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瞒天过海 ------------ 第1章 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我穿越了 “真是见鬼了。” 闻梨不知所措地走在一座阁楼的长廊中。 楼阁周围漂浮着一些冒着幽蓝色光芒的烛火,没有任何支撑,像贴图一样固定在一个位置。 脑海中,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传来: “欢迎宿主来到我的世界,我是你的引导系统石玉,你可以称呼我石玉大人。” “由于宿主十分特殊的死亡原因,你在这里需要完成三个任务才能回到你的世界。” 十分特殊的死亡原因…… 闻梨想起自己的死法,忍不住翻白眼冷笑:“你是指大晴天被一道雷劈死吗?” “宿主似乎很生气?” “废话。” 任谁上班通勤路上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劈成了一块焦炭,心情也不能好到哪去。 十八岁啊,大好年纪,就一命呜呼了! 更气人的是第二天就发工资了。 系统石玉似乎笑了:“那你运气可真不好。” 闻梨:“……” 可恶的系统,居然嘲笑她。 石玉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暗骂,淡淡说着任务:“第一,攻略青云宗弟子,裴行之。” “第二,将在宿主离开魍魉城后解锁。” 她等了一会,没有等来第三,“第三条呢?” “第三条将在宿主达成前两个条件后触发。” 你搁这套娃呢? “系统,我要是不按照你说的做,你能怎么办?”闻梨试探道。 “本玉的宣言是:‘活着可以,死了也行。’” “宿主若不愿进行任务,我自会将宿主哪来的送哪去。” 回去?那不就是变成那具被雷劈死的焦炭?! 她扯起嘴角,谄笑:“我觉得我可以再抢救一下。” 石玉:“任务完成后,宿主可以获得一个愿望奖励。” 闻梨眼睛一亮:“任何愿望都可以?复活我那具焦炭也行?” “当然可以。” 闻梨阴霾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她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 普普通通的麻布衣裙,摸了摸头,似乎头发也有点乱,身上还披着一件大大的黑色兜帽外衫。 “那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是……” 石玉:“由一串数据打造出的肉体凡胎。” 凭空造出来的数据身体居然都这么逼真,闻梨更加相信了系统说完成任务就能回家的规则。 “鉴于宿主新手,石玉可以给予一次危机处理礼包。” 闻梨惊讶,“居然还有新手礼包,你真是一块良心玉。” 她摩拳擦掌:“说吧,那个姓裴的在哪,我马上把他摁墙上掐脖子强吻,让他说爱我。” 石玉似乎被她狂放不羁的话整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请宿主自行探索。” “行吧。”闻梨撇撇嘴,“那你总该告诉我,我现在在哪吧?” 她观察着这条长长的走廊。 廊下挂着几盏灰暗的灯笼,朦胧的灯光和天上的月色交相辉映。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一些笑声,此间还混着一些听不分明的言语,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一些不寻常的气味。 不太像啥正经地儿啊。 “宿主所在名为揽月阁,魍魉城内最高建筑。” 闻梨低声喃喃:“魍魉城……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阴森呢。” 石玉:“此处乃鱼龙混杂之地,仙魔人鬼妖聚集,城主未知。” 闻梨听到这个信息,顿了一下,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滋生。 下一秒,石玉淡淡道:“温馨提示,魍魉城除城内侍卫外,其他皆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凡人慎入。” “你不早说!” 就在这时,前面走廊的拐角处似乎传来了一阵嬉笑声,闻梨心里咯噔一下。 这走廊空旷得很,一眼看去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石玉:“左边第二个房间没人。” 听到它的提示,闻梨瞧见了那间半掩着门的房间,她一闪身溜了进去,顺带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安静整洁,窗户开着,有风从屋外吹进来,吹得人背后凉凉的。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像死神拖着镰刀步步逼近。 闻梨屏住呼吸,等到脚步声离开,刚想松一口气,却忽然听到后面诡异的声响。 屋里十分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以及滴答—— 滴答—— 仿佛是水滴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细细的咔嚓咔嚓声,和隐约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身后陡然传来一道甜美的笑声:“小朋友,打扰别人进食,可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哦。” 闻梨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凝滞了。 她如不灵活的木偶一般缓缓转过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微暗的烛光下,一个穿着青色薄纱,身姿妖娆的艳丽女子,从拐角的屏风后绕出来,微笑注视着她。 她的手白皙纤弱,但那长长的指甲上残留的血肉,还往下滴答着血滴。 咚—— 闻梨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往声源地看去,于是就看到了柱子后面倒下的尸体。 那是一个长着黑色山羊头的人形生物,穿着一件黑色衣服,死不瞑目的羊眼正大睁着对着她的方向。 闻梨倒抽一口凉气,大骂系统:“我去你的,你不是说这里没人吗?!” 石玉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她确实不是人啊。” 一只妖,一具尸体,都不在“人类”范畴。 “我**##&**&#*……” “狗系统,我怀疑你做局坑我!” 闻梨脑海中对石玉一通亲切问候。 表面上面对女人,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姐姐,我说我是不小心进来的,你信吗?” 女人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长着一张清隽俏丽的粉黛小脸,眼眸晶亮宛若极夜繁星,正是青春灵秀,如花似玉的好年纪。 “居然是个凡人小女娃。” 看到女人咧开一个嘴角带血的笑,闻梨淡定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寒毛都炸了,尖叫骤起: “救命救命救命,有人要吃小孩!” 她转身,拉开门拔腿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呼唤:“石玉!石头!石子!” 石玉懒洋洋道:“吵死了。” 身后那女人悠悠然然地跟过来,闻梨顾不得其它,大喊:“你个坑货,赶紧危机处理礼包,你宿主要被妖怪啃了!” 她抄起身边够得着的东西往女人身上扔,蒙着脑袋玩命往前冲。 女人随手一巴掌拍开砸到眼前的花瓶,轻笑:“别跑啊小妹妹。” “姐姐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女娃了,过来陪姐姐玩玩好不好?” 玩你大爷! 本人直的! 比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直还要直!! 闻梨内心口吐芬芳。 “检测到宿主此刻确实处于危险状况,确认使用危机处理礼包吗?” 都火烧眉毛了,就别走流程了呗! “确认确认确认。” “提示:该礼包属于随机性商品,具体效果待定。” 什么鬼?! 闻梨傻眼。 图片仅供参考的风都吹到修仙界了? 石玉没有理会她的震惊,自顾自道:“危机处理礼包启动,有以下三个选项供宿主选择: 一:自力更生 二:听天由命 三:天降正义。” 这个时候搞什么选择题啊,还都是一眼看不懂的选择题。 事态紧迫,容不得她多想,“三,三,我选三!” 三短一长选最长,长度相同就选C。 老天爷,虽然我刚死那会骂过你,但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来道雷救小女子一命吧。 “宿主选择三,‘天降正义’。” “该选项附带隐藏效果:‘狗见了都嫌’。” “生效后,降低宿主好运值,持续三天。” 靠—— 说好的新手礼包,居然还能开出debUff! 系统,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身后女人还在笑,闻梨来不及气愤系统的骚操作,玩命地跑。 按理来说以她的速度万万跑不过妖怪的,但是对方似乎像逗她玩似的,不慌不忙追着。 闻梨哭丧着脸,心头阴霾一阵一阵。 “哎呀,好像有人来了,不陪你玩了,姐姐给你个痛快吧。” 说话间,闻梨感受到身后贴近的那股阴冷之风,紧跟着后背重重一击。 砰—— 闻梨倒飞出去,结结实实砸到了栏杆上。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摔裂开了,痛成了苦瓜脸。 “不对……” 那妖媚女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皱起了眉。 随后警戒的目光重新落在闻梨身上,“你居然……” 闻梨痛得耳鸣,看到女人没有乘胜追击,挣扎着准备爬起来。 只是还没起来,女人就再次来到她面前,尖锐的手爪对着她抓了下去。 闻梨苦涩闭眼。 说好的天降正义呢,降到哪去了? 她紧闭双眼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死亡,但是下一秒—— “啊啊啊啊!!” 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闻梨微怔,感觉脸上一凉,睁开眼睛,看到了几片飘落的雪花。 女人的手掌断开掉了下去,断口处汩汩流着鲜血,刚睁眼的闻梨猝不及防就被溅了一脸。 叮—— 一柄散发着寒冰朔雪气息的长剑钉在地板上,剑柄镌刻花纹,剑身光辉流转如明月皎洁。 眼前光芒一晃,一只清瘦纤长的手拔出了剑。 闻梨的目光顺着剑的移动,缓缓抬起头,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身着霜蓝色衣物,绑着利落的马尾,身周萦绕着淡淡的灵韵。 他身姿挺拔,宛若那清冷的高山之雪。 闻梨抹了一把脸。 所以,天降正义……居然是英雄救美?! ———— 好像有些宝宝们不看作者说,有一点我觉得要单独讲一下,本文言情,禁腐,禁腐,禁腐!!!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所以宝宝们不可以在文里磕腐,望理解。 看文图个开心嘛,不合心意的话可以换一本看的,最后祝宝子们生活愉快,心情愉快,反正就是愉快(比心) ------------ 第2章 【请宿主攻略青云宗弟子,裴行之】 少年转身看向染血的闻梨,清冷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样子。 眼前的姑娘穿着普通,脸上是糊做一团的血点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孩。 铮—— 手中的剑忽然震动了一下。 裴行之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剑,眉头微皱,紧握剑柄。 “你还好吗?” 闻梨眨眨眼,劫后余生的庆幸涤荡心扉,她摸了摸腰,痛感令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还活着,就是屁股有点摔裂了。” “……” 如此狂放不修边幅的回答显然令少年怔愣。 裴行之抿了抿唇,干巴巴道:“没事就好。” 话落,他转身面对那捂着手的妖女,长剑相指,声音肃杀:“树妖柳眉,还不束手就擒?” 名叫柳眉的女人发出一声诡笑,手腕伤口冒出一股股绿光,细长如枝条一样的东西缠绕着,等到绿光散去,她竟然重新长出了手掌。 她笑盈盈道:“小剑修,想抓我啊?” “可惜以你小小筑基的实力,不眠不休追了我三天,现在还有余力吗?” 裴行之声音冷然,不卑不亢:“你大可以试试。” 话音未完,他身形如电,提剑冲了上去。 剑光所至,灵气席卷。 柳眉眉眼严肃,虽然她话说得轻佻,此时却也不敢托大。 修仙界谁人不知,剑修都是些死脑筋,不要命的犟种。 真要是打起来,可不敢掉以轻心。 走廊的烛火在剑光和柳条的席卷下晃荡起来,闻梨的视线里只有花里胡哨飘来飘去的两道人影。 咚——一声脆响。 柳眉急速往后退去,随着她的后退,一节节柳枝掉落在地。 “金丹……中期……怎么可能,三日前你还是筑基,你什么时候突破的,居然连破两境?” “你不配知道。” 裴行之随口回答,剑招一步步逼近。 与此同时,揽月阁内出现一阵阵的脚步声。 柳眉面前枝条作盾挡住迎面而来的剑气,感受到往此处聚集的气息,她知道这是揽月阁的那些侍卫来了。 如今自己并非全盛之姿,万万应付不来这么多人的。 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金丹期的剑修。 她十分不甘心地扔出自己的保命符篆。 “好了好了,不想和你打了。” 裴行之看到抛向自己的符篆,长剑一横,挡在身前。 柳眉身形闪烁不定,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撇嘴恨恨道:“小剑修,今日之仇,我记下了,来日我定要向你讨回来。” “何必来日,今日我便了结了你。” 说着又要拔剑而上,阻止她隐遁。 柳眉拧眉“咦”了一声,“不愧是臭练剑的,真是不依不饶。” “不过,你是想要来追我,还是想要救那个小姑娘呢?” 裴行之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哀叫。 他立马转身,就见之前瘫坐在地的少女被一根柳枝倒吊在半空。 那柳枝细长,堪堪负担一个人的重量,而头朝下被绑着的人,脸色涨红,似乎已经去了半条命。 闻梨睁开一条缝往下面看,又害怕地闭上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不过就是爬起来后想再看看热闹,就躲在栏杆后面悄悄望。 两人斗法,将走廊的地板栏杆打得断裂分离。 “这一剑,真潇洒。” “要是我也能修个仙,到时候直接装个大的……” 她正感慨畅想呢。 谁料想那女妖转手就是一鞭子把她藏身的木栏杆抽碎,还将她吊了起来。 然后她就成了现在这副风干腊肉的悲催样子。 “救命啊……”闻梨有气无力地哀叹。 一天天的,尽倒霉了。 “系统~石玉~” 【任务目标出现,请宿主攻略青云宗弟子,裴行之。】 【裴行之好感度增加******】 一阵刺耳的刺啦声过后,是最终的好感值: 【当前人物好感度:0。】 “???” 是她脑袋充血幻听了吗?任务目标? 闻梨宕机一秒,忽然反应过来。 攻略对象,裴行之……不会就是…… 闻梨看着眼中倒置的那个少年郎,又想到方才他问自己有没有事,自己半点优雅都没有的回答,直接眼前一黑。 重开吧…… 系统你的剧情延迟还能再长一点吗! 那边,裴行之看看潇洒离去的女妖,又看看要死不活的凡人少女。 他默然片刻,最后还是收起剑,选择了救人。 雪色剑光划过,凌厉的剑气切断了那根细嫩柳枝,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闻梨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感觉到自己后脖颈的衣服被人抓住了。 连带着身前的衣领绷紧,刚好卡着喉咙,勒得她气都喘不匀。 不对,不应该是暧昧缠绵的公主抱吗? 少侠,你抓我衣领子嫌我嗝屁不够快是不是?! 好不容易落了地,闻梨得了呼吸,立马低头拍着胸口咳嗽起来。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眼泪都咳出来了。 “好险,差点被勒死。” 听到她毫不留情的吐槽,裴行之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额……第一次,下手没轻重,不好意思。” 闻梨一边咳一边冲他摆摆手,“没事,是我血条太脆了。” 裴行之:“??” 听不懂。 闻梨缓过气来,抬头望向面前的少年,剑眉星目,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 “我叫闻梨,敢问少侠名讳?” “裴行之。” 简短三个字,再无其它。 有些高冷啊。 闻梨暗暗想着。 目光随后落到少年腰间的佩剑,突然冒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攻略任务,剑修,高冷…… 这几个组合词在一起,他不会是修无情道的吧?! 还不待她多想,周围忽然一窝蜂围上来许多手持武器的侍卫。 眨眼间,二人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闻梨还在状况外,而裴行之目光一冷,已经先一步拔剑站到了她面前。 “这是……” ------------ 第3章 天价赔偿 “真是稀客啊,都多少年了,魍魉城居然来了如此大人物。” 一个空灵妖媚,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侍卫兵往两边退去,露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听到那声音,裴行之身形绷直,面容严峻,可见来人修为绝对不低。 他往前走了一步,“闻姑娘,躲在我身后。” 闻梨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同时她在呼唤系统,但是那糟心系统好像挂机了。 四周紧张的氛围蔓延,只是好一会都不见那让出的道路中间出现人影。 如此冷峻的氛围下,裴行之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阁下想必就是魍魉城负责人吧,既然出现了,何必再遮遮掩掩的。” 两声轻微的铃声响,那空旷中央骤然出现了一坨黑雾。 “切,剑修真是无趣,一句话就把我出场的神秘感打破了。” 黑色雾气缓缓散去,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人终于露出真面目。 