,道:“听不出来!”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丫头,我救过你三次命!” 潘文依呆住了,半晌方如梦初醒般叫道:“白衣人!你是白衣人!” 那人笑道:“总算你还有一点良心。” 当年,潘文依从华狮城回潘集镇的途中,遇到吕疑海派来的人追杀,便是这位白衣人救了她。而且,风花雪月楼楼顶垂下的那条救命的绳子,也是这白衣人给的。 潘文依不由大为感激,急忙翻身下床,便要施礼,可是身上遍扎针头,又是只穿着一条裙子,着实不雅,只是下了床方觉有些不妥,便愣在那里。 那人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遂道:“免了,免了。不过你身上的银针倒是可以拔下来了,自己动手。” 潘文依尴尬一笑,赶紧七手八脚地将银针全拔了下来,又在床头找到衣裳穿了起来,这才深深施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人道:“不必多礼,多救几次人,总是善事,以后见了阎王也好说话些!”说到这里,她不由大笑起来。 潘文依心中有太多疑惑想问:“前辈是怎么知道段公子并没有死?而且,段公子好好的为什么要诈死呢?” 那人道:“段儒言诈死之时,我正在屋顶上,前前后后看得明明白白。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你居然能在那种情景下从屋内逃离!” 潘文依挠了挠头,惭愧道:“也多亏了前辈,不然我还一直吊在那屋檐上。难怪尤之雅去他墓坑中查尸时,墓坑竟然是空的!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凶手不想让外人从尸体上查出真相而转移了尸体!岂知他根本就没有死去!” 那人道:“他这么做,本是要利用你。在他的计划里,他的同伙会冲进来,将你和现场逮个正着。但你与段儒言之间从未见过面,与他也没有怨仇,人们便会说段儒言是自杀的。尤之雅却一定不会这么认为,她太精明了!” “尤之雅在经历此事后,注定要失踪,注定要千方百计查找‘杀害’段儒言的‘凶手’!而最像凶手的人恰恰是他的母亲!” 潘文依动容道:“他要让他们母子俩自相残杀吗?” “他知道不太可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但尤之雅愤而离家,对他们的人来讲,已是一件大好事。那时,尤之雅的武功已不在吕疑海之下,少了尤之雅,吕疑海就等于少了一条胳膊!” 潘文依不解道:“吕疑海不是曾经勾结‘羽化宫’的人,一起进攻野慈婶婶的飘缘堂吗?”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羽化宫’无论干什么,无非都是为了削弱乃至最终灭了日月教,以前勾结吕疑海进攻飘缘堂,是为引起日月教的内讧,事实上他们做得很成功。那个计划,使日月教一下子损失了两个堂主。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名义上已被逐出日月教,而实际上仍暗中依附教主的吕疑海。只是这一次却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野慈突然出现!” 潘文依道:“可是,尤之雅与他父亲虽因段儒言有了隔阂,可不至于会甘心为‘羽化宫’卖命吧?毕竟血浓于水,她怎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去对付自己的父亲?” 那人道:“因此,‘羽化宫’的人告诉了尤之雅一件事,吕疑海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潘文依吃惊道:“这样蹩脚的谎话,尤之雅也会信吗?” 那人道:“若这句话是谎话,那么它的确是十分蹩脚,可惜它是事实!” 潘文依怔怔地站在那儿,觉得今天听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不知你是否听……听野慈说过,她在追杀吕疑海时曾杀了吕疑海的妻儿?” 潘文依猛然醒悟过来,不错!当时,吕疑海围攻野慈,潘文依和阿云躲在阁楼上,便听到了野慈与吕疑海关于此事的对话! 那人道:“野慈的确杀了吕疑海的妻儿,这是日月教对反叛者处罚的规矩。吕疑海离开日月教时,是孤身一人。为隐名埋姓,他选择了尤家,杀害了尤之雅的亲生父亲尤长啸,然后易容成尤长啸的模样,占其妻,据其女,而尤长啸的妻儿对此事毫不知情,吕疑海的易容术本就是江湖一绝!” 潘文依只觉得背心一阵阵地发凉! 当尤之雅知道自己朝夕相对、敬爱有加的人不但不是自己的父亲,反而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时,她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悲痛欲绝吗?不,绝对不只是悲痛欲绝这么简单容易! 尤之雅能够在听到这个事实时还站立着,的确不易! 那人道:“我不知道高手是如何让尤之雅相信这是事实的。总之,尤之雅已信了,如此一来,不用高手再作任何鼓动,尤之雅也会为她效力的!她必须为她真正的父亲报仇!” 潘文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问道:“羽化宫做下的事,高手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明白?”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人一字一顿道:“高手就是羽化宫的主人!” 又是一件让人惊愕的事!潘文依已经被震得麻木了! 半晌过后,潘文依方道:“高手不是六公主吗?怎么又成了羽化宫的主人?” 那人冷笑道:“这正是她最可怕的地方!自古以来,武林中就有不少邪教帮派,他们都是野心家,可结果大多都是昙花一现。对于这样的邪教,不仅江湖正派中人要群起而攻之,连朝廷也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拔之而后快!” “在十几年前,朝廷便注意到‘羽化宫’这股邪恶势力的崛起,并动用了不少的力量打击,结果总是不顺人意。他们不知道‘羽化宫’的主人居然就是六公主,他们的每一次行动几乎全被高手掌握,他们又怎么能成功?” 说到这里,那人顿了一顿,颇为神秘道:“你认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有几个?” 潘文依摇了摇头。 那人轻轻道:“三位,只有三位。一位是他自己,一位是我,还有一位便是你!” 潘文依苦笑了一下,了解太多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这种要命的秘密。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呢?”潘文依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知道得在多些,好在死后做个明白鬼。 那人道:“没想到你将这个问题忍了这么久才问,看来还是把我当救命恩人看待,可惜了,我只能回答你一半!” “一半吗?”潘文依不解道。 “对,就一半。我是妇羊,日月教解缘堂堂主。” 潘文依一惊:“你……你是妇……妇堂主?之前,帮助我花婶婶击退吕疑海的,也是你,对不对?” 妇羊道:“花婶婶?哦,你是说野慈吧?不错,那夜我是出手了,只可惜当时我不知她身上中了毒,因此吕疑海逃走时,我便追了过去,没有顾及她,没想到后来她竟……竟死掉了!” 她的语气显得非常内疚和哀伤。 潘文依暗暗称奇,心想:“虽然她与花婶婶以前曾是好朋友,可夺夫之恨终不是那么容易化解开的,她竟然不气了吗?” 当然了,这个问题她无论怎样也不敢说出口。 ------------ 第36章 六公主府 妇羊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也恨野慈,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自跟我成亲开始,他便是高手安放在我身边的一条毒蝎子!” 说到这里,潘文依能明显听出她的愤恨! 潘文依打算竭力转移话题:“他真的是一位王爷?真的是高手的哥哥吗?” “哈哈哈,他是王爷吗?他怎么可能是王爷呢?那些话,只不过是高手胡编的!为的就是与阿云扯上关系,好让以后的事情顺利发展下去!” 妇羊的语气满是讥嘲之意,也不知她嘲笑的是高手,是他的妻子,还是潘文依,或者干脆是她自己? 潘文依却紧张了起来:“既然高手不是阿云的舅妈,而阿云还在她手中,那她会不会对阿云不利?” “这不重要吗?。” 潘文依吃惊道:“为何?” 妇羊道:“你见到的阿云并不是真正的阿云!” 潘文依糊涂了,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出现了一片空白,耳畔也“嗡嗡”作响。 阿云不是阿云?她所见到的阿云竟不是真正的阿云吗? 潘文依哑了般不会说话了,那样子有点呆,有点笨。 好半日,她才回过神来,急得有些口吃了:“他……他……他……” 妇羊打断了她的话:“可惜我也不知道你所见到的阿云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阿云去了什么地方。” 潘文依终于恢复过来,急切道:“那真正的阿云是否曾经落入过他们的手上?” 妇羊道:“当然,否则他们怎么能假扮出一个让你也迷惑的阿云?我一直以为阿云自从进了六公主府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过,直到前几天才清楚,真正的阿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在六公主府了!” 潘文依道:“这么说来,我见到的阿云所谓的失忆,也是编造的吗?” 妇羊道:“是的。” 潘文依的心里好像被重锤一击:“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干?” 妇羊道:“只有如此,才可以让你忽视阿云的过去,甚至忘却他已是尤之雅的相公,当你陷进这份柔情之时,便是他们的计划顺利开展之时了!” 潘文依的心在隐隐作痛!与“阿云”相处的日子,她的心中已萌生了真正的情意,而且这种感情越来越浓,谁会料到,这仅仅是别人的一个圈套罢了? 心,在翻江倒海地痛,似乎是被一双粗糙大手用力地搓揉着! 潘文依忽然笑了,一笑不可抑止,笑着笑着,她流出了泪。 可能,正因为不清楚,才更真实、更刻骨铭心? 妇羊默默地在黑暗中看着,她能理解潘文依,这种蒙受欺骗、撕心裂肺的感觉,她也曾经有过,甚至,比潘文依还强烈。 终于,潘文依平静下来了,平静得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可平静的背后,却是压抑得好像可在瞬息毁灭一切的火药味! 潘文依以极清晰的声音吐字道:“我一定会找到真正的阿云!若他死了,我就让高手以十倍的代价来偿还!” 她的声音不高,可谁都可以从她的话中听到一种可以冻结一切的寒意! 六公主府,范围大得有些不可思议,府内光是更夫就有四个! 阿發便是其中的一个。 清晨时分,太阳一出来,阿發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打着哈欠便往自己的那间低矮的小偏房走去。 就在他要拐过最后一个弯时,冷不丁看到一个人站在眼前! 阿發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看,才知是李茵。 李茵是六公主府内的幕僚,阿發平时见到她,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才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阿發有点发抖地喊了一声:“李姐,早啊!” 没有回复,甚至连鼻子“哼”的一下也没有。 阿發的手心有了汗,向边上侧了侧身,头垂得低低的道:“李姐,您先过吧!” 李茵还是没有动,默不作声。 阿發的心在“扑通”地跳,心道:“这老婆娘又在搞什么鬼?” 突然,他看到有一滴东西滴落于李茵的脚边上! 是鲜血! 血落于地上,溅开了,仿佛一朵殷红的桃花! 阿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 “啊——” 李茵的脖子上有一条红色的印痕!看上去就像一只血色的颈圈! 李茵死了! 李茵之后是温书林,温书林之后是卢莺与韦羽妃,再之后是王禇! 六公主府好像发了瘟疫一样,一日接一日地死人!死的五个人全都是府内幕僚中年轻优秀之人! 短短四日,整个六公主府已是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亡的人会是谁?。 是谁!可以在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六公主府中来去自如呢? 六公主府内的幕僚们,武功皆是卓越不凡,可五个死者在死亡之前竟然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全都是一招致命,这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武功啊! 各种说法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问题出在内部! 很快时间,这种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王禇死后第二天,府外出现了一只死羊,羊的脖子上带着一卷纸! 纸上赫然写着:“我已查明阿云仍旧在府内!若不交出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为此送命!” 众人哗然一片! 这些天府内的怪事,全是旁人算计好的! 反面还有字:“限一天之内给予答复!你们只需要把答复书于纸上,贴于离你们五里远的杨庄村头大槐树上就行!” 子夜时分,六公主府。 乌云渐渐遮住了月光! 天好像一下子低了下来,空气也稀薄了好多,让人气也有些喘不过来。 远方,闪着惨白妖异光芒的雷电,在扭曲和穿刺! 闷闷的雷声“轰轰轰”地滚将过来,滚过这边时,已不真切了。 猛地,耀眼的亮光闪过,“轰”的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云霄! 紧接着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光带穿梭如龙!一响接一响的雷声让人为之震撼! 此时,即便已经睡下的人,也该醒了吧? 暴风骤起,将桶粗的树摇动得站立不稳,雨也铺天盖地地扑了下来! 这是疯了一样的一场大雨! 几乎整个天地都为它动了起来。 六公主府顿时警惕了,马灯迅速亮起来。 只是在这种时刻,灯光均是朦胧昏暗,缺少生机。 突然,一条人影仿佛风中枯叶一样飘进了六公主府里! 六公主府不愧为六公主府!在这个人影尚未落地时,已有数枚暗器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向那个人影射去! 一声闷哼,枯叶般的人影身形一滞,开始直坠而落! 立刻有几个人影从不同方向朝这个坠下的人影疾扑而上! 随即,便听得几声惨叫,转眼之间,这几个人已像败革一样倒下去! 那个人影再度飞掠而起,长射而出,速度飞快,这哪有受过伤的迹象? 十分显然,那一声闷哼,只不过是诱敌之计! 惨叫声立马惊动了其他人,呼喝声不绝于耳! 可当赶过来的人找到毙命于墙角的四个人时,对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规模的搜寻开始了!六公主的人几乎是全员出动! 折腾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却还是一无所获! 六公主府又渐渐地静了下来,风雨声开始清晰起来。 公主府的伙房后,柴房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从里边闪了出来! 正是潘文依!此时她已恢复了本来面目。 潘文依在这里边待过一段时间,但她大部分时间是困于屋内,对偌大一个公主府仍是一无所知,她只能隐身于黑暗之中,随即伺机攻击有灯的地方。 潘文依尽量贴着各种墙脚行走。 当她从墙角拐过的一刹那间,陌生的人脸出现在她前方,仅有一尺之距! 两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便同时向各自的兵器抓去! 但对方只将兵器拔出一半,潘文依的枪已切断了他的喉管! 热血喷洒!血跟雨水混于一处,转眼之间即逝! 那人向后倒去,身体着地,溅起一片雨水,可声响已被风雨声所埋没了。 潘文依以极快的身法飞掠穿梭!快得几乎是一闪而过! 终于,在三十多丈之外,她发现了一间格外亮堂的屋子,里头的装潢奢华至极! 屋子四处不时有人影闪动,甚至屋顶上也有人探出头搜寻着! 潘文依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她用力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仿佛一只夜猫悄无声息地向那边靠近! 突然,她感觉到有冷风来自背后! 就在背后的兵刃即将及身的那一刹,她的身体突然不可思议地向一侧滑出两步! “嗖”的一声,一杆长刀从她身侧暴扎而过! 潘文依无须回头,她伸手向后一抄一搂,双手一较劲,就听得一阵“咔嚓”的脆响,袭击者的脑袋已经转了个面,变脸朝背后了。 潘文依的右手一带,那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声音是她故意发出来的,响声之后,她立刻一缩身,将身一矮,隐于一丛花卉之下。 果然,立刻有人影向这边冲将过来,光线太暗,她没留意脚下的尸体,一不小心绊上了,一个踉跄,没等惊叫出声,便觉脚下一紧,随即身躯不由自主地重重摔下! 一下子磕飞她的一颗门牙!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一疼,思绪断了。 潘文依迅速贴近一间屋子,她双足一点,人就好像一缕轻烟般贴墙飞了上去! 在身子即将与上边的屋檐相撞的那一刹那,潘文依右手在墙上一按,身子一拧,倒旋而上,轻盈地落于屋顶上! 从这儿可以看见,另外那间高大的屋子顶上的风光。 那边有两个非常模糊的人影,如果不是他们不时要动一下,几乎无法将他们与屋梁区分开来。 潘文依略一思忖,伸手轻轻揭下一片瓦来,暗一运力,瓦片便已碎成几块! 潘文依拣出两块来,看了看那边,一扬手,碎瓦片呼啸而去! 那两人还未察觉,碎瓦已飞至,正中他们的脑袋! 又是两声杀猪惨叫! 一个人受痛不过,一个打滚便从上面滚了下去,立刻摔折了腿! 另一个却不肯滚下来,只是伏于屋面上大声惨叫起来! 一瞬间,屋子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 数十个人影一下子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一下子将屋子四下守了个水泄不通! 潘文依心头火起,双手在屋面上一按,便像一只惊鸿般横空飞掠,向另外那幢楼顶飞去! 剩下的那个人只知痛哭的惨叫! 潘文依一并指,立马点了他的哑穴,然后脚一用力,就听得“轰”的一声响,屋面倒塌了一大块! 潘文依身在空中,抓起一同飘落的几块瓦片,双手速扬! 一部分射向守卫于门外的人,另一部分射向屋里的几盏灯火! 灯火立刻应声而灭! 外面的人本是背对着屋里,他们没有想到袭击会来自他们的背后!猝不及防之下,已有好几人倒下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立刻齐齐向屋子里拥了进来!有的从门口冲进,有的干脆破窗而入! 屋中漆黑一片。 从门而入的人刚踏进来,便觉得有人向他们冲来! 立马有数件兵器齐齐招呼而出! 惨叫声响起来,死于非命的却是从屋面上坠下的同伴。 潘文依以惊人的手法一把抓住从天而降的人,同时扣住他的穴道,飞抛而出! 这人在空中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让同伴乱砍! 众人听到惨叫声才分辨出误杀了自己人,一时都愣住了! 潘文依的枪便已在他们这么一愣之下,飞速划出! 黑暗中,未见枪影,只闻破空之声! 热血四射!空气中有了刺鼻的血腥之气!可很快又被风卷了去! 潘文依袭击得手,立马反身倒旋。 她在屋顶落下之时,已看清这间屋中无人,但西侧有一扇门,在她落下时迅速关上了,她立即向那边冲杀! “砰”的一声,她准确地找到那扇门,一脚将它踢了个粉碎! 随即,她便看到了阿云——当然,可能他是假的! ------------ 第37章 闪电刀 屋子内不止是阿云一人,另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潘文依认识的——尹菲鸯;另一个潘文依不认识,她们静静地盘膝坐在地上,好像在等待着潘文依的到来,仿佛两位殷勤好客的主人。 阿云正背倚着一堵墙而坐,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在看见潘文依的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万分的喜悦! 可很快这种喜悦立刻被不安所代替,他高声道:“阿依,快走!他们早已经设计好怎么抓你!” 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潘文依心中不由一动,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人的眼神是极难做假的。 潘文依道:“阿云,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可以进来,就一定可以出去!” 尹菲鸯冷冷道:“阁下来得倒是颇快,只是若你认为出去也会这么容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现在这间屋子四处,至少有上百名一流高手,你是插翅也难跑了!” 潘文依道:“你为什么要甘于被高手利用?” “利用吗?这怎么能称之为利用呢?我与她之间,只是一种友好合作罢了!” “可是在她眼里,你只是他的一把利剑,一把随时可以抛弃的剑而已!” 尹菲鸯丝毫不为所动,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愠怒:“你不也一样替她办过事吗?当然,你会为自己找出很好的借口,每个人都愿意替自己开脱,可没资格去指责其它人。” 潘文依冷冷道:“这么说来,我只能踏过你的尸体,才有机会走出去?” “不,还有我!”说话者是那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她抬起头来,冲潘文依咧嘴一笑:“你必须将我们都杀了,才有机会离开这间屋。