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坠饰惊鸿 “知秋!你论文里这个数据模型是不是又用了你的‘直觉拟合’法?”苏罗烟抱着一摞古籍,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的叶知秋,“导师说过多少次,文科论文要‘言之有据’,不是你的‘量子波动推测’!” 叶知秋头也不回,手里的平板还在飞快演算着最新的空间物理模型:“罗烟,你的《唐宋言情诗中的性别隐喻》都快写成ABO同人文了,还好意思说我?” 作为异父异母的姐妹,叶知秋是理科学神,脑回路永远在三维以上;苏罗烟是文科大佬,擅长在史料里抠糖磕CP。此刻她们正因为“学术理念分歧”在实验室里上演日常追逐战,谁也没注意到,叶知秋揣在口袋里的那支“墨簪”,正随着平板上空间模型的高频演算,悄悄透出冷冽的淡蓝光晕—— 这是上周市博物馆“远古文明特展”的镇馆藏品之一,她以“空间物理研究”为由申请了短期借调,墨簪通体墨玉凝就,簪头刻着的星轨纹路,每一道都精准对应着她模型里的空间坐标,此前一直沉寂,此刻却像被演算数据唤醒,玉质表面泛起细碎的光粒。 更没人察觉,苏罗烟抱在古籍最上方的“赤绾玉簪”,也跟着泛起了暖融融的红光。这支赤绾与墨簪本是特展上成对展出的双生玉簪,苏罗烟为了佐证论文里“古代器物中的双生羁绊”,软磨硬泡求着博物馆,拿到了赤绾的原件,此刻红韵顺着古籍的纸页漫开,与墨簪的蓝光隔着半张实验桌隔空呼应,两道光芒在空中轻轻震颤,像是在达成某种隐秘的共鸣,实验室里原本平稳的空气,都泛起了肉眼难辨的能量涟漪。 “你停下!我还没跟你辩完‘言情诗里的双生意象,是不是暗合空间共生理论’!”苏罗烟终于追上叶知秋,伸手就要去抢她的平板,两人拉扯间,叶知秋口袋里的墨簪“啪嗒”掉在桌上,正好撞在了苏罗烟随手放在一旁的赤绾玉簪上。 瞬间,蓝光与红光轰然相撞,又骤然缠缠绵绵地交融在一起!实验室的灯管瞬间炸裂,原本运行的精密仪器集体黑屏,屏幕上随后疯狂跳动着与双生玉簪纹路一致的符文;通风系统发出刺耳的嗡鸣,实验台面上的纸笔、试剂瓶全都悬浮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 叶知秋下意识攥紧墨簪,只觉掌心传来一阵温润的灼热,墨簪的星轨纹路突然亮起,一道蓝光顺着她的指尖钻进小臂,留下一个淡蓝色的星轨印记;苏罗烟则被赤绾的红光裹住,簪头的血珀珠化作细碎的红点,顺着她的手腕融入皮肤,凝出一个与墨簪印记呼应的双生花纹。 “这不是普通的能量反应!是空间锚点被激活了!”叶知秋看着周围扭曲的墙壁,平板上的空间模型突然自动补全了最后一段数据,屏幕上清晰跳出“跃迁启动”的字样,“罗烟!抓紧我的手!” 苏罗烟还没从手腕的灼热感中回过神,就被叶知秋牢牢拽住。下一秒,两道交融的红蓝光芒骤然暴涨,将整个实验室笼罩,墙壁上裂开一道流光溢彩的空间裂缝,裂缝中传来呼啸的风声,散落的古籍、平板还有姐妹俩,全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其中。 苏罗烟最后一个念头是“我的论文还没加入双生玉簪的案例”,而叶知秋则在飞速计算“跃迁落点是否安全”,两人的声音被光芒吞噬,实验室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实验台,和两道渐渐消散的红蓝余韵。 ------------ 第二章 栖贤大陆神话:创世与众生 创世 传说,这个世界源于一位四级神氏向五级突破时失败的壮丽残响。神躯崩解,化为万物:左眼高悬为清冷明月,右眼炽烈为璀璨太阳;四肢隆起作连绵山脉,经络蔓延成繁茂草木;血液奔流为江河湖海,脏器则孕育出形态各异的种族。 其中,颜家自称保存着最纯粹的神之血脉。他们世代通过兄妹通婚维系血统,那双如天空与大海般的湛蓝眼眸,便是其神圣起源的证明——仿佛铭记着生命始于海洋,而天地本为一体的遥远记忆。 正因同源而生,这世间万物皆具灵性。草木可修炼为动物,动物可化为人形或半人形态,而后者更能直指神道,凝聚神格,言述神语。即便是最基础的史莱姆,亦能无性繁衍,涌动生机。 世界的基石由风、火、水三种基本态构成,雷、土、冰则被视为它们的“休眠形态”。羽族钟爱以缥缈的云史莱姆构筑居所,为此常掀起争夺之战——即便这些云朵转瞬便会消散成风与水。更为短暂的,是烟与雾史莱姆,它们的存在苛刻而绚烂。 众生 这片大陆的众生,羽人遵循ABO三性的法则,而人鱼雌雄同体,交尾后双方皆可孕育对方子嗣——尽管强者有权拒绝这消耗巨大的生命馈赠。然而,关于他们的性情与样貌,典籍却鲜有记载,如同被时光淡写的谜题。 此外,羽人、人鱼尚有诸多亚种,却唯独没有天生的“兽人”——因为兽类终其一生的修行,便是褪去兽形,化身为人。那些偶然显现的半兽半人之态,不过是转化途中短暂的回响,成功则成人,失败则复归于兽。 精灵为何是精灵?羽人为何是羽人?这缘起于古老的神权之战。 那是席卷大陆的滂沱之战,众神为争夺这方日渐丰盈的世界而殊死搏杀。最终,精灵一族成为胜者,代价是肩负起滋养世界的永恒职责;而败者则堕入轮回,仅需按时献上供奉。世界的灵脉运行,皆系于胜者所提供的灵气——这世界运行之本元。 精灵,传说由神之呼吸幻化,不死不灭: 第一缕呼吸,化作了炽热的红色精灵。**他们数量众多,团结无畏,能以燃烧彼此鲜血的方式击退敌人。他们负责将灵气引入大地深处,催动地壳,宛如为沉睡的创世神氏戴上呼吸机。 第二缕呼吸,诞生了美丽的蓝色精灵。她们踏浪而行,倾听海的呼唤,其心性善良,容貌亦如海洋般动人。她们执掌灵气循环,降下甘霖,将海洋的灵韵送往大陆四方,滋养万物——毕竟,史莱姆们也同样渴望着灵气。 第三缕呼吸,孕育了温良的绿色精灵。他们身居降雨最丰沛之地,静候雨落之“音”。他们能感知并承载世间的痛苦,乐于奉献,因而备受尊崇,是唯一建立起国度的精灵,也是世人最常提及的“精灵”化身。任何伤害或欺骗他们的行为,皆被视为世间大恶。 第四缕呼吸,赋予了热爱自由的黄色精灵以双翼。他们向往苍穹,却被束缚于大地,常居风之峡谷,依赖天降灵气(如同等待“天上掉馅饼”)而存。 精灵本身并无生育之能,一旦孕育后代,自身生命便走向终点——当然,世事无绝对,偶有特例,那是后话。 如此,灵气自海洋由蓝精灵送上大陆,经绿精灵聆听沉淀,再由红精灵引入地脉,最终随江河溪流,奔腾不息地回归海洋,完成这世界的伟大循环。 ------------ 第三章 失散 赤绾染尘,烟散知秋 苏罗烟是被呼啸的寒风灌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不是实验室里熟悉的消毒水味,而是潮湿的腐叶气混着雪粒子的冰凉,往鼻腔里钻。她猛地睁开眼,头顶没有悬挂的荧光灯,只有交错的枯枝桠,灰蒙蒙的天从枝缝里漏下来,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棉絮。身下是冻得发硬的冻土,薄雪裹着碎石子,硌得后背生疼,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没来得及整理的古籍,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响,边角都冻得发脆。 “知秋?叶知秋!”苏罗烟挣扎着坐起身,声音因为喉咙干涩而发哑。她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人,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积雪——穿越前最后一刻,她被叶知秋牢牢拽着手,可此刻掌心空空,只有残留的、属于妹妹指尖的温度,在寒风里转瞬即逝。 实验室里的混乱画面突然涌进脑海:红蓝光芒相撞时的灼热、空间裂缝里呼啸的风声、平板上“跃迁启动”的刺眼字样,还有自己没来得及补进论文的“双生玉簪案例”……她低头看向手腕,那里隐隐发烫,抬手一摸,皮肤下竟凝着一个淡红色的花纹,纹路与赤绾簪头的样式一模一样——赤绾! 苏罗烟慌忙去翻怀里的古籍,果然在最上方摸到了那支暖融融的玉簪。赤绾此刻不再是温润的红,而是泛着微弱的、快要熄灭的红光,像是耗尽了大半能量,却依旧紧紧贴着她的掌心,传递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又想起叶知秋口袋里的墨簪,想起妹妹小臂上那道淡蓝色的星轨印记,心脏猛地一沉——她们一起被卷入空间裂缝,却落得两处地方,知秋连基本的拳脚都不会,手里只有一台可能早已没电的平板,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该怎么活下去?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苏罗烟一个寒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爷爷教过她,遇事慌则乱,她练了五年拳脚,对付三两个普通人不成问题,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依仗。她把古籍塞进怀里,用外套裹紧,又将赤绾重新别回衣领内侧——玉簪的温度贴着皮肤,让她稍微安心了些。起身时,才发现运动鞋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凉的雪水顺着脚踝往上爬,冻得脚趾都失去了知觉。 周围是望不到边的荒林,没有路,只有齐脚踝的积雪和杂乱的灌木丛,远处隐约能看到连绵的黑灰色山脉,连太阳的位置都分不清。苏罗烟深吸一口气,朝着远离山脉的方向走——她记得叶知秋说过,空间跃迁的落点若有偏差,大概率会落在“有生命迹象的平缓区域”,远离山脉,或许能更快遇到人烟,找到妹妹。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积雪越来越深,苏罗烟的体力渐渐不支。她从小在城市长大,哪怕练过拳脚,也从未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时间徒步,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裤腿被枯枝划破,冻得发硬的布料蹭着伤口,又疼又麻。 她靠在一棵粗松树上喘气,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怀里的古籍硌得肋骨发疼,可她不敢扔——那是她和知秋一起整理的资料,是穿越前唯一的念想。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红纹突然微微发烫,衣领里的赤绾也跟着震颤了一下。苏罗烟心里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听到了脚步声,不是野兽的蹄子声,是人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重的说话声,正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这鬼天气,跑了大半天连只兔子都没见着,再找不到猎物,咱们哥仨就得喝西北风了!” “急什么?上次张老三他们在这林子里抓了个迷路的外乡人,卖去城西的奴隶市场,换了两贯钱,够咱们花半个月了!” “可不是嘛!你看这雪下的,指不定就有外地人迷路困在这儿,咱们再找找,说不定咱们今天也能撞上好运。” “要是能抓个年轻姑娘就好了,不仅能卖个好价钱,说不定还能先爽一把…… 奴隶市场?卖钱?这些字眼像冰锥一样扎进苏罗烟的心里。她赶紧躲到松树后面,透过树干的缝隙往外看——三个穿着打补丁的粗布棉袄的男人,正扛着木棍,腰间别着锈迹斑斑的匕首,一步一滑地走过来。他们的脸上冻得通红,眼神却透着贪婪,扫过雪地时,像是在寻找猎物。 苏罗烟的心跳瞬间加快。她悄悄往后退,想绕开这三个人,可脚下的雪太厚,刚退两步,就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谁在那儿?”为首的男人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朝树后看来,手里的木棍握得更紧了。另外两个男人也立刻围了过来,形成一个三角之势,把松树团团围住。 躲不过去了。苏罗烟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脸上尽量装作平静:“我……我迷路了,想问问这里是哪里,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三个男人三个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的牛仔裤、运动鞋上停留了很久,又扫过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古籍,眼神里的疑惑渐渐变成了贪婪。为首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迷路?穿得这么稀奇,肯定不是附近的人吧?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城里来的小姐。” “我只是个学生,不小心走到这里的,没有恶意。”苏罗烟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悄悄握紧——她的拳脚都是爷爷教的实战技巧,讲究快准狠,只要对方先动手,她有把握先打倒一个。 “学生?”旁边一个瘦高个男人嗤笑一声,“管你是什么身份,在这荒林里迷路,就是咱们的运气!兄弟们,把她绑了,卖去奴隶市场,保管能卖个好价钱!” 话音刚落,为首的男人就挥着木棍朝苏罗烟砸来。苏罗烟早有准备,侧身躲开,同时伸出右脚,狠狠绊在男人的小腿上。男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雪地里,木棍也掉在了一旁。 瘦高个见状,立刻挥棍砸向她的后背,苏罗烟弯腰躲开,转身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瘦高个闷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最后一个矮胖男人见状,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拿着匕首,绕着苏罗烟转圈,眼神里满是凶狠:“臭丫头,还敢反抗?看我不宰了你!” 苏罗烟警惕地盯着他,心里却有些发慌——她练过拳脚,却从未面对过带刀的人,匕首的寒光在雪地里闪着冷光,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就在这时,矮胖男人突然朝着她的怀里扑来,似乎想抢她怀里的古籍。苏罗烟侧身躲开,可男人的手还是划到了她的衣领,“叮”的一声,赤绾从衣领里掉了出来,落在雪地上。 那一点暖红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显眼。三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为首的男人从雪地里爬起来,一把捡起赤绾,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这是……玉簪?还是红色的玉!看起来就很值钱!” 瘦高个也凑了过来,盯着赤绾,舔了舔嘴唇:“这玉一看就不是凡品,要是把这玉和这女人一起卖了,咱们肯定能发大财!” 苏罗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这支双生玉簪之一的赤绾,竟然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她冲上去想把赤绾抢回来,可为首的男人早有防备,一把推开她,将赤绾揣进怀里,然后对另外两个男人说:“别跟她废话了,赶紧把她绑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两个男人立刻找来藤蔓,朝着苏罗烟扑来。苏罗烟拼命反抗,一拳打在矮胖男人的脸上,又一脚踹在瘦高个的膝盖上,可对方毕竟有三个人,还拿着武器,她渐渐体力不敌对方。 就在她想躲开为首男人的木棍时,后背被瘦高个狠狠推了一把,重心不稳,摔在雪地里。为首的男人趁机扑上来,用膝盖压住她的后背,藤蔓瞬间缠上了她的手脚,勒得她生疼。 “放开我!那是我的东西!”苏罗烟拼命挣扎,可藤蔓越缠越紧,手脚都失去了力气。她看着为首的男人怀里露出的赤绾一角,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那是她为了佐证论文,软磨硬泡才从博物馆借来的原件,是她和知秋一起研究的“双生羁绊”的证据,现在却成了别人的猎物。 为首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脸,掌心带着冻疮的粗糙磨得她脸颊生疼,语气像结了冰的寒潭:“臭丫头,到了这地步,还嘴硬?以后你的命,还有这玉簪,都是咱们的了!”他说话时,带着烟味的气息喷在苏罗烟脸上,让她忍不住偏过头,胃里一阵翻涌。 “强盗!你们就是强盗!”苏罗烟咬着牙嘶吼,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有些发颤,却依旧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她盯着男人怀里那支赤绾,簪身的暖红被雪光映得有些黯淡,像极了她此刻的处境——明明握着和妹妹相连的羁绊,却连守护它的力气都没有。 为首的男人被她的嘶吼惹得不耐烦,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原本还带着几分算计的神色,此刻只剩赤裸裸的恶意:“本来还想留你个全须全尾,卖个好价钱,现在看来,先尝尝鲜,也不耽误事儿。”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扯苏罗烟的衣领,粗糙的手指刚碰到布料,就被苏罗烟偏头躲开。 旁边的男人立刻凑上来附和,眼睛死死盯着苏罗烟的脸,语气里满是猥琐的笑意:“大哥说得对!这丫头长得这么俊,皮肤又白,放着不用太可惜了!等咱们哥仨爽够了,再把她卖去奴隶市场,顶多降点价,照样能赚一笔!”另一个男人也跟着点头,手里的木棍在雪地上敲得“咚咚”响,像是在为接下来的恶行造势。 苏罗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窟。她不是没见过恶,可从未想过,人心能坏到这般毫无底线——他们不仅要抢她的东西、卖她的命,还要毁掉她最后的体面。她下意识地想挣扎,可手脚被藤蔓勒得紧紧的,稍微一动,就传来刺骨的疼。她清楚地知道,再反抗下去,只会招来更可怕的对待,可让她就这样屈服,她做不到。 脑海里突然闪过叶知秋的脸——穿越前妹妹抱着平板,笑着说“罗烟姐,等咱们研究完双生玉簪,就去吃巷口的火锅”,还有跃迁时,妹妹攥着她的手喊“我会找到你”的模样。不行,她不能有事,她得活下去,得等着知秋找到她,她们还要一起回家。 这个念头像一束微光,撑着苏罗烟压下了心底的慌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嘶吼,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眼前的三个男人,那眼神里的倔强,让为首的男人动作顿了顿。 或许是怕真把人逼急了闹出人命,反而影响卖钱;或许是觉得在荒林里多待无益,为首的男人最终收回了手,啐了一口唾沫,狠狠拽住苏罗烟的胳膊:“算你运气好!先留你一条命,等出了林子再算账!” 苏罗烟就这样逃过一劫,却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男人拦腰扛起,沉甸甸的重量压得男人闷哼一声,随即迈开步子,朝着林外走去。苏罗烟被扛在肩上,脑袋朝下,血液全都涌到了头顶,晕得她眼前发黑,连睁开眼都费力。寒风裹着碎雪,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疼得她皮肤发麻,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刚涌出眼眶就被冻成了细小的冰粒,贴在脸颊上,又冷又涩。 她勉强掀开一条眼缝,看着越来越远的荒林——那片她醒来时满是绝望,却又藏着“找到知秋”希望的地方,此刻正一点点被风雪吞噬。她不知道这些人要把她带到哪里,是传说中能把人当牲口卖的奴隶市场,还是更黑暗的地方;也不知道知秋现在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像她一样遇到危险,手里的墨簪又有没有发出过指引的光;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总是抱着平板、眼神亮晶晶的妹妹。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可每当她快要被绝望淹没时,叶知秋的声音就会在脑海里响起,提醒她不能放弃。她悄悄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要活下去,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等着和知秋重逢的那天。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罗烟被带到了一个小镇。小镇的街道是土路,被雪水浸得泥泞不堪,两旁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有的甚至还漏着雪。街上的行人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冻得通红,眼神里带着麻木的神色。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锦缎衣裳的人,身边跟着脖子上戴着铁链的奴隶,奴隶们衣衫褴褛,脚步蹒跚,像牲口一样被牵着。 苏罗烟的心一点点变冷。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小说里描写的“穿越者逆袭”的乐园,而是一个充满阶级压迫、人命如草芥的地方。而她,现在成了最底层的奴隶,任人宰割。 三个男人把她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院子的大门是用粗木头做的,上面挂着一把大铁锁,院子里挤满了和她一样被绑着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和绝望。院子的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干粮和破旧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为首的男人把苏罗烟交给了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手里拿着赤绾,谄媚地说:“王管事,您看这女人,不仅长得不错,还带着一块好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王管事接过赤绾,放在手里看了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冷漠:“这玉确实是个好东西,算你们运气好。人留下,钱稍后给你们。” 三个男人拿到钱,喜滋滋地走了。王管事打量着苏罗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没想到你一个外来的丫头,还能有这样的宝贝。不过可惜了,到了这里,再好的东西,也不是你的了。” 苏罗烟看着他手里的赤绾,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却不敢再反抗——她刚才已经试过了,反抗只会招来更多的打骂,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忍耐,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知秋,才有机会拿回赤绾。 接下来的几天,苏罗烟和其他奴隶一起,被关在院子里的棚子里。棚子里没有取暖的东西,晚上冻得人睡不着觉,每天只能吃一点发霉的窝头,喝一点浑浊的水。稍微不听话,就会遭到王管事和看守的打骂。 她看到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因为想家哭了,被王管事用木棍打得浑身是伤,哭喊声撕心裂肺,却没人敢上前劝阻;看到有个年轻男人试图逃跑,被看守抓回来后,打断了双腿,扔在院子的角落里,没人管没人问,最后在寒风里渐渐没了气息;还看到有个女人因为不肯被卖给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被王管事扇了十几个耳光,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流下来,最后还是被强行拖走了。 苏罗烟的心一点点变得坚硬。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因为看到这些惨状而难过流泪,也不再因为想念知秋而焦躁不安。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眼泪和焦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变得更冷静、更隐忍,才能活下去。 