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集:落花有意逐流水 龙国京城的四月,桃红柳绿,春意正浓。 尚书府的后花园里,沈沐月正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张鹅蛋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上点了最新进的胭脂色,更衬得肌肤胜雪。丫鬟云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件水蓝色织锦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在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小姐,今日慕容将军也会赴宴,您穿这身定然出众。”云袖笑着道。 沈沐月漪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嗔怪地瞥了云袖一眼:“多嘴。” 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挺拔的身影——慕容锋,龙国最年轻的将军,三个月前西北大捷,凯旋而归。那日他骑着高头白马穿过京城长街,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只那一眼,便让她魂牵梦萦。 自那以后,每逢有他在的场合,她必精心打扮,只盼能得他青眼。父亲是当朝尚书,与慕容家也算门当户对,这段姻缘,并非痴心妄想。 “小姐,马车备好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沈沐月漪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确认完美无瑕,这才起身:“走吧。” 尚书府宴客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沈沐月漪端坐在女眷席中,姿态优雅,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坐在上首的身影。慕容锋今日未着戎装,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肩宽腰窄,英气逼人。他正与兵部侍郎交谈,眉宇间有几分疏离,几乎不露笑容。 “慕容将军真是年轻有为,可惜性子太冷了些。”身旁一位官员千金小声嘀咕。 “听说前几日他又拒了王御史家的提亲呢。”另一人接话道。 沈沐月漪默默听着,心中既忐忑又期待。她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她相信慕容锋终会看到她的好。 酒过三巡,宾客纷纷离席走动。沈清漪见慕容锋独自走向后园,心下一动,也悄悄跟了上去。 园中月色如水,海棠花开得正盛。沈清漪远远看着慕容锋站在一株梨花树下,背影挺拔却孤寂。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慕容将军。”她声音轻柔如夜风。 慕容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沈小姐。” 他竟知道她是谁?沈清漪心中一阵雀跃,脸上笑容更盛:“将军为何独自在此?厅内歌舞正酣。” “喧闹。”他简短回答,目光已转向别处。 沈沐月漪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心绣制的香囊:“听闻将军常驻边关,风沙凛冽,这里面装了些安神静气的药材,望将军不弃。” 慕容锋并未接过,只淡淡扫了一眼:“不必。” 这般直白的拒绝让沈沐月漪脸上火辣辣的,但她仍强撑着笑容:“将军不必客气,这只是小女一点心意...” “沈小姐。”慕容锋打断她,声音冷峻,“你的心意,慕容某心领。但边关将士风餐露宿,慕容某在京城享清福已是不该,更无佩戴此等精致物件的道理。” 沈沐月漪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送也不是。难堪与委屈涌上心头,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般冷遇?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在慕容锋耳边低语几句。慕容锋脸色骤变,猛地看向沈沐月漪,目光如刀:“你刚才可看到什么人经过?” 沈沐月漪被他眼中的厉色吓住,一时语塞:“我...我没...” “你在此纠缠于我,是为了给你的同伙打掩护?”慕容锋语气凌厉。 “什么同伙?将军何出此言?”沈沐月漪完全懵了。 慕容锋不再多言,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香囊,撕开线脚,里面药材散落一地,却并无异常。他眉头紧锁,仍不罢休:“说!兵防图在何处?” “什么兵防图?我不知将军在说什么!”沈清漪又惊又怕,声音发颤。 慕容锋冷笑一声:“沈小姐,你今日刻意打扮,又尾随我至此,难道不是早有预谋?” 话音刚落,他突然抬手,一记耳光重重落在沈沐月漪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园中格外刺耳。 沈沐月漪踉跄后退,扶住身旁的海棠树才勉强站稳。左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但更痛的是心。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倾慕多时的男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我只是倾慕将军...”她声音微弱,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园中的动静引来了其他宾客,众人看着这一幕,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沈清漪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脸跑开了。 回到尚书府,噩梦才刚刚开始。 “孽障!你竟敢在外如此不知廉耻!”沈父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沈沐月漪背上。 沈沐月漪跪在厅中,不敢闪躲,只哽咽道:“女儿没有偷什么兵防图,女儿只是...只是心仪慕容将军...” “心仪?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主动送香囊给男子,还被当众掌掴!我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沈父气得浑身发抖,又是一鞭落下。 沈夫人坐在一旁抹泪,却不敢出言相护。 “父亲,女儿知错了,求父亲原谅...”沈沐月漪泣不成声。 “原谅?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说我沈家教女无方,女儿行为不检,意图窃取军机!慕容家已派人传话,要我们给个交代!”沈父越说越气,扔下鞭子,“这样的女儿,我沈家要不起!来人,将这不知廉耻的东西赶出府去!” 沈沐月漪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父亲!您要赶女儿走?” “老爷,不可啊!沐月毕竟是我们的骨肉...”沈夫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闭嘴!若非你平日娇纵,她怎会如此不知轻重!”沈父厉声喝道,“我意已决,谁也不许求情!” 两个家仆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沈沐月。 “父亲!母亲!女儿知错了!求你们不要赶我走...”沈沐月漪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无济于事。她被强行拖出府门,推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身后,尚书府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她十六年来所熟悉的一切。 夜色深沉,街上空无一人。 沈沐月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泪已干涸,只剩麻木的痛。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发髻散乱,左颊的红肿尚未消退。路过的更夫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她,她却浑然不觉。 一夜之间,她从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弃儿。名声尽毁,家族抛弃,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她深深仰慕的人。 慕容锋。想到这个名字,心中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天色渐明,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外的断肠崖。这里是龙国著名的险峻之地,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沈沐月漪站在崖边,风吹起她凌乱的发丝和衣袂,像一只折翼的蝶。 “爹,娘,女儿不孝...”她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慕容将军,若有来世,但愿不再相逢。” 她向前迈出一步,身体瞬间失重。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生命可贵,何必轻生?”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沈沐月漪抬头,看见一位白发老者,他目光慈祥却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令人惊讶的是,他竟能单手将她从悬崖边拉回,力道之大,不似寻常老人。 “您何必救我?我已无颜活在世上。”沈沐月漪跌坐在地,凄然道。 老者捋须微笑:“世间万事,皆有转机。你今日觉得走投无路,焉知明日不会柳暗花明?” “不会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摇头,眼神空洞。 “若我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老者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个洗刷冤屈,找回尊严的机会。” 沈沐月怔怔地望着他:“您...是谁?” 老者笑而不答,只道:“你只需回答,是愿意就此结束生命,还是愿意跟我走,踏上一条艰难却值得的道路?” 崖边的风吹散云雾,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老者身上,恍若神人。 沈沐月看着那道光,心中死寂的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 ------------ 第二集:医谷新生启新生 断肠崖边,沈沫月怔怔望着眼前神秘老者。 是就此了结残生,还是抓住这未知的救命稻草? 那缕穿透云层的晨光,映照老者慈和却坚定的目光。 她颤抖着,将手放入老者掌心—— --- 崖边的风格外凛冽,卷着深谷里蒸腾上来的潮湿寒气,吹得沈沫月单薄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关都在打颤。可那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异常沉稳、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仰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逆光而立的老者,他花白的须发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 “无颜活在世上?”老者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平和,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姑娘,容颜是给别人看的,风骨才是自己的。旁人的几句闲言,一个误会,就值得你放弃父母赐予的生命?” 沈沫月嘴唇翕动,想说自己并非只因闲言,而是家族弃她、信仰崩塌,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哽咽。 老者不再多言,只微微用力,将她从崖边彻底拉回安全之地。沈沫月腿一软,险些跌倒,老者已适时松手,只虚虚扶着她的胳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跟我走吧。”他转身,步履稳健地朝着下山的小径行去,语气寻常得仿佛只是在邀请她同游山林,“山风冷,你这身子骨受不住。前头有个落脚处,可以梳洗歇息。” 沈沫月站在原地,看着老者并不宽阔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方才决绝赴死的心,在接触到那点人间的温暖后,竟开始畏缩起来。死,原来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轻易。 腹中的饥饿,身上的鞭伤和脸颊的肿痛,此刻在冰冷的山风刺激下,变得无比清晰。她打了个寒噤,终于挪动脚步,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老者没有回头,脚步却放慢了些,似在等她。 下山的路崎岖,沈沫月自幼养在深闺,何曾走过这样的路?没几步便气喘吁吁,绣鞋也被碎石磨破。老者始终不言不语,只在特别难行处,会停下采摘路边的草药,顺手递给她一根结实的木枝充当手杖。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山林掩映处,出现几间简陋的茅屋。篱笆围成的小院里,晒着各色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香。 “师父,您回来啦!”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约莫十五六岁的药童从屋里跑出来,见到沈沫月,愣了一下,却也没多问,只乖巧地接过老者手中的药锄和背篓。 “嗯,打盆温水,再找身干净的衣物来。”老者吩咐道,引着沈沫月走进中间那间最大的茅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榻,几个蒲团,靠墙立着巨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药材名称。书桌上散放着几卷翻开的医书,旁边还有未写完的脉案。这里处处透着清贫,却整洁有序,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 药童很快端来温水,还有一套半旧的青色布裙。 “擦把脸,换身衣服。你脸上的伤,需要处理。”老者说着,已自行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抓取几味药材,放入药臼中研磨。 沈沫月依言用温水擦拭脸颊和双手,温热的布巾触碰到左颊红肿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铜盆里晃动的水影,映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发丝散乱,脸色苍白,一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还留着隐约的指印。 慕容锋那一巴掌,不仅打碎了她的痴念,也几乎打碎了她的人生。 她迅速闭眼,不敢再看。 换上那身粗布衣裙,宽大不合身,却柔软干净,带着阳光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老者示意她坐下,将研磨好的绿色药膏仔细敷在她脸颊的伤处。药膏清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接着,他又查看她背上被父亲鞭打出的伤痕,重新上药。 整个过程,老者一言不发,神情专注,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具需要修补的躯体。 直到所有伤口处理完毕,他才净了手,坐到她对面的蒲团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她:“现在,可以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沈沫月垂下眼睫,低声道:“晚辈……沈沫月。”说出这个名字时,心头仍是一阵刺痛。尚书府的沈沫月,已经“死”在昨夜了。 “沈沫月。”老者缓缓点头,并未因她的姓氏流露出任何异样,“老夫姓墨,单名一个仁字。此地是无名医谷,暂居之所。” “墨老先生。”沈沫月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墨仁虚扶一下,示意她坐下:“救你,是机缘。但往后的路,需你自己选。”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古井:“是就此离开,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还是留在此地,随我学医?” “学医?”沈沫月愕然抬头。她自幼习的是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医道一途,从未想过。 “是。”墨仁语气肯定,“医者,治病救人,亦可明心见性,洞悉世情。你心中郁结,身负冤屈,或许能从这草木金石、人体经络中,寻到一条出路。至少,”他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药膏,“能让你不再轻易被人所伤,亦能……拥有保护自己、乃至查明真相的能力。” “查明真相……”沈沫月喃喃重复。慕容锋认定她窃图,家族认定她失德,这污名,她真的能洗刷吗? “老夫观你脉象,心气郁结,神思受损,但根基未毁。你并非愚钝之人,只是过往所见天地太小。”墨仁语气平和,却字字敲在沈沫月心上,“世间之大,并非只有后宅方寸、儿女情长。天地广阔,众生皆苦,学得一技之长,立身于世,远比依附他人来得可靠。” 沈沫月怔怔地听着。这些话,与她十六年来所受的教养截然不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当以夫为天……可她的“天”,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她看着墨仁那双洞悉世情却依旧慈悲的眼睛,又环顾这间充满药香的陋室。这里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从如云,却有一种她在尚书府从未感受过的——自由与尊严。 一种微弱却坚韧的火苗,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悄然点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再次起身,朝着墨仁,深深拜了下去。 “弟子沈沫月,愿随师父学习医术,请师父收留!”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 墨仁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受了她的礼:“既入我门,需守规矩。一,不得以医术害人;二,需怀仁心,遇贫苦者,当尽力相助;三,勤勉不辍,不可懈怠。你可能做到?” “弟子能做到!”沈沫月斩钉截铁。 “好。”墨仁点头,对一旁的药童道,“阿竹,带你师姐去她的房间,从明日开始,你先教她辨认基础药材,打理药圃。” “是,师父!”阿竹笑嘻嘻地应了,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看起来娇弱弱的“师姐”。 沈沫月跟着阿竹走向旁边一间更小的茅屋,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套简陋的桌椅。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躺在坚硬的板床上,身下铺着干燥的稻草,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脸上的药膏持续散发着清凉,背上的鞭伤也不再那么灼痛。她望着窗外透过茅草缝隙洒下的月光,心中百感交集。 一日之间,她从云端跌落泥沼,又从鬼门关被拉回人间。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与艰难。 慕容锋冰冷的眼神,父亲绝情的鞭挞,众人嘲讽的指点……那些画面依旧清晰,依旧让她心痛如绞。 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微弱的好奇与决心。 医术……真相…… 她轻轻抚上脸颊的药膏,闭上眼。 新的身份,新的道路,已在脚下。 这无名医谷,能否真正抚平她身心的创伤? 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真相,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露出第一缕端倪? ------------ 第三集:初识百草砺心志 晨光熹微,穿透薄雾,将药圃里每一片沾着露水的叶片都映照得青翠欲滴。 沈沫月站在田埂边,身上仍是那套不合体的青色布裙,袖口和裤脚都被阿竹帮她用布条草草束起,以免沾染泥土。她看着眼前这一畦畦、一垄垄形态各异的植物,有些茫然。 阿竹精神抖擞,指着最近的一排叶片细长、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师姐,你看,这是黄芩,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用的多是它的根。你看它的叶子,对生,茎是方形的……” 沈沫月努力集中精神,听着阿竹清脆的讲解,目光跟随他的手指移动。然而,“对生”、“方形茎”、“根入药”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陌生又拗口。她自幼熟读的是诗词歌赋,辨识的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何曾接触过这些泥土里的学问? 不过一个时辰,阿竹已介绍了十几种草药。沈沫月的脑子里仿佛塞进了一团乱麻,紫苏、薄荷、鱼腥草、车前草……名字和形态在她脑中打架,混淆不清。 “师姐,你试试认一下这几株?”阿竹蹲下身,指着面前的几棵草药,期待地看着她。 沈沫月抿了抿唇,仔细辨认,犹豫地指着一株道:“这……是薄荷?” 阿竹挠挠头:“师姐,这是紫苏。薄荷的叶子边缘锯齿更明显些,揉碎了有凉味。”他说着,顺手掐了一片薄荷叶递到沈沫月鼻尖。 一股清凉辛辣的气息窜入鼻腔,沈沫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那味道与她平日用的熏香、胭脂迥然不同,带着野性的冲劲。 她脸上微微发烫,一种熟悉的、属于“尚书千金”的窘迫感涌上心头。她竟连这些简单的草木都分辨不清。 “没关系,师姐,刚开始都这样。”阿竹憨厚地笑笑,“多看看,多闻闻,多摸摸,就记住啦!师父常说,药草有灵性,你得亲近它们。” 亲近?沈沫月看着自己虽然换上布衣,依旧白皙纤长的手指,要她去触摸这些带着泥土、甚至有些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植物,内心本能地有些抗拒。 接下来的日子,沈沫月的生活被这些草药彻底填满。 天不亮就要起床,跟着阿竹打理药圃,除草、浇水、松土。日上三竿,便在墨仁的督促下,背诵《神农本草经》。《灵枢》《素问》这些艰深的医理,更是听得她云里雾里。 她握惯了绣花针、毛笔的手,拿起药锄显得笨拙无比,没几下便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结成血痂,又再磨破,最终成为一层薄薄的茧。 腰酸背痛成了常态,沾枕即睡取代了曾经的辗转反侧。 这一日,墨仁检查她处理的药材。她需要将采收的柴胡根部洗净,去掉须根,干燥备用。 她小心翼翼地操作,自认为做得还算细致。然而,墨仁拿起一根她处理好的柴胡,只看了一眼,便微微蹙眉。 “沫月,”他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你看这里,”他指着根部连接处一些未能剔除干净的细小须根和泥土,“杂质未去尽,药效便会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入他症。医者之道,在于极致精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对待药材,须有敬畏之心,如同对待生命。” 沈沫月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她并非有意敷衍,只是确实未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在尚书府,何须她亲自动手做这些琐碎到极致的事情? “弟子知错。”她低声应道。 夜里,她独自坐在油灯下,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医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手腕因白日捣药依旧酸胀,指尖的茧子摩擦着粗糙的纸面。 委屈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从前,这个时候,她或许正在暖阁中与母亲说话,或许在灯下抚琴,或许对镜试戴新得的珠钗。云袖会为她端来温热的燕窝,轻声细语地汇报着京城最新的衣裳花样、首饰款式。 慕容锋……那个名字依旧是一根刺,轻轻一碰就疼。若他知道昔日那个精心装扮、只为得他青眼的沈家小姐,如今在这荒山野谷,与泥土草药为伍,十指沾染尘灰,他会作何想?怕是更加不屑吧。 一滴泪无声滑落,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团湿痕。 她抬手用力抹去眼泪。 不行。既然选择了留下,就不能再沉溺于过去。墨师父说得对,依附他人,终究镜花水月。她需要立身之本。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晦涩的经络穴位图,口中喃喃背诵着:“柴胡,味苦平,主心腹,去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 字句依旧生涩,但她念得无比认真。 次日,她主动向阿竹请教如何更有效地剔除柴胡的须根。阿竹演示了一种巧妙的手法,既干净又省力。她一遍遍练习,直到处理好的柴胡根茎光滑整洁,符合墨仁的要求。 她开始真正弯下腰,凑近那些草药,不仅用眼睛看,更用手去触摸叶片的纹理,用鼻子去细闻根茎花叶各自不同的气味。她发现,鱼腥草带着一股独特的腥气,却能清热解毒;艾叶气味辛烈,温经止血效果奇佳…… 这些生长于山野、其貌不扬的草木,内在竟蕴含着如此神奇的力量。 这一日午后,墨仁正在为一位从山外村落慕名而来的老农诊脉。那老农面色蜡黄,不住咳嗽,显然是肺疾缠身。 沈沫月安静地在一旁观摩,听着师父询问病情,观其舌苔,切其脉象。 “邪客于肺,肺失宣肃。”墨仁沉吟片刻,提笔开方,“麻黄、杏仁、甘草……三钱,石膏五钱……” 他写好后,自然地将方子递给身旁的沈沫月:“去抓药。” 沈沫月心头一紧,这是她第一次独立为病人抓药。她接过方子,走到那面巨大的药柜前。 密密麻麻的抽屉,上面标注的药名在她眼前晃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这些时日强记下的药材位置和性状。 她拉开标着“麻黄”的抽屉,取戥秤,小心翼翼地称出三钱。手指因紧张有些微颤,但她努力稳住。接着是杏仁、甘草……每抓一味,她都仔细核对药名和分量。 直到拿到“石膏”,她顿了一下。石膏质地沉重,五钱看起来并不多。她称好,包入桑皮纸中,将几包药一并拿到墨仁面前。 墨仁打开每一包,仔细检查,尤其在那包石膏上目光停留了一瞬。他未曾说话,只微微点头,将药包交给老农,仔细嘱咐煎服方法。 送走老农后,墨仁才看向沈沫月,目光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分量尚可,包裹得也整齐。尤其是石膏,质地重,易碎,你取用称量时手法很稳,未将其弄碎,很好。” 只是简单一句“很好”,却让沈沫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成就感。这比过去听到的任何一句对她容貌、才情的赞美,都更让她感到踏实。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薄茧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细小伤痕,第一次觉得,这些痕迹并不丑陋。 夜色再次降临,沈沫月依旧在灯下苦读。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委屈,而是充满了求知的专注。 药圃里的百草,在她眼中,渐渐不再是难以分辨的杂草,而是一个个蕴含着生命奥秘的字符,等待她去解读。 她正在这片陌生的天地里,笨拙而坚定地,重新学习如何站立。 ------------ 第四集:夜半急症显仁心 山中夜色,浓重如墨。 白日里的虫鸣鸟叫都已歇下,只剩下风吹过药圃叶片发出的沙沙轻响,以及远处深谷里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野兽的低嚎。茅屋里,一盏豆大的油灯,是这片黑暗中唯一温暖的光源。 沈沫月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将手中那卷《金匮要略》又翻过一页。上面的字句依旧艰深,“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她低声咀嚼着,试图理解这五行五味与脏腑之间玄妙的关系。 指尖的薄茧摩擦着粗糙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已渐渐习惯了这种触感,也习惯了空气中始终萦绕不散的草药苦香。那些属于尚书府的熏香暖阁、锦衣玉食,仿佛已是前尘旧梦,偶尔忆起,也只余一丝淡淡的、不真切的怅惘。 “咳咳……咳咳咳——” 一阵压抑而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是从隔壁阿竹的房间传来的。 沈沫月搁下书卷,侧耳细听。那咳嗽声一声紧似一声,带着痰鸣,听起来异常痛苦。她想起阿竹白日里就有些精神不振,搬晒药材时动作也比平日迟缓些,当时只当是春困,未曾在意。 她起身,推开房门。墨仁也已从他的屋里出来,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严肃的面容。 “师父,阿竹他……” 墨仁微微抬手,示意她噤声,已快步走向阿竹的房间。 沈沫月紧随其后。屋内,阿竹蜷缩在床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小小的身子随之痉挛。他额上布满冷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墨仁在榻边坐下,三指搭上阿竹的腕脉,凝神细察。片刻后,他又查看了阿竹的舌苔,舌质红,苔黄腻。 “风热犯肺,痰热壅盛。”墨仁沉声道,眉头微蹙,“日间劳累,邪气入里化热,来势甚急。” 他迅速起身,对沈沫月道:“沫月,你随我来。取麻黄三钱,杏仁三钱,生石膏一两,甘草两钱,再加金银花五钱,连翘五钱,鱼腥草五钱。速去!” “是,师父!”沈沫月心头一紧,不敢怠慢,立刻跟着墨仁来到药房。 深更半夜,药房里更是漆黑一片。墨仁将灯笼挂在壁钩上,昏惑的光线在密密麻麻的药柜抽屉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平日里熟悉的药名,在此刻竟显得有些模糊难辨。 沈沫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依着墨仁的口述,脑中飞快地回忆着每一味药的位置和性状。 “麻黄……”她踮起脚,拉开左上角一个抽屉,那股熟悉的辛散气味扑面而来。她取过戥秤,手指因紧张而微凉,却极力保持平稳,称出三钱。黄麻的草茎细碎,她小心倒入备好的桑皮纸上,不敢洒落分毫。 “杏仁……”在中间偏右的抽屉。她抓出几粒,指尖能感受到其温润油脂之感,称量,包好。 “生石膏一两。”她走到药柜最下层,拉开沉重的抽屉。生石膏块大质坚,她取出一块,用铜秤小心称量。一两的分量不轻,她想起上次师父的赞许,手法愈发沉稳,将称好的石膏块轻轻放入药包,未使其碎裂。 “甘草……金银花……连翘……鱼腥草……”她口中低声重复着药名,手脚麻利地在药柜间穿梭。灯笼的光线将她忙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放大,晃动,竟有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利落与专注。 空气中,辛散的麻黄、甘平的甘草、清苦的杏仁、寒凉的石膏、芬芳的金银花与连翘、带着腥气的鱼腥草……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异的、关乎生命救援的紧迫氛围。 她将包好的七包药迅速拿到墨仁面前。墨仁逐一打开,目光锐利地扫过药材的成色和分量,尤其在生石膏和金银花上停留片刻,随即微微颔首。 “煎药。”他言简意赅,已自行取来药罐,注入清水,将药材按次序放入。 