至于出了这间屋之后,还会发生啥事,就不是我们所需要管的了。” 这人粗红布衣,脚穿草鞋,方正的脸十分好看,头发有点乱,一双手掌奇大,上边关节突出,几乎看不到什么肉,这样的手抓一把土或握一把锄头,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如今她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杆刀,刀非常普通,可以说是有些土里土气。 平平无奇,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威胁。 潘文依微微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她此人非常危险! 潘文依道:“阁下是谁?” 那人质朴地一笑:“江湖上的人叫我老刘。” 潘文依的瞳孔缩了缩,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极不起眼的人,居然是据说刀法已不在昔年“闪电刀”之下的老刘! 很多人说老刘只能算半个江湖人,这不是她的武功不够高,而是她很少涉足江湖之事,更多时间,她是待在某个不起眼的山村,耕种几亩地,仿佛一位地道的农人一般。 潘文依不知高手是怎样将她找来的,可她很不愿意与老刘这样的人为敌,无论是她死在自己的刀下,还是自己躺在她的刀下,都是一件遗憾的事。 老刘好像看出了潘文依的心思,笑道:“可以杀我的时候,你也莫犹豫,其实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不该死。” 潘文依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这实在是一位有趣的人! 尹菲鸯慢慢地站了起来,冷冷道:“如此深更半夜,我可没有那么好的雅兴陪你们扯淡。” 她的手按在自己的枪柄上,又慢慢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牛逼!” 潘文依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这么一句话,你竟然记得这么牢固!” 尹菲鸯的脸色变了! 就在她的脸色一变之时,潘文依的枪已经像惊虹一样扬出! 枪芒乍现的同时,尹菲鸯的剑也已出鞘! 双方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而且都是“天玄神功”中的武学! “天玄神功”除了内功心法之外,还有枪法、剑法等诸般武学。 按理,一般的武功秘笈不可能会涉及这么多的武学,但写出“天玄神功”的柳蓉桂本人不同寻常,行事也不可以常理论。 “天玄枪法”与“天玄剑法”自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因此潘文依与尹菲鸯决战时,对对方的招式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决战的场面也十分壮观,可却少了一分惊险,看上去两个人有点如同是一对同门弟子在对招! 枪光剑影在须臾间互相映衬飞洒,寒光弹泄流灿!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跟外面的风雷声一块敲打着人们的耳朵。 两人的招式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只见两团光影在涌动盘旋! 缓缓地,双方的招式慢了下来,可每一招都使得更为精绝,一招不慎,便是血溅当场! 无形的劲气,开始在这间屋子中涌动! 十分显然,拼斗的双方不仅在比试着剑法枪法,还在内功上也较上了劲! 突然,一个身形朝一侧飞飘出去!是潘文依! 尹菲鸯紧随而上,剑光拉出一道惊人的光弧,以快逾闪电之速,朝潘文依后背攻去! 就在剑即将及身的那一刹那,潘文依的身躯突然就像要跃倒一样向前扑去! 剑一扫而过,离潘文依的头顶只有一寸之距! 尹菲鸯抡腕沉肘,剑锋一偏,已疾然变了方向,又快又狠地直切而下,眼看便要把潘文依的后背给划开! 突然,潘文依的枪仿佛鬼魅一样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横出! “当”的一声响,枪剑相击! 潘文依竟借着枪剑相击之力,身体保持这种欲倒未倒之状,朝前平平滑出! 前面便是墙壁! 潘文依贴墙而上,好像是个毫无分量的影人! 尹菲鸯不依不饶,剑芒暴闪,将潘文依落下的路线封死! 潘文依开始下坠,她的枪在前,盘旋涌动! 尹菲鸯毫不犹豫地直迎而上! 然后,便是像乱雨一样的金铁交击之声! 潘文依竟借枪剑相击之力,保持了这种凌空而下的姿势! 尹菲鸯身形一变再变,潘文依的枪却已开始如胶似漆般沾上她的剑身! 一股暗涌的真力从潘文依的枪上传出,经过尹菲鸯的剑,向尹菲鸯凌空压下来! 尹菲鸯压力陡增,她急于摆脱这种状态,却不能轻易撤剑,只要她一撤剑,潘文依的枪立马就会乘势而进! 她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完全脱身的机会! 尹菲鸯苦苦支撑,手臂开始不由自主地弯曲,然后就是身子,最后,她的双膝也开始颤抖! 尹菲鸯的脸上已经有大滴的汗水渗出来! 突然,剑上的压力突然没了! 尹菲鸯心中一喜,人便仿佛一根被压迫着的弹簧一样疾弹而起!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就像一只灌满了气的皮球,突然被东西刺破的声音! “咔”的一声响。 突然,尹菲鸯便感觉到了一阵冰凉从她的腹部传开,很快时间,这种凉意又变成了痛楚! 她吃惊地发现潘文依的枪已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的力气就像蚕茧上的丝线,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枪疾然抽出!血液仿佛箭一样直射而出! 潘文依渐渐道:“你该懂得谁更优秀了。” 尹菲鸯轰然倒地,圆瞪的双目突出来,满是不甘心,死不瞑目。 老刘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居然什么也帮不上我,我以为她会伤了你,待我出手时也可轻松一点。” 潘文依道:“你与她一起出手,岂不是更轻松?” 老刘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尹菲鸯:“她不乐意我如此干,她认为她可以杀了你,如果是我出手了,她会认为我是在抢她的风头。更何况我们不齐心,硬凑在一起也会碍手碍脚,如果是让你逃了,她反而会把罪责权推到我身上。” 老刘持着她的那杆不起眼的刀站了起来,然后,便听得她的身上突然发出一阵如乱雨般密集的“咔吧”声,好像她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压迫与摩擦以及屈伸! 潘文依突然发现这人好像长高了一些,也威猛了许多,她的那双大手握着刀杆,是那么稳当! 潘文依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何不与尹菲鸯联手了。” 老刘道:“为何?” 潘文依道:“你也认为自己可以独自一人杀了我!” 老刘笑了,是那种自豪的笑!她那么一笑,便笑出了刀法独步天下的风范! 果然啊,每一个成名人物都有她成名的借口! 潘文依突然看了阿云一眼,道:“阿云,你认为我能否赢她?” 阿云道:“虽然我不会武功,可我知道你绝对会赢!” “为何?”潘文依问道。 阿云咬了咬迷人的嘴唇,道:“我希望你赢!” 潘文依心头一跳!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这是阿云自小便有的习惯! 难道,眼前这个阿云是真正的阿云?潘文依在极短的时间转念无数! 不对,若是真正阿云,不会知道自己会武,而且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并不是很惊讶! 她与阿云三年多未见,自己突然出现在这儿,而且是一路冲杀过来的,他一定会非常吃惊!也势必会有无休止的麻烦! 这肯定不是真正的阿云! 如此多念头转过,却只花了十分之短的时间。 潘文依还能向“阿云”温和一笑,道:“借你吉言。” 老刘冷冷道:“男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 潘文依却没搭理这句话,而是伸出了美丽的手:“请!” 她的枪渐渐而举,当枪至齐过头时,潘文依出手了! 一招“枪夺万城!” 虚实交幻的枪影疾舞飞纵,森寒银白的枪光闪耀穿织,锐劲呼啸,枪锋破空排气,竟然震得屋顶尘埃飞落! 一枪夺万城——气势能不磅礴吗? 老刘身形暴闪,手中长刀刀尖在须臾之间映射出点点寒光! 刀影满天,几乎可以遮天蔽日!无论是移展伸缩,还是攻防挟制,其分寸拿捏之准,位置之精,角度之刁,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委实可以说无懈可击! 不愧是刀中顶尖强者! 潘文依心中暗叫了一声好,刀枪甫接之下,她已疾然变招,成了“枪不由天”,一溜冷芒激射向空,却又在刹那间倒折而回,嗤漓漓的光芒仿佛流星曳尾,直掠而出! 枪气划空,声若破帛,清脆尖锐,声势骇人! 这么狭小的空间,两人竟然能游刃有余!数十次接触串成俄顷,形于表面的看似只有几招,其中却已隐藏了无数的变幻和无数的杀招! 一声暴响,两个人影一合即分! 潘文依脚尖触地,狂转后掠,终于将身形止住,可左胸衣布已绽开尺余! 鲜血将她的衣襟浸得一片赤红! 而老刘则仿佛陀螺一样横身凌空翻跌,几度急旋之后,她的刀疾然而出,“锵”的一声,扎于一侧墙上,刀身立刻弯曲如弓! 老刘借机止住身势!她也同样挂了彩,伤在右胸处,伤口不长,却有点深,伤口处鲜血汩汩而出,脸色已有些苍白如纸! 阿云关切地叫道:“阿依,你……你受伤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潘文依一阵感激,几乎忘了眼前这个阿云并不是真正的阿云。 她定了定神,方道:“你放宽心,我没有吃亏!” 的确这样,潘文依的伤口看上去可怕,却未伤及要害,而老刘的伤口虽然不长,却比她严重些! 潘文依心知高手之所以没有让手下的人群起而攻,是不清楚自己已识破真假阿云的计谋,试图让假阿云乘自己不留意时出手,以减少损失。 尹菲鸯和老刘不过是配合假阿云演戏用的。 ------------ 第38章 人枪合一 既然这样,自己不如将计就计,先故作不知,将假阿云“救”走,再从他身上打听到真正阿云的消息! 潘文依周身的气势顿时凌厉了许多。 老刘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她双脚一错,疾然暴进两步,挟凛厉之劲风,颤飞出去! 枪身运动太快,已变成一道浅浅的弧线! 突然,潘文依一声暴喝:“一枪独尊!” 枪势暴涨,疾若电光石火一样疾掠纵横飞舞! 老刘神情一变,急忙使出浑身招式!一杆长刀使得惊天地泣鬼神! 却见潘文依人枪合一,倏然长射,枪身急旋,圆筒形的光柱耀如长龙!以惊人之势,向老刘席卷过去! 光柱冲天盘绕,舒卷仿佛长虹一样! 潘文依倏而持枪卓立! 老刘也已定定地站在那儿!她的眼里闪着一种奇怪的光华! 紧接着,便见老刘的前胸、后背、腹部、双肋几乎同时有鲜血溅出,她的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张筛子,已经千疮百孔了! 老刘的眼光开始变得暗淡,就像两盏油已耗尽了的灯,慢慢息灭了! 潘文依立即扫了阿云一眼,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却见他如释重负,好像一直在为潘文依担忧着。 潘文依不由暗暗奇怪,若他是在演戏,那么他的演技也算是炉火纯青! 潘文依道:“阿云,如今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 阿云万分惊喜地站了起来,向潘文依这边跑! 几乎同一时间,外面的围观者向破开的门洞处冲了进来! 可能,他们是要迫使潘文依尽快与“阿云”接触,这样一来,阿云便可乘潘文依慌乱分神之际下手! 潘文依迎着奔跑过来的阿云,伸出右手,去接应阿云! 就在阿云的手与她的手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间,潘文依的手突然极不易察觉地再伸出数寸! 她很自然地一把牵住了阿云的手,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但她的拇指却是有意无意地扣在了阿云的脉门上! 潘文依暗扫了阿云一眼,若此时在他脸上看到失望,惊慌之色,那么潘文依极可能会废了他的武功——这种表情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是伪装的。 可潘文依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此时,已有一剑一鞭向她急卷而来! 潘文依头也不回,飞起一脚,竟穿过冷森的剑影,正正地踢在持剑者的手上! 剑立刻脱手而飞,直射持鞭者的前胸! 剑深深地切入后者身体,惹来凄厉的惨叫声! 而另一人也已在潘文依内力挥击之下,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砰砰”和“哎哟”之声不绝于耳,那人的身躯飞出去时,又撞到了不少人。 潘文依立马飞枪剥下倒下之人的衣服,伸手抓过,一拧一绞,就成了一根数尺长的带子! 她迅速点了阿云的穴道,低声道:“得罪了。” 便把阿云往自己背上一放,布条飞速绕上,在自己前腰上打了结! 潘文依的动作快捷异常!还能顺势一拳打碎一个人的太阳穴! 她飞起一脚,将贴地而进的一个人又踢得贴地而飞之后,急滑一步,便已至死去的老刘身前! 潘文依道:“打扰了。”说话间她已一把抓住老刘的那杆刀,拔将出来。 这时,一把戟破风似的向潘文依后背砍来! 潘文依听得风声,头也不回,长枪一扬,枪头便从自己腋下倒穿而出! 凭感觉,她知道自己这一手已达到了目的,她想也不想,右手一沉肘,枪身便已将那人庞大的身躯挑了起来,“砰”的一声响,向其他几人砸去! 此时,小屋内的人已经是越杀越多! 他们开始没有进攻,如今却一窝蜂似的拥了上来,这就证明这个阿云是他们的人! 潘文依心头有些失望,不知真正的阿云能否找到,她心中恼火,便将怒火传递到手中的那杆长枪上。 转眼之间,已有三四个人被撞倒在地上! 众人被吓得一愕! 潘文依便在他们惊愕之时,长枪点地,借力一撑,就好像一只大鸟一样飞了出去! 外面的人更多!有几个人一见潘文依出来,立马要发暗器,却被其中一个两腮无肉的瘦老妇喝止了! 八九件兵器劈头盖脑一起卷来!长短轻重不一! 潘文依暗骂了一声:“我操尼玛的!狗娘养的,连我背于身上的同伙之命也不顾了吗?” 他们不顾这个“阿云”的性命,潘文依却是要顾的,她还指望通过他找到真正的阿云呢! 她没有给那些兵器接近的机会,长刀急抡,“叮当”声不绝于耳!几件兵器全被封于一丈之遥! 潘文依心念一动,左手突然一扬,手中长枪如怪蛇般呼啸着脱手而飞! 声势骇人。 没有人敢硬接!枪身飞去的地方,人人闪避! 无形之中,那个方向便有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潘文依身形快若鬼魅一般,几乎是紧紧尾随长枪掠去。 一直掠出四丈多远时,她才止住身势,再过去便接近这个瘦老妇了! 她可不愿与这瘦老妇过早拼杀,既然她是这里的头,那么必有过人本事! 瘦老妇向这边冲将过来,她使的是一把长剑!可惜她的人太多了,反而使她碍手碍脚的,一时竟然无法接近潘文依! 在她的头顶上,正是潘文依进来时踩出的那个大洞! 潘文依双足一顿,仿佛冲天大鹏一般,踩着乌泱泱地人头飞起! 这时,恰好瘦老妇冲至跟前,她立马横剑一扫! 结果,她的剑从潘文依的脚底扫过! 她正要紧随潘文依而上,不料两旁却有两个人抢了先,一跃而起,抢了方位! 瘦老妇的脸都快气歪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两人武功不行,压根就赶不上潘文依,还未到屋顶,就已力竭坠落下来! 瘦老妇待那两人即将落下之时,突然挥出两拳,咬牙切齿道:“要是那小丫头跑了,我就杀了你们!” 潘文依不敢怠慢,出去后立马将身一纵,向另外那幢房子飞射而去! 身在空中,她看到四下又有不少人影向方才她所在的屋内围去!看样子这些人的武功要好一些! 而屋内的人则开始向外挤! 整个六公主府顿时沸腾开了! 潘文依尽往没有灯光的地方走,这种地方即使伏有暗哨,人数也是不多,根本就无法形成合围之势! 她的估计果然没错! 当她掠上院墙时,心终于落下了一大半! ------------ 第39章 诈死 一座人迹罕至的土地庙中,突然闯进一对年轻男女。 潘文依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又轻身掩上朱门,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阿云只是被点了穴道罢了,一直是清醒着的,潘文依是怎么冲杀出来的,他全都清楚。 眼下他还能保持镇定,开口道:“阿依,替我将穴道解开!” 潘文依好像没有听见,她自顾从一个墙角找来几根枯枝堆好,又找来一个木架,一脚踹散,再用刀劈开,也朝那些枯树上架。 阿云忍不住又道:“阿依……” “阿依是你叫的吗?”潘文依声音冷若冰霜。 阿云一脸惊愕:“你……你为什么如此说?” 潘文依取来石火,将枯枝引着,随即背对着那堆火,烘烤着衣裳,冷冷道:“你以为我真的信了你的话吗?” 阿云惊讶道:“信我什么嘛?你有什么不信我的?” 潘文依道:“你根本就不是阿云!” “我不是阿云是谁?再说,我的从前,不全是你告诉我的吗?是了,是了,你定是负心于我,却在这里找借口为自己脱罪!” “住口!”潘文依喝道,“所谓的失忆,所谓的高手是你舅妈,这全都是假的!全是你与她演的戏!你们这样做,只不过是要利用我为你们杀人罢了!” 阿云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水:“不,你一定是受了她人的欺骗了,我从来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可能高手真的不是我舅妈,是她骗了我,但至少我没有与她一起骗你!你清楚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是说我们自小便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你不是说我们已经被指腹为婚了吗?你……你说过永不负我的……” 阿云伤心地哭了,宽厚的肩一耸一耸的。 潘文依并没有被他所打动,她的声音更冷了:“别再演戏了,在这种时候难道你还想再继续将我蒙在鼓里吗?为了你,我差一点死在日月教之人的手中,若不是有人救了我,并将真相告诉了我,恐怕此时我都成糊涂鬼了!” 阿云悲声道:“既然你心中已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反正我是没人疼的人,死了又有怎样?” 潘文依声音透着残酷:“不错,像你这般的人,确实死有余辜!” “住口!”阿云尖叫一声,他的身体因激动而止不住颤动,“你……你为什么血口喷人?我……我真是瞎了眼了,今日见你冒死救我,还心想有你这一番情义,即使救不出来,我也死而无憾,没想到你将我救出来,只不过是为了污辱我!你……你好……好狠心……” 突然,他双眼一闭,竟晕了过去! 潘文依冷冷道:“你又何苦再演戏呢?即使演得再好,也是忽悠不了我的!” 没有人应她。 潘文依只顾自己烤火,心道:“看你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渐渐地,她开始有些不安了,阿云竟然还是无声无息!终于,她忍不住跑到阿云的身旁,俯身一看,只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鼻孔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潘文依心道:“难道这又是诈死?” 看看这张自己自小便熟悉的容貌,她的心终于软了,暗道:“罢了,罢了,我便再上一次当吧!” 于是又捏人中,又揉胸口,好半天,阿云才悠悠醒转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潘文依然后,便转过脸去,不再看她,可一双美丽的眼中却已有热泪滚落,落于尘埃中! 他眼里的哀伤,让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之心软。 潘文依不由叹了一口气。 庙内静了下来,潘文依一时不知该怎样说了,而阿云只是默默地流泪,再也不看潘文依一眼。 潘文依想了想,点了阿云双腿的“中都”穴,又解开了他身上的其他穴位,如此一来,他的上身就可以活动了。 潘文依道:“我将你移过去烤烤火吧!” “你莫要碰我!”阿云尖叫道。 潘文依不急不慢道:“这可由不得你。” 话毕,她俯下身来,将阿云抱了起来,阿云没有挣扎,只是泪流得更快了! 潘文依将他安置在一个靠墙的地方坐下,背倚着墙,而自己则在对面也靠下。 又是沉默不语,只剩火焰燃烧的“噼啪”之声。 终于,阿云开口了:“你是否要杀了我再远走高飞?” 潘文依奇怪道:“我为何要杀你?” “……你认为我已经成了你的负担。” 潘文依叹息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那好,我替你说了吧。你不是阿云,你是由另外一个人易容而成的,至于这个人是谁,只有你自己清楚。我将你带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杀你,而是要让你帮我找出真正的阿云来。” “易容?”阿芸的脸上有了极为惊讶之色。 潘文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阿云继续道:“你……你能替我找些水来吗?” 潘文依惊讶地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她从破庙里找出一只破碗,将里边的灰尘倒干净,从外边接了一碗雨水回来。 阿云道:“你能先转过身去吗?” 潘文依便转过身去了。 身后传来撩水声和其他古怪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然后便是“当”的一声响! 潘文依一惊,疾然回身,只见地上有一个礼物盒,阿云正极端惊恐地指着礼物盒,颤声道:“我……我是谁?我是谁?” 潘文依定神一看,骇然发现阿云已变了一些,虽不多,可能肯定他不是真正的阿云! 绝对是他除去了一部分易容,从礼物盒中的小铜镜上看到自己的变化时,才这样惊骇欲绝! 潘文依的心开始狂跳不已,她强抑自己的心情道:“公……公子,难道你也不知自己是易容了吗?” 他的脸色煞白如纸,失魂落魄地重复:“我不清楚……我不清楚……” 潘文依心知其中定有猫腻,忙道:“若真的这样,你也莫要担忧,我可以帮你恢复原来的样子!” 