她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看守每天会在辰时和申时各送一次饭,每次有两个人,手里拿着木棍;院子的大门只有王管事有钥匙,晚上会锁得死死的,墙上还插着碎玻璃;棚子里的奴隶大多是老弱妇孺,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男人,却因为长期被虐待,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还发现,王管事对赤绾格外看重,每天都会拿出来看几次,有时还会对着玉簪上的纹路发呆,似乎在研究什么。苏罗烟心里一动——或许,赤绾不仅是一块值钱的玉簪,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或许是她日后逃跑的机会。 这天早上,院子里来了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女人,身边跟着几个仆人。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妆容精致,眼神里带着挑剔的神色,一进院子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嫌弃这里的气味。 王管事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李夫人,您怎么来了?是不是要选几个奴隶回去?” 李夫人点了点头,目光在院子里的奴隶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苏罗烟身上。苏罗烟虽然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带着淡淡的伤痕,却依旧难掩精致的五官,尤其是她的眼神,不像其他奴隶那样麻木,反而透着一丝倔强,一下子就吸引了李夫人的注意。 “那个女人,我要了。”李夫人指着苏罗烟,语气平淡,仿佛在挑选一件普通的商品。 王管事立刻笑着说:“李夫人好眼光!这女人不仅长得不错,还很能干,您把她带回去,肯定不会失望的。” 很快,苏罗烟被解开了藤蔓。她揉了揉被勒得发红的手脚,跟着仆人去换了一件粗布的女仆装。女仆装很单薄,却比之前的衣服干净了不少。她被带到一辆马车上,马车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苏罗烟靠在车厢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不知道李夫人会把她带到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从被贩卖为奴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在实验室里研究“双生羁绊”的学生苏罗烟了。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赤绾,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懵懂无知,只剩下对活下去的渴望,和对找到妹妹叶知秋的执念。 马车行驶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座大宅院前。宅院的大门高大雄伟,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侍卫,手里拿着长枪,看起来气派非凡。 苏罗烟被仆人带进了宅院。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虽然是冬天,却有一些耐寒的松柏,依旧绿意盎然。穿过几个院子,她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放着精致的家具,桌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与之前的奴隶棚子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以后你就在这里当丫鬟,负责照顾我儿的起居。”李夫人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语气冷漠,“记住你的身份,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但如果你敢偷懒,或者耍什么花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苏罗烟低下头,低声说:“是,夫人。”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手腕上的红纹正在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她,不能忘记赤绾,不能忘记知秋。 李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仆人把苏罗烟带下去。苏罗烟跟着仆人走出房间,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心里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归宿,只是她暂时的避难所。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纹,又想起叶知秋小臂上的蓝星印记,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要活下去,都要找到知秋,都要拿回赤绾。哪怕要付出再多的努力,哪怕要忍受再多的委屈,她也绝不会放弃——因为她们是姐妹,是彼此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牵挂。 寒风从宅院的门缝里钻进来,吹起苏罗烟的衣角。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仿佛能看到遥远的地方,妹妹正拿着墨簪,在某个角落,努力地寻找着她的踪迹。而她,也会带着这份执念,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找到妹妹的那一天。 ------------ 第四章 入府 苏罗烟被王管家推进浣衣房时,正赶上一阵风卷着碎雪砸过来,院角那棵老槐树的枯枝“咔嗒”断了一截,带着雪沫子砸在晾衣绳上,把半串刚晾的粗布衣裳扫进了泥水里——灰布吸了泥水,沉甸甸地趴在地上,像极了这浣衣房里永远抬不起头的丫鬟们。 未关的房门里,一阵骂声传来,刘妈正叉着腰打骂那个打翻皂角盆的小丫鬟,地上的皂角滚得满地都是,有几颗撞在井台的冰面上,弹了两下就冻在了上面,成了冰坨子似的模样。 苏罗烟一进门,就像把一捧初落的新雪放进了灰堆里。王管家的手推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红印,可那印子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倒显得格外扎眼——她的皮肤不是丫鬟们常见的蜡黄,是透着瓷感的白,连沾在袖口的雪粒融化后,留下的水渍都清晰可见,像落在白玉上的泪痕。风把她的旧衣吹得贴在身上,露出纤细的肩线,哪怕衣料粗糙起球,也遮不住她周身那股灵劲儿,就像冰天雪地里刚冒头的嫩芽,透着股不服冻的鲜活。 刘妈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目光黏在苏罗烟脸上挪不开——这姑娘眉尾微微上挑,眼仁亮得像浸了井水,哪怕带着初来的怯意,也不像浣衣房里的人那样,眼尾被寒风刮得发红、眼神里满是麻木。尤其是她垂着的手,指节细细的,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不像是丫鬟的命,和旁边丫鬟们满是裂口、沾着皂角沫的手比起来,简直像两件不同的物件。刘妈赶紧收回目光,哈着白气迎向王管家:“王管家怎的来了?这雪越下越密,您快站到棚子底下,别冻着了。” 王管家裹紧了锦袍,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泥水衣裳,指了指苏罗烟:“夫人赐名‘柳琴’,归你管了。要是让她惹了麻烦,或是偷懒耍滑,你也别想好过。”说罢,转身就走,锦袍下摆扫过雪堆,留下的脚印里,很快就积满了新落的雪,连痕迹都没留住多少。 苏罗烟抬手接住了几粒雪,很快便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她想起了叶知秋,那个总是抱着平板的妹妹,她要是在这里的话,还不知道和自己会产生什么样的新故事。 她喜欢雪,喜欢跟水一切有关的物件。眼下,她看见一粒雪,眸子里都是叶知秋的倒影。 想妹妹了。 苏罗烟站在原地,指尖攥着衣襟里的赤绾红痕——那点温润,是这满院寒气里唯一的暖意。井台边的冰结得有指节厚,上面冻着几片前几日落下的枯叶,像被嵌在了水晶里。 几个在院里晾衣裳的丫鬟停下手里的活,缩着脖子看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小声嘀咕:“长得这么白,怕是扛不住这井水,不出两天,手就得冻烂。”她们的头发上都沾着雪,有的结成了小冰碴,贴在鬓角,而苏罗烟的发梢,哪怕落了雪,也透着柔软的光泽,不像她们那样,头发枯得像干草。 “柳琴!别站着当摆设!”刘妈搓着手走过来,手里的鸡毛掸子上还沾着雪,“赶紧把地上那堆脏衣裳捡起来洗了,这雪再下大,晾都晾不干!”她扔过来一套粗布服,布料硬得像纸板,落在雪地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印子。 苏罗烟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上面的寒气冻得一颤,可她的手依旧白得晃眼,连弯腰时,脖颈处露出的弧度,都比院外的枯枝多了几分柔和。 换好衣裳,苏罗烟抱着脏衣裳往井台走。雪粒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她却没像旁人那样抬手去抹,只低着头往前走。路过那个被骂哭的小丫鬟身边时,对方正蹲在地上捡冻在冰上的皂角,见她过来,手一抖,手里的皂角“咚”地掉进了井里——井水结着冰,只砸出一个小小的冰洞,很快又冻上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丫鬟吓得眼泪又掉了下来,泪珠落在冰面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珠。苏罗烟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指,还有脸上没擦干净的泪痕,也蹲了下来,帮小丫鬟一起捡没掉进井里的皂角。 阳光偶尔从云层里透出来,落在她的脸上,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轻轻颤了颤,连眼尾沾着的雪粒,都像缀在眼角的碎钻,美的不可方物。 “没事,丢了就丢了,别慌。”苏罗烟的声音很轻,指尖帮小丫鬟捡起一块没冻住的皂角。可这话刚说完,刘妈就举着鸡毛掸子跑了过来,掸子上的雪沫子飞了苏罗烟一脸:“还磨蹭!这么冷的天,水都要冻实了,你还在这儿偷懒!” 苏罗烟赶紧起身,走到洗衣盆边。她拿起水桶,费力地砸开井台的冰面,井水刚提上来,就冒着白气,落在盆里,没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冰,速度之快,令苏罗烟咂舌。 她伸手往水里探,刚碰到水面,就像被针扎似的缩了一下——寒气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没片刻,指尖就冻得发红,可那双手依旧透着细腻的质感,不像其他丫鬟那样,满是冻疮和裂口。 旁边的丫鬟们都在洗衣,盆边的小炭盆里,炭火只剩下一点点火星,连暖手都不够。有几个丫鬟偷偷看苏罗烟,见她埋头搓衣,眉峰轻轻蹙着,哪怕手冻得发抖,也没停下动作。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发梢、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白,像给她披了件白披风,让她在满院的灰布衣裳、泥泞雪地里,成了最扎眼的存在——那不是刻意的张扬,是哪怕被寒风冰雪磋磨,也藏不住的好看,像冰天雪地里绽放的白梅,冷冽又鲜活。 太阳慢慢沉了下去,天空渐渐变成了暗灰色,雪却没停。苏罗烟看着洗衣盆里渐渐洗干净的衣裳,心里松了口气。她把衣裳晾在绳上,风一吹,衣裳晃了晃,雪粒落在干净的衣裳上,像撒了层白糖。她攥了攥衣襟里的赤绾红痕,指尖触到那点温润,又抬头看了看漫天飞雪——哪怕前路难走,可只要活着,总有找到知秋的希望。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赶紧低下头,却没看见,不远处的墙角,李轩正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沾着雪的身影上,手里的暖炉都忘了递到嘴边。 ------------ 第五章 低血糖 雪下了半宿,第二日天刚亮,浣衣房的木栅栏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连井台边的冰都冻得更厚了,踩上去“咯吱”响,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苏罗烟寅时准时起身,指尖刚碰到冰冷的粗布衣裳,就想起妹妹此刻兴许也在哪里正被冻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要快点找到妹妹才行。 待庭院中的晾衣绳上都挂满了衣物,苏罗烟才歇下来。这时,她听到昨天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丫鬟们的声音从柺廊传来,她可没有偷听。 “唉,你听见了吗?西边的庭院来了好几位贵气十足的公子哥,你们去看不看,听说都是青州城的名贵呢!” “唉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走走走,去看看,说不定被看入眼了,就不用做末等丫鬟了!” “真的假的?我也要去!带上我带上我!” 几个关系要好的粗使丫鬟凑一堆,叽叽喳喳的哈着白气,就要去西边的庭院探探风情。 苏罗烟朝她们的方向看了看,轻不可察的叹了口白气,又朝井里扔下去一个水桶,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在井边继续打着冰水。 刘妈不知道去哪里避寒了。屋子里只剩下那天被训的小丫鬟,正在费力地叠洗好的厚被子。 天冷的鸟都不愿多嚎一嗓子。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苏罗烟打水的声音。 这个世界有那种生产力不发达的感觉,有绵延的山,曲折的水,依山傍水而建的府氏,和跟历史上哪一个朝代都不相似的百姓们的习俗。 她明白,这是一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 苏罗烟是一个文科大佬,她对已有资料的历史研究的很透彻,也更加清楚这些习俗后面的关联性。 例如谈中秋赏月:其内涵从上古庄严的祭月仪式,历经唐宋的文人情趣,最终在明清演变为以月饼为信物、强调家庭团圆的节日。 比如聊端午五彩绳:其青、红、白、黑、黄五色根植于先秦的五行巫祝观念(用以驱邪避兵),后世其神秘色彩逐渐淡化,转变为一种为孩童祈福纳吉的温情仪式。 又如讲重阳茱萸:其功能从早期作为辟疫驱邪的神草,在唐代经文人诗词的吟咏,升华为承载思念亲人情感的文化符号。 等等等等…… 而这个社会,她却看不出来一些习俗的关联性,至少,现在,从这些奴婢的口中,她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罗烟一边思索着该如何确定有用信息,好去寻找妹妹,一边捶打着几近结冰的衣物。 她的手指被冻的发红,她又开始担心妹妹——通常这个时候,知秋的手就该冻紫了。 叶知秋爱水,却也经常为冷所伤,这大抵就是相伴相生吧…… 思着想着,洗起衣服来的时间也是过的相当快,等她发觉今日的衣物已经快洗完时,已是日头高照之时了。 苏罗烟将最后一件衣衫从木盆中拎起,用力拧干,水珠哗啦啦地砸回盆里,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直起酸痛的腰,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已明晃晃地悬在正空,无温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空虚感提醒着她时辰已近午时。她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一丝完成劳作后的疲惫与轻松,盘算着尽快将洗净的衣物晾晒好,便能赶去厨房用饭。这具身体终究是凡胎俗体,经不起一上午劳碌后的饥渴。 然而,这丝微弱的期盼,很快便被管事李嬷嬷一声刻意的干咳打断。李嬷嬷从别处赶来,她站在廊下阴影里,扯着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里所有忙碌的下人都听得清楚: “都听好了!西廊宾院来了贵客,灶上得紧着那头先伺候!今日所有人的午饭,统统往后延!各自手里的活儿都不许停,贵客的事最大,谁也别给我摆脸子、出幺蛾子!” 话音落下,院子里响起一片极力压抑的唏嘘声,随即又迅速归于一种认命般的沉默。 下人们互相对望一眼,眼神里交流着无奈与怨怼,却无一人敢出声质疑。 苏罗烟只觉得一股火气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冲上了头顶,烧得她耳根发烫。她死死攥着手中湿冷的衣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从寅时起身忙碌至今,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泛着冷意,腰背酸痛难当,全凭着一顿按时饭食的念想支撑着。 此刻,这微不足道的期望竟也成了奢望。西廊的贵客是客,难道她们这些终日劳作的下人便不是人,不需吃饭活命么? 她来自一个即便讲究尊卑却也体恤下人的时代,何曾受过这等视仆役如草芥的轻慢?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质问出声。 但残存的理智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猛地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一个签了死契、命如浮萍的奴婢。 在这里,主家对奴婢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莫说是延迟饭食,便是随意打杀发卖,律法也多偏向主家。 她强迫自己垂下头,将所有翻涌的不甘与愤怒死死摁回心底,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干涩低哑的字:“……知道了。” 她端起那盆愈发沉重的湿衣服,转身朝着后院浣衣房的方向走去。脚步虚浮,背影在炽烈的阳光下显得单薄而僵硬,每一步都踏着无声的抗议和深深的无力感。 她必须隐忍,必须将这口恶气咽下去,为了活下去,找到回去的方法,或者至少,保住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这份远超寻常奴婢的克制与隐忍,并非源于麻木,而是源于一个穿越者清醒的认知和强大的内心力量,是她在绝境中为自己构筑的保护壳。 她并未察觉,不远处的月洞门下,一道颀长的身影已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陆清河本是信步由缰,在西廊待腻了,闲逛至此后院,却不期然目睹了这小小风波。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或麻木或敢怒不敢言的脸,最终定格在了苏罗烟身上。 这丫鬟的反应着实有趣——那瞬间绷紧的身体,紧握到发白的指节,以及垂下头前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与怒火,都鲜明得不像一个惯于逆来顺受的奴婢。 更引人探究的是,她竟能将如此激烈的情绪在瞬息之间强行压制成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只留下一个恭顺却挺直的背影。 这份隐忍,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骄傲和韧性,与他平日里见惯了的或怯懦或谄媚的下人截然不同。 陆清河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脚下方向悄然一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不近不远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这只有趣的“野猫”还会露出怎样的爪牙。 苏罗烟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观察的猎物。她心绪烦乱,饥饿感如同小刀般细细剐蹭着她的胃壁,让她心烦意乱。 她只顾埋头疾走,只想快点穿过这片花园,将衣物送回浣衣房,或许还能找个角落偷偷喘口气。 阳光透过繁茂的花木,在她脚下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越靠近仆役活动频繁的浣衣房,远处传来的嘈杂人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就在她经过一丛茂密的杜鹃花旁,临近一处人流较多的岔路口时,异变陡生! 一旁嶙峋的假山石后,忽地闪电般探出一条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猛地拽入山石投下的阴凉角落! 手中的木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湿漉漉的衣物散落一地。她惊骇地抬头,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带着审视与戏谑光芒的桃花眼。 男子身着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气质矜贵冷冽,正是昨日入住西廊的贵客之一。不过苏罗烟即便昨日才入府,也看得出这人身上的衣服与她身上的穿着不一样,稍加思索,便明白其要害。 陆清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怀中这具瞬间僵硬的身体,以及她脸上那因失衡产生的害怕而褪去血色又迅速转变为冷默镇静的娇好容颜,仿佛在欣赏一件落入网中的有趣玩物。 “这位贵客此番举动是何意?还望贵客自重!”苏罗烟的用词很准确,但准确的过头了。她的咬字、发音、语气,她的态度,她的一切,都在向陆清河诉说着一件事——她苏罗烟不是普通人。 不过,他非但没有松开钳制,反而借着身高的优势,将她更紧地困在自己与冰冷的山石之间,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慵懒的恶意,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忙了一上午,滴米未进……饿了吧?” “与你何干?放开我。”苏罗烟并不是真的奴隶,她也不真的认为自己需要讨好这些权贵,因此,在饥寒交迫下,她脸上的表情除了疏离还有淡淡的厌恶。 她想反抗,卸了这位男子的力道,然而她却发现,她自认为自己练过一些拳脚,在这名男子面前却显得如此无力。 陆清河抬手两招便打乱了苏罗烟的阵脚,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不属于奴婢的硬骨,不怒反笑,似乎对她这激烈而真实的反应极为满意。 这果然不是个普通的丫头。 他依言松开了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丝毫未乱的袖口,仿佛刚才的冒犯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带着一种掌控者般的笃定和某种未明的期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有骨气……等着。”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便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假山叠石之间,留下苏罗烟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又气又恨,浑身发冷。 她强撑着收拾好散落的衣物,心头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那句“等着”像一道诅咒,盘旋不去。 接下来的半天,苏罗烟才真切体会到那两个字的分量。