那人身高颀长,容貌妖异,他先是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哎,刚睡下就被吵醒。” 裴行之握剑的手紧了紧。 剪秋水看到他警惕的模样,笑眯眯道:“在下魍魉城执事,剪秋水。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青云宗,裴行之。” “青云宗……”剪秋水听到这句话神色微暗,目光转向他手中的剑,眼神突然深沉几分。 他悠悠道:“原来是青云宗的人。” “魍魉城都多久没见过你们青云宗的弟子了,不知道这位仙友来此何事呢?” 裴行之:“除恶。” “……有趣,你可抓到恶人了?” “没有。” 裴行之实话实说。 剪秋水却听笑了:“仙友说是除恶,怕不是借着这个借口来打砸我魍魉城的吧?” “我记得贵宗可是约定过,和我魍魉城互不干涉,怎么,现在是来试探的吗?” 他仰头看了眼破破烂烂的那一层楼阁,神情意味深长。 裴行之抿唇,他本就不善言语。 青云宗和魍魉城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他追着柳眉来到这里,把魍魉城地盘打砸了,人也给放跑了。 虽说自己是无心之举,但人家主人怀疑他故意的也无可厚非。 “那个……我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闻梨站在裴行之后面,小心翼翼举起一只手。 “确实有一个很可怕的妖怪进了揽月阁,我还亲眼看见她杀害了你的侍卫。” 剪秋水的注意力始终在裴行之身上,压根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藏了一个人。 等他看到闻梨探头走出来时,眼眸微微眯起。 随即讶异道:“奇了,今日真是撞大运,几十年见不到的稀罕人物,现在一下见了俩。” 闻梨缩了缩脖子,搞不懂这些人。 她不就是一个凡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开口不是奇了,就是怪了。 跟没见过凡人似的。 “小姑娘,你说你亲眼看到有妖怪杀了我的人,有证据吗?” 闻梨扫了一眼周围侍卫穿的衣服,和那个山羊身上的衣服是一样的。 她伸手一指楼上,“我当时恰好撞见了。” “你可以去房间看,那具尸体现在还在那里。” 剪秋水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招来一个侍卫去查看。 不多时,那个侍卫就回来了,“大人,死者是玄羊侍卫长,尸体的内丹没了。” 闻梨松了一口气,这下该不会有麻烦了吧。 能放他们走了吗? 被一群妖怪侍卫兵围着真的压力山大。 谁知那妖异男子看看裴行之,又看看她,眼神闪烁,“好吧,你们说的话我暂且相信。” “那现在就来谈谈揽月阁的赔偿事宜吧。” 闻梨傻眼:“……啊?” “如二位所见,那一层因为你们的打斗毁了大半,修建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剪秋水摇头叹息着啧啧两声。 “勉强就算你们五百万灵石吧,二位灵石支付还是等价宝物抵换呢?” 多少?五百万?! “额……那什么,那妖杀了你的人,裴行之抓她,造成的损失要我们赔吗?” 听到五百万这个数字,闻梨天都塌了。 剪秋水笑得和蔼,“那妖都跑没影了,现在在场的只有你二位,当然得由你们赔偿噢。” 噢你个大头鬼,耍无赖啊。 似乎是看透了闻梨心里在想什么,剪秋水不紧不慢说道:“魍魉城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哦。” 简直是毫无人性的规矩。 但是,她看看周围强壮的侍卫,又看看弱鸡的自己,再看看裴行之。 好像,似乎,应该,可能,打不过。 于是她凑到裴行之身边,小声问:“你有钱吗?” 裴行之在察觉对方并不打算动手后就将剑收回了剑鞘。 闻梨的突然靠近让他身体僵了一下,同样低声回答:“没有。” 闻梨“嗯?”一下仰头看他,震惊极了。 裴行之被她的眼神看得脸庞微红,“下山仓促,没有来得及带。” 孩子,这对吗? 你出门得多急啊,钱都不带! “那你晚上怎么休息的?” “修行者不拘泥于所处环境。” 闻梨面无表情,“说人话。” “睡树杈。” “……” 闻梨嘴角抽抽,不知道说什么好。 知道剑修多苦修,但是这也太不拘小节了。 睡树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猫头鹰成精呢。 裴行之本来觉得自己以地为席,以天为幕的历练方式没什么新奇,但愣是在闻梨一言难尽的目光下产生了羞窘的感觉。 闻梨想了一下,又说:“你觉得我们逃跑的话,有几成把握?” 裴行之看她一眼,凉凉道:“带上你的话,没有把握。” 这眼神,这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是在表达我是一个累赘吗?” 裴行之沉默一秒,“我是实话实说。” 居然承认了!他居然承认了! 破案了,此人绝壁修无情道的,情商为零! 闻梨郁闷。 少年你给我等着。 不管等什么,反正你先给我等着。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以我目前的实力看不透他。”裴行之示意她看周围的侍卫,补充道,“就算侥幸跑出去,我们也离不开魍魉城。” “魍魉城的城门半月一开,非开门时间出入需要持有通行令牌。” 意思现在的情况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二位,商量好了吗?” 那边,剪秋水看到他们头挨头商量对策,右手优哉游哉地抛着两颗红果玩。 他打了哈欠,“商量好了就快给钱吧,别耽误我睡觉了。” “我能说我们还没商量好吗?”闻梨一边拖时间一边喊着系统。 “石头,有没有什么办法,你家宿主要被迫欠天价债务了。” 石玉语气冷淡:“没有,宿主的新手危机礼包已经结束,剩余剧情待宿主自行探索。” 要你何用! 闻梨往剪秋水那边看去,看到那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表情十分玩味。 “其实……倘若你们拿不出五百万,用其它东西抵押也可以的,比如……”他轻轻一指裴行之,“你身上那把剑就不错。” 闻言,裴行之神情一变,把剑往身后藏去。 “不行。”不等裴行之开口,闻梨率先拒绝了。 她知道剑对剑修意味着什么,怎么能轻易给出去。 “那就给钱吧。”剪秋水脸上笑容一落。 裴行之上前一步,认真道:“前辈,此次出行匆忙,身上确实没有带灵石,能否打个欠条,我改日再带灵石来交付。” “我以青云宗弟子身份起誓,绝不违诺。” “呵,你们青云宗的人在我这里没有信誉可言。”剪秋水冷呵。 裴行之微怔,他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一种轻蔑意味。 “原则上魍魉城不可欠款赊账,特别是对你青云宗,不过我今天心情好,一张欠条也不是不能签。” “不过……”剪秋水目光扫过二人,笑眯眯道,“你们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 第4章 契约戒 宽敞的房间里,闻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木质的柜子,绯红的窗帘帷幔,布局和她之前躲藏的那间房差不多。 剪秋水说完要他们帮忙之后就屏退了侍卫,将他们带到了揽月阁的其中一层。 看到剪秋水轻轻一挥手就把房间门关上,闻梨不禁紧张地贴近裴行之。 她扯了扯裴行之的衣袖,小声说:“他不会把我们两个灭口吧?” 裴行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揪住的衣袖,神色一滞,似乎欲言又止。 但最终却没有说什么,淡然道:“灭口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那倒也是,是她过于紧张了。 “二位请坐。”剪秋水微笑客气着。 裴行之站着没动,闻梨也是。 剪秋水看二人站得笔直,摇头失笑。 乐意站着就站着吧。 他悠悠靠坐在椅子上,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听闻青云宗有一宝物,名叫苍穹境。此宝内含一方广阔天地,里面天材地宝无数。” 裴行之沉声:“你想要苍穹境?” “怎么会,我可没那么贪心。”剪秋水笑眯眯道,“我只需要里面的一个小东西。” “你若答应帮我取出那个东西,这五百万的欠条,我就可以签,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不止如此,我还能给你们魍魉城的通行证哦。” 条件这么丰厚,里面明显不正常啊。 闻梨看看剪秋水,又看看裴行之,没有说话。 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她能插上嘴的,在场另外两人才拥有话语权。 裴行之沉默半晌,忽然问:“只是取个东西,这么简单?” 剪秋水:“就是这么简单。” 裴行之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剪秋水,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你想要什么?” 剪秋水始终是那副笑脸,“这个嘛,暂时保密,等你们进入苍穹境,自然就知道了。” 他看裴行之如临大敌的样子,宽慰道:“放心,我承诺,绝对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若不是你们那死板掌门只让本宗弟子进入苍穹境,我哪还需要和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剪秋水表情微有些不耐,似乎是对青云宗规矩的不认同。 裴行之清冽的目光直直看向剪秋水,过了一会,他说:“好,我答应。” “爽快。” 裴行之:“不过苍穹境三年一开,距下一次开启还有一年多时间。” “没关系,我又不急。” 剪秋水取出一块绢布,哗哗几笔写就一份契约书,衣袖一挥,契约书飞到他们面前。 “在上面签上你们的名字,就算是交易达成了。” 裴行之仔细查看契约书的内容。 上面明确注明了双方的契约关系,甚至连欠款的还款时间都放宽到了两年内。 “此事因我而起,我一人签即可。” 裴行之说着就拿过笔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 但是还没来得及落笔,剪秋水突然身形一闪拦下了他。 “这份契约必须要你们两个人都签字呢,除非你不想让这个小姑娘离开魍魉城。” 剪秋水冲一旁的闻梨眨眨眼,“想出去吗?” “裴行之……”闻梨轻轻扯了一下裴行之的衣摆。 她想到刚才系统播报的裴行之对她的好感度,一个大大的0。 虽然是零蛋,但是和她看的小说里动辄-100,-1000的好感度来说,这个开头很顺利了。 他看起来好歹是个大宗门的弟子,应该不至于把她扔在这里不管吧。 裴行之感觉到衣摆处小幅度的动静,抿唇看向剪秋水,“必须两个人?” “嗯哼。”剪秋水微微挑眉,其中意思很明显了。 最后两个人在契约书上签上了各自的大名。 裴行之看到闻梨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 闻梨——原来是梨花的梨。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剑柄上镌刻的花纹就是一支白色梨花。 名字签完,契约书闪烁着微光,那些文字跳跃起来,最后化作两条白色的光线缠绕在裴行之和闻梨的手指上。 闻梨歪头查看自己的右手,一个圆润的银白戒指牢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这是……” 她转头去看裴行之,他的左手无名指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契约戒,”裴行之眉头一皱,看向剪秋水,“魍魉城还真是大手笔。” “双重保险而已。” 剪秋水施施然将契约书收起,“那么,就拜托你们咯。” 闻梨站在一旁,看到剪秋水伸出的手,突然新奇地发现剪秋水的手和裴行之的手差别有些大。 裴行之的手长而有力,一看就是练剑十分刻苦。 剪秋水则不然,他的左手皮肤十分细腻,手指长,看起来又白又嫩,手腕戴着一条铃铛手链,十分的精致。 不过这画面一闪即逝,闻梨再想看去时就只能看到他的袖子了。 剪秋水:“两年内记得来魍魉城销账啊,不然戒指可是会把你们强行送到这里的。” 裴行之伸出手,淡淡道:“通行令牌。” 剪秋水笑着眨眨眼,“这对戒指就是。” “魍魉城特别认证噢,随时欢迎二位大驾。” 裴行之目光微凉,转头对闻梨说:“走吧,闻姑娘。” 闻梨收回目光,呆呆地,“哦,哦。” 她跟在裴行之身后往外走。 看着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去,站在原地的剪秋水捂嘴笑了一下。 “慢走不送啊。” 两个人脚步都没停一下。 直到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剪秋水才回身坐下,懒洋洋地又倒了一杯茶。 他举起面前那杯轻轻啜了一口,眉头拧起,语气有些不满:“这揽月阁的茶果真是不如城主府的。” 在他对面,一个朦胧的身形渐渐显现,也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来人声音清冷:“没什么差别。” “你那是品不出来,这品茶呢讲究……” 女人打断他,“少啰嗦,我会,懒得品。” 剪秋水啧啧两声,叹道:“我说城主大人,都多少年了,你还是很喜欢躲幕后装神秘呢。” 闻言,女人不屑的目光落在剪秋水身上,“比起你装腔作势的本事,我还差远了。” 剪秋水微愣,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转移话锋:“刚刚那个姓闻的女孩,你能看出来吗?” 女人淡淡道:“非人非妖非仙,气息诡异。” 剪秋水:“侍卫说她是突然出现在揽月阁的。” 女人不置可否,“或许吧。” 剪秋水挑眉,“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们两个绑契约戒?” “我想……”她想了想,“我不知道。” “没什么事我就先闭关了,城内事宜交给你。” 话落,女人就消失不见,剪秋水抬手“诶”了一声,最后只能干瞪眼看着眼前的茶杯。 “闭关闭关,当甩手掌柜给你当爽了。” 他自顾自阴阳怪气一通。 然后叫来下属下达了对树妖柳眉的追杀令。 看到下属领命退下,剪秋水脑中又想到那剑修和女孩,低喃:“有趣。” 便也消失在房中。 …… ------------ 第5章 他执剑以对,“你是谁?” “别试了,摘不下来的。” 前往城门的路上,闻梨默默收起自己的手,对裴行之尴尬地笑笑。 裴行之目视前方,“契约戒一旦生效,约定未完成前,戒指是取不下的。” “除非,你把自己的手砍掉。” 他凉凉道:“不过,就算你把手砍了,戒指也会换一种方式锁住你。” 这么霸道的戒指? 闻梨想了想,忽然问:“那要是死了呢,难不成戒指还会锁住我的灵魂吗?” 裴行之前进的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向她。 闻梨眨眨眼。 他沉默半晌,说:“不知道,只是魍魉城的东西,向来不能以常理解释。” “好吧。”闻梨点点头,嘟囔道,“不过这戒指还挺好看的。” 两枚戒指的样子差不多,荆棘形状的戒指中心镶嵌着一颗荧白色琥珀,两块琥珀石合起来应该是一个圆月形状。 抛开魍魉城出品这一点,确实算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饰品。 欣赏完戒指,闻梨想起了正事,“裴行之,这个魍魉城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系统给她的信息模棱两可的,到现在她都心有茫然,裴行之看起来似乎对这里比较熟悉。 “你不知道魍魉城?”裴行之看着她。 闻梨老实摇头,“唔”了一声,“我记得我之前正在赶路,不小心撞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打架,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说一半藏一半,闻梨谨慎地没有说自己穿越的事。 虽然仙侠世界无奇不有,但是穿越什么的,万一被人误以为夺舍,把她拉去祭天咋办。 现在这具身体是系统给她造的,一个无身份无背景无家人的三无人员行走在危机重重的修仙界,得小心谨慎些。 反正她现在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装作路上碰到妖怪被打昏掳走,醒来发现处于陌生地界的说法也说得过去。 于是在裴行之那双清澈得似乎能看清一切的眼睛看过来时,她十分大方地任看。 反正她不心虚。 裴行之移开目光,嗓音微沉:“魍魉城是一座夹藏在秘境裂缝中的城池,其城主占领此地后,招揽各方贸易,城门半月一开,且出入口不固定。” “传言,魍魉城能交易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因此吸引各方人士来此,修士,妖魔,鬼怪,都能在这里见到。” “除了凡人。” “凡人身体脆弱,难以承受进出城时阵法传送的冲击,所以畅想来此的凡人都会用秘术将自己变为半鬼之体。” 听完,闻梨若有所思,“怪不得他们看到我这个纯凡人在这里,一个个都惊奇得不行。” 裴行之瞧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你说凡人的身体会受到冲击,那我现在出去不会……死掉吧?” “不会,”裴行之让她看手上的戒指,“专属认证,至少在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前,都不会有问题。” 过了一会,他们到达了魍魉城的城门处。 城门高大巍峨,装点着一些奇珍异兽的雕像,两个猪脸人身的妖怪侍卫把守在此。 “城门未到开放日,若想通行,请出示令牌。” 闻梨走过去,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银白色的戒指闪烁,猪妖侍卫查验身份后,给他们放了行。 吱嘎一声,巍峨的城门缓缓打开,闻梨探头看去,门外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这门……真的可以出去? 裴行之神色倒是十分淡然。 闻梨有些纠结,小声问:“裴行之,我……能不能拉着你?” 裴行之:“害怕?” 她犹豫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怕黑,是害怕未知。 闻梨悄悄抬头看向裴行之,他没有再说话,似乎是无言的拒绝。 她有些失望,但也不强人所难。 她再次看了看漆黑的门外,深吸一口气准备抬脚往前走。 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 霜蓝色的衣袍下,那双手修长有力。 闻梨愣了一下,目光移向手的主人。 但是他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走吧。” “谢谢你。” 