她自己在失忆的状态下,也被高手易过容,这位公子可能与自己相同!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潘文依走近他,蹲下身来,道:“你切莫乱动。” 妇羊刚刚将易容术教给了她,清除这些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妇羊还教了她辨毒术、龟息法,以及其他几种奇怪的不常用却十分有用的武功。 潘文依不得不感叹,日月教果然与别的教派不一样。 “阿云”紧张地抓着潘文依的手:“阿依,我害怕!” 他又称她为阿依了,不过这一次潘文依没有说什么。 若他真的是被高手暗中做了手脚,会怕才是正常的。 他所知道的事全是高手与潘文依告诉他的,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阿云,在与潘文依相处的岁月里,对潘文依产生了真正的感情。 如今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阿云,一时半会又怎么接受得了? 潘文依的手在他脸上不断地滑动,“阿云”并没有感觉到痛,心思却提了起来! 突然,潘文依的手停住了! 他心中一惊,睁开眼来,他看到潘文依正惊骇欲绝地望着他! 那样子好像是大白天撞见了阿飘! 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一个劲地往下沉! 他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礼物盒,鼓足勇气,朝铜镜看了一眼! 看到了一个极帅气的男人! 比他平时见到的“阿云”更帅气! 他喃喃道:“我……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潘文依终于回过神来,她的声音怪怪的,眼神更是怪怪的。 她道:“你清楚你是谁吗?” 他道:“不……不清楚。” 潘文依渐渐道:“你是段——儒——言!” ------------ 第40章 消除 “段儒言吗?我是段儒言?段儒言到底是谁啊?” 段儒言的神情不似作假,竟然是真的忘记了。 潘文依一连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方道:“段儒言是一个本已死了却又活过来的男人!” 他更糊涂了! 段儒言死了吗?他已经死了?那为什么又能活过来呢? 潘文依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了好半天,方苦笑道:“看来,我又得再为你讲讲你的从前了。” 潘文依定了定神,将自己到华狮城参加阿云的喜宴,又去“风花雪月楼”的经过尽数告知…… 讲完之后又是一片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 段儒言轻轻道:“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 潘文依道:“本来我对你诈死之事有些怀疑,可现在你不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吗?” 段儒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坏男人!” 潘文依道:“可能……可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 段儒言看了她一眼:“无论以前的我是不是坏男人,总之,你……你是不会再喜欢我了,是不是?” 潘文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段儒言煞白如纸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潘文依又何尝没有看见?她在心里默默道:“当你可以记起往事时,你会知道你喜欢的本是尤之雅……” 突然,她的心中一动:“既然他一心要使尤之雅与他父亲反目成仇,那么极有可能他对尤之雅的感情也是假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更乱了! 只听得段儒言道:“我都找不到可以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借口。我不是阿云,又曾是个风尘男子,你再也不会珍惜我,而你所说的尤之雅,我又曾设计骗她,那么还有谁会在乎我啊?” 潘文依急忙道:“段公子切莫如此想,也许当段公子恢复记忆时,会发现事情与我们现在所想的是不同。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高手以如此手段待你,你又岂能不让她付出代价!” 段儒言道:“我一个弱书生,又可以做什么?” 潘文依道:“不,你一定是会武功的!否则怎么会诈死!只不过你失忆之后,忘了此事而已!” 段儒言沉默一会,若有所悟,可能也是觉得潘文依说得有些道理,便伸腿踢了几脚,表情也更为古怪了。 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会功夫! 其实这与人的思维惯性有关,即使是失忆的人,在见到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再经某种外在因素的催动,暂时“休眠”的记忆便会重新复苏。 潘文依目光一凝,默默指导段儒言怎么使用轻功内力。 段儒言双足一顿,就仿佛轻盈的鸟儿一样飞了起来,身态优美! 潘文依不由心中一动,暗暗道:“身姿好眼熟!该在什么地方见过?” 段儒言落于她的身前,有些激动道:“没想到我真的会功夫!” 潘文依笑道:“岂止是会啊?少说也是江湖中顶尖高手了!特别是这轻身功夫,恐怕我也难以望尔项背了!” 段儒言的眼神却又暗淡下去了:“有功夫又有啥用?现在我已成了一位虚无的人,有一种被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 潘文依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安慰。 段儒言继续道:“我不懂为何以前的我要去设计害尤之雅,我不懂为何那时我对尤之雅不是真心的,我什么都不懂……” 他捧起双手掩面,低声抽泣着! 潘文依道:“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恢复记忆,到时什么都会明白的。” 段儒言忽然道:“我以前是高手用来对付尤之雅、吕疑海的人是不是?” 潘文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点了点头。 段儒言道:“这么说来,我对阿云的去向定是有所知的,那么若我恢复了记忆,就绝对可以帮你找到阿云,是不是?” 潘文依有些懂了,她点了点头。 段儒言道:“很好,我就要恢复记忆,那样我就可以帮你了!” 潘文依看到了段儒言眼中的恐惧,他分明不想面对过去,不想面对自己不是阿云的事实。 她动容道:“段公子,你不必强迫自己,可能从别的途径,也能找到阿云……” 段儒言止住了她的话头:“不,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我有一个请求,望你同意。” 潘文依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儒言渐渐道:“当我恢复记忆后,若你发现我真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请你杀了我,好不好?” 潘文依怔怔地望着他,无论怎样也没有料到他提的竟然是这样的要求! 许久之后,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同意!” 段儒言又是欣喜又是失望:“为何?” 潘文依正色道:“人性向来从一而终,不是失忆就可以改变的!如今的你让我相信,即使从前你做了恶事,也是有苦衷的!” 段儒言又哭了:“但愿如此……” 妇羊告诉过潘文依怎么去找她。 潘文依买了一块红丝巾,系于脖子上,又买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领着段儒言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中逛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昨夜他们待的山神庙静静等待。 直到天色一片漆黑,外头才传来第三人的动静。 “潘老妹,将火灭了。” 潘文依立刻听出是妇羊的声音,不由大喜,可对她要求自己灭火之举,却是不明所以。 为什么她总是不愿让自己见到她的真面目? 可她还是照办了。 庙门突然“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潘文依道:“是妇前辈吗?” 对方“嗯”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救出了他。” 潘文依道:“他就是段儒言!” 妇羊“啊”了一声,显然也非常吃惊!半晌后,方道:“你把火再点燃,我要看看他。” 潘文依把火打着时,发现妇羊又是置身于一个黑暗的角落,自己压根就看不清她。 潘文依将手中的烛火递给段儒言。 只听得妇羊喃喃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段儒言的神色十分不安,却听得妇羊道:“段公子,你真的愿意恢复记忆吗?” 段儒言咬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妇羊叹息道:“当你恢复记忆时,你会发现以前的你与现在的你完全是不一样的。可能,现在的你会憎厌从前的你,而从前的你,又对如今你这样的人深深不屑一顾!” 段儒言道:“难不成,二者就不能统一吗?可能,我可以改变自己!” 妇羊道:“谁也不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你会与潘老妹反目成仇也未可知!” “不,不会的,不会的。”段儒言拼命地摇头。 妇羊沉默了一会,道:“不妨这样吧,你将你现在想说的话写在什么地方,等你恢复记忆时,我们可以让你看一看,让你知道你走过一条别样的路!” 潘文依四处找可以写点字的东西。 段儒言直接将潘文依的红丝巾抓来,平铺在地上。 只见他举起了刀,划向自己右手的中指,立马就有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流出。 段儒言挥动右手,飞快地在那块红丝巾上写了几行字! 潘文依默默地看着他,她懂得段儒言不愿再去恢复从前的记忆,是为了自己,才违背了心意! 如今,他又想要说服他自己,避免未来的他与潘文依为敌! 看着那殷红的血字,潘文依心里思绪如潮若风,心随着段儒言手指的挥动而跟着颤动,她几乎要开口让段儒言住手! 段儒言终于写完了,他极郑重地把它交给了潘文依。 借着烛火之光,潘文依看到上边写着这样的字迹:“儒言,还记得曾深爱的阿依吗?希望你莫伤害她,甚至仍去爱她!” 落款也是“段儒言”。 潘文依惊呆了,此时,她才真正地明白现在的段儒言,爱她有多深! 可是,在他清醒之后呢?潘文依的心隐隐作痛! 段儒言淡淡地笑道:“你别太在意,我只是觉得,可能这样写可以让自己到时候不会误认为是你在设计害我。” 他的笑容如此自然,但潘文依却已看出隐于其后的忧伤跟绝望! 潘文依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道:“不,你还是做现在的你吧,让已经忘掉的过去成为真正的过去,我还和你在一块!” 段儒言的眼里有了一种幸福的光,但他还是温柔坚决地推开了潘文依的手:“那样你不会高兴的,你会想起我的从前,我知道你不愿去想,可是你会心不由己!” 他忽然道:“亲我一下好吗?” 吻着他时,潘文依落泪了。 段儒言轻轻推开了她,凝视一会后,方回过头去,坚定道:“妇前辈,动手吧!” 潘文依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好像要抓住什么。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深爱过,在她以为他是阿云时,她已深爱他了! 可现在呢?现在潘文依无法忘记段儒言的过去! 潘文依恨自己,鄙视自己,斥责自己! 可结果还是做不到那份潇洒超脱! 她觉得自己十分卑鄙,特别是站在段儒言的面前! 妇羊道:“潘丫头,你将这些银针拿过去,照我说的去扎段公子的穴位,银针的大小、深浅、先后万万不能搞错,你可以做到吗?” 潘文依艰难地点了点头。 扎完了所有应扎的穴位,潘文依整个人几乎虚脱,汗水将她的衣裳浸了个透湿。 每扎出一针,潘文依心里的负罪感都会加深一分,整个过程完成后,她的眼前竟一黑,几乎栽倒了! 但她必须醒着,等段儒言清醒过来。 可她又害怕他清醒过来,她无法想象他恢复记忆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终于,段儒言发出了呻,吟一样的轻唤声。 潘文依心中一动,叫了声:“段公子……” 段儒言好看的睫毛颤了颤,渐渐睁开了双目。 她的眼光先是有些茫然,继而不安,然后定格于潘文依的身上,立马受惊般一跳:“怎么会是你?” 语气非常惊讶和惶恐! 十分显然,他已经恢复从前的记忆了,当他见到潘文依时,想到的仅仅是三年前在“风花雪月楼”的见面。 三年前见一面,怎么三年后,他会与潘文依同处于这样一个昏暗的庙里呢? 妇羊一直沉默于黑暗中,所以段儒言并没有注意到她。 紧接着,他又注意到自己身上扎的银针,这更增添了他的惊惧,他的声音充满愤怒跟不安:“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啊?” 潘文依心中颇为紧张,她清楚若处理不好,剑拔弩张之势就永远莫想消除。 ------------ 第41章 枪都忘记拿 潘文依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按理来说,更惊讶的人应该是我,三年前,你已经死了吗?怎么今天又可以见到你?” 段儒言在潘文依说话之际,默默将体内真力运行了一次,见并无异常,脸色才略为好看一点。 他听了潘文依的话后一愣,道:“这跟你何干?” 潘文依道:“与我何干?我因为你被人追杀!那时我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得人相救,如今已是一缕冤魂了!” 段儒言冷哼一声:“因此你便以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吗?” 潘文依道:“卑劣吗?哼……你将身上的银针拔去吧,我要告诉你一些事。” 段儒言听她这样一说,却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潘文依的圈套,斟酌再三,他终于一咬牙,拔下了一枚银针。 有了开始,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多了。 他的手上抓了一把银针,在拔下最后一根银针时,他突然一扬手,手上银针齐齐射向潘文依! 同时,他一弹身,仿佛一缕轻烟般向潘文依遥遥扑来! 潘文依又惊又怒,心里恨恨道:“三年前我压根就不会武功,你现在竟一出手便是杀招!如此我仍是不谙武学,岂不是要立马亡于你手上?” 潘文依心中有火,出手也毫不留情,左手一扬,那顶斗笠便呼啸飞旋而出,将所有的银针兜了个正着!同时她的右掌在地上一拍,人便借力飞起,快如闪电,迎向段儒言! 段儒言没有料到潘文依不但身怀武功,武功更是卓绝,吃惊之下,越打越急躁,终于一个不慎,被潘文依封了穴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段儒言的眼里立刻有了愤怒与怨毒之色,这让潘文依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凉意。 段儒言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吧,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潘文依叹了一口气,道:“若我要杀你,早就已经得手了,又何必再跟你多讲什么?” 段儒言突然冷笑,笑声里隐有森森寒意。 “段公子,莫非你还指望高手与你一道对付潘文依?”黑暗中传来了妇羊的声音! 段儒言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骇然道:“你是谁?为什么不敢现身?在那里装神弄鬼!” 妇羊道:“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吗?” 段儒言的脸色一变,愤怒道:“原来是你出卖我!” 潘文依心下一惊,她们二人竟是旧时,否则怎么会说“出卖”二字? 只听得妇羊道:“你错了,我并不是在出卖你,而是在救你,真正出卖你的人是高手!” 段儒言声冷若雪:“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妇羊道:“高手一直在利用你,以前利用你去对付尤之雅、吕疑海,如今则是用你欺骗潘文依,当你失去被利用的价值时,她便弃你于不顾。” 段儒言轻藐道:“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利用我本是正常之事!而且我只是在三年前见过这丫头,又何来欺骗她一说?即使撒谎,也应该说得像一点,怎可信口雌黄呢?” 妇羊在黑暗中道:“若不是高手,你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我敢担保,你压根就无法回忆起那段缺失的记忆,在这段时间中,你被高手完完全全改装成了一位名叫阿云的公子!” 段儒言有些惊讶道:“阿云?”听他语气,显然对阿云十分熟悉。 潘文依很是紧张激动,她很想问段儒言是否知道阿云现在何处,但此时问他,绝对不会得到消息。 段儒言道:“我怎么会回忆不起来?你无非想从我口中套出话来!” 妇羊道:“我清楚你想说的事是什么,你想说四五天前你曾与几个人一起去‘元明山庄’追查吕疑海的下落是不是?那时,你曾在一家客栈遇到一个神秘的白衣人并与她交过手,也就是在那天,你的一个属下死于非命,是不是?” 段儒言的脸色变了变,怒道:“是又怎样?难不成这也有问题?” 妇羊道:“太有问题了!你认为是四五天前发生的事,其实是四十几天前发生的事!我不妨告诉你,那天的神秘白衣人就是我!” 此时,段儒言与潘文依都吃惊不小! 段儒言吃惊的是,他在客栈中被一位白衣人引出来并交手的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妇羊难道真是那个白衣人? 而潘文依却是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遇到上官小荣时的客栈,那个夜里,她便见到了一个轻功卓绝的黑衣公子及神秘出现的白衣人! 这么说来,那天不能看清的黑衣公子便是段儒言!而白衣人则是妇羊了! 未等段儒言开口,妇羊叹道:“当然,你或许还是不信,可你可以到外面去打听一下,时间总不会骗你!” 段儒言彻底沉默了! 确实,间隔四十天这个谎言太容易揭穿了! 既然她说的是真话,那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会有这么大的偏差呢? 久未开口的潘文依忽然道:“你看看这件东西?!” 说着,她便向段儒言递上那块红色的丝巾! 段儒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匆匆扫视了一遍,他的神情变得非常古怪,扫视潘文依一眼,又看了红色的字迹一遍,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中指上的伤口。 妇羊借机道:“你应该懂得高手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当你失去利用价值时,就注定会被她抛弃和出卖!” 段儒言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道:“阿依就是潘文依?真是可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就算高手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我们之间也完全不可能!” 他扬了扬手中的红丝巾道:“这种东西,你们完全可以造假!” 潘文依还可以说什么呢? 妇羊却为她打抱不平了,她道:“难不成连你自己的字迹都看不出来吗?” 段儒言仍是很执拗:“那一定是在我丧失神志时你们诱骗我写下的!” 妇羊气极反笑,道:“但无论怎样,有一点你自己也已承认了,那就是高手在你身上做了手脚后方使你丧失神志记忆的,是不是?” 段儒言断然道:“不是!可能我的确有一段时间丧失了记忆,但凭什么说这就是高手做的手脚?也许恰恰是你们二人在其中捣的鬼!你们想以此来离间我跟高手,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潘文依再也忍不住了:“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段儒言道:“没有目的?难不成要我说你是出于一种无私的关爱,而将我从你们所谓的‘狼口’中救出来?并且对我没有所图?在这世间真的有如此的好人?” 潘文依坦诚道:“当然,若一定说有私心的话,我也只不过是想从你这儿知道阿云的下落!” 段儒言眉头一跳,道:“阿云吗?如今你还要找阿云?” 他的语气让潘文依心惊胆战,潘文依有些发颤道:“他……他现在什么地方?” 段儒言渐渐道:“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潘文依的心仿佛被重锤一击,脸色立即煞白了,她惶然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胡扯!” 段儒言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问呢?” 潘文依突然跳将起来,疯了一般地一把抓住段儒言的双肩,指甲不知不觉中深深地掐进了他的肉里! 潘文依咬牙切齿道:“说!告诉我阿云在哪里!”她的一张脸几乎扭曲得不成样子! 段儒言只觉双肩奇痛,但他哼也不哼一声,仍旧是一字一字道:“他已经死了!” 潘文依蓦然扬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扇在段儒言的脸上:“你忽悠我!” 段儒言的嘴角有鲜血渗出,脸也立刻肿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语气更为冰雪:“你……你是禽畜!” 随后,他便等待潘文依更为有力的一击! 