沈沫月连忙蹲到小泥炉边,拿起火折子。或许是心绪不宁,连划了几次,才将炉中的炭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药罐架在火上,不一会儿,罐内便响起了咕嘟声。浓郁的药味随着蒸汽弥漫开来,比平日里更加呛人。沈沫月守在炉边,小心控制着火候,不敢有片刻分神。她听着隔壁阿竹断续传来的、令人揪心的咳嗽声,心中充满了担忧,还有一种奇异的责任感。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药煎好了。墨仁将深褐色的药汁滤出,倒入碗中,那药液浓稠,气味辛烈苦寒。 沈沫月跟着师父回到阿竹床边。墨仁扶起昏沉的阿竹,小心地将药汤一勺一勺喂入他口中。阿竹起初因苦涩而抗拒,但在墨仁温和而坚定的安抚下,还是勉强吞咽了下去。 喂完药,墨仁并未离开,而是再次为阿竹诊脉,观察他的呼吸和面色。 沈沫月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师父专注的侧影,看着阿竹因痛苦而皱紧的小脸,心中触动。这就是医者吗?不分昼夜,不论亲疏,只与病痛争分夺秒。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阿竹剧烈的咳嗽渐渐平缓下来,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虽然依旧低烧,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骇人的潮红,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仁探了探他的额头,紧绷的神色终于稍稍松弛。 “热势稍退,痰壅得缓。”他直起身,看向一直守候在旁的沈沫月,目光在她被炭火熏得微黑的鼻尖上停留一瞬,语气温和了些许,“今夜,你做得很好。临急不乱,取药精准,火候也得当。”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意味深长地道:“医道漫长,并非只有日间的问诊开方。更多时候,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与阎王抢人。记住今夜,记住你手下每一味药的分量,都关乎一条性命。” 沈沫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山轮廓在墨蓝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沉寂。她回味着方才的紧张、担忧,以及此刻阿竹病情稳定后那细微的欣慰,再品咂师父的话语,心中似有所悟。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只执纨扇、抚琴弦、调胭脂,如今却已能熟练地称量药材,点燃炉火,在危急的深夜里,为挽救一个生命而贡献一份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而温热的东西,悄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她轻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而坚定。 夜色渐褪,天边透出第一缕蟹壳青。 茅屋内,阿竹睡得安稳了许多。 沈沫月毫无睡意,她坐在窗前,望着药圃里在晨霭中渐渐清晰的轮廓。 那些沉默的草木,在她眼中,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意义。 ------------ 第五集 采药深山遇惊变 谷中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沁入肺腑的草木清气。 沈沫月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泥土、露水和各种草药微苦芬芳的气息,如今闻来,已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她身上依旧是那套洗得发白的青布裙,发髻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绾住,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经过数月的磨砺,她原本过于白皙的肤色透出些健康的微红,眉眼间的娇怯柔弱被一种沉静的专注所取代。指尖的薄茧更厚了些,动作间也多了几分属于劳动者的利落。 阿竹的病已大好,此刻正活蹦乱跳地在药圃里浇水,见了她,笑嘻嘻地喊:“师姐早!” “早。”沈沫月微笑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墨仁的房间。师父昨日便说要带她进深山采药,她心中既有对未知山林的隐隐畏惧,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墨仁推门而出,今日他换上了一身更利落的短褐,背上负着一个硕大的药篓,手中还拿着一根打磨光滑的竹杖。他看了一眼沈沫月,见她也已准备停当,便点了点头:“走吧。” 山路起初尚算平坦,沿着溪流蜿蜒向上。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偶尔可见几尾小鱼倏忽游过。林间鸟鸣清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沈沫月紧跟在墨仁身后,努力辨认着沿途的植物。她已能认出常见的柴胡、前胡、地黄,但越往深处,陌生的植被便越多。 “看那岩缝间,”墨仁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道潮湿的石壁,“那簇叶片肥厚,呈椭圆形,叶面有网状脉的,便是‘七叶一枝花’,又名蚤休,清热解毒,消肿止痛,治痈疮疔毒有奇效。其根茎入药,采挖时需小心,莫伤其根须。” 沈沫月凝神细看,将那植物的形态牢牢记住。 又行一段,墨仁俯身,从一株不起眼的、开着淡绿色小花的植物旁,小心挖出一块状如老姜、却颜色深黄的根茎。“此乃‘黄精’,补气养阴,健脾润肺,久服轻身延年。你看其断面,是否油润,呈角质状?此为上品。” 沈沫月凑近观察,甚至用手指轻轻触摸那黄精的断面,感受其独特的质感。她发现,墨仁不仅教她识药,更会讲解其生长习性、采摘时节、炮制要点,以及与其他相似药材的鉴别。这些知识,远比医书上的文字更为生动、深刻。 她学得投入,不知不觉间,已深入群山腹地。四周林木愈发葱郁,遮天蔽日,光线也暗淡下来。脚下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殖土和湿苔的气息。 墨仁的神情也愈发专注,不时停下,观察四周地形,或用竹杖探路。 “师父,我们在寻什么特别的药材吗?”沈沫月忍不住问道。 墨仁目光扫过一片陡峭的坡地,低声道:“此行主要目的,是寻‘石斛’。此物多生于悬崖石缝或古树之上,滋阴清热,益胃生津,尤为难得。” 正说着,他眼神一凝,望向左侧一片背阴的、布满青苔的巨岩。“看那里。” 沈沫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巨岩的缝隙间,生长着几丛形态奇特的植物,茎秆呈黄绿色,节间膨大,仿佛竹节,上面还挂着几朵将谢未谢的淡紫色小花。 “是石斛!”沈沫月心中一喜。 墨仁示意她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攀上岩石。他动作虽不如年轻人敏捷,却异常稳健,手指精准地抓住岩石的凸起处,很快便接近了那几丛石斛。 就在墨仁专注采药,沈沫月在下方仰头观看之际,一阵异样的声响,隐隐从密林深处传来。 那声音初时细微,像是风吹过林梢,但很快便清晰起来——是马蹄声!不止一匹,急促而杂乱,中间似乎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铿锵之音,以及……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沈沫月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冷凝。这荒山野岭,怎会有如此动静? 墨仁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面色陡然变得凝重。 “趴下!莫出声!”他压低声音,朝沈沫月喝道,自己亦迅速伏低身形,隐在岩石的阴影里。 沈沫月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依言匍匐在地,躲在灌木丛后,连呼吸都屏住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是山贼?还是……军队?慕容锋那张冷峻的脸庞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马蹄声和厮杀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层峦叠嶂之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来的一丝……血腥气。 过了许久,墨仁才缓缓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紧锁。 “师父……”沈沫月声音发颤,也从藏身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墨仁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地采下那几株石斛,放入药篓,然后走下岩石。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回去。”他语气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归途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两人都无心再辨识草药,只加快脚步,循着来路返回。沈沫月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师父凝重的面色,又将话咽了回去。方才林中的惊变,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渐趋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 这看似与世隔绝的深山,似乎也并非全然安宁。 回到医谷茅屋,已是夕阳西下。阿竹迎上来,见到两人神色有异,乖巧地没有多问。 墨仁将药篓放下,独自站在院中,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久久不语。 沈沫月默默地将采回的石斛和其他药材分门别类,进行处理。她的动作依旧仔细,心思却已飘远。那林中的马蹄声、厮杀声、血腥气,不断地在她脑中回响。 她原以为,离开京城,远离了那些是非恩怨,便能在此求得一片净土,专心医道。可如今看来,这世间的纷争与危险,似乎无处不在。 夜幕降临,山风渐起,吹得茅屋门窗微微作响。 沈沫月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白日深山里的惊魂一幕,与昔日慕容锋冰冷的眼神、家族无情的驱逐交织在一起。 这医谷,真的能成为她永远的避风港吗? 那山林中隐匿的厮杀,又预示着怎样的风波即将来临? ------------ 第六集:谷外风波叩柴门 山中的日子,因那日深林的惊魂而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 沈沫月依旧每日辨识药材、研读医书、打理药圃,动作愈发熟练,心思却比往日沉凝了几分。墨仁对此事绝口不提,仿佛那日的马蹄与厮杀只是一场幻听。然而,沈沫月敏锐地察觉到,师父外出采药的次数减少了,即便出去,也绝不再往那个方向深入,且每次归来,都会不着痕迹地观察谷口方向。 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如同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悄然弥漫在医谷宁静的空气里。 这日午后,沈沫月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照着医书,仔细分辨几味极易混淆的根茎类药材——白前与白薇。白前味甘辛,以降气化痰见长;白薇苦咸,以清热凉血为胜。二者外形相近,若非细察其根须的疏密、断面的颜色与气味之微差,极易错辨。 她正凝神间,谷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惶急的人语,打破了山谷惯有的静谧。 沈沫月心头一跳,搁下手中的药材,与同样被惊动的阿竹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望向篱笆小院之外。 只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作猎户或山民打扮的汉子,用树枝和藤蔓临时扎成的担架,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踉踉跄跄地朝着茅屋奔来。为首一人年约四十,面色黝黑,神情焦灼,隔着老远便嘶声喊道:“墨老先生!墨老先生救命啊!” 墨仁已从屋内步出,站在院中,面色沉静如水,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担架上的伤者身上。 那伤者是个年轻男子,看穿着亦是寻常山民,但此刻他胸腹处一片狼藉,衣衫被利刃划开数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将身下的简陋担架染得一片暗红。他双目紧闭,脸色死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一息尚存。 “怎么回事?”墨仁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那为首的黑脸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老先生,求您救救虎子!我们……我们今早进北面老林子想打点野物,没想到……没想到撞见了一伙人在那鬼鬼祟祟,像是在埋什么东西!他们见了我们,二话不说就拔刀砍人!虎子为了护着我们断后,被他们……” 北面老林子!正是那日传来厮杀声的方向! 沈沫月站在墨仁身后,听得心惊肉跳。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那伤者,那狰狞的伤口和浓重的血腥气让她胃部一阵翻搅,下意识地别开了脸。但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又强迫自己转回来,紧紧攥住了衣袖。她是医者,不能畏血,不能惧伤。 墨仁已蹲下身,手指迅速探向伤者的颈侧,又翻看他的眼睑,检查伤口。 “刀刃所致,失血过多,伤及肺腑。”他语速极快,起身吩咐,“阿竹,准备热水,干净布巾,还有我药柜第三排左起第七个抽屉里的金疮药粉,第五排右起第二个抽屉里的‘三七止血散’!” “是,师父!”阿竹应声,飞快跑开。 “沫月,”墨仁看向她,眼神锐利,“你稳住他的头颈,莫让他乱动牵扯伤口。再去取我针囊来!” “是!”沈沫月压下心中的悸动,依言上前,跪坐在伤者头侧,双手小心翼翼地固定住他的头部。指尖触及对方冰冷粘腻的皮肤,感受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她的手微微颤抖,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看着墨仁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那药粉触及翻卷的皮肉,伤者即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墨仁取出银针,手法如电,精准地刺入伤者周身几处大穴。沈沫月认得,那是用于固本培元、吊住性命的气海、关元、足三里等穴。 整个过程,墨仁神色专注,不见丝毫慌乱,仿佛眼前不是一具濒死的躯体,而是一道需要破解的难题。他的沉稳感染了沈沫月,她渐渐定下心神,专注地完成师父交代的每一个指令。 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伤者虎子的血终于止住,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些,虽仍未脱离险境,但一条命总算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几个同来的山民千恩万谢,依照墨仁的嘱咐,小心翼翼地将人抬到隔壁空置的茅屋安置,留下两人看护。 院子里重归安静,只剩下浓郁不散的血腥气和草药味。 墨仁站在水盆边,仔细清洗着双手上的血污,背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沈沫月默默地将用过的布巾收拾好,又把针囊擦拭干净,放回原处。 “今日,做得不错。”墨仁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沫月低声道:“弟子只是依师父吩咐行事。”她顿了顿,终究没能忍住心中的惊疑,轻声问道,“师父,那些山民撞见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深山中行凶?” 墨仁洗净手,用布巾擦干,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谷外苍茫的群山。 “山林虽深,亦非世外。”他缓缓道,声音低沉,“近日附近山中,不太平。那些人行事狠辣,目无法纪,所图必然非小。今日之事,恐怕并非偶然。” 他看向沈沫月,眼神意味深长:“沫月,你需记住,医者能救人性命,却难测人心。这谷口的篱笆,挡得住野兽,却未必挡得住来自人的风波。” 沈沫月心中凛然。师父的话语,印证了她这些时日来的不安。这医谷,并非绝对的避风港。 她想起自己那洗刷不去的污名,想起慕容锋冰冷的眼神,想起家族的无情。若那些山中隐匿之人,当真牵扯到什么巨大的阴谋,自己这个“已死”之人,会不会再次被卷入漩涡? 一种寒意,自心底悄然升起。 夜色渐浓,安置伤者的茅屋里,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 沈沫月回到自己房中,却毫无睡意。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 谷外,风波已起。 这扇小小的柴门,还能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多久? 而她这刚刚获得新生的沈沫月,又该如何在这即将到来的风雨中,保全自身,坚守医道? ------------ 第七集:旧名惊现疑云生 虎子的伤势极重,高热反复,伤口时有脓血渗出。墨仁日夜守候,施针用药,不敢有丝毫懈怠。沈沫月与阿竹轮流在旁协助,递水喂药,擦拭身体,更换伤布。 浓重的血腥与药味混杂,几乎成了这几日茅屋里永恒的气息。沈沫月最初的不适早已被忙碌驱散,她看着师父如何根据虎子脉象舌苔的细微变化调整方剂,如何用银针疏导淤堵的气血,如何以特制的药线引流腐肉。这些鲜活的经验,比医书上的任何篇章都来得深刻。 第三日黄昏,虎子的高热终于退去,人也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他虚弱不堪,眼神涣散,嘴唇干裂起皮。沈沫月小心地用棉絮蘸了温水,一点点滋润他的嘴唇。 “……多……多谢……”虎子喉咙里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 “别说话,好生休养。”沈沫月轻声道,见他意识稍清,心中也略安。她正欲转身去端药,却听虎子又含糊地吐出几个字。 “…………图……他们……抢……抢图……” 沈沫月动作猛地一僵,端着药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图? 什么图?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难道…… 她强作镇定,将药碗凑到虎子嘴边,柔声道:“先喝药,有什么事,好了再说。” 虎子顺从地咽下苦药,精力不济,很快又昏睡过去。 沈沫月却站在原地,浑身冰凉。那日慕容锋厉声质问“兵防图在何处”的场景,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冰冷的眼神,凌厉的掌掴,众人鄙夷的指点……那些她试图尘封的痛苦记忆,因这模糊的一个“图”字,轰然决堤。 怎么会?在这远离京城的深山,怎么会再次听到与此相关的事情? 接下来的两日,沈沫月心神不宁。她照料虎子时更加细心,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她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更多,又害怕真的听到那个让她万劫不复的词。 墨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但并未点破,只是在她辨认药材出错时,淡淡瞥她一眼,那目光让沈沫月如芒在背,不得不收敛心神。 又过了几日,虎子的伤势稳定下来,已能靠着枕头坐起,吃些流食。他精神好些,话也多了起来,对墨仁和沈沫月感激不尽。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阿竹将虎子扶到院中晒太阳。沈沫月在一旁收拾晾晒的药材。 虎子看着沈沫月忙碌的背影,忽然对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墨仁感慨道:“老先生,您这位女弟子,心善,手也巧。不像俺们村里那些粗手笨脚的丫头。”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说起来,前些日子俺去山外镇上卖皮子,还听人嚼舌根子呢,说是什么京城里大官家的小姐,好像姓……姓沈?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好像跟什么图有关系,闹得满城风雨,最后竟投河自尽了!啧啧,真是造化弄人……” “哐当——” 沈沫月手中的竹筛猛地脱手,晒干的柴胡、前胡撒了一地。她脸色刹那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投河自尽……沈家小姐……姓沈…… 原来,在世人眼中,尚书千金沈沫月,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家族为了彻底抹去她带来的污点,竟对外宣称她已自尽。 一股冰寒彻骨的悲哀与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 墨仁倏然睁开眼,目光如电,先扫过失魂落魄的沈沫月,随即看向虎子,声音沉稳地打断了他:“山野传闻,多有不实。伤患不宜多思,勿再谈论这些无关之事。” 虎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住了口,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脸色异常苍白的沈沫月。 阿竹连忙上前,帮着沈沫月收拾散落的药材,小声问:“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沈沫月声音干涩,蹲下身,手指颤抖地去捡那些药材,却几次都未能捡起,“手滑了而已。” 她低着头,不敢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此刻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兵防图的阴影,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缠绕上她。山中那伙神秘人争夺的,是否就是此物?慕容锋当日的震怒与怀疑,是否也与此事有着更深的牵连? 她原以为跳下断肠崖,便已斩断前尘。却不想,命运的丝线,早已将她与那场莫名的风波紧紧捆绑。 夜色深沉。 沈沫月独自立于窗前,月光如水,洒在她清瘦的脸庞上。窗外药圃轮廓模糊,万籁俱寂。 虎子的话语,慕容锋的冷斥,父亲的鞭挞,交错回响。 她不再是尚书千金沈沫月,而是一个“已死”之人。 可那围绕“兵防图”的疑云,却并未因她的“死”而消散,反而在这偏远的山中,显露出更为狰狞的一角。 前路,似乎比那断肠崖的深渊,更加迷雾重重。 ------------ 第八集:迷雾锁心探前尘 夜色如墨,沉沉压在无名医谷之上。 沈沫月躺在坚硬的板床上,睁着眼,直直望着茅草铺就的屋顶。虎子白日里那无心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京城里大官家的小姐……姓沈……投河自尽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原来在家族眼中,她这个女儿,唯有“死去”,才能彻底洗刷他们所谓的“污名”。多么决绝,多么讽刺。她曾经珍视的一切——家族的荣耀、父母的疼爱、闺阁的清誉——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轻易就能将她牺牲、抛弃,甚至从世间彻底抹去。 而那个模糊的“图”字,更是将深埋的恐惧与冤屈再次勾出。 兵防图。 慕容锋那双燃着怒火与怀疑的眸子,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锁定了她。那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打在脸上,更将她整个人生都打入了深渊。 为何?为何她倾慕之人,会因一张莫须有的图纸,对她如此冷酷绝情?那图纸究竟是何等重要,竟能让他不分青红皂白,对一个深闺女子下那般重手? 山中那伙行事狠辣、争夺某物的人,与慕容锋追查的兵防图,是否真有牵连? 一个个疑问,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呼吸艰难。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可以在这医谷中获得新生。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有些结,若不去亲手解开,便永远会是心底的一根刺,稍一触碰,便鲜血淋漓。 她必须知道真相。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为了真正地与过去告别,为了她这来之不易的新生,能够堂堂正正,不再被任何阴影所笼罩。 接下来的几日,沈沫月看似一切如常。她依旧早起打理药圃,跟随墨仁学习医理,照料伤势日渐好转的虎子。只是,她的话比平日更少,眉眼间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研读医书时,也偶尔会望着某处出神。 墨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出声点破,只是在教授她辨识几味安神定惊的药材时,似有意若无意地提点:“远志,苦辛微温,能安神益智,解郁;合欢皮,甘平,可解郁安神,活血消肿。心神不宁,郁结难舒,有时非药石所能完全化解,还需自身勘破执念,方能得真正安宁。” 沈沫月心中微震,知道师父已看穿她的心事。她低下头,轻声道:“弟子明白。只是……有些迷雾笼罩前路,若不驱散,终究难以前行。” 墨仁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机会很快来临。虎子伤势大好,已能自行下地走动,对墨仁师徒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日,他主动帮着阿竹劈柴,沈沫月端了碗清水过去。 “虎子哥,你伤势刚好,莫要太过劳累。”沈沫月将水碗递给他,状似随意地问道,“那日你在林中,除了听到他们提及‘图’,可还看到或听到别的什么?那些人……有何特征?” 虎子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袖子抹了把嘴,回忆道:“当时情况太急,俺也没看清太多。那伙人大概有七八个,都穿着灰色的短打,不像寻常山匪,动作利索得很,下手也狠。俺好像听到他们中间有个人,压低声音说什么‘必须拿到……主上……不容有失’,还有……对了!”他猛地一拍大腿,“他们拉扯的时候,有块牌子从一个人怀里掉出来,黑乎乎的,上面好像……好像刻着个鸟头!对,像个鹰隼的脑袋!” 鹰隼令牌? 沈沫月心头一跳。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慕容家……似乎并无此类标识。朝中其他权贵?或是……江湖势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她追问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虎子摇摇头:“没了,俺就瞥见这些,他们就动刀子了。”他叹了口气,“唉,也是倒霉,碰上这等煞星。只盼官府能早日将他们缉拿归案。” 官府?沈沫月心中冷笑。若此事真涉及军国机密,或是势力庞大的组织,寻常官府恐怕避之不及,哪里会真心追查。 线索太少,如同散落的珍珠,缺少串联的丝线。那“鹰隼”令牌是唯一的、却也模糊的指向。 她谢过虎子,转身离开,眉头却锁得更紧。慕容锋、兵防图、灰衣人、鹰隼令……这些碎片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联系?自己当日,又为何会被卷入其中,成为慕容锋首要怀疑的对象? 迷雾似乎更浓了。 她抬头,望向谷口的方向。山外,是她试图逃离的世界,如今,却似乎有着她必须去面对的答案。 ------------ 第九集:青石镇内暗潮涌 虎子的伤势已近痊愈,向墨仁千恩万谢后,与同伴们离开了医谷。谷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沈沫月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鹰隼令牌”的线索,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她几次想向墨仁开口,请求出谷探查,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师父收留她,传她医术,是让她在此安身立命,而非卷入外界的纷争。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日清晨,墨仁将沈沫月与阿竹唤至跟前。 “谷中几味常用药材所剩无几,三七、当归、黄连都需补充。”墨仁取出一张清单和一小袋碎银,目光落在沈沫月身上,“沫月,你随我学医已有一段时日,药材辨识、品相优劣,当有基本判断。此次,便由你带着阿竹,去山外的青石镇采购。” 沈沫月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谷?去青石镇?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是意外,是欣喜,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师……师父?”阿竹也有些惊讶,看看墨仁,又看看沈沫月。 墨仁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沫月心细,阿竹熟悉路径,你二人同行,互相照应。记住,银钱需妥善保管,药材务必甄选上品,日落之前,必须返回。”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沈沫月略显激动的脸庞,补充道:“镇上车马人流繁杂,勿要多管闲事,勿要与陌生人攀谈,采购完毕,即刻归来。” “是,师父!弟子定当谨慎,速去速回!”沈沫月压下翻涌的心绪,恭敬应下,接过清单和银钱,紧紧攥在手心。 这是机会,是师父给予的信任,或许……也是她探寻真相的第一步。 简单的早饭后,沈沫月与阿竹便出发了。阿竹显然对这条路极为熟稔,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带路,不时指着路边的野花野草,告诉沈沫月哪些也能入药。 沈沫月跟在他身后,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山外的青石镇。她刻意放慢了些脚步,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路径,默默记在心中。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还算平坦的土路蜿蜒向前,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灰瓦木楼的聚集地,炊烟袅袅,人声依稀可闻。 那便是青石镇了。 越靠近镇子,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赶着牛车的农夫,也有少数几个穿着绸缎、看似行商模样的人。沈沫月下意识地拉了拉头上遮阳的布巾,将半张脸掩在阴影里,低垂着眼眸。 踏入镇口,一股混杂着牲畜、食物、尘土和人气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不绝于耳。这与医谷的清净、尚书府的雅致截然不同,充满了粗糙而旺盛的活力。 沈沫月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久居暗室之人骤然见到强光。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适应这喧闹。 “师姐,我们先去‘济生堂’吧,那家是镇上最大的药铺,药材全,老板也实在。”阿竹熟门熟路地引着路。 济生堂门面不小,柜台后站着一位戴着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老掌柜。见到阿竹,他显然认得,笑着打招呼:“小阿竹又来啦?墨老先生近日可好?”目光随即落到沈沫月身上,带着一丝打量。 “师父安好。这是我家师姐。”阿竹答道,将清单递上。 沈沫月微微颔首致意,并不多言,只仔细看着老掌柜称量药材。她依着墨仁所教,检查药材的成色、干湿度、气味,偶尔会拿起一片三七仔细观看其“铜皮铁骨”的质地,或掰开一点黄连品尝其苦味是否纯正。 老掌柜见她动作专业,眼神也收起了最初的随意,变得郑重起来。 等待抓药的间隙,沈沫月状似无意地踱到药铺门口,目光悄然扫过街道。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既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又担心真的遇到什么与京城、与慕容家相关的人或事。 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无异样。倒是对面一家茶馆里,坐着几个看似闲汉的人,衣着普通,眼神却不时扫过街面,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警觉。 沈沫月心中微动,正想细看,阿竹已在身后叫她:“师姐,药都包好啦!” 她收回目光,付了银钱,与阿竹一同走出济生堂。 按照清单,他们还需采购一些日常用物。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沈沫月一边应付着阿竹叽叽喳喳的介绍,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四周。 当她路过一个卖女子首饰胭脂的摊位时,脚步不由得一顿。那摊子上摆着一支素银簪子,样式简单,与她过去所用的那些珠翠宝玉无法相比,却让她想起了跳崖那日,发间摇曳的最后一点光华。 “师姐,你要买这个吗?”阿竹好奇地问。 沈沫月猛地回神,摇了摇头:“不必。”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这些点缀的沈家小姐。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旁边两个正在挑选丝线的妇人的对话,飘入了她的耳中。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北边山里不太平,好像死了人!” “可不是嘛!说是遇到了悍匪……不过,我当家的前几日去县里送柴,听驿馆的人嚼舌根,说那可能不是普通的匪类……” “哦?怎么说?” “好像……跟京城里什么大人物有关,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闹得挺大,连那位刚回京不久的慕容将军,好像都暗中派人来查探过……” 慕容将军! 沈沫月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他竟然也牵扯其中?还暗中派人来了这里? 那妇人的话语虽模糊,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重重迷雾,却又带来了更深的寒意与惊悚。 慕容锋、兵防图、山中厮杀、鹰隼令、青石镇的暗探……这些线索,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拉扯到一起。 而她自己,正站在这张逐渐显形的蛛网边缘。 ------------ 第十集:蛛丝马迹露端倪 那妇人无意间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沫月耳畔。 慕容将军……暗中派人查探……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瞬间冰凉。街道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他果然来了!或者说,他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偏远的青石镇!是为了那伙灰衣人?还是为了……那张莫须有的兵防图?抑或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关于那个本该“投河自尽”的沈家小姐…… “师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阿竹担忧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漩涡中拉回。 沈沫月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慌,绝对不能在此刻露出任何破绽。 “没……没事,”她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许是日头有些晒,有些头晕。” 她不敢再看向那两个妇人,更不敢停留,拉着阿竹的胳膊,低声道:“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莫让师父久等。” 阿竹虽觉疑惑,但见她神色有异,便也乖巧地不再多问,拎起采购的药材杂物,跟着沈沫月快步朝镇外走去。 回程的路,沈沫月走得心急如焚。她不再观察路径,不再欣赏风景,只想尽快回到医谷那方相对安全的天地。背后的青石镇,仿佛变成了一只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将她吞噬。 她脑中飞速旋转着。慕容锋的人在此出现,意味着此地的风波远非寻常山匪劫掠那么简单。那“鹰隼令牌”所代表的势力,恐怕牵扯极深。而自己,这个被慕容锋亲手打下“窃图”烙印的人,一旦被发现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慕容锋……他为何对此事如此紧追不舍?当日他认定是她窃图,那般决绝,如今又亲自追查至此,难道那兵防图当真如此重要?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她想起他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眸,心口又是一阵细密的刺痛。 “师姐,你看那边!”即将入山时,阿竹忽然指着路旁不远处的草丛低呼。 沈沫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半人高的荒草有被明显压塌的痕迹,几片草叶上,沾染着已然干涸发黑的点点血迹!而在血迹旁,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物件,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金属的幽光。 沈沫月心头一跳,示意阿竹留在原地,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扣饰,形状奇特,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隼!材质非铁非铜,入手沉甸甸,雕刻精细,鹰眼处似乎还镶嵌着极细微的暗色宝石,透着一种阴冷的煞气。 鹰隼令!虽然与虎子描述的牌子不同,但这鹰隼的形态,如出一辙! 沈沫月迅速将扣饰攥入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环顾四周,这里离虎子他们遇袭的地方已有相当一段距离,看来那日的冲突范围远比想象的更广,或者,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这枚扣饰,是那灰衣人不慎遗落,还是……有意留下? “师姐,是什么东西?”阿竹好奇地凑过来。 “没什么,一块破铁片而已。”沈沫月不动声色地将扣饰收入袖中,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走吧,天色不早了。” 回到医谷,已是夕阳西斜。 墨仁正在院中翻晒药材,见他们归来,目光在沈沫月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却并未多问,只淡淡道:“回来了便好。将药材归置好,准备晚食吧。” “是,师父。”沈沫月低声应了,与阿竹一起将采购的物品搬进屋内。 她寻了个空隙,独自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茅屋,闩上门,这才将袖中的那枚鹰隼扣饰取出,就着窗外最后一缕天光,仔细端详。 这扣饰做工精湛,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那鹰隼的姿态带着一股睥睨阴鸷之气,显然代表着某个组织严密、势力不容小觑的团体。他们深入这偏远山林,争夺某物(极可能就是兵防图),行事狠辣,甚至连慕容锋都惊动了。 而自己,无疑是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一枚被意外卷入、甚至被当作弃子的棋子。 她将扣饰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皮肉。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迷雾之后,是更深的陷阱,还是通往真相的路径?她不知道。但她清楚,若想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若想弄清楚自己为何会沦为弃子,就必须主动去探寻。 夜色,再次笼罩山谷,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显得更加深沉难测。 沈沫月坐在窗前,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鹰隼扣饰,眼中闪烁着挣扎、恐惧,以及一丝逐渐坚定的光芒。 ------------ 第十一集:夜探荒祠险环生 那枚鹰隼扣饰,如同烧红的烙铁,藏在沈沫月的袖袋深处,时刻灼烫着她的心神。 白日里在墨仁面前,她强作镇定,打理药圃,研读医书,甚至还能与阿竹讨论几句药材的炮制火候。可一旦独处,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其上阴鸷的鹰隼图案,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外界潜藏的危险与未解的谜团。 慕容锋的人就在山外,灰衣人隐匿山中,自己这个“已死”之人,如同走在悬崖边的丝线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反复摩挲着扣饰,回想虎子的话,回想青石镇妇人的闲谈,回想慕容锋当日的震怒……碎片般的线索在脑中盘旋,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不能再等了。被动等待,只会让处境愈发危险。她必须知道,那伙灰衣人究竟在寻找什么,他们与兵防图、与慕容锋之间,到底有何关联。这枚扣饰,或许就是突破口。 入夜,医谷万籁俱寂,只余虫鸣。 沈沫月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阿竹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墨仁房中早已熄灭的灯火,心跳如鼓。她悄悄起身,换上一身最暗色的粗布衣裙,将头发紧紧束起,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月光清冷,为药圃和小径铺上一层银霜。她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凭借着白日里刻意记下的路径,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谷外潜去。 山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婆娑的树影在地上张牙舞爪。沈沫月紧紧攥着袖中的鹰隼扣饰,掌心沁出冷汗。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落叶上,细微的沙沙声在她听来都如同惊雷。她不断回头张望,生怕医谷的方向亮起灯火,或是传来师父沉喝的声音。 所幸,直到她深入山林,回头再也望不见医谷的轮廓,身后依旧一片寂静。师父……或许并未察觉,或许,是默许? 她无暇深思,根据虎子之前模糊的描述和那日发现扣饰的方位,朝着北面老林子更深、更偏僻的方向摸索而去。 越往深处,林木愈发茂密,月光难以透入,四周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沈沫月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感官和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荆棘刮破了她的衣裙,在手臂上留下细小的血痕,她也浑然不觉。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跳跃的光亮。 不是篝火,更像是……油灯或蜡烛的光芒? 沈沫月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借着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光亮来自一座半塌的山神庙。庙宇早已荒废多年,残垣断壁间生满了荒草,唯有主殿还勉强维持着形状。昏黄的光线,正是从破损的窗棂缝隙中透出。 她伏低身子,借助齐腰的荒草遮掩,悄无声息地潜到庙宇侧后方一处墙体坍塌的缺口旁,小心翼翼地向内窥视。 庙内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几名穿着灰色短打的汉子围坐在一起,中间地上铺着一块油布,上面散落着些干粮和水囊。正是虎子描述的那伙人!他们神色疲惫,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衣衫破损处还能看到包扎的布条,显然那日的厮杀他们也付出了代价。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这些灰衣人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此人背对着沈沫月的方向,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劲装,身形挺拔,与那些灰衣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东西肯定还在这一带,主上已无多少耐心。”一个脸上带疤的灰衣人声音沙哑地说道,语气带着焦躁,“慕容锋的狗鼻子灵得很,已经嗅到味道了,我们必须尽快!” 那蓝衣人并未回头,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急什么?慕容锋再厉害,也是外来户。这茫茫大山,他一时半刻也搜不过来。倒是你们,办事不利,打草惊蛇,若非……哼。” 这声音! 沈沫月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这声音她绝不会听错!虽然压低了声线,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厉,但这分明是——魏霖!兵部尚书府上的侍卫副统领,她父亲颇为倚重的心腹之一!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与这些身份不明的灰衣人在一起?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失声叫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脱口而出的惊呼。 父亲的心腹……灰衣人……主上……兵防图…… 一个可怕的、让她遍体生寒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 难道……当初慕容锋认定她窃图,并非空穴来风?难道这一切,竟与她的父家……沈府有关? 就在她心神剧震、呼吸紊乱之际,脚下不慎踩到了一段枯枝。 “咔嚓——” 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庙内所有人瞬间警觉,刀剑出鞘的铿锵之声骤起!那蓝衣人——魏霖猛地回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射向沈沫月藏身的方向! ------------ 第十二集:绝处逢生遇故人 那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在死寂的荒庙周围,不啻于一道惊雷! 庙内霎时间杀气弥漫,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疾掠而出,刀锋的寒光在惨淡的月色下划出致命的弧线,直扑沈沫月藏身的断墙之处! 沈沫月脑中一片空白,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全身,四肢冰冷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魏霖回头那一眼,锐利如实质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黑暗的屏障,牢牢锁定了她。 完了! 她心头只剩下这两个字。被这些人发现,她绝无生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猛然探出一只大手,迅捷无比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条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力道之大,不容她有任何挣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后拖拽,速度快得惊人! “唔!”沈沫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人便已离地,被那股力量带着,如同离弦之箭般倒射入身后更加浓密的灌木丛中。 几乎就在她身形消失的同一瞬间,几把森冷的钢刀狠狠劈在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泥土与碎草飞溅! “人呢?” “搜!她跑不远!”灰衣人惊怒的低吼声传来。 沈沫月被那人紧紧箍在怀中,在黑暗的林木间飞速穿行。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她脸颊生疼。她能感受到挟持她之人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绝非墨仁或阿竹的、完全陌生的男性气息。 是谁?是敌是友? 巨大的惊骇过后,一丝求生的本能让她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只是浑身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人的速度极快,对地形似乎也极为熟悉,几个起落间,便已将那荒庙和追兵的喧嚣远远甩在身后。直到确定暂时安全,他才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停了下来,松开了手臂。 沈沫月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救她之人。 月光艰难地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同样穿着一身利于夜行的深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锐利的眼眸。 那双眼睛…… 沈沫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这眼神,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熟悉感,可她搜遍记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你……”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是谁?为何救我?” 蒙面男子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难辨,似乎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他抬手,指了指她来的方向,又指了指地上,做了一个快速离开的手势。 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沈沫月怔住了。她试图从他眼中读出更多信息,但那层面巾和昏暗的光线隔绝了太多。 “刚才庙里那些人……”她忍不住追问,想知道他是否也听到了魏霖的声音,是否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男子却摇了摇头,再次指了指医谷的方向,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随即,他不等她再开口,身形一晃,便已如鬼魅般融入身后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坳里,只剩下沈沫月一人,和那尚未平息的、剧烈的心跳声。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抱紧双臂,回想起方才庙中惊魂的一幕,以及魏霖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股比夜色更浓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父亲的心腹魏霖,与那伙争夺“东西”(极可能就是兵防图)的灰衣人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父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慕容锋知道吗? 而那个神秘的蒙面人,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里?他救她,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他那双让她感到熟悉的眼睛…… 重重疑云,如同这沉沉的夜色,将她紧紧包裹。 她不敢再停留,循着记忆,朝着医谷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去。此刻,她只想尽快回到那方小小的、或许还能暂时庇护她的天地。 ------------ 第十三集:暗流汹涌谷难静 沈沫月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回医谷的。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逐渐褪去。她浑身沾满草屑泥污,手臂上被荆棘划出的血痕隐隐作痛,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因惊惧过度和获救后的茫然,显得格外空洞。 推开自己茅屋的木门,她反手紧紧闩住,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荒庙中魏霖的声音,灰衣人凌厉的刀光,以及那双神秘深邃的蒙面人的眼睛,交替在她脑海中闪现。 父亲……魏霖……兵防图…… 这三个词如同烧红的铁链,缠绕在一起,灼烧着她的理智。她不愿相信,那个自幼教导她忠君爱国、谨守臣节、视家族清誉为生命的父亲,会与窃取军机、勾结不明势力的事情扯上关系。 可魏霖的出现,他与灰衣人在一起的画面,又如何解释? 难道当初慕容锋认定她窃图,并非完全冤枉?他是否查到了什么与沈府相关的线索,才会那般震怒,毫不留情?而自己,是否在无意中,成了父亲某种计划的……牺牲品?所以家族才会那般迅速地“舍弃”她,甚至不惜对外宣称她已自尽,只为彻底切割?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连骨髓都透出寒意。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墨仁平静无波的声音:“沫月。” 沈沫月悚然一惊,猛地从地上站起,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和头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师……师父。” 她打开门,垂着头,不敢看墨仁的眼睛。 墨仁站在门外,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清癯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她沾满泥污的裙摆和手臂的血痕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询问她去了哪里,为何如此狼狈,只是淡淡道:“早课时辰到了。” “弟子……弟子这就来。”沈沫月低声应道,心脏却跳得厉害。师父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整个上午,沈沫月都心神不属。辨认药材时拿错了艾叶与茵陈,研读医书时目光涣散,连阿竹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小声问:“师姐,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好差。” 沈沫月只能勉强笑笑,借口说是夜里被山风惊扰,未曾安眠。 墨仁依旧如常讲授医理,指点她针灸穴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越是平静,沈沫月心中就越是忐忑。她总觉得,师父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早已看穿了她昨夜的行踪,以及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午后,墨仁将沈沫月单独唤到药房。 他并未看她,而是仔细地擦拭着药柜的抽屉,声音平稳地开口:“医者,当心思澄明,神意专注。心若为外物所扰,气息则乱;气息一乱,下针则偏,用药则谬。差之毫厘,关乎性命。” 沈沫月垂首站在一旁,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知道师父这是在点拨她。 “弟子……知错。”她声音艰涩。 墨仁停下动作,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你可知,何为‘避世’?” 沈沫月一怔,不明所以。 “避世,非是畏缩怯懦,而是择一清净之地,涤荡心神,积蓄力量。”墨仁缓缓道,眼神深邃如古井,“外界风波,从无止息。若自身根基不稳,心志不坚,贸然卷入,非但不能平息风波,反而会为浪潮所噬,亦可能……殃及身边之人。” 沈沫月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墨仁。 师父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响在她心头。他知道了!他定然是知道了她昨夜外出,甚至可能猜到了她遭遇了什么!他是在告诫她,此刻的她,没有能力去应对外面的风浪,贸然行动,不仅自身难保,还可能连累医谷,连累他和阿竹! 一股混合着羞愧、后怕与无力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啊,她凭什么去查?凭她这半吊子的医术,还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躯?若非昨夜那神秘人相救,她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弟子……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弟子定当谨记师父教诲,安心学医,不再……不再妄动。” 墨仁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便好。去将《伤寒论》太阳病篇抄录三遍,静静心。” “是。” 沈沫月退出药房,走到院中。阳光正好,药圃里的植株生机勃勃。可她看着这一切,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巨大的暗流,正从山谷之外汹涌而来,随时可能将这片暂时的宁静彻底吞噬。 ------------ 第十四集:银针初试显锋芒 自那夜之后,沈沫月果真安分了许多。 她不再提及山外之事,也不再于夜深人静时悄然出谷。每日里,她只是更加专注地辨识药材,研读医理,练习针灸。墨仁布置的抄写任务,她一丝不苟地完成,字迹工整,仿佛要将所有的纷乱心绪,都倾注在那笔墨纸砚之间。 她将那枚鹰隼扣饰用布层层包裹,深藏在床榻之下最隐蔽的角落,如同封印一段不愿触碰的噩梦。然而,有些东西,并非藏起便能当作不存在。魏霖的身影,父亲可能扮演的角色,如同两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她心底,稍一触碰,便隐隐作痛。 她只能逼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医道之中,唯有在那些枯燥的经脉走向、繁复的药材性味、精妙的方剂配伍里,她才能暂时忘却外界的汹涌暗流,获得片刻内心的安宁。 墨仁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讲解医理时愈发细致,偶尔也会让她尝试处理一些简单的病患。 这日,山脚下村落里的张猎户背着他年迈的母亲前来求医。老妇人染了风寒,咳嗽不止,痰多气促,面色灰暗。墨仁诊脉后,开了方子,又对沈沫月道:“此症风寒外束,肺气失宣,痰浊内阻。除内服汤药外,需辅以针刺,宣肺化痰。你且取针,于她肺俞、风门、定喘、丰隆诸穴施治。” 沈沫月心头一紧。这是她第一次被要求在真正的病患身上施针。她虽已将人体经络穴位背得滚瓜烂熟,也在棉枕上练习过无数次,但面对真人,尤其是这样一位气息奄奄的老妇人,她手心不由得沁出了冷汗。 她看向墨仁,墨仁只对她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带着鼓励。 沈沫月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她净了手,取过针囊,手指拂过一根根细如毫芒的银针。她回忆着师父所授,肺俞、风门位于背部,需精准定位;定喘、丰隆则在四肢,需掌握深浅。 她走到老妇人身后,手指轻轻按捏,寻找着骨度分寸,确定穴位。老妇人因久病体弱,背部肌肉瘦削,骨骼清晰可辨。沈沫月屏住呼吸,捻起一根银针,手腕沉稳,对准肺俞穴,缓缓刺入。 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异常稳定。银针破开皮肤,深入肌理,一种奇异的、掌控着生命脉络的感觉,顺着针身传递到她的指尖。她能感受到老者肌肉细微的收缩,能判断出进针的深度是否恰到好处。 接着是风门、定喘、丰隆……她一一下针,神情专注,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她、病患,以及那连接二者的、纤细的银针。 施针完毕,她轻轻捻转针尾,行针片刻,观察着老妇人的反应。起初老妇人依旧咳嗽,但渐渐地,那急促的喘息似乎平顺了些许,紧皱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留针两刻后,沈沫月依次起针。她动作轻柔,未给老妇人带来多少不适。 张猎户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见母亲气息稍平,连忙问道:“娘,您感觉如何?” 老妇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虽仍虚弱,却带着一丝轻松:“好像……胸口没那么堵得慌了……” 张猎户顿时喜形于色,连连向墨仁和沈沫月道谢。 墨仁检查了一下老妇人的情况,对沈沫月微微点头:“取穴准确,手法尚可。后续按时服药,静养便可。” 只是简单的一句评价,却让沈沫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那是一种被认可的踏实感,一种凭借自身所学,真正帮助到他人的满足感。这感觉,远比过去那些因容貌、家世而获得的赞美,更加厚重,更加让她心安。 她看着老妇人和张猎户千恩万谢地离去,看着自己方才施针的手指,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力量,正从心底悄然滋生。 或许,师父说得对。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拥有立世之本,才能真正无惧风雨。医术,不仅能救人,或许……亦能成为她厘清迷雾、探寻真相的依仗。 她抬头,望向谷外连绵的群山,目光不再似前几日那般惶惑不安,而是多了一丝沉淀下来的坚定。 ------------ 第十五集:青石镇内风波起 谷中的日子在药香与针影间平稳流淌,沈沫月几乎要将那夜荒庙的惊魂与魏霖带来的寒意深埋心底。她专注于每一次诊脉、每一味药材、每一针刺穴,医术在墨仁的悉心指点与自身的勤勉下,肉眼可见地精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清晨,墨仁将一包精心配制的药茶交给沈沫月。 “将此茶送至镇东头‘福顺客栈’的掌柜,他旧疾复发,此茶可缓解其咳喘。”墨仁语气平常,仿佛只是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速去速回,勿要多做停留。” 沈沫月接过药茶,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再去青石镇?那个让她听闻慕容锋消息、捡到鹰隼扣饰的地方? 