闻梨喜笑颜开,轻轻拉住他的手。 向来只触碰冰冷剑柄的掌心,现在却握住了一只细腻柔软的手。 裴行之一成不变的冰冷表情怔住,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两人一起踏出门外,闻梨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紧接着扭曲晕眩的感觉袭来。 在这朦胧的感觉中,她听到系统公式化的播报声—— 【宿主已离开魍魉城,解锁第二条任务:参加仙盟擢仙试,夺得前三甲。】 【恭喜宿主完成新手村任务,系统奖励凤凰木手镯一只。】 闻梨还来不及为获得奖励这件事高兴,也来不及询问系统擢仙试是什么。 就又听见下一条播报: 【叮咚,攻略目标情绪异常。】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闻梨十分惊诧。 等到那股晕眩感散去,缓缓睁开眼,眼前景象吓了她一跳。 只见裴行之站在她面前,那把光华绚烂的剑已出鞘,正被他拿在手中。 而利剑所指,正是她自己。 闻梨脑子懵掉,看着自己脖子旁边的剑刃,喉咙一哽。 “裴行之……” 裴行之牢牢握住剑柄,冷冽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语气骤然变得冷淡:“你是谁?” 闻梨怔然,“我是闻梨啊。”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现在这是整哪一出啊? 闻梨满心疑惑,说完,她看到裴行之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开,眸中情绪似乎有些不解。 “刚才……你没有觉得不对吗?” “没有啊,只是头有点晕。”她想了下,说,“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不然为什么神情如此谨慎。 裴行之狐疑的目光上下扫过她,却是没有再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传送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一道异样的气息,而这气息就是从身旁传来的。 尽管那气息一闪即逝,他也还是察觉到了。 不过现在闻梨就在他面前,也没有异常,难道是因为魍魉城处于秘境夹缝之中,所以才会遇到其他的东西吗? 裴行之心中思忖着,把剑收起来,对闻梨道:“抱歉,刚才察觉到一些异常。” “没事。”闻梨十分大度地摆摆手。 “有点意思。”沉默许久的石玉突然讲话。 闻梨被吓了一跳,揶揄道:“石头,你终于是活过来了。” “呵呵。” 不对劲,闻梨想起方才的几条播报,又联想到裴行之拔剑对准她的疑惑举动,忽然福至心灵。 “石头,裴行之他不会发现你的存在了吧?” 石玉沉默。 闻梨以为自己猜对了时,却听它说:“以他目前区区金丹的实力,想发现我,还不够格。” 意思是实力高就能察觉到你了? 闻梨这么想着,却没有这么问,而是问它播报的内容:“石头,擢仙试是什么?” “各大宗门每十年举办的一次试炼,宿主需要在其中拿到三甲名次。” “意思是让我修仙?” 石玉:“你之前不是还自言自语要修仙装个大的,现在正合你意。” 装逼归装逼,她不是很想和一群天之骄子打比赛啊,还要拿前三名。 “上一届的第三名是什么修为?” 石玉:“也就半步元婴而已。” 系统,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屑的语气。 我现在还是一个凡人啊! 闻梨欲哭无泪。 突然,她想起一个更郁闷的事。 “对了石玉,你新手危机礼包给的前两个选项什么意思?” “自力更生?” 石玉:“生死有命。” 闻梨脸一下垮了,“那听天由命呢?” 石玉:“或许能开出一颗药,或许能开出一把剑。” 那她选天降正义居然选对了,虽然有一条附带的debUff。 但是比起前两个,“狗见了都嫌”这一条降低好运值的副作用简直容易接受太多。 闻梨皮笑肉不笑地定义了她的系统,“……你真坑。” “谢谢夸奖。” 吐槽完不靠谱系统,闻梨才收回思绪,跟在裴行之身后。 此时的天已经黑掉了,天上朦胧的月光洒下来。 闻梨往前看去,只看得到眼前裴行之的背影,以及他手中散发着淡淡流光的长剑。 突然,她感觉脚下踩了一个东西,她低头看了一眼,差点魂飞魄散。 “啊!” ------------ 第6章 牵我的剑吧 “怎么了?” 裴行之停下脚步,回头问她。 闻梨指着脚下磕磕巴巴道:“我踩到了一个东西,好像是一根骨头。” 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是骨头。 裴行之上前两步,果然在她脚下发现了一根骨头。 他捡起骨头查看,轻声道:“是一根人骨。” 人骨……闻梨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背后一凉。 “别担心,骨头风化程度严重,不是近期造成的。” 他将骨头轻轻放下,举目眺望,说道:“这里阴气浓郁,周围应该是一处墓地。” 墓地…… 闻梨深吸一口气,“魍魉城出入口的传送都这么阴间吗?” 直接给人干到墓地了。 裴行之想了想说:“一般时候是比较正常的。” 那现在不一般的情况,闻梨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降低好运值效果,似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天色昏暗,裴行之听她方才的声音,明显是被惊吓到了。 “你要实在害怕,就拉住我的……”他陡然顿住,“拉住我的剑吧。” 说着,他将剑身往闻梨那边递了一下。 闻梨低头看了看剑,又抬头看了看裴行之,伸手握住了剑鞘。 方才还能拉手,现在只能拉剑了。 不愧是高冷的无情道剑修。 月黑风高,走了没多久,闻梨就见到了月夜中矗立着的几座墓碑,她登时心中一紧。 此方天地只能听见冷风呼呼地吹,以及他们走路发出的声响。 寂静又诡异。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找话说:“裴行之,你的剑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挚心。” “挚心……名字真好听。” “……” 前面人没有接话,闻梨顿时觉得自己的这句夸赞尴尬起来。 “你下山是为了除妖的吗?”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见一个人。” 闻梨:“之前的那个柳树妖怪,你们认识吗?” 裴行之:“不认识。” 据他所说,他是路途中听闻有一妖怪作恶,于是循着痕迹追查到树妖柳眉身上。 两人打斗一番后,柳眉拿出魍魉城令牌打开了传送阵,不知为何竟也将他卷了进去。 闻梨悄悄挠挠头,应该是她选择的“天降正义”礼包。 “那你现在还要去追她吗?” 裴行之:“她身负重伤,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待我回宗门禀报,长老会派人处理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都是闻梨问,裴行之惜字如金地答。 走出墓地,裴行之抬头看了下天上的月亮。 “天色太晚,先找一处地方休息吧。” 闻梨想到之前他说的逆天休息方式,骇然一惊:“我不会爬树啊。” 裴行之:“……” 他十分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我的意思是,找一个避风处,比如山洞之类。” 闻梨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挂在树上呢。” “……” 裴行之带着她找到一处背风的天然山洞。 挤开面前的荆棘丛,闻梨松开裴行之的剑。 山洞不大,作为一个临时休息处绰绰有余。 闻梨坐在一块石头上拍衣服上沾染的刺球,又用外袍干净的地方将脸上不小心沾到的血擦干净。 弄好后她把外袍扔掉,转头看见裴行之在洞门口掐指念诀。 “你这是……” 唰—— 山洞口升起一块屏障,屏障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 闻梨走上前摸了摸,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 裴行之道:“以防万一,我在门口设下一个防御阵法,闻姑娘,你千万别出去。” 闻梨乖乖答应,又觉得不太对劲,“那你呢?” 她转头看去,只见刚布置完阵法的人此时弯着腰,手中的剑杵着地面,额头上全是冷汗。 闻梨吓了一跳,“裴行之,你怎么了?” 裴行之费力抬眼看着她,微微摇头,“我没事。” 然而这三个字刚说完,他就倒了。 要不是闻梨及时扶住他,他能栽到地上去。 “诶,裴行之……” 刚才还好好的人此刻突然不省人事,闻梨心慌得不知所措。 她心里焦急,看了看山洞内部,啥都没有,于是只能将人拉扯到一旁稍微平整的石壁上,让他靠着。 他的头歪靠在石壁上,双眼紧闭。 “不会死了吧?” 闻梨心慌地说着,伸手在他鼻下试探了一下。 “呼,还好,还有气。” “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子。”石玉突然出声。 听到系统的声音,闻梨心定了两分,“石头,他怎么了?” 石玉不慌不忙道:“慌什么,只是灵力亏损而已。” 她问:“怎么治啊?” 石玉:“……不用治,以他的修为,睡一觉就行了。” 闻言,闻梨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裴行之身边,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忍不住感叹道:“又是抓妖又是救人的,铁打的也熬不住,就这样还说没事。” 闻梨注意到他昏迷了手中还紧紧攥着的剑,没忍住轻笑出声。 “剑修真是……警惕心又重,又逞强。” 石玉忽然道:“其实你想他早一点恢复,也不是没有办法。” 闻梨下意识问:“什么办法?” “你现在,拉着他的手。” 她虽然不理解,但是老实照做。 “你再靠近他一点。” 闻梨靠近了一些,这个距离,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 剑眉星目,人虽冷淡,可这张脸长得确实好看。 不过这个姿势,好像对人行不轨似的。 她觉得有些别扭,“差不多了吧,然后呢?” “然后……”石玉轻笑,“然后你就可以亲上去了。” 闻梨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又靠近了几分,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她一下子跳开了,“这是什么鬼办法?” 石玉:“童话故事里王子吻完公主,公主就醒了啊。” 闻梨无语,“你简直是在危言耸听!” 她现在拿的可是仙侠剧本。 “哈哈哈……” 闻梨听到石玉憋不住的笑声,脸都黑了。 “狗系统,你拿我当笑话整呢。” 石玉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闻梨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靠着石壁休息。 或许是刚穿越时心情紧张太久,现在放松下来,没一会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梨忽然感觉身体好冷。 睡着的她搓着手臂,瑟缩着身体,但是那股寒冷如影随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怎么回事?”她生生被冷醒了。 她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右边冷得发抖的胳膊。 察觉到这寒冷是从身旁传来的,她转头看去,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她说不出话。 ------------ 第7章 蚀骨寒毒 昏暗的山洞内,靠在石壁上昏迷的裴行之身上冒出一股股寒气。 他身体接触的地方,蔓延开一大片冰雪霜花。 他的睫毛上已经结成了一根根细小冰棱,嘴唇更是乌青。 闻梨一脸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的天哪,石头,这是什么情况?” 她咽了咽口水,试探着伸手想去碰一下他。 却见那柄名叫挚心的剑突然飞起,直直地立在空中,像一名坚定的侍卫般挡在两人中间。 昏迷的裴行之嗫嚅出声,声音很小,“冷……” 于此同时,他的脖子上突然蔓延出一条条深蓝色的纹路,那纹路像有生命似的,缓慢蠕动生长。 伴随着纹路生长变化的,还有他一寸寸开始变白的长发。 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此时从发尾开始一寸寸染上白色,甚至结出一个个透明冰晶。 这惊悚奇特的一幕让闻梨看呆了,脑海中大声呼唤系统。 “石头,石玉,你赶快看看!” 被迫加班的系统石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 等看到眼前的情形,向来不咸不淡的它也忍不住惊讶。 “居然是……蚀骨寒。” 石玉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意外,“这小子,身上居然带着这种毒。” 闻梨不明所以,“蚀骨寒是什么?” “一种奇特的寒毒,一般只有在阴腐之地才能淬炼出,中毒者一旦毒发,身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液凝结,血肉碎裂而死,所以又称尸骨寒。” “于骨髓蔓延至全身的冰寒刺痛,哪怕是化神修士也要敬畏三分。” 说完,石玉啧啧两声,“这种极罕见的寒毒都能让他碰上,该不该说他运气好呢。” 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飞升,前五个境界又分前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化神大佬都敬而远之的寒毒,裴行之现在才金丹,那不是得死翘翘了? 闻梨眉头皱得死紧,“石头,你这看戏一样的语气是干什么,他要是死了,我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一救?” “没有。”石玉说,“要想祛除蚀骨寒毒,需要找到凤凰涅槃之时的灵火才有可能。” 闻梨急了,“这节骨眼,我上哪找这涅槃灵火啊?” “淡定,”石玉始终不慌不忙,“你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闻梨依言伸出右手,看到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褐色的木质手镯。 “这是……刚才的奖励。” 闻梨记得离开魍魉城时的那几道播报,只是那时情况严峻,来不及细看。 木镯看起来普普通通,貌似没什么特别的。 石玉说:“凤凰栖息的树木枝干做成的手镯,里面蕴含凤凰遗留的火焰能量,可以抵御元婴以下修士三次攻击。” “这手镯虽然治不了他的毒,但是压制一段时间绰绰有余。” 闻梨闻言一喜,“怎么用?” “给他戴上就行。” 石玉有些无语,“都说是手镯了,难不成还能吃啊。” 被嘲讽了,不过闻梨现在也懒得和石玉怼,救人要紧。 她将手镯摘下来,伸手就要拉裴行之的手。 然而那一直飘在空中的剑又一次拦到她面前,尽职尽责地不让别人靠近它失去意识的主人。 闻梨又试了几次,结果那剑真就死心眼,半点不让她靠近。 甚至它还从剑鞘中跑出来,锋利的剑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似乎是警告闻梨再要靠近,它就要给她来上一下。 闻梨深呼吸,慢慢靠近,“乖剑剑,剑宝宝,别拦姐姐了行不行?” 那剑的剑身歪了一下,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犹豫。 “唔……”裴行之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哼。 挚心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凌冽的剑刃突然发出一道剑气。 闻梨本来以为这剑听懂她的话要让开了,哪成想突然来这一出。 她避闪不及,拿着手镯的右手手背被剑气削了个正着。 “嘶……” 突如其来的刺痛,闻梨捂住自己的手背,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蜿蜒流下。 看着自己汩汩冒血的手,她没好气吼道:“破剑,你居然真动手。” 好气! 闻梨郁闷了,“都砍我一剑了,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再不让开你主人就真的死翘翘了!” 她看到裴行之的头发白了一半,那些毒痕已经长到面颊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挚心剑这次居然老老实实飘到一边了。 只是那剑身上滴答掉落的血滴,昭示着方才它不老实的行为。 闻梨拉住裴行之的手,将木镯套上他的手腕。 镯子一戴上,立马就有一道赤红色的能量从镯子里冒出来。 闻梨明显感觉到山洞里的温度在慢慢升高。 那赤红色的能量包裹住满身寒冰的裴行之,在其身上形成一个防护罩。 在这道能量的作用下,裴行之身上的冰晶开始慢慢融化,毒痕渐渐褪去,脸上的痛苦情绪也消退了许多。 闻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瞪向一旁的剑,咬牙道:“等他醒了再收拾你。” 这一晚上又冷又热,她也没有再睡的心情。 索性就坐在一旁,等着裴行之醒。 山洞外的日光渐渐升起。 裴行之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清醒,他的眼睛里还有着迷茫,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本命剑,他看清剑身上的血时,宛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都宕机了。 “我……干了什么?” 裴行之清澈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 人血……他又……杀人了? 裴行之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整个人像散了魂魄一样。 “裴行之,你看什么呢?” 闻梨见他醒了就盯着自己的剑出神,实在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啊?”裴行之目光被眼前挥动的手带着,看向自己身侧的人。 对上闻梨探寻的目光,他总算是回了神。 “闻姑娘,原来是你。” 闻梨撇了个白眼,“不是我还能是谁?” 