潘文依一怔,竟然清醒过来,颓然坐于地上,默不作声,就像呆了一样。 段儒言看着她,眼神复杂非常。 突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箫声,清丽婉转! 便听得妇羊突然道:“潘老妹,我有事先走。” 话毕,她也不等潘文依回答,立马弹身从窗口飞掠而出。 潘文依却是浑然未觉。 段儒言忍不住“喂”了一声,潘文依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有些空洞,好像已经没有多少魂魄。 段儒雅十分诚恳道:“我没有忽悠你。” 潘文依好像没有听见,她渐渐地向后倒去,仰卧在地上,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上空。 段儒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潘文依会这样在地上一直躺到天亮,不说一句话,只是无声地在地上不时地翻动一下,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铜铃一样。 段儒言穴道被点,只好陪着她一直坐到天亮。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过来时,段儒言再也忍不住了,他道:“喂!你怎么了?莫吓唬我!你死了疯了不要紧,但我的穴道可是没人解了!” 潘文依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跑到段儒言的跟前,嘴里呢喃道:“啊,忘了,忘了。” 她立马拍开段儒言的穴道,随即抬腿便往门外走去。 段儒言吃了一惊,叫道:“喂!” 潘文依回过身来,友善地笑了笑:“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段儒言道:“你要去哪里?” 潘文依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话毕,她又转身离开了,连她放在地上的枪都忘记拿。 ------------ 第42章 沉沉睡去 段儒言穴道被封了这么久,血液运行都有些滞缓,好半天才恢复过来,赶紧捡了潘文依的枪便追了出去。 追出一段路后,他便看到潘文依在前边笔直地走着,直的不仅仅是她的腰,还有她走的路。 她居然压根就不按路径走,而是朝着一个方向,笔直前行!无论是农田也好,小沟也罢,都不改变方向! 前边有松棵树挡路,潘文依便用力挥手砍断,从树桩上跨过去。 当段儒言赶上她时,她正在蹚一条齐眉深的河,以她的轻功,本可一跃而过,可她却是从岸边一步一步地走向河中央! 段儒言大叫:“站住!快站住!你这个疯子!” 他竟也跟着蹚进河里,一把拉住潘文依大声道:“你要去什么地方?一个男人真的可以让你这样吗?” 河水哗哗直响! 潘文依也大声道:“啊!我听不见……” 后边的话突然没了,潘文依一脚踩进一个小坑里,她的头便浸入水中了。 少顷,她又从另外一个地方冒出头来,吐出一大口水来。 段儒言举起手中的枪,大声道:“浑蛋!这是你的枪!” 潘文依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啊,忘记了,忘记了。”又要向段儒言这边走。 段儒言一扬手,枪便飞了过去,潘文依伸手接过,又径直朝前去。 河底的苔藓植物让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走至岸上,出来时两人仿佛从水中捞出的鸡一样。 段儒言看着潘文依,又看了看自己,突然笑了起来,可一笑,便牵动被潘文依扇过的半边脸,立刻觉得一阵痛楚,想止住笑却又止不住,不由一边笑一边呻!吟,那样子非常滑稽。 潘文依仿佛一条狗出水时一样用力地抖动身子,抖落许多水珠之后,她又向前走了,边走边奇怪道:“公子,你笑什么?” 段儒言总算止住了笑,他道:“我不懂为何我也跟着你蹚水!” 潘文依一本正经道:“你也在赶路。” “赶路吗?”段儒言惊讶道:“你在赶路?” 潘文依不满道:“难不成这一点你也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疯了?不是急着赶路我为什么要直接蹚水过来?” 段儒言愣住了,他的心情怪怪的:“你急着赶路干吗?” 潘文依道:“当然是去杀高手——咦?你怎么总是与我同路啊?难不成你也要去杀她?” 又继续道:“不可能!你本来就是她的人!” 潘文依不再开口说话,又开始自顾自往前行。 段儒言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潘文依好像没有一点要驻足的意思,她仍是低头只顾向前走,已把段儒言落下一截了! 段儒言大声道:“喂!” 潘文依转过身来,脚步却还是不停歇,就那么侧着身子边走边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段儒言道:“你为何要杀高手?” 潘文依道:“我要为阿云报仇。” 段儒言道:“我只说阿云死了,可并未说过是谁杀了他,你凭什么就认定高手是凶手?” 潘文依呆了一呆。 这一次,她总算止住脚步了,喃喃自语道:“不是她还会是谁?”她突然逼视着段儒言:“公子,你一定知道是谁杀了他,求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段儒言道:“真的吗?” 潘文依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儒言朝远处看了看,随即坐了下来,道:“我问你的事,你必须照实讲。” 潘文依“啊”了一下,方无奈道:“好的。” 段儒言道:“阿云本是尤之雅的相公,为什么你却对他如此情深意切?” 潘文依的神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呆,半晌方道:“我……不知道,他……尤之雅她……你……” 十分显然,她的思路已变得不甚清晰了。 段儒言叹了一口气:“你是想说尤之雅是阿云的妻子,却在喜欢着我是不是?” 潘文依忙点头道:“是!” 段儒言道顿了顿,继续道,“你如此待他,他曾经接受过你吗?没有!我知道他喜欢的人一直就是尤之雅,在他的心目中,你只是他的朋友,以及兄弟。” 潘文依默默无言。 段儒言又道:“其实,你自己心中也一定明白这一点,但三年前他便失踪了,在这三年中,难不成你都不曾淡忘,不曾改变吗?” 他的声音是轻淡的,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忧愁,在这样的夜色中,在四周婆娑的树影映衬下,让人不由自主有一种深入灵魂一样的感觉。 “你所做的一切,几乎全是为了他,包括现在在这里听我说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一切,或许对他来讲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没有想到他会死在高手的手上,我以为高手救他是出于好意……” 潘文依嘶声道:“高手?” 段儒言道:“的确是她。三年前,她让我去将阿云救回来,我就去了,恰好碰见他从楼下往江里跳。将他救回后,高手好像十分高兴。她让我与阿云同居一室,整整待了三个月!” 潘文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段儒言知道她一定在听。 “三个月后的一天,阿云突然病了,高手便让他与我分开来住,又过了五六天,高手突然告诉我阿云因病医治无效而去世了,临死时他将一只木质戒指交给高手,让她转交给我,说是给我留作纪念。当时我有一点感动,没有想到他会记着我,再想想他如此年轻就离开了人世,不由也有些惋惜和伤感,于是便将那只木质戒指常带在身上。” “那时,我一直以为他真的是病死了。后来,我才知道阿云只是患了风寒,六公主中有几个御赐太医,怎么可能连一点风寒也治不好?当时,我便起了疑心,只是觉得她实在没有要杀阿云的理由,才没往深处思考。” “如今,我才懂,她让我与阿云同居一室,是想让我们有一些生活习惯的相互影响,同时让易容高手在暗中比较我们的不同。阿云死后,她就可以将我易容成阿云。他毕竟是野慈的儿子,又是吕疑海的女婿,这个身份能替她达成很多目的!” 说到这里,潘文依霍然起身,嘶声道:“杀!” 段儒言心下一紧,只觉她又要发疯,急忙道:“我这儿还有一件阿云留下来的东西,如今也交给你。” 潘文依不疑有她,慢慢靠近。 突然,她肋部一麻,不能动弹! 竟然是段儒言乘机点了她的穴道! 潘文依的脸上一脸的惊讶和疑惑。 段儒言轻轻道:“你太冲动了,若你这时去找高手,只能是白白送死!高手远比你想象得更可怕!” 潘文依刚要开口,段儒言却又点了她的哑穴。 段儒言道:“你什么都不用讲,你放宽心,我对你绝没有恶意,我知道你对我也是。高手敢出卖我,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我最恨被人欺瞒!”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变得十分之冷,充满了怨毒之意,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不多时,段儒言的声音又恢复了原先的豪丽动听:“如果你是没骗我,那我就当红丝巾上的字也是真的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包括尤之雅。没想到在我成了‘阿云’时,竟然会喜欢上你!这,是命吗?”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一个不懂爱的男人是个不健全不完全的男人,你却使我变得完整了,虽然现在我并不会再爱你,可我会感激你。” 他将潘文依轻轻地放倒在地上!。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只是觉得你很累了,我可以让你轻松一点。” 他的手开始在潘文依身上的关节、穴位上轻轻地敲打,用力地揉搓。 他的全身穴位开始发热、发烫,热气从内向外渗,暖烘烘的特别舒适。 一阵阵倦意向潘文依袭来,原本绷得几乎要断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下来。 潘文依竟然不知不觉这般沉沉睡去! ------------ 第43章 无往而不利 潘文依醒来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她被点了的穴道也已经自行解开。 段儒言呢? 潘文依急忙借着月光向四处寻觅,终于在一棵槐树下看到了他。 他的警惕性很高,潘文依刚一走近,他已一惊而起! 潘文依道:“是我。” 段儒言舒了一口气。 潘文依真诚道:“谢谢你。” 段儒言反问道:“谢我什么啊?” 潘文依道:“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事情,也谢谢你让我没有做出无谓的牺牲。” 段儒言淡淡道:“你不用感谢我,我这个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是无偿的,我帮助你是我需要利用你!” 潘文依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一怔! 段儒言道:“我知道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光凭我的武功压根就对付不了高手,这也是我受制于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当然,这对你来说也是不吃亏的,我对高手,对六公主府都非常了解,若少了我,你也很难成事。” 潘文依暗暗惊讶于他独特的说话方式,现在她们二人的关系是互为依存,段儒言完全可以说得冠冕一点,大可不必说得如此露骨。 段儒言忽道:“我的手艺如何?” 潘文依一愣,方明白过来,忙道:“非常好,我从来没有那样轻松过!” 段儒言道:“若不是我,可能你真的会疯,昨天你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多一点点的刺激,你必疯无疑!到时又靠谁为阿云报仇呢?” 最后一句话,让潘文依出了一身冷汗。 段儒言忽然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潘文依有些吃惊,可眼下她们也无事可做,便点了点头:“你说吧,反正天色还没有亮。” 段儒言将身子倚靠在那棵梨树下,沉默了一阵子,方以平缓的声音道:“十几年前,江左柏城有一个县令,膝下无女,只有一儿,平日里对他百般疼爱。七年前,小男儿十岁,这位县令告老还乡,要回他鲁西老家。” “县令本以为回老家后,便可安度晚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一行人在走在路上时,竟然遇上了盗匪!县令当即遭了毒手,知府夫人怕遭凌辱,便抱了十岁的儿子一同跳入悬崖!” “悬崖深邃,一下子便将小孩子和母亲打散,小孩儿眼睁睁看着盗匪去追赶母亲,将母亲找上来后乱刀戮死!” 说到这里,段儒言的声音略略停了一下,方道:“小孩怕极了,也恨极了,但他没有法子,他连崖下的水都抵抗不了,没多久就晕迷过去了。” “他没有死,下游一个捕鱼人救起了他,小孩对救起他的渔人感恩不尽,可渔人的妻子却打上了他的主意,趁渔人不在之时,就将小孩卖了!后来是个污头垢面的中年妇人买下了小男孩!她叫酒婶,是个流浪者,平时她自己都是饥一餐饱一顿,靠给别人打短工过生活。” “酒婶是个好人,她不忍见小孩被被卖入青楼步入火坑,便掏尽了所有血汗钱。她对小孩很好,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给小孩吃顿饱饭。小孩就一直跟着酒婶过日子,三五年过去,他也慢慢长开了”。 “在那男子十六岁那年,他们母子俩到谭官歇身。酒婶在一家布店找了份活,而那位男子则替人做小孩衣服,两人挣来的钱每月除去花销之外,还有了剩余,所以,那段日子,男子的生活苦中也有些甜。酒婶有了盼头,说等到挣到够多的钱,她就要带着男子一起回老家,回老家找她的男人与女儿。” 黑暗里,响起段儒言的抽泣声,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却又压抑不住的悲伤。 潘文依不禁心生怜爱,她轻轻地拥住了段儒言的双肩,道:“段公子,别说了吧?” 段儒言没有挣扎,他道:“不!我要说!我把过去的事隐藏得太久太深了!” “酒婶是替布店驾车拉布的,有一个雨后的晴天,酒婶驾着车去外地拉一车布回来,谁知路滑,一不留神,车子竟然翻了,所有的布匹全翻在了地上,一车布全泡了汤,车子也散了架!” 这对酒婶来讲,简直是灭顶之灾!酒婶将所有的钱全给了他的东家,却还是不够!酒婶想用以后挣的工钱来赔,东家却说不用了,我看你家的小男孩挺机灵的,就到我这儿来,也免得跟你这个老酒鬼活受罪!” “酒婶当然不同意,当天晚上就带着我跑了。谁知没跑多远,便被人发现了,当时我们两个人都绝望了,就在这当儿,突然从天落下一个人来救了我们。那人自称杨芮,是一家镖局的镖师,有夫有女,可惜相公心胸狭窄,见她收容外人恐会闹翻了天,因此要将我们安置在一个偏僻些的地方,待风头过去了,再送些盘缠让我们离开!” “杨镖师将我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隔三岔五地就上山一次,送些吃的、穿的。有一日,杨镖师上山来,说她已找到路子了,可以安排我们两人藏在她的们镖局的镖车里逃出去,酒婶开心坏了,拉着杨镖师喝了一天的酒,可第二天,酒婶就倒下了。” 潘文依感觉到段儒言的身子仿佛秋叶一样颤抖。 他与酒婶相依为命过了五六年,心里怕是早就把她当做再生之母,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变故,内心的痛楚可想而知。 “我以为酒婶是病倒的,毕竟那个时候他在发烧,杨镖师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最后还是杨镖师料理了酒婶的后事!” 潘文依忍不住道:“这杨镖师真是古道热肠之人。” 段儒言突然笑了起来,又是那种冷得像冰雪一样的笑:“古道热肠吗?哈哈哈哈……” “镖局里的镖师怎么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呢?一个武功如此高的人,又怎会去干镖师?可惜,一个十几岁未经世事的男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些……” 潘文依心下一紧,似乎能猜到后面的事了。 “酒婶死后,杨镖师就成了唯一的慰藉,她说什么,男子都会信的,因此杨镖师端出碗鸡汤让他喝,他也没怀疑,这碗汤当然有问题,男孩喝了便开始觉得全身慢慢地变得酥软乏力……” 潘文依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 段儒言突然笑了一下:“你以为杨镖师得手了吗?当然没有,有人来了,是个中年人,她把杨镖师吓跑了,告诉男孩杨镖师并不是镖师,而是一个神秘帮派的堂主,出于某种原因,她与她的教众脱离了,这个山村是她的据点,她在鸡汤里下了迷药,而酒婶也是被她害死的!” 潘文依忍不住道:“杨镖师便是吕疑海吗?” 那个中年人,可能就是高手了。 她把段儒言救了回去,把他当成棋子精心培养,为的就是借他的仇恨除掉日月教的一堂之主。 段儒言沉默了许久,方道:“不错,就是她!狡兔三窟,而她何止三窟啊?高手在小山村让她逃脱之后,又曾几次捕捉到她的行踪。可她太狡诈了,每次都是功亏一篑!最后一次,便是发现了她在华狮城尤家的老巢!于是,高手便利用她暗中操纵的‘风花雪月楼’,设法让尤之雅接近我……” 潘文依忍不住道:“那……你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段儒言道:“我可不是从前那不谙世事的小男孩,我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若尤之雅轻易得到我,她便不可能会珍惜我,更不可能对我动真感情。我曾帮高手对付过别的人,我知道怎么准确抓住一个人的心里弱点,然后将她击垮!许多人死在我的手上,但她们并不恨我,临死时还是对我一往情深……哈哈……哈哈哈……” 潘文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无法想象段儒言这样的男孩会杀了不少人! 可她能责怪段儒言吗?无论是谁,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性格都会扭曲,对人世间的看法都会偏激一点。 段儒言自顾自道:“高手对我十分不错,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我想学什么她就给我找最好的师父。如今,我才明白,这才是高手的过人之处。她很了解我,知道我涉足江湖,完全是身不由己,最不愿被人约束,便悄悄地以我心中的仇恨来引导我!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出卖了我,不用你讲,我也知道他将我易容成阿云的用意。” 他站起身来,渐渐道:“我不会原谅任何欺骗我的人,高手我一定要除掉!但在这之前,我要找到吕疑海,杀了她替我酒婶报仇!酒婶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若连她的仇都不能替他报,我又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捧在手上,道:“每当看到酒婶留下的这只小铃铛,我就深深地恨自己,酒婶已死五年多了,可我为什么还不能替她报仇……” 潘文依忽道:“小铃铛?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段儒言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是将小铃铛递给了潘文依。 潘文依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铃铛,表情极其郑重! 许久,她方道:“段公子,酒婶将此物交给你时,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段儒言道:“酒婶说这小铃铛是她给他女儿买的唯一玩物。那时候,她很穷,却又一心想到外面去挣大钱,很少去照应家里的人,这小铃铛是他女儿周岁时买给她的,她女儿特别喜欢。在她女儿七岁那年,酒婶离开家去闯关东,临走时什么也没带,就带了这个小铃铛,她说每当看到这个小铃铛时,就能想到她女儿……” 潘文依紧张道:“铃铛后面的红丝绳呢?” 段儒言下意识道:“时间久了,红丝绳褪色了,后来又磨断了!”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潘文依没有回答他,却已面朝东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声大呼:“娘!” 段儒言惊呆了! 段儒言没有想到潘文依竟会是酒婶的女儿,不由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又想起了与酒婶相依为命的日子,忍不住又失声痛哭! 潘文依“锵”的一声扬枪出鞘,身子仿佛惊电掠空。 枪光若虹! 梨树一株接一株地倒下,梨叶翩飞! 潘文依一声长啸,凌空直冲而下,遥遥挥击一掌,“轰”的一声,尘土碎石飞扑! “吕——一—疑海!” 段儒言担心潘文依悲愤过度,忙上前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所要做的,是杀敌复仇,而不是沉浸于悲伤中。再者说,酒婶是因我而死,你便骂我几句,打我一顿,可能我心中会好受些!” 潘文依听了这话,终于慢慢地静下心来,意识到了问题关键:“是吕疑海作孽太多,应该由她偿还!只是她太过狡猾,自围攻杨婶婶失利之后,就一直销声匿迹!” 段儒言道:“不错,连高手也查不到的人,的确非常不简单!” 潘文依道:“这与她身后日月教的相助有关,否则,单凭她一人,即使遁地三尺,高手也能够将她找出来!” 突然有一人道:“你们为何不问问我?高手查不到的人,说不定我可以找得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潘文依与段儒言同时一惊,蓦然回首,看到的竟是夏羽! 潘文依在六公主府中见过夏羽,立时想到尹菲鸯! 尹菲鸯已被高手所完全操纵,那么这个人称“千心英豪”的夏羽,也一样有可能被高手操纵! 他是奉高手之命来“清理”她们的? 夏羽的样子看起来很悠闲:“二位不必紧张,我对你们两人全无恶意。事实上,即使我有什么恶意,也奈何不了你们二位,是不是?” 潘文依终于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高手没有留住你继续做新郎吗?” 夏羽也不发火,笑道:“你呢?