她抬眸看向墨仁,试图从师父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是巧合,还是又一次刻意的安排?是考验她的定力,还是……另有深意? 墨仁却已转身去整理药柜,只留给她一个清瘦的背影。 “是,师父。”沈沫月压下心中的波澜,将药茶小心收好。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能再表现出任何畏缩。 再次踏上通往青石镇的小路,沈沫月的心境与上一次已截然不同。少了那份初出樊笼的新奇与忐忑,多了几分审慎与警觉。她依旧用布巾半掩着脸庞,步伐却沉稳了许多,目光悄然扫视着沿途,留意着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镇子依旧喧嚣,人流如织。她低着头,快步穿过熟悉的街道,朝着镇东头的福顺客栈走去。 还未到客栈门口,一阵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只见客栈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几名身着玄色军服、腰佩制式长刀的兵士,神情冷峻地把守在客栈门口,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是官兵!而且看其服饰制式,并非本地衙役,更像是……京中来的精锐! 沈沫月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慕容锋!他果然在这里!这些兵士,定然是他带来的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转身逃离,但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师父交代的任务尚未完成,此刻退缩,反而更惹人疑心。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混在围观的人群边缘,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客栈门口的动静。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内走出两人。前面一人身形挺拔如松,穿着墨色锦袍,外罩一件玄青色暗纹斗篷,虽未着戎装,但那久居上位的凛然气势与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锋锐,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慕容锋! 沈沫月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他侧对着她,她也能清晰地认出那道曾让她魂牵梦萦、后又让她坠入深渊的身影。 他比记忆中清瘦了些,下颌线条绷得极紧,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冷白,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昔,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听着身旁一名属下低声禀报着什么。 他似乎有所察觉,目光倏然转向人群这边,冷电般的视线扫过。 沈沫月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低下头,将脸完全埋入围巾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与探究。 他看见她了?认出她了? 不,不可能!她如今这副粗布衣衫、不施粉黛、甚至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模样,与昔日那个精心打扮的尚书千金判若两人。他定然认不出! 可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依旧让她遍体生寒,几乎无法呼吸。 “唉,听说是在搜捕什么江洋大盗呢……” “我看不像,瞧这阵仗,怕是京里来了大人物,在查什么要案……” “那位就是慕容将军吧?真是年轻威严……” 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 沈沫月不敢再停留,趁着慕容锋目光移开的间隙,她迅速转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挤开人群,朝着来时的方向疾步走去。那包要送给客栈掌柜的药茶,此刻如同烫手山芋,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却再也不敢上前。 她一路不敢回头,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青石镇,直到踏入山林,确认身后并无追兵,才扶着一棵老树,剧烈地喘息起来。 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 慕容锋亲自坐镇青石镇,派出精锐兵士搜查客栈……他到底在找什么?是那伙灰衣人?还是……与兵防图相关的线索? 自己方才,与他近在咫尺……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旧日伤痛被再次掀开的尖锐痛楚,席卷了她。 ------------ 第十六集:旧伤新痕意难平 沈沫月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医谷。 山林间的静谧与她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她扶着谷口的篱笆,大口喘息,额际的冷汗被山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凉意。慕容锋那双冷电般的眸子,仿佛仍在眼前,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 他没有认出她。 这个认知让她在巨大的恐惧后,生出一丝可悲的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苦涩淹没。昔日那个在他面前精心装扮、只为求得他一眼垂青的沈家小姐,如今竟落魄到与他面对面而不被识出,这是何等的讽刺。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茅屋,甚至忘了先去向墨仁复命。直到在床沿坐下,她才发觉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包未能送出的药茶。 “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墨仁平静的声音:“沫月,回来了?” 沈沫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起身开门。 墨仁站在门外,目光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上,又扫过她苍白得异样的脸色,并未询问药茶之事,只淡淡道:“随我来。” 沈沫月默默跟在他身后,来到平日看诊的屋子。屋内,阿竹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胳膊上的伤口换药。那男童咬着唇,眼里噙着泪花,却倔强地没有哭出声。他胳膊上是一道寸许长的划伤,皮肉外翻,血迹斑斑,看起来是利石或树枝所致。 “这是山下李婶家的铁蛋,淘气爬树摔的。”阿竹一边熟练地清理伤口,一边解释道,“方才师父看过了,说伤口有些深,需缝合两针才好得快,不留大疤。” 缝合? 沈沫月心头微动。她学过基本的清创止血,也见过墨仁处理更严重的伤势,但亲自上手缝合,还是第一次。 墨仁已取出了桑皮线(注:古代外科手术用的缝合线,取自桑树皮内层纤维制成,具有一定韧性)和特制的弯针,用酒仔细擦拭消毒。他看向沈沫月,语气不容置疑:“你来。” 沈沫月怔住了。她看着那男童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又看向那闪着寒光的弯针,手指下意识地蜷缩。她方才在青石镇受的惊吓尚未平复,此刻又要面对如此具象的血肉之苦…… “师姐,很简单的,我教你!”阿竹在一旁鼓励道,将位置让了出来。 墨仁没有说话,只是将穿好桑皮线的弯针递到她面前,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沫月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她想起自己立下的决心,要凭借医术立身,要拥有面对风雨的力量。若连这点血肉之伤都不敢面对,谈何其他?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冰凉沉重的弯针。指尖触及男童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皮肤,她能感受到其下温热的血流和生命的搏动。男孩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昨夜在荒庙中,那个同样恐惧无助的自己。 镇定,沈沫月,你可以的。她在心中默念。 她回忆着墨仁教导的缝合要领:下针要垂直,深度要均匀,间距要合适,打结要牢固而不伤组织。她屏住呼吸,左手用棉签按住伤口一侧,右手持针,对准皮缘,稳稳刺入。 一种奇异的、突破皮肉阻隔的触感传来,带着细微的“噗”声。男童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 她全神贯注,手腕稳定,引着桑皮线穿过皮肉,在另一侧出针,然后打上一个外科结。动作虽不如墨仁那般行云流水,却一丝不苟,精准无误。 一针,两针。 当最后一个结打好,剪断多余的桑皮线,沈沫月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看着那被整齐对合、不再流血溢脓的伤口,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成就感的奇异情绪涌上心头。 “做得很好。”墨仁检查了一下缝合处,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痛楚难免,但对愈合有益。医者,有时需如磐石,自身坚定,方能给予病患支撑。”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沈沫月看着男童在李婶的千恩万谢中被带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完成了一次小小的缝合,稳定而有力。与之前在青石镇面对慕容锋时那几乎无法自控的颤抖,判若两人。 慕容锋带来的惊悸依旧存在,心底关于父亲与魏霖的疑云也并未散去。但此刻,在这充斥着药香与生命韧性的医谷里,在亲手完成一次救治之后,她似乎触摸到了一点真正能够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东西。 那东西,并非来自外部的庇护,而是源于自身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能力与心志。 ------------ 第十七集:夜半叩门声急催 夜色浓稠,医谷陷入沉睡。 沈沫月白日里缝合伤口耗神不少,加之青石镇受惊的后遗症,此刻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慕容锋冰冷的眼神与男童胳膊上翻卷的皮肉交错闪现,最后竟化作魏霖在荒庙中那模糊而阴鸷的侧影。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一阵急促而克制的叩门声,如同冰雹般砸在医谷的寂静上。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来自谷口方向,并非寻常访客的节奏,带着一种隐秘的焦灼。 沈沫月瞬间惊醒,心脏猛地悬起。她侧耳倾听,隔壁墨仁的房中已传来轻微的响动。 “阿竹,醒醒。”墨仁低沉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 沈沫月迅速披衣起身,推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月光下,墨仁与同样被惊醒的阿竹已站在院中,两人的目光都投向谷口的方向。 叩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仿佛带着血痕。 墨仁略一沉吟,对阿竹道:“你去应门,谨慎些。”随即又转向沈沫月的方向,虽未看她,却清晰地说道:“沫月,准备伤药,热水,还有我药柜最下层那个紫檀木盒。” 最下层的紫檀木盒?沈沫月心头一凛。那是师父存放最珍贵、也常用于处理极重外伤药材的地方! 她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回屋,点燃油灯,依言准备起来。手指拂过那些标注着“金疮药”、“三七粉”、“止血生肌散”的抽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 院外传来阿竹开门和低低的询问声,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很快,阿竹引着两个人踉跄闯入院内。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他几乎半背半抱着另一人。被搀扶之人浑身浴血,头无力地垂着,一件深色斗篷裹住了大半身形,看不清面容,唯有垂落的手腕苍白失血,指尖还在微微痉挛。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小院。 “墨先生……”那黑衣男子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与恳求,“求您……救救……” 墨仁已快步上前,示意那黑衣男子将伤者平放在院中早已备好的门板上。他掀开遮面的斗篷,借着阿竹手中灯笼的光芒,沈沫月终于看清了伤者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却因失血过多而扭曲的脸庞,剑眉紧蹙,嘴唇灰白,但即便如此,那深刻的五官轮廓,那眉宇间即使昏迷也未曾完全散去的坚毅与……一丝熟悉的凛然…… 沈沫月手中的药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药材散落一地。 这张脸!她绝不会认错! 是慕容锋身边那名最得力的副将,名唤秦川!她曾在几次宫宴和围场狩猎时远远见过他,总是沉默而警惕地跟随在慕容锋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如此重的伤?那慕容锋呢?! 巨大的震惊让她僵立原地,手脚冰凉。 墨仁已迅速检查起秦川的伤势。他胸腹间至少有四处极深的刀伤,最险的一处离心脏仅寸许,鲜血仍在汩汩外涌。除此之外,肩胛、手臂亦有多处创伤,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捞出。 “刀伤淬毒,失血过多,伤及心脉。”墨仁声音低沉,手下动作却快如闪电,银针连刺其周身大穴,先止住最主要的出血点,“阿竹,烈酒!沫月,金疮药,三七粉,快!” 沈沫月被师父的喝声惊醒,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手忙脚乱地将药材递过去。她的手指触碰到秦川冰冷粘腻的皮肤,那浓烈的血腥味和生命急速流逝的脆弱感,让她胃部一阵翻搅。 墨仁接过药粉,毫不吝啬地洒在伤口上,又取出紫檀木盒中一枚龙眼大小、色泽乌黑的药丸,捏开秦川的下颌,塞入其舌下。 “将他抬进屋内,小心伤口。”墨仁吩咐那黑衣男子与阿竹。 几人合力将秦川抬入诊室。沈沫月跟在后面,看着师父忙碌的身影,看着那曾经在慕容锋身边威风凛凛的副将此刻奄奄一息的模样,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是谁能将慕容锋的贴身副将伤至如此地步?是那伙灰衣人?还是……其他势力? 慕容锋他知道吗?他是否也身处险境?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混杂着旧日怨怼与此刻无法理解的担忧,复杂难言。 ------------ 第十八集:将军星夜现真容 诊室内,灯火通明,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秦川被安置在简陋的木榻上,墨仁俯身于前,银针在他指间化作一道道残影,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更深处的几处要穴也未能幸免,皆以长针深刺,用以吊住那口即将涣散的元气。阿竹在一旁递着工具,擦拭血污,动作麻利却掩不住脸上的紧张。 沈沫月端着刚煎好的参附汤药站在一旁,看着墨仁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秦川灰败的脸色在药力和针术的作用下微微泛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潮红,她的心也随着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而紧绷。 那黑衣护卫如同石雕般守在门边,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榻上的人,仿佛只要一闭眼,主将的生命便会流逝。 时间在血腥与药味的交织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夜色最浓的时刻,墨仁终于直起身,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他取过沈沫月手中的药碗,亲自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灌入秦川口中。 “命暂时保住了。”墨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依旧稳定,“但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毒性虽暂被压制,并未根除,今夜是关键。” 黑衣护卫闻言,紧绷的身躯微微一晃,几乎要跪下来,被墨仁以眼神制止。 “看好他,若有高热或抽搐,立刻唤我。”墨仁对阿竹吩咐道,随即目光扫过沈沫月,“你去准备些清水和干净布巾,稍后需为他擦拭降温。” 沈沫月默默点头,转身走出诊室。院内夜凉如水,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胸腔间的窒闷。秦川的出现,如同将外界最激烈的风暴一角,直接撕扯到了这方小小的医谷。 她端着水盆回来时,远远便听到谷口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迅捷的马蹄声,并非大队人马,只有寥寥数骑,但那股训练有素、裹挟着风尘与凛冽气息的动静,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马蹄声在谷口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篱笆门被推开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脚步声响起,沉稳,迅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踏碎了医谷的宁静,径直朝着亮着灯火的诊室而来。 沈沫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隐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逆着诊室透出的灯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他穿着一身沾染了夜露与尘土的墨色劲装,未着甲胄,却比身着戎装时更添几分危险的锐利。风尘仆仆,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踏入院子的瞬间,便如同寒星般精准地投向了诊室的方向,里面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焦灼、怒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慕容锋! 他真的来了! 沈沫月屏住呼吸,连指尖都变得冰凉。她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诊室,甚至没有留意到阴影中的她。守在门边的黑衣护卫见到他,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将军!” 慕容锋没有理会,一步跨入诊室内。 沈沫月站在阴影里,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他压抑着情绪的、低沉到近乎嘶哑的问询:“墨先生,秦川他……” “暂无性命之忧,但需静观其变。”墨仁的声音依旧平静。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沈沫月能想象出慕容锋站在榻前,看着自己生死不明的副将时,那紧抿的薄唇和攥紧的双拳。她心中五味杂陈,有对他当年冷酷的怨,有对他此刻担忧部下的……一丝复杂难辨的理解,更多的,是一种被卷入巨大漩涡的茫然与不安。 他为何会亲自前来?是为了秦川,还是因为这山谷本身,也已不再安全? 她端着水盆,进退维谷。进去,必然要与慕容锋正面相对;不进去,又恐误了师父交代的事情。 就在她犹豫之际,慕容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恳切:“有劳先生,务必救他。慕容……感激不尽。” “医者本分。”墨仁淡淡道,“将军身上亦有伤,不宜久立,可至隔壁稍作歇息处理。” 慕容锋似乎顿了顿,并未拒绝:“……好。” 脚步声响起,他转身走出了诊室。这一次,他的目光扫过院子,终于落在了端着水盆、僵立在阴影中的沈沫月身上。 目光相接的刹那,沈沫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慕容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那眼神里带着审视,带着属于上位者的疏离与冷漠,或许还有一丝因秦川伤势而起的烦躁,但唯独没有……认出她的痕迹。 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穿着粗布衣裙的医谷弟子。 他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朝着墨仁所指的隔壁空屋走去。 沈沫月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端着那盆已然微凉的水,步履沉重地走回诊室。 盆中的水影晃动,映出她苍白而复杂的脸容。 ------------ 第十九集:咫尺相对不相识 天光微熹,驱散了医谷中最为浓重的夜色,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沈沫月几乎一夜未眠。后半夜,秦川果然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地呓语着,时而喊“将军小心”,时而含糊地咒骂着“灰衣杂碎”。墨仁守在一旁,施针用药,沈沫月与阿竹则轮流用温水为他擦拭身体降温。 每一次进出那间充斥着血腥与药味的诊室,沈沫月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瞥向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慕容锋就在里面。这个认知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紧绷。 他受伤了?伤在何处?严重吗?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又被她强行压下。他的死活,与她何干?她不该,也不能再去关心这个曾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 临近黎明,秦川的高热终于稍稍退去,呼吸也平稳了些,陷入沉睡。墨仁这才得以稍作喘息,示意沈沫月去准备些清粥小菜。 沈沫月默默走向厨房,生火,淘米。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疲惫而心事重重的脸。当她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碗清粥和几碟小菜走出来时,正好与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慕容锋迎面遇上。 他显然也未曾安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几分,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那股久经沙场的凛冽气势并未因疲惫而削减分毫。他换下了那身沾染尘土的劲装,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常服,更衬得肩宽腿长,只是左边手臂的动作似乎有些微的不自然,袖口处隐约可见白色绷带的痕迹。 两人在院中站定,距离不过数步。 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沈沫月低垂的眼睫和朴素的衣裙。空气中弥漫着粥米的清香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的交织。 沈沫月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死死盯着托盘边缘的木纹,不敢抬头。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与打量,或许还有一丝因身处陌生环境而产生的评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他会认出她吗?在这晨光熹微中,距离如此之近。 就在沈沫月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慕容锋开口了,声音因疲惫而略显低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劳。” 只是两个字,疏离而客套。没有疑问,没有探究,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负责送饭的医谷弟子。 沈沫月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随即涌上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尖锐的刺痛和……屈辱。原来,在他眼中,她真的已经渺小如尘,面目模糊至此。 “将军请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将托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迅速后退一步,垂首而立,姿态恭谨而疏远。 慕容锋并未多言,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碗筷。他的动作依旧优雅,带着世家子弟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只是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思虑。 沈沫月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他用餐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对这般清淡的食物并不习惯,但他依旧沉默地吃着。她注意到他执筷的右手手指关节处有几处新鲜的擦伤和淤青,左手则始终垂在身侧,尽量避免动作。 他昨夜,究竟经历了什么? “秦副将情况如何?”慕容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却并未看向她,依旧落在粥碗里。 沈沫月定了定神,依着墨仁之前的交代,谨慎回答:“回将军,秦副将高热已退,性命无虞,但伤势过重,仍需静养观察。” 慕容锋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墨仁从诊室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慕容锋立刻放下碗筷,起身:“墨先生,秦川他……” “将军放心,最危险的关头已过。”墨仁缓声道,“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损,加之刀毒未清,需在此静养一段时日,不可挪动。” 慕容锋闻言,眉间的阴郁并未散去,反而更深了些。他沉吟片刻,道:“如此……有劳先生费心。慕容需尽快离开,此地……恐不再安全。” 他这话,让站在一旁的沈沫月心头猛地一紧。 墨仁似乎并不意外,只道:“将军自有考量。只是将军臂上之伤,亦需处理。” 慕容锋看了一眼自己左臂:“皮肉之伤,无妨。” “刀口淬毒,虽非剧毒,若不清除干净,恐留后患。”墨仁语气平淡,却带着医者的坚持,“请将军随老夫入内。” 慕容锋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拒绝,跟着墨仁走向诊室。经过沈沫月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沈沫月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诊室门,只觉得那碗她亲手熬煮的清粥,此刻在胃里翻腾着,带着难言的苦涩。 咫尺之间,对面不识。 是幸,还是不幸? ------------ 第二十集:锋芒暗藏解毒厄 诊室的门在慕容锋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阻断了沈沫月复杂难言的心绪。 她站在原地,晨风拂过,带着山谷特有的清润,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滞闷。石桌上,慕容锋用过的粥碗尚有余温,旁边那双竹筷摆放得一丝不苟,一如他那人,即便身处困境,依旧保持着刻入骨血的秩序与克制。 她默默上前,收拾碗筷。指尖触及微凉的瓷碗,仿佛还能感受到片刻前那人留下的气息。 就在她端着托盘准备离开时,诊室内隐隐传来对话声。门扉并不隔音,墨仁沉稳的嗓音与慕容锋压抑着痛楚的闷哼断续传出。 “……是‘赤练砂’,北漠那边传来的阴损玩意儿,毒性不算烈,但附着性强,易溃烂筋骨……”这是墨仁的声音。 接着是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以及慕容锋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沈沫月脚步顿住。赤练砂?她曾在墨仁的毒经残卷上见过记载,此毒需以特殊手法炼制,中者伤口难以愈合,剧痛钻心,若清理不净,毒性缓慢侵蚀,终致筋骨萎缩。慕容锋竟中了此毒? 她想起他左臂不自然的姿态和袖口下的绷带,原来并非简单的皮肉伤。 “唔……”又是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带着明显的痛楚。 沈沫月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医者对伤患本能的关切,与他是慕容锋无关。 “……需将腐肉剔除,重新上药。将军忍耐。”墨仁的声音依旧平静。 里面不再有慕容锋的声音传出,只有偶尔因极度疼痛而无法控制的、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刀具与瓷盘接触的细微轻响。他在硬扛。沈沫月几乎能想象出他紧咬着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却不肯发出一声哀鸣的模样。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端着托盘,静静立在门外阴影处。里面每一次刀具刮过骨肉的细微声响,都让她指尖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墨仁略显疲惫的声音:“……好了。毒素已清,按时换药,半月内左臂不可用力。” “……多谢先生。”慕容锋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 脚步声响起,门被拉开。 慕容锋率先走了出来。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抿,毫无血色,左边衣袖被高高挽起,露出重新包扎好的手臂,绷带下隐隐渗出血迹。他额发已被汗水浸湿,几缕黑发黏在颊边,平添了几分罕见的狼狈,但那眼神,却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寒铁,锐利更胜从前。 他的目光扫过站在门外阴影处的沈沫月,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她还在此处。 沈沫月立刻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墨仁随后走出,对沈沫月道:“去将我配好的‘生肌玉红膏’和‘清心散’取来,交给将军。” “是。”沈沫月低声应了,如蒙大赦般转身快步离开。 她取了药回来时,慕容锋正与墨仁站在院中低声交谈。 “……那伙人行事诡秘,训练有素,非寻常匪类。”