裴行之顿了顿,“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事。” “裴行之,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 第8章 你不害怕吗? 昨晚…… 裴行之的思绪回到自己晕倒前。 他灵力殆尽,只来得及布置一道防御阵法就晕了过去。 然后……寒毒! 裴行之看向闻梨,低声问:“是你救了我。” “不然这山洞里还有第三个生命体吗?” 闻梨把自己受伤的右手伸到他面前,“我好心救你,结果,你的剑居然恩将仇报。” 秀气白皙的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异常显眼。 裴行之面色窘迫,“对不起,我不知道。” 闻梨“哼”了一声,摊开手心,“既然你已经好了,就把手镯还我吧。” 裴行之摘下手腕上的镯子,身为修仙之人,他能感觉出镯子中蕴含的能量。 “这个手镯是你的?” 闻梨差点脱口而出“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凡人,身上却有一个防御金丹修士的灵器,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她咳了声,说:“不是,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留着让我保命用的。” 裴行之能感知到镯子是个消耗品,“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这有什么,你也救过我呀。” 闻梨把镯子戴回自己手上,对他展颜一笑。 她站在向光处,山洞外温暖的光照耀在她的脸上。 裴行之呆愣住,良久才转开眼神。 半晌,他咳嗽一声,皱了皱眉,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神情犹豫道:“昨天晚上,我的样子,你都看到了?” “昂,怎么了?” “你……”裴行之抿唇,低声问,“你不害怕吗?” 闻梨不明所以,“怕什么?” “我那副样貌,是不祥。” 闻梨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人被你昨晚的样子吓到过?” 他没回答,就是默认了。 闻梨一看他那低头沉默的样子,莫名地心有不忍。 她拍拍裴行之的肩膀,笑说:“可我觉得很酷啊。” “酷?” 闻梨点头,“白头发,脖子上还有纹身,这形象多酷啊。” “你长得又好看,白头发更显得你五官精致了。” 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回答,裴行之显然愣住了。 闻梨见识的东西多了,白头发就被人骂不祥。 她还想把头发染成花花绿绿的,那不得被人说是妖怪啊。 不过她确实没说错,白头发的裴行之,确实更好看。 剑眉墨黑,睫羽纤长垂顺,五官精致立体,毒发时脸上尽是隐忍之色。 而且他肤色太过白皙,雪色长发更加映衬出他的五官优越,就连毒痕也掩盖不了他的容貌。 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战损版)似的。 果然,修无情道的剑修脸都不差。 闻梨不知道裴行之心里怎么想法,但是系统的提示声已经昭示了一切。 【裴行之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0。】 居然一下加了十点,闻梨有些欣喜。 不枉费她使用一次手镯,外加手背的剑伤。 裴行之起身走向洞口,收起防御阵,目光看向外面。 “天亮了,闻姑娘,你有何打算?” 闻梨还沉浸在好感度增加的开心中。 闻言,先是怔住,然后回答:“你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吗?” 裴行之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你不打算归家吗?” “我……”我倒是想回,但是现在回不去啊。 闻梨苦笑道:“我现在回不了家。” 裴行之转头看她,“为何?” 又不能实话实说,闻梨头脑风暴。 她沉默了一会,哽咽着说:“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 “半年前,一名邪修将我父母杀害了,我家里的家产被我那个恶伯伯据为己有,他甚至还要将我送给他的远房侄子当未婚妻。” “他那个侄子长得不堪入目,品行不端,奈何我父母皆逝,身上也没有傍身技能。” “我不想嫁给那人,只能趁着新婚前一天打晕丫鬟逃了出来。” “我想学有所成手刃仇人,只是我还没去到宗门,就莫名到了魍魉城。” “幸好遇见了你,不然我……” 说到最后,闻梨都快被自己的谎话给感动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裴行之。 清澈的眼睛里,一颗泪珠滚落,泪滴划过脸颊,裴行之心头一紧。 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问那一句。 “对不起,我不知道……” 短短一刻钟,他就已经说了两次对不起。 闻梨抽泣着抹掉脸上的眼泪,“我很想去青云宗,我想报仇。” 裴行之彻底手足无措。 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落泪,他手伸了一下,又缩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是我冒犯,我不该问的。” 裴行之脸色纠结,“你……别哭了。” 闻梨“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就像是强忍着泣音。 【叮,裴行之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12。】 一直沉默看戏的石玉迫不及待冒出来:“怎么回事,你就掉两滴泪?” 闻梨:“愧疚也是感情的一种。” “他问的话让我伤心了,他后悔问了,愧疚了,好感度自然就涨了。” 石头还是不懂。 闻梨:“你不懂很正常,石头成精,懂才有鬼了。” 石玉:“再说一遍,我是玉,叫我石玉大人。” 闻梨:“知道了石头小子。” “……” 裴行之摸了摸剑柄,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十分不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闻梨假模假样地用袖子擦了擦脸,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对他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在裴行之看来就是强颜欢笑。 这个女孩子,经历了如此多波折,心性却如此坚韧。 “宗门大选就在五日后,今年青云宗也会招收弟子,到时我会带你去报名处,但是能不能进,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谢谢你,裴行之。” 面对她的笑容,裴行之表情也变得温和。 闻梨:“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裴行之却摇头,“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 第9章 我不会丢下你的 裴行之:“我之前说要下山见一个人。” 闻梨想了想,说:“那你现在是要先去找他吗?” “嗯。” 她一拍屁股起身,“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闻梨做事风风火火,拉着他说走就走。 然而两个时辰后,闻梨举目远眺面前绵延不绝的山脉。 “裴行之……” 裴行之停下看她,“怎么了?” 他腰间佩剑,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但他整个人不见一点疲态。 闻梨坐在一块石头上,声音有气无力:“我们不会纯靠两条腿走到你说的那个莫家吧?” 裴行之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闻梨整个人都傻了,“你不会御剑飞行吗?” 裴行之先点头,然后摇头,说:“会,但是宗门有规矩,除特殊情况外,处于凡世地界的弟子皆不允许使用御剑等飞行术法。” “这是为了保障凡人的安全。” 闻梨呆愣住,“好有人文关怀的修仙界。” “没有代步的座驾吗,飞舟灵船什么的。” “有。” 闻梨眼睛一亮。 却听到他后半句话:“但是要钱。” 闻梨:“……” 两个人都一穷二白,甚至还负债魍魉城五百万。 闻梨欲哭无泪:“那我怎么办,你真让我从一个城走到另一个城,我会死的。” 她以前连爬山都懒得动,徒步两座城池什么的,简直骇人听闻。 裴行之看到她生无可恋的表情,安慰道:“相邻城池之间建有传送阵,我们只需要到那里,凭借弟子令牌,就可使用。” 听到这一好消息,闻梨一下活过来了,兴奋问道:“还有多远?” 裴行之取下腰间的青云宗弟子令牌,用灵力催动,令牌的背面就浮现出一幅地图投射到半空中。 他看了看说:“还有五十里。” “多少?!” 裴行之一字一顿:“五十里。” 闻梨瘫坐在地上,“让我死吧。” 裴行之想着安慰一下她,想了想说:“青云宗有一项传统,凡是新入门的弟子,都需要走上山门,这样才算是真正成为了宗门一员。” 闻梨有种不祥的预感,咽了咽口水,问:“要走多久?” “七千六百三十二个石阶。” 闻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千多个……石阶。 “只靠双腿?不能借用外力?” 裴行之点点头,“有阵法限制,只能用腿。” 闻梨两眼一黑,只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你当初也是走上去的?” 裴行之却是否认,“我是被师父捡回去的。” “那你为什么记得有多少台阶?”闻梨好奇。 裴行之:“当初师父嫌我体魄虚弱,就让我每日来回山上山下锻炼身体。” “走了半年,自然就知晓了山门的石阶数。” “……” 闻梨咽了咽口水:“狠人。” 但她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心里的阴霾更重了。 不管有多累,这路总是要走的。 为了照顾闻梨瘦小的身板,两个人一直是走走停停,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只是闻梨现在始终是个凡人身体,走了一天,也只是前行三分之二的路程。 又一次夜幕降临,身无分文的两个人,没钱住客栈,于是只能再在山洞将就一晚。 不过这次不是找的天然山洞,而是裴行之用剑凿出来的一个洞府。 他的灵力恢复得差不多,弄出一个休息的地方还是比较容易。 闻梨坐在裴行之拿剑削成的石凳上,揉了揉肚子,说: “裴行之,我饿了。” 赶一天路,就吃了几个野果子,她的肚子叫嚣着要罢工。 而且那野果子还是裴行之探路时摘的,她那个“狗见了都嫌”的霉运bUff,去找吃的估计连野草根都找不到。 裴行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晚霞滞留着。 “你想吃什么?” 闻梨:“刚刚听到了好大的水声,周围好像有一个瀑布,应该有鱼吧。” “好,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 裴行之依旧在洞口布了一道防御阵,阵光比昨晚的要亮上许多,看来他的灵力确实恢复了许多。 闻梨心里想着,听到他再一次叮嘱她,在他回来之前别出防御阵。 做完这些,他才往外走。 刚跨出一步,闻梨忽然喊住他:“裴行之。” 裴行之转身,看到洞中的女孩乖乖坐着,清透的眼睛望着他,轻声问:“你会回来的吧?” 裴行之一愣,回答:“我不会丢下你的。” “好,那你快去快回。” 目视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闻梨才收回目光。 石玉在这时出声,语气揶揄:“这么舍不得,怎么不跟他一起去?” 闻梨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再跑一截我命都得去了。” 她捶了捶自己酸软的腿。 “石头,我现在是个凡人,这宗门大选都要测试资质,我不会过不了吧?” 闻梨有些担心。 她问过裴行之,宗门大选五年一届,每一个报考的人都要测试资质。 在这里,能不能修炼取决于有没有灵根,灵根的纯净程度意味着修炼的速度。 灵根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四个等级又细分为上、中、下三品,要想成功进入青云宗,再差都要具备灵根才行。 青云宗扫地的杂役弟子都是黄级上品灵根。 要是她测出来是个无灵根的话,扫大街都没她的份。 更别说她的第二个任务是要在擢仙试拿到前三名。 石玉:“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我是在问你,”闻梨道,“我现在的身体不是你造的?” “也是。”石玉不置可否道。 “那就是能通过的吧?” 石玉笑笑:“肯定能让你留在青云宗的。” 闻梨拍拍胸口,“那我就安心了。” “扫大街也是留下嘛。” 闻梨:“……” 我谢谢你,狗系统。 ------------ 第10章 一代灵剑,沦为杀鱼刀 最后一片霞光散去时,裴行之拎着两条鲤鱼回来了。 闻梨看着他手中的鱼,目光所至只有光秃秃的山洞,又没有锅碗瓢盆什么的。 她想了一下说,“裴行之,我去门口捡木头,你帮我把鱼鳞刮一下,内脏丢掉。” 说完她就去捡干木头,在洞口旁边就有几根枯木。 捡木头的时候她本来还想找找周围有没有野生香料,最后却只看到一堆杂草。 可恶的霉运副作用,居然要持续三天。 闻梨抱着一堆木柴回到山洞。 发现裴行之坐在石凳上,面对死掉的两条鱼一动不动。 “你是在缅怀它们吗?” 裴行之眼睛盯着鱼,说:“我是在思考,这个鱼鳞要从头刮,还是从尾刮。” “肯定从尾巴那里逆着刮啊。”闻梨理所当然道,“你没有做过饭吗?” “筑基后就能辟谷,吸纳灵力维持身体,不必再食五谷充饥。” “那你没筑基之前吃什么?”闻梨好奇问。 裴行之回忆了一下,声音晦涩:“最开始师父带我去膳堂吃,后来他觉得每天都要去太麻烦,就找药灵峰的师兄给我炼了一些辟谷丹。” “每天吃一颗,就不会饿了。” “你师傅还真图省事。”闻梨表情一言难尽,摇头道,“可怜的孩子。” “是挺方便的。”裴行之小声说,“反正我也不想吃……” 不过后半句闻梨没有听到。 她把干柴垒成一个小堆,然后走到裴行之面前,“那你帮我生火吧,我来处理这两条鱼。” 裴行之乖乖让开位置。 闻梨:“你身上有没有小刀或者匕首?” 裴行之:“没有。” 闻梨皱眉,“这就有点麻烦了。” 她的目光转悠打量了一圈,一扫而过裴行之腰间的佩剑时,心里有了主意。 “裴行之,你的剑能借来用用吗?” 裴行之右手下意识摸到自己的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是想……” 闻梨点头一笑:“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裴行之淡定的表情瞬间破开,“不……” 他本来想说不行,话到嘴边,又在她炽热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这剑,杀过妖邪,诛过恶鬼,身上沾染过许多不干净的血,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啊。”闻梨指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它昨天还染了我的血呢。” 手背上那一道剑气所伤的伤口,明晃晃揭示着他的剑犯下的罪行。 裴行之本来还想纠结争取一下,看到那伤口的一瞬间,愧疚之心顿起,其余再多的情绪都哑了火。 “那……你拿去吧。” 闻梨瞧着他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刮个鱼鳞而已,你用不着这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吧。” 裴行之取下自己的本命剑递过去,扭头不看她:“你,小心些,别伤到自己。” “放心,我很快的。” 闻梨低头看着手里的剑,脸上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昔日斩妖除魔的灵剑,如今沦为她手中的杀鱼刀。 让你昨天晚上耽误事,该的。 挚心剑的剑身微微颤动了两下。 闻梨可不管这把有灵性的剑会不会觉得屈辱,握着剑柄三下五除二就把刮鱼鳞去内脏的活给干完了。 做完这些,挚心剑主动离开她的手,飘在一边抖着剑刃上的血。 看到裴行之已经用灵力生好了火。 闻梨拎着处理完的鱼,略作苦恼:“哎呀,好像没有合适的烤鱼工具啊。” 裴行之坐在火堆旁边,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道:“用它吧。” 反正都已经当过杀鱼刀,也不在乎再当一回烧烤架。 闻梨从裴行之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刚抖干净血水的挚心剑立马停住,“唰”地一声飘到自己的主人面前,仿佛在问: 你是认真的吗? 裴行之忙着添柴,视线飘忽,不看它。 闻梨得逞地笑了,一把抓过生无可恋的某剑。 将两条鱼串在长剑上,然后放置在架好的火堆上,静等鱼熟。 一把能动的灵剑,烤鱼都不用亲自翻面。 不过闻梨还是又问了一下剑的主人,“会不会把它烤坏啊?” “不会。” 裴行之看向闻梨的右手手背,伤口已经形成了一层血痂。 他说:“把你的手给我。” 闻梨依言把手伸到他面前。 白天裴行之查看她的伤口时说,她被剑划伤的时候沾到了一些冰寒毒气,需要清除干净。 那时他用灵力封住了伤口寒气扩散,现在只需要清除一下就行。 裴行之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伤口处传来微微暖意。 闻梨好像看到一道朦胧的淡蓝色寒气从她的伤口冒出,慢慢消失在裴行之的手心。 “你不会是把寒气吸收了吧?” 裴行之点头,“你还没引气入体,身体不能清除这股寒气,时间久了对你不利。” “那你用不着这么做吧?”闻梨问,“没有其它清除方式了吗?” “这是最简单便捷的,”裴行之不以为然,“总归是我的过错导致了你受伤,况且收回这几缕寒气,对我并没有影响。” 过了一会,他收回手,说:“好了。” 闻梨瞧瞧手背,伤口居然愈合了大半。 裴行之:“明天到莫家,我找人给你用些药,就能痊愈了。” “这就好了,我还以为我也能变白头发呢。” 裴行之:“……”她的关注点为什么是这个? 而且,这听起来带着淡淡遗憾的语气是…… 裴行之摇头失笑,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诶,鱼好像熟了。”闻梨用树叶包着取下一条鱼递给裴行之,“你尝尝?” 裴行之没接,“你吃吧,我不用。” “不行,这两条鱼是你抓的,我不能吃独食,我们一人一半。” “可是……” 闻梨:“你想说你辟谷了对不对,辟谷又不是不能吃了,食物要一起分享才更美味。” 