原本计划中午饭后便可稍事休息,却被派了一件又一件“紧急”的差事。去厨房想讨口剩饭,却被管事以“贵客的食材精贵,闲杂人等勿近”为由轰了出来;想找相熟的小丫鬟讨块点心,却发现大家都被支使得团团转,连照面都难打。 她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府邸各处奔波,体力飞速流逝。饥饿感从最初的灼烧变成一种掏心蚀骨的虚空,冷汗一阵阵冒出,浸湿了内衫,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冰凉。 夜幕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沉落,最后彻底裹住了整个侯府,连檐角挂着的铜铃都敛了声息,只剩风掠过廊柱的轻响。 苏罗烟端着那盆要送去浣洗房的旧物,瓷盆边缘被常年摩挲得光滑,内里叠着的旧衣却沉得像坠了铅,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她大半力气。 回廊下的廊灯隔老远才悬一盏,昏黄的光透过薄纸,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圈,却照不亮她眼前越来越浓的昏沉。 视线里的廊柱开始轻轻摇晃,耳中先是嗡嗡的轻响,渐渐变成轰鸣,周遭值夜丫鬟的低语、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模糊又遥远。 额角的冷汗顺着鬓发往下淌,浸湿了衣领,晚风吹过,带着夜露的凉意,瞬间钻进单薄的衣料里,激得她浑身一颤,指尖都开始发僵。 她咬着牙想再走快些,浆洗房的婆子向来苛刻,晚了难免又要受一顿责骂。可脚下的路像是突然软了下来,青砖变成了晃动的棉絮。 行至那段最偏僻的廊下,廊灯恰好坏了一盏,浓重的黑暗裹着寒意扑面而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猛地攥住了她——不是平日里的轻微发昏,是像被人猛地抽走了脚下的支撑,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 她下意识想扶住廊柱,可手臂重得抬不起来,瓷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旧衣散了一地,溅起的冷水打在脚踝,却没让她清醒半分。脚下一软,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最后重重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眼前的黑暗彻底漫了过来,连指尖的力气都在飞速流失。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脑海里却反常地清明起来,不是想浆洗房的责骂,也不是想自己这几日熬得通红的眼,反倒荒诞地想起陆清河。 是昨日在书房外,他隔着雕花窗棂看过来的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冰,只丢下两个字:“等着。” 那声音还在耳边打转,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她却连“等什么”都没敢问出口,便被那寒意冻得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檐角的铜铃晃了一下的瞬间,或许是漫长得能数完侯府所有青砖的一生。苏罗烟在一片极致的虚弱里,忽然有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喉咙干得像要烧起来,连咽口水都觉得疼,可四肢百骸里,却缓缓淌过一股奇异的暖流——不像炭火的灼热,倒像初春融雪后的溪水,一点点漫过僵硬的关节,顺着指尖往心口聚。 这股暖意让她攒起了几分力气,沉重的眼皮像是被温水泡过,终于缓缓掀开一条缝。眼前还是昏沉的黑,却能隐约看见廊外树影的轮廓,耳中的轰鸣也淡了些,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轻响,还有自己微弱却渐渐有力的呼吸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仆役房低矮的屋顶和破旧的帐幔。她正躺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然而,下一瞬,她便骇然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黑影!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连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桃花眼。他一手端着一个小小的粗瓷碗,另一只手正用一把小勺,极其小心地将些许温水递到她的唇边。 同屋的小丫鬟在她旁边的床铺上睡得异常沉酣,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点了睡穴。 这诡异的场景让苏罗烟瞬间清醒了大半。她猛地意识到喂水之人的身份——尽管蒙着面,但那身形,那双眼眸深处她曾见过的玩味与冷冽,除了陆清河还能有谁?! 联想到白日里他的戏弄和之后遭遇的种种刁难,一股巨大的怒火和屈辱瞬间淹没了她。那暖流带来的力气,此刻全化作了尖锐的指责。 她猛地偏开头,避开了再次递到唇边的水勺,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恶狠狠地瞪视着那双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淬毒般的恨意:“我还从未见过,世上竟有你这等无耻之徒!将不给吃饭拿来开玩笑,很有趣么?!” 蒙面下的身躯似乎瞬间僵硬。 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原本可能存在的些许复杂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骤然结冰,继而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近乎受伤的冰冷死寂。 “哐当!” 他猛地将手中的瓷碗掼在床边的小几上!碗没碎,但清水溅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出几点寒光。 他倏地起身,动作之大带动了衣袂,步伐竟有些踉跄不稳,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黑暗中,传来他低沉到极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彻骨冰凉的声音,幽幽地飘来,一字一句,敲打在苏罗烟的心上: “白眼狼……我为了救你,耗尽自身大半气力……若是不救,这个冬天……你就等死吧……” “现在这样……是我陆清河……自讨苦吃!” 话音落下,黑影一闪,便彻底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子里,只剩下苏罗烟怔怔地躺在床上,耳边回响着那句“耗尽自身大半气力”和“这个冬天,你就等死吧”,原本充斥全身的奇异暖流依旧存在,提醒着她方才并非幻觉。而旁边小丫鬟均匀的鼾声,以及地上那摊未干的水渍,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后悔和更加深刻不安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难道……她真的错怪了他?那句“等着”,难道不是惩罚,而是……别的什么意思?而这具身体,这个世界,似乎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夜色深沉,她躺在冰冷的床上,浑身却因那陌生的暖流和纷乱的思绪,再无一丝睡意。 ------------ 第六章 机会渺茫 这里不似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半夜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别说干活了,就是上个厕所也费劲,举个油灯还要费油钱。 所以苏罗烟只得等到天蒙蒙亮时才能起床。 她坐在床上给自己把脉,腹中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那股暖流自哪里来,反正不可能是食物给的。 她苏罗烟,为了弄懂历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歌善舞会说载道,懂来往礼节明是非进退,会些拳脚懂些医理,烹饪书法绘画琴技棋艺,什么都学了一手。就算是放到现代的人们之中,她也是相当顶尖的存在——食物相生相克规律了然于心,动植物寄共生常识信手拈来,除了理科这类让她头疼的存在,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就算是理科,她也有妹妹叶知秋做助力,根本不在怕的——空间想象能力强悍如斯,计算速度堪比最强大脑,眼动可知距离长短倾斜角度,嗅觉能辨物质分类,倾耳更能知频、源、强、色,手可感知水平面,脑可力计三时间(同时计时三块表),体感触觉更能分辨出空气中水分含量的变化多少,风何力何向,更能将这些“感觉”直接转化为“数据”,活脱脱一台行走的数控机器。 要说她们姐妹两人都不擅长什么——大抵是磨刀霍霍向鸡猪牛羊吧! 眼下她却无从知晓这股暖流自哪里来,也不知该向谁问起……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同屋小丫鬟均匀沉酣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动。 苏罗烟僵直地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模糊的黑暗,仿佛能穿透这陋室的屋顶,直视那诡谲难测的命运。 陆清河离去时那句冰冷刺骨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的认知——“白眼狼……我为了救你,耗尽自身大半气力……若是不救,这个冬天,你就等死吧。” 作为一个灵魂来自现代的人,苏罗烟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与难以置信。 “气力?”她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不是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概念吗?这个世界难道并非她所以为的、相对写实的古代社会?想当初,知秋想研究这一谜题时,她是耻笑的。 然而,身体里那股陌生而温暖的流动感是如此真实、如此违背常理。她饿了一整天,虚弱到晕厥,此刻未进颗米却奇迹般地感觉四肢百骸充满了力气,甚至比平常更加精力充沛。 这种超乎自然的现象,迫使她不得不正视“气力”存在的可能性。如果气力是真的,那么陆清河所说的“耗尽大半气力”来救她,其分量就远非她最初理解的“玩笑”或“戏弄”那么简单了。 她想,他说,他叫陆清河……或许,是我的错,是我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也许我应该道个歉…… 然而事实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同屋的小丫鬟,名叫小莲,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苏罗烟,立刻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小声道:“琴儿姐姐,你昨晚可吓死我了!突然就晕倒在廊下,浑身冰凉!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你拖回来……哦不对,”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好像……后来也没费什么劲,就是把你扶到床上了。”小莲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显然不记得被点了睡穴和蒙面人的事。 苏罗烟心中了然,定是陆清河做了手脚。她压下翻涌的情绪,抓住小莲的手,真诚地道谢:“小莲,多谢你。昨晚……多亏有你。”这份感谢,半是真挚,半是掩饰。小莲憨厚地笑了笑,连说没事。 就在两人准备出门干活时,院子里压抑的骚动和管事李嬷嬷比锅底还黑的脸色,预示着发生了大事。很快,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仆役中传开——昨夜,西廊宾院那几个被指派去伺候的粗使丫鬟,竟胆大包天,蓄意爬贵客的床! 事情败露,贵客震怒。李夫人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感觉颜面尽失,府里竟出了这等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奴才!盛怒之下,李夫人下令,将那几名丫鬟即刻发卖,连同与她们交好、疑似知情或牵线的几个婆子丫鬟,一律杖责后逐出府去,以儆效尤。 整个下人区域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苏罗烟听着这些议论,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因为昏迷被提前送回了仆役房,阴差阳错地撇清了嫌疑,逃过一劫。但这种侥幸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反而让她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时代奴婢生命的轻贱,以及权贵一念之间决定的生死荣辱。 陆清河那句“这个冬天,你就等死吧”的警告,在此刻显得愈发沉重真实。道歉的念头,在严酷的生存压力下,被迫搁置。 接下来的六日,府里因贵客仍在,加之清理门户,各种活计异常繁重。苏罗烟被指派了比平时更多的杂役,从洒扫庭院到清洗灶具,几乎不得片刻闲暇。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她无暇再去细想陆清河,那个道歉的念头,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最初泛起几圈涟漪,便渐渐沉底,被日复一日的劳碌所覆盖、遗忘。 直到第七日午后,贵客似乎离开了,府中的紧张气氛稍有缓和,管事难得地给了半日休息。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松弛,苏罗烟才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 小莲兴冲冲地来找她,提议道: “琴儿姐姐,整日闷在府里多无趣,今日难得歇息,我们不如去府外的集市上逛逛?虽说买不起什么,但看看热闹也好呀。”苏罗烟正想更直观地了解这个世界的风貌,便点头应允。 两人告了假,从李府侧门而出,汇入了府外街道的人流。集市比苏罗烟想象的还要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她的目光很快被摊贩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但更吸引她注意的是交易方式。她看到许多摊贩,特别是那些售卖看似蕴含微弱光晕的药材、奇异矿石或是简易符箓的摊位,挂出的标价和收受的货币,并非她熟悉的铜钱或银两,而是一种枚枚晶莹、泛着淡淡微光的石头——小莲小声告诉她,那就是“灵石”,而且是“下品灵石”。而她们这些奴婢,月钱微薄,手里能有的,不过是寥寥几百文铜钱和一些品相不好的散碎银子。 苏罗烟在一个售卖各种常见草药、药材标价均为“下品灵石”的小摊前停下,忍不住低声问小莲:“小莲,你看,他们好像都用那种会发光的石头买东西。我们的铜钱和银子,能换成那种石头吗?在哪里换?” 小莲茫然地摇摇头,低声道:“哪里的会发光?琴儿姐姐,我也不清楚……好像听人说过,那种灵石是老爷们和那些有本事的仙师们用的,咱们的铜钱,怕是换不了吧?” 苏罗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向那看起来面相精明的摊主询问道:“这位摊主,请问一下,若我们想用铜钱或银子换些……下品灵石,该去何处兑换?” 那摊主正擦拭着一株草药,闻言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苏罗烟和小莲一番,目光扫过她们身上李府低等丫鬟的粗布衣衫,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混合了鄙夷与不屑的神情,嗤笑一声: “兑换?就你们?两个小丫鬟,手里能有几个铜板几钱碎银,就敢想着换灵石?”他语气嘲讽,“我告诉你们,在这栖贤大陆,铜钱是最不值钱的,一千文铜钱或许能换一两银子,十两银子能换一钱金子!但灵石,那可是蕴含天地灵气的宝贝!一枚最次的下品灵石,其价值就远超普通金银。寻常金银根本换不到灵石,唯有成色极好的金子,或许还能勉强换到那么一两枚下品灵石,还得看人脸色、找对门路!你们呀,”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能在李府做奴婢,安安稳稳挣几个铜钱活命,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别整天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灵石,那不是你们该肖想的东西。” 摊主的话像一盆冷水,将苏罗烟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对外界的好奇和探索欲浇得透心凉。她不仅更清晰地认知了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铜钱<银币<下品灵石≤金子,唯有金子才能堪堪交换下品灵石——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自身地位的卑微。 在这个世界,连交易的媒介都如此赤裸地划分着阶层。 她默默地拉着满脸窘迫的小莲离开了摊位,集市的热闹喧嚣此刻在她听来,却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她这个异世灵魂与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的格格不入。道歉的事似乎已微不足道,如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连货币都蕴含着等级与力量的世界里活下去,才是她必须面对的首要难题。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李府,也不知道怎么吃得下饭,直到将睡之时,小莲呼唤了她三声,她才勉强回神: “啊?什么?”苏罗烟猛地回过神,对上小莲关切的目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望着集市方向,思绪早已飘远,连小莲后面说了些什么都未曾听清。 “琴儿姐姐,你好像一直在走神。是发生了什么吗?”小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凶巴巴的摊主说的话?姐姐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 苏罗烟看着小莲气鼓鼓为自己抱不平的模样,心头一暖,同时也因那句“琴儿”而微微恍惚——这是这具身体现在的名字,她仍需时间适应。她摇了摇头,拉过小莲的手,走到一旁僻静的回廊下。 “小莲,我不是在想那个。”苏罗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在想那些仙师,还有他们用的灵石。”她顿了顿,目光望向高墙之外,那片广袤而未知的栖贤大陆,“你说,人是不是只有成为仙师,才能不再被轻贱,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小莲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喜上眉梢,她用力摇着苏罗烟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单纯的兴奋:“好呀好呀!琴儿姐姐,你要是能成为仙师,那可就太厉害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记得带我一起!我也要跟着姐姐沾光,看看天上的云彩是不是真的能踩着飞!” 看着小莲毫无阴霾的笑容,苏罗烟也忍不住莞尔。她轻轻捏了捏小莲的脸颊,笑道:“好,若真有那么一天,一定带着你。”这承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那日晕厥在廊下,若非小莲发现并试图搀扶她回来,在这深宅大院,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丫鬟即便病死冻毙,恐怕也激不起半点水花。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她记在了心底。穿越而来的孤独灵魂,似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丝微弱的羁绊。 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才沉沉睡去。夜里,仆役房的床板依旧坚硬冰冷,苏罗烟和小莲挤在一张床上,相互依偎着汲取暖意,渐入梦乡。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夜半三更,一道玄色的身影正在仆役房低矮的屋顶上。陆清河随意地坐在屋瓦上,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浓烈的酒气在夜风中消散。他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液体,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过下方寂静的院落。 连续六日的留宿,已超出他原定的计划。那日耗尽真气救她,虽说是……但心底何尝没有一丝等她低头认错的念头?结果这丫头倒好,像是彻底忘了这回事,整日忙碌,连个眼神都欠奉。他留在这里,明里暗里阻了李轩几次,却也让她因贵客在府而平添了许多劳累。这笔账,似乎怎么算都不对。 正当他心中烦闷,准备明日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令人不快的地方时,眼神倏地一凝。只见远处墙角阴影下,一个身影正蹑手蹑脚地朝着苏罗烟和小莲所住的这间仆役房摸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眼神浑浊、心思龌龊的李府少爷,李轩。 陆清河微不可察地皱紧了眉头。李轩对苏罗烟那点不堪的心思,他早在几日前一次“偶遇”的简短试探中便已了然。他蓄意多留几日,这本是主要原因之一,想着至少等他离开时,这丫头能有份自保的警觉或者……一句软化的话。可等来的,却是李轩的“迫不及待”和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心底叹了口气,泛起一丝自嘲的凉意。看着李轩越来越近的身影,以及那脸上掩饰不住的猥琐笑意,陆清河将酒壶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将空壶抛在屋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罢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里,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再帮她一次。” 陆清河并未选择直接现身惊退李轩——那只会将他自己和她都置于更复杂的境地,也违背了他此刻“隐藏”的初衷。 他立于高处阴影中,指尖微弹,一道几乎不可察的真气悄无声息地击中了院落角落一只半人高的空瓦缸。那瓦缸本就有些倾斜,受此一击,发出一阵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缓缓倾倒,“哐当”一声碎裂在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正准备摸向房门的李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哆嗦,做贼心虚地猛地回头,只见碎瓦片散了一地,却不见人影。他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是野猫?还是……撞邪了? 