不也一样逃之夭夭了吗?当然,你与我不同,你的红颜知己莫名失踪,你当然得出来!而我呢?我的新娘却被你杀了!” 潘文依道:“尹菲鸯吗?” 夏羽点头道:“不错。” 潘文依道:“现在,你是来为她报仇的吗?” 夏羽一脸惊讶:“报仇?为何要报仇?谁规定相公一定要为死去人报仇?何况我早已瞧她不顺眼了,一心想红杏出墙!”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若他敢碰我一下,就不是死在你的枪下了!” 潘文依惊讶道:“你似乎什么都清楚?” 夏羽得意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人称做‘千心英豪’?我总不至像某些人那样蠢,眼看着‘千千劫’与‘花恨叶’摆在自己面前,却还未发现异常!” 潘文依吃了一惊,不明其意。 夏羽道:“在六公主府里,窗台上摆的花叫‘花恨叶’,红烛中又掺了‘千千劫’,当‘千千劫’挥发出来,与‘花恨叶’相结合,便会产生一种能催动人的情欲的药物——如今,你懂了吗?” 潘文依张口结舌,怪不得那几日她一直控制不住自己! 她忽的反应过来:“夏公子说能找到高手找不到的人,却为什么还是栽在高手的手中,成了她极力撮合的新郎之一?” 夏羽道:“我去六公主府自然是因为我愿意去!” 有这种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往火坑里跳? 潘文依心中一动:“看来你对你的老大极为忠心。” 夏羽也不意外她能猜到:“没法子,普天之下,太多人为主子办事了,如果我是有其它的心思,早就死一万次了。” 潘文依道:“你为何也要关注吕疑海?为何要帮我们?” 夏羽道:“我当然是有目的的,不过,多余的事就不要问了潘女侠,我敢担保,除了我之外,天下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替你找到吕疑海!” 潘文依道:“若我要你帮我,你会有什么条件?” 夏羽道:“第一,在你们杀了吕疑海之后,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已离开人世。” 潘文依道:“为何?” 夏羽道:“第二,不准问为何!” 段儒言心里不由暗道:“这小伙子是什么来头,古里古怪的。” 却听得潘文依道:“好,我答应!” 夏羽满意道:“好!我们的合作可以说已成功了一大半!以我的智慧加上你的功夫,绝对会无往而不利!” ------------ 第44章 绝世强者 夏羽将潘文依和段儒言带到一扇朱漆木门前,竟然是官府衙门。 旁边的人似与夏羽相熟,见他往里走没半点阻拦,由着他畅通无阻地带着两人进去,前往一间屋子里。 潘文依与段儒言一进屋子,不由齐齐变色! 这里居然停着几十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放在一副木架上,尸体全部被白衣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穿着黑靴的双脚! 门“吱呀”的一声,竟然自动关上了,可能是被风吹的,可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显得特别刺耳!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 夏羽取出火石火绒,点燃油灯。 “此地是衙门的停尸房,非正常死亡的人,都会在这儿放上一段时间,以便用作查明死因。二位最好不要去掀动上面盖着的白布!里头的东西不太好看!” 他本是极动听的声音在这时也变得空洞和诡秘了! 潘文依道:“在这里,就可以找到吕疑海吗?” 夏羽道:“对,到时候,她会出现的,这段日子中,他的栖身之地就是这里!” 潘文依点点头,便与段儒言一同向两副空着的停尸架走去,想要找到一点线索。 就在那一瞬之间,潘文依突然发现自己身侧的尸体上所盖的白布有一端轻轻地颤了颤! 一惊之下,潘文依的枪已电闪出手,长枪一扬,向那盖尸布挑去! 段儒言忽然惊呼,随即又是机关响动的声响! 突然,白布突然飞起,向潘文依当头盖来,一下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此地有寒刃破空之声响起! 潘文依暴喝一声,枪芒大炽,向四处迸射弹飞,白布立刻碎成无数片! 同时,潘文依的枪已与兵器相接!白布被碎处,那“尸首”已向潘文依扑来! 潘文依心知情况不妙,不敢恋战,一出手,便是威力无边的一枪“枪夺万城!” 潘文依一招毙敌,无暇停留,立马拧身弹掠,身如惊鸿一样,向段儒言这边扑来!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这时,只见停尸房里的“尸首”已全部揭开身上盖的白布,疾扑而出! 潘文依大叫一声:“小心!” 潘文依身在空中,见已有三个人将冲至段儒言身前,心中大急,立刻将枪抛向段儒言:“用我的枪!我用枪鞘!” 段儒言赶紧接住! 恰好有一人横剑扫来! 段儒言身形就像淡烟,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闪出,长枪一递,便将那人刺了透心凉! 同时,潘文依飞身扑到,一拳将其中一个打得就像败革一样飞了出去! 剩下的那人也没保住命,潘文依飞脚踢中一只停尸床,床架子便飞了起来,撞向那人,只听得一阵“咔嚓”乱响,人跟床架一起趴下了。 段儒言已拾起死者的剑,潘文依道:“与我相背而立!把枪给我!” 正在这时,却听得另一面也响起了金铁交鸣之音! 潘文依一看,才知是夏羽!不由一怔,她本以为这是夏羽做的手脚! 潘文依大喝一声:“夏公子,杀向这边!” 夏羽大声骂道:“好狡猾的王八犊子!”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却不是男子的声音,潘文依略微放下心来,赶紧与段儒言一道向夏羽那边冲去,一则可以接应他,二来那边更靠近大门一点。 夏羽见她们向他靠拢,不由胆气大壮,招式也变得更为利索了,又有一人被他一刀削飞了一个脑袋! 眼看就可以与夏羽会合之际,唯一的一盏油灯突然灭了,屋里瞬间漆黑一片! 便听得夏羽叫了一声:“蹲下!” 潘文依立刻伸手在段儒言肩上一按,一同迅速蹲下!随即便是暗器划空之音! 接着是数声惨叫!好像有几个人倒下了。 屋中如此黑暗,对潘文依这边的人来讲,反倒是好事情。 潘文依赶紧抓住段儒言的手,低声道:“向背离夏公子的方向冲杀!” 段儒言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们两人牵着手,自然不会误伤对方,而他们又背向夏羽而行,这么一来,她们三人便不会误伤自己人了。 而对方人多势众,非常容易自相残杀! 当下,段儒言、潘文依立刻同时向一个方向杀将过去,潘文依所向之处,挡者皆斩于枪下! 突然,唯一的一扇门大开! 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潘文依顺声望去,赫然便是吕疑海! 潘文依的眼睛一瞬间就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此时,吕疑海那边的所有人已呈众星拱月状地把她围在中央。 夏羽怒道:“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又被你这老东西嗅出什么了。” 吕疑海笑得非常得意:“我既然能够在这个地方以死尸的身份待上半年,这里就一定有我的人,你让衙门里的人配合你,我能蠢到连这种机会也不利用吗?” “你莫高兴得太早!” 吕疑海故作惋惜道:“何必呢?让我出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故人重逢,我心情不可谓不好,让你们自己选个死的方式好不好,你觉得呢,段公子?” 潘文依握着段儒言的手,已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潘文依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段公子,我会让她血债血偿的!” 吕疑海望着段儒言道:“段公子,几年不见,你更帅气了。按理说我这么一把年纪,说这样的话就显得有点无耻了,可有什么法子?我天生就是一个无耻的人!当年没有完完全全得到你是我毕生的遗憾!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实现一下当年的梦想!” 潘文依就像一支怒箭般长射而出,“一枪独尊”大开,冷电眩目,枪气划空,直如破帛! 无数光影在纵横飞弹,可全都指向一个目标! 吕疑海脸色一变,反手一带,已有两人被她挡在身前! 两个人立刻成了替死鬼! 吕疑海却已借此机会,拔出他的剑来,穿刺卷扫,快如光电! 顷刻之间,两人已接了不下数十招! 吕疑海险险闪过几招后,出了一身子冷汗!他没有想到三年不见,潘文依已从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变成了一个身怀武林绝学的绝世强者! ------------ 第45章 被困 吕疑海判断出自己家不是潘文依的对手,立马起了其它的心思,蛊惑道:“小丫头,你我之间除开当年一事,可没甚仇怨,何苦为那两货卖命?这世上帅气男人多的是,何不归顺与我,我定保你余生有享不尽的锦衣玉食。” 潘文依暴喝道:“闭上你的臭嘴巴!” 吕疑海果然不说话了,不是他不想讲,而是被潘文依的枪逼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身影在以惊人之速穿梭掠越,枪光剑影密密绵绵,虚实难测! 吕疑海没想到潘文依竟然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惜,不由得又惊又恐,怒气道:“小丫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潘文依双目被仇恨染红,冷嗤道:“去阴曹地府里吃你的罚酒去吧!” 突然,潘文依“哎哟喂”了一声,枪法一滞! 这停尸房里藏好了毒! 是了,她在这里住了半年有余,身边也有不少使毒的好手,得到消息准备将计就计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利用起来呢? 潘文依面色涨红,怒骂道:“卑鄙无耻!” 吕疑海却是露出喜色,不再一味退守,开始伺机反攻! 果然,潘文依的枪法开始变得有些滞缓,好像连力道也有点虚浮! 吕疑海哪会放过如此的机会?冷笑一声,手中的剑汹涌而出,若风似潮,狠辣且霸道! 潘文依的枪法处处受制,好像总是有些不到位,吕疑海久经沙场,清楚这正是毒发力竭时的症状! 吕疑海得意洋洋,一把单剑使得神出鬼没,剑锋划空之声尖锐刺耳,好像可以慑人心魄! 连续抢攻几招之后,潘文依步伐一个不稳,后背就露出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破绽! 吕疑海却已经看见了,他心中得意地狞笑着,右肘一沉,剑锋便以追星赶月之速,悄然朝潘文依的后背暴刺过去! 吕疑海再也忍不住,他终于笑出声来! 潘文依一除,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孰料就在他大笑之时,却听得潘文依也随之大笑! 吕疑海一怔——但这只是十分短暂的一瞬之间。然后,他便感到一种可怕的巨痛从她的右手传递过来! 当他惊骇地望过去时,他看到自己的右手正从齐腕处断了,连手带剑一块落下! 怎么会是如此呢? 吕疑海几乎晕过去了! 潘文依冷冷道:“你上当了!我的武功怎么可能那么不济?若你还是继续一味防守,可能我还真有可能着了你的道!但你现在太沉不住气了!” 再来时的路上,她们便猜到了这些,提早备下了药丸,虽不能解百毒,但也能为潘文依她们争取一些时辰。 吕疑海的脸已扭曲得不成形了!他咬牙切齿道:“老夫不会这样轻易地服输!或许最后倒下的恰恰是你!” 潘文依冷笑道:“是吗?” 她缓缓地逼向吕疑海,目光冷得仿佛枪锋! 枪光一闪,血光再次飞射而起!吕疑海的左手也齐臂而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潘文依冷冷道:“这一枪,是代野慈干的!” 话音未落,她的枪已再次带着夺人魂魄的光芒电射而出,“哧”的一声划过吕疑海的后背! 潘文依道:“这一枪,是替段公子干的!” 夏羽高声道:“逼他要解药!” 潘文依心中一动,确实,她们虽是猜到吕疑海会下毒,可具体是什么完全没有头绪,如果是当年野慈中的那般毒,她们就是杀了吕疑海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当下,她上前一步,枪锋一横,搁在吕疑海的颈部,沉声道:“快交出解药来!” 吕疑海竟笑了,笑得如此诡异可怖:“呵呵呵!我交出了解药,你一样会杀了我!既然这样,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上你们做垫背的!” 潘文依冷笑道:“你不给,难不成我不会自己拿吗? 她的手直接伸向了吕疑海! 吕疑海双手被废,压根就没有反抗的力气! 此时,吕疑海的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 随即,便见他双脚一曲一弹,人便向后飞去! 他的后面不及一丈远处是一堵坚硬的墙壁,潘文依被他这古怪的举动弄得一愣。 而这一愣之时,吕疑海的身子已重重地撞在那堵墙上!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此屋唯一的那扇大门处突然落下一块厚重的铁板,将门封得死死的! 屋内立马又陷于一片黑暗中! 潘文依又惊又怒,钢牙一咬,双掌齐扬,无形之劲力就像排山倒海一样汹涌挥出! “铮”的一声,是碰撞之声,显然她这一记掌力没击空! 潘文依大声叫道:“吕疑海!你还要再受一枪才可以死!我要代我母亲杀了你!” 黑暗中响起吕疑海那不像人声的声音:“你……你们……你们全都……都……得死!” 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房内出现了死一样的沉静! 忽然,有一个声音大叫:“有水!有水漫进来了!” 在这样一个停尸房内出现水,肯定不是正常的事情。 已有几个人开始冲击四处的墙壁!“咣咣”之声,不绝于耳,竟然是铁板被撞击时才会有的声音! 一个绝望的声音叫喊道:“是铁板!我们困在里面了!” 其实潘文依早已猜到了这一点,她挥击吕疑海的那一掌力逾千斤,若是土石墙,早应该被一掌击垮了! 潘文依叫道:“段公子!夏公子!” 不远处响起了回应之声! 潘文依忙道:“你们二人牵着手走过来!最好推着一个木架子走过来!” 这时,其他人都在惊慌地找着出口,“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再也没有人来顾及她们三位。 少顷,潘文依的腰被什么东西一撞,伸手一摸,是一只木架,赶紧道:“是二位公子吗?” “是我们!”那边传来段儒言的声音! 潘文依心中一宽,忙绕着架子走过,终于摸到了他们二人,此时,地上的水已满至肩膀以上了。 突然有人大声叫道:“好痒啊!这水有毒!” 屋里更是大乱不堪! 夏羽忽然也道:“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 潘文依一怔,道:“快上床架子!” 三人将身一纵,齐齐上了床架子! 此时,黑暗中已经响起一片叫骂声,“快让我上去!”“滚犊子!”“哎哟喂!他爷爷的腿连老娘也砍!”“砍的就是你!” 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堂主,好狠毒!连我们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一道捎上!” 另一个尖细像刺的声音破口大骂:“什么鬼堂主!连兄弟们都不顾的人!算是我瞎了眼,若我可以活着出去,日后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潘文依心里不由感慨,一个人若作了恶,死后必将是此等模样! 屋子中静了片刻之后,又有人道:“还是去把进水的地方堵上才是!” 话音刚落,便有人抢白道:“你清楚进水口在什么位置吗?即使知道,有谁敢下去?要不你仗义些下去吧!” “去你妈的!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我死了你还能活吗?” 突然有“砰砰”“哎哟”之声在屋顶响起! 紧接着便有人大怒道:“好恶毒!上边也有铁栅栏!” 潘文依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连头顶上边也被封死了! 看来这一次,吕疑海是处心积虑,要拿住段儒言和夏羽了! 潘文依略一思忖,对段儒言二人道:“二位公子在此莫动,我上去试一下!” 话毕,她疾提真力运于枪身,然后仿佛一只燕子般飞了起来! 在身子即将与屋顶铁栅栏相撞的那一刹那,她的枪已凝集了内力,疾划而出! “铮”的一声,一道非常眩目的火花在黑暗中亮起! 潘文依沮丧地发现无济于事! 她身子凌空侧翻,一个折身,又飘掠到原来的位置! 正在此时,只听得暗器破空的尖锐声响了起来!随即上空便传来了“叮当”之音。 等亮光从上边射下来时,潘文依才发现她们是用暗器去击碎上边的瓦! 栅栏总是有空疏,因此暗器可以飞出! 潘文依心道:“看来人多,智慧也总是要多一点。” 有了亮光,众人的心不由又稍稍安了些,至少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不会一无所获。 这时,水已将漫至与架子平齐之处。 潘文依细细一看,发现水中果然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淡黄色,而且隐隐有一股腥臭味!显然含有剧毒之物。 潘文依忙道:“二位公子看看自己的脚有没有什么异常?” 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不再顾及什么,迅速分头察看,都赫然发现双脚皮肤上有红色的疱疹,而且已经开始肿大! 潘文依自己也是这样! 潘文依心中一沉,忙道:“快运气逼毒!” 她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中毒太深! 事实上,这么一屋子的黄水,毒性再猛,也会被冲淡了不少。 三人忙同时盘腿坐下,开始以体内真力逼出毒血! 水越漫越高,眼看床架子上也无法容身! 夏羽率先逼完毒,见此不由大为着急:“我去抢几个架子来! 随后便双足一点,人已像淡烟一样斜斜飘出,射向两丈外的一副架子上! 那副架子上站着两个人,见夏羽向他们掠空而来,也很明白夏羽的目的,一个抡剑,一个拿刀,将前面封得死死的,不让夏羽有机会落足其上! 却见夏羽在即将与对方相接之时,左手在怀中疾然一掏,紧接着向上一扬! 一道白光飞出,却是一段飞索! 飞索疾然卷向铁栅栏!而夏羽便借此凭空拔升! 剑与长刀意外地全部落了个空! 夏羽却又已似鬼魅一样从上飘落下来,闪至他们两人的背后了! 未等他们转过身去,夏羽已飞速两脚将他们踢出老远距离! 同一时间,他一弯腰伸手一抄,床架子便被带起! 不多时,夏羽便带着床架子缓缓回来。 当他们将两副架子相叠好之后,水面离原来她们所站的位置只有几寸之遥了! 三人立马赶紧再上了一层床架子! ------------ 第46章 洞口 可显然这仅仅是暂时的,水还会继续漫上来,一刻也不停地漫上来! 两个床架子一叠,人便可以直接触摸到上边的铁栅栏了。 潘文依低声道:“或许我可以将它拗弯!” 其实,她早已想到了这个法子,但当自己的内力发挥到极限时,会出现失忆的现象,她才拿不定主意,现在情况危机,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夏羽、段儒言都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层事情,因此都点了点头,希望她可以成功。 潘文依伸出双手,向头顶的铁栅栏抓去。 突然,她一声惊呼,双手仿佛遭了火烫一样,巨痛难忍,不由得迅速缩了回来! 再看双手,已是通红一片,指尖上更是鲜血淋漓,好像是被生生剥了皮一样! 夏羽神情一变,抓过潘文依的手仔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冻霜粉!” 韩小铮惊讶道:“冻霜粉?” 夏羽却急切道:“你可以以内力冲开被封的穴道吗?” 潘文依道:“可以!但这手法不能太重……” 夏羽未等她说完,已出手如电,封了潘文依左右手上的“封台”穴,随即道:“现在你开始以内力将这两处穴道冲开了!” 潘文依心里虽然满是疑惑,却也依言而行。 夏羽在边上叮嘱道:“冲开穴后,真气不要停,要顺势而进!知道吗?” 潘文依点了点头,一股真力迅速提起,沿上肢疾走!手臂处先是一阵胀热,滋味颇不好受,可很快时间,这股热流便冲破阻碍——冲穴成功! 潘文依按夏羽所说的并未让这股真力停下,而是顺势而发,沿着手臂飞速运行! 双手一麻,十根手指之间突然冒出白烟! 夏羽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道:“好了,没事了!” 潘文依一看,果然,双手已经完好如初! 夏羽这才道:“‘冻霜粉’是一种已销声匿迹多年的毒药,只要与肌肤一接触,便可顺毛孔而入。虽然毒性不是十分霸道,但这种毒江湖中没有几个人能解,因此便颇为恐怖!” 连这种毒物都准备了。 段儒言脸色颇为难看:“看来吕疑海这次真是花了大价钱。” 潘文依道:“我就拼着废一双手也要去试试!” 夏羽道:“不可!若如此干,不但不可能成功,反而有可能把命都搭上!就算你能忍受‘冻霜粉’带来的痛苦,可你别忘了你还要动用真力,这么一来,不但‘冻霜粉’的毒会以更快的速度沿你的身体流转,而且你脚上的毒也会发作得更快!”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道:“哎,你们二人还是安心逼毒吧,让我再好好想想!你们把毒逼出之后,才可以出内劲,赶快!” 潘文依只好依言而行! 她的内功远在段儒言之上,因此当她将毒逼出体外时,段儒言还没有什么效果,她立刻双掌抵于段儒言的后背,以自己的真力助段儒言。 段儒言得她相助,很快也已悉数将毒排出体外。 两人向夏羽望去,却见他以手支额,好像已陷入沉思中! 潘文依不敢打扰他,便在一旁等待。 水仍是无休止地漫将上来,此时,与她们所站的位置,已只有三尺之距了。 吕疑海的属下也有人试着去抓铁栅栏,结果自然与潘文依一样。 可他们中了毒之后,却是束手无策,很快,毒沿经脉直侵而上,已有三个人毒发身亡! 夏羽突然道:“有了!” 潘文依和段儒言一喜! 夏羽兴奋道:“潘姐姐,你去那边抓个活人过来!” 潘文依一惊,道:“为何?” 夏羽道:“我们只要将活人顶在铁栅栏下,上边的毒粉自然会进入别人的体内,如此一来,栅栏上就会出现一块位置是没有毒粉的,此时,你便有机会大显身手了!” 他的声音好像比平时大了不少! 潘文依道:“不妥,不妥,我们怎么可以用活人来做垫脚石呢?” 夏羽道:“她们本就是该死的恶人,有什么值得惋惜的?你不是也杀人吗!” 潘文依道:“杀人是杀人!可这事情却是万万不妥!” 