说完她忍不住补充一句:“虽然,可能味道一般。” 她都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拒绝是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裴行之接过烤鱼,看着手中的鱼,没有半点对于食物的期待,一股熟悉的厌恶感随之而来。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他鼓起勇气,轻轻,咬了一小口。 只是一口,他就闭上了眼睛。 无法遏制的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裴行之蹙眉,强忍着不适嚼了两下,越嚼越难受。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起身跑到外面吐了。 闻梨被他这么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手中的烤鱼,疑惑道:“有这么难吃吗?” 她尝了一下,熟得刚好,肉质也不柴。 不过因为没有香料去腥,吃起来腥味有点重。 “是不大好吃,但也不至于难吃到吐吧?” 闻梨看着跑出山洞背对着她的人,默默啃着烤鱼。 没办法,饿一天了,味道一般也只能将就,填饱肚子重要。 明天还有剩下小半路程等她走呢,苦命人。 她把鱼啃完,裴行之也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句话:“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闻梨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道歉,“不好吃就不吃了。” “想想也是,宗门的伙食肯定不差,而且你都辟谷那么久了,突然吃到这种难吃的东西,反胃恶心也正常。” “我不该强迫你吃的,对不起。” “不,其实是……”裴行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闻梨伸了个懒腰,“走一天好累啊,想睡觉了。” “……好,你睡吧。” 修仙之人可以用打坐修炼代替睡眠,闻梨可不行。 “晚安,裴行之。” 半晌,裴行之看着靠在火堆旁沉沉睡去的人。 ……晚安。 ------------ 第11章 莫家家主,莫轻离 第二天,闻梨精神焕发。 两人花费半天时间到达城池传送阵,好不容易通过传送阵到了清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莫家。 此时的两人风尘仆仆,裴行之已经习惯苦修,看上去还比较正常整洁。 闻梨却已经宛如路边流浪的乞儿,长发披散,衣裙脏污。 要是拿一个破碗,都能坐在桥头要饭了。 此种形象,与那宏伟大气的府门格格不入。 旁边路过的人看到他们,嘀咕道:“又是来莫家领赈济粮的乞丐。” “诶,你们来早了,这会儿没到时候。” 闻梨说:“我们不是乞丐,我们是来莫府找人的。” “一个乞丐,来清城首富家里找人?”那人上下打量她几眼,啧啧两声,摇头叹气。 “原来是失心疯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梨:“……” 她指了指自己,问裴行之:“我现在真的那么像乞丐吗?” 裴行之:“不太像。” 闻梨叉腰不满,“什么叫不太像?” 裴行之轻咳一声,“我先去敲门吧。” 府里出来一个中年人,他上前与对方交涉了几句。 “二位随我进府。” 中年人领着两人进入莫府。 府内环境十分幽静,亭台水榭,草木相宜。 “裴公子,过了长廊就是安忧亭,家主此时正在那里。” 领完路,中年人对他们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家主?裴行之要见的人居然就是清城首富本人?! 闻梨一头雾水,倒是裴行之,十分熟稔地往前走。 安忧亭中,一名男子背对二人坐着。 男子听到脚步声,但是并未回头,温润的声音传来:“你来晚了。” 裴行之回道:“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 “意外?”男子声调一扬,转过身来。 闻梨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相貌不凡的俊秀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清新淡雅的气质。 陌上如玉,公子无双,当是如此。 莫轻离看到裴行之身旁的人,神色一顿,“这位是……” “她……” 裴行之转头看了一眼闻梨,眉头微蹙,似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闻梨看了眼面前的莫家主,主动道:“我叫闻梨,是他的……” 她停顿了一下,斟酌该用什么关系形容。 数值到50才是好感,70是喜欢,裴行之现在对她的好感数值是12,貌似只是路人甲那一档。 要是说救命之恩…… 正在此时,身侧的裴行之突然开口,给出了两人的关系界定:“朋友。” “是吗?”莫轻离轻笑,目光移向裴行之。 裴行之微微点头,“是,朋友。” 听到他的肯定,莫轻离眼中浮现一丝兴味。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都有朋友了。” 这话说得,好像裴行之人缘很差似的。 闻梨心里这么想着。 莫轻离看向闻梨,说:“在下莫轻离。” “二位舟车劳顿,特别是闻姑娘。” 莫轻离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衣服,“我先让人为你们安排住处。” 裴行之似乎想要说什么。 莫轻离语气温和:“有什么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莫轻离为两人安排的是两间相邻的小院,甚至十分贴心地让人给闻梨带来了换洗的衣服。 闻梨被领到房间,一个圆脸小丫鬟拿来了一堆新衣服和首饰。 “姑娘喜欢什么颜色?” 看着面前一排颜色各异的衣裙,闻梨有些窘迫地摆摆手:“我都可以,能穿就行。” 丫鬟小桃:“这是家主吩咐下来的,姑娘选一件吧。” 不愧是首富,果真财大气粗,这些居然都是给客人准备的。 闻梨心里暗想着,犯了选择困难症。 “要不姐姐帮我选一件吧?” 最终,小桃帮闻梨挑了一件青绿色的襦裙,裙角上绣着朵朵浅色的梨花。 “姑娘想要什么样式的发髻?” “简单一点就好,发饰多了戴着头重。” 于是小桃按照她的要求梳了一个简约美观的发髻。 梳头期间,闻梨状似不经意地问:“小桃姐姐,你认识裴行之吗?” “你说裴公子啊,他每年都来莫家的,是家主的好友。” 难怪,裴行之对莫家那么熟悉。 “姑娘看看,还满意吗?” 闻梨坐在梳妆镜前,新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穿越过来,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张脸。 现在洗干净了一看,柳叶细眉,弯月明眸,这张脸居然和原来的自己有六分像。 “石头,你照着我的样子捏的啊?” 石玉:“找样本太麻烦,索性复制粘贴了一下。” 闻梨认可道:“有眼光,你也觉得本姑娘美貌无比吧。” 石玉哽住:“你王婆附身了?” 闻梨笑着摸摸自己的脸,理所当然道:“好看的脸不欣赏是种罪过。” 小桃整理好她的发饰,笑着夸赞:“姑娘生得真俏。” 面对不熟悉的人的赞扬,闻梨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世界她天天当牛马,穿衣不修边幅,也懒得打扮。 再好看的脸也架不住黑眼圈和苦瓜笑。 没想到这突然一捯饬,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小桃:“家主为姑娘和裴公子设了接风晚宴,差不多还要一个时辰,姑娘要不要在府里逛逛?” “好啊。” 咚咚咚——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小桃:“谁啊?” “是我,裴行之。” 小桃过去开门,“裴公子,你是来找闻姑娘的吧。” 裴行之点了点头,“我是来把这个给她的……” “裴行之。” 他正举着一个方形玉盒,闻声转头,一个俏生生的少女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 少女面颊微红,双眼灿若繁星。 之前的脏烂布衣换成了精美的襦裙,头顶两朵粉白花型发簪,整个人明媚又充满活力。 她从屏风后面出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带来一阵微风。 闻梨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眨眼笑问:“怎么样,好看吧?一点都不像乞丐对不对?” 少女明亮的眼眸盛满了笑意,正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裴行之呼吸一窒,好似被摄住了心神,没有回答。 闻梨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说话啊,不好看吗?”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郁闷想着:不应该啊,虽然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但是也不是难看吧,他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裴行之眼睫颤了颤,连忙说:“好看。” 【叮,裴行之好感度+2。】 ------------ 第12章 他在她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听到他说好看,闻梨低头笑了笑。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裴行之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将玉盒递给她,说:“这是续玉膏,将它涂在你的伤口上,明天你的手就能恢复如初。” “这么神奇吗?”闻梨接过玉盒打开闻了闻,“好香啊,像桃花的味道。” “裴行之,谢谢你。” 两人目光对上,闻梨大大方方,反倒是裴行之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小桃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说:“裴公子,姑娘想在府中走走,这府里公子也熟悉,不然你带姑娘逛逛可好?” 裴行之一愣,忙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闻梨看着他。 裴行之看她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药你记得涂。”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几乎是在她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闻梨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她转身,看到小桃好像是在笑。 “小桃姐姐,你笑什么?” 小桃掩唇咳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明天就是月底发工钱的日子,心里有些高兴。” “那确实是该高兴。”闻梨表示理解。 然后她想起自己在发工资的前一天被雷劈死,怨恨得咬牙切齿。 可恶的贼老天,不长眼的雷! …… 宴厅,莫轻离刚吩咐完管家晚宴事宜,管家领命离去,门关上不久,裴行之就风风火火推门而入。 “发生什么了,怎么步伐如此急促?” 裴行之不语,看到桌上有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 “茶可不是这么喝的。”莫轻离看得直摇头,他给自己斟了一杯,浅抿一口,说,“这茶,得细品,才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淡淡清香。” “像你那么喝,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茶叶。” 裴行之不以为意,“体会不了。” “哎呀,差点忘了,你味觉不好。” 莫轻离看着他,“不说这个,你刚才不是给跟你一起来的小丫头送药去了吗?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 裴行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他自己都很茫然。 于是他只能说:“没事,只是……心跳得有些快,应该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 莫轻离笑了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方才走那么快是背后有鬼在撵你呢。” “一年不见,师兄你的玩笑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好笑。” “不好笑吗,我觉得还好。”莫轻离道,“不过说了多少次,我早就不是青云宗弟子,你别叫我师兄。” 裴行之摇头说:“但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师兄。” “你这孩子……”莫轻离想说什么,但是在对方认真的目光下,叹了口气,“怪不得你师父说你死心眼。” “算了,左右现在这里没外人,你想叫就叫吧。” 裴行之脸上露出一抹浅淡微笑。 莫轻离:“说说吧,你这次下山遇到什么意外了?” 裴行之一边回忆,一边把下山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我不明白,苍穹境中有什么东西是剪秋水要得到的,还非要我和闻姑娘都签上契约书。” “而且……”裴行之蹙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始终觉得这位魍魉城执事目的不止于此。” 莫轻离听完,神情凝重,思索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契约戒。” 裴行之伸出左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展示出来。 戒指的样子古朴,中心被荆棘缠绕的半月形珀石却十分闪亮。 莫轻离打量一番,沉吟许久:“这枚戒指……” “戒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裴行之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莫轻离:“做工真不错,挺好看的。” 还以为他会说出来什么惊天秘密的裴行之:“……” 这是重点吗? 他幻灭了,“师兄,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重点不应该是在魍魉城的目的,以及戒指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功能。 好看?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关注点。 裴行之忽然想起来闻梨之前也说这戒指好看。 这两个人的想法居然出奇一致,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这个戒指有没有危险? 莫轻离温和地笑笑:“不必紧张,魍魉城行事虽神秘诡谲,但他们向来很有契约精神,纵然有隐藏目的,也不会危及到你们。” “说不准,还有另外的用处呢。” “或许吧。”裴行之拧眉,没认同,也没反驳。 他想起当时的剪秋水,随口说道:“倒是那个执事,听到我是青云宗弟子时,神色似乎有些反感。” 莫轻离喝茶的手一顿,淡然道:“魍魉城反感的仙阁宗门多了去了,不足为奇。” 裴行之点点头。 “对了师兄,这是药师兄让我交给你的。” 裴行之取出一个瓷瓶交给他,“晚了两日送到,没有耽误无忧的治疗吧。” 莫轻离:“没事,这几年她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很多。” 裴行之:“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莫轻离看着手中的瓷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言,裴行之神色沉寂,看着自己师兄黯然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不过莫轻离也不需要他安慰,他浅笑问道:“你没有其它事要和我说了吗?” 裴行之微愣,“药师兄好像没有嘱托我其它事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师兄让我说哪个?” 莫轻离眯了下眼睛,说:“我说的是那位闻姑娘。” 裴行之不明所以,“我方才说了啊,她误入魍魉城,我偶然遇见救了她。” 莫轻离:“你心中没有觉得她有何不同吗?” “不同……”裴行之想了想,“她确实是一个特别的人。” 不论是家道中落只身逃亡的果断,以及亲眼见到他毒发时的镇静淡然,足可见这是一个十分坚韧的女孩子。 他下山历练时遇见的人不少,但他第一次遇见如此特别的女孩。 莫轻离看见裴行之的反应忍不住挑了挑眉,“你似乎对她感观不错。” 裴行之道:“只是同情她的遭遇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裴行之陡然皱眉,严肃道:“难道师兄看出什么了?” 莫轻离:“没有,你知道我现在鲜少动用术法了。”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居然称呼她为朋友,有些好奇罢了。” 裴行之舒缓了严肃的情绪,“这样啊。” 结束谈话,两人安然品了会儿茶。 而有些东西,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生长。 ------------ 第13章 莫轻离的妹妹,谢无忧 闻梨在小桃的带领下,参观了莫府。 不得不说莫家的财大气粗,一个府邸,走走停停逛了半个时辰都没看完。 “小桃姐姐,你家家主真富有,这宅子大得我都走累了。” 闻梨走在一条长廊下,疑惑道:“不过为什么,感觉有点冷清啊。” 小桃道:“家主双亲已经仙逝,如今府中只有家主和无忧小姐居住,自然是冷清的。” “小姐?” 小桃:“是家主的妹妹。” “莫家主那般俊朗,妹妹想必也十分貌美。” 小桃笑笑,没有回应。 