慕容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冷意,“此番他们目标明确,便是冲着……那物事而来。秦川是为护我……” 墨仁沉吟道:“将军心中既有计较,老夫不便多言。只是此地既已暴露,将军作何打算?” 慕容锋目光扫过安静的医谷,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既敢在此动手,想必附近必有巢穴。慕容会留下部分人手护卫医谷与秦川,其余人……需尽快揪出他们的尾巴。” 沈沫月将药瓶递给慕容锋,他接过,指尖与她有瞬间的触碰,冰凉而粗糙,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 “有劳。”他依旧是那两个字,疏离而客套。 沈沫月微微屈膝,没有抬头。 慕容锋不再多言,对墨仁拱手一礼,便转身朝着谷口方向走去,背影挺拔依旧,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沈沫月看着他消失在晨雾缭绕的谷口,心中波澜起伏。他留下了人手护卫?是为了秦川,还是……也隐约察觉到了这医谷或许并不简单? 而他与灰衣人之间的争斗,显然已到了短兵相接的白热化地步。那所谓的“物事”,十有八九,便是兵防图。 自己,究竟该继续置身事外,还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刚刚触碰到了那冰冷带着薄茧的指尖。 ------------ 第二十一集:幽谷暗哨藏杀机 慕容锋离去后,医谷并未恢复往日的宁静。 一种无形的张力如同蛛网般悄然蔓延。谷口附近的山林间,偶尔会闪过几道极其隐蔽的身影,他们身着与林木颜色相近的衣物,行动悄无声息,如同蛰伏的猎豹,警惕地注视着山谷唯一的入口。那是慕容锋留下的暗哨。 墨仁对此似乎视若无睹,依旧每日诊脉授徒,打理药圃,只是外出的次数愈发少了。阿竹则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总忍不住朝谷口方向张望,被墨仁淡淡瞥过几眼后,才收敛了些。 沈沫月的心,比这山谷更加不得安宁。 慕容锋的突然出现与离去,秦川的重伤,暗哨的布防,无一不在提醒她,风暴的中心正在向这片小小的避世之地逼近。而她,这个被风暴边缘卷起的微尘,该如何自处? 她强迫自己将精力投入到照料秦川上。这个任务墨仁交给了她和阿竹轮流负责。秦川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环境,确认安全后,才会勉强喝些汤药,然后又沉沉睡去。他几乎不说话,那份属于军人的警惕与沉默,与他的主将如出一辙。 这日午后,轮到沈沫月值守。她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诊室,发现秦川已经醒了,正靠在榻上,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与锐利。 “秦副将,该用药了。”沈沫月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秦川转回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她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沈沫月心头微紧,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 “有劳姑娘。”秦川的声音沙哑干涩,他伸手去端药碗,动作因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迟缓。 沈沫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帮忙,却又顿住。她记起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谷弟子。 秦川自己端起了药碗,眉头因药汁的苦涩而微微蹙起,却还是一饮而尽。他将空碗放回几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此处……很安静。” 沈沫月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闲聊,谨慎地应道:“是,山谷僻静,适宜养伤。” 秦川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气,又道:“那夜……多谢墨先生,还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沈沫月沾着些许药渍的粗布衣裙。 “医者本分,秦副将不必挂怀。”沈沫月低声回道。 秦川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忽然轻轻吸了吸鼻子,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沈沫月正欲收拾药碗离开,却听他似是无意般低语了一句:“这药里……似乎加了‘地锦草’?此物止血化瘀效佳,但性凉,与我体内残存的‘赤练砂’之毒,似乎略有冲克……” 沈沫月准备端起药碗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地锦草!他竟能凭气味分辨出药中加了地锦草?而且,精准地点出了其药性与他所中之毒的微妙冲克!这绝非一个寻常武将所能具备的学识! 她猛地抬头看向秦川,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 秦川也正看着她,那双锐利的眸子里,此刻却并无探究,反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与深意。他并未追问,只是缓缓移开目光,重新望向窗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自言自语。 沈沫月的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骤起! 他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只是无意提及?一个慕容锋的贴身副将,为何会对药材毒性有如此深的了解?这绝非常理! 她忽然想起,那夜荒庙之中,魏霖与灰衣人在一起。而慕容锋与秦川,显然是在追查灰衣人及其背后的“物事”。如今,秦川又展现出对药理的熟悉……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脑中某些纠缠的线索! 难道……秦川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一个武将那么简单?他与这医药毒理之事,是否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慕容锋知道吗?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端起药碗,低声道:“秦副将好灵的嗅觉。师父用药,自有分寸,想必是权衡过利弊的。您且好生休息。” 说完,她不再停留,端着空碗快步离开了诊室。 门外阳光刺眼,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看似平静的医谷,卧虎藏龙。重伤的副将,布防的暗哨,还有师父那深不可测的淡然……而她,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中心,四周迷雾重重,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秦川那看似无意的一句话,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的提醒,甚至是警告? ------------ 第二十二集:月下魅影惊人心 秦川那句关于“地锦草”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沫月心中持续漾开不安的涟漪。她反复咀嚼着那句话,以及秦川当时那看似无意、却又深意满满的眼神。 他绝非普通的武将。那份对药理的敏锐,近乎本能,更像是一个……常年与医药打交道的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形——慕容锋追查兵防图,身边却带着一个精通医药的副将,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是为了应对可能遇到的毒物陷阱,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这医谷之中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色再次降临,因着慕容锋留下的暗哨,山谷的夜晚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肃杀。虫鸣似乎都稀疏了许多,唯有风声依旧,穿过林隙,带来远山模糊的呜咽。 沈沫月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秦川的话语,慕容锋离去的背影,魏霖在荒庙中的侧影,还有那枚冰冷的鹰隼扣饰……诸多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盘旋。 就在她意识朦胧,即将被睡意征服之际,窗外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类似夜枭啼鸣,却又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声音! 这声音极其轻微,若非山谷寂静,几乎难以察觉。但沈沫月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这绝非真正的夜枭!她自幼长在深宅,却也听府中老仆讲过,某些隐秘组织,常以特定的鸟鸣兽吼作为联络暗号!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万籁俱寂,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觉。 是慕容锋的暗哨在互相传递消息?还是…… 一个更坏的念头窜入脑海——是那伙灰衣人!他们并未远离,甚至可能已经摸到了医谷附近!慕容锋的布防,真的能完全挡住他们吗?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尚明,清辉洒落,将院中药圃和远处山林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连日来的紧张让她变得疑神疑鬼? 就在她准备关窗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药圃靠近山林边缘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吹草动!那是一个低伏潜行的人影!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借着药材植株的掩护,正悄无声息地朝着谷内核心区域——也就是这几间茅屋的方向摸来! 沈沫月的血液瞬间冻结! 有人潜进来了!避开了慕容锋的暗哨! 那人影极其谨慎,移动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身形融在阴影里,若非沈沫月所处的位置和角度恰好,根本难以发现。 他想干什么?是冲着秦川来的?还是……冲着她这个“已死”之人?亦或是,这医谷本身,藏着什么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眼睁睁看着那黑影如同暗夜中的毒蛇,越来越近,距离墨仁和秦川所在的屋子,仅有数十步之遥! 不能让他得逞!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烧灼着她的理智。她不能喊叫,那会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也可能打草惊蛇,让那黑影暴起发难。 怎么办?!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了墙角那堆平日里阿竹练习捣药用的石臼和石杵上。石杵粗重,或许……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她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手轻轻端起那个沉重的石臼,走到房门内侧。她估算着那黑影行进的速度和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石臼朝着院中另一侧、远离墨仁和秦川屋子的方向,猛地滚了出去! “咕噜噜——砰!” 石臼在并不平坦的泥土地上翻滚、撞击,发出在寂静夜里堪称惊天动地的声响! 几乎在声响发出的同一瞬间! “咻!咻!” 两支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射出,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滚动石臼前方的地面上!箭尾兀自颤抖不止! 是暗哨!他们被惊动了! 与此同时,那道潜行的黑影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身形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来时的山林方向疾退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密的黑暗之中。 院中重归死寂,只剩下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石臼,以及两支深深没入土中的弩箭,证明着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沈沫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她做到了……她阻止了那个人。 脚步声匆匆响起,墨仁的房门被拉开,他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最后落在了那石臼和弩箭上,眉头紧紧蹙起。阿竹也揉着惺忪睡眼从隔壁跑了出来,看到院中情形,吓得张大了嘴巴。 隔壁诊室内,也传来了秦川警惕的低喝:“外面何事?!” 沈沫月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听着外面纷乱的动静,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危机暂时解除。 但她知道,平静已被彻底打破。暗处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这里。 而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 第二十三集:谷中定策暂栖身 院中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墨仁快步走到那两支弩箭旁,俯身查看。箭矢通体黝黑,唯有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显然是淬了剧毒。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石臼滚来的方向,最终落向沈沫月那扇虚掩的房门。 “阿竹,去请值守的军爷过来。”墨仁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阿竹应声跑去谷口方向。不多时,一名身着玄色软甲、神色冷峻的暗哨队长随着阿竹快步而来。他看到院中的弩箭和石臼,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墨先生,属下失职!”队长单膝跪地,语气沉痛,“竟让宵小潜入至此,惊扰先生清静!” 墨仁虚扶一下:“不必如此,来人手段高明,非你等之过。可曾看清来人路数?” 队长起身,摇头道:“那人身法极快,对环境也极为熟悉,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未曾留下痕迹。看其身手,绝非寻常人物,倒像是……专业的探子或杀手。” 专业的探子或杀手……沈沫月在门后听得真切,心不断下沉。是灰衣人吗?还是魏霖派来的人? 这时,诊室的门也被推开,秦川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他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锐利的目光扫过院中情形,最后与墨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掠过一丝凝重。 “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我。”秦川声音沙哑,却带着军人的直截了当,“我在此处,终会连累医谷。” 墨仁尚未开口,那暗哨队长已抢先道:“秦副将切勿如此说!将军离去时严令,务必护卫您与医谷周全!此地虽已暴露,但对方亦不敢明目张胆强攻。我等必加倍警惕,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话虽如此,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丝毫未减。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墨仁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秦副将伤势未愈,不宜挪动。强行转移,恐伤及根本。”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沈沫月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上,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其后惊魂未定的人。 “为今之计,唯有以静制动。”墨仁的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加强谷内警戒,调整暗哨位置。秦副将的住处,也需做些安排。” 他看向暗哨队长:“有劳将军,在药圃东南角那处堆放杂物的草棚周边,也布下暗哨,做出疑兵之计。” 队长心领神会,立刻抱拳:“属下明白!” 墨仁又对阿竹道:“去将西边那间存放药材的库房收拾出来,将秦副将暂时移至那里静养。那里位置更靠内,且只有一扇小窗,易于防守。” “是,师父!”阿竹连忙应下。 安排完这些,墨仁才走向沈沫月的房门,轻轻叩响。 “沫月。” 沈沫月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房门,垂首而立:“师父。”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惧。 墨仁看着她,并未询问那石臼之事,只是平静道:“方才受惊了。无妨,谷内已加强戒备。你且去帮阿竹收拾库房,照看秦副将移过去。” “是。”沈沫月低声应道,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师父没有追问,是信任,还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她跟着阿竹去收拾库房,心思却依旧沉重。墨仁的安排看似周全,将秦川移至更安全隐蔽之处,又布下疑阵。但这真的能骗过那些在暗处窥伺的眼睛吗? 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下一次,还会如此幸运吗? 而且,那潜入者的目标,真的仅仅是秦川吗?她回想起那黑影行进的方向,似乎……并不仅仅是朝着秦川所在的诊室……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这场围绕着医谷的风波,恐怕才刚刚开始。 ------------ 第二十四集:疑阵巧布惑敌目 晨光再次洒落医谷,却再也带不来往日的宁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暗哨的身影在林木间若隐若现,比往日更加警惕,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阿竹忙碌地将秦川所需的药物、清水等物什搬往西边的药材库房,脚步匆匆,神色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沈沫月协助阿竹将秦川小心地搀扶到库房。这里果然比之前的诊室更为隐蔽,只有一扇开在高处的小窗透进光线,室内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药香。将秦川安顿在临时铺设的床榻上后,沈沫月注意到,墨仁看似随意的安排下,这库房的位置恰好处于几处暗哨交叉视野的中心。 “有劳姑娘。”秦川靠坐在榻上,因移动而牵动伤口,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了一眼这陌生的环境,并未多问,似乎对墨仁的安排心领神会。 沈沫月微微颔首,没有多言,退出了库房。 她回到院中,看见墨仁正站在药圃东南角那处堆放杂物的草棚前。那草棚简陋破败,平日里只放些损坏的农具和干草,毫不起眼。但此刻,沈沫月敏锐地察觉到,附近林木间的气息似乎比别处更加凝滞,仿佛有数双眼睛正牢牢锁定着那里。 疑兵之计……师父是要让暗处的人以为,秦川被转移到了这里? 果然,随后她便看到阿竹抱着些似是而非的、像是伤患会用到的物品,故意绕了点路,才走进那草棚,片刻后又空手出来。甚至还有一名暗哨,刻意在草棚附近“不经意”地露了个身影。 这一切做得并不算十分隐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仿佛生怕窥探者发现不了此处的“特殊”。 沈沫月心中了然。这是阳谋。故意露出破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从而保护真正藏身之处的安全。 她不得不佩服墨仁的老辣与缜密。只是,那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会如此轻易地上当吗? 整整一个白天,医谷都处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墨仁依旧如常指点沈沫月医术,仿佛昨夜的风波从未发生。但沈沫月能感觉到,师父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精神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她自己也同样如此。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头一紧。她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事情,辨认着墨仁新教授的几味解毒药材——半边莲、白花蛇舌草、七叶一枝花。这些药材,似乎并非谷中常备,墨仁此番特意取出讲解,是未雨绸缪,还是意有所指? 夕阳西下,暮色渐合。 谷中的气氛随着光线的暗淡而愈发凝重。暗哨的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无声无息。 沈沫月回到自己的小屋,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约莫子夜时分,就在沈沫月以为今夜将平静度过之际——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从药圃东南角的方向破空而起,直刺夜幕! 紧接着,便是兵刃交击的铿锵之声,以及几声短促而凌厉的呼喝! “在草棚那边!” “拦住他!” 来了!他们果然上当了!沈沫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打斗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汇报声。 过了一会儿,院中响起暗哨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墨先生,属下无能!那贼子身手极高,中了埋伏后见事不可为,便立刻遁走,未能留下……” 墨仁平静的声音响起:“无妨。惊走即可。今夜,他不敢再来了。” 沈沫月轻轻松了口气,手心却已满是冷汗。 疑阵起了作用,成功逼退了来犯之敌。秦川暂时安全了,医谷也暂时安全了。 但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对方一次不成,必有下次。下一次,他们还会被这简单的疑阵所迷惑吗? 而且,她总觉得,昨夜那个潜入者,其真正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秦川……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 第二十五集:深潭微澜初现鳞 草棚遇袭之后的几日,医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暗哨的戒备有增无减,连阿竹都习惯了走路时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秦川在库房中静养,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更快些,已能偶尔下地缓慢行走。墨仁依旧每日诊脉换药,神色如常,仿佛那夜的刀光剑影只是山谷中的一场幻梦。 然而沈沫月却无法真正平静。那夜潜入者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对方目标明确,行动果决,失败后毫不恋战,远遁千里,这绝非普通势力所能培养出的死士。 更重要的是,她反复回想那黑影潜行的路线,越来越确信,他最初行进的方向,并不仅仅是朝着当时秦川所在的诊室,似乎……更偏向于她与墨仁所住的主屋方向。 这个发现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目标不是秦川,那会是什么?是师父墨仁?还是……她这个本应“死去”的沈家小姐? 这日午后,墨仁将沈沫月唤至药房,指着一堆刚刚炮制好的药材道:“将这些药材分装,三七、白及送往秦副将处,当归、黄芪送至草棚那边。” 沈沫月依言分拣。当她拿起那些要送往草棚的药材时,指尖触碰到包药的桑皮纸,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无法察觉的粉末沾上了她的指腹。那粉末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颜色与桑皮纸几乎融为一体。 她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将手指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是“千里香”的粉末!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追踪药粉,气味极淡,常人难以察觉,但对经过特殊训练的犬类或某些飞虫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师父在送往草棚的药材上做了手脚! 他不仅布下疑阵,还要反向追踪?! 沈沫月强压下心中的惊愕,不动声色地将药材分装好,分别送去。送往草棚的那一份,她特意绕了点路,手指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比如篱笆桩、水缸边缘)轻轻拂过,留下了些许粉末。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药房,心潮起伏。师父的深谋远虑,远超她的想象。他看似避世,实则对外界的风波并非一无所知,甚至有着自己的应对之道。 她忽然想起,自己床下那枚鹰隼扣饰。或许……师父并非对她之前的秘密一无所知,只是选择了沉默,并在暗中观察? 这个念头让她既感到一丝安心,又莫名地有些不安。 傍晚时分,沈沫月去库房给秦川送药。经过几日调养,秦川气色好了不少,正靠坐在榻上,目光落在墙壁某处,似乎在沉思。 沈沫月将药碗递给他,他接过,却没有立刻喝,反而抬眸看向沈沫月,忽然问道:“姑娘在谷中,跟随墨先生学医多久了?” 沈沫月心中微凛,谨慎答道:“已有数月。” 秦川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不再像最初那般纯粹是军人的审视,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墨先生医术通神,姑娘能得他亲传,是福气。”他顿了顿,似是无意般又道,“前两日送来的药里,似乎加了‘血竭’?此物活血效果极佳,但于我目前伤势,似乎稍显峻猛了些……” 又是药理!他又在试探! 沈沫月稳住心神,垂眸道:“师父用药,自有道理。或许是见秦副将淤血化开,需加强活血之力以促新生。” 秦川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笑了笑,又不像。他没再追问,低头将药喝了。 放下药碗,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山林虽深,虎豹环伺。有些路,看着安全,或许遍布陷阱;有些潭,看着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姑娘……还需仔细分辨才是。” 沈沫月猛地抬头,撞上秦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医谷并不安全?还是在暗示师父墨仁并不可信?亦或是……另有所指?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重伤的副将,绝不仅仅是慕容锋的忠诚部下那么简单。他留在谷中,或许养伤是真,但恐怕也肩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使命。 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医谷,早已成了多方势力目光交汇的焦点。而她,正站在这个焦点之上。 ------------ 第二十六集:旧仆惊现骇神魂 秦川那句意有所指的提醒,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沈沫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有些潭,看着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是在说医谷?还是在说这整件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又为何要出言提醒她这个“陌生”的医谷弟子? 无数疑问纠缠着她,让她在接下来的两日里心神不宁。她仔细观察墨仁,师父依旧淡然如初,授业解惑,打理药圃,偶尔会望向谷口方向,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留意秦川,他却再未提及任何有关外界或药理的言语,仿佛那日的交谈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这种表面平静下暗藏的激流,几乎让她窒息。 这日,墨仁吩咐沈沫月去后山一处溪涧边采摘些新鲜的“车前草”与“灯心草”,这两味药清热利水,常用于治疗秦川这类伤势引发的些许水肿。 沈沫月提着竹篮,沿着熟悉的小径往后山走去。溪涧离医谷不算太远,但位置颇为隐蔽,需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周只有潺潺的水声与清脆的鸟鸣。 她蹲在溪边,仔细挑选着叶片肥厚的车前草,冰凉的溪水浸湿了她的指尖,带来一丝暂时的宁静。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刻意压制的啜泣声,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从竹林深处传来。 沈沫月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头。这荒山野岭,怎会有女子的哭声? 她放下竹篮,悄无声息地循着声音来源走去。穿过几丛密集的修竹,眼前景象让她瞬间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只见竹林间一小片空地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裙、身形瘦弱的少女正背对着她,肩膀不住耸动,低声哭泣着。而那少女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作仆人打扮的老嬷嬷,正低声安慰着她。 那少女的身形,那老嬷嬷的声音…… 沈沫月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那是……云袖!她的贴身丫鬟云袖!还有……看着她长大的乳母赵嬷嬷!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她们不是应该在京城尚书府吗?!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想要抓住她们问个明白,想要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了…… 然而,就在她脚步即将迈出的刹那,赵嬷嬷压低了嗓音、带着无比恐惧与悲愤的话语,清晰地飘入了她的耳中: “……小姐死得不明不白……老爷和夫人竟就那样认了……说什么失足落水……我分明看见……看见魏统领他……他从小姐房里出来没多久,小姐就……” “嬷嬷慎言!”