夏羽道:“杀人也是要他的命,以他的命来换我们一命,这岂不是更好?好!你不去干,我去!” 潘文依忙一把拉住他:“你也别去!” 夏羽气哼哼道:“我又不是什么英雄模范,行事没有那么多光明磊落!” 潘文依一急,便道:“你找个人来也没用,我不出手的话,我不信你也能把铁栅栏拗弯!” “那你想一个法子看一看?不用这个办法你就得去死!” 潘文依道:“我想想,我想想。” 夏羽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潘文依奇怪道:“你笑什么?” 夏羽低声道:“你以为这些话我是说给你听的吗?” 他指了指吕疑海属下那边。 潘文依呆了一呆,有些明白过来。 三人向那边望去,却见剩下的几人已打得热火朝天! 夏羽道:“他们可不会像你这样高尚,巴不得能有活命的机会,如今,他们要以同伴的躯体为自己开路!” 潘文依恍然大悟!段儒言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夏羽低声道:“其实他们这么干,最后仍是为他人做嫁妆,便宜了我们!” 潘文依不解道:“至少他们有人可以活下来的吧?” 夏羽道:“不,他们都得去死——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不是我杀他们。你想一想,如同他们这样贪生怕死之人,在制伏了自己的同伴之后,将他们同伴的身躯顶在栅栏时,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放手的!最后‘冻霜粉’将会从他们同伴的身躯传到他们的手上,这时他们再发觉不妙时,早已经迟了!” 他说话声一直很小,显然是不想让对方听到。 潘文依听呆了。 果不其然,那边已有两个人被打倒在地了,另外的人点了他们的穴道,然后将他们举了起来! 夏羽低声道:“做好准备!一听见剩余人的惨叫声,立马掠过去,以防其他地方的‘冻霜粉’蔓延过来!” 少顷,那边真的传来数声惨叫声! 潘文依立刻像离弦之箭一样飞身而出! 夏羽大叫:“踢飞他们,反正他们已是必死无疑!” 后面这句话,很显然是担心潘文依心慈手软才补充上去的! 潘文依若惊鸿掠空,转眼之间已至那边架子前! 她的身躯在空中陡然翻转,避过满是警惕的几人,右脚一踢,已有一个人飞了出去! 而潘文依则借机上了床架子! 回头一看,段儒言也正飘掠过来,剩下的人已准备攻击段儒言! 潘文依心头火起,下手便毫不留情,双掌一扬,那些人便仿佛一片落叶一样飞了出去,连哼都未哼一声,直接上了西天! 段儒言已至架子前,潘文依忙后撤一步,右臂一张,恰好接住段儒言! 段儒言脸色微微一红,挣脱出来! 夏羽大叫道:“还愣着干吗,快快动手!” 潘文依忙双手握住铁栅栏,手果然不再有又痛又热之感,她气沉丹田,暴喝一声,铁栅栏竟已弯曲变形了! 一会的功夫,便搞出了一个可容一人上去的洞口。 ------------ 第47章 动手 三人终于脱离了危险!此时她们才发现全身已非常疲惫! 这不仅仅是一番碰撞,更是紧张所致,她们的神经一直绷得紧,几乎快要绷断了。 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终于,潘文依开口道:“她终于死了!” 段儒言道:“可惜,我没有在她身上刺一剑!” 夏羽却站起身来,在四周转了一圈后才回到了原处,一脸的失望:“若找到这里的狗官,我非得要了她的命不可!居然伙同吕疑海来暗害我!” 猜到是一回事,经历了又是另一回事,反正夏羽如今气得不轻。 “公子放心,我已经代你杀了她!”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三人一惊,同时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一个身材不高不矮的人,肤色白得有些诡异,更奇怪的是她这样一个大女人,竟身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 段儒言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却听得夏羽大声叱道:“好大的胆子,竟此现在才出现!要不是本公子聪明过人,早就没命了!” 这个花花绿绿的人惶然失色道:“公子恕罪,恕罪,我实在没有想到这老婆娘如此神通广大,不但识破了公子的锦囊妙计,还胆敢冒犯公子!” 夏羽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讥讽我的计划不够高明才会被她识破?” 那人更是一脸惊慌:“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想!” 夏羽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已知罪,便讲讲你有什么可以赎罪的?” 那人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赔笑道:“有,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公子。” “快说!” 那人道:“觅州、昀州、源县等几个府县的逆贼已被法办。” 夏羽冷冷道:“这是官场上的事,开心的应该是展御史,与我何干?更何况,这样一来,势必会打草惊蛇,岂不是增加了我的难度?” 那人刚刚擦掉的汗又“嗖”地发出来了:“公子与展御史应同舟共济才是……” 夏羽月牙眉一竖:“你是在指责我吗?” 那人惊慌道:“不敢!不敢!” 夏羽哼了一声,道:“量你也不敢!展御史只知贪功冒进,不顾整体协调,很有可能酿成大错。她应该知道官府中人即使再险恶,终是贪生怕死之徒占多数,前怕虎后怕狼,铁了心犯上作乱的终是少数,可江湖中人却不一样,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反可能使他们加紧行动……” 那人听得心惊胆颤。 夏羽看了她一眼,道:“这就是你所讲的好消息?” 那人干咳了一声,道:“我生性愚钝,何尝想过这么多?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公子,不知……” 夏羽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人尴尬道:“是好是坏,公子听了便知,咳……有消息说六寇今夜将会离开她的老巢,去劫法场。” 夏羽眉头一跳,道:“这消息可靠吗?” 那人道:“是内线传出来的,应该可信!” 夏羽突然一拍掌,一脸的开心,道:“好!这才是个好消息!” 那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夏羽道:“在今天天黑之前,你可以联系到多少人马?” 那人道:“公子是指官……” “废话!当然不是官场上的那些酒囊饭袋!” 那人忙道:“可能有三百多人!” 夏羽沉思良久,方道:“人数倒是不少了……你在联络这些人的同时,也要设法告知展御史,让她不要守得太严,要让六寇得手!” 那人吃惊道:“让她得手吗?” 夏羽道:“不错,不过得用掉包计!到时她救回来的人事实上是我们的人,这就是在她身边埋好的一把利剑!” 至于紧急召集来的人手…… 夏羽冷冷道:“我要乘她离开老巢之际,捣了她的老巢!” 那人一愕,当即领命退下,身形快得如闪电。 待她远去了,段儒言才道:“想不到‘胖鬼宗’的当家人‘瘦大神’对你竟然如此言听计从!” 潘文依吃惊道:“她就是人称‘胖子乾坤,瘦者天下,斤两不论,只要一命’的瘦大神?” 夏羽道:“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这么又瘦又怪?” 潘文依道:“可是瘦大神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成名了,怎么看上去只有三旬不到的岁数?” 夏羽笑道:“可能她平时肉吃少了,未滋补着身子因此不显老。” 段儒言正色道:“据说胖鬼宗一向行踪诡秘,来去无踪,亦正亦邪,不可捉摸,不知为什么‘瘦大神’竟对夏公子如此尊重?而且夏公子一再提起当朝的御史大人,更是蹊跷,莫非夏公子是为官府中人办事的?” 夏羽道:“不是。” 段儒言有些惊讶了。 夏羽却道:“段公子认为官府是为谁办事呢?” 潘文依插话道:“官府当然是为百姓办事!” 段儒言不屑道:“为百姓办事?他们不坑老百姓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他们是为自己办事!为钱为权办事!” 夏羽笑道:“说得不错!” 潘文依一拍头,恍然道:“夏公子绝对是为圣上办事的,是不是?” 夏羽道:“不错,官府为自己为官位为银两办事,我却只是听命于圣上!” 潘文依和段儒言虽然心中已有所察觉,可那终究是模糊的感觉,如今听夏羽说出来,不由仍是大吃一惊。 再看夏羽,感觉就有一点怪了。 夏羽叹了一口气,道:“在我们江湖中人眼里,天子要么奢华残暴,要么浑浑噩噩,因此江湖中人与朝廷总是处于一种相互敌视,相互猜忌的状态。其实,真正可以为百姓办点事的,是朝廷,而不是江湖。江湖中虽然有不少行侠仗义之人,但同样也有许多邪恶之徒,江湖内部的这两股势力之间相互争战,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关注百姓,更何况江湖中人总是以杀止杀,怨怨相报,视人命如蝼蚁,这跟普通人的愿望是相违的!”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许多人听见江湖人为朝廷效力,便视之为狗腿子,认为他们都是贪图荣华富贵,不知二位对此事是怎么看待的?” 潘文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事实上她对朝廷中人的确没有什么好感。 段儒言道:“无论怎样,我们知道夏公子不是恶人,至于圣上是什么样的,那么远的事,我们又何必去管它呢?” 夏羽笑道:“还是段公子快言快语,既如此,我也与你们明说了,我与瘦大神所说的‘六寇’,就是高手!” 潘文依惊讶道:“这么说来,朝廷也有意要对她出手了吗?” 段儒言心里却暗自奇怪,朝廷为何选了夏羽绒服这样的年轻男子,虽然他武功不俗,而且聪慧百般,可朝廷中应该是高手如云,高出夏羽的人不会没有吧? 夏羽好像看出了段儒言的心思,他道:“朝廷一向是藏龙卧虎之所,其中的强者一定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多。但我比较年轻,以前也从未出面为朝廷办过事情,派我过来统领江湖中人,才不会引起高手的警惕!”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何况,我的身份又十分特殊,很适合来完成这样的特别任务。” 潘文依惊讶道:“夏公子是……” 夏羽道:“不知潘兄弟有没有听过‘文章武夏’之名?” 潘文依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段儒言插话道:“难道这就是朝中的一文一武?” 夏羽点头道:“正是。当今朝中,文以章敏为最,武以夏颠为极。章敏虽是左丞,却已有凌压右丞之势;夏颠为保国大将军,平疆戍边,战功赫赫,一文一武,乃是朝中栋梁之柱!” 潘文依有所悟道:“夏公子与夏将军之间有什么缘渊?” 夏羽道:“夏将军乃我父兄弟!可膝下无子无女,因此一向对我疼爱有加,视如己出。我父亲只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知道我是夏将军侄儿子的人极少。 夏将军对我颇为看重,这次为了平息六公主之乱,他竭力向皇上推荐了我,让我伺机进入高手老巢,获取罪证,同时打探贼情,高手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想到‘千心英豪’会是朝廷中人。” 夏羽又道:“我不敢以‘建功立业’这样的借口来亵渎你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二位为此事出一份力。一旦高手阴谋得逞,遭殃的将不仅仅是朝廷,还有万千百姓。高手的所作所为,想必二位已经目睹了。” 潘文依笑道:“夏公子也太高看我了,我可没有那么超凡脱俗!”她面容一肃,接着道,“而且,即使朝廷不出面,我也决心要与高手斗上一番,阿云的血债,她必须血还!” 段儒言道:“可以借朝廷之力对付我们的敌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夏羽开心道:“这样说来,二位算是答应了?” 潘文依和段儒言相视一笑,道:“好像没有不答应的借口!” 朝廷中人办事果然与江湖中人不同,绝不会像江湖中人那样散漫拖拉。 潘文依三人先在芦苇荡附近悄悄等候。天一擦黑,各路人马悄然而来,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所有人员已全部齐聚! 夏羽满意地扫了众人一眼,方道:“今天我们唯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将六寇的老巢捅个底朝天!诸位可以用任何手段!不过不许让她们看出是官府中人做的!” 顿了顿,夏羽继续道:“有什么不懂的吗?” 没有人开口说话。 夏羽果断道:“既然都懂了,那么我们便分成四路攻进去,潜入之后,以我的箫声为号,一起动手!注意要速战速决!好,出发!” 几路人马仿佛一支利箭一样射入黑暗中! 很快这行人就借着暮色,迅速靠近了六公主府! 潘文依心里十分平静,既然高手不在这里,而自己这边又有这么多高手,因此这种决战,几乎是往一边倒的。 靠近院墙后,夏羽几乎是贴着潘文依的耳朵悄声道:“我们二人先进去!” 他那好闻的气息喷在潘文依的耳边,带着一种温热,潘文依心一颤,一时反应不过来。 夏羽却已如一只飞鸟般飞起! 潘文依一愣,如梦初醒,急忙也随之而上! 按她上次救“阿云”——也就是段儒言时的经验,院墙之后一定有埋伏,因此身子掠起之际,她已“铮”地扬枪出击! 果不其然,身在空中,她已听到了暗器破空扑面而来的声音! 潘文依也不出声,只是将手中之枪挥抡如电! 几声惨叫后,短促得一出即没,攻击者已向后倒跌而去! 便听得夏羽低声道:“解决了吗?” 潘文依道:“出现的人全都解决了!” 这时,院墙外边的段儒言等人也掠身而入! 夏羽伸手掏出一截芦秆来,几下一摆弄,再凑到嘴边,便有清脆尖锐的芦箫声响了起来! 在这样的黑暗里,箫声与众不同,所以传得非常之远! 少顷,便听见西边传来杀声一片! 紧接着北边、南边也先后有了震天杀声!南边甚至还有火光冲天而起!此时刮的正是南风! 夏羽沉声道:“我们也动手!” ------------ 第48章 响箭 进展非常顺利,至少在潘文依和夏羽这个方向是如此情况,六公主府内的人几乎是一触即溃。潘文依冲杀在前,瘦大神随后,仿佛是入无人之地! 潘文依杀得兴起,不知不觉中已将其他人落下了一大截! 当她反手一枪,再斩一人时,忽闻夏羽的呼声:“潘兄弟……” 再无下文!声音好像在八九丈之远! 潘文依一惊,蓦然回首,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八九丈之外已有金铁的交鸣之声,而且十分激烈! 潘文依与那边之间隔着一排约莫有丈余宽的矮脚松!潘文依急忙振声道:“夏公子——段公子——” 竟没有人回答她!相反却是响起了一声惨叫!幸好不是男性的声音,可仍是让潘文依惊出一身冷汗! 当下她不假思索,立马飞身掠起,向松树那边扑去! 身形甫起,便闻得一阵弓弩之声,无数劲弩好像箭雨一样漫天而落,又快又急!却是来自松林内! 潘文依又惊又怒,她从松林掠过来时,丝毫没有撞见什么埋伏,没想到转眼之间已有如此密集的箭若蝗! 暴喝声中,她的枪洒起万道光芒,将周围掩得密不透风! “叮当”之声响成一片,潘文依将所有箭矢悉数挡住! 可紧接着第二阵雨箭又接踵而来,仿佛不愿给潘文依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潘文依心念一动,突然疾掠而下!便像黑色闪电一样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优美的光线! 转瞬之间,潘文依已近地面! 她疾然向地上挥出一拳,借着反弹之力,若流泄的水银一样向前掠去! 潘文依听到了松林中的喘息声!她的枪顺势划出! 枪出、血溅、人死!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不及眨眼的时间,潘文依已取了四名弓弩手的性命!同时,她已穿过这片窄窄的矮脚松! 背后仍有箭射来,可潘文依无暇去顾及,只是以诡异的步伐飞驰而去,箭矢齐齐扑了个空! 数个弹掠,潘文依又见到段儒言他们:一眼看去,竟有近百人缠着她们恶斗不息!而且其中有不少人武功颇高,完全不像刚冲进院内时所遇到的那些武功稀松平常者! “胖鬼宗”的人已倒下十几个,瘦大神怪叫连连,两个黑衣人死死缠住了瘦大神,三个人战得难分高下! 另外还有十几个黑衣人,用的兵器全是一把斧子,他们的轻身功夫极好,功夫招式诡异狠辣,黑衣斧光相映,闪掠若幽灵一样! 这些黑衣人是潘文依第一次进六公主府时所见到的黑衣人! 潘文依不敢怠慢,一声长啸,仿佛旋风一样直飞而进! 立马有两个黑衣人来拦截! 潘文依枪身一抖,“嗡”的一声,枪已直奔其中一个人的咽喉!枪速可追星赶月! 那人大吃一惊,立即拧腰倒掠,同时举斧横封! 斧却走了个空! 随即胸口便是一凉,潘文依的枪已划开了他的胸口! 热血长射!不及发出惨叫,潘文依已飞脚一踢,踏中他的脑袋!一声暴响,他的整个脑袋便离开了他的脖子!直射另一个黑衣人的面门,而他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下! 潘文依未作任何停滞,身形似烟,掠向段儒言那边! 此时,正有一个人从后面向段儒言的肩膀暴砍过去! 段儒言手中用的是抢过来的一把单剑,用得极不顺手,在三人的围攻之下,已是难以抵挡住! 潘文依一见形势危急,大急之下,以其雄厚无比的声音暴喝一声:“纳命来!” 声若惊雷!地面也为之一抖! 袭击段儒言的人若手上不停,仍可砍中段儒言,但他突然听得这如晴天霹雳般的暴喝,被骇得一愣,手中之斧便不由一滞! 段儒言借此机会疾然闪开! 容不得她再变招,潘文依已狂风一样卷了过来,一枪切断了他的喉咙! 另外二人发现潘文依才是最厉害的角色,立刻弃了段儒言,齐齐向潘文依扑来! 这恰恰合了潘文依的心意! 潘文依的动作快不可言,一枪暴扎先攻至一人的左胸,就在对方倒退之时,她的枪已斜斜一挑,对方立马一股诡异的力量传至自己手上,掌心一热,拿着的剑已把持不住,飞将了出去! 未等她反应过来,潘文依已扣住了她的右手脉门,一拉一送,她便被抡了起来,竟然是迎向她同伴的剑! 潘文依一扬手,手上所扣之人便脱手而飞! “砰”的一声响,那两个人剧烈地一撞之后,同时飞了出去! 此时,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两声惨叫,若兽嗥! 潘文依双眸电扫,隐约可知是“瘦大神”也解决了两个人! 此时,“胖鬼宗”只剩二十人左右,而对方还有六十多人! 夏羽高声道:“诸位不可恋战,恐怕其他几路人也跟我们一样遭了围攻!我们肯定是中了高手的计!大家围拢一些,向一个方向冲刺!” 潘文依一听此言,心中一震,高手可能根本没有离开六公主府! 仇恨立马进入她的每一寸皮肤脉络! 当下,她立刻使出“天玄枪法”中的绝学! ——“枪不由心!” 枪势汹涌似潮!枪刃如同匹练一样席卷而出!寒光排列成束成群,好像可将空气切割成无数碎片! 鲜血飞扬,惨叫不绝于耳!一枪之下,已有九死七伤! 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一下子变得非常浓郁!好像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一把湿热黏手的热血! 这般骇人的枪法,几乎使围攻潘文依的人魂飞魄散!在潘文依的一枪之下,他们手中的兵器好像成了不中用的烧火棍,而他们的身躯则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样! 一招使完后,潘文依的脑里出现了片刻极为短暂的空白! 若这时候对方的人立刻出手,那么潘文依压根就无力反击! 万幸的是这种状况一触即逝! 潘文依好像从一种空白的沉睡里惊醒过来一般有些茫然,然而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绝对是出现了妇羊所说的失忆!可能是她的功力用至“道心佛面”的时间很短,因此才不会完全陷进失忆状态! 无论怎样,这已经够可怕了!潘文依无法想象自己失忆后会干出什么来! 六公主府的人自然不知道潘文依经历了这样一段可怕的变故,他们绝对不会再贸然向潘文依发起进攻! 人数仍占优势的六公主府中人竟因潘文依这震惊骇俗的一枪而采取了守势! 夏羽又极严厉地重复了一句:“莫恋战!” 然后,他率先向东冲去!他们是从北面攻入的,因此他便等于是往六公主府的深处冲! 段儒言紧随其后,这一次,他手上终于换上了一把刀,使出的招式也霸道了很多! 唯有瘦大神见战局好转而有些恋战,可最终还是率领他的弟子一同往里边冲了! 潘文依自然断后,由她断后,那些人压根就不敢过于接近! 当夏羽、段儒言走至那一狭窄的短脚松前时,潘文依大声提醒道:“小心,里面有弓箭手埋伏!” 却听得夏羽道:“不会有了!” 潘文依一怔,不懂他为何会这么讲。 果然,当他们通过这些矮脚松时,真的没有弓箭手阻挡! 夏羽道:“他们的目的,是要把我们分别包围消灭。若某一块消灭不了,他们就希望能将我们压到中间去,联合其他的几股力量共同对付,而不希望我们往外突围!” 潘文依这才明白过来,如此说来,高手可能真的是在府中! 可既然夏羽已察觉了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让这些人一齐往深处插进?按理应是突围才是。 夏羽故意放慢了速度,跟潘文依并行,急切道:“今晚恐怕有一场恶战了!高手果然老奸巨猾!此事是由我设定的,我不能丢下其他几路人马不管不顾!”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更何况即使我们突围出去了,而其他人被困于其中,恐怕日后也会有人以此攻击我,甚至会说我出卖了其他人。我自己倒不在乎,就怕连我叔父也被牵累了!” 潘文依心里有些不好受。 夏羽道:“再说我也想看看高手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 说到这里,夏羽赶上几步,对瘦大神道:“有没有带上响箭?” 瘦大神不安道:“没有……对了,似乎北路的人马带了!” 夏羽不满道:“不要对我说‘似乎’!” 瘦大神忙道:“不是似乎,是肯定!” 夏羽道:“好!你带领你的手下尽快赶到北面,用他们的响箭发出求救信号!若完不成这个任务,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瘦大神道:“若完不成,我会让人用我的骨头做成响箭!” 夏羽道:“去吧,切不可恋战!可以潜过去是再好不过的,若拦阻太大,就——”她顿了顿,方渐渐道,“就舍卒保车吧!” 潘文依心中一震! 