联想起府中关于一些偏僻院落不太干净的传闻,李轩那点龌龊心思立刻被恐惧取代,他不敢再多停留,低声咒骂了一句,也顾不得形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小院。 屋顶上的陆清河冷漠地看着李轩狼狈逃窜的背影,眼中无波无澜。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扇薄薄的房门,灵识轻轻掠过,能感知到里面两个丫鬟均匀的呼吸声,苏罗烟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但却没醒。 他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李轩确实已经远离,短时间内不敢再来,周围也再无其他隐患。夜风拂动他玄色的衣袂,带着深秋的寒凉。他想起她晕倒时身体的冰凉,想起她醒来时那双充满敌意和恨意的眼睛,也想起自己那句负气离开的“白眼狼”。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做。没有现身,没有留言,更没有期待中的道歉。他只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如同掠过屋檐的一道暗影。 唯一的痕迹,便是那堆阻止了一场灾厄的碎瓦,以及苏罗烟身体里那股她或许尚未完全明晰的气力,却真实的打开了她认知的大门。这是一种沉默的、不留名姓的“帮”,带着他特有的别扭和骄傲,也将所有纠葛的可能性,暂时埋藏在了这个漫长的夜色之下。 翌日清晨,苏罗烟是在小莲的小声惊呼中醒来的。 “哎呀,琴儿姐姐,你看院子角落那个大瓦缸,怎么好端端地碎了一地?昨晚好像听到点动静,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苏罗烟循声望去,只见一堆残破的瓦片散落在墙角,她心中微微一动,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但具体为何,却又说不上来。她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赤绾红痕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暖意,连带着昨日劳累的疲惫感也减轻了许多。她将此归咎于难得的半日休息,并未深想。 而此刻,陆清河早已离开了李府。他走时,李老爷亲自相送,脸上带着恭敬与一丝肉痛,奉上了一份堪称珍贵的赠礼——一株据说能滋养经脉的百年老参,以及几块成色极佳、蕴含灵气的宝玉。 陆清河看都未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随手收入袖中,仿佛那只是几件无关紧要的物事。 他的离去,没有惊动太多人,正如他的到来一样,只在李府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表面便迅速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暗流,却已悄然生成。苏罗烟的未来,也因这次“隐藏”的帮助,而滑向了未知的方向。 ------------ 第七章 买缸 苏罗烟踏入喧闹的集市,目光掠过两旁琳琅满目的货摊,最终定格在一家专卖陶器瓦罐的铺子前。她此行目的明确,是为李府厨房添置一口新的水缸。 铺子角落堆放着几口大小不一的陶缸,她仔细打量着,伸手轻叩缸壁,倾听那沉闷中带着些许清脆的回响,以此判断陶土的烧制火候和缸体的厚薄。 正当她与店主讨价还价,试图用有限的铜钱换一口容量适中的缸时,一阵清雅馥郁的胭脂香气随风飘来。不远处,一位身着锦绣华服、气质高雅的少女正在胭脂铺前细细挑选,身旁跟着两名恭敬的侍女。那少女侧颜柔美,举止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 苏罗烟本不欲多事,正欲付钱搬缸,却忽听胭脂铺老板娘笑着奉承道:“江小姐真是好眼光,这盒‘醉芙蓉’可是新到的货色,陆清河公子若见了,定会喜欢。”“陆清河”这三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罗烟心湖中骤然激起涟漪。她下意识地抬眼,朝那位被称作“江小姐”的少女多望了片刻。 这一瞥,却恰好被江夏瑶捕捉到。 江夏瑶身为陆清河的未婚妻,自幼见惯各色人等,敏锐地察觉到苏罗烟投来的目光并非寻常奴婢的好奇或敬畏,那眼神深处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探究,其气度沉静,竟不似寻常丫鬟。 她心生好奇,莲步轻移,走到苏罗烟面前,唇角含着一抹浅笑,柔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也觉得这胭脂颜色别致?”苏罗烟心头一紧,敛衽垂首,依着记忆中的礼节福了一福,谨慎应答:“小姐恕罪,奴婢只是路过,不敢妄评。” 她言辞得体,语调平稳,但江夏瑶何等聪慧,几句交谈下来,便发现苏罗烟虽谈吐文雅,似读过书,但对一些世俗人情、市井常识却显得颇为生疏,这种矛盾的气质更勾起了她的兴趣。 江夏瑶心中念头飞转,生出几分怜才之意,她屏退左右,对苏罗烟低声道:“此处人多眼杂,姑娘若是不弃,可愿到我车驾上一叙?”苏罗烟虽对这位落落大方的江小姐亦有几分好感,但思及自身处境和李府的规矩,只得婉言谢绝:“小姐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身如浮萍,不由自己,还需尽快回府复命,不敢在外久留。” 江夏瑶闻言,非但不恼,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无妨,我有一计,或可助你暂离樊笼,只需你配合我演一场戏……”接着,她便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苏罗烟听得心惊,暗忖这位高门贵女行事竟如此不拘一格,但眼下这或许是摆脱李府桎梏的唯一机会,她略一沉吟,终是点头应允。 两人依计行事,先后来到集市边缘一家兼售酒水和陶缸的酒寨。苏罗烟抱着刚买的水缸,佯装步履不稳,在与江夏瑶擦身而过时,“不慎”将缸口倾斜,缸中残留的些许污水(或依计泼洒的酒液)顿时溅湿了江夏瑶华美的裙裾。 苏罗烟立刻跪地,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连连叩首求饶。江夏瑶则瞬间粉面含霜,柳眉倒竖,一把拉起苏罗烟,怒气冲冲道:“好个不长眼的奴婢!毁我衣裳,岂能轻易作罢?走,跟我去见你家主人,定要讨个说法!”说罢,不由分说,拽着“瑟瑟发抖”的苏罗烟,径直朝着李府方向而去。 江夏瑶心中暗道:“好姐妹,先委屈你片刻,待我‘闹’上一场,便接你离开这是非之地。”而苏罗烟匍匐在地时,眼角余光瞥见江夏瑶眼中一闪而过的善意和决心,心中那份因陆清河而起的复杂情绪,似乎也悄然融入了对这陌生少女的一丝信任与期盼之中。 江夏瑶拽着苏罗烟,一路声势浩大地行至李府门前。守门的小厮见这阵仗,又认出被拽着的正是府中丫鬟苏罗烟,再看江夏瑶一身华服却沾染污渍、满面怒容,心知不妙,一边慌忙将人请进前厅稍候,一边飞跑去禀报李夫人。 李夫人闻讯匆匆赶来,还未踏入厅门,便听见江夏瑶带着怒意的声音:“这便是李府的规矩?纵得奴婢如此毛手毛脚,毁人衣物!”李夫人踏入厅中,只见江夏瑶端坐椅上,裙裾上一片醒目的污渍,而苏罗烟则跪伏在地,身形微颤,一副闯下大祸的惊恐模样。 李夫人心中顿时一沉,她识得江夏瑶的身份,知其家世显赫,更是陆家未过门的媳妇,此事若处理不当,恐生事端。她连忙堆起笑脸,上前赔罪:“江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奴婢笨手笨脚,冲撞了小姐,老身定当严惩不贷!”说罢,便厉声斥责苏罗烟:“不知分寸的东西,还不快向江小姐磕头谢罪!” 江夏瑶冷哼一声,并不接李夫人递过来的茶,目光扫过跪地的苏罗烟,又看向李夫人,语气倨傲中带着不容置疑:“李夫人,严惩?我这身云锦缎子的衣裳,乃是宫中赏赐的料子,有钱也难买第二匹。单单是严惩一个奴婢,恐怕抵不了这损失吧?” 她刻意将“宫中赏赐”几个字咬得极重,满意地看到李夫人脸色又白了几分。李夫人心中叫苦不迭,只得试探着问:“那……依江小姐之见,该如何是好?”江夏瑶端起茶杯,轻轻拨了拨浮叶,慢条斯理地说:“这奴婢,我看着虽笨,倒也算有几分眼缘。我这衣裳,她是赔不起了。 不如这样,夫人就将这奴婢交予我带回府去,是打是骂,全凭我发落,也好叫她长长记性,抵了这衣裳的债。至于夫人这边,我江家自然不会让贵府吃亏,日后在生意上,或许还能行个方便。”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提出了看似合理(实则正是她所求)的解决方案,又许以利益,让李夫人难以拒绝。 李夫人心下飞快盘算。苏罗烟虽识文断字,但在府中毕竟只是个丫鬟,犯下如此“大错”,若能以此平息江家小姐的怒气,甚至换来江家一个人情,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况且,将惹祸的奴婢交给苦主发落,于规矩上也说得过去。 她虽觉此事有些突然,但看江夏瑶言之凿凿,怒气不似作伪,又慑于江陆两家的权势,便不再深想,顺水推舟道:“江小姐如此宽宏大量,是老身管教无方。这奴婢既闯下大祸,合该由小姐处置。只望小姐能稍稍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随即,她转向苏罗烟,板起脸道:“柳琴,你可听见了?日后跟在江小姐身边,需得谨言慎行,好好伺候,将功折罪!” 就这样,在江夏瑶一番精湛的演技和李夫人的顺势而为下,苏罗烟的“身契”被迅速取来,交给了江夏瑶。江夏瑶接过身契,看也未看便收入袖中,脸上怒意稍霁,对李夫人淡淡道:“既然如此,人我就带走了。夫人,告辞。”说罢,示意苏罗烟起身。 苏罗烟直至此刻,仍低垂着头,扮演着惊魂未定的模样,默默跟着江夏瑶走出李府大门。当她迈出那扇禁锢她多时的门槛,坐上江家宽敞华丽的兽车时,仍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兽车缓缓启动,驶离李府。江夏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化为狡黠而得意的笑容,她拉住苏罗烟冰凉的手,轻声笑道:“好了,戏演完了!没吓着你吧?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苏罗烟抬眸,望向眼前这位为她费心策划、大胆行事的贵女,心中百感交集,那是一种混杂着脱离牢笼的轻快、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江夏瑶由衷的感激。她的新生活,就在这充满戏剧性的“冲突”后,悄然开始了。 ------------ 第八章 明白气力,入门 李府内,感知到有些不妥的李夫人眼见着江夏瑶的婢女上了车前衡辕,而苏罗烟却跟着江夏瑶上了兽车内,逐渐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可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苏罗烟离她而去,回首,事后则是李轩得知后的无理取闹…… 苏罗烟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至于小丫鬟,她暂时还无力一并带走她。 这边,兽车上。 还未有深交,苏罗烟就已感觉出,江家对奴婢的管教确有一套。 到底是什么样的土地,能培养出来江夏瑶这么个“奇女子”?苏罗烟实打实好奇的紧。 “不知姑娘芳名?”去往江家的兽车上,苏罗烟对江夏瑶又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江夏瑶。江水的江,夏天的夏,瑶嘛……想必你应该不知道倪瑶吧,我的瑶正是倪瑶的瑶。” “是的,奴婢……我,不知道。”苏罗烟仅是思虑了一瞬,便纠正了自己的“错误”。 “你好生奇怪,怕不是本地人吧。”江夏瑶明白她的才华不应该被她现在的身份所埋没,早早的伸出善意的橄榄枝,说不定哪天,苏罗烟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为江家遮风避雨呢? “没错,我不属于这里。对了,江小姐可知气力?”苏罗烟可算逮着机会问人这个问题了。 “怎会不知?”江夏瑶以袖掩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栖贤大陆上谁人不知气力?谁人不晓其利?”苏罗烟见她这么说,有些尴尬的定了定身形。 “还望小姐告之一二。” 江夏瑶这才不笑了,她认真的看着苏罗烟的眼睛,在苏罗烟的执着眼神里,终究是确认了她是真的不知道。 莫非她是哪方隐世修士?江夏瑶有点兴奋。 江夏瑶见苏罗烟神情不似作伪,便敛容正色,娓娓道来:“柳姑娘,气力乃是栖贤大陆修行之根基。‘气’并非单指呼吸之气,而是天地万物间流转的能量本源,藏于人体筋膜体液之中,驱动生机循环;‘力’则是气的外显与运用,小至举手投足,大至开山裂石,皆赖气之转化。” 她指尖轻点茶盏,盏中水面竟无风自动,泛起涟漪,“譬如武夫锤炼筋骨,是以动作牵引体液流通,化精为力;而修道之人则能以意念导引先天元气,于静默中催生张力,即便肌肉不动亦可发力——这便是‘气力相生’的奥妙。” 苏罗烟凝神细听,只觉这番论述与她前世所知的物理学隐隐相通,却又添了玄妙色彩。江夏瑶观其若有所悟,又道:“寻常人只道气力源于筋肉,实则如井蛙观天。气有三要素:场所、介质、流动循环。人身为‘精之仓’,乃气蕴藏之所;体液为介质,周流不息;而神为主宰,统御气之转化。 故而修习气力者,需兼顾养身、炼气、凝神三者,方能突破凡俗桎梏。”言罢,她忽将掌心向上,一缕若有若无的白气自指尖升起,如烟似雾,“你看,这便是元气外放之象——我江家祖传的‘云水诀’,便是以水为媒,化气为劲。” 苏罗烟心中震动,暗忖此界竟有如此超越常识的能量体系。她不禁追问:“若气力可修,凡人能否借此改变命数?” 江夏瑶眸光一闪,意味深长道:“自然可以。只是修行如逆水行舟,稍有不慎便会遭反噬。轻则经脉受损,重则元气溃散……譬如那青霄令吞噬生命之力,便是气机逆乱的惨例。” 她见苏罗烟神情专注,显然已将方才的提点听进了心里,便继续深入解释道:“柳姑娘既已明晓气力相生之理,可知这天地间的‘气’亦有不同来源?修行者常言,气分三类:一为‘先天之精气’,乃父母遗传之精华,藏于肾中,主生长与根本;二为‘后天之精气’,源自水谷饮食,经脾胃运化而成,滋养周身;三为‘大自然之清气’,通过呼吸入肺,与先天、后天之气交融,化为人体可用之能量。我江家‘云水诀’之所以强调以水为媒,正是因为水能载气,善于流通,可助修行者更好地引导和融合这三者。” 苏罗烟听得入神,她尝试用自己过去的科学知识去理解这套体系: “小姐的意思是,修行者如同一个高效的能量转换系统?将来自食物、空气乃至自身先天储备的能量,通过特定的方法(如‘云水诀’)转化为可被意识驱动、用于施展力量的‘气力’?” 她联想到之前陆清河为她疗伤时那股奇异的暖流,那似乎就是一种高度精纯的能量输入,又思索着,原来妹妹叶知秋所研究的对象竟可以真的存在,不得不再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与奥妙。 如果妹妹在这里的话,指不定又要好一番研究了吧…… 江夏瑶赞许地点头:“姑娘悟性极高,正是此理。不过修行之道,重在平衡与循序渐进。若一味强求转化,而忽视了对‘精之仓’(身体)的养护、对‘神之主宰’(心性)的锤炼,便容易导致气机紊乱。 轻者,如青狼那般,依靠自残强行激发‘狼性’,虽短时间内【气】的浓度与颜色会剧变,力量暴涨,但终究伤及根本,难以持久;重者,甚至会像一些走火入魔的修士,元气溃散,经脉尽毁。”她的话语中带着警示,也暗含关切。 她忽压低声音,“柳姑娘若真对此道有兴趣,或许我可引你入一门径……”话音未落,马车外忽然传来侍女的急呼,称陆府派人来寻,江夏瑶只得暂止话头,眼底却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狡黠。 “多谢小姐好意!”她正想着如何入门,便有这等机缘前来。 苏罗烟还欲多言,马车外却再次传来侍女略显焦急的呼唤:“小姐,陆府的人又来了,说是有急事,请您务必速回。”江夏瑶眼底那丝计划得逞的狡黠迅速隐去,换上一副了然又略带遗憾的神情。她轻轻握了握苏罗烟的手,低声道: “柳姑娘,看来今日只能先到此为止了。你既有此心性悟性,他日若有机缘,我必当为你引路。眼下,你先随我回府安顿,往后时日方长。”说罢,她掀开车帘,对车夫吩咐道:“回府。” 马车转向,朝着江府的方向驶去。苏罗烟坐在车内,心潮起伏。她不仅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更在江夏瑶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同于李府压抑氛围的可能性。这位看似养尊处优的贵女,其见识、气度与手段,都远非寻常闺秀可比。 她开始隐隐期待,在这位新“主人”的引领下,自己能否真正揭开这个世界的奥秘,甚至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而江夏瑶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一番讲解,无疑已在苏罗烟心中播下了一颗向往力量的种子。 兽车急行,路面不平颠簸颇多,两人摇晃着身子同频的左右摆动…… 很快便到了江家大门口。 江府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开阔平整,与李府侧门外的逼仄巷道截然不同。车夫一声低沉的吆喝,拉车的两匹毛色油亮的巨角驯兽便喷着粗重的白气,稳稳地停下了脚步,显示出极好的驯服度。车辕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夏瑶率先掀开车帘,阳光洒在她依旧带着些许怒容的脸上,但这怒容此刻已褪去了大半真实,转而成为一种精心维持的、给可能存在的旁观者看的姿态。 她利落地跳下车,动作优雅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随即转身,并不伸手搀扶,只对仍坐在车内的苏罗烟冷冷道:“还不下来?难道要本小姐请你么?” 语气虽冲,但望向苏罗烟时,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宽慰和“一切按计划进行”的暗示。 苏罗烟会意,连忙抱着那个作为“罪证”的、沾染了污渍的小包袱,低眉顺眼地跟着下车。她的脚步刻意显得虚浮踉跄,一方面是继续扮演惊魂未定的闯祸奴婢; 另一方面,这疾行颠簸的兽车也确实让她这个穿越而来、尚未完全适应此界交通工具的人感到些许不适。她站稳身形,迅速而谨慎地抬眼打量起眼前的江府。 只见朱漆大门气派非凡,门楣上悬挂的匾额虽未细看是何字样,但鎏金的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门前立着两名身形挺拔、目光锐利的护卫。 他们见到江夏瑶,立刻躬身行礼,口称“大小姐”,对跟在小姐身后、形容狼狈的苏罗烟,则只是投来一瞥审视的目光,并未多问,显是训练有素。 江夏瑶并不停留,冷哼一声,径直朝府内走去。苏罗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混杂着脱离牢笼的轻快、对未知前途的忐忑以及对眼前这位行事出人意表的贵女的好奇,快步跟上。 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她感到一阵微弱的、类似穿过一层水膜的阻滞感,转瞬即逝,心中不由一动:这江府,似乎有某种防护或警示的结界? 入门之后,并非直接是厅堂,而是一道雕琢精美的影壁,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庭院深深,远比李府开阔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石流水点缀其间,草木葱茏,灵气(或许只是一种感觉)似乎都比府外浓郁几分。 偶有仆役侍女经过,皆步履轻快,衣着整洁,见到江夏瑶纷纷避让行礼,秩序井然,与李府那种压抑沉闷的氛围大相径庭。 江夏瑶立刻松开了拽着苏罗烟的手,脸上刻意维持的怒容如冰雪消融,瞬间换上了轻松狡黠的笑容,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对苏罗烟眨眨眼: “好了,戏演完了!到了这里,便是我的地盘,再无需遮遮掩掩。” 她拍了拍苏罗烟的肩膀,语气变得亲切而随意,“这‘云水结界’不仅能防外敌,亦有清心净念、汇聚天地精华之效,你初来乍到,或许会觉得有些异样,习惯便好。” 苏罗烟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她好奇地环顾四周,感受着身体沐浴在这奇异结界能量中的舒适感,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养,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 她看向江夏瑶,心中充满了感激与一种新生的希望。江夏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走吧,我先带你去安置下来,换身衣裳,再慢慢与你细说这府里的规矩……以及,你感兴趣的那些事。” 说罢,便引着苏罗烟,沿着青石小径,向着内院走去。苏罗烟跟随她行走,穿过几重别有一番风味的庭院,最终被安置在一处名为“听竹小筑”的僻静院落。 与李府仆役房的拥挤嘈杂截然不同,这里窗明几净,窗外疏竹掩映,案几上甚至还备有清茶和几卷书册,陈设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与体贴。 江夏瑶屏退了左右,亲自为苏罗烟斟了一杯热茶,脸上早已不见了在人前的疏离与责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探究。“苏姑娘,此处无人,你可安心。在我江家,虽亦有规矩,但绝不会如李府那般不近人情。”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罗烟依旧带着些许戒备和茫然的脸上,轻声问道,“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我观你言行,绝非凡俗奴婢。你对‘气力’一道竟全然不知,这在此界,实属罕见。” 苏罗烟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心中的不安。她知道,既然选择了跟随江夏瑶,有些秘密便无法再完全隐藏。 她沉吟片刻,避重就轻地答道:“小姐明鉴。奴婢……我确实并非此间寻常之人。家中曾遭变故,流落至此,许多此地的常识,确实……知之甚少。” 她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向江夏瑶,“至于气力,于我而言,确是闻所未闻的全新天地,还望小姐不吝赐教。”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既交代了部分异常,又隐藏了穿越的核心秘密,并将话题引向她最关心的修行之事。 江夏瑶何等聪慧,看出苏罗烟有所保留,但她并不急于刨根问底,反而因苏罗烟的坦诚和那份对未知领域的强烈好奇而更加满意。 她笑道:“无妨,谁人没有难言之隐。你既对此道有兴趣,便是缘分。我观你气息,似乎你对火行元素有种超乎寻常的亲和力?” 江夏瑶的话让苏罗烟心中一动,她不自觉地抚上手臂,那里自穿越醒来便多了一道极淡的红色痕迹。她确实感觉自己对温暖、光亮的事物有着莫名的亲近感,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跃动的火热气息。 江夏瑶继续道:“我江家祖传的‘云水诀’虽以水为媒,于滋养经脉、感悟气机颇有助益,但天下修行之道殊途同归。你暂且在此住下,我会安排你先从最基础的典籍读起,了解此界修行之常识。待你根基稍稳,或可探寻适合你自身特质的火系法门。” 这番安排,既给了苏罗烟缓冲和学习的时间,也表明了江夏瑶有意引她入门的诚意,且并非要将她束缚在江家功法之内。 是夜,苏罗烟躺在听竹小筑柔软洁净的床铺上,却辗转难眠。白日的经历如同梦幻,她从李府一个命如草芥的奴婢,转眼间成了江家小姐的座上宾,拥有了独立的居所和接触修行知识的机会。 巨大的境遇反差让她一时难以适应。她想起陆清河,那个行为莫测、曾以一股暖流助她抵御饥饿的男子,那暖流除了维持生机,并无其他神异。 而江夏瑶的相助,也让她意识到,手臂上这道穿越带来的赤绾红痕,或许是她在此界立足的真正依仗,那份对火元素的天然亲近感,正源于此。 陆清河那句“这个冬天,你就等死吧”的警告,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脆弱,以及尽快掌握力量的必要性。 接下来的几日,江夏瑶果然派人送来了几卷基础典籍,内容涉及栖贤大陆的历史概况、修行境界的初步划分(如引气、凝元、化晶等),以及各大世家宗门学府和灵石货币体系的简要介绍。 苏罗烟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凭借穿越带来的强大学习能力和迥异的思维角度,她很快便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清晰的框架性认知。她开始尝试按照典籍中记载的最基础的冥想吐纳法门,感应所谓的“天地灵气”。 起初并无甚感觉,但某一日深夜,在她心神彻底沉静下来时,手臂的赤绾红痕似乎微微发热,周遭环境中那些活跃的、带着温暖气息的红色光点(火行灵气)便争先恐后地向她汇聚,远比感应其他属性的灵气要清晰、容易得多。 