云袖吓得连忙捂住赵嬷嬷的嘴,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府里现在……现在都是魏统领的人……我们这次能逃出来给小姐烧点纸钱,已是侥幸……若是被发现了……” 魏统领……魏霖! 果然是他!果然与父亲有关! 沈沫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四肢百骸都冰冷彻骨!原来她的“死”,并非家族简单的舍弃,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有预谋的灭口?!就因为她可能撞破了魏霖与灰衣人的勾结?就为了那张不知下落的兵防图? 愤怒、悲伤、背叛、恐惧……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涌,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失声痛哭出来。 她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为她悲泣的旧仆,看着她们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身影,巨大的痛苦与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不能相认!绝对不能!一旦相认,不仅她自己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会连累云袖和赵嬷嬷!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着那尖锐的痛楚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就在这时,竹林外隐约传来了搜寻的呼喝声! “那边找找!” “两个老贱婢,竟敢私自出府!” 是沈府的人追来了! 云袖和赵嬷嬷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擦干眼泪,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竹林更深处逃去。 沈沫月躲在竹丛后,看着她们仓皇逃离的背影,看着那些沈府家丁凶神恶煞地追入竹林,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能救她们……她甚至不能出声…… 直到搜寻的声音远去,竹林重归寂静,沈沫月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颓然滑坐在地。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却只能压抑地、无声地流淌。 原来,她所以为的家,早已是噬人的魔窟。她所以为的亲人,竟是夺命的元凶。 这真相,何其残酷! ------------ 第二十七集:惊闻内情裂肝肠 沈沫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医谷的。 竹篮里的车前草和灯心草散落了大半,她也浑然未觉。衣裙被竹林间的露水和泪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云袖和赵嬷嬷那恐惧悲愤的面容,赵嬷嬷那句“老爷和夫人竟就那样认了”,以及魏霖那阴鸷的身影,在她脑中反复交错、轰鸣。 原来,她所以为的“家族舍弃”,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的父亲,那位道貌岸然的尚书大人,不仅默许,甚至可能参与了针对亲生女儿的灭口!只因为她可能成为了某个阴谋的绊脚石!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自己茅屋的门,反手闩住,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原来心痛的极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的麻木。 原来慕容锋当日的震怒与怀疑,并非全然空穴来风。他是否早已察觉沈府与兵防图失窃有所牵连?他那一巴掌,打向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痴缠”他的女子,更是一个可能与阴谋相关的“沈家小姐”? 这个认知,并未减轻她心中的怨怼,反而增添了一种更为复杂的、被命运愚弄的荒诞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阿竹小心翼翼的声音:“师姐?你回来了吗?师父让你去药房一趟。” 沈沫月猛地回过神,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和头发,对着屋内模糊的铜镜,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近乎扭曲的“平静”表情。 不能让人看出异样。尤其是师父。在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她必须隐忍。 她走到药房,墨仁正在碾磨药材,头也未抬,只淡淡道:“采的药呢?” 沈沫月这才想起遗落在后山的竹篮,低声道:“弟子……不慎将竹篮遗落在溪边了。” 墨仁碾药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静如古井,却仿佛能穿透她强行维持的镇定,看到她内心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追问,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碾磨着药材,语气听不出喜怒:“心神不宁,如何辨药?今日便不必研习新方了,去将《本草纲目》金石部抄录一遍,静静心。” “是,师父。”沈沫月低声应道,垂首退出了药房。 她知道,师父定然看出了她的异常。但他选择了不问。这种沉默,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她回到自己房中,铺开纸笔,机械地开始抄录。“金石部,金屑,味辛平,有毒,镇精神,坚骨髓……”一个个熟悉的字眼在笔下流淌,她的心神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魏霖是父亲的心腹,他勾结灰衣人,谋夺兵防图。父亲知情,甚至默许。那么,父亲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为了权势?还是另有图谋? 慕容锋追查至此,他知道沈府牵扯其中吗?他知道他曾经倾慕过的(或许并没有)沈家小姐,并非窃图,而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吗? 秦川那意有所指的提醒,是否也与此有关? 无数线索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一起,而所有的矛头,都隐隐指向了她那位于京城权力中心的父家——沈府。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浓重的黑影,如同她此刻沉入深渊的心。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彻底斩断那早已腐朽的根系,为了她这偷来的、来之不易的新生,能够真正清白地、堂堂正正地继续下去。 ------------ 第二十八集:寒夜孤影决意生 夜色如墨,寒意浸骨。 沈沫月独坐窗前,面前的《本草纲目》摊开着,笔墨纸砚整齐摆放,却一个字也未曾写下。窗外是医谷死寂的黑暗,偶尔传来暗哨换岗时极轻微的衣袂摩擦声。 她的心,比这夜色更冷,更沉。 白日里在后山竹林的所见所闻,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对家族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与眷恋,彻底斩断。父亲、母亲……那些她曾视若神明、全心依赖的至亲,原来在权势与阴谋面前,可以如此轻易地将她牺牲、抹杀。 不是舍弃,是灭口。 这五个字,带着血腥气,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她想起慕容锋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眸。当初他那般决绝地认定她窃图,是否……并非完全冤枉?他是否早已掌握了某些指向沈府的线索,才会在宴会上那般震怒,毫不留情?在他眼中,她或许不仅仅是痴缠,更是阴谋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她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误解却又无法辩白的屈辱。 还有秦川。他那看似无意的药理试探,那句“暗流汹涌”的提醒。他留在谷中,真的仅仅是为了养伤吗?慕容锋将他留下,是否也存了让他暗中观察这医谷,甚至……观察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医女”的心思? 这医谷,早已不是避风港。它是风暴眼中,暂时平静却危机四伏的孤岛。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不能再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的庇护。墨仁的沉默与深不可测,慕容锋的追查与敌友难辨,秦川的试探与提醒,甚至父亲那令人心寒的背叛……所有这些,都像一根根绳索,缠绕着她,逼迫她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隐姓埋名,在这看似安全实则暗藏杀机的谷中苟活,祈祷风波永远不要波及自身? 还是……主动踏入那汹涌的暗流,去亲手揭开所有的迷雾,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也为这颠沛的命运,寻一个真正的了断? 答案,其实早已在她心中。 她缓缓起身,走到床榻边,俯身从最隐蔽的角落,取出了那枚用布层层包裹的鹰隼扣饰。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阴鸷的气息,刺痛她的指尖。 魏霖……灰衣人……兵防图……沈府…… 这一切的源头,或许都系于此物之上。 她又想起墨仁这几日特意教授的解毒药材,想起他看似随意布下、实则暗藏玄机的疑阵与追踪粉末。师父他……是否早已预料到她会走上这条路?他的沉默,是否也是一种默许,甚至是一种无言的引导? 沈沫月将鹰隼扣饰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皮肉。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凛冽的寒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也是未知的前路。 恐惧依旧存在,如同附骨之疽。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不能再做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摆布的沈沫月。无论是慕容锋的误解,家族的背叛,还是幕后黑手的追杀,她都要亲自去面对,去厘清。 她要弄清楚,那张兵防图究竟牵扯了多少秘密?父亲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慕容锋又知道多少? 她要让那些视她如草芥、如棋子的人知道,沈沫月,还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孤勇的力量,从她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开来。她眼神中的空洞与麻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坚定。 夜色正浓,前路未卜。 但她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 ------------ 第二十九集:晨光熹微别恩师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驱散了山谷中的寒雾,也照亮了沈沫月眼中一夜未眠的血丝与那份不容动摇的决绝。 她换上了一身最利落的深色粗布衣裙,将长发紧紧束在脑后,用一块普通的青布包住。那枚鹰隼扣饰被她用油纸仔细包裹,贴身藏好。除此之外,她只带了几块干粮,一小瓶墨仁配制的金疮药,以及这些时日她凭记忆悄悄绘制的一份简易山形图。 推开房门,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药圃里的植株挂着露珠,生机盎然,与她那颗即将奔赴未知险境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径直走向墨仁的房间。老人似乎早已起身,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药香。 沈沫月在门外站定,深吸一口气,屈膝跪了下去,朝着房门,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师父。”她开口,声音因一夜未眠和心绪激荡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弟子……拜别。”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药杵轻碾药材的细微声响,节奏未乱。 沈沫月维持着跪姿,继续道:“弟子蒙师父救命之恩,授业之德,此生难忘。然弟子身负冤屈,前尘未了,家族……已非归处,真相迷雾重重。若不能亲手拨云见日,弟子心魔难除,此生难安。”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坚定:“医谷清净,乃世外桃源,弟子不忍亦不能将外界风波引入此地,连累师父与阿竹。此去……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无论能否归来,师父恩情,弟子永世铭记!” 说完,她再次深深叩首,额头久久贴着地面,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仿佛要将这份恩情与决绝一同烙印进灵魂深处。 屋内,药杵碾磨的声音停了下来。 良久,墨仁平静无波的声音才从门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路,是自己选的。既已决定,便莫要回头。” 没有挽留,没有追问,更没有叮嘱。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沈沫月眼眶一热,强忍住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知道的,师父从来都是明白的。他救她,教她,或许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谢……师父。”她声音微颤,再次叩首,然后毅然站起身。 她没有再回头去看那扇门,转身,朝着谷口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晨光熹微,将她孤单却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 阿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沈沫月远去的背影,愣了一下,张口欲喊,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墨仁用眼神制止了。 墨仁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个逐渐消失在晨雾中的身影,花白的须发在风中微微拂动。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雏鹰离巢,是劫是缘,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沈沫月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医谷。谷口负责警戒的暗哨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并未阻拦,只是用探究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她离去。 当她踏出山谷,重新站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山林前时,清晨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野草与泥土的气息。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在晨霭中若隐若现的、曾给予她新生与庇护的谷口篱笆。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着山外那广阔而危机四伏的天地,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剑。 前路漫漫,风波险恶。 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沈沫月。 ------------ 第一集:青石雨夜 谷外的风裹着尘沙的气息,吹动了沈沫月素白的衣袂。她回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医谷——那里曾是她重生之地,如今却已成身后旧梦。墨仁师父站在竹舍前,苍老的背影在晨雾中凝成一道沉默的剪影,未曾相送,却胜千言。 “此去……便是孤身仗剑了。”她攥紧肩上药箱的背带,箱底暗格里藏着一枚冰冷的鹰枭扣饰,那是她在荒祠中从灰衣人身上扯下的唯一线索。 青石镇依着官道而建,商旅往来,鱼龙混杂。沈沫月以“月娘子”之名,在镇西头租了间临街小屋,门前悬一布幡,上书“问诊施药”四字。 这日午后,她正为一名咳嗽的老妇施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名衙役押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经过,血迹淅淅沥沥洒在青石板上。 “是西街的铁匠刘大!”老妇压低声音,“听说他婆娘前些日子突然没了,他跑去县衙喊冤,被打成这般……” 沈沫月指间银针微顿。铁匠?遗孀?她想起秦川离去前那句似有深意的“青石镇有铁,需烈火炼”,心头骤然一紧。 入夜,她换了深色衣衫,借着月色摸向铁匠铺。铺门被官府的封条贴着,却有微弱灯光从后院透出。她悄声绕至后墙,竟见一名身形矫健的黑衣人正撬窗而入! 是敌是友?她屏息凝神,却听院内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她不再犹豫,自袖中滑出三枚银针,翻身跃入—— 院内,那黑衣人伏在地上,背心插着一支短镖,镖尾刻着熟悉的鹰枭纹!而屋内,一名妇人蜷缩在角落,手中紧攥着一卷染血的麻布,已然气绝。 “来迟一步……”沈沫月心沉了下去。她迅速搜查,在灶台暗格里摸到一块硬物,竟是半枚断裂的虎符,内侧刻着“粮运司勘合”小字! “兵防图……军粮转运……”她猛然想起墨仁教授她辨认各地药材时,曾提及“北疆军需药材年年申报,却从未足量运抵”。一条模糊的线,似乎正串联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将小巷照得通明!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避让!” 沈沫月抓起虎符碎片,翻身从后窗跃出,向着镇外荒山疾奔。身后追兵不止,箭矢几次擦着她的衣袖掠过。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她浑身湿透,躲进山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破。她靠在门后喘息,取出那半枚虎符就着闪电细看——冰凉的铁片,却仿佛烙着无数边关将士的冤魂。 “吱呀——” 庙门被猛地推开。一道高大身影立在雨幕中,玄色大氅被风掀起,露出内里暗绣云纹的锦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那双曾让她痴恋、也让她心碎的眼眸,此刻如寒星般锁在她身上。 “沈、沫、月。”慕容锋一字一顿,声音比庙外的风雨更冷,“你果然没死。” 沈沫月握紧银针,脊背挺直:“将军是来抓我归案,还是……再来一掌?” 慕容锋踏前一步,目光扫过她手中虎符,瞳孔微缩:“你卷入此事,究竟为何?沈文渊派你来的?还是……”他语气陡然凌厉,“为了报复我?” “将军眼中,我永远是沈家之女,永远是居心叵测之人。”沈沫月轻笑,眼底却凝着冰,“我为何在此?不过是想问问将军,当年边军冬衣短缺,冻毙者众,而兵部上报的棉麻采买银两,足够装备三军——那些银子,去了哪里?这军粮转运的虎符,又为何会碎在一个铁匠手中!” 慕容锋身形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掷来一物。沈沫月下意识接住,那是一块温润的玉佩,刻着“平安”二字——是她当年在他生辰时,偷偷放入他帅帐的赠礼。 “本将追查兵防图泄露一案,”他声音低沉,“发现此图背后,牵连甚广。沈文渊……或许并非主谋。” 轰隆——! 雷声再次炸响。与此同时,庙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数十名蒙面杀手悄无声息地围拢,手中兵刃在电光下泛着幽蓝光泽——是淬了毒! “看来,”慕容锋缓缓抽出腰间佩剑,挡在沈沫月身前,“有人不想我们继续谈下去了。” 沈沫月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恨意未消,疑窦又生。她将银针扣于指间,与他背靠而立,低声道:“左翼七人,交给我。” 雨更大了。杀机,已至。 ------------ 第二集:庙堂杀机 暴雨如注,破庙在狂风骤雨中摇摇欲坠。数十名蒙面杀手如鬼魅般围拢,刀刃上的幽蓝光泽在电闪雷鸣间明明灭灭,映出慕容锋冷峻的侧脸。 “跟紧我。”他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剑已如游龙般刺出。 沈沫月指间银针寒光一闪。她记得墨仁师父的教诲——“医者银针,可活人,亦可制敌”。左翼七人同时扑来,她身形微侧,三枚银针破空而去,精准刺入对方膝上三阴交穴。冲在最前的三人惨叫倒地,抱着瞬间麻痹的双腿翻滚。 慕容锋剑势如虹,每一剑都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狠厉。然而杀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更有两人袖中机簧响动,数点寒星直射沈沫月面门! “小心!”慕容锋回剑格挡,一枚淬毒袖箭擦着他手臂掠过,划破衣袖。 沈沫月心头一紧,不及细想,已扯下腰间药囊扬手撒出——这是她特制的迷魂散。白色粉末在雨中迅速弥漫,冲近的杀手顿时动作迟滞。 “走!”慕容锋抓住这瞬息空隙,拉住她的手腕向庙后疾退。 他的手心粗糙温热,与她记忆中那个在宴会上冰冷挥掌的将军判若两人。沈沫月想要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不想死就别动!” 二人冲破庙后残窗,滚入泥泞山林。杀手紧追不舍,箭矢不断从耳边掠过。 “分开走!”沈沫月用力甩开他的手,“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二人,分开尚有生机。” 慕容锋深深看她一眼:“明日午时,青石镇醉仙楼。” 说罢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奔去,果然大半杀手都被他引开。沈沫月藏身树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绪如这漫天雨丝般纷乱。 她摸了摸怀中那半枚虎符,又想起他递还的平安玉佩。这一切,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次日清晨,雨歇云散。 沈沫月换了装束,以轻纱遮面,坐在醉仙楼二楼临窗的位置。这里能看清整个青石镇街景,更是消息流通之地。 “听说了吗?昨夜山神庙死了好多人!” “官府都封山了,说是流寇火并……” 邻桌的议论声飘入耳中,沈沫月垂眸抿茶,心中却波涛汹涌。 午时将至,楼梯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上来的却不是慕容锋,而是一个头戴斗笠的货郎。 货郎在她对面坐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秀却陌生的脸:“月娘子安好,秦川托我带句话。” 沈沫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阁下认错人了。” 货郎微微一笑,在桌上画了个鹰枭图案,又迅速抹去:“秦大人说,铁匠刘大之妻临终前,将一物交给了西街卖豆腐的哑女。” 说罢,他起身便走,仿佛只是寻常问路。 沈沫月指尖发凉。秦川的人?慕容锋的布局?还是……另一个陷阱? 西街豆腐坊早已关门歇业。沈沫月绕到后巷,果然见一个瘦小的女孩蹲在井边洗衣服,见到生人,惊恐地比划着手势。 沈沫月取出随身携带的蜜饯,柔声比划:“我是刘大嫂的朋友。” 哑女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扯住她的衣袖,将她拉进柴房,从草堆深处摸出个油布包,塞进她怀里,然后拼命摆手让她快走。 沈沫月刚出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哑女的尖叫声!她回头一看,几个彪形大汉正将哑女拖出柴房。 “交出东西!”为首那人刀已出鞘。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那人手腕!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当我青石镇没有王法了吗?”清朗的声音自屋顶传来。一个青衣男子手持长弓而立,眉眼俊朗,腰间悬挂的令牌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竟是按察司的人! 那几个大汉见状,扶起同伙仓皇逃窜。 青衣男子跃下屋檐,对沈沫月拱手:“在下按察司巡按,顾清风。姑娘受惊了。” 沈沫月福身还礼,心中却疑云更重:按察司的人为何恰在此时出现? 她不动声色地藏好油布包,谢过顾清风后匆匆离开。回到住处闩好门,她颤抖着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封血书和半张被烧焦的图纸。 血书是铁匠刘大所写,字迹歪斜却字字泣血: 【粮运司与黑风寨勾结,劫军粮转卖北蛮……兵部侍郎魏霖指使……小人暗中打造特制粮车夹层,证据藏在……他们要灭口……求青天大老爷为边军做主!】 而那半张焦图,隐约可见“边防”、“哨位”等字,正是兵防图的残片! 沈沫月瘫坐在椅上,冷汗浸透后背。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通敌叛国!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她推开窗,只见窗台上放着一支熟悉的银簪——那是她在破庙中不慎遗失的。 簪下压着一张字条,笔力苍劲: 【今夜子时,镇外十里亭。独来。 —— 慕容】 夜色渐浓,沈沫月握紧血书和虎符,看着镜中自己坚定的眼神。 无论前方是真相还是陷阱,她都必须去。 ------------ 第三集:亭中弈 月上中天,十里亭孤悬在官道旁的山坡上,四周荒草萋萋。沈沫月将血书与虎符贴身藏好,指间扣着淬了麻药的银针,一步步踏上石阶。 慕容锋独自立在亭中,玄衣几乎融进夜色,只有腰间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他转身看她,目光在她鬓边新别的银簪上停留一瞬:“你来了。” “将军相约,岂敢不来。”沈沫月在亭外止步,与他保持着三丈距离,“是要解释这通敌叛国的勾当,还是来取我性命?” “通敌?”慕容锋剑眉骤拢,“你说什么?” 沈沫月取出那半张焦黑的兵防图残片,掷在他脚下:“粮运司勾结黑风寨,劫军粮转卖北蛮。兵部侍郎魏霖指使,铁匠刘大打造特制粮车夹层——将军还要装不知情吗?” 慕容锋拾起残片,就着月光细看,脸色越来越沉。忽然他猛地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这图你从何处得来?” “怎么?”沈沫月挣了挣,却被他铁钳般的手箍得生疼,“被我说中真相,要灭口了?” “这图是假的!”慕容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边防哨位全是十年前的旧制!有人用假图设局,引你入瓮!”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山下突然亮起数十火把,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 “不好!”慕容锋拉着她疾退,三支弩箭已钉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刻着熟悉的鹰枭纹,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芒——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是灰衣人?”沈沫月心头一寒。 “不止。”慕容锋将她护在身后,长剑出鞘,“还有巡防营的人。” 火光中,可见官兵与灰衣人混在一处,竟是一伙的!为首那人端坐马上,正是日间“出手相救”的按察司巡按顾清风! “慕容将军,月娘子。”顾清风微笑拱手,笑容却冰冷如霜,“深夜私会,可是在交接叛国证据?” 慕容锋将沈沫月完全挡在身后,声音沉稳如山:“顾巡按何时兼了巡防营的差事?又何时与这群藏头露尾的鼠辈同流合污了?” 顾清风笑容不变:“下官奉命追查兵防图泄露一案,发现慕容将军与沈府余孽在此密会,人赃并获。”他一挥手,“拿下!” 数十官兵一拥而上。慕容锋剑光如练,每一招都简洁狠辣,逼得众人无法近身。然而灰衣人趁机放箭,一支毒箭穿透剑网,直射沈沫月心口! 电光石火间,慕容锋回身将她揽入怀中,毒箭深深扎进他的右肩! “你……”沈沫月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心头剧震。 “走!”他咬牙推开她,反手一剑劈断箭杆,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掷向空中。绚烂的红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几乎是同时,山下传来喊杀声,一队黑衣劲旅如利刃般切入战局,为首的竟是秦川! “将军先走!”秦川挥刀砍翻两名灰衣人,“这里有我!” 慕容锋不再犹豫,拉着沈沫月冲向亭后密林。顾清风见状欲追,却被秦川死死缠住。 “那是……”沈沫月回头,看见那些黑衣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绝非普通兵士。 “我的亲卫,‘玄甲营’。”慕容锋声音因失血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告诉我真图在哪儿。” 沈沫月扶着他躲进一个山洞,看着他肩头乌黑的血迹,终于取出贴身收藏的血书:“铁匠说证据藏在特制粮车的夹层里,但粮车在……” “在黑风寨。”慕容锋靠着石壁喘息,“我追查三个月,才确定粮车被劫后都运往黑风寨。但他们寨子易守难攻,没有确凿证据,我无法调兵。” 所以他才暗中调查?所以他才出现在青石镇? 沈沫月看着他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想起破庙中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这支为她挡下的毒箭……心中的恨意第一次动摇了。 “别动,箭上有毒。”她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他伤口周围的穴位,“我需要知道是什么毒,才能配解药。” 慕容锋任由她施为,目光却始终锁着她的脸:“你信我了?” 沈沫月动作一顿。信吗?她不知道。但她取出怀中那枚“平安”玉佩,轻轻放在他手边:“物归原主。” 慕容锋却没有接,反而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声音低沉而坚定:“留着。这次,换我求你平安。” 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鸟鸣声,三长两短。慕容锋神色一凛:“他们找到这里了。听着,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 他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抽出她发间银簪,起身冲出山洞! “慕容锋!”沈沫月惊呼,却见他已引着追兵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蜷缩在黑暗中,握紧手中玉佩。冰凉的玉石,却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真相如同这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 第四集:暗夜亡魂 银簪的冰凉还残留在指尖,沈沫月蜷缩在洞穴深处,听着洞外追捕的喧嚣渐行渐远。