瘦大神可能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下子没了嬉皮笑脸,赶紧带着其属下飞速向北边插去! 这边一下子只剩了三个人:潘文依、段儒言、夏羽! 当她们三人冲至和其他各路人马约定汇集的地点时,恰好北侧的人马也已赶到。 不过此时他们也损伤过半! 他们身边开始有六公主府的人出现,可能有七八十人,加上潘文依他们身后的五六十人,共一百多号人在七八丈外呈一个扇状撒开来,却并不是进攻! 夏羽低声道:“他们要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后才会动手!” 正在说话的当儿,北侧人马已经冲杀了过来。 夏羽神色一变,道:“我们过去接应北侧的兄弟吧!” 当他们向北侧冲去时,六公主府的人立刻出来拦截! 这边夏羽的所有人手加在一起,也只有六七十人,而对方却有一百多号人! 好在这边的人中高手有点多,六公主府的人仍是节节后退,夏羽他们与北侧的人马越来越接近! 突然,潘文依的目光定格于静立在战局外观战的两个人身上! 其中一人锦衣玉服,气宇轩昂,赫然便是高手! 而高手边上的人便好像她的影子一般的无心! 潘文依又急又怒,一声清啸,人像一只箭般直射而出! 十丈之距,转眼之间即至!夏羽恐她有失,立刻也跟了过来! 潘文依身形未定,便是一招“一枪独尊!” 一颗人头便已抛飞出去!而另有一个却似乎是喝醉了酒一样弓着腰,向前踉跄了几步,双手捂着前胸,终于还是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潘文依心知自己一旦功力运到极致,就非常危险,因此她一开始便暗留了一些功力,要靠枪法之精深取胜。 铁桶似的合围终于因潘文依和夏羽的到来而开始变得稍稍有些松弛! 瘦大神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大声叫道:“谁有响箭?”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立马就有人去摸腰间的响箭! ------------ 第49章 如来手 可一不留神,已有人乘机悄然袭击,一柄罪恶的大刀向她身后刺来,将她的身子一下子洞穿,响箭立即脱手而落。 这时场内忽然传来高手的叫声:“谁捡响箭就杀谁!” 话音刚落,已有另外一名俯身拾响箭的人又亡于一枪一刀之下! 潘文依大怒,一脚飞踢,角度刁钻,力度奇大! 一只握剑的手便“咔嚓”一声断了! 潘文依一脚踢中她的腹部,此人便平平而飞,正好向响箭之处飞去! 六公主府的人一见有一人身形飞身扑了过来,似乎是冲着响箭来的,当即想也不想,十八般兵器便招呼过去! 转瞬之间此人已身中数刀多剑,哪有命在? 待那些人明白刀下亡魂是自己人时,潘文依已借此机会闪身而入,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把兵器从尸体上拔出之际,她已完成了一次攻击! 三个人便跟着被自己误杀的伙伴一起命丧九泉! 潘文依借机拾起了地上的响箭! 与此同时,有两杆长刀一前一后向她扎过来! 潘文依身子一转,双手一拔一带,两把长刀已离开了它们主人的双手,向对面两人飞去! 一个闪避得快的保了一命,而另一人则被长刀切西瓜似的串了起来! 潘文依对夏羽喊道:“接着!” 话毕之后,却未扔出手中响箭,而是暴进三步,一招“枪夺万城”乍出!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她话音刚落之时,已有两个人从两侧向她与夏羽之间扑来! 结果,他们便几乎是自己往潘文依的枪上撞的! 在他们两个倒下之后,潘文依这才真正地扔出手中的响箭! 这时,远一点的人即使要来拦阻,也来不及了! 夏羽伸手接过,用力向天上一甩! 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少顷,估计在三里之外又是一声尖啸声!显然消息已传了出去!接下来就会这么一路传下去,以极快的速度传到百里之外! 不过这种方法只能用来传递一些很简单的讯号!内容不一样,甩箭手法也不同,声音便会有长有短,有清有浊,若好几支响箭搭配起来用,表达的内容便会相对多一点。 因此,潘文依才把响箭交给夏羽。 响箭一响,夏羽这边的人精神各自一振! 高手突然很有节奏地击了几下掌! 一直狂击不止的六公主府之人便像海水一般退了下去! 一时出现了暂时的沉寂!一静下来,肃杀之气反而更强! 高手渐渐道:“将尤女侠请出来吧!” 她身后的木屋,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了,一道亮光从里头射出来。 站在门前的赫然是尤之雅和上官小荣! 高手道:“尤女侠,眼前这些人,便是你的杀母仇人!你为何还不去杀了她们?” 只听得尤之雅惊讶道:“你不是说我的杀母仇人是日月教教主吗?” 潘文依和夏羽一听此言,齐齐一惊!但很快他们便明白过来了,绝对是尤之雅同潘文依一样因习练了“天玄神功”后用功过度,从而导致了失去记忆! 失忆之后,尤之雅所“清楚”的一切,便全由高手“告诉”她了。 无怪乎尤之雅说她的杀父仇人是日月教教主宋幂!高手要对付日月教,把矛头对准日月教教主无疑是最好的。 只听得高手道:“他们全是日月教的人!为虎作伥者,也一样该死!” 尤之雅恍然道:“原来全是日月教的人!我道为什么会强闯公主府,杀人放火!原来是这些穷凶极恶的人!” 她的语气显得非常悲怒,充满了无限恨意! 上官小荣叫道:“尤小姐,切莫信她!这些人压根就不是日月教的人!” 尤之雅不开心道:“难道六公主还会骗人吗?你虽然对我好,可你终究是少了见识,今日是我为我母报仇的日子!” 她狰狞着脸,手按刀柄,渐渐地从木屋中走了出来,上官小荣用力地拉着她,可被她一甩便甩开了! 高手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尤之雅将刀抽了出来,平平而举,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 在经过高手的面前时,惊人之变出现了! 只见尤之雅突然略为拧身,手中之刀若惊电,直扎高手胸口处! 所有的人都被这意外之举惊呆了! 高手只有极短时间的一愣,然后她便以不可思议的反应,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陡然侧掠! 好快的身手!可尤之雅的攻击实在太过突然,而且距离又是如此之近! 只听得“嗤”的一声,她的前胸口处被拉开了一条口子!虽然不至于致命,却也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立马就有八个白衣人守在了高手面前!上官小荣乘混乱之际,飞速掠到尤之雅的身旁! 高手嘶声道:“闪开!就是本姑娘受了一刀,她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尤之雅冷笑道:“你好自信!也正因你太自信了,才会中这一刀!” 高手的脸已不再那么漂亮不凡了,她咬牙道:“你竟没有失忆?不!这绝不可能!” 尤之雅道:“当然不可能!可失忆者难道就不能恢复记忆吗?” 高手疯狂地叫道:“不可能,你怎么可以恢复记忆呢?” 无馨低声道:“主人,我知道是谁出卖了主人!” 她上前一步,可能是不想让背叛了高手的人听到,只见无馨附在高手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即便见高手脸色大变!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馨右手一扬,一把短剑此进了高手的腹部! 高手疾推一掌,无馨踉跄而退,待站稳之后,嘴角上已有了一缕鲜血流出来! 这般变化,太过诡异!双方的人一时都愣在原地! 高手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将伤口附近的穴道封住,这才嘶声道:“没想到你也会出卖我!幸好我察觉有异,没有去劫法场!” 无馨微微一笑,吐出一口鲜血,潘文依暗暗吃惊,没想到高手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仍旧有这般骇人的功力! 只听得无馨道:“你错了,劫法场的事情并不是我透……透露出去的,看……看来你真是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她脸上有了诡异的笑容,接着道:“你清楚我是谁吗?哈哈哈……”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了,潘文依没有想到如此诡异就像幽灵的人居然也背叛了高手! 只见无馨的手用力在脸上搓揉,稍顷,她竟然从脸上揭下一张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 潘文依惊呼道:“妇羊前辈!” 站在众人面前的赫然便是日月教的解缘堂堂主妇羊! 高手就像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掌,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 妇羊冷笑道:“你不会想到真正的‘无馨’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我杀了吧!十几年前,你一直想要致我还有野慈等人于死地,而我的教主又不放过我,因此我便想出了这条计策!我整整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尤女侠的失忆,便是我治好的,并且她已知道了一切真相!她之所以没有离开,也是想向你讨还血债!” 尤之雅道:“不错!我虽然不曾爱过阿云,可他在名义上却是我的相公,何况他本是一个无辜的男孩,即使与我无亲无故,我也一样要为他讨回公道!” 神手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他的声音变得扭曲难听:“没想到我最信任的人,竟是一直觊视我的人!” 他的声音一沉:“你们不要太得意,我照样可以收拾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她的右手慢慢地握起,竟响起一阵清脆的就像金属一样的声音! 潘文依脸色一变,立刻扬枪拦在她的前边,以防她出手伤了别人,几乎就在同时,尤之雅也已横出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两个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心里已有默契!两人要共同对付高手这个大魔头! 四处便杀声大起! 高手的右手渐渐举起,在火光的辉映下,这只手竟泛着金属一样的光芒!让人顿生妖异感! 突然,高手一声怪啸,暴起三尺,凌空陡然一折,身体仿佛标枪般直射而出,快捷逾电,眨眼之间已向潘文依、尤之雅同时疾攻十五掌! 好像有两个高手同时对敌! 潘文依急忙腾身掠走,同时枪锋一偏,直撩对方右臂! 不料高手不但不避,反而以右手暴抓而来! 她竟然一把抓住了潘文依的枪! 潘文依大骇之下,不敢硬夺,立马使了个“离”字诀,同时,尤之雅也立刻暴扎高手肩肋,以此援助潘文依! 只听得“锵”的一声,潘文依的枪虽然挣脱了,却已被高手拗去了枪尖! 尤之雅惊呼道:“如来手!” 高手长笑道:“还算识货!” 她口中念道:“佛道此翻为大,如来此翻为杀,槃那此翻为渡,是为大杀度!” 口诵之际,她的右手攻势如潮似风,绵密不绝! 她的掌影几乎将潘文依、尤之雅两人同时罩住! 潘文依一听“如来手”,心中着实很是吃惊! 在江湖中有一个近乎传说般的说法,世间存在两种武学,可以使肉体之躯修成如铁如钢不生不灭,这两种武功一种是“如来大法”,一种是“大悲诀”。 对这种说法,许多人是不信,潘文依也是这样。 而如今潘文依却亲眼目睹了一只不畏刀枪的手! 高手一定是习练了“如来大法”,只是火候未到,只有一双手可以不生不灭! 即使这样,也已是非常可怕! 高手深知妇羊那一剑,即使自己封了穴道,仍旧是不宜久战,因此她出手极为狠辣,以求速战速决! 潘文依和尤之雅看清了这一点之后,便竭力与她拖延时间! 这时,混战的群豪伤亡惨重非常,六公主府的人也付出不小的代价,剩余的人员已不满百! 血肉横飞四射,惨叫哀号不绝于耳,六公主府内几乎成了人间地狱! 高手看情形心知今日若自己不能取胜,那么潘文依和尤之雅一旦加入混战中,自己势必全军覆没! 对于群豪这边而言,亦是这样,因此她们三人的生死胜负才是真正关系大局之战! 潘文依不敢将功力发挥至极限,这使得她的“天玄枪法”打了折扣,尤之雅的情形也是这样! 两人久攻不下,不由得暗暗心惊!潘文依与尤之雅此时均是身负旷世绝学,两人联手对付一个受了伤的人,竟还是如此这般吃力! 潘文依一咬牙,身形如闪电般掠进! 高手一圈手,右手在潘文依的枪上直接一磕,发出了好像金铁交鸣的声音后,她右手直点潘文依太阳穴! 纹丝不动,潘文依右手倏抬,飞速扣向高手的右手! ------------ 第50章 我想要回家 两个人手臂立刻绞在一块! 高手一声冷笑,右手一拧!潘文依立觉自己所绞住的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根可以随意弯曲变形的铁棍! 眼看自己的右手就要被高手绞断,潘文依不敢怠慢,立马顺势而飞,仿佛一只没有什么分量的鸿雁羽毛一样! 手上一松,潘文依不敢怠慢,手中的枪已刺向高手的胸口处,同时左手迅速倒抽! “嗖”的一声,她的一只袖子已离开了她的衣袖,同时手臂也觉得火辣辣的似乎是被剥去了一层皮一样! 高手正要乘势而进,尤之雅已疾攻一招,刀光流灿若有千百点陨星的曳尾!寒光纵横交织,光彩包裹天地! 高手冷哼一声,左手呼啸反扫,掌掌诡变,翻腾飞舞,劲力带起滚滚强风气浪,威力强大! 刀与掌身相击,竟然是“铿锵”之声!让人闻之莫不心惊肉跳! 夏羽惊道:“好像你们的武功她可以随意化解!” 潘文依一怔,恍然道:“真是当局者迷!高手将‘天玄神功’给我们习练,那么她自己一定也会对‘天玄神功’细加研究,以防有朝一日我们这些人对他不利!无怪乎我们的招式总有种受制感!” 于是,潘文依口中喝道:“枪夺万城、一枪独尊”,招随声至,可却无功而返。 便一转念,又暴喝道:“枪外有枪!” 这是“天机枪法”中的一招,威力十分惊人! 高手不假思索,立马沉肘挥手,横扫胸前!如此之举,本是恰好可以封挡“枪外有枪”这一招! 可高手突然发现自己挡了个空!然后便觉得右胸处一阵奇痛,竟然被潘文依划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血肉齐翻,鲜血淋漓而出! 潘文依这才叫道:“落叶知秋!” “落叶知秋”乃野慈所授她的“邵刘功法”中的一式。 本来“邵刘功法”比不上“天玄枪法”精绝,但潘文依此次是突然掺杂了一招,同时又以声音迷惑对方,竟然达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高手又惊又怒又恨,喝了一声:“你……” 潘文依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把枪式名字叫混了!这一枪,便是算解解断枪之恨吧!” 高手由于两处受伤,身手终于开始有些迟钝了! 潘文依与尤之雅心中一喜,攻势更紧! 其他诸人之间,残酷而又疯狂的杀伐仍在继续进行,而且万分激烈! 鲜血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飞溅!空气里的血腥之气浓得化不开了,让人的呼吸也不再顺畅! 双方晕天黑地地砍杀拼战,眼是红的,脸是红的,衣服是红的,就连刀光剑影在冲天火光的映射下也呈现红色的! 此时,段儒言也已受了伤,他的右腿被砍了一斧,鲜血把他的白色衣衫浸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夏羽、妇羊、瘦大神三人便将段儒言围在中间,死死守护! 加上潘文依与尤之雅,群豪只剩十八人。 而对方还有近五十多人! 这时,一声暴喝响起,却见“瘦大神”与两个六公司府的黑衣人一起轰然倒地! 他们三人死亡之前的姿势古怪非常,仿佛是三个亲密的朋友搂作一团! 只有夏羽清楚瘦大神是怎样死的。瘦大神是为保护他而死的,在瘦大神临死之时,他还听到了瘦大神轻轻地说了一句:“舍卒保车……” 这让他更为伤感! 瘦大神她们全是以前受羽化宫的欺压,知道朝廷要铲灭羽化宫,才与朝廷联手的,没想到今晚一战,伤亡竟然是这般惨重! 他觉得他对此事应该负很大的责任。 突然,东边出现一拨人马,正急速向这边靠近!大概有二十人。 拼斗的双方心里都有些忐忑,不知来的人是羽化宫的,还是朝廷中的! 突然,上官小荣兴奋地叫道:“爹!大姐、二姐!我在这边!” 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荣儿,你太顽劣了!” 声音响起时,还在二十几丈外,等话说完时,已在十丈之内了! 好快的身法! 一条青色的人影如电而至!后面的两人影紧紧跟随! 这时,正有两个六公主府的人向上官小荣狂攻不止! 青色人影发出一声冷笑,飘然而行! 就见那两人突然飞了起来,无声无息地直跌出去,直到砰然落地仍旧是未出一声。 敢情他们早已毙命了吗? 众人这才看清来者,不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可能只有潘文依一人例外。 他就是上官尺! 不知道上官世家当家的人总是不会太多的! 上官小荣高兴地扑进了上官尺的怀中,泪水一个劲地流了下来! 上官尺怜爱地抚着他的头,满是心疼道:“我替你教训他们!” 这时,上官世家的人已全部赶到。 上官尺大声道:“给我杀了这些王八蛋!” 上官小荣对他父亲一向敬畏得很,哪敢再说什么?当下便带了那些人一同加入了战斗! 如此一来,形势立刻大变! 此时,高手与潘文依、尤之雅已战至生死系于一发之境! 双方已注定必须以生死判定输赢!任何犹豫与退却都将是致命的做法! 上官尺看着激战中的三人,叹了一口气。 上官小荣心不由一沉,道:“爹,你……为什么叹气?” 上官尺道:“本来这两个年轻人一定会输的。” 上官小荣不开心地嘟起嘴:“你指望他们败吗?” 上官尺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爹早已听说六公主高手武功厉害,没想到竟已高到如此地步!环视当今江湖,能出其右者,恐怕已经没有!” 上官小荣不屑道:“我看不见得。” 上官尺道:“现在当然不见得了。她已经受了伤,而且颇重!哎,一个人要练成卓越的武功,已是不容易,要练成她这样的武功,就更不容易了!如此一个难得的人才,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啊!” 上官小荣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道:“爹是说高手必死无疑吗?” 没等上官尺回答,那边已响起一声震天巨响! 上官小荣急忙望去,只见两个人影倒飞出去!一个是高手,另一个却是尤之雅! 上官小荣惊叫一声:“尤小姐!”立刻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 上官尺一怔,立刻从他的神情中看懂了什么,担心他有所闪失,立马跟了过去! 当他们赶到时,高手已经气绝身亡!而尤之雅也受了非常重的伤,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潘文依仿佛一杆标枪般挺立,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胸口处开始有血渗出,一滴一滴,随即越来越快!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身躯渐渐向后倒去! 段儒言及时将她扶住了! 上官小荣拥着尤之雅号啕大哭! 上官尺道:“哭什么哭?有上官世家的人在边上站着,只要有半条命的人,阎王爷就收不走她!何况她……嘿嘿……” 不知为什么,他竟笑了起来。 上官小荣听他如此说,便知尤之雅不会有什么事,这才破涕为笑。 上官尺哪能看不出儿子的心事?他见尤之雅武功卓越,人也美丽动人,心中甚是欢喜,当下便以独门手法点了尤之雅的几处要穴,护住她的心脉,这才对门下弟子道:“快找一辆马车来,将这位伤者带回去!” 那弟子转身而去。 上官尺又对她的二女儿慕容晶道:“晶儿,你带几个人速速赶回家中,将‘九天丹’拿来!” 慕容晶失声道:“九天丹只有四颗……其他方法也是能救活此人的!” 上官尺沉脸道:“这还用你提醒我?可她要是恢复得太慢,有人会不开心的。” 慕容晶道:“谁?” 上官尺道:“你家的小弟!”说罢忍不住笑了。 慕容晶一愕,醒悟过来,忙道:“我这就去!” 上官小荣俏脸飞红,也不知是喜还是羞的。 这时,潘文依已经醒转过来。 她伤得并不是很重,只是因力竭再加上失血才会暂时地晕迷过去,醒来时,段儒言正关切地望着她,眼中泪水盈盈,见她醒来,忙拭去泪水,道:“你如何了?” 潘文依觉得胸口处有一种压迫感,知道一定是已包扎过了,便向段儒言感激地一笑,受了伤,因此笑得有些吃力。 她想起高手的一只手掌插进自己腹部时的情形,当时,她清楚地感觉到高手的手指微热以及它在胸肌中穿行时的轻微声音! 若高手的手再递进两寸,恐怕自己便再无生还机会! 潘文依示意段儒言将她扶起来。 待她坐稳时,才发现段儒言手臂上也受了伤!而且还没有包扎,血已开始凝固。 段儒言一定是一心只顾看着她而无暇去包扎自己的伤口。 此时,夏羽与妇羊走了过来,潘文依望着妇羊,吃力道:“今天若……若非有妇前辈……恐怕我们要吃大……大亏。” 妇羊被高手伤了一拳之后,脸色一直十分苍白,如今却有了兴奋之色。 妇羊道:“其实真要说谢的话,应该是我谢你才是。我在这儿潜伏了这么多年,一直等到今天,才有机会出手。我对高手的功夫太了解了,单凭我一个人,即使是偷袭,也胜不了她!” 夏羽突然道:“在六公主府中的那位老者呢?” 妇羊沉痛道:“她死了,她也是官府插入六公主府的人是不是?” 夏羽点了点头。 妇羊道:“她的身份已被高手察觉,因此高手故意放风说要去劫法场,等你们伏下的内线将消息送出去之后,她才对此人下了毒手!然后就是布下埋伏,等候你们的到来!看来她料事很准,你们果然来了!” 夏羽痛心道:“她……竟然死了!她是锦衣卫门中……一位前辈高手……一个无名的英雄,我非常尊重她!” 是的,只有在锦衣卫这样介于官府与江湖之间的组织,才会有真正的无名英雄!拿着微薄的俸禄,背着“狗腿子”的名声,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潘文依记起了那个老人,那个曾对她说过“刀折了便不再是刀”的老人,她当时就感觉这个老人有些不寻常,没想到会是官府中人。 此时,上官家的人已找来了马车,将尤之雅抬了上去,上官小荣向这边望了望,对潘文依一点头,然后一行人便离开了六公主府! 潘文依看了看段儒言,发现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尤之雅一眼。 她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想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知可以从此一笔勾销。 