她尝试引导这些光点,指尖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温热,甚至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火星在指尖一闪而过,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头巨震——这赤绾红痕,果然极大地增幅了她对火行元素的感知与亲和! 江夏瑶偶尔会来看望苏罗烟,询问她的进益。在一次交谈中,苏罗烟忍不住提及了那晚指尖的异象和手臂的特殊感应。江夏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断,她执起苏罗烟的手,仔细感知了片刻,点头道: “果然如此!你手臂上的印记非凡,极大地增强了你对火行元素的感应力,这已是天赋显露的征兆。仅靠自行摸索终究有限,真正的潜力,需借‘觉醒石’方能明晰。不过,这手臂上的痕迹,暂时,还不适合展与众人示。” “好,多谢小姐。” “不用称我小姐,唤我夏瑶即可。” “是,夏瑶。” “……”这人,真死板…… 苏罗烟继续阅读古籍,江夏瑶则四处奔走,致力于为苏罗烟寻一个契机。 不久后,江夏瑶便为苏罗烟争取到了一个前往城内学府进行正式天赋觉醒的机会。 这是江家用自己的财力,为苏罗烟寻了一个非“招生考试”的觉醒机会,这莫大的人情,苏罗烟牢记在心。 觉醒仪式在一间肃穆的静室内进行。房间中央,一块半人高的晶莹觉醒石静静矗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按照指引,苏罗烟将双手覆于石上,凝神静气。下一刻,觉醒石光华大盛! 一股繁复而磅礴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苏罗烟的意识。她“看”到白之锐利、青之生机、黛之柔韧、赤之炽烈、黄之厚重,五色光华在她体内交相辉映,每一种都极为明亮纯粹,代表着对应灵根极高的品质与潜力! 五灵根俱全,且天赋卓绝! 与此同时,她的感知仿佛被无限拔高,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多彩而“透明”——她能清晰地“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各色灵气光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门外等候的江夏瑶身上柔和的水蓝色灵气波动。 除此之外,不知名灵根的光芒也显现出来,有粉色,有紫色,有橙色,五光十色交相辉映。苏罗烟好整以暇,有些疑惑不解,这些是什么?罢了,先不管了,先把这五种基础颜色的灵根先整明白…… 这惊人的结果让苏罗烟心头凛然。往日的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如何规避风险,隐藏实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五灵根俱全且天赋极高,太过惊世骇俗。 她急心转念,集中精神于那最为活跃的赤色光华(火灵根)上,试图压制其他四种灵根的显现。那觉醒石似乎也通灵般,光华逐渐收敛。 最终,石面上只稳定地显示出醒目的赤色光芒,其亮度,恰好达到学府火灵根招生的中上等标准,既展现了潜力,又不至于惹来过多不必要的关注。 当苏罗烟走出觉醒室,面对江夏瑶询问的目光,她只微微颔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喜与腼腆:“小姐,我觉醒了火灵根,刚好达到了学府的招生标准。” 她隐瞒了五灵根俱全和那超凡感知力的真相,只将能够“看见”灵气的能力,归结于火灵根觉醒后对火元素的敏锐感知。 江夏瑶不疑有他,欣慰笑道:“果然与你的特质相符。火灵根纯粹,已是难得,未来可期。” 她拍了拍苏罗烟的手,“既然天赋已明,日后便可专心研修火系法门了。” 苏罗烟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成功迈出了第一步。赤绾红痕带来的助力远超想象,而觉醒石的结果和自行隐藏的能力,则成了她隐藏实力的最好掩护。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此刻,她不仅握住了力量的钥匙,更拥有了不为人知的底牌和成长的空间。 那蕴藏在灵魂与身体深处的、与火焰乃至整个世界灵气共鸣的真正潜力,正等待着她去逐步开启。 ------------ 第九章 护短(小插曲) “瞧瞧,那是江家大小姐吗?” “啧啧啧,她旁边的那个又是谁呀?该不会是哪里的丧家之犬吧,穿的这么磕渗。” 远处,身着“青云学府”学员服饰的几人嘴底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苏罗烟脚步未停,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侧首对身旁面色已沉的江夏瑶浅笑道:“夏瑶姐姐,我方才好像听见几只秋蝉在聒噪,你说奇不奇怪,这还未到深秋呢。”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那几位出言不逊的学员听得清清楚楚。 那几人闻言,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位领头的男学员,身着明显华贵几分的青云学府服饰,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拦在路中,目光轻蔑地扫过苏罗烟朴素的衣着,对江夏瑶道: “江大小姐,几日不见,品味倒是……独特了些。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学府里带,也不怕污了咱们这清修之地?” 江夏瑶眸中寒光一闪,正要开口,苏罗烟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交由自己应对。她上前半步,非但不惧,反而对着那男学员盈盈一福,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姿态从容,竟无半分奴婢的怯懦。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位师兄请了。小女子苏罗烟,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只是师兄方才所言,请恕罗烟不敢苟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好奇视线,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众人皆能听闻:“青云学府,乃栖贤大陆东域修行圣地,向来以‘有教无类,德才兼备’为立派之本。 家师曾言,修行之人,首重修心,次重修德,最末方是修为神通。一件外袍,或许能标榜身份,却难以丈量一个人内心的格局与德行的高下。若只因衣衫朴拙便妄断他人为‘阿猫阿狗’,岂非与学府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胸襟相悖?再者……” 苏罗烟话锋一转,视线落回那男学员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继续说道:“师兄身着学府精英服饰,光华熠熠,令人敬仰。想必言行举止,更应为吾等后进之楷模。 若开口便是如此刻薄之语,传扬出去,外人不知,还以为我青云学府的门风,何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于表象了?这若是损了学府清誉,恐怕也非师兄所愿吧?”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对方言语失当、有失风范,又巧妙地将个人争执提升到了维护学府声誉的高度,更引用了“修行首重修心修德”的道理,让人难以辩驳。 那男学员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身旁的几人也都面露尴尬,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学员中,已有人低声议论,看向那几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江夏瑶见状,心中暗赞苏罗烟机敏。她适时上前,面色已然恢复平静,只淡淡道:“李师兄,我江家带来的人,还轮不到外人评头论足。苏姑娘是我江夏瑶的客人,更是我亲自引入学府之人,她的去留,自有学规和师长定夺,不劳几位费心。若无事,便请让路吧。” 那李师兄见势不妙,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得悻悻地冷哼一声,带着人灰溜溜地侧身让开。江夏瑶不再多看他们一眼,挽起苏罗烟的手臂,在众人或钦佩或好奇的目光中,坦然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四周无人,江夏瑶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用力拍了拍苏罗烟的肩膀:“好你个罗烟!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没想到唇舌如此锋利!刚才那番话,真是漂亮极了!既全了我江家的颜面,没让我当场发作与那起小人冲突,又狠狠打了他们的脸,真是痛快!” 苏罗烟微微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些许轻松的笑意:“夏瑶过奖了。我只是不愿因我之故,让姐姐平白受人非议。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们便越是得寸进尺,不如一开始就划下道来,也省去日后许多麻烦。” “说得对!”江夏瑶眼中欣赏之色更浓,“罗烟,你方才提到‘修行首重修心修德’,可是你自己悟出的?” 苏罗烟目光微闪,这其实是融合了她前世的一些理念,但她只是含糊应道:“算是吧。总觉得力量若没有相应的品德来驾驭,终究会酿成大祸。” 江夏瑶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对苏罗烟的来历和见识愈发好奇,但也知趣地不再追问,只是笑道:“今日你这‘护短’之举,我可是记下了。走,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算是犒劳你!” 两人相视一笑,经历此番小小风波,关系似乎又亲近了几分。而苏罗烟这个名字,想必也会随着今日之事,在这青云学府中,悄然传开。 ------------ 设定 第十章 正式修炼(一些废话)可越过 苏罗烟从书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这个世界修炼分为两条主流路径——练武,和修法。 练武的叫武师,修法的叫术师。 职业也是相当的多,主流的有: 竞技者和场地师(这俩包般配的,竞技者全部依靠场地师的存在才能同台竞技,没有场地师就没有竞技者表演的舞台,但场地师攻击力不强,没有表演性质,场地师的工作内容也随着竞技者的能力变化而改变), 契约见证者(没错它真的是一项专门的职业,负责在契约双方的灵魂深处打上烙印,待契约成立和完成时都会生发一丝至纯灵气,他们就吸收这份中介费)(织萤契使就是以此成神), 炼丹师(需要大量高品质灵草以求炼出成品高等丹药的概率大一些,还要大多数都是火系或金系辅以木系水系土系,极少数的丹药需要用到光和影), 铸器师(需要稀有材料来打造,譬如霜玉冰镜/世无霜公主最喜欢的嫁妆之一/,碧木乌扇/安若素最顺手的武器之一/,堇竹藤笛/安若素最常佩戴的武器,没有之一/,等), 驯兽师(多为心灵者的专一能力,主要用于让被契约者与强大灵兽签订平等契约/当然能力越高者,签订平等契约成功的概率就越大,不同的人签订的契约等级也不一样,延长的时限也不一样), 治愈医师(多为木或光,偶有土,主要负责治愈受伤者,有因为劳作时不小心受的伤,也有同台擂击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一般专职恢复的治愈医师比专职竞技的恢复能力者能力更强,自身恢复效果更慢), 阵法师(将各类元素灵力按照不同的灵力符号组合在一起,可在任意平面上构成,譬如在萃灵液浸泡了九九八十一天而形成的妃色或缥色灵纹纸上刻画,或者以更高级的画法瞬间成阵等), 再小众的就不说了。 史莱姆等级/未化成灵草阶段 1.凝脂(温润如玉,初聚灵气) 2.蕴华(光华内藏,灵性始生) 3.鸣泉(叩之泉涌,清心涤念) 4.纹焰(赤纹如火,灼灼其辉)化草上限 5.镇岳(重若山峦,稳固地脉)化兽上限 6.琉云(纹路如云,可琉光影)化人上限 灵草等级/未化成灵兽阶段 1.含雾(草叶吐气,烟雾缭绕) 2.泽露(结气为露,润泽四方)史莱姆化形初级 3.栖霞(枝叶映霞,光华内敛) 4.抱月(月下生辉,灵韵自成) 5.藏星(结印如星,暗合自然)化兽上限 6.鸣霄(叶动雷音,声震苍穹)化人上限 7.绛灵(赤霞铸韵,化生通慧) 灵兽等级/未化人形阶段 1.食露(初开灵智,饮露为生) 2.听风(感知天地,闻风辨气)史莱姆化形初级 3.啸月(月下长啸,引太阴之力)灵草化形初级 4.衔霞(吞吐朝霞,炼日月精华) 5.驮星(背负星辉,晓星辰轨迹) 6.踏云(足生祥云,凌空而行)化人上限 7.结印(外结灵印,水火不侵) 8.驾虹(身化虹光,驾蔼摘星) 人修炼等级/人类修行九境 1.引气(强身健体,淬骨炼筋) 2.初尘(初涉凡尘,因果缠身)史莱姆化人达此级 3.凝元(引气入体,吐浊纳真)灵草化人达此级 4.化晶(脱离凡尘,初及结印)灵兽化人达此级 5.结印(气聚成印,印证不凡) 6.环缘(环化尘缘,往事如歌) 7.脱骸(洗髓脱骸,如获新生) 8.半神(不信天命,谶言俱焚) 9.化神(化身为神,天地齐寿) 需要特别注意的点(书上没有,主角也不知道,需花费很长时间的逐渐摸索才明白): 1.化形上限超过也不是不行,只是花费时间更多,变成天赋更为强悍的下一形态。 2.化形初级表示上一形态化形达此级的初始基础状态,只是基础欠佳的或许天赋有点偏低,基础牢固的或许天赋颇高。 3.结印是身体结出一个灵根对应一个印结,于身体随机部位生成,只有兽态和人形态有印结。 4.人形态有人鱼,羽人,和人三种形态。他们性别与人不同。 5.史莱姆为物质生命,有灵气时为生命,无灵气时为物质。 6.一些神氏及权力(无人知晓,包括主角) 曜灵帝君掌管日月 溟波鲛姬掌管轮回 织萤契使掌管命运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我们的另一个主角——叶知秋,因为其强悍的计算能力,被世界拒之门外,正在洗刷记忆。 “这等祸患!不可久留!”这是溟波鲛姬对曜灵帝君说的话——于是,苏罗烟苦苦寻找的妹妹叶知秋,便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了…… 还有一些书上得不到的有用信息,这里先放给读者免得以后读来读去不解其意。 母界(只产灵魂不耗灵魂)消耗物质 父界(不产灵魂不耗灵魂)不产不耗物质 子界(不产灵魂只耗灵魂)产生物质 物质:子→(父)→母(界)V₃和V₄ 灵魂:母→(父)→子(界)V₅和V₆ 物质灵魂交换:子⇆(V₁:灵魂→物质),母⇆(V₂:物质→灵魂),子⇆父⇆母(V₃和V₄和V₅和V₆),同时存在,V₁₂₃₄₅₆不定时变换速度,变化周期较长,变化较慢。 天赋种子:在轮回之门里凝聚成团的灵气,转世的灵魂触碰即可吸收,可以获得天赋种子。日后之时,静待天赋种子觉醒即可获得天赋,人类选择了辅助觉醒,效率更高。 传统的天赋类型有金木水火土(大众熟知的),小众一点的加个光和影,再小众一点点的有音弦和心灵,还有一些不成体系的变异个例,譬如亡灵(由影变异而来),冰(由水变异而来)等。 其余待更新。 ------------ 1 第十一章 琢磨草药,结识新友 翌日凌晨,苏罗烟在为入学前做最后的准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着周身经脉中那股新生的、自由流转的暖意。 自那日江夏瑶为她彻底解除体内禁制,她便如同久旱的禾苗逢遇甘霖,对栖贤大陆的一切都充满了近乎贪婪的求知欲。往日身为奴婢时,目光所及不过是方寸之地,所思所想无非是生存温饱;如今枷锁尽去,她才真正开始用一双旅人的眼睛,打量这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今日天光正好,她辞别江夏瑶,信步走出江府那笼罩着柔和结界的朱红大门,融入了青云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各式各样的灵材、异色空白符箓纸、兵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和各种奇异药材混合的气息。 苏罗烟并不急于购买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用目光细细描摹着这座异世界城市的轮廓,感受着与地球截然不同的生机与律动。 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店铺前。店铺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古旧的木匾,上书“百草轩”三个苍劲大字,门两侧悬挂着干枯的药草束,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泥土与草木清苦的独特气味。 这气味莫名地吸引着她,让她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植物标本馆,一种熟悉的探究欲油然而生。她掀开略有些沉重的靛蓝色布帘,迈步走了进去。铺内光线略显昏暗,却别有一番洞天。 四壁皆是直达屋顶的药柜,无数个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书写着各种草药的名号。柜台和地上则摆放着许多敞开的箩筐、瓦罐,里面盛放着形态各异、色彩纷呈的新鲜或干燥草药。 有的叶片如火焰般赤红,有的根茎似水晶般剔透,有的花朵绽放着幽幽的蓝光,更有一些奇特的菌类,伞盖上生着如同眼睛般的奇异花纹。 空气中浓郁的药香几乎凝成了实质,吸入肺中,竟让她感到体内那股暖流都活跃了几分。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戴着水晶磨制的单片眼镜,小心翼翼地用一柄银质小刀处理着一株根系极其复杂的紫色植物。 苏罗烟的目光立刻被这些奇花异草牢牢抓住。她放缓脚步,在货架间慢慢踱步,仔细辨认着那些标签上的名称: “龙涎枝”、“月光苔”、“泣血菇”、“七星伴月兰”……许多名字她闻所未闻,但其形态特征,却隐隐能与前世所学的植物学知识产生某种模糊的对应。 她看到一株名为“阴阳和合花”的植物,其花朵并蒂双生,一朵色泽艳丽,花瓣硕大,形态张扬;另一朵则颜色素雅,花瓣细碎,形态内敛。 她下意识地便以现代生物学的视角去观察,心中暗忖:“这明显的二型花,莫非是雌雄异株?艳丽者应为雄花,依靠招蜂引蝶传播花粉;素雅者为雌花,专注于孕育果实。 这种形态分化,是长期自然选择的结果,是为了提高繁殖效率……”她又注意到一种缠绕在枯木上的藤蔓,标签写着“鬼枯藤”,其茎秆上伸出许多细小的吸盘,牢牢吸附在枯木表面,而枯木的另一端竟奇迹般地冒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寄生?还是共生?”苏罗烟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点新芽,“看这枯木并未完全失去生机,反而在藤蔓缠绕处有了新生迹象,莫非这鬼枯藤并非单纯掠夺,其根系或分泌物能刺激宿主植物焕发第二春?这倒有点像地球上的某些菌根共生关系。”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一丛名为“幻心草”的、叶片会随光线变化而微微变色的草药时,一个温和而带着些许好奇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姑娘对这幻心草也感兴趣?” 苏罗烟微微一怔,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这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但眼神明亮而专注,正含笑看着她。他手中还拿着几株刚挑选好的草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与这店铺十分契合的药草清香。 “只是觉得它的叶片变色很有趣,”苏罗烟收敛心神,礼貌性地笑了笑,“似乎是对光线和温度很敏感。”男子点点头,语气中带着探讨的意味:“不错,幻心草的确对环境变化极为敏锐。 据古籍记载,其叶片色泽变化,甚至能映射采摘者当时的心绪波动,故而名之‘幻心’。心悦之呈赤色,惧之则显黑色……不过,这只是传说,难以验证。”苏罗烟闻言,心中现代科学的思维习惯又冒了出来,一段不加准备的话脱口而出: “心绪波动影响植物状态,听起来玄妙,但从生物学角度看,或许并非完全不可能。强烈的情绪会引发生理变化,如体温、电磁场乃至信息素分泌的微弱改变,若这幻心草感知足够敏锐,或许真能捕捉到这些细微信号。当然,这需要极其精密的实验来证实。”她这番话,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却将生物学名词自然带出。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显然从未听过如此新颖的见解。他饶有兴趣地追问:“生物学?实验?姑娘所言甚是新奇。在下宁玖天,平日也对草药之道略有钻研,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方才所言‘生物学’,是何等学问?” 苏罗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差点说漏嘴,心中微凛,但见对方态度诚恳,并无恶意,便简化解释道:“我姓苏,苏罗烟。所谓生物学,是我家乡的一种说法,大致是研究生命体,包括动植物如何生长、繁衍、与环境相互作用的学问。” 她有意避开“地球”或“穿越”等敏感词。宁玖天眼中兴趣更浓:“研究生命之道?妙极!苏姑娘看来对此道颇有心得。譬如这幻心草,依姑娘之见,其变色机制究竟为何?” 话题既开,苏罗烟也放松了些许戒备。两人便在这草药铺中,就着各种奇特的草药交谈起来。宁玖天对草药的确知之甚深,不仅能说出各种草药的名称、习性、药效,还能引经据典,讲述一些相关的传说轶事。 而苏罗烟则时不时地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见解。当她看到一种果实大小、形状差异极大的“千变果”时,便联想到遗传与变异:“同一种植物,果实形态却千差万别,这除了环境因素,恐怕其内部……嗯,可以理解为传承的‘种子’本身就有不同。就像人族,父母子女虽有相似,却绝不会完全相同,这便是变异的奥妙。” 谈到那种依附枯木的“鬼枯藤”,她更是详细解释了“寄生”与“共生”的区别:“若藤蔓只汲取枯木养分,使其衰亡,便是寄生;若两者相互依存,藤蔓得栖息之所,枯木或因藤蔓而获得某种保护或滋养,便是共生。这鬼枯藤与枯木顶端的新芽,或许正暗示了一种寄生与共生的可能。我猜测,这鬼枯藤可能会反哺。” 她甚至引申开去,提到一些动植物雌雄个体在外观、行为上的差异,用“生态选择”的角度去分析,认为这些差异往往是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求偶或繁衍后代。 宁玖天听得极为专注,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击节赞叹。苏罗烟的这些观点,虽然用语奇特,但内在逻辑清晰,角度刁钻,往往能触及一些传统草药学未曾深入思考的层面,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他忍不住感慨道:“苏姑娘学识渊博,见解独到,令人茅塞顿开。这些‘生物学’的道理,虽与我平日所学体系不同,却隐隐契合天地万物生灭演化的至理。今日与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药典!” 他的赞赏发自内心,让苏罗烟也感到一丝久违的、知识被认同的喜悦。两人越谈越投机,从草药特性聊到搭配种植技巧,从扦插嫁接谈及培育手段甚至探讨起某些草药能否通过有意引导其“变异”,来获得更佳的药效。 宁玖天对苏罗烟提出的“实验验证”想法表现出极大兴趣,认为这比单纯依赖古籍记载和经验传承更为可靠。 气氛融洽之时,宁玖天自然而然地问道:“苏姑娘对草药如此有见地,想必是师从名家?或是出身医药世家?不知姑娘府上是……” 苏罗烟未作多想,随口答道:“我目前暂居城南江家。”她本意是说明自己的落脚点,并未想太多。