两人走了一会,突然有人来唤小桃。 小桃和来人交涉完,回到闻梨身边,说:“闻姑娘,管家找我有事,我要先离开一会,你顺着这条长廊往前,走到尽头左转,经过一个花园,就能看到会客厅了。” 闻梨听完,点头道:“好的,我记住了,你去忙吧。” 小桃行了礼就走了,闻梨则是顺着她指的路线往前走。 走过长廊尽头左转,果然见到了一个花园。 花园有些大,假山林立,有阵阵花香传来。 闻梨鼻子轻轻动了动,忽然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她循着香味最浓的一处走了两步,看到了几棵树木。 “居然是梨花。” 纯白无瑕的花朵挂在树枝上,仿佛一朵朵白云惹人怜爱。 因为名字里有“梨”字,闻梨一直以来都对梨花情有独钟。 不过刚才那股奇特的香味不是梨花,她看了一会,终于在一个枯木桩上找到了香味来源。 一根手臂粗的枯木桩插在花盆中,木桩上缠绕着一株没有叶子的干枯荆棘植物。 若不是她确认自己的鼻子没有问题,她还以为自己找错了。 “这枯枝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香味?”闻梨喃喃道。 她又瞧了瞧,强忍着摸一下的冲动。 这是别人家里,不可妄动。 现在该去会客厅了,闻梨转身欲走,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花叫美人泪。” 闻梨下意识转身,却没有看到人。 “是谁在说话?” 没有人回应。 “难不成我幻听了?”她揉了揉耳朵。 “我在这里,假山后面。” “不是幻听,”闻梨微微皱眉,“你是谁,躲在假山后面干什么?” 话刚说完,她就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这是莫家府宅,不是莫家主人就是莫家的下属,她一个客人,居然质问起别人了,真是倒反天罡。 听那声音是个女生,闻梨说:“你在哪座假山后面,可以出来说话吗?” 声音的主人沉默了半晌,说:“我出来会吓到你的。” 吓到她?开什么玩笑。 闻梨自信道:“我猪妖羊妖柳树妖都见过,你怎么可能吓得到我。” “……那我出来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闻梨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从那里走出来。 小女孩似乎是真的担心吓到闻梨,用衣袖挡着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一个丑陋的胎记,你真的不怕吗?” 闻梨想到了裴行之毒发时脸上的毒痕,他当时也问她怕不怕。 于是她再看向小女孩时,目光温柔,语气放缓:“小丫头,姐姐我胆子很大的。”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见她是真的不怕,才放下了遮脸的袖子。 看到那张面容的瞬间,闻梨心里一惊。 女孩左脸三分之一的地方被红色胎记覆盖,不至于吓人,但也确实影响了容貌。 小女孩见她没说话,下意识又将脸遮住,语气懊恼:“我就知道会吓到你,对不起,我先走了。” “诶,”闻梨立马喊住她,上前两步蹲在女孩面前,“姐姐没有被吓到。” 小女孩眼眸一亮,不确定道:“真的?” 闻梨感受到她透露出来的自卑敏感,心中不免酸涩。 她伸手拉下女孩遮脸的手,笑着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小脸圆圆的,很可爱啊。” 女孩似乎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一时间呆愣住了。 闻梨:“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少岁了?” “我叫谢无忧,今年六岁。” 无忧?莫轻离的妹妹?但是她为什么姓谢? 闻梨看着小女孩,问:“你是莫家主的妹妹?” 谢无忧点点头,“你是我哥的朋友吗?” “嗯……我是你哥哥朋友的朋友。” 虽然有些疑惑莫轻离的妹妹居然不姓莫,但是闻梨识趣地没有打听。 “小无忧,我刚刚闻到一种很奇特的香味。” 谢无忧指着木桩上的那根荆棘枯枝,说:“你闻到的是它的味道,那是我哥种的花,名字叫美人泪。” “听我哥说这花好像非常稀有,要用什么什么特殊的方法才能长出叶子和花朵。” 闻梨讶然道:“美人泪……好特别的名字。” “它未开花时会散发出非常诱人的香味,但是一旦开花,香味就会变得十分苦涩难闻,不过我哥都种了好几年了,都没见它发过芽。” 谢无忧无奈摊手,表示自己也没见过它开花的样子。 闻梨看了一眼那根枯枝,心里想着不愧是修仙界,各种她没见过的珍奇植物。 谢无忧看着闻梨,问:“姐姐,你现在要去哪啊?” 闻梨想起来正事,哎呀一声,“差点忘了。” 只是她回头看了眼花园的景象,好几个出口,她忘了从哪个入口进来的了。 谢无忧发现她脸上的迷茫,想了想说:“姐姐是不是要去会客厅?” “你怎么知道?” 谢无忧不好意思道:“猜的。我听我哥说裴哥哥大概会今天到,你说是我哥朋友的朋友,那我想姐姐应该是和裴哥哥一起来的。” 闻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夸道:“小无忧真聪明。” 又被捏脸又被夸聪明,小女孩一下子脸红了。 她怯怯地瞪了下眼睛,提着裙子往前走,“姐姐跟我来。” “你走慢点,小心台阶。” 会客厅,裴行之往外张望了一下。 “怎么还没来,师……大哥,她不会是迷路了吧?” 莫轻离老神在在,道:“她们已经来了。” ------------ 第14章 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莫轻离话刚说完,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谢无忧先一步往里面跑,边跑边喊:“哥,裴哥哥……” 莫轻离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妹妹流星似地奔过来,不过不是奔向他。 谢无忧跑到裴行之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裴哥哥,你这次来得好晚。” “路上有事耽误了。”裴行之淡笑着摸摸她的头。 谢无忧撇撇嘴,不知信没信。 闻梨进门,向莫轻离礼貌点头打招呼:“莫家主。” 莫轻离淡笑道:“不必拘谨,既然你是行之的朋友,就和他一样,叫我莫大哥就行。” “好的,莫大哥。” 人都到齐,莫轻离吩咐管家上菜。 看着一道道端上来的丰富菜肴,闻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老天奶,今天可以一饱口福了。 美食什么的,最能抚慰疲惫的心灵了。 不过她还是十分注意着自己的形象,至少样子是优雅的。 莫轻离:“闻姑娘可以尝尝这些,都是我们清城的特色。” “好的,谢谢莫大哥。” 在莫轻离的推荐下,闻梨尝了一口桂花酿,那酒香气馥郁,喝起来甜甜的,她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谢无忧显然和裴行之十分的熟悉,席间一直拉着他说话。 “裴哥哥,你这次能多留几天吗?” 裴行之淡声道:“我不能逗留太久,三日后就是宗门大选,掌门让我负责此次宗内招生,明日我就要启程。” “这么快就要走啊。”谢无忧神情落寞。 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左瞧瞧右看看,一把拉住裴行之手,说: “裴哥哥,我想去青云宗。” “不行!”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裴行之,而是旁边的莫轻离。 本来安静炫美食的闻梨都被吓了一跳,夹菜的手一抖。 只见脸上一直温和带笑的莫轻离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冷声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谢无忧大眼睛一瞪,声音委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莫轻离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缓和道:“你今年才六岁,年纪太小了。” 谢无忧喊道:“可是你们不是都说越早开灵,越早修炼越好吗?” 莫轻离:“总之你不可以去。” 谢无忧凑到莫轻离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声音抽抽:“哥,我想去。” 妹妹的委屈撒娇似乎对莫轻离没用,他冷漠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谢无忧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坏哥哥,我不和你好了。” 说完,她甩开莫轻离的胳膊,抹着眼泪往外面跑。 闻梨看着这个情节发展,整个人懵懵的。 然而她转头一瞧更懵了,饭桌上的两个人都像没事人一样。 “不去追一下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莫轻离无奈摇头:“不用管她,她撒泼耍性惯了。” 闻梨:“可是她这样跑出去,不会出事吗?” “有人跟着她。” 他都这么说了,她作为一个外人似乎也不好再说什么。 闻梨看向裴行之,“裴行之,我们明天就走吗?” 裴行之:“嗯,明天上午就启程。” 闻梨“哦”了一声,又拿起刚才放下的筷子,却发现有些不对,裴行之面前的碗筷干干净净,一点都没动过。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吃啊?” 若之前吃的那个烤鱼有腥味不好吃,但是现在桌上的饭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品,他居然还能一口不吃。 裴行之看了眼面前的菜,只是多看一眼,胸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随之而来。 他沉默了两秒,说:“我在想三日后的考核,没有胃口。” “这样啊。”闻梨想到他辟谷,不吃也没事,于是没再说什么。 她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味道甜甜的,是真的有些上头。 莫轻离见她喜欢,说道:“闻姑娘要是喜欢,路上可以带上一些。” “谢谢莫大哥。” 闻梨笑了笑,把酒递到裴行之面前,“裴行之,你尝尝这个酒,很香很甜的。” 裴行之低头看着她晃晃悠悠拿着酒瓶的手,目光转向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闻姑娘,你喝多了。” “啊?” 闻梨拍了拍自己的脸,手撑在桌上,凑到他面前,歪着脑袋问:“我的脸很红吗?” 浓烈的酒香混着隐隐约约的花香随着她的动作飘过来。 裴行之敛眸,“你该休息了。” 闻梨弯着眼睛,笑得呆呆的:“是哦,该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着她撑着桌子起身,但是后知后觉的酒劲让她差点没站稳。 她晃了晃头,嘟囔道:“是有些晕乎乎的。莫大哥,我先回去了啊。” 裴行之在她跨出一步时站起来,转头对莫轻离说:“我也回去了。” 莫轻离颔首道:“好好休息。” 事实证明闻梨真的是喝多了,她没想到那甜甜的桂花酿后劲那么重,脚步有些踉跄。 裴行之静静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闻梨忽然伸手指着天上,说:“裴行之你快看,居然有两个月亮。” 裴行之看了眼天上的弦月,沉默不语。 “裴行之,青云宗长什么样子啊?” “裴行之,青云宗都是剑修吗?” “裴行之,我要是进了青云宗,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师兄了?” “裴行之,裴行之,裴行之……” 一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飘荡着“裴行之”三个字。 裴行之第一次发现,原来醉酒的人话这么密。 月色朦胧,少女蹦蹦跳跳走在满树梨花下,身后,少年抱剑跟着,目光紧随。 “裴行之……”闻梨站在梨花树下回头,“白天你说我们是朋友,是真的吗?” 裴行之一怔,神色迟疑:“我……” 他没有朋友。 他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被路过的猎户捡回养大,六岁那年,妖祟为祸村庄,猎户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那时他第一次毒发,被人看见,他们说他是不祥,是他招来了邪祟。 后来流浪各地,直到八岁时,被师父捡到,收为弟子。 虽然师父和同门待他不错,但因为从前的经历,这么多年,他一直习惯独来独往。 朋友…… 裴行之若有所思地低喃这两个字。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要和他做朋友,心中既欢喜,又犹豫。 眼见他一直没吭声,闻梨几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裴行之抿紧了唇,攥着剑,好一会儿,才郑重问:“闻姑娘,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少年慎重而低沉的嗓音传入耳畔。 “我愿意啊。” 闻梨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 裴行之有些不明所以。 闻梨抓起他的手,与他掌心相合。 “击掌为证,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裴行之轻轻握了一下击掌的手,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知名的暖意。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你就别闻姑娘闻姑娘地叫我了。” 闻梨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我、叫、闻、梨,你叫我名字就行。” 裴行之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仓皇地扭过头,“好,闻……闻梨……姑娘。” “裴行之,谢谢你。” 闻梨眉眼弯弯:“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少年低垂眉眼。 是我该谢谢你,愿意同我做朋友。 ------------ 第15章 谢无忧不见了 头疼,脑瓜子嗡嗡的。 闻梨捶捶脑袋,坐起身,看着所处的环境,有些懵。 “嘶,昨天晚上我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她喝了两杯酒,席间谢无忧和她哥吵了两句跑走,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想不起来。 “石头,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石玉:“没发生什么,也就是你耍酒疯拉着裴行之不让他走,把他按在床上强吻,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而已。” “什么?!” 闻梨石化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 石玉哈哈大笑:“你第一天不就说要对他掐脖子强吻嘛,怎么,计划成功反而不高兴了?” 闻梨哽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那只是说着玩的。” “完了完了,他那样的剑修小古板,一朝没了清白身,不得提剑砍死我啊。” “石头,我小命休矣,此地不宜久留,我得跑路。” “不行,我还有任务……” 闻梨着急忙慌穿上衣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石玉瞧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鄙夷道:“淡定点,我骗你的,昨晚你什么都没干。” 闻梨狐疑道:“真的?那我的衣服……” “他把你送回来就走了,衣服是他找丫鬟给你脱的。” 闻言,闻梨狠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清白还在,她的清白也没丢。 “不对啊,那为什么好感度涨了三点。” 闻梨发现系统昨晚的播报,现在裴行之的好感度已经来到了17。 照这样下去,在进青云宗前,似乎就能突破20,摆脱路人甲,跨入相识那一档。 石玉说:“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要和他做朋友,施舍给你的吧。” “我的老天,丢脸丢大了。”闻梨依稀想起来一点,忍不住捂脸。 “没事没事,脸皮厚脸皮厚。” “喝酒误事啊,以后指定不喝了。” 她安慰好自己,洗漱完,就准备出门去找裴行之了。 不过等她出门,发现府里的气氛怪怪的。 护卫丫鬟都慌慌张张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闻梨瞧见一个熟人,她拦下步履匆匆的小桃,询问道:“小桃姐姐,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是闻姑娘啊,不好意思现在没法招待你了。”小桃语气焦急,“我家小姐丢了!” 闻梨一惊:“谢无忧不见了?” 小桃:“昨天她和家主吵了架,本来家主一直有派人保护小姐,但是今天早上管家发现小姐院子里的护卫都被迷晕了,小姐人也不知所踪。” “闻姑娘,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找小姐。” 闻梨回忆昨晚第一次见面谢无忧羞怯的样子,完全没料到她居然有迷晕侍卫出逃的勇气。 该不会是莫轻离不同意她去青云宗,于是自己偷偷跑去吧? 闻梨越想越有可能,连忙去大厅找裴行之。 此时大厅,一向以温和良善待人的莫轻离,周身都萦绕着冰冷戾气。 在他下方,八名侍卫战战兢兢低头跪着。 “一群筑基修士,让一个没有灵力的六岁女娃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要你们有何用!” 侍卫们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家主发这么大火,一个个噤若寒蝉。 莫轻离看着底下的人,怒声道:“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 裴行之站在一旁,安慰道:“师兄,无忧平时懂事乖巧,应该只是一时贪玩。” 莫轻离心中怒意渐涨,“我就是太惯着她了。” 