无论怎样,段儒言是不会去爱尤之雅的,他一直是在利用尤之雅向吕疑海报复! 而尤之雅已从妇羊那儿知道了一切,也就是说她已知道段儒言并没有死,以及他与她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她也只能让自己忘记段儒言。 潘文依想到了阿云,想到自己在阁楼上说了半截的话,她的心不由自主一阵紧缩,生生地疼痛! 段儒言见她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很多,又惶然不安起来。 潘文依轻轻道:“我想要回家……” ------------ 第51章 李旦云 段儒言道:“我送你回家,不过得先把伤养好了!” 夏羽忙道:“这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可以在一夜之间找来一百个郎中!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同过来的弟兄要安顿。他们都是豪气冲天的汉子,为了剿灭逆贼而牺牲,自然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妇羊长叹了一口气:“好在老娘还有几个一直跟着我的人,可以在这时帮上忙。” 话毕,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箫来,吹起清越的箫声! 段儒言、妇羊、潘文依三个人都受了伤,只有夏羽一人完好无缺,凭她们四个人要将群豪的遗躯安置好,的确不简单。 只能先做一些准备工作:找来一些马车,将尸首一具具搬上马车。 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尸体搬上五辆马车,四人便坐在六公主府内等妇羊的旧部到来。 六公主府内死一般静谧。往日的繁华喧闹已在一夜之间成为了过往云烟! 约莫过了五刻钟,东侧终于有一个人影飞奔过来! 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那人的步伐有点古怪,好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的有些不稳。 待到了三四丈远处,潘文依认出那人原来是他在山神庙中见过的道士先生,只不过此时已不再是道士先生打扮了。 妇羊惊讶道:“老闻,怎么就你一人前来?” 被称为“老闻”的人张了张口,未出一言,突然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她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把飞剑! 妇羊脸色大变! 潘文依等人也吃惊不小! 妇羊急忙上前,扶起老闻,只见老闻已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那把飞剑几乎全部没入她的体内,可以想象她完全是凭着一种惊人的毅力支撑到现在,一旦见了妇羊,精神不由一松,立马就倒下了! 妇羊立刻与她双掌对抵,要将体内真力送入,夏羽忙阻止道:“妇前辈,你有伤在身,还是由我代劳吧。” 在夏羽真力的催动下,老闻终于睁开了双目,她看到妇羊便急切道:“堂……堂主,快……快走吧……” 妇羊道:“为何?是谁?” 老闻吃力道:“教……教主已……已发现了你的踪迹,她……她不会放……放过你……你的!” 突然有一个声音道:“不,你错了,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杀了自己的堂主呢?” 众人大吃一惊,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一丛桃花后面慢慢地踱了出来,借着火光,可以看见这人特别的高大,高到寻常人看她时须得仰视方可。 潘文依发现妇羊的神色开始变得非常古怪,只听得她嘶声道:“是你下的毒手吗?” 那人渐渐地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对教主可以这么说话吗?” 妇羊冷冷道:“你又何曾把我当做日月教的人?” 想必此人定是日月教的教主宋幂了。 宋幂道:“此言差矣!我对教中弟子可是一视同仁,你离开日月教可是你自己走的路,临走时你自己没打任何招呼,如今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妇羊道:“你又何必再演戏呢?你一向把我与野慈两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欲将我们除之而后快,你选中了吕疑海与那个贱男人,迫使我们不得不离开日月教,还不甘心就此罢手,一直暗地里追杀我们!” 宋幂道:“吕疑海背叛我教,我不是让人去抓他了吗?可你却让他走脱了。至于你的男人要红杏出墙,我又怎么管得了?自从你与野慈二人不辞而别之后,我不但没有责怪你们,反而让教中弟子百般寻找……” 妇羊道:“住口!你这么做只不过是想杀人灭口罢了!” 宋幂吃惊道:“杀人灭口吗?我有什么事需要杀你灭口的?” 妇羊冷笑道:“你干的丑事太多了,当年,你若不是暗中做了手脚,压根就得不到教主的地位!” 宋幂一听此言,眼里精光暴闪,沉声道:“当年我与墨语师兄是在先师主持下公平地进行比试,教内弟子没有任何异议,连墨师兄他本人都没有什么怨言!没想到你却在这里打抱不平,你怀疑我没关系,可是我绝对不容许你怀疑先师的公正和英明!” 妇羊大笑道:“你不必以先教主之名来压我,我对她老人家也是尊重得很!只是她与墨监使都被你忽悠了,才使你阴谋诡计得成!” 宋幂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有隐隐杀机在上面涌现。 可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道:“想必你一定是听信了奸人谗言,才有这般胡言乱语,我可以再原谅你一次。只不过,你必须替日月教杀一个仇人。”她指着潘文依道,“就是她!” 潘文依神色不变,渐渐道:“宋大教主为什么对我如此恨之入骨?” 宋幂道:“你又何必装蒜呢?我们日月教的朴堂主、华堂主及其他教中弟子,不少都亡于你手中,这个仇我们怎可不报?” 潘文依道:“两位堂主不是我杀的。” 宋幂沉声道:“真金白银一般的事实你竟还想抵赖?” 话毕,她忽然道:“有请毕楼主!” 便见远处走来了五六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凌云楼”楼主毕凌云! 而走在毕凌风后面的则是“梨园五子”中剩下的“四怪!” 宋幂道:“我们本教弟子的话你们可以不信,可毕楼主的话你们总该信了吧?”她对毕凌云客气道:“毕楼主,请你将当时情况讲一讲。” 毕凌云缓缓道:“华堂主遇害时,凶手是有名的杀手‘生死由心’麻奇,麻奇当时便死了。而与麻奇一起的同党还有二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救走!当时我所看到逃跑的人,容颜与这位兄弟并不相同。不过,我想麻奇可以易容,这位兄弟也一样可以易容,因此,我无法判断这位兄弟是不是凶手的同党。”说着,毕凌云用手指向潘文依。 潘文依与妇羊心中暗自点头,忖道:“毕凌云此言极为中肯,倒不失一代侠义风范。” 糊涂武旦道:“教主,我曾与那个逃遁而去的人交过手,那人的武功跟她的武功是一样的!” 糊涂武旦口中所提的“她”,当然也是指潘文依。 潘文依从地上吃力地站了起来,渐渐道:“我与你们的朴堂主交过手,并且伤了朴堂主,但我没有杀她。至于华堂主遇害时,我的确在场上!可当时我是被奸人所陷害,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痛快地承认自己曾与麻奇一起出现! 宋幂道:“你说的恶人,又是谁呢?” 潘文依道:“高手。” 宋幂冷笑一声:“高手已死,因此你就想把责任推给她,以求死无对证,是不是?” “不是!”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只见一个健壮的身形掠空而出,轻盈灵捷地向这边射来! 听到这声音,潘文依内心一阵狂跳。 这绝对是阿云的声音!阿云的声音她是不会听错的。 当那男子落定之后,渐渐转身,潘文依不由一呆,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失落之感。 这男人根本不是阿云,而是一个年近四旬的男子。 可这个男子的容貌、身段、声音怎么会与阿云这般相像呢? 宋幂与妇羊同时失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特别是妇羊,神色非常复杂古怪! 只听得那男子渐渐地扫了众人一眼,才道:“是该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了。” 宋幂阴恻恻道:“李旦云,你还要说什么?你还嫌当年的丑丢得不够吗?” 潘文依一听“李旦云”三字,才懂得眼前这男子竟是阿云的父亲!自然,他也是妇羊之夫,难怪妇羊的脸色会如此古怪。 李旦云道:“莫非你是怕了,不敢让我讲?” 宋幂仰天长笑,笑罢,方道:“怕?我什么时候怕过?” 她轻咳一声,提高了声音:“都出来吧,让他们尝尝害怕的滋味!” 话音刚落,便见四处突然仿佛幽灵一样涌现出上百名白衣人,瞬间,所有人已处于重重包围之下! 宋幂得意道:“宋某可以担保,这些人至少比高手手下的那些饭桶要强上一倍不止!” 她对李旦云笑道:“如今,你便把事全说出来,让我尝一尝恐惧的滋味吧。” 李旦云道:“这些人全不是教中之人,你竟背叛教规,暗中培植势力!” 宋幂道:“此言差矣!他们怎么会不是教中之人?只不过他们不是日月教的人,而是在不久之后即将成立的‘武朝’中人!” 妇羊愤怒道:“你……你竟敢分裂日月教!” 宋幂摇了摇头:“你错了,我并不想分裂日月教,我只是要让日月教消失,让武朝辉煌壮大!日月教的组织结构已不顺应时代了,人员过于庞杂,也没有强硬的对外措施。日月教看似恐怖,其实就是一只病入膏肓的巨狮,早已经行将就木了!” “与其让日月教在这儿苟延残喘,不如剔除日月教的迂腐势力,重新组成一个武朝。武朝必将可以纵横天下,武运昌隆!” 她笑了笑,道:“当然了,目前我们干得还不够好,比方说至今还让你们这样的人存在世上,便是一个失误,幸好今日我可以把这个失误弥补过来。” 李旦云恨恨道:“你……无耻!” 宋幂道:“还有比一个男人主动勾引女人更无耻的吗?” 潘文依感觉到妇羊身子一颤,而李旦云的神色已是变得煞白若纸!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好,今天我就将事情全说出来!我本是高手的人,奉命打入日月教,一切都那么顺利,高手非常满意。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身份早已被你察觉!” 宋幂道:“不错,我察觉了你的身份之后,便将你安置到妇羊的身边,你这样的一个帅哥自然可以让妇羊这丫头神魂颠倒。之后,我以揭穿你的真实身份为手段要挟你,让你勾引野慈,从而离间了野慈和妇羊,为我的目标扫清两大障碍,是不是?” 她说得那么平淡,好像这些事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做下的。 她接着道:“你们知道为何高手会察觉你们会在今夜来袭击她吗?我告诉你们吧!这都是我让人暗中告诉她的,我要让她来消灭你们,没想到他自己反倒也死了!这更好,本来她就是我要杀的人!” “她自以为十分聪明,其实比起我来,她简直就是一个蠢猪。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在朴妁受了伤之后,她让人补刀,包括使计杀了华晞,我全都清楚!” 此话一出,众人大吃一惊! 毕凌云沉声道:“这本是你们教中之事,外人不宜插手,可惜华晞是我的朋友!” 糊涂武旦的声音已有些失真:“你……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宋幂道:“我为啥要救?他们都是老家伙手上栽培起来的人,若我说要改日月教为武朝,他们不闹翻天才怪!” 她叹了一口气道:“本来一切的黑锅都可以扣在这个倒霉的小丫头身上!”她指了指潘文依,“我还可以再做一些漂亮的文章!可惜这男人不知为什么一反常态要与我撕破脸,我只好如实相告了。” 李旦云嘶声道:“我恨你为什么坐视高手对阿云下毒手而不救!” 宋幂一摊手道:“那小子不会武功,我救出他又有何用?我又怎能因他而惊动高手?高手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如果不是妇羊老妹在她身边潜伏了十几年,还真不容易对付她!” 她看了妇羊一眼,道:“不要惊讶,我早已知道你易容成无馨潜伏在高手身边,早在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待你对高手出手的那一天,让阿云那小子死去,也是想催催你!” 潘文依突然笑了起来,她没有理会众人奇怪的目光,自顾道:“我现在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厚颜无耻!” 宋幂点头道:“不错,能像我如此厚颜的人实在不多。不过既然你们已全是将死之人,我把话说明了又有怎样?一个人要成就大业,总是需做一些龌龊事。” 她望着毕凌云道:“我最不想杀的人就是毕楼主你。若这个贱男人不出现,事情就不会这样发展了。” 她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天快亮了,杀人在天黑时是最好的。” 所有的人都懂得了宋幂的用意,她要杀人灭口! 这些本来根本不会站在一起的人,立马站在了同一阵营。 潘文依、段儒言、妇羊,已受了伤。 “梨园五子”缺了奇丑,那威力惊人的配合已不复存在! 只有毕凌云、夏羽、李旦云可以全力一战。 谁也不知道宋幂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可谁都清楚宋幂的武功绝对是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连她手下堂主的武功都是登峰造极,更何况身为教主的她? 奇怪的是李旦云却反倒很平静! 宋幂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她疑惑道:“难道你不知道以你们这些力量,压根无法与我对抗!” 李旦云道:“我知道。我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我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不!应该说是墨监使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 墨监使吗?墨语! 李旦云的话刚刚说完,众人便听到了车辘之声,在百余名白衣人身后,又已出现了更多的人! 白衣人竟然挡不住外围人的冲击,纷纷溃退下去了! ------------ 第52章 大结局 所有的白衣人立马收了回来,以宋幂为核心,形成一个半扇形的阵脚! 只见一辆轮椅如飞而至!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在她的两侧,有两个彪形大姐为她推动轮椅。 此老妇正是墨语!即日月教教主的师姐,任监使一职。 监使对教内弟子并无多少约束力,却对教主有长达一辈子的监管。 墨语带着日月教的长老和堂主一起现身,要对现任教主做最后的审判。 奇怪的是,除了日月教中的堂主,墨语身后还有四位眉发皆白的和尚,看他们精光内蕴,含而不露的模样,一看定是得道高人。 只听得墨语以低沉的声音道:“宋师妹,你已触犯我教数条教规,只有自废武功,方可免去一死。” 宋幂喝道:“大胆,放肆!我是教主,你竟敢以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只见日月教冬长老上前一步,朗声道:“鉴于宋幂任教主之位期间,视属下人命如蝼蚁,恶意离间各分堂关系,并企图颠覆我圣教,另立邪门组织。依我教教规,经监使与四大长老共同商议,决定免去宋幂教主职务,允许其自废武功以保性命!如若反抗,群起而攻之!” 话音刚落,四处响起如山一般的巨吼声:“出卖弟兄,杀无赦!阴谋颠覆,杀无赦!” 听声音,围者少说也有近万人! 日月教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教。 墨语渐渐道:“宋师妹,你所栽培的死党,已不复存在了。而且,许多人并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会死心踏地地跟着你走不归路的。” 沉默一会,她又道:“何况,你这教主的位置,本来就来得不清不楚!当年,你为了能胜过我,便违反先师定下的规矩,事先将消息透露给嵩山少林寺,以至我失手被震碎心脉,扔下了少室山!” 宋幂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想说我与渡日禅师等四位高僧一同设下阴谋来对付你不成?” 潘文依等人吃了一惊,这才懂得这四位高人是少林寺四位守卫藏经阁的高僧! 这四位高僧的辈分比少林寺现任掌门还要高许多,只不过他们以守卫藏经阁为职,平时深居简出,因此江湖中人识得他们四人的并不多。 渡日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墨语对宋幂喝道:“四位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守护本寺经物乃天经地义之事,你怎敢以阴谋谓之?” 宋幂得意道:“既然你说四位高僧没有错,那么便是你错了!” 墨语道:“你我都错了,为了赎回我的错,我已向少林寺谢罪,你瞧!” 她渐渐地将衣上盖的袍子掀开,众人骇然发现她的左手已荡然无存! 少林高僧齐诵:“罪过罪过!” 墨语道:“我以当年触经的一臂谢罪,幸好得少林众僧谅解。当年先师定下的规矩现在细细去想,确实有不妥之处,虽然最后我们都将所取之物又暗中送回,可这已是铸成过错了。” 宋幂道:“你敢指责先师吗?” 墨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我也不是什么圣贤!” “因此我们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自废武功,就可保得一命!” 宋幂狂笑道:“这也叫机会?” 墨语道:“你罪孽深重,不如此不足以服众!” 宋幂道:“这种机会,还是留给你吧!” 渡日大师沉声道:“宋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当年你将有人要盗窃经书之事告诉老衲时,老衲心中还暗存感激。哪知这竟然是宋施主的借刀杀人之计,使老衲及老衲三位师弟无意中铸成大错。宋施主暗算同门师兄,已是不该,让佛门弟子一同卷入这场罪孽就更为不该。如今,你又口口声声说要建立一个以武治天下的武朝,哎,宋施主杀气太重了!” 宋幂见此时已是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不由又惊又恐,大叫道:“老秃驴,你为什么处处偏袒她?” 面对她的辱骂,四位高僧只是低声念了一声佛语。 潘文依不由为他们四人虚怀若谷之风范所折服。 宋幂的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她道:“难不成日月教的事务,还要外人来插手吗?” 显然她指的是少林四僧。 渡日道:“老衲与诸师弟并无插手你们教中事务之意。可我们不能坐视你荼毒万灵!” 她望着潘文依、段儒言等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草一木,皆要爱之惜之,何况人命?这几位施主不是你们教中之人,因此我们不会让你伤害她们!” 宋幂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话音未落,她已长身而起,向墨语扑去! 她出手的动作极快,并且算准即使四大长老出手相救,也已来不及,而墨语身边的两个彪形大姐只有一身力气,武功却是很普通! 墨语自心脉震碎好不容易才幸存下来之后,不但武功尽失,而且下肢也无法动弹,因此一直用轮椅代步。 宋幂断定自己的突袭一定可以得手,她知道,自己今天已是一败涂地,若能够借墨语保全性命,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眼看她的手就要扣住墨语的死穴了。 四大长老飞身扑来!两彪形大姐大惊失色!段儒言、夏妤失色惊呼出声! 电闪石火之际,墨语的右手突然加快,以疾逾闪电之速,扣向宋幂的“列缺”穴! 宋幂无论怎样也没有想到墨语不但能够反抗,而且身手如此之快! 她的右手一麻,左手已疾然攻出一拳! 墨语伸手在轮椅上一拍,数道光芒以惊人之速划空而出,同时她自己也连人带椅倒飞出去! 宋幂飞速闪身,让过了三枚暗器,却因距离太近,有一枚闪避不及,她左手立刻在腰间一摸,一道寒光闪起,那枚暗器已被她的剑击得粉碎! 墨语飘落于地上,仍是面对着宋幂而坐! 宋幂嘶声道:“你的武功压根就未失去!” 墨羽道:“不!我的武功确实已尽失,可承蒙少林高僧大慈大悲,又替我以‘洗髓经’恢复了武功!” 渡日道:“阿弥陀佛,墨施主能自斩一臂,诚心悔过,那么被我们少林废去的武功,自然应该由我们替她恢复。” 宋幂的脸已扭曲得狰狞可怖,她疯狂道:“出家之人也这般出尔反尔、阴险狡诈!” 墨语沉声喝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自废武功!否则,你必死无疑!” 宋幂狂笑道:“就算你恢复了武功,又能奈我何?你只能如同一个废人一样坐在那里!” 墨语自顾道:“我数三下,三下数完,如果你还不自己动手,可就没有机会了。” “一!” 宋幂一声清啸,向墨语弹身射来,衣袂掠空,噼啪有声,声势骇人! “二!” 宋幂的剑划出一道惊人长虹,挟破帛之声,向墨语暴刺过去! “三!” “三”字甫出,寒刃离墨语咽喉已不及半寸! “当”的一声,一把剑飞了出去! “哇”的一声响,大口大口的热血狂喷而出! 剑,是宋幂的剑;血,也是宋幂的血! 挡住宋幂之剑的是彪形大姐的刀,不过是被墨语握在手里。 宋幂的血竟不是红的,而是紫色! 宋幂仿佛一只大虾般蜷缩于地上,她的脸上有了一种死亡般的灰白色。 她吃力道:“冥……毒……粉……” 墨语渐渐地点了点头,道:“就在最后被你击碎的暗器内!” 宋幂哇地吐出一大口紫血,说了一句:“我……恨!” 就此而死! 墨语长叹一声,道:“冥冥之中,身死道消……” 潘集镇。 镇外的一个平缓的山坡上,在一座坟墓前立着“野慈之墓”四字。 潘文依在它的旁边,又掘了两座墓坑,一个埋下阿云的木戒指,一个埋下那只小铃铛。 马兰花开放了。 田野也开始朦朦胧胧呈现绿油油的颜色。 她的身旁,却站着两位帅气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