然而,“江家”二字一出,宁玖天脸上那温和专注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变化,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苏罗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眸色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绝非善意,更像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戒备,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他原本微微前倾、表示倾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许距离。 “哦……原来是江家的客人。”宁玖天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那份热切和深入探讨的意味却悄然褪去,变得客气而疏离。 他迅速将话题从先前的深度交流扯开,转而指向柜台上一批新到的、品相普通的“止血藤”:“江家……嗯,江家的药圃规模宏大,想必这类常见药材是不缺的。 不过这批止血藤的成色倒是难得,脉络清晰,杂质也少,若是用来炼制基础的金疮药,效果应当不错。苏姑娘若有兴趣,可以看看。” 他不再谈论那些涉及生命本质的深奥问题,也不再询问苏罗烟那些奇特的“生物学”知识来源,只是围绕着草药的品相、价格、常规用途等表面信息泛泛而谈。 这种突兀的转折,让苏罗烟心中警铃大作。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顺着他的话评价了几句止血藤,但内心已然翻腾起来。 ‘他对江家的反应不对。’苏罗烟暗忖,‘不是敬畏,也不是寻常的听闻,那眼神……更像是提到了一个不愿提及、甚至带有芥蒂的名字。’她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宁玖天: 他说话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白色玉牌,那玉牌质地温润,上面似乎雕刻着某种复杂的暗纹;他的视线也偶尔会飘向门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苏罗烟将他的容貌特征、衣着打扮,尤其是那枚玉牌的样式,都暗暗记在心里。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苏罗烟便借口时辰不早,需回府用饭,礼貌地告辞了。 宁玖天也没有挽留,只是客气地送她到门口,笑容依旧得体,却再无之前的真诚。 离开百草轩,走在回江府的青石板路上,苏罗烟的心情不复出来时的轻松。宁玖天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和态度转变,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里。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她这个“外来者”稍有不慎,便可能卷入未知的纷争。回到听竹小筑,她稍作歇息,便径直去寻江夏瑶。 江夏瑶正在书房处理家族事务,见苏罗烟回来,脸上露出笑意:“罗烟,今日游玩可还愉快?瞧你神色,似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苏罗烟没有直接说出宁玖天的名字,而是先描述了百草轩的环境,然后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回来前,在铺子里遇到一位对草药很有研究的年轻公子,姓宁,谈吐不凡,倒是让我学到了不少。” 她仔细留意着江夏瑶的反应。果然,听到“姓宁”二字,江夏瑶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略带讥诮的冷意: “宁?可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腰间总喜欢挂着一块刻有云纹白玉的年轻人?” 苏罗烟心中一动,点头道:“正是,姐姐认识他?”江夏瑶放下笔,冷哼一声:“岂止认识。宁玖天,宁家这一代在草药一道上最有天赋的子弟。我江家与这宁家,可是积怨已深的老对头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的修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起来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大约三十年前,城外百里处发现了一条新生的‘赤炎晶矿脉’,此矿对火系修行者大有裨益,也关乎家族炼器产业的根基。当时我江家与宁家同时发现,都主张所有权。双方争执不下,最终约定以一场比斗决定矿脉归属。彼时我祖父与宁玖天的祖父,皆是家族顶尖战力,那一战……打得惊天动地。”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最终,我祖父险胜半招,为江家夺下了矿脉。宁家老祖则因伤势过重,加上郁结于心,回府后不过数年便撒手人寰。宁家自此视我江家为死敌,认为是我们逼死了他们家老祖,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机缘。几十年来,两家在生意上、资源争夺上明争暗斗不断,虽未到撕破脸皮血拼的地步,但关系早已冰封。这宁玖天,自幼便被家族灌输对江家的敌意,他今日得知你与江家有关,态度突变,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罗烟静静地听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竟是涉及资源争夺和祖辈恩怨的世仇。 她不禁回想起宁玖天谈及草药时那双发亮的眼睛,那是对知识纯粹的热忱。 可惜,这热忱却被家族的枷锁所束缚。她问道:“那……这位宁公子,为人如何?除了家族恩怨之外。”江夏瑶转过身,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抛开立场不谈,宁玖天此人在草药学上的造诣,确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甚至有些老药师都不及他钻研得深。 他醉心于此道,性子也算得上清高,并非那种一味寻衅滋事之徒。否则,今日他恐怕就不是避而不谈,而是直接给你难堪了。” 她走到苏罗烟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告诫,也有关心:“罗烟,你心思通透,能察觉其中蹊跷,这很好。栖贤大陆看似广袤,实则各家势力关系错综复杂。你既入了我江家之门,难免会接触到这些。日后在外,与人交往还需多留个心眼。这宁玖天……知识可以交流,但切记保持距离,莫要深交,以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苏罗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夏瑶姐姐。今日只是偶遇,谈论草药而已,今后我会注意的。” 她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宁玖天对草药知识的渴求是真,两人在探讨中那种思维碰撞的愉悦也是真。家族的恩怨是横亘在其间的一道深沟,但知识本身或许能成为一座微妙的桥梁? 当然,江夏瑶的警告是对的,在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谨慎是必要的。这次意外的结识,不仅让她对这个世界草药学问有了更具体的认识,更让她窥见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窗外竹影摇曳,心中对力量的渴望愈发迫切。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拥有选择的权利,而非仅仅被动地承受命运的摆布。 而草药学,这门蕴含生机与奥秘的学问,或许也能成为她未来道路上的一股助力。宁玖天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物,连同他背后的家族恩怨,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 1 第十二章 吃不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傍晚,江夏瑶在听竹小苑陪苏罗烟用晚膳,这硕大的江宅,此时也没什么别的人陪江夏瑶吃饭了。 江家对于这个大小姐的话无一敢忤逆,也因此对这个“苏罗烟”毕恭毕敬,即便初入府氏杂事颇多,也没让苏罗烟见到一个人抱怨,她与她们说话时,她们的脸上那受宠若惊的表情不似作假。 江家家主和江夫人很恩爱,除去江夏瑶,他们还有一个二少爷,年龄尚小,不谙世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子嗣。 晚膳传来,苏罗烟看了眼精致的菜肴,有些挪不开眼,主要不是被香到了,主要是,它,它量多啊! “这,这些都是,今晚上的晚饭?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难怪苏罗烟失态,主要是这饭量太多。 “额,是这样的,我这怕你吃不惯,命后厨为你多备了些菜,看你习惯吃哪个,以后按照你的口味来。” 此前苏罗烟一直在李府做下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现在却这般被人珍视,她心中暖流涌动,为江夏瑶的细心体贴深深感动。她不再推辞,拿起玉箸,夹起一块看似鲜嫩多汁的炙肉,满怀期待地送入口中。 然而,牙齿咬下的瞬间,她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肉质本身极佳,火候也恰到好处,但……除了咸味,几乎尝不到任何其他的风味层次。她又尝试了旁边那碟翠绿的清炒时蔬,同样如此,只有盐味和蔬菜本身的味道,缺乏她记忆中熟悉的葱姜蒜香、或是油酱醋糖等调和出的复合滋味。就连那碗看似浓郁的汤羹,入口也是清汤寡水,仅靠盐来提鲜,远未达到她想象中的“鲜甜”。 “怎么了,罗烟?可是不合胃口?”江夏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关切地问道。 苏罗烟连忙咽下口中食物,不想辜负对方的好意,斟酌着词语说道:“夏瑶姐姐,菜肴很精致,食材也是顶好的。只是……我家乡的口味,或许有些不同,习惯在烹饪时加入些其他的香料或调味,让味道更丰富些。” 江夏瑶恍然,笑道:“原来如此。我江家饮食向来崇尚本味,以盐提鲜即可,倒是忽略了各地口味差异。无妨,明日我让厨房按照你的习惯来准备便是。” 苏罗烟却摇了摇头,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她前世虽不是专业厨师,但也热爱美食,时常自己动手钻研,对烹饪颇有心得。如今面对这些顶级的食材,却因调味单一而无法尽兴,实在有些可惜。她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姐姐,不知府上的厨房……可否借我一用?我想……亲自下厨,做几道家乡小菜,也让姐姐尝尝不同的风味。” 江夏瑶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露出极大的兴趣。她身为江家大小姐,何曾见过有客人,尤其是像苏罗烟这般看似柔美的女子,主动提出要下厨的?这新鲜感让她立刻点头应允:“当然可以!我陪你去!正好也见识一下罗烟你的手艺。” 两人来到江家宽敞整洁的大厨房。此时已过晚膳高峰,只有几个值守的仆役在收拾。见到大小姐亲自陪同一位陌生姑娘前来,仆役们虽惊讶,却都训练有素地行礼听候吩咐。 苏罗烟说明了来意,厨娘们面面相觑,但在江夏瑶的眼神示意下,立刻恭敬地让出了灶台,并按照苏罗烟的要求,迅速备齐了她需要的各类基础食材和调味料——虽然这个世界的香料与她所知的略有差异,但油、盐、酱(类似物)、醋(类似物)、以及一些带有辛香味的本地植物倒也齐全。 苏罗烟系上围裙,洗净双手,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食材。她决定先做一道简单的炒肉丝。切肉时,她全神贯注,力求均匀。 随后是腌制半小时,这一步骤的出现,让厨娘们和仆役们纷纷不知所措。苏罗烟细心的发现了这一细节,她和颜悦色道: “这是让肉和调味品融合更好,使肉更加有味道。”众人恍然大悟。 这半小时她也没闲着,她取来几双干净的筷子,分别尝了尝调味品的味道,耐心琢磨了一番,又加以配比,最终调出了她满意的味道。 然而,到了下一步,苏罗烟却发现这个世界的厨具与她熟悉的略有不同,铁锅更沉,锅铲的弧度也需要适应。起初几下,她有些手忙脚乱,火候掌握也不够精准。 就在她集中精神,试图精准控制翻炒的力道和节奏时,体内和那股因穿越和陆清河救治而存在的暖流相共鸣的存在——灵气,竟在不经意间,随着她的意念微微流动,顺着手臂悄然灌注到锅铲之上。 她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只是觉得手中的锅铲似乎突然间变得轻盈趁手了许多,与铁锅的碰撞也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韵律的轻响。 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锅中的肉丝在沾染了微弱灵气的锅铲翻炒下,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金黄诱人,肉质收缩得恰到好处,一股远超寻常的浓郁肉香瞬间爆发出来,弥漫了整个厨房。 原本在一旁好奇观望的江夏瑶和厨娘们,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苏罗烟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着锅中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肉丝,又看了看手中的锅铲,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难道是……灵气?’她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刻意引导体内那丝暖流,极其小心地融入接下来的烹饪步骤中。 无论是焯烫蔬菜,还是调制酱汁,但凡她将灵气微妙地融入其中,食材的鲜味便被激发到极致,味道层次感变得异常丰富和谐,就连菜肴出锅后的色泽和形态,都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灵性”,显得格外诱人。 最终,她简单做了两菜一汤:灵气炒肉丝,清灼灵蔬(用极微弱的灵气锁住蔬菜的鲜甜爽脆),以及一碗看似普通却因灵气融入而汤清味醇的菌菇汤。 当这些菜肴摆上小院的石桌时,江夏瑶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随即美眸瞪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罗烟!这……这味道!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肴!看似简单,却将食材本身的优点放大到了极致,而且……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畅感!” 苏罗烟也尝了尝,味道确实远超她的预期,甚至比她前世吃过的许多美食都要令人惊艳。她心中豁然开朗,在这个拥有灵气的奇幻世界,烹饪似乎不再仅仅是调味和火候的艺术,更是一种能够与食材能量共鸣,引导其升华的独特法门! 她思索着,中医所讲的食疗法而用的草药,在这个世界里有了灵气的滋润,是否会让餐品变得更加绚烂美味?她为自己的念头而感到兴奋,体内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持着她去研究,去琢磨。这栖贤大陆的人们不擅长烹饪,思来想去,也许是修炼的事宜占去了大部分精力罢。苏罗烟抿了一口菌菇汤,自顾自的想到。 从这一天起,苏罗烟在修炼和了解这个世界之余,又多了一个潜心研究的爱好——美食烹饪,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灵气烹饪。 她开始有意识地尝试将不同属性的灵气(目前主要是她无意识引导的、偏向滋养的温和灵气)融入不同的食材和烹饪手法中,乐此不疲地探索着如何用这份独特的力量,创造出极致的美味。 这不仅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更让她对灵气的掌控和感知,在一种轻松愉悦的实践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锤炼和提升。江夏瑶则成了她最忠实的“食客”和“赞助人”,此后的江家厨房也时常飘出令人垂涎的创新香气。 然而就在当下…… “什么味道?”一位身形壮阔的蒙面人在闻到香味后,向另一名瘦子同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疑问。 江家虽有结界,却防不住实力更加高强的人进入。 那身形壮阔的蒙面人猛吸了几口气,试图捕捉空气中那缕奇异香味的源头。那香味并非单纯的肉香菜香,其中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一振的清新灵气,仿佛能将人五脏六腑的浊气都洗涤一空。 他奉命追踪一个窃取了药谷秘方的小贼,一路追至青云城附近,那小贼狡猾无比,借着城内外复杂的人流和地形几次险些脱身。 方才他们已锁定其藏身的大致区域,正欲收网,这突如其来的异香却让两人心神一荡,动作慢了半拍,那小贼竟如泥鳅般趁机溜走,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中。 “该死的!这是什么味道?”壮硕蒙面人低声咒骂,懊恼地跺了跺脚,脚下的青石板都微微开裂。 旁边瘦削的同伴眼神锐利如鹰,他努力摒弃香味的干扰,仔细感知四周,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追不上了。这香味……似乎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他指向青云城中心,那片被淡淡结界光华笼罩的府邸区域,正是江家所在。 “江家?”壮汉眉头紧锁,“区区一个地方世家,怎会有如此奇异的香气?莫非与那贼子有关?” “不像。”瘦子冷静分析,“这香气醇正平和,隐隐有滋养之效,不似邪道。 但那贼子确在此处失去踪迹,此事蹊跷。先回谷复命吧,将此事一并禀明谷主。” 两人对视一眼,深知任务失败,又牵扯出这莫名香气,回去定然少不了一番责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身影几个闪烁,消失在夜色中。 药谷,万药殿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药材混合的复杂气味,苦涩、辛香、清甜交织,令人头晕目眩。药谷谷主万枯荣端坐在一张由整块暖玉雕成的座椅上,他面容枯槁,眼神却时而浑浊时而锐利,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正处于长期试药带来的反噬期,脾气阴晴难测。 “失败了?”听完两名属下的回报,万枯荣的声音沙哑低沉,听不出喜怒,但殿内的气压却骤然降低。 壮汉伏地不敢抬头,颤声道:“属下无能!本已锁定目标,谁知临近擒获时,一股奇异香气突然出现,扰乱了心神,让那贼子趁机……” “香气?”万枯荣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打断了他,“什么样的香气?说仔细点。” 瘦子连忙补充:“回谷主,那香气并非寻常花香或食物香,其中蕴含着一股极为精纯平和的灵气,闻之令人精神一振,气血似乎都顺畅了几分。源头……据属下判断,应是来自青云城江家府邸之内。” “江家?”万枯荣指尖轻轻敲击着玉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呵呵……青云城江家,一个以经营矿产和普通药材起家的家族,何时有了能炼制出如此灵气菜肴的人物?竟还能干扰到我药谷精锐的心神?” 他猛地站起身,袍袖无风自动,殿内药气翻涌:“有趣!当真有趣!看来这江家,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啊。”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好奇。 “能引动灵气的烹饪之法……若此法为真,或对调理我因试药而紊乱的经脉气血大有裨益,甚至可能是一条全新的辅修路径!” 他踱步片刻,下令道:“传令下去,以‘巡查药田、征收年度供奉’为由,派一队人马前往青云城江家。点名要他们交出库中那株五十年份的‘赤炎血参’,再探探他们的底细,特别是……这香气的来源!”他特意在“征收年度供奉”和“探探底细”上加重了语气。 “是!”殿下有人应声而去。 数日后,一队身着药谷服饰、气势不凡的人马,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青云城,径直停在了江府大门前。为首的一名执事面色倨傲,手持药谷令牌,对迎出来的江府管家高声道: “药谷执事在此!奉谷主之命,前来收取年度供奉,并特令你江家,即刻献上府中珍藏五十年的‘赤炎血参’!不得有误!” 消息迅速传回内府,正与苏罗烟探讨一种新发现香草用法的江夏瑶,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深知药谷势大,平日供奉的药材虽不名贵,却胜在量多,已然是负担,这次竟直接点名索要家族视为底蕴之一的珍贵药材,五十年份,药谷大把大把的药材应有尽有,又怎会看中这区区五十年份的赤炎血参?这明显来者不善! 苏罗烟在一旁,清晰地感受到了江夏瑶瞬间绷紧的情绪和那份凝重。她放下手中的香草,心中暗忖:“药谷?看来这平静的日子,又要起波澜了。而这波澜,似乎……还是因我那日下厨的香气所引起的?”她感到一丝无奈,却也激起了更强的斗志。在这个世界,想要安宁,终究需要足够的实力来守护。她的灵气烹饪之路,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为重要,也必将引来更多的关注与……麻烦。 江家的宁静,就此被打破。一场因“美食”而起的风波,悄然拉开了序幕。 ------------ 1 第十三章 陆清河暗访助力 药谷的事也惊动了与江家嫡女联姻的炼器陆家。 江家,陆家,宁家,沈家,这四大家族分别掌管着青云城的矿,器,药,丹四大命脉,之间多有合作,亦有竞争,江陆联姻,宁家与江家为敌,沈家一家独大,因为他们是皇室国戚。 皇姓世,是人族国家云琼的国姓,当今皇帝的姐姐长公主世平月,乃是出身月族的琳妃所生——镜花水月四大家族分别掌管了国之命脉器,丹,药,阵。他们分别与皇室联姻,且内部联姻也相互利用。 世平月(长公主),她所出的女儿——石文鸣(安平公主)一出生便被安排好了与花家的婚姻,然而她却在一次机缘巧合的宴会上结识了彼时女扮男装的沈宁安,她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个女子,铁了心要悔花家的婚。 即便最后得知对方与自己同性别,也是纵万人所不齿,也要和对方坚定的过一辈子,并在家族势力上为沈家谋取利益,这事让沈家趋之若鹜,却让花家和皇室和长公主丢尽了脸面。 扯远了,这些事以后再说。 药谷执事登门索要赤炎血参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到了与江家休戚相关的炼器陆家。 翌日清晨,陆家少主陆清河便出现在了江家议事厅。 他身姿挺拔,眉宇间自带一股炼器之人特有的沉静与锐利,然而当他踏入厅内,目光扫过侍立在江夏瑶身侧的苏罗烟时,眼眸一顿,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时,她的未婚妻却联想起来,当初也是提及陆清河时,苏罗烟这才抬眼看她…… 陆清河的目光在苏罗烟身上短暂停留所带来的微妙涟漪,很快被药谷索要赤炎血参这一紧迫正事所掩盖。 江夏瑶虽心有刹那狐疑,但对未婚夫与苏罗烟的信任让她迅速将这点思绪按下,神色一正,将话题引回危机:“清河,药谷此番来者不善,点名要赤炎血参,你如何看?” 陆清河眉头微蹙,沉吟道: “药谷势大,且其丹药关乎修行界众多势力,不宜硬碰硬。但赤炎血参乃你江家底蕴之一,岂能轻易予人?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探明万枯荣的真实意图。他为何突然对血参,或者说对江家,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此事背后,恐怕不止是一株灵药那么简单。” 就在两人商讨对策之际,一直安静旁听的苏罗烟,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晚在厨房,自己引动灵气烹制菜肴时产生的异香,以及后来隐约听到的关于“药谷之人在城外被奇异香气干扰”的零星传闻。 一个模糊的、让她有些不安的念头悄然浮现:难道药谷的注意,与自己那晚的举动有关?但她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一餐饭的香气,何至于引来如此风波?她便将此疑虑暂压心底,未曾说出。 