闻梨到来时看到蜂拥而出的侍卫,又看两人的样子,就知道还没找到人。 她走到过去,斟酌着对莫轻离说:“莫大哥,那个,我想无忧是不是自己跑去青云宗了。” 莫轻离闻言,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行之想了想,似乎觉得她的推测有些道理,“如此的话,我想她大概会改头换面蒙混出城,我使用追踪术法找,她应该走不了太远。” “我和你一起去找。”在他看过来的目光下,闻梨笑了笑,“人多力量大嘛。” 两人先去谢无忧的房间,裴行之找了一件沾染了她气息的物品,施展了觅影术。 只见一只蓝色的蝴蝶凭空出现,绕着朱钗飞了两圈,扑闪翅膀飞出房间,往东方向飞去了。 蝴蝶飞出莫府,裴行之跟着蝴蝶,闻梨跟着裴行之。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条人流涌动的街道。 蓝色蝴蝶绕着街道转了两圈,忽然消失了。 裴行之又施了两次术法,但是出现的蝴蝶始终在这一条街道兜圈子。 望着消散的灵力,裴行之忍不住皱眉,“此处被设下了屏蔽阵法。” 闻梨想了一下,说:“不会有妖怪作祟吧?” 在莫府她听小桃说最近清城有妖邪作乱,城主府束手无策,忙着找上面派人捉妖呢。 裴行之沉声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扫视四周,转头对闻梨说:“我先去查探,你待在此处,等莫府的人。” “可是……” 裴行之神情严肃:“你没有灵力,遇见妖邪难以应付,不可涉险。” “哦。” 行吧,他说的没错,自己现在还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一个,要是真碰上什么恶鬼大妖,跑都跑不了。 闻梨低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凤凰木手镯,唯一的一件灵器,还是个被动防御的。 她突然想到一个事,“石头,我那个霉运值效果还在吗?” 石玉:“今日太阳落山后就会消失。” 得,霉运值在身,她要找估计也难找到。 闻梨:“石头,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谢无忧吗?” “此人不在我职责范围内,宿主请自行解决。” “……真是一块冷血的石头。” 裴行之找人去了,闻梨蹲在一个小摊旁边,无聊地抠手指。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忽然目光一亮。 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背影。 她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小无忧,我找到你了哦。” 那人转过身来,是一张脏兮兮的陌生小脸。 “姐姐,你找我?”小女孩手里端着一个破碗。 闻梨仔细辨认了一下,小女孩身上穿的确实是昨天谢无忧的那身衣服。 看来她找乞丐女孩换了衣服。 闻梨蹲在女孩面前,拔下头上束发的玉钗,温声问道:“小朋友,姐姐问你,那个和你换衣服的小女孩去哪了?” 小女孩看到玉钗,眼睛都亮了。 闻梨耐心道:“你仔细想想。” 小女孩低头回忆了一下,伸手指着一个方向:“我记得她是往那边走的。” “好的,谢谢你。” 闻梨将玉钗放到她的碗里,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走。 过了一会,她站在一栋建筑前,抬头看向中间的牌匾—— 天运赌坊。 ------------ 第16章 地主家的傻闺女 “来来来,押注押注,买定离手。” 建筑颇大的赌坊内,一桌又一桌的赌客前赴后继。 从古至今,赌坊都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 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的闻梨,还是决定踏入里面。 像开设在这么热闹的街道上的赌坊,大都有城主府的门路,应该不会做出杀人越货的事,至少明面上不会。 时间不等人,来回莫家一趟要一个时辰,谢无忧一个六岁小孩,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她先进去看看,能直接将人带出来最好,若带不出来,也只能回莫家搬救兵。 进入赌坊前,闻梨在原来待的位置给裴行之留下了信息。 一进到里面,她就被那些赌客和荷官的声音吵得脑仁疼。 好在大多人都忙着押自己的注,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 她先在旁边看了两桌的押注,然后若无其事地搜寻起谢无忧的身影。 但她的打扮以及行为在一众人之间终究有些显眼,没过一会就有人找了过来。 “这位贵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呢?”一名优雅的女子站在她面前。 闻梨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尴尬地笑笑:“那个,我先看看。” 女子礼貌道:“客人是第一次来赌坊吧,需要我介绍一下吗?” 闻梨看着女子那公式化的微笑,明白了自己现在要是不说个所以然来对方显然不打算放她走。 于是她实话实说:“这位姐姐,其实我是来找人的,你有看见一个穿乞丐衣服,脸上有粉色胎记的小女孩吗?” 女子:“不好意思,我们天运赌坊,向来杜绝寻衅滋事,您请去别处找吧。” “别啊,姐姐,家中妹妹丢了,家里人很着急。”闻梨想要卖卖可怜,“可以稍微通融一下吗?” 女子笑容变得冷漠,淡声道:“客人要是想赌,天运赌坊必将好生款待,若志不在此,就请回吧。” 闻梨没辙了,在女子礼貌又暗含的警告的目光下,黯然退场。 “诶,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有人找琴娘子开赌局呢。” “找琴娘子?那人得多不自量力啊。” “听说是一个小女娃,也不知道她们要赌什么。” 闻梨半只脚都跨出门了,突然耳朵灵光,听到旁边桌客人的谈话,又立马退回来。 她转身回到那漂亮女子面前,站得笔直,“姐姐,我想和琴娘子赌一把,你能帮忙引荐吗?” 女子目光审视她,正色道:“您确定吗?” 闻梨语气郑重:“确定以及肯定。” 事实上,她确定个鬼啊。 女子:“凡是想要见琴娘子的客人,需验明其具有对赌的资格,请问您的赌注是什么?” 赌注?她身上有啥啊,唯一的一只发钗都给那乞丐女孩了,何况那也不算是什么宝物。 闻梨心里抓心挠肝,着急地搓了搓手,摸到了手腕上的木镯。 她取下镯子,“这个可以吗?能抵御元婴以下攻击的防御灵器。” 她听裴行之讲过,在修仙界中,炼器师和炼丹师尤为稀少,她的这只手镯,直面金丹修士而不伤,最高可防御元婴初期修士一击,在防御灵器里面,也算是不错的物品。 女子招来一名老者检查镯子真伪,确认了她所言属实。 “客人请跟我来。” 闻梨跟在她后面,绕过吵闹的大厅,上了三楼。 走到三楼最后一个房间,女子弯腰恭敬道:“客人,请吧。” 闻梨看着眼前的木门,心里毛毛的。 她推开门,以为会见到琴娘子或是谢无忧,但里面空无一人。 她转眼看向引路的女子,对方朝她微笑。 闻梨犹豫了一秒,迈步进门,就在跨入门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眩晕。 和当初离开魍魉城时的感觉一般无二,也是传送阵法吗? 闻梨定了定心,事已至此,容不得她退缩。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的样子,她拉开面前垂落的幕帘。 帘后的空间十分空旷,她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了隐约的谈话声。 一张长方形赌桌上,一名身姿曼妙,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妩媚地倚靠着椅背,纤长的指尖捻着一颗骰子。 在她对面,正是迷晕护卫逃出府,乔装成乞丐的谢无忧。 “小娃娃,你快输了哦。” 谢无忧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骰子的点数,一言不发。 琴娘子用手撑着下巴,缓缓道:“姐姐领先你十个点数了,最后一把,你还要继续吗?” 谢无忧咬唇:“我……” “无忧!” 谢无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蓦然回头,看到了向她走来的闻梨。 “闻姐姐……” 琴娘子看着来人,眯了眯眼,唇瓣微勾。 闻梨走到谢无忧面前,敲了一下她的头,生气道:“一个人偷跑出来,胆子真大,知不知道你哥急得差点把府里的土都犁了一遍。” 谢无忧捂着被打疼的头,自知理亏,不敢反驳。 “两位,叙旧也要看看场合。”琴娘子开口提醒。 闻梨对她恭维道:“美人姐姐,您稍等一下。” 美人姐姐? 琴娘子挑眉,心情愉悦:“可以,等你们说完。” 闻梨目光扫过桌上的两副骰子,看向谢无忧,“你和她赌什么了?” 谢无忧支支吾吾:“我偶然听说天运赌坊的老板有一种神奇的秘术,能为人重新捏造容貌,哪怕化神尊者也不能看透真容。” 闻梨面无表情:“所以你就想用这个秘术改头换面去参加宗门大选?” 谢无忧低头嘟囔道:“我脸上的胎记太明显了,不做伪装的话还没走出城就会被抓回去。” “那你就敢偷偷跑出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出门都怕被坏人拐走。” 闻梨心中有气,但是一看小孩委屈巴巴的样子,长叹一口气:“你给她的赌注是什么?” 谢无忧:“卖身契。” 闻梨没听懂,“什么意思?” 谢无忧低声道:“本来我是想拿自己的私房钱押注的,但是这个姐姐她不要,她说她看上我了,要是我赢了她就给我换脸,要是我输了,就得给她当十年丫鬟。” “什么?!” 闻梨惊呼出声,一下声音太大,她捂住自己的嘴。 “清城首富千金卖身赌场老板当丫鬟,谢无忧,这消息传出去你哥的脸都得丢到外太空去。” 谢无忧哽了声音,“其实我也觉得她这个要求很奇怪。” 闻梨瞪眼,“知道奇怪你还敢答应。” “还有,你学过赌术吗,一个六岁小屁孩,居然敢坐上这种赌场老妖怪的桌子。” 她在赌坊大厅就时不时听到旁边的人说赌坊琴娘子的赌技出神入化,这孩子,是真的勇。 谢无忧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闻姐姐,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摇骰子的时候我能隐约知道里面的数字,我试过,我能摇出三个六点。” “可是来这里后,我就看不见了。” 闻梨被她话中宛如透视的能力惊讶到,但是听到她后半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傻子,人家这里是赌场,往来那么多客人,其中不乏修士异者,肯定有屏蔽手段啊,怎么可能让你出老千。” 谢无忧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面如死灰:“那我完蛋了。” 闻梨:“不会已经输了吧?” 谢无忧勉强一笑:“没有,但是也和输差不多了。” 听到她说现在已经落后了十个点,闻梨眼前一黑。 一人三颗骰子,前两局她的点数是四五五,二三六,琴娘子的是五六六,六六六。 一个纯靠运气,另一个最低点数都是五。 第三局都不用看,摇出三个六也赢不了。 闻梨揪了一下谢无忧的脸颊,骂道:“地主家的傻闺女。” “姐姐,疼。”谢无忧捧着脸。 事情已成定局,怪她也无济于事,得先想办法解决。 闻梨脑中各种想法转了一圈,冒出一个可以一试的点子。 ------------ 第17章 在场运气最差的那个 闻梨拉着谢无忧回到赌桌上,脑海中正在和石玉对话:“石头,我现在确实运气差对吧?” 石玉:“当然,我保证你一定是在场运气最差的那个。” 听到这话,闻梨很想对它翻白眼,不过她忍住了,“我那个‘狗见了都嫌’的霉运具体怎么运行的,好坏,高低,大小?” 石玉言简意赅:“坏,低,小。” 闻梨:“底层代码会随主观意愿的改变而变动吗?” 石玉沉默一瞬,明白了她想干什么,淡淡道:“不会。” 闻梨心中微喜,目光扫过面前的赌桌,“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系统效果,在这里能有多大影响力?” 问完,闻梨似乎听到石玉不屑的轻笑声:“在这里,除了天道规则,没人能限制我。” 闻梨:“……” 这语气真是自大狂妄到莫名让人有些不爽,可恶的狗系统。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闻梨对琴娘子道:“美人姐姐,我们说完了。” 琴娘子嘴角压不住笑意:“现在可以继续我们的赌局了吗?” 闻梨:“这一场赌局呢,我们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那按照约定,你旁边的小女孩就是我的人咯。” 闻梨忙道:“且慢,琴娘子,她虽然输了,我还没输。” 琴娘子挑眉浅笑:“你的意思是……” 闻梨对她说:“我想和你赌一局。” 琴娘子:“你也要赌,不怕输吗?” 闻梨微笑道:“怕,所以美人姐姐,这一场的规则能不能由我来定呢?” “来者是客,既然你都叫我美人姐姐了,你定就你定吧。”琴娘子似乎来了兴趣,“说说看,赌注是什么?” 闻梨拉着谢无忧的手,说:“我要是赢了,我要带走她。” 谢无忧抬头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 琴娘子:“那你要是输了呢?” “那我就把这件灵器给你。”闻梨取下手镯放在桌上。 琴娘子挥了挥袖子,手镯从桌上消失,出现在她手中。 她把玩了一下手镯,思量道:“千年凤凰木制成的防御手镯,可抵挡元婴境之下的攻击,是个好东西,可惜是个消耗品,而且还用过一次了,这个当赌注,我觉得有点亏啊。” 闻梨心往下一沉。 琴娘子将手镯推回闻梨面前,道:“手镯我不需要,这样吧,我要是赢了,她……” 她指了下谢无忧,又指了下闻梨,“和你,一起留下来,如何?” 闻梨没料到琴娘子居然会这么说,诧异道:“你很缺服侍丫鬟吗?” “普通的当然不缺,不过特别的嘛……” 琴娘子妩媚一笑:“你只说要不要答应?” 闻梨心中思量,点头道:“好,我答应。” 琴娘子:“说说你的规则吧。” 闻梨坐在谢无忧刚才的位置,和桌子对面的人目光相对。 “还是三颗骰子,刚才你们比了点数大,现在就反过来,我们比谁的点数最小。” “点数最小?”琴娘子讶然,“有趣,第一次听说比谁小的。” “你没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吧。”闻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局两胜,你先来。” “你会输的。” “那可不一定。” 琴娘子拿起骰盅,手腕轻轻摇了摇,停下打开一看,一一二。 “第一次摇小数,有些手生。” 谢无忧看到那几颗骰子,担忧道:“闻姐姐,这个点数太小了。” 要赢,必须要摇出三个一才行。 闻梨拍拍她的手背,轻声说:“放心。” 她拿起骰盅,眼睛看都不看,动作比琴娘子更随意。 摇完,她掀开盖子:一一一。 三个一点,第一局,闻梨赢了。 看到三个一的时,琴娘子悠闲的笑容顿了一下,才说:“运气不错啊。” 闻梨微笑道:“其实我运气挺差的。” 琴娘子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盖上盖子开始了第二局。 叮叮咚咚的声音在骰盅响彻,“啪”的一声,她拍在桌面,盖子打开,赫然是三个一点。 闻梨姿态依旧随意,开盖子,同样是三个一点。 平局。 琴娘子眯起眼睛,原本悠闲半靠躺椅的身体慢慢坐直起来。 她狐疑的目光落在闻梨身上,“小姑娘,你没出老千吧?” 闻梨无奈摊手道:“美人姐姐,你要不仔细看看呢,我就一凡人,又没有灵力,怎么出千?” 琴娘子的怀疑之心并没有消减,“真的没有?” “你讲这种话,”闻梨叉腰道,“美人姐姐,这是你的地盘吧,你有灵力吧,我还没怀疑你动手脚,你倒先怀疑上我了。” 琴娘子敲敲桌面,道:“那不能,赌坊的每一张赌桌都是特制的,一旦开启赌局,所有的灵力作弊,或是透视秘术等手段都会失效。” 闻梨瞧了一眼谢无忧,小姑娘此时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 “既然是这么严谨的赌桌,那姐姐还怀疑我,真是令人伤心。” 闻梨捏着袖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实则是掩饰自己快压不住的嘴角。 这个不会变通的霉运效果够猛,随随便便摇出三个一,就算不是三个一,她的点数也是基于琴娘子摇出的点中小的点数。 对方若是摇出四,那她的点数就一定比四小。 谁叫她们现在在一张桌子上,而她又是运气最差的那个呢。 摇骰子比点数本来就是靠技术和运气,她没有琴娘子的技术,那就只能运气来补了。 若是正常比点大她指定输,规则颠倒她就能赢。 而且这是系统的附带效果,这里的屏蔽效果又限制不了系统。 此举不算出老千,但是有卡bUg耍无赖的嫌疑。 不过闻梨脸皮厚,甚至还能倒打一耙怀疑对方有没有搞小动作。 果然,琴娘子摆摆手道:“第三局第三局。” 闻梨:“行。” 这把她再摇出三个一,就算对方也摇出三个一,第一局她赢了,那总的也是她赢。 然而琴娘子突然说:“这局我们一起摇,一起开。” 闻梨心里觉得不太对,但是没多想,反正最小也只能摇出三个一点来。 叮咚叮咚,骰子碰撞杯壁的声音不绝于耳。 两人同时开始摇,同时结束。 对视的目光中,彼此都对自己十分自信。 一旁观战的谢无忧看来看去,慌得不行。 琴娘子胸有成竹:“这一局,我赢定了。” 闻梨不甘示弱:“我觉得是我赢。” 盖子同时开启,谢无忧下意识先看了琴娘子的点数,震惊道:“一点?!” 不是三个一,而是一个! 三颗骰子整整齐齐重叠,最上面那颗正是一点。 谢无忧震惊完,转头看向闻梨的骰子,眼睛差点瞪出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又揉,眼眶都揉红了。 “靠,这合理吗?” ------------ 第18章 美人姐姐的异形之术 闻梨一掌拍在谢无忧头顶,不满道:“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谢无忧捂着脑袋,“哦。” 然而等闻梨看到自己的骰子时,脑子都炸了。 艹! 她以为最低只是一,但是现在她的骰子居然是立着的。 下面两颗骰子重叠,上面那颗的一个角居然在中间那颗的圆形凹槽中立着。 闻梨震惊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看向琴娘子摇出的点数。 好家伙,重叠在一起的一个一点,难怪她的骰子会立起来,原来是霉运发大力了。 闻梨右手微握,置于嘴边轻咳两声,对琴娘子道:“这算是我赢了吧?” “当然算。”琴娘子扯唇微笑,“妹妹真是……好手段。” 闻梨感觉脖子凉凉的,对方看起来是在笑,但是那目光却像是要把她盯穿似的。 她嘿嘿笑道:“那我就带着我这不懂事的妹妹,先告辞了。” 闻梨拉着谢无忧就想走,两人刚转身,却被拦住了。 琴娘子不知何时来到她们身后,施施然道:“小孩,为了易容秘术而来,现在甘心离开吗?” 