慕容锋肩头那片乌黑的血迹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他中了毒,却还要为她引开追兵。 “这次,换我求你平安。”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沈沫月握紧手中玉佩,玉石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恨了这么久,却发现恨的可能只是一个虚影。 洞外彻底安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月光下只有被踩倒的荒草和几点暗沉的血迹,延伸向密林深处。 必须找到他。不止为了解药,更为了问清楚——当年那一掌,今日这舍身,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慕容锋? 她循着血迹追踪,却在林间空地看到了令她血液冻结的一幕: 慕容锋单膝跪地,以剑拄地勉强支撑。而他对面,顾清风好整以暇地把玩着那支染血的银簪。 “将军何必顽抗?”顾清风轻笑,“交出沈沫月和真图,下官或可向魏大人求情,留你全尸。” 魏大人?兵部侍郎魏霖!顾清风竟是魏霖的人! “做梦。”慕容锋声音嘶哑,肩头的血已浸透半边衣袍。 “那就别怪下官无情了。”顾清风眼神一冷,挥手间,数名灰衣人持弩逼近。 沈沫月不及细想,扬手撒出迷魂散!白色粉末在夜色中弥漫,趁着对方视线受阻的瞬间,她冲到慕容锋身边,将最后一颗解毒丹塞进他嘴里:“吞下!” 这是墨仁师父给的保命丹药,能解百毒。慕容锋深深看她一眼,依言咽下。 “月娘子果然重情义。”顾清风掩住口鼻,眼中杀机毕露,“既然如此,就送你们做对亡命鸳鸯!” 弩箭齐发!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传来——另一波箭矢从林外射入,精准地射穿了灰衣弩手的咽喉! “按察司办案!逆贼顾清风,还不束手就擒!” 火光骤亮,数十名真正的按察司官兵涌入林中,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不怒自威。顾清风脸色大变:“程、程大人?您怎么会……” “本官若不假称离京,怎能引出你这叛国逆贼!”程大人目光如电,“拿下!” 顾清风猛地掷出***,趁乱向密林深处逃去。慕容强撑着想追,却踉跄倒地。 “别动!”沈沫月扶住他,银针连刺他几处大穴止住毒性蔓延,“丹药只能暂时压制,必须尽快清毒。” 程大人走过来,看着慕容锋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慕容将军,辛苦你了。”他又看向沈沫月,目光复杂,“这位就是沈姑娘吧?老夫程远,按察司总督。有些关于沈文渊的真相,该让你知道了。” 在程大人的安排下,他们转移到山下一处隐秘的农舍。 烛光下,程远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沈沫月:“这是你父亲临终前,托心腹送到按察司的。” 沈沫月颤抖着打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泪目: 【程公亲启:魏霖通敌罪证已查实,然其背后恐有皇室牵连。吾命不久矣,唯幼女沫月无辜,求公护其周全。所有证据藏于……】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再也看不清。 “你父亲……不是自杀。”程远沉痛道,“他是被灭口。他早就发现魏霖勾结北蛮、倒卖军粮的罪行,暗中搜集证据,却被魏霖察觉。” 沈沫月如遭雷击:“那、那当年兵防图泄露……” “是魏霖栽赃。”慕容锋靠在榻上,声音虚弱却清晰,“我后来查到,泄露的图纸是仿造的,真正完整的兵防图一直在兵部密室。但我当时……被蒙蔽了。” 所以他当年在宴会上那样对她,是因为相信了她父亲通敌叛国? 沈沫月看着他肩上的伤,想起他这些时日的暗中调查,想起他宁可自己中毒也要护她周全……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魏霖的势力盘根错节,在朝在野都有眼线。”程远神色凝重,“顾清风只是其中之一。我们必须拿到铁匠所说的粮车证据,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慕容锋挣扎着坐起:“黑风寨易守难攻,我派人探查多次都无功而返。” “或许……”沈沫月忽然想起哑女给她的血书,“铁匠提到特制粮车的夹层。如果我们能找到一辆这样的粮车,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们的罪行?” 程远眼睛一亮:“姑娘有何良策?” 沈沫月看向慕容锋,眼中闪动着决然的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而更危险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 第五集   虎穴前行 晨光刺破云层,农舍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沈沫月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慕容锋肩头取下,乌黑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渐渐转为鲜红。 “毒已清了大半,但伤口不能再裂开。”她熟练地包扎,语气是医者的冷静,指尖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慕容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昨夜的话还没说完——你要如何入虎穴?” “黑风寨戒备森严,强攻不可取。”沈沫月没有挣脱,抬眼看他,“但若他们主动请大夫进寨呢?” 程远捻须沉吟:“姑娘的意思是……” “青石镇往北三十里,有个村落突发怪病。”沈沫月取出一张药方,“我查过,症状与黑风寨周边出现的疫病相同。若此时有个游方神医能治此病,黑风寨会不动心吗?” 慕容锋剑眉紧锁:“太危险。” “比将军独闯十里亭更危险吗?”沈沫月轻轻抽回手,将药箱背好,“况且,这是查清真相最快的路。”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双曾经冰冷睥睨她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派玄甲营接应。”他终于让步。 “不可。”程远摇头,“玄甲营一动,必打草惊蛇。让秦川带几个好手扮作药商,在寨外接应便是。” 计策已定,沈沫月换了粗布衣裳,将容颜掩在风尘之下。临行前,慕容锋将一枚小巧的竹哨塞进她手中。 “遇险时吹响,无论我在何处,必至。” 她握紧竹哨,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头一暖。 ------------ 第六集:神医入寨 三日后,黑风寨山下的村落。沈沫月支起“妙手回春”的布幡,不过半日就治好了十几个村民的怪病。消息很快传开,第四天黄昏,几个彪形大汉闯进了她的临时医棚。 “你就是那个神医?”为首刀疤脸上下打量她,“跟我们走一趟。” 沈沫月故作惊慌:“诸位好汉,这是……” “少废话!我们寨主夫人病了,治好了有赏,治不好……”刀疤脸冷笑一声,刀锋擦过她的面纱。 她“战战兢兢”地收拾药箱,跟着他们上了山。 黑风寨果然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穿过重重寨门时,沈沫月眼角余光扫过校场——那里停着几辆特制的运粮车,车辕比寻常粮车更厚! 她被带到一处僻静院落,床榻上躺着个面色青紫的妇人,呼吸微弱。 “夫人这是中了‘鸠羽红’的毒。”沈沫月诊脉后道,“此毒罕见,好汉们从何处沾染的?” 刀疤脸色变:“能治吗?” “需用金针逼毒,佐以独门解药。”她取出银针,“但我需要一味药引——陈年雪莲,我的药箱里正好有。” 她故意将“雪莲”说重,果然刀疤脸催促:“快用!” 沈沫月低头取药,指尖却悄悄探向箱底暗格——那里藏着她特制的迷香。只要放倒这些人,她就能去校场查验粮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朗笑: “且慢!这毒,让在下看看如何?” 帘子掀起,一个青衫文士摇着折扇走进来。沈沫月瞳孔骤缩——这人她认得,是魏霖府上的首席幕僚,赵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赵先生目光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 “这位神医,好生面熟啊。” 空气瞬间凝固。 ------------ 第七集:密室惊魂 赵先生的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在沈沫月脸上,折扇轻摇间,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滞了。刀疤脸察觉不对,手已按在刀柄上:“赵先生认识这大夫?” 沈沫月心跳如擂鼓,面上却强作镇定,将嗓音压低沙哑:“小地方的行脚医,怎会与贵人相识?许是贵人记错了。” 赵先生踱步上前,折扇忽然挑起她鬓边一缕散发,笑意森然:“三年前慕容将军庆功宴上,那个献舞的沈家小姐,与姑娘倒有七八分相似。” 刀疤脸脸色骤变:“沈家?那个通敌叛国的沈文渊之女?!” 几名山匪瞬间拔刀,寒光映亮沈沫月苍白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指着赵先生惊呼:“你袖口沾了鸠羽红的花粉!此物遇热成毒,夫人中毒莫非与你有关?” 众人下意识看向赵先生袖口,果然见几点猩红。赵先生一怔,急忙拂袖查看——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沈沫月猛地踢翻药箱,迷香粉末四散飞扬! “屏息!”她低喝一声,银针已射向最近两名山匪的昏睡穴,同时抓起药箱撞开后窗跃出。 身后传来赵先生的怒吼:“抓住她!要活的!” 沈沫月在迷宫般的山寨中狂奔。夜色深沉,巡哨的火把如游龙穿梭,她躲进一堆草料后,听着追兵脚步声渐近。 “东院搜过了没有?” “赵先生吩咐,尤其要查校场那边!” 校场!他们果然最紧张粮车! 待脚步声远去,她借着阴影掩护,悄悄向校场摸去。那几辆特制粮车静静停在月光下,车辕厚重,轮毂比寻常马车大了整整一圈。 她贴近最角落那辆,指尖细细摸索车辕。果然在衔接处触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取出随身小刀撬动,一块木板悄然滑开,露出中空的夹层—— 里面不是军粮,而是密密麻麻的账册!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触目惊心的记录让她倒吸冷气: 【腊月初七,送北蛮精铁三千斤,换战马两百】 【正月十五,魏大人分银十万两,顾清风得两万】 【三月初三,劫边军粮草八百石,存丙号仓】 这哪里是粮车?分明是通敌叛国的罪证库! 突然,远处传来喧哗:“西边走水了!” 是秦川他们接应的信号! 她急忙将几本最关键账册塞入怀中,正要撤离,却听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姑娘,这份大礼,赵某就笑纳了。” 赵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数十名弓弩手将她团团围住,箭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你以为慕容锋会来救你?”赵先生轻笑,“他此刻怕是自身难保了。” 沈沫月握紧怀中账册,忽然笑了:“赵先生不妨看看,你袖口的鸠羽红,现在是什么颜色?” 赵先生下意识低头,只见袖口那几点猩红不知何时已变成诡异的紫色!他脸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沫月缓缓举起手中一个小瓷瓶,“解药就在这里。放我走,或者——同归于尽。” 弩手们一阵骚动。赵先生面色铁青,正要开口,山寨大门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 一道焰火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玄甲营特有的信号。 他来了。 ------------ 第八集:烈焰忠魂 震天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山寨大门方向火光冲天。赵先生脸色剧变,厉声喝道:“放箭!格杀勿论!” 弩箭如雨点般射来!沈沫月翻身滚入粮车底部,箭矢密集地钉在车板上。她趁机吹响竹哨,清锐的哨声穿透夜空。 “坚持住!”慕容锋的声音竟从很近处传来。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鹰隼般掠过校场围墙,剑光如匹练斩落,瞬间劈倒三名弩手。 他肩上的绷带还渗着血,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刀:“赵明诚,你的死期到了。” 赵先生倒退两步,忽然狞笑:“慕容锋,你看看这是谁!” 两个山匪押着个遍体鳞伤的人从阴影中走出——竟是秦川!他左腿扭曲变形,显然受过重刑,却仍嘶声喊道:“将军快走!他们有埋……” 话音未落,赵先生一刀刺入秦川腹部! “不!”慕容锋目眦欲裂,挥剑欲冲,却被更多山匪团团围住。 沈沫月趁机从车底抛出瓷瓶,迷香在人群中炸开。趁着混乱,她冲到秦川身边,银针连封他几处大穴止血:“坚持住!” 秦川艰难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个染血的铜牌塞进她手里,气若游丝:“粮仓…火药…快…” 铜牌上刻着火焰纹样——这是火攻队的信物! 沈沫月猛然抬头,果然看见几个山匪正举着火把冲向西北角的仓库!那里若引爆,整个山寨都将化为灰烬,包括这些粮车罪证! “慕容锋!粮仓有火药!”她尖声示警。 慕容锋一剑逼退赵先生,闻言脸色骤变。他吹响尖锐的哨音,玄甲营将士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现身,与山匪战作一团。 “带秦川走!”慕容锋挥剑杀开血路,冲向粮仓方向。 沈沫月咬牙扶起秦川,却被赵先生拦住去路。 “沈姑娘,把账册交出来。”赵先生袖中滑出淬毒的匕首,“否则……” 突然,本已昏迷的秦川猛地睁开眼,用尽最后力气扑向赵先生! “姑娘快走——!” 毒匕首深深刺入秦川心口,鲜血喷溅在沈沫月脸上。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忠诚的侍卫缓缓倒下,眼中还凝着未尽的话语。 “秦川!!!”慕容锋的怒吼从粮仓方向传来。 沈沫月泪眼模糊,却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她抓起秦川留下的铜牌,向着粮仓狂奔。 粮仓前,慕容锋正与数十名死士血战。他肩头的伤口完全崩裂,玄衣被血浸透,每一步都留下血脚印,却仍死死守住粮仓入口。 “进去!”他看到她,嘶声喊道,“拆火药引线!快!” 沈沫月冲进粮仓,果然见成桶的火药堆满角落,引线已燃到尽头!她扑上去用银针挑断主线,却发现还有三条分支引线通向不同方向—— 根本来不及全部拆除! “慕容锋!太多了!”她绝望地喊道。 他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有决绝,有不舍,还有她看不懂的深情。 “走!”他挥剑斩断最近的分支引线,却被赵先生从背后刺中! “一起死吧!”赵先生癫狂大笑。 沈沫月不及思考,取出怀中所有迷香药粉撒向火药桶!这是她特制的寒性药剂,或可延缓燃烧—— 轰!轰!轰! 三声巨响震耳欲聋,粮仓在火光中坍塌。最后一刻,她被人紧紧护在怀里,滚入角落的水渠。 冰冷的渠水淹没头顶的刹那,她听见慕容锋在耳畔的低语: “对不起…当年…” 更大的爆炸声吞没了后面的话。黑暗中,她只感觉到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 第九集   残垣心声 冰冷刺骨的渠水裹挟着碎木与砂石冲刷而过。沈沫月在窒息的边缘挣扎,那只大手却稳稳托住她的后颈,将最后一丝空气渡入她唇间。 轰隆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是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慕容锋撑起身体,带着她浮出水面。粮仓已化作废墟,燃烧的梁柱将夜空映成血色。 “你……”沈沫月刚开口就被他肩头更深的伤口惊住——赵先生那一刀几乎穿透肩胛。 慕容锋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目光死死盯着某处。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赵先生的尸体被压在断梁下,手中还紧握着半本烧焦的账册。 “秦川……”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沈沫月想起那个忠诚的侍卫最后扑向匕首的身影,心头剧痛。她默默取出银针,再次为他施针止血:“别动,伤口又裂了。” 这次他没有拒绝。在摇曳的火光中,他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道:“三年前那场庆功宴……” 沈沫月指尖一颤,银针差点刺偏。 “我早知道那杯酒有问题。”他声音低沉,“打你那掌,是唯一能让你当场离席的办法。”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当年的冰冷鄙夷,只有深不见底的痛楚。 “有人要在宴上对你下毒。”他闭上眼,眉心刻着深深的折痕,“我若不当众与你决裂,他们不会放过你。” 真相如同这漫天火星,烫得她心口发疼。原来那些屈辱,那些心碎,竟是他精心设计的保护? “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兵部内外都是眼线,连你父亲也……”他喉结滚动,没有说下去。 远处传来玄甲营的呼啸声,幸存的将士正在清扫战场。沈沫月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伸手轻触他脸颊上一道新添的伤痕。 “慕容锋,”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若我再吹响竹哨,你还会来吗?” 他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碧落黄泉,必至。” --- ------------ 第十场:灰烬中的证言 程远带兵赶到时,天已破晓。 当沈沫月将那些从粮车夹层抢救出的账册呈上时,这位见惯风浪的按察司总督也倒吸一口冷气。 “好个魏霖!好个顾清风!”程远翻看着通敌记录,手指颤抖,“倒卖军粮、私运精铁、勾结北蛮……这是要亡我龙国啊!” 慕容锋在亲卫搀扶下站起身:“程大人,现在可能为沈家平反?” “何止平反!”程远激动道,“这些账册里清楚记载了魏霖如何栽赃沈文渊,连伪造的书信编号都写得明明白白!沈姑娘,你父亲是清白的!” 沈沫月踉跄一步,扶住焦黑的断墙。三年了……她等这句话等了三年。可当真相大白时,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满腔沉甸甸的悲凉。 “魏霖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慕容锋沉声道,“这些账册需立即密送京城。” “正是!”程远点头,“但顾清风在逃,青石镇也不安全。你们随我回按察司衙门,那里……”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慕容锋猛地将沈沫月推开,箭矢擦过他手臂,深深钉入地面——箭尾赫然系着半截鹰枭令牌! “他们还有伏兵!”慕容锋厉喝,“玄甲营结阵!” 废墟四周突然涌现更多灰衣人,为首那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顾清风扭曲的脸: “慕容将军,程大人……真是感人至深啊。”他目光落在沈沫月身上,诡异一笑,“可惜,你们带不走这些账册,也带不走……沈姑娘。” 沈沫月忽然想起秦川临终塞给她的铜牌,上面特殊的火焰纹在晨光中异常清晰—— “火攻队……”她喃喃道,猛地看向那些灰衣人腰间,“他们每个人都带着火药!” 慕容锋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程大人,带她走!” 顾清风狂笑着举起火把:“谁都走不了!魏相有令——所有知情者,格杀勿论!” 火把划破晨雾,向着满地火药碎屑坠落。 ------------ 第十一集:密道惊魂 就在顾清风的火把即将落地的刹那,慕容锋闪电般掷出长剑!剑柄精准击中火把,火星四溅间,玄甲营副将陈横突然哈哈大笑: “将军这手‘打狗棒法’真是越发精妙了!改日教教弟兄们,下次烧烤时就不用弯腰点火了!” 这浑话引得几个玄甲营士兵哄笑,连紧绷的沈沫月都忍不住弯了嘴角。慕容锋冷着脸瞪向陈横:“再贫嘴,今晚你负责洗全营的袜子。” “别啊将军!”陈横边挥刀格箭边哀嚎,“弟兄们的袜子都能立起来走路了……” 笑声未落,顾清风已暴怒地挥手下令:“放箭!” 密集的箭雨中,陈横突然“哎哟”一声捂住屁股:“谁这么缺德射我屁股?这位置可是要留给未来媳妇儿看的!” 沈沫月急忙拉他躲到断墙后:“别动,我给你取箭。” “使不得使不得!”陈横涨红脸蹦起来,“末将宁愿带着这支定情箭去找顾清风算账!” 慕容锋一剑斩落三支流矢,无奈摇头:“本将怎么带了这么个活宝。”话音未落,他忽然踢开脚边一块焦木板,“下面是空的!” 程远急忙俯身探查:“是废弃的运粮密道!快下去!” 众人陆续跳入密道。陈横最后一个跃下,还不忘朝上面喊:“顾孙子!你陈爷爷改日再陪你玩射屁股游戏——” 密道狭窄潮湿,众人屏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陈横探头一看,顿时乐了:“将军,咱们走到醉仙楼酒窖了!这闻着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啊……” 他突然噤声,猛地关紧暗门。外面传来顾清风阴冷的声音: “搜!他们肯定在附近!” 脚步声近在咫尺。 沈沫月紧张地握住慕容锋的手。黑暗中,他轻轻回握,低声道:“别怕。” 陈横突然捏着鼻子学猫叫:“喵~喵呜~” 外面士兵笑骂:“死猫吓老子一跳!” “跟只猫较什么劲,快去那边搜!” 待脚步声远去,陈横得意挑眉:“怎么样?末将这口技可是祖传的!” 慕容锋面无表情:“你祖上是唱戏的?” “哪能啊!是专门在洞房外学猫叫骗红包的——” 轰隆! 头顶突然传来巨响,酒窖梁柱剧烈摇晃! “他们发现我们了!”程远惊呼。 顾清风疯狂的声音穿透木板:“不出来?那就永远埋在酒窖里吧!” 更多的撞击声传来,整个密道开始坍塌。陈横突然指向角落一个布满蛛网的木箱:“将军!这箱子看着眼熟!” 慕容锋劈开铜锁,箱内竟是整整齐齐的玄甲营服饰与兵器! “是秦川准备的……”他声音一涩,“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陈横红着眼睛换上玄甲:“弟兄们!穿好咱们的战袍!让那些龟孙子见识见识玄甲营的厉害!” 众人迅速换装。当慕容锋戴上玄铁头盔时,那个威震边关的将军又回来了。他看向沈沫月,将一枚玄甲营令牌塞进她手中: “若我们冲不出去,你拿着这个去找按察司暗桩。” 她坚定摇头:“我与你同生共死。” 陈横咧嘴一笑:“嫂子放心!有我们在,定护您和将军杀出去!到时候喝喜酒,我可要坐主桌——” 话音未落,整个酒窖屋顶轰然坍塌!阳光刺入的瞬间,只见顾清风站在废墟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 而他身旁,竟站着本该在京城的中书令魏霖! 魏霖抚掌轻笑:“慕容将军,沈姑娘,这场戏……该落幕了。 ------------ 第十二集:绝地反击 魏霖的出现让空气瞬间凝固。这位权倾朝野的中书令身着紫袍,站在废墟上俯视众人,仿佛在看瓮中之鳖。 陈横啐出一口血沫,低声嘟囔:“这老狐狸居然亲自来了?看来咱们捅的马蜂窝不小啊。” 慕容锋将沈沫月护在身后,玄铁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魏相不在中书省处理政务,亲临这穷乡僻壤,莫非是来自首的?” 魏霖抚须轻笑,眼神却冰冷:“慕容将军还是这般牙尖齿利。可惜啊,今日之后,龙国再无玄甲营了。” 他轻轻挥手,弓弩手齐齐拉弦。千钧一发之际,沈沫月突然上前一步,举起那枚火焰纹铜牌: “魏相可知这是何物?” 魏霖笑容微僵。 “这是火攻队调兵符。”她声音清亮,“秦川临死前告诉我,见符如见陛下。魏相是要当着御赐令牌的面,弑杀边关大将吗?” 弓弩手们一阵骚动。魏霖眼底闪过杀机,却依然维持着笑容:“姑娘说笑了,这不过是……” “不过是能调动京城三大营的虎符?”沈沫月打断他,突然将铜牌掷向空中!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震天的战鼓声!地平线上涌现出黑压压的军队,旌旗招展中,“龙”、“火”二字迎风飞扬! 陈横激动得声音发颤:“是、是京城火攻队!咱们的人!” 魏霖脸色终于变了:“不可能!火攻队明明在百里外演武……” 慕容锋长剑出鞘,声震四野:“玄甲营!列阵!” 幸存的玄甲营将士瞬间结成战阵,尽管人人带伤,气势却如出鞘利刃。陈横抹了把脸,咧嘴笑道:“弟兄们,让这些京城来的少爷兵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边关铁骑!”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魏霖忽然冷笑:“慕容锋,你以为赢定了?”他拍了拍手,几个灰衣人押着个遍体鳞伤的老者走出—— 竟是墨仁师父! 沈沫月失声惊呼:“师父!” 墨仁虽浑身是血,目光却依然清明:“月儿,莫怕。为师教你的金针渡穴,可还记得?” 魏霖拔刀架在墨仁颈上:“放下兵器,否则……” 话音未落,墨仁突然张口,一枚银针疾射而出,正中魏霖手腕!与此同时,慕容锋如猎豹般扑出,剑光直取魏霖面门! “杀!”顾清风嘶声下令,乱战瞬间爆发。 沈沫月趁乱冲向墨仁,银针连发逼退灰衣人。墨仁虚弱地抓住她的手,塞给她一个油布包:“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混战中,慕容锋与魏霖已过了十余招。魏霖武功之高,远超众人预料。陈横边战边喊:“将军!这老狐狸藏得够深啊!” 突然,一支冷箭射向慕容锋后背!沈沫月想也不想扑过去—— 箭矢穿透她肩胛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时,她听见慕容锋撕心裂肺的呼喊:“沫月!” 混乱中,她看见魏霖露出诡异的笑容,嘴唇微动说出三个字。慕容锋身形剧震,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墨仁突然挣扎起身,用尽最后力气掷出一把药粉:“走!” 漫天白雾弥漫,沈沫月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慕容锋紧紧抱着她,在陈横等人的掩护下杀出重围。 远处,火攻队的战旗正在逼近。 ------------ 第十三集:误会初现 沈沫月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农舍里,肩头的箭伤已被妥善包扎。窗外夜色深沉,隐约传来争论声。 “……必须送她走。”是慕容锋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陈横急道:“将军!沈姑娘伤这么重,现在赶她走不是要她的命吗?” “留在身边更危险。”慕容锋语气斩钉截铁,“她知道的太多了。” 沈沫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知道得多?所以这些时日的生死与共,终究抵不过“危险”二字? 门被推开,慕容锋走进来,烛光映着他冷硬的侧脸:“你醒了正好。明日会有人送你去江南,那里有座宅子,足够你安稳度日。” 她挣扎着坐起,肩伤疼得她冷汗直流:“你要赶我走?” “是。”他背对着她,声音没有波澜,“魏霖的话提醒了我。你父亲确实留了些东西,那些东西不该由你保管。” 她想起墨仁师父塞给她的油布包,急忙摸向怀中——空了! “你拿走了我父亲的信物?” “那不是信物,是祸端。”他转身,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沈沫月,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她突然想起魏霖最后说的那三个字,当时慕容锋的反应…… “魏霖说了什么?关于我父亲的?” 慕容锋眼神骤冷:“与你无关。” 陈横在门外探头:“将军,火攻队李将军求见,说是奉旨……” “让她休息。”慕容锋打断他,深深看她一眼,“明日一早出发,这是军令。” 门被关上,沈沫月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比箭伤更痛。原来所有的温情都是假的,一旦触及权力核心,她依然是那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棋子。 深夜,她忍着伤痛悄悄下床,却在门缝外听见更刺心的对话: 李将军的声音带着笑意:“恭喜将军立此大功!陛下听说找到先帝遗诏,龙心大悦啊!” 慕容锋淡淡道:“份内之事。” “说起来,那沈姑娘……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毕竟她父亲……” “待事情了结,送她离京。”慕容锋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她不该卷进这些事。” 先帝遗诏?父亲?所以他从始至终,都在利用她寻找这份诏书? 沈沫月踉跄后退,打翻了桌上的药碗。 慕容锋推门而入,看到她苍白的脸,眉头微皱:“你在偷听?” “我父亲……和先帝遗诏有什么关系?”她声音颤抖。 他沉默片刻,最终只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射来一支响箭!慕容锋挥袖打落,箭上绑着的纸条展开—— 【想要墨仁活命,明日午时,独自带遗诏到断肠崖】 沈沫月抢过纸条,泪水终于落下:“你明明知道师父在他们手里,却还要赶我走?” 慕容锋攥紧拳头:“这是陷阱!” “所以就要牺牲师父?”她仰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绝望,“慕容锋,你和魏霖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仿佛利刃刺穿他的铠甲。他脸色骤变,最终冷硬转身:“随你怎么想。明日你必須走。”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中间隔着一道再也跨不过的鸿沟。 ------------ 第十四集:断肠崖谜局 天光未亮,农舍外已备好马车。陈横搓着手在车边踱步,见沈沫月披着外衫走出,急忙上前: “沈姑娘,将军他……其实有苦衷……” “陈副将不必多说。”沈沫月脸色苍白如纸,“临行前,我能否去祭拜秦川?” 陈横一愣,随即点头:“应该的,应该的。秦川那小子就葬在后山竹林。” 晨雾缭绕的竹林里,沈沫月跪在秦川墓前,悄悄将一枚药丸塞进墓碑后的石缝——这是她昨夜用仅剩的药材配制的迷魂散。慕容锋既已决意送走她,她只能自救。 “秦侍卫,”她轻抚墓碑,“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师父平安。” 回到农舍时,慕容锋正等在院中。他递来一个包袱:“里面有银票和路引,江南那边都打点好了。” 她接过包袱,指尖触到他冰冷的手:“将军保重。” 马车驶出村落时,沈沫月从车窗回望,看见慕容锋依然站在原地,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尊孤独的石像。 行至三里外,她突然腹痛如绞:“停车……我、我不舒服……” 车夫慌忙停车,她趁机撒出迷魂散。看着昏倒的车夫,她轻声道:“对不住了。” 午时的断肠崖狂风猎猎。沈沫月独自站在崖边,看着魏霖的手下押着遍体鳞伤的墨仁走来。 “我来了,”她扬起空空的双手,“遗诏不在我这儿。” 魏霖冷笑:“无妨。用你换慕容锋,他自会拿遗诏来赎。” 话音未落,山路传来马蹄声。慕容锋单骑而来,玄甲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 “放开他们。”他勒马而立,手中高举一个黄绸卷轴,“遗诏在此。” 魏霖眼睛一亮:“扔过来!” “先放人。” 僵持间,墨仁突然剧烈咳嗽,暗中向沈沫月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师父在示意她崖边有机关! 魏霖忽然道:“慕容将军,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你把遗诏给我,我告诉你沈文渊真正的死因。” 慕容锋握缰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你以为他是被灭口?”魏霖大笑,“他是自愿赴死!为了保住某个秘密——” 突然,墨仁用尽力气撞向身旁的灰衣人!同一瞬间,沈沫月按动了崖边的机关,数根麻绳突然弹起,绊倒了一片敌人! “走!”慕容锋策马冲来,伸手要拉沈沫月。 就在这时,魏霖嘶声喊道:“慕容锋!你可知先帝遗诏里写的是什么?是传位给靖王!你护着的这份遗诏,会要了皇帝的命!” 慕容锋动作一滞。就是这瞬间的犹豫,一支冷箭射中马腿!惊马扬蹄,他被迫翻身落地。 沈沫月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心彻底冷了。原来他在乎的,始终是皇权安稳。 “去吧,”她后退一步,离崖边更近,“去守护你的忠君之道。” “沫月!”他急切上前。 她却看向魏霖:“魏相,你刚才说……我父亲是自愿赴死?” 魏霖阴笑:“没错。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某个人的平安。”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泪水模糊了视线:“慕容锋,最后一个问题——三年前那杯毒酒,真的只是有人要杀我吗?” 他的沉默比崖边的风更刺骨。 她笑了,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向后仰倒,坠向万丈深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撕裂苍穹的呼喊和纵身跃下的身影。 ------------ 第十五集:深渊转机 下坠的烈风撕扯着衣衫,沈沫月在失重中闭上双眼。原来心如死灰时,连恐惧都变得模糊。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下坠之势骤缓。她惊愕睁眼,只见慕容锋一手紧抱着她,另一手死死抓着崖壁横生的枯藤。 “你……”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 枯藤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慕容锋猛地蹬踏崖壁,借力荡向一处隐蔽的洞口,抱着她滚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疯了吗?!”他撑起身,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怒吼,“若我没抓住藤蔓怎么办?若下面没有山洞怎么办?” 沈沫月看着他猩红的双眼,忽然笑了:“将军不是要忠君之道吗?何必管我死活?” 洞外传来魏霖气急败坏的叫喊:“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慕容锋迅速将她拉到洞壁暗处,压低声音:“听着,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权宜之计。”他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她耳畔,“信我这一次。” 她尚未反应,他已大步走出山洞,对着崖顶高喊:“魏相!遗诏在此,想要就下来取!” ------------ 第十六集   洞中乾坤 魏霖带着几个亲信缒绳而下。当他举着火把走进山洞时,慕容锋正独自站在洞中央,手中的黄绸卷轴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将军果然识时务。”魏霖得意地逼近。 突然,慕容锋猛地将遗诏掷向洞壁一处裂隙!几乎同时,他闪身到沈沫月藏身的暗处,低喝:“闭气!” 轰隆—— 遗诏撞上洞壁的瞬间引爆了机关,无数粉末弥漫开来!魏霖等人猝不及防,吸入粉末后纷纷软倒在地。 “是师父的七日醉……”沈沫月认出了这独门迷药。 慕容锋拉起她走向洞深处:“墨仁先生早就发现这个密室,昨夜托梦给我的。” “托梦?”她愣住。 他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陈横扮作货郎送来的消息。” 密室石门缓缓开启,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整齐摆放着粮车图纸、往来密信,还有一本厚重的账册。 “这是……” “你父亲留下的真正证据。”慕容锋轻抚账册封面,“他假意投诚,实则暗中搜集魏霖通敌的罪证。那封‘遗诏’,只是诱饵。” 沈沫月颤抖着翻开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魏霖与北蛮往来的每一笔交易,甚至还有几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可是魏霖说,我父亲是自愿……” “是自愿。”慕容锋声音低沉,“但不是为保全什么秘密,而是为争取时间把这些证据送出来。他早知道魏霖要灭口,将计就计演了这场戏。” 她跌坐在石凳上,三年来的委屈与恨意如山崩瓦解:“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魏霖在朝中的眼线太多。”他单膝跪在她面前,“连陛下身边都有他的人。我若提前告诉你,这场戏就不真了。” 洞外突然传来陈横的吆喝:“将军!火攻队已控制崖顶,魏霖那些虾兵蟹将都收拾干净啦!” 慕容锋向她伸出手:“现在,愿意与我演完这场戏吗?” 她看着他掌心熟悉的茧痕,终于将手放了上去。 ------------ 第十八集:将计就计 慕容锋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那支袖箭淬了毒,太医院会诊后皆是摇头。沈沫月不眠不休守了三日,用尽毕生所学,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 这日黄昏,他刚能下榻,陈横就急匆匆闯入:“将军,魏霖的余党在城外聚集,像是要劫天牢!” 慕容锋苍白的脸上浮起冷笑:“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转向沈沫月,眼神复杂,“今夜,要委屈你陪我演最后一出戏。” 她瞬间明白:“你要用自己作饵?” “不止我,”他握住她的手,“还有你。魏霖的副将王崇一直怀疑你没死,今夜就让他亲眼看看。” 子时,城西荒寺。 沈沫月扶着“虚弱”的慕容锋躲在破败的佛龛后,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将军,”她忍不住低语,“若他们直接放火……” “陈横带着火攻队埋伏在三里外。”他气息微弱,眼神却锐利,“王崇生性多疑,必定要亲眼确认我中毒已深才会动手。” 果然,王崇带着数十死士谨慎地包抄而来。当他看见佛龛后相互依偎的两人时,得意大笑:“慕容锋!你也有今天!” 慕容锋“挣扎”着要起身,却猛地咳出血沫:“王崇……你投靠北蛮,对得起身上这身军服吗?” “军服?”王崇嗤笑,“很快就要改朝换代了!等魏相的人救出他……” 突然,慕容锋身形晃了晃,“昏死”在沈沫月怀中。她按照计划哭喊:“将军!你醒醒!” 这戏演得太过逼真,连她都分不清他衣襟上的血是真是假。 王崇见状,彻底放下戒心:“把他们都带走!这女人可是魏相点名要的。” 当死士上前捆绑时,慕容锋在她手心快速写了三个字:信陈横。 他们被关进一间废弃的粮仓。王崇特意将两人分开关押,却不知这正中了慕容锋下怀。 深夜,沈沫月腕间绳索突然松动——竟是陈横扮作守卫悄悄割开的! “嫂子别声张,”陈横挤眉弄眼,“将军早就在这粮仓下挖了地道,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果然,墙角草堆下藏着暗门。她潜入地道,果然看见慕容锋好端端地等在那里,哪还有半分病态? “你……”她又惊又喜。 “毒是假的,血是鸡血。”他轻笑,“不过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很受用。” 突然,地道另一端传来王崇的怒吼:“他们跑了!追!” 慕容锋脸色一肃:“计划有变,他们发现得太快。”他迅速将她推向另一个岔路:“从这里直通城外,陈横接应你。” “那你呢?” “我留下拖住他们。”他深深看她一眼,“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她被迫在黑暗中狂奔,身后传来兵刃相交的巨响。当地道出口的光亮出现在眼前时,她突然听见王崇的狞笑: “慕容锋!你没想到吧?这地道图纸,早就有人卖给我了!” 她猛地停住脚步——有内奸! 转身折返的瞬间,她看见慕容锋被铁链缠住双臂,王崇的刀正抵在他咽喉。而慕容锋看见去而复返的她,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怒。 “真是情深义重。”王崇大笑,“那就一起上路吧!” 无数弓弩手从地道各方现身,箭尖对准了他们。这一次,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 ------------ 第十九集:宫阙惊雷 皇城司地牢阴冷潮湿,沈沫月靠在墙角,听着远处传来的刑讯声。慕容锋那日当众将她押入大牢时冰冷的眼神,此刻想来依然刺心。 “沈姑娘?”隔壁牢房传来轻叩声,“可是沈文渊之女?” 她警觉地沉默着。那声音又道:“老夫乃前太史令周允,与你父亲……是故交。” 借着铁窗透进的微光,她看见隔壁关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周允压低声音:“你父亲临终前,可曾交给你半块玉珏?” 她心中一震,想起父亲给她的遗物中确实有半块凤纹玉珏。但她只是摇头:“不曾。” 周允长叹:“那玉珏是开启靖王密室的钥匙。魏霖这些年追杀靖王旧部,就是为了……” 突然,牢门大开!慕容锋带着禁军闯入,目光扫过周允:“将这老贼带出去审讯!” 周允被拖走前对她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沈沫月看清了口型——靖王府。 慕容锋走到她牢门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沈沫月,你若供出同党,本将可向陛下求情。” 她仰头看着他:“将军要我说什么?说我是靖王余孽?还是说我父亲私藏玉珏?” 他眼神微动,却只是冷声道:“冥顽不灵。” 待他离去,狱卒送来食盒。在碗底,她摸到一张字条: 【今夜子时,有人劫狱。玉珏在太庙灵位下。——锋】 她的心狂跳起来。这到底是试探,还是…… 子时将至,地牢突然骚动起来!几个蒙面人杀入牢中,为首的压低声音:“沈姑娘,慕容将军派我等来救你!” 她心念电转,忽然指着那人靴子:“禁军的制式军靴?魏相派你们来的?” 那人脸色骤变,挥刀便砍!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为首的竟是陈横! “嫂子别怕!”陈横边打边喊,“将军算准魏霖会来这手!” 混战中,沈沫月趁机逃脱,按照字条指示潜入太庙。在供奉靖王灵位的暗格里,她果然找到了半块龙纹玉珏——与她收藏的凤纹玉珏正好合成完整! 突然,太庙大门洞开。魏霖带着禁军涌入,冷笑道:“果然来了。把玉珏交出来!” 她步步后退:“原来你一直要找的是这个……” “靖王谋逆的证据都在密室里。”魏霖逼近,“交出玉珏,留你全尸。” 就在这时,慕容锋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魏相深夜擅闯太庙,意欲何为?” 火光骤亮,大批玄甲营将士将太庙团团围住。更令人震惊的是,皇帝竟亲自驾临! 魏霖慌忙跪倒:“陛下!臣发现靖王余孽……” “余孽?”皇帝冷笑,“你是指朕的亲弟弟,还是指被你们陷害的忠良?” 慕容锋呈上一本密奏:“陛下,魏霖勾结北蛮、陷害靖王的罪证俱在。他今日诱骗沈姑娘取出玉珏,就是要销毁最后的证据。” 沈沫月恍然大悟——原来慕容锋当众将她下狱,是要引魏霖自投罗网! 魏霖面如死灰,突然暴起扑向皇帝!慕容锋闪身挡驾,与魏霖战作一团。混乱中,魏霖竟掏出一支袖箭对准沈沫月—— “你父亲坏了我的大事,你也别想活!” 箭矢离弦的瞬间,慕容锋毫不犹豫地转身护住她。袖箭深深扎进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官袍。 “慕容锋!”她接住他下滑的身躯,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靠在她肩上,气息微弱:“现在……可信我了?” 殿外,晨曦破晓。陈横带着太医匆匆赶来,看见相拥的两人,挠头笑道:“这下好了,将军这苦肉计演得,连喜酒都可以预备起来了……” ------------ 第十八集:喜宴惊变 慕容锋的伤势渐愈,玄甲营上下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这日,陈横带着几个将领挤进主帅营帐,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将军!”陈横把一坛酒墩在案上,“弟兄们可都等着喝喜酒呢!您看是不是该挑个黄道吉日……” 众将哄笑着起哄,帐内热闹非凡。沈沫月正给慕容锋换药,闻言耳根微红,却见慕容锋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地望向她。 就在这温馨时刻,帐外突然传来通报:“将军,擒获的魏霖余党要求见您,说有机密禀报。” 慕容锋皱眉:“带上来。” 被押进来的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他跪地泣诉:“将军明鉴!小人本是沈府门客,被迫为魏霖做事。但有一事不得不报——”他猛地指向沈沫月,“沈姑娘与靖王旧部一直有联络!她腰间那枚玉珏,就是信物!” 帐内瞬间寂静。沈沫月下意识按住腰间——那是慕容锋重伤时,她为保佑他平安,从靖王密室取来的护身玉。 那门客继续道:“那日在地牢,她与周允密谈多时!周允可是靖王谋士!” 陈横一脚踹翻门客:“放屁!嫂子对将军一片真心,我们都看在眼里!” 然而慕容锋的眼神已变得深沉。他记得清楚,地牢守卫确实报过沈沫月与周允有过接触。 “沫月,”他声音平静,“你腰间玉珏从何而来?” 她正要解释,那门客又喊:“她还私藏了靖王密信!就缝在药箱夹层里!” 立即有亲兵取来她的药箱,果然从夹层里抖出一封密信!信上竟是约靖王旧部在城外土地庙相会的内容,落款赫然画着沈家暗记。 慕容锋攥紧信纸,指节发白:“你昨夜确实去过土地庙。” “我是去采药……” “采药需要瞒着所有人?”他眼底翻涌着失望与痛楚,“还是说,你始终忘不了靖王世子?他与你本是青梅竹马。”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沈沫月踉跄后退,不敢相信他竟这样想她。更让她心寒的是,他显然调查过她的过往。 “你派人查我?” “查?”慕容锋冷笑,“是三年前你亲口对丫鬟说的,说你心仪世子那般温文尔雅的男子。” 陈横急得满头大汗:“将军!这明显是离间计啊!” 但帐内其他将领的眼神已经变了——沈家曾是靖王党羽,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响起警报!哨兵冲进来:“将军!靖王旧部突袭西大营!”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沫月身上。那门客趁机大喊:“看!这就是她里应外合的证明!” 慕容锋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封:“将沈姑娘请回营帐,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入。”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而她只是挺直脊背,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默默离去。经过他身边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慕容锋,你让我信的,究竟是什么?” 帐外夜色深沉,刚刚燃起的温情,转眼已成灰烬。 ------------ 第十九集:暗夜独行 沈沫月被“请”回营帐的瞬间就明白了——这仍是戏。慕容锋扣住她手腕时,快速在她掌心划了个“查”字。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配合了。 当帐帘落下,她立即取出暗藏的银针。既然他要演,她就陪他演到底。巡守卫兵交接的间隙,她悄无声息地翻出后窗,如影子般融入夜色。 西大营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却透着古怪。她伏在草料堆后观察,发现所谓的“靖王旧部”招式生涩,分明是有人假扮! “果然是在做戏引蛇出洞...”她心底发寒。所以他明知是陷害,却顺水推舟?就为了逼出幕后之人? 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嘴!熟悉的药草香让她停止挣扎——是墨仁师父! “别出声。”墨仁拉她躲进运粮车底,递来一张血书,“周允临死前写的。” 就着远处火光,她看清血书内容——【魏霖乃靖王血脉,玉珏是认亲信物。慕容氏知悉内情,三年前庆功宴实为灭口局。】 她如坠冰窟。所以慕容锋早就知道魏霖身份?那这些时日的追查... “师父,慕容锋他...” “他现在自身难保。”墨仁面色凝重,“兵部刚下调令,要押他回京受审。有人告发他私通北蛮。” 她想起这些日子他偶尔的欲言又止,想起他总在深夜独自查看边关地图。原来他早陷入更危险的漩涡。 ------------ 第二十集:破晓之局 地牢的油灯噼啪作响,映着三人凝重的面容。 “陛下为何要设这个局?”沈沫月声音发紧,“既然要查王崇,直接下旨便是...” 程远苦笑:“因为陛下怀疑的,不止王崇。”他取出一封密信,“边境八百里加急——北蛮大军异动,而调兵虎符三日前被盗。” 慕容锋接话:“能接触到虎符的,除我之外,只有监军王崇、兵部尚书、以及...”他顿了顿,“陛下本人。” 沈沫月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皇帝既要查王崇,也在试探慕容锋? “那枚玉珏,”她突然想起,“真是靖王信物?” “是,也不是。”慕容锋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几乎相同的玉珏,“这一枚,是陛下当年赐给靖王的。你那一枚,是靖王妃临终前托付给你父亲的。” 两枚玉珏在灯下合二为一,竟显出一条密道地图! “靖王妃是我姨母。”沈沫月轻触玉珏上的凤纹,“所以我父亲他...” “他从未背叛过陛下,只是在完成靖王妃的托付——守住这条通往北境的密道。”慕容锋指向地图某处,“王崇偷走的虎符是假的,真虎符一直藏在这里。” 程远叹息:“陛下早知道此事,却故意纵容王崇行动,就是要引出朝中所有北蛮细作。” ------------ 第二十一集:将计就计 天将破晓,地牢外突然喧哗起来。王崇带着禁军闯入,举着圣旨:“慕容锋私通北蛮,立即处决!” 慕容锋冷笑:“王侍郎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你袖中的真虎符,要送往何处?” 王崇脸色骤变,猛地挥手:“杀!” 就在禁军拔刀瞬间,四周墙板轰然倒塌——玄甲营将士早已埋伏在外!陈横一马当先砍翻王崇亲信:“爷爷等你多时了!” 混战中,王崇突然劫持沈沫月:“让开!否则我杀了她!” 慕容锋缓缓举起弓箭:“你以为,我还会受你要挟?” 沈沫月看着他冰冷的箭尖,忽然想起昨夜他塞进她袖中的字条。电光石火间,她假意挣扎,让王崇露出破绽—— 箭矢离弦,却不是射向王崇,而是射断她头顶的灯笼!滚烫的灯油泼下,王崇惨叫松手。几乎同时,第二箭已至,精准射穿他手腕! “留活口!”慕容锋厉喝。 然而王崇竟咬碎毒囊,狞笑倒下:“慕容锋...你永远找不到真虎符...” 晨光刺破窗棂时,战斗已经结束。沈沫月站在满地狼藉中,看着慕容锋查验王崇的尸体。 “他临死前说了句话。”她轻声道,“‘凤凰涅槃,真龙将现’。” 慕容锋猛地抬头,与程远交换了震惊的眼神。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王崇背后还有人。” 远处传来钟声,宫门大开的时辰到了。而这场棋局,才刚刚露出真正的对手。 ------------ 第二十二集:牢狱真相 地牢里,慕容锋看着眼前“审问”他的程远,忽然笑了:“程叔不必再演,这里没有外人。” 程远叹气:“何苦非要走这步险棋?陛下本就对慕容家心存忌惮...” “正因如此,才要请君入瓮。”慕容锋看向牢门方向,“她应该已经看到周允的血书了。” “你故意让她误会?” “唯有让她恨我,幕后之人才会放松警惕。”他指尖摩挲着那封“密信”的纸张,“这种官造纸,整个龙国只有三处能用...” 话音未落,牢门轰然打开!沈沫月站在门外,举着一卷账册:“城南纸坊的出货记录在此。这种纸最近三个月只卖给过——中书侍郎,王崇。” 她走进牢房,将账册放在他面前:“现在可以告诉我,王崇为什么既有官造纸,又知道我腰间的玉珏是靖王信物了吗?” 慕容锋与程远对视一眼,终于坦白:“王崇是陛下的人。” 地牢陷入死寂。沈沫月想起皇帝那日亲临太庙时莫测的神情,突然遍体生寒。 “所以从一开始...” “从你跳崖那刻起,我们就都在局中。”慕容锋轻抚她苍白的脸,“但现在,该我们破局了。” 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凶险。 ------------ 第二十三集:药香盈室 慕容锋的伤势在沈沫月的精心调理下已大好,这日,他终于在陈横等人的搀扶下,于主帅营帐外的小院中坐下晒太阳。春末的阳光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药圃新采的草药清香。 陈横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汁,愁眉苦脸地对沈沫月说:“嫂子,这药……能不能加点糖?将军喝得脸都绿了,弟兄们看着都心疼。” 沈沫月正在翻晒药材,闻言抬头,眼中含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笑意:“陈副将,良药苦口。你若心疼,不如替将军喝了?” “别别别!”陈横连连摆手,做出夸张的苦相,“上次我偷尝一口,好家伙,苦得我三天没吃下饭!将军真是铁打的汉子!” 周围几个亲兵哄笑起来。慕容锋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药碗,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递给陈横,淡淡道:“多事。” 沈沫月走过来,很自然地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动作轻柔。慕容锋微微一僵,耳根有些泛红,却没有避开。这亲昵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陈横立刻挤眉弄眼,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士兵,低声道:“瞧见没?我就说快喝喜酒了!” 那士兵憨憨地问:“副将,将军和沈姑娘成婚,咱们送什么贺礼好啊?” 陈横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盘算:“我看呐,得送点实用的!比如一对挠痒痒的如意,以后将军要是惹嫂子生气,跪搓衣板的时候还能挠挠背……” “陈横!”慕容锋终于忍不住,一声低喝,眼中却并无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沈沫月也被逗得脸颊微红,轻啐一口:“陈副将再胡说,明天的药里我就给你加二两黄连。” 众人笑作一团,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这是许久以来,难得的安宁片刻。 慕容锋看着沈沫月在阳光下的侧脸,语气温和了许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沫月低头整理他的衣襟,声音很轻:“你早日康复,便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彼此眼中似乎只剩下对方的身影,那些阴谋与仇恨,仿佛暂时被这温暖的药香驱散了。 然而,这温馨的幕间休息并未持续太久。 ------------ 第二十四集  凤隐龙现 王崇的尸身被白布覆盖,那句“凤凰涅槃,真龙将现”却如鬼魅般萦绕不散。沈沫月忽然按住心口,脸色煞白。 “怎么了?”慕容锋立即察觉。 她颤手指向王崇腰间露出一角的玉佩:“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陈横上前取下玉佩,发现背面刻着浴火凤凰,与沈沫月那枚玉珏上的凤纹同出一源。 程远神色骤变:“令堂难道是...前朝凤翎卫?”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城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瞭望塔哨兵连滚爬下地报:“将军!北蛮大军压境,城门...城门被炸开了!” 城头烽火冲天,黑压压的北蛮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更可怕的是,他们军中竟飘扬着龙国军旗——正是王崇盗走的假虎符在发挥作用! 慕容锋立即下令:“玄甲营死守城门!程大人带百姓从密道撤离!” 沈沫月却拉住他:“不对...你看他们的主将。” 北蛮军阵中,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将领缓缓摘下面具——竟是本该在江南养病的靖王世子,萧景琰! “沫月妹妹,别来无恙?”他微笑着举起真虎符,“多谢你母亲留下的密道图,让我能直取京城。” 沈沫月如遭雷击。所以母亲才是真正的“凤凰”?那“真龙”... “世子这是要反了?”慕容锋横剑而立。 “反了?”萧景琰大笑,“我本就是先帝嫡孙!当年若不是慕容老将军拥立当今陛下,这皇位本该是我父亲的!” 他突然指向沈沫月:“你母亲凤翎卫首领,为保我父亲血脉,将你送入沈家寄养。沫月,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 这句话如同利刃,瞬间割裂了城头所有人的目光。沈沫月看着慕容锋骤然苍白的脸,想起他这些时日的守护,心口痛得无法呼吸。 “你胡说...” “你腰间的凤纹玉珏,与我这枚龙纹玉珏本是一对。”萧景琰举起另一枚玉珏,“婚约信物在此!” 慕容锋突然笑了:“世子编得好故事。只可惜...”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同样的龙纹!“真龙血脉,从来都不止你一个。” 这次连程远都惊呆了:“将军你...” “我母亲是靖王嫡女。”慕容锋目光如炬,“先帝遗诏,传位给我母亲。是你们,害得她流落边关!” 沈沫月看着他心口的龙纹,又看向萧景琰手中的玉珏,突然明白了所有阴谋的根源。 “所以从一开始...”她声音颤抖,“你们都在利用我?用我引出对方?”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城下北蛮铁骑开始攻城,箭雨倾泻而下。 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她捡起地上长剑,斩断衣袍一角: “从今日起,沈沫月与二位,恩断义绝。” 布帛飘落间,她纵身跃下城头,消失在混乱的战火中。 ------------ 第二十五集:孤凰振翅 沈沫月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般坠入乱军之中。就在她纵身跃下的刹那,一条长鞭卷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入城墙暗处的箭楼。 墨仁松开长鞭,面色凝重:“现在你明白,为何我始终不愿你卷入过深了?” 沈沫月靠着冰冷的墙壁,泪水无声滑落:“师父,我该信谁?” “信你自己。”墨仁递来一个包袱,“你母亲留给你的,不止是玉珏。” 包袱里是一套玄色软甲、几本医毒典籍,还有一封泛黄的信。信上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 【月儿,若你见到此信,说明凤翎卫的使命已落到你肩上。真龙非指血脉,而是民心所向。谨记,你首先是沈沫月,然后才是任何人的棋子。】 城外杀声震天,箭楼却在此时陷入诡异的寂静。沈沫月擦干眼泪,迅速换上软甲:“师父,我要去一个地方。” 皇宫深处,萧景琰带着亲信闯入御书房,却见龙椅上空无一人。慕容锋持剑拦在殿前,玄甲染血。 “皇兄,还要负隅顽抗?”萧景琰轻笑,“你的玄甲营还在城外苦战,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慕容锋剑尖微抬:“你当真以为,靠北蛮外力能坐稳江山?” “何必说得这般难听?各取所需罢了。”萧景琰突然看向殿外,“倒是没想到,沫月你会来。” 沈沫月手持玉珏走进大殿,目光扫过对峙的两人:“我来取回我母亲的东西。” 她径直走向龙椅后的屏风,按下机关。暗格开启,里面不是玉玺,而是一枚青铜钥匙。 “这是?” “凤翎卫的承诺。”沈沫月举起钥匙,“开启北境粮仓的钥匙。你们争的皇位,需要百姓来供养。没有这把钥匙,北境三州立刻断粮。” 萧景琰脸色骤变:“你威胁我?” “是交易。”她看向慕容锋,“也包括你。” 突然,殿外传来程远的疾呼:“将军!北蛮突然倒戈,正在屠杀我们的人!” 萧景琰不可置信地冲出大殿,只见原本合作的北蛮骑兵正在疯狂攻击他的部队。为首的北蛮将领大笑:“世子殿下,我们大王改主意了,觉得直接拿下龙国更划算!” 混乱中,沈沫月将钥匙掷给慕容锋:“带百姓从西门撤,粮仓在岐山。” “你呢?” “我去结束这场闹剧。” 她转身走向密道,慕容锋想要阻拦,却被涌入的北蛮士兵缠住。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她决绝的背影和飘散在风中的话语: “告诉那个需要真相的沈沫月——她死了。” 密道石门轰然关闭,将两个男人的呼喊隔绝在外。 ------------ 第二十六集:岐山雾障 岐山笼罩在浓重的晨雾中,沈沫月沿着险峻的山路疾行。母亲信中提到的那座“粮仓”,远比她想象的更为隐秘。 “跟了一路,不累吗?”她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说道。 树丛微动,陈横讪笑着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玄甲营精锐:“嫂子好耳力!将军放心不下,让我们暗中保护……” “回去。”沈沫月语气冰冷,“岐山没有你们要的粮仓。” 陈横急道:“可北境三州真的快断粮了!百姓们……” “所以更不该来。”她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这山里除了粮食,还有别的东西——足够让所有闯入者有来无回。”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众人冲过去,只见几个北蛮斥候倒在地上,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是瘴毒!”陈横脸色发白。 沈沫月蹲下查验,眉头越皱越紧:“不是天然瘴气,是人为布下的毒阵。有人抢先来了。” 她取出银针试毒,指尖忽然微颤——这种以七星海棠为主料的毒阵,分明是墨仁师父的独门手法! ------------ 第二十七集:师徒对峙 沿着毒阵的痕迹,众人找到一处隐蔽的山谷。谷中竟藏着连绵的粮囤,而墨仁正站在谷口,身旁倒着数十名北蛮士兵的尸体。 “师父?”沈沫月不敢置信,“这些毒阵是您布的?” 墨仁拂去袖上尘埃:“月儿,你来得太慢。北蛮先锋已到三里外,带队的是他们的国师。” 陈横大喜:“有墨老先生在就放心了!我们快运粮……” “谁说要运粮?”墨仁淡淡打断,“这些粮食已浸过剧毒,三日內必会送往北蛮大营。” 所有人都愣住了。沈沫月猛地想起母亲信中的警告——【小心最信任的人】。 “您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她声音发颤,“教我医术,救我性命,都是为了今天?” 墨仁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北蛮王答应过我,只要助他拿下龙国,就帮我复兴前朝。” “前朝?”陈横惊呼,“您难道是……” “前朝太医院判,墨守诚。”老人挺直脊背,“二十年前宫变,慕容氏屠我满门。我忍辱负重至今,为的就是这一天!” 沈沫月想起慕容锋心口的龙纹,想起萧景琰手中的玉珏,终于明白自己始终在漩涡中心。 “所以您教我辨认药材,是为了让我能破解这些毒阵?”她缓缓举起银针,“可惜您忘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银光闪过,墨仁猝不及防被刺中穴道。他震惊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你……” “师父,您教过我——”沈沫月扶住他软倒的身躯,轻声道,“医者当济世,而非祸乱苍生。” 谷外突然传来北蛮的号角声。浓雾中,无数黑影正在逼近。 陈横焦急地看向粮囤:“这些粮食怎么办?” 沈沫月擦去眼泪,目光决然: “烧了。” ------------ 第二十八集:灰烬生莲 粮囤燃起的冲天大火将岐山夜空映成血色。北蛮国师率领的精锐被火势所阻,愤怒的咆哮声穿透烈焰。 “带师父走!”沈沫月将昏迷的墨仁推向陈横,“东面峭壁有条采药人的小路。” 陈横急道:“那你呢?” 她望向火海另一端若隐若现的北蛮旌旗:“总得有人告诉他们——龙国的粮食,宁可烧了也不资敌。” 玄甲营士兵背着墨仁迅速撤离。沈沫月独自站在火场前,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典籍。书页在热风中翻动,最终停在记载着“焚香引路”的篇章——那是用特殊药香模拟大军行进痕迹的障眼法。 她将特制药粉撒入火中,奇异的香气随风弥漫。正在组织攻城的北蛮国师突然勒马:“等等!东南方向有伏兵!” 几乎同时,真正的杀机从西面袭来。慕容锋率领的玄甲营主力如利刃般切入北蛮军阵,战旗上竟绣着浴火凤凰! “是凤翎卫!”北蛮士兵惊恐四散。 沈沫月怔怔看着那面旗帜——与她软甲内衬的纹样一模一样。 黎明时分,火势渐熄。慕容锋在焦黑的粮仓废墟中找到沈沫月,她正在给几个吸入浓烟的北蛮伤兵施针。 “为何救他们?”他哑声问。 “师父说过,医者面前只有伤患,没有敌我。”她头也不抬,“就像将军此刻,不也穿着凤翎卫的战旗?” 慕容锋解下披风裹住她:“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临终前说,若有一天龙国危在旦夕,就打出这面旗帜。” 她终于抬头看他,火光在眸中跳跃:“所以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不。”他单膝跪下来与她平视,“直到那日你说‘恩断义绝’,我才明白你母亲将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你——不是玉珏,不是钥匙,而是选择的权利。” 远处传来马蹄声,萧景琰带着残部仓皇逃来,看见并肩而立的两人时放声大笑:“好一对璧人!一个流着逆贼之血,一个背着前朝余孽之名……”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胸膛。程远率军赶到,沉声道:“陛下有旨,逆党格杀勿论。” 沈沫月看着倒下的萧景琰,忽然问:“程大人,您又是为谁效忠?” 程远默然片刻,突然挥手让禁军放下兵器:“为这个国家的百姓。”他看向慕容锋,“将军,是时候了。” 慕容锋向她伸出手:“愿意与我一起,重建一个不需要凤翎卫也能安定的龙国吗?” 朝阳跃出地平线,照亮焦土上萌生的新芽。她在霞光中微微颔首,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灰烬深处,总有莲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