陆清河与江夏瑶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先由江家出面周旋,以“血参乃家族重宝,需长老会共议”为由拖延时间,同时陆家会动用情报网络,尽快查明药谷的真实动向和万枯荣的意图。 商议结束,陆清河出了议堂,苏罗烟向江夏瑶告罪,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即将走出庭院的陆清河,在他身后三尺处站定,郑重行了一礼。 “陆少主留步!” 陆清河闻声停下脚步,转身时玄色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他见是苏罗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成平日人前那般平静无波的模样。 苏罗烟深吸一口气,目光诚挚地望向他:“那日瓦房之中,罗烟承蒙少主出手相救,却因神志昏沉、未明前因后果,便以恶言相向,斥少主为……无耻之徒。”她说到此处,微微垂首,语气中带着清晰的愧意,“此乃罗烟之大过。今日特来向少主郑重致歉,还望少主海涵。” 庭院中有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陆清河静默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惯于审视炼器材料般锐利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就在苏罗烟以为他仍心存芥蒂时,他却缓缓开口,声音平和: “罢了。”他抬手虚扶了一下,示意苏罗烟不必多礼,“彼时情境特殊,你昏迷初醒,有所误会亦是常情。我亦不曾真正与你计较。”他话语稍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有探究,“你能如此郑重致歉,倒显出磊落心性,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苏罗烟心中顿感一松,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她抬起头,见陆清河神色虽依旧清淡,但眉宇间并无怪罪之意,反而隐约有一丝……欣赏?她忙再次敛衽:“多谢少主宽宏。” 陆清河微微颔首,并未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去。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却又似想起什么,侧身问道:“听闻你现居听竹小苑?”见苏罗烟点头称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了然,随即道:“那处清静,宜于休养。若有寻常难处,可寻夏瑶;若遇紧急……”他略一沉吟,“亦可遣人至陆家炼坊寻我。” 这番话虽说得平淡,却无疑是一种明确的接纳与承诺,意味着他不仅原谅了之前的误会,更因苏罗烟与江夏瑶的亲近关系,以及她方才坦诚道歉的态度,而将她视作需要在一定程度内予以关照的对象。苏罗烟心中暖流涌动,深知在这陌生世界,这份善意何其珍贵。她郑重应道:“罗烟记下了,多谢少主。” 陆清河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月门之外。苏罗烟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感慨。这次坦诚的道歉,不仅化解了旧日嫌隙,更让她与这位未来盟友的关系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另一边,一名身负轻功的暗卫在听得全过程后,先一步向江夏瑶汇报了两人的谈话内容。江小姐听后,也是放下了一些不该想的念头…… 这场因药谷索要而引起的风波,让苏罗烟更清晰地看到了青云城四大世家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制衡关系。 江家掌矿,陆家掌器,本是姻盟,互为臂助;宁家掌药,与江家不睦;沈家掌丹,背靠皇室,超然其上。 而如今,代表国家级力量的“镜花水月”四大家族及其背后的皇室,似乎也因安平公主石文拒婚花家、执意与沈家沈宁安在一起的事件,与地方世家势力产生了更为复杂的牵连。 药谷的介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散。苏罗烟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小听竹小苑,已然置身于一场牵动多方势力博弈的漩涡边缘。 而她自己,这个本与一切无关的“外来者”,也因缘际会地卷入了其中。 接下来的几日,陆家寻遍各方势力无果,终于是在有心人的搭线下,与栖贤大陆最大的情报机构机巧阁牵上了联系。 在得知药谷谷主也藏在这一队商队中后,谷笙苓——一名男扮女装的男子,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随后连夜冒雨动用自身力量,亲自赶往青云城。 机巧阁有自己的情报传递方式,比什么飞鸽传书啊,八百里加急啊快多了。 机巧阁阁主谷笙苓亲临青云城的消息,如同在暗流涌动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这位执掌栖贤大陆最庞大情报网络的女子,行事向来神秘莫测,她的到来,立刻让药谷设在城外的临时驻地气氛为之一紧。 当手下人慌忙禀报“机巧阁谷笙苓求见”时,正对着一炉怪异药香凝神思索的药谷谷主万枯荣,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挥退左右,整了整衣袍,脸上那因长期试药而阴晴不定的神色,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忌惮与虚伪热络的表情取代。 他迎出帐外,看着那位身着素雅青衣、气质如春风沐雨般的女子,干笑两声:“呵呵,真是稀客,是哪阵风把您谷阁主给吹到这偏僻小城来了?” 谷笙苓并无寒暄之意,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核心:“万谷主这番兴师动众,亲临青云城,大费周折地‘讨要’一根区区五十年份的赤焰晶参,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她特意加重了“讨要”二字,语带讥讽。 万枯荣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面对机巧阁之主,他不得不压下脾气,冷硬回道:“与你何干?我药谷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陆家,重金求问。”谷笙苓言简意赅,点明来意。 “陆家?”万枯荣眉头一皱,似乎真的在记忆中搜寻,“什么来头?”他这反应半真半假,或许他真未将地方世家放在眼里,或许是在刻意掩饰。 谷笙苓也不明说,平静陈述:“与掌控青云城矿脉的江家嫡女联姻的,正是陆家少主。而你所求的那株赤焰晶参,据我所知,乃是江家大小姐江夏瑶的重要嫁妆之一。”她的话语如同抽丝剥茧,将利益关联清晰地摆在台面上。 万枯荣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拖长了语调:“原来……如此。”他似乎想通了某个环节,但随即反问,“所以,谷阁主今日前来,是代表陆家做说客?你……又所求为何?” 谷笙苓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淡然却充满力量:“说出来,我说不定可以帮你更快、更安静地达到目的。机巧阁的路子,总比你这样大张旗鼓,惹人注目要来得高效。”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药炉中炭火轻微的噼啪声。万枯荣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与机巧阁合作,无疑能省去许多麻烦,但也意味着要将自己的部分意图暴露给这个可怕的女人。 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烦躁,对谷笙苓道:“……无可奉告。” 但紧接着,他却又指向侍立一旁、那日追踪失利的瘦子精锐,“你,来说。”他自己则转身走回主位,重重坐下,表明态度由手下代劳。 那瘦子精锐深吸一口气,在谷笙苓清冷目光的注视下,不敢有丝毫隐瞒,详细叙述了那晚在青云城外,如何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蕴含精纯平和灵气的奇异香气所扰,导致追踪窃贼功亏一篑的经过。 他特别强调,那香气并非寻常花香或药香,闻之令人心神一振,气血顺畅,绝非普通之物,其源头经事后多方查证,极大可能指向江家府邸深处。 谷笙苓静静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明了关窍。他瞬间将几条线索串联起来:药谷索要的赤焰晶参属性炽烈,是调和某些冷冽药性的珍品;万枯荣亲自前来,志在必得; 而江家近期最不寻常的变数,便是那位被江夏瑶救回的、来历神秘的苏罗烟。结合那奇异的、能干扰高阶修士的香气……一个清晰的推论在他脑中形成: 万枯荣很可能是感知到了苏罗烟以灵气烹食所引发的异象,推断江家藏有能调和药性、甚至对缓解其试药反噬有奇效的“人才”或“秘法”,索要血参或许只是表象,其真正目的,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将那个能引动如此灵气异香的人或物找出来,为他所用! “我明白了。”谷笙苓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药谷驻地。她离去的步伐依旧从容,但方向却明确地指向了青云城江家的位置。 他需要亲自去确认,那个引得药谷谷主如此失态的“异香”之源,究竟是不是那个看似柔弱的苏罗烟,而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价值。这场因一株药材引发的风波,其核心正在悄然转移。 ------------ 1 第十四章 重要的药谷谷主万枯荣 这几日,江家虽忙,但江夏瑶还是陪着苏罗烟在府中为入学做着最后的准备。 “青云学府”虽是学府分院,但其优秀学子可进入总院继续深造。其总院“栖贤学院”拥有十几名名环缘导师,结印导师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三位脱骸级别的总导师,怎么说也是一方不可小觑的力量。 苏罗烟则是看中了学府内丰厚的藏书,同时,也有一丝寻找妹妹的念头在其中。 目前她所能接触到的最为公开透明的,又强大到可以衔接整块大陆的势力,怕不是只有栖贤学院了。 她江夏瑶虽是初尘顶级的学员,可耐不住江家势单力薄,虽说江家所有的资源都给了她,可她只有一人,终是双拳敌不过四手。 她需要人来帮她。 江家的谋士们近几日为了这株血参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苏罗烟开学的事,江夏瑶正巧不想管那些嫁不嫁妆的,她的原话是:排面,规矩,礼仪,什么的烦死了,我才不喜欢那种老实巴交的人,无论与我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是否于我有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倒是个直爽的人。苏罗烟心想。 两位女孩不知道的是,这些时日,陆清河已与谷笙苓牵上来线,并且谷笙苓知晓关于苏罗烟进入李府后的一切信息,除了那晚陆清河的所作所为…… 江家屏障内,几双暗卫的眼睛视察不到的地方,有一双青绿色的眸子狡黠的望着厨房升起的炊烟。 他在等…… 傍晚,依旧是苏罗烟亲自下厨,江家依照苏罗烟根据气力的使用方法,推断出来厨具的制作要求找陆家打造了几套形态功能皆不一的厨具和对应的餐盘,江夏瑶则是馋了好久的冰炎荷包鸡:以火焰将葱姜末香味爆入鸡中,再用荷叶包好封冰,最后以爆炎术轰击,使鸡肉香滑酥软,外皮金黄香脆。 这是苏罗烟仿照穿越前路边的小摊贩卖的小吃的做法而改良的“大餐”。江夏瑶现在俨然变成了苏罗烟最忠诚的粉丝,不过她也没忘了关心苏罗烟—— “明日就要入学了,罗烟,你可做好准备了?” “怎么?舍不得我?”苏罗烟打趣道。 “哪有——我舍不得厨房,学院才没有小灶给我做饭……啊,不对,才没有小灶供我做饭……” “行了我的大小姐,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还是留着享用美食吧,”苏罗烟用胳膊肘抹了把汗水,话头一转:“舍不得我直说,我又不是真的舍得你离开我……” “嘻嘻,舍不得你啦!”江夏瑶撒了个娇——明明她比苏罗烟大一点,可在她面前,江夏瑶总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小孩子。 阴影下,绿眸的主人变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而江家暗卫却毫无察觉。 江夏瑶是青云学府的学生,可是她却不必每日去学府学习,这跟她在此地还算强大的实力有关,高不成低不就的,不能进入愿州学院(青云学府之上一级的学院,下一级是云琼学院,下一级是栖贤学院),也不必每日修炼了。 若是人生没有大的起伏,她便嫁人生子,就这样过完她的一生了。 可是,她遇到了苏罗烟。 赤绾和墨簪,注定着苏罗烟和叶知秋的不平凡。 很快,苏罗烟又开始催动灵气制作菜肴,现在的她,在多次调整下,已经能做到似“庖丁解牛”一样的兼乐感和美感于一体,将烹饪发展成了一门艺术! 透过昏暗窗户视监两个女孩的谷笙苓听到此番动静,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微微探着身子向内看着苏罗烟的“表演”,鼻尖也嗅到了那一丝,自描述以来就牵着谷笙苓的心神的“香气”。 苏罗烟当然不知道除了江夏瑶,还有她的第二个观众,忘我的处理着一道又一道菜品。 待一样接一样的菜品制作好后,苏罗烟在心里数了数数目:“1,2,3,…7…?”怎么少了一盘翡翠仙草精焖鸡蛋黄松饼? 她望向江夏瑶,以为是江夏瑶没忍住香气,偷偷背着她先吃了,见江夏瑶也在帮忙着端形态各异的盘子,没好意思点破——在她的家乡,不告知且没等做饭的人就动筷子,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苏罗烟眸光闪闪,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绿眸主人则是双手枕着头,而那几个翡翠仙草精焖鸡蛋黄松饼则在空中浮浮沉沉,上下飘动着,其中一个则是直接被谷笙苓一口吞掉了。 苏罗烟将饼做成了方便女子一口吞下的大小,对男子来说,就更加小巧精致了。其实他本来只想偷一个尝尝的,奈何实在是太香了,就没忍住全部拿走了。 将翡翠仙草的精华融入鸡蛋黄松饼中,焖制而成,既有仙草的清香,又有松饼的松软。真是不错的想法。 谷笙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翡翠仙草精焖鸡蛋黄松饼的清香还在齿间萦绕,他绿眸微眯,视线又落向了那盘晶莹剔透的“琉璃蜜汁火腿”。 只见他指尖轻抬,那火腿便悄无声息地从盘中浮起,宛如被无形丝线牵引般滑入树影深处。苏罗烟正将一盅“灵芝炖雪凰汤”端到石桌上,忽觉眼角有光影晃动,回头时恰见那火腿的最后一丝油光没入枝叶之间,她心下愕然,蹙眉喃喃:“今日这风倒是古怪,怎专挑着菜盘子吹?” 江夏瑶闻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树梢,袖中短剑已悄然出鞘三寸——她早已察觉周遭风向有异动,只是未能立刻锁定来源。 树上的谷笙苓见未被识破,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竟同时用灵力裹走了三样点心:一块“玫瑰茯苓糕”、一碟“蟹黄酥”和一盏“冰糖燕窝羹”。点心在空中排成一列,悠悠然向他飞去,苏罗烟这次看得分明,失声惊呼:“谁在那儿!” 话音未落,谷笙苓朗笑一声,纵身从十丈高的古树上跃下,衣袂翻飞间竟如羽毛般轻巧落地,连食盒都未曾惊动。 他随意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绿眸含笑望向苏罗烟:“小娘子莫慌,在下谷笙苓,不过是被香气勾了魂的过客罢了。”说着还晃了晃手中半块蟹黄酥,俨然一副坦荡食客的模样。 江夏瑶瞬间脸色骤变,一步挡在苏罗烟身前,指尖已按上剑柄机括。她曾在陆清河的秘密卷宗里见过对此人的记载——机巧阁阁主谷笙苓,栖贤大陆最不愿招惹的存在之一。此人麾下暗网遍布九大洲大陆,谈笑间可定宗门兴衰,更传闻他与人交易时从无退让,却极重契约公平。 她压低声音对苏罗烟道:“此人掌机关秘术,通天地商道,你万不可怠慢……”苏罗烟却见谷笙苓又自顾自从蒸笼里拈起个虾饺,吃得眉眼弯弯,全然不似卷宗里形容的杀伐果断之辈。 “江姑娘何必紧张?”谷笙苓咽下虾饺,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枚玉币弹给苏罗烟,“这是饭资,机巧阁从不白吃白拿。”玉币上机关纹路流转,隐有“公平交易”四字浮现。 他见江夏瑶仍绷着肩线,摇头叹道:“我若真有所图,此刻站在这里的就该是机巧阁三十六铁骑了。”语罢竟又探头去看灶台:“那盘黄金炒饭似乎还欠些火候……” 江夏瑶闻言稍松口气,她想起陆清河曾说“谷笙苓之诺重于山,谷笙苓之怒焚于海”,既表明来意,应当暂无危险。 待谷笙苓风卷残云般又消灭了两碟糕点,远处忽然传来衣袂破空之声。十余名暗卫疾掠而至,却见谷笙苓随手将玉币塞进苏罗烟掌心,大笑一声:“今日这顿饭,抵得过三桩生意!” 身形如青烟般消散在原地,只剩枝叶轻微晃动。暗卫们面面相觑地僵在原地,江夏瑶摆手令其退下后,苏罗烟捏着温热的玉币轻声问:“瑶姐姐,他究竟是何人?” 暮色中,江夏瑶望向谷笙苓消失的方向,眼底泛起复杂神色:“一个……连皇权都请不动的生意人。” 谷笙苓的身影如青烟般消散在暮色深处后,并未远遁,而是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青云城深处一座被药香与古木环绕的静室之中。 药谷谷主万枯荣正盘坐于蒲团之上,其面容虽布满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深刻皱纹,仿佛已历尽沧桑,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 谷笙苓随意地倚在门框上,指尖把玩着最后一小块从苏罗烟那儿顺来的糕点,懒洋洋地禀报道:“万谷主,你要我留意的、能引动灵气异动的香气之源,寻到了。是江家那个新来的小厨娘,叫苏罗烟,她烹制的食物里,蕴藏着极为精纯温和的生机灵气,于调和药性、滋养本源或有奇效。” 言罢,他将那点糕点渣弹入口中,身形一晃,便再度消失在夜色里,仿佛只是来完成一桩微不足道的交易。 万枯荣静坐原地,眼中却迸发出一道难以抑制的精锐光芒。他以自身试药数十载,多年前一次炼丹时药力相冲导致走火入魔,虽凭深厚修为和诸多秘法强行压制,实则内里早已亏空,这具看似老朽的躯壳不过是以药物和修为硬撑出的表象,其真实年龄不过二十六岁,曾是惊才绝艳、睥睨同辈的天之骄子。 苏罗烟那菜肴中蕴含的、能让他沉寂的丹田气海都产生细微共鸣的生机灵气,让他看到了彻底修复暗伤、重返青春巅峰的曙光。 他心下暗忖,即便不是强取豪夺,而是以交换的方式,他也势在必得——只要苏罗烟愿意用她那独特的烹饪之法为他长期调养,哪怕付出药谷一半的草药储备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数日后,万枯荣亲临江家府邸,径直向江家家主提出了一个令人愕然的交易:用江家秘藏的一株五十年份血参,交换苏罗烟此人。 江家家主闻言顿时陷入迟疑,他深知苏罗烟在药膳方面的天赋对江家价值不小,且此举突兀,恐背后有隐情,既不愿轻易得罪药谷,又担心损失苏罗烟这个潜力巨大的人才,更摸不透万枯荣如此大费周章要一个厨娘作用的人的真正目的。侍立一旁的江夏瑶立刻踏前一步,眼神凌厉,极力反对道: “万谷主,苏罗烟乃我江家客卿,并非货物,岂能用以交换?此事恕难从命!” 在场的陆清河及一众谋士亦面面相觑,惊讶不已,低声议论着这不合常理的要求。 在略显压抑的寂静中,苏罗烟接收到江夏瑶极其轻微的摇头示意,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鼓足勇气抬头望向万枯荣,清晰地问道: “万谷主,晚辈斗胆一问,您为何非要我不可?” 万枯荣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罗烟身上,却并无遮掩,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姑娘,老夫需要你烹制食物时所能引动、融入了菜品的那份独特灵气。这股生机,于老夫调理身体有大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你若应允,我药谷千年积累的药材,只要别糟蹋浪费,随你取用。只需事前跟老夫知会一声便可。” 这番话一出,满座皆惊,不仅点明了他的目的,更抛出了一个对于任何与医药、灵气打交道人而言都难以拒绝的惊人条件。 万枯荣的话音落下,整个厅堂内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忘记了流动。这条件太过惊人,以至于在场的几位江家谋士下意识地交换着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药谷一半的草药库藏,那是足以让整个栖贤大陆任何势力都为之疯狂的财富,如今竟被用来交换一个看似只会烹制佳肴的少女? 江夏瑶的指尖已然紧紧扣住了袖中的短剑剑柄,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上前半步,再次将苏罗烟更严密地挡在自己身后,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直射向万枯荣: “万谷主,好大的手笔。但罗烟并非货物,她的去留,由她自己决定,而非一桩交易。”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清晰地划破了那层由巨大诱惑织就的薄纱。江家家主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他心中的天平正在剧烈摇摆,一边是药谷那难以估量的资源承诺,足以让江家实力暴涨;另一边,则是苏罗烟本身所代表的、或许更为长远的潜力和价值,以及强行交易可能带来的、与药谷或是与苏罗烟身后可能存在的关联之间的未知风险。 万枯荣此举,看似慷慨,实则将一道极其棘手的选择题抛给了江家。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罗烟感受到江夏瑶背在身后、向她轻轻摇动的手指。然而,巨大的惊愕过后,一种奇异的勇气自她心底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自江夏瑶的身侧微微探出身,迎向万枯荣那双深不见底、却又燃烧着某种急切渴望的眼眸,声音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问道: “万谷主……晚辈愚钝,您……您究竟需要我烹饪中的灵气,做什么?”她必须问清楚,这匪夷所思的交易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目的。 万枯荣的目光在苏罗烟身上停留片刻,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似乎缓和了少许,但其中的坚定却未有分毫动摇。他并未回避这个直指核心的问题,声音低沉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疗愈旧疾,弥补亏空。”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面露惊疑的江家家主和依旧戒备的江夏瑶,最终落回苏罗烟身上,用沙哑的嗓音继续解释,“老夫的身体状况,谷笙苓想必已告知于你。寻常丹药于我已是效用甚微,但你菜品中蕴含的那股精纯生机,却能让老夫枯竭的经脉重现活力。非是强夺你的自由,而是邀你入药谷,你只需如常烹制膳食,药谷资源,随你取用。这是一场合作,各取所需。” 这番直言不讳的解释,虽未道尽所有细节,却已将其意图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众人面前,那并非占有,而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求救,只是这求救的方式,是以半谷药材为筹码,指向了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的希望。 “万谷主能否给我几天时间,我会认真考虑的。”苏罗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了解这块大陆之上的各个势力分布,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卷入别人的是非对错之中。 “无妨,老夫还会在青云城多待几日,”万谷主甩给苏罗烟一块令牌,苏罗烟空手接住,上面是用着特殊木材顺着木料纹理雕刻的一株苏罗烟不认识的灵草,就在她打量这令牌时,只听万谷主逐渐远去的声音,“这半月,老夫都会在青云城北等你的消息!” “好!”苏罗烟抛玩着木制令牌,转手放进了衣侧内兜,和那个谷笙苓给的令牌放在了一起。 