经过这一遭,谢无忧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不成熟,她说:“对不起,我不要了。” 琴娘子笑着看向闻梨:“她不要了,你呢?” “我要那个有什么用,”闻梨不以为然,“你是想强买强卖?还是说不想让我们走?” “哪里的话,其实呢,我这种秘术不仅能隐藏容貌,还能隐藏使用者的气息哦。” 琴娘子环绕两人走了一圈,然后冲她眨了眨眼,“妹妹不考虑吗?” 隐藏气息?闻梨心中一紧。 石玉暗示过,她的气息和这里的人是有一些差别的,普通修士看不透,但那些大佬就不一定了。 要是哪一天遇到渡劫飞升的大佬,对方有心查探的话难保不会看出她的不同。 只有赶紧开始修炼,体内有了灵力,才能趋近这里修仙者的气息,降低被人怀疑的概率。 现在听到琴娘子说她的秘术有隐藏真实气息的效果,她忍不住心动了。 闻梨唇瓣微动,想要说什么,但是注意到在场还有一个谢无忧,于是将话咽了下去。 琴娘子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只见她轻轻挥动衣袖,谢无忧就晕了过去。 闻梨及时将人接住,探究的目光看向琴娘子。 “只是让她睡一会而已。” 她沉声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她知道对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不会特意提及秘术的效果。 “只是觉得你比较特别。”琴娘子语调悠然,“我这赌坊啊,行来往去的奇人异士太多。” “而你,是其中最亮眼的那个。” “既然你叫我美人姐姐,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将这个秘术教你。” 她是没有完全看透,还是说她不那么在意? 闻梨若有所思,既然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她也可以尝试聊一下。 “我现在没有引气入体,只是一个凡人,也能学你的秘术吗?” “这不是问题。” 闻梨看着她,问:“你想要什么?” “许我一个承诺,以及……”琴娘子缓缓道出,“和我玩两把牌。” 闻梨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继续问:“承诺是什么,牌又是什么牌?” 琴娘子:“承诺的话,等你到元婴境再说吧,至于牌,现在就能玩。” 只见琴娘子打了个响指,面前的赌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副牌。 她伸手拿起一块,说:“曾经见过别人打这种麻雀牌,时间太久,久到我都有些忘了。” 闻梨看向桌上的牌,心头一震,居然是麻将?! 这个世界还有麻将这种东西吗? “石头,这里除我之外,还有第二个穿越者吗?” 石玉不咸不淡道:“大惊小怪。” 闻梨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是感慨这里居然有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二是感叹究竟是哪个倒霉蛋闲得没事居然把麻将搞出来了。 而她现在居然要和一个修仙者一起搓麻将,真是够幻灭的。 琴娘子看到她的反应,唇角微勾:“你果然知道这个东西。” 闻梨撇撇嘴,国粹谁不知道。 “这是四个人玩的牌,两个人玩不了。” 琴娘子道:“我再喊两个人来,所以你答应我的提议了吗?” “没问题。”闻梨严谨道,“不过首先说明,我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一个需要她晋级到元婴的承诺,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想想啊,之前她欠了魍魉城的东西和五百万灵石,现在又欠了琴娘子一个承诺。 债多不压身。 闻梨这么安慰自己。 琴娘子听到她答应,美艳的脸上笑意渐深。 和琴娘子的约定,没有如魍魉城一般签署契约书,但是各自许下了天地誓言。 被天地法则护佑的誓言,一旦违背,必将天雷轰顶。 许完誓言,琴娘子对她招手,“你站过来一些,我将易形术传给你。” 闻梨将谢无忧安置在旁边的软榻上,然后依言站到她面前,接着感觉到额头上有一只温凉的手了盖上来。 琴娘子道:“此秘术分为易容和藏息,易容需要你自己学,我将我身上的藏息传给你,至少,半步渡劫之下,不特意探查,都不能看透你的气息。” “不过这毕竟不是你自己修炼的,效果只能维持半年,你需要在半年内完成筑基,才能维持藏息的效果,或者你在这期间能将异形之术修炼至大成。” “若你将此术法炼至圆满,到时哪怕是渡劫大能,也难以看出你的真容。” 闻梨听到她的话,能感觉到脑海中多出来的修炼之法。 只是她此时的注意并不在功法上,她的眼睛始终盯着琴娘子的脸。 “美……美人姐姐,你将修炼的藏息传给我,你真的没问题吗?” 琴娘子淡淡道:“无事,不过损耗些灵力罢了。” 闻梨抿唇,欲言又止。 在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琴娘子的脸,那张脸上闪烁着被隐藏的真容,和露出来的貌美艳丽截然不同。 疤痕交错,褐色与黑色的纹路交织…… 但是那张脸的主人并没有察觉到。 琴娘子收回手,突然损耗大量灵力,身体有些乏力,不过她首先做的是叮嘱闻梨:“你之后一定要尽早纳入灵力才行。” 闻梨点点头,“谨记美人姐姐教诲。” 她发现,琴娘子似乎特别喜欢“美人姐姐”这个称呼,听到她这样喊,就会笑。 “你看上去有些累,这牌还要玩吗?” “当然要玩。”琴娘子说着就准备往桌边走。 闻梨余光突然瞟到一个东西,顿时一惊,慌忙伸手拉住她。 “等一下!” ------------ 第19章 小梨花,别死得太早 “怎么了?” 琴娘子疑惑看着拦住自己的人。 闻梨想了想,说:“那个,美人姐姐,我能不能问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很久没人唤过我名字了……”听到她这句话,琴娘子的目光黯然了些。 她沉思良久,缓缓道:“琴雪衣。” “我叫闻梨。” “嗯,知道。”琴雪衣点头。 眼看她又要走,闻梨再一次拦住她,“美人姐姐,我想和你换个位置坐。” 琴雪衣神色不解,“为什么要换?” “我觉得,我觉得……”闻梨急得抓耳挠腮,她索性抢先一步坐在了琴雪衣原来的位置上,“我觉得美人姐姐坐过的位置香一点。” 要命啊,闻大梨,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好在琴雪衣似乎并不计较,说了一句“油嘴滑舌”就坐在了对面。 闻梨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琴雪衣背后那面,倒映出自己半张脸的镜子,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没让她看见。 但是下一秒,琴雪衣说:“四个人才能玩的牌啊,还得再叫两个人来。” 闻梨一口气哽住,急中生智:“姐姐,其实不用着急的,这个麻……雀牌,相当复杂,有很多种玩法和规矩。” “你不是说只看过别人玩嘛,那不如我先把这些玩法教给你吧。” 琴雪衣疑惑道:“我将人喊来,你一起教不行?” 闻梨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尴尬笑道:“其实吧,我是赶时间,和我一起的还有其他人,我来的时候留了信息,这会他们应该就快来了。” “这女孩,她家里非常有实力,要是他们误会了什么,一怒之下把你的赌坊砸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琴雪衣盯着软榻上昏睡的谢无忧,目光思索半晌,陡然道:“她是莫家的人?” 闻梨一惊,“额……” 她好像没说什么谢无忧身份的事吧,那小孩也不至于傻到自报家门。 琴雪衣笑笑:“清城有权有势的就那几家,要真是莫家的,那确实是有点麻烦。” 闻梨拍手赞成道:“所以嘛,我就想快点将规则告诉你,然后我们约下次再玩,毕竟只有像美人姐姐这么聪明的,才能一听就懂。”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她的这番话显然是夸到了琴雪衣心坎里,对方想了一下,同意了她的提议。 闻梨将所知的几种玩法及规则事无巨细都说了出来。 幸好自己在棋牌馆兼职过,不然还真不能编出这么多玩法来。 琴雪衣也确实是赌场老手,一点就通。 “听你讲完,我更想马上玩两把。”琴雪衣盯着桌上的牌,神情跃跃欲试。 闻梨悄悄瞧了眼她的脸,心中的紧张感悄然散去。 “姐姐要是想玩的话,待会可以找人试试。” 她走过去将谢无忧抱起,对着木牌抬了抬下巴,说:“我玩这个很厉害的,你到时候可别再输给我了。” “今天是你侥幸。”琴雪衣哼了一声,“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开门前,琴雪衣解下腰间令牌,递给闻梨道:“我的赌坊遍布中州,有什么事持令牌到天运赌坊找我。” 闻梨接过令牌,感慨这是机缘啊,正想开口谢谢面前这位大佬。 “小梨花,记住我们的约定,别死得太早。” 闻梨:“……” 自作多情了不是,人家只是怕自己死了亏本。 闻梨微笑:“……呵呵,借美人姐姐吉言,我尽量活久一点。”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还没睁眼就听到了冷厉的声音。 “将人交出来。” “公子,我已经说了,坊主在忙。” 下一秒,眼前的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闻梨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和气势汹汹闯进门的裴行之对上了目光。 “裴行之,你来啦。” 裴行之看向她,随后视线落在她怀中的人,“你没事吧?” 闻梨摇头,“我聪明着呢,怎么可能有事。” 裴行之身后的女子后一步进门,面对琴雪衣,深深低头道:“对不起坊主,这位公子非要见您,我们拦不住。” 琴雪衣随手挥退她,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裴行之,“金丹期的剑修,修为不错,公子所属何宗何派啊?” 裴行之目光冷淡,“青云宗。” 琴雪衣缓缓点头,“原来是第一宗门的人,难怪如此有魄力。” 闻梨听着这隐隐有些熟悉的一幕,视线扫过那摇摇欲坠的门。 她连忙道:“美人姐姐,他是来找我的,这门纯属无心之举。” 琴雪衣手指勾了勾自己的头发,幽幽道:“好吧,既然是你的人,那就不算他的账了。” 什么叫她的人? 闻梨听着怪怪的。 不过现在不是抓字眼的时候,她对琴雪衣道:“感谢姐姐今日款待,那我们就先走了。” 琴雪衣:“慢走不送。” 闻梨扯着一直看着琴雪衣,握剑严阵以待的裴行之。 走出赌坊,裴行之陡然道:“那个人修为很高。” “真的吗,有多高?” “至少化神。” 闻梨故作惊讶:“那确实很高。” 裴行之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她:“闻梨,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将无忧救出来的?” 闻梨敷衍地笑了笑:“就和她打了个赌。” 见他似乎还想问,闻梨一把将谢无忧往他怀中一放,“我有点抱不动了,你来抱。” “我们先回莫府吧,莫大哥该着急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待会告诉你。” 回到莫府,发现莫轻离不在府中。 等了好一会才见他风风火火赶回来,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大堆医师给谢无忧检查身体。 闻梨站在一旁看着这种大场面,尴尬搓手。 她真的很想说一句: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医师检查完谢无忧身体,给莫轻离汇报:“家主,小姐只是身体乏累,并无大碍。” 闻言,莫轻离一颗心终于是落到了实处。 他这时注意到闻梨,忙问道:“闻姑娘,你有没有哪里伤到,医师,医师……” 吓得闻梨连连摆手:“我没事,我好着呢,一点事情没有。” ------------ 第20章 到时候我一定罩着你 安顿好谢无忧,莫轻离带二人来到了议事厅。 “闻姑娘,可否告知今日在赌坊,发生了什么?” 面对莫轻离的问话,闻梨觉得没什么好隐藏的,实话实说而已。 当然,只是对谢无忧晕倒前的事情实话实说。 在场两人听完她是如何与琴雪衣打赌,又是如何赢的,眼神变得十分惊讶。 莫轻离:“闻姑娘的意思是,你面对赌坊老板,三个回合你赢了两局,最后甚至还摇出了一个伪零点?” “没想到闻姑娘如此深藏不露,赌技了得啊。” 闻梨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没有,其实我不太会赌,就是运气好……不,是运气差而已。” “你谦虚了。” 莫轻离赞赏完,又说,“在下多谢闻姑娘不顾危险将无忧救出,这个送给你,一点小小心意。” “无忧这孩子我很喜欢她,救她举手之劳,莫大哥太客气了。” 闻梨推拒,但是莫轻离坚持。 最后是裴行之开口:“闻梨,你收下吧。” 闻梨看了看二人,才接过莫轻离递过来的木盒。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绣着繁杂花纹的锦袋。 “这是……” 莫轻离说:“这是储物袋,里面有两千万灵石。” “多少?!” 两千万?! 闻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若你觉得不够,想要其它天材地宝,我也可以去寻来。” 闻梨忙不迭道:“够了够了,莫大哥,谢谢你。” 两千万啊,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之前她还觉得欠魍魉城的五百万是天价数字,没想到柳暗花明,一下子就暴富了。 莫轻离轻声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无忧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 闻梨宝贝似地收起储物袋,想了想,对莫轻离说:“其实我觉得,小无忧这么想要去青云宗,是因为她的脸。” 莫轻离:“……你是说那个胎记吗?” 闻梨点点头,“都说洗经伐髓成为修士就能令人脱胎换骨,修为越高长得越好看。” “无忧应该是知道了这些,所以才想去青云宗,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心理难免会因为这个自卑敏感。” “莫大哥,她是不是不爱出门,也没有什么朋友?” 莫轻离沉思道:“从前她是爱出门的,后来她就渐渐变得不爱说话,只有每年行之来的那几天,她才会开心些。” 闻梨道:“裴行之不在意她的容貌,但是旁人未必不在意。” 莫轻离叹气:“怪我,是我太忙,忽略了她的心情。” “莫大哥……她的脸,治不好吗?”斟酌了一会儿,闻梨才问出口。 按理说不应该,莫轻离是清城首富,拥有的天材地宝不少,连府上的侍卫都是筑基修士,一个胎记而已,怎么可能会治不好呢? “此事……我也在想办法。” 看到莫轻离纠结无奈的神色,闻梨更好奇了。 一个印记,竟能让他如此头疼。 裴行之是青云宗弟子,他们又是好友,如果普通的治疗方式没用,莫轻离为什么不借这层关系去青云宗,找那些见多识广的医修丹修求助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试过了,但是没用。 青云宗都束手无策的病,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她还记得琴雪衣说过,觉得她们两个特别。 她十分敏感她说的那个词,什么叫特别,特别在哪?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身体也是假的,和普通人比可以算特别。 可谢无忧,又有哪里特别? 能看到骰子点数的透视?这在修仙界也算不得什么稀奇能力。 闻梨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秘密,但这秘密锁在盒子里,她没有打开的钥匙。 离开莫府时,她特意再去看望了谢无忧。 那小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呢,看到她来了,眼睛里满是欣喜之色。 “闻姐姐,”谢无忧雀跃,但又马上低落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闻梨捧着一个盒子,走到她床边坐下,“对啊,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谢无忧:“有点舍不得,不过谢谢姐姐救了我,我会想你的。” 闻梨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姐姐送你个礼物。” 她将盒子打开,谢无忧凑近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好奇道:“这是眉笔吗?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倒像画笔。” 闻梨:“这是刚赶制出来的,算是画笔吧,不过要画的地方不是画布,是你的脸。” 谢无忧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不理解。 闻梨笑了笑,拿起一只粉色细笔,左手托着谢无忧的脸,一边描画一边说: “在我们那里有个东西,叫做刺青。” “有些人追求潮流,或是受伤留了疤,就会在受伤的地方用上刺青,这样既掩盖了疤痕,又彰显了个性。” “我知道你很想去除脸上的胎记,既然现在没办法,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 她将镜子拿过来,示意谢无忧去看。 此时镜子里的那张脸上,一朵娇艳的蔷薇微微绽放,红色胎记填充蔷薇的颜色,不仅不突兀,反而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美感。 谢无忧睫毛眨了眨,似是很不敢相信镜中的自己。 “这还是我吗?”她颤抖着手摸脸。 “当然是你,是不是很好看。” 谢无忧狠狠点头。 闻梨:“真正的刺青是很难去掉的,不过我用的是画笔,你要是不喜欢花,可以换一个图案,今天画花,明天就画蝴蝶,一天一个不重样,只要你自己开心。” “我喜欢的。”谢无忧哽了声音,一下子扑到闻梨怀里,“姐姐,谢谢你,他们都说我的胎记很难看,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只有你。” 闻梨抱着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小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把眼泪糊脸上,这个颜料不是特制的,待会成小花猫了。” 