彼时的宁家,听闻江家惹上了药谷的麻烦,正躲在暗处,想看江家笑话呢~ 然而宁家最有药理天赋的一个人——宁玖天,此刻正与付夕丞(宁玖天的恋人,沈家的私生女,但沈家不认,在发现了她的丹道天赋后,又默许她出入沈家)在潜心钻研着丹道,他的药理天赋,付夕丞的丹药天赋,都数青云城中同龄人之翘楚。当下,他们想合力炼制一枚丹药,以求在青云城之属的愿州打出自己的名声,提高家族名望,扩大家族产业发展范围…… 他们不愿在青云城这一片贫瘠的地方扎根,他们渴望得到更为肥沃的滋养,然而,他们在疏离药材时发现缺少两株核心的灵草,一味是能涤荡经脉、稳固神魂的“九心琉璃兰”,另一味则是蕴含大地精华、可助药力完美融合的“地脉血灵芝”。 宁玖天眉头紧锁,指尖划过丹方上“九心琉璃兰”的图样,沉声道:“此兰生于极阴之地,花瓣呈琉璃质感,每十年方生一心,九心俱全需百年。缺了它,丹药的涤脉之效至少减半。” 付夕丞轻叹一声,接话道:“地脉血灵芝更为棘手,需在灵脉交汇处汲取地气数百年方能成形。若强行以寻常灵芝替代,药性相冲,丹成必毁。” 两人对视间,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这两味灵草不仅罕见,更关乎他们能否炼成“琉璃凝元丹”,从而在愿州丹会上一举扬名。 这琉璃凝元丹若是炼成,可提高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让人从初尘阶段突破到凝元阶段。 可谓是四级丹师的基本功。 丹师之分一至九级,九为尊,但是是虚设。 只因无人能达。 “怎么办?” “你们沈家,能不能搞到能弄来这两味药材的途径?” 付夕丞鄙夷的看着宁玖天,“你太看得起我们沈家了。” “那,你们沈家不是有个相好的皇家公主吗?能不能找她帮忙?”宁玖天也是头疼,有这么个好好的途径不用,他怀疑沈家人都是傻子。 “你还真把她当自己人了?挺自来熟啊!”付夕丞再次鄙夷的看了眼宁玖天。 “额,不然,你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宁玖天也属无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规矩不规矩的,解决问题才是王道,等她成为了四级丹师,他看还有谁敢说闲话。 而他宁玖天,也会因为提出了琉璃凝元丹的新的,更为低成本,效果更加好的丹方而出名。 这可是他仔细研究过的,关乎灵草培植成本的调查和草药药性的综合考虑得出的新配方,并且他确信能成功。 “哎,江家最近怎么样了?”付夕丞并不认为自己一个私生女的身份能从沈家换来什么,于是她决定换个法子。 “你提他做什么?”宁玖天一提江家就不高兴。这会在恋人面前,更是演都不演了。 “怎么?只允许你提公主?不许我提江家?”付夕丞似笑非笑的看着宁玖天——眼前这个男孩连冷脸都这么有趣,深得她心。 “说正经的,怎么搞?”宁玖天头疼的扶额,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闹? “药谷谷主也来青云城了你知道吗?”付夕丞正色道,她抬起一只脚放在座椅上,双手环膝,她总感觉宁玖天这般抵制江家,迟早要吃大亏。 “药谷?万枯荣?他也来了?”宁玖天脸上先是错愕,再是嘲讽的幸灾乐祸,他就知道,江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不,踢到铁板了吧,他到要看看江家到底能不能倒台。 “说真的,我想让你去找他,看看能不能跟药谷搭上线。”付夕丞看着宁玖天脸上丰富的表情,有些心疼。 宁玖天略一沉思,回应道:“我试试。” “行,等你好消息。” 两人就此分散。 ------------ 1 第十五章 事不关己 苏罗烟已进入学院学习了几天。 上次那段小插曲,让她的名字多多少少的进入了些人的耳朵里,所以,这几日大家都相安无事,没人来找苏罗烟的麻烦。 江夏瑶则是从青云学府毕业的学生,她只是做陪同,并不将苏罗烟独自落在学院,不过在江夏瑶的强烈要求下,苏罗烟每月休三天沐,这期间她还是会回江家给江夏瑶做几顿丰盛的餐宴的。 至于药谷的事,她在明白了其中要害后,心中隐隐有了些想法。 这日,她在城外采摘草药,这份灵草虽不贵重,也不难得,却是新鲜的效果最佳,乃是青云学院的每日任务。初来乍到,她还需务实基础,才能多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 当然,这亦是她的乐趣与人生信条:于经历中品味生活,于总结中萃取智慧,再以所得反哺每一个当下。 苏罗烟指尖捏着一枚刚采撷的青纹草,叶片上的晨露顺着指缝滴落,在青云学府的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湿痕。 晨课刚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苏罗烟背着药囊往住处走,途经藏书楼时,却瞥见墙角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锦袍衬得身姿挺拔,腰间悬着一枚刻着“宁”字的玉佩,正是那日在草药铺里,与苏罗烟谈药论性的宁玖天。 她脚步微顿,本想绕开,却见宁玖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快步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急切:“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罗烟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又扫过他攥得发白的指尖,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藏书楼后方的竹林里。竹林茂密,枝叶交错间,将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只余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宁少主找我,是为了药谷的事?”苏罗烟率先开口,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竹节,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宁玖天闻言,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直接。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实不相瞒,我近日需得两枚药材,九心琉璃兰与地脉血灵芝,遍寻无果后,便去了药谷,想与万枯荣谷主交易。”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多了几分复杂:“可万谷主却说,他眼下只等一个人的答复,除此之外,任凭我拿出再多宝贝,也绝不松口。” “那个人,是我?”苏罗烟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宁玖天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震惊:“万谷主说,他体内旧伤复发,唯有你那特殊的灵气食疗法能治。若是你答应帮他疗伤,药谷半数药材,日后任凭你取用——苏姑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苏罗烟点头,便能掌控半个药谷的资源,无论是修炼所需的灵药,还是炼制丹药的珍稀药材,都能唾手可得。这样的诱惑,即便是青云学府的长老,恐怕也难以拒绝。 可宁玖天却犯了难。宁家与江家的恩怨,已延续了三代,当年两家为了争夺一处矿脉,宁家家主以一招之差败于江家家主,后又心有不甘余疾发作去世,从此两家便成了死对头。而苏罗烟与江夏瑶形影不离,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江家护着的人。若是他主动去找苏罗烟求助,传出去,不仅会被族中长辈斥责“认敌为友”,更会让宁家在其他世家面前抬不起头。 可若是不找苏罗烟,他要找的那两枚药材,除了药谷,再无其他地方可寻。 宁玖天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神色纠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竹林里的风渐渐大了些,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犹豫。 苏罗烟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宁少主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先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便是。”说罢,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苏姑娘留步!”就在这时,一道轻柔却坚定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 苏罗烟脚步一顿,转头望去,只见一道蓝衣身影快步走来,其气质竟有些像妹妹。女子身形纤细,眉眼清秀,只是眉宇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郁,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神似,何其像妹妹。 她走到宁玖天身旁,先是对着苏罗烟微微屈膝行礼,随后才抬起头,语气诚恳:“苏姑娘,我叫付夕丞,今日之事,不必为难宁少主,我来求你。” 宁玖天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意外与急切:“夕丞,你……” 付夕丞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依旧落在苏罗烟身上,语气愈发坚定:“我是沈家的私生女,从前在沈家,连正门都不得踏入。后来因偶然显露了些丹道天赋,沈家才默许我进出,却始终不愿认我归宗。今日,我以沈家的名义求你,求你应允万谷主的提议。若是你肯帮忙,日后沈家若有能用到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 这话一出,宁玖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从未想过,付夕丞竟会主动亮明自己“沈家私生女”的身份,更没想过,她会以沈家的名义向苏罗烟求助。 要知道,沈家虽不如宁家、江家势大,却也算是名门世家,付夕丞以私生女的身份代表沈家开口,若是传出去,不仅她自己会被沈家斥责,恐怕还会连累沈家被其他世家嘲笑。 苏罗烟看着眼前的付夕丞,心中多了几分诧异。她曾听闻过沈家的事,知道沈家对待私生女极为苛刻,却没想到,这个看似怯懦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勇气。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从竹林入口处传来,带着几分嘲讽:“沈家私生女,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代表沈家开口?更敢带着宁家少主,来求江家护着的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夏瑶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裙,手持一把折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目光扫过宁玖天与付夕丞,最后落在两人悄悄相握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原来宁家少主藏了这么久的心上人,竟是沈家这见不得光的姑娘。这事要是传到宁老爷子耳朵里,怕是要气得掀翻宁家的屋顶,更要将你这‘逆子’逐出门墙吧?” 江夏瑶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得宁玖天与付夕丞浑身冰凉。宁玖天下意识地将付夕丞护在身后,脸色难看至极:“江姑娘,我们今日只是来寻药,与私事无关,还请你不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江夏瑶走上前,目光落在付夕丞苍白的脸上,语气里满是讥讽,“方才是谁说,要以沈家的名义求苏罗烟?沈家要是真认你这个女儿,怎么会连正门都不让你走?如今不过是借着你那点丹道天赋,默许你进出罢了,你倒真把自己当成沈家的人了?” 付夕丞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江夏瑶说的是事实,她在沈家,从来都是个“外人”,若不是靠着那点丹道天赋,恐怕早已被赶出沈家,流落街头。 宁玖天看着付夕丞委屈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急,对着江夏瑶沉声道:“江姑娘,此事与夕丞无关,有什么话,你冲我来!我宁家与江家的恩怨,也不该牵扯到她身上!” “牵扯?”江夏瑶嗤笑一声,“是你们主动来找苏罗烟,又是她主动亮明身份,怎么,现在倒嫌我多管闲事了?” 她转头看向苏罗烟,语气缓和了几分,“罗烟,这事你别管,宁家与沈家的事,本就与我们无关,犯不着为了他们,欠下药谷的人情。” 苏罗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竹林边,看着远处的云海。青云学府坐落在青云山巅,每日清晨,山间都会弥漫着厚厚的云海,宛如仙境。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万枯荣的伤,并非普通旧伤,而是当年与人争斗时,被下了慢性毒,如今毒已入骨髓,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活不过半年。” 这是谷笙苓托一只小猫告诉她的。 宁玖天与付夕丞皆是一愣,他们只知道万枯荣体内有旧伤,却从未想过,他竟还中了毒。 苏罗烟继续道:“他要我用食疗法疗伤,看似是交易,实则是在赌。赌我有能力解他的毒,也赌我会为了药谷的药材,答应他的条件。”她转头看向付夕丞,“你要找的药材,想必也是为了救人吧?” 付夕丞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是……是为了我娘。我娘病重,唯有九心琉璃兰与地脉血灵芝,才能炼制出救命的丹药。我求了沈家许多次,他们都不肯帮忙,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跟着玖天来求你。只要她能突破至凝元级别,便可保住性命。” 苏罗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微微一动。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凑不齐救治小猫沅沅(对苏罗烟很重要的小猫)的钱,独自一人在深夜痛哭,那种无助与绝望,她比谁都清楚。 “我可以答应万枯荣的条件,”苏罗烟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坚定,“但我有两个要求。” 宁玖天与付夕丞皆是一喜,连忙问道:“苏姑娘请说,只要我们能做到,定当尽力!” “第一,”苏罗烟看向宁玖天,“宁家与江家的恩怨,我不管从前如何,但日后,若是宁家主动招惹江家,或是为难江夏瑶,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药谷的药材,我也绝不会再让你们取用。” 宁玖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我答应你!日后宁家若是有人主动招惹江家,我定当严惩不贷,绝不会让江姑娘受委屈!” “第二,”苏罗烟又看向付夕丞,“我要沈家正式认你归宗,日后不得再以‘私生女’的身份苛待你,更不能再禁止你走沈家正门。你以沈家的名义求我,我便要让你真正拥有沈家小姐的身份,不再受旁人的白眼。” 付夕丞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红了,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真正被沈家认回,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不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私生女”。 “我……我做不到,”付夕丞哽咽着说,“沈家的规矩森严,我只是个私生女,他们绝不会轻易认我归宗的。” “能不能做到,不是你说了算,”苏罗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只需将我的话带给沈家主,告诉他,若是他肯认你归宗,日后药谷的药材,沈家也可优先取用。若是不肯,那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药谷半数药材的优先取用权,这对沈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诱惑。沈家虽有丹道传承,却因缺乏珍稀药材,始终无法与其他顶尖世家抗衡。若是能得到药谷的支持,沈家的实力,定会大幅提升。 付夕丞看着苏罗烟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身旁的宁玖天,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这就回去找沈家主,定要让他认我归宗!” 宁玖天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欣慰与心疼:“夕丞,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江夏瑶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微蹙,却并未多说什么。她虽不喜欢宁家与沈家,却也知道,苏罗烟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苏罗烟提出的两个要求,既维护了江家的利益,也帮了付夕丞,并不算吃亏。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你们便先回去吧,”苏罗烟说道,“待沈家那边有了答复,或是万枯荣再来找我,我们再议疗伤之事。” “多谢苏姑娘!”宁玖天与付夕丞连忙道谢,随后便一同离开了竹林。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江夏瑶走到苏罗烟身旁,忍不住问道:“罗烟,你真的打算帮万枯荣?你就不怕他事后反悔,不肯兑现承诺?” 苏罗烟笑了笑,语气轻松:“万枯荣是药谷谷主,就算不重信誉,也难逃生死,性命之事,他不会马虎。若是他反悔,不仅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会让药谷沦为其他世家的笑柄。更何况,我有办法让他不敢反悔。” 江夏瑶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随即又笑道:“不过你倒是聪明,借着这个机会,既帮了付夕丞,又能让沈家欠我们一个人情,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苏罗烟没有否认,只是看向远处的云海,轻声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像我当年一样,明明有机会救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当日下午,付夕丞便带着宁玖天回到了沈家。沈家主沈振宏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听闻付夕丞回来了,还带了宁家少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冰冷:“你还敢回来?谁让你带外人来沈家的?” 付夕丞没有畏惧,而是挺直了脊梁,眼神坚定地看着沈振宏:“爹,今日我回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爹?”沈振宏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你也配叫我爹?当年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丹道天赋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赶出沈家了!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付夕丞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今日我去了青云学府,找了苏罗烟苏姑娘。她答应帮药谷谷主万枯荣疗伤,而万枯荣承诺,若是苏姑娘答应,药谷半数药材,任凭她取用。” 沈振宏的眼神微微一动,药谷半数药材的资源,若是能得到,对沈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机遇。 “苏姑娘提出,若是沈家肯正式认我归宗,日后不再以‘私生女’的身份苛待我,允许我走沈家正门,那么药谷的药材,沈家也可优先取用,”付夕丞继续说道,“爹,这是沈家崛起的好机会,你若是错过了,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沈振宏沉默了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复杂。他一直嫌弃付夕丞是私生女,觉得她丢了沈家的脸,可不得不承认,付夕丞的丹道天赋,确实是沈家百年难遇的奇才。 若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认回付夕丞,不仅能得到药谷的资源支持,还能让付夕丞更加尽心尽力地为沈家效力,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若是他拒绝了,苏罗烟说不定会转而支持其他世家,到时候,沈家只会越来越落后于其他世家。 想清楚这些,沈振宏终于松了口:“好,我答应你!明日起,你便是沈家正式的二小姐,日后可自由出入沈家正门,沈家的资源,也会向你倾斜。但你要记住,若是你日后敢做出有损沈家声誉的事情,我依旧会将你赶出沈家!” 付夕丞听到这话,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对着沈振宏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多谢爹!女儿日后定不会让爹失望!” 站在一旁的宁玖天,看着付夕丞终于得偿所愿,眼中满是欣慰的笑容。 可另一边,宁玖天带着付夕丞去青云学府找苏罗烟,还被江夏瑶撞破两人关系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宁家。宁老爷子宁啸天得知此事后,气得当场摔了茶盏,茶水溅了满地,他指着宁玖天的鼻子,怒声斥责: “你这个忤逆子!宁家与江家势不两立,你倒好,不仅去找江家护着的苏罗烟求助,还跟沈家的私生女纠缠不清!你把宁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宁玖天跪在地上,头却依旧挺直:“爷爷,江家与宁家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苏姑娘是个好人,她愿意帮忙,也是因为夕丞的恳求,并非是为了江家。至于夕丞,她虽然是沈家的私生女,却心地善良,才思敏捷,更有难得的丹道天赋,我喜欢她,想要娶她,这有什么错?” “有错!大错特错!”宁啸天气得浑身发抖,“沈家本就不如宁家,更何况她还是个私生女!你若是娶了她,传出去,其他世家只会嘲笑宁家没人,连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都娶不到!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绝不答应!你若是再敢跟那个付夕丞来往,我就废了你的少主之位,将你逐出门墙!” 宁玖天却丝毫没有退让:“爷爷,就算你废了我的少主之位,将我逐出门墙,我也不会放弃夕丞!我宁玖天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你……你气死我了!”宁啸天指着宁玖天,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口血气涌上心头,竟直接晕了过去。 “爷爷!”宁玖天连忙起身,上前扶住宁啸天,脸上满是焦急。 宁家顿时乱作一团,下人连忙去请医师,族中长辈也纷纷赶来,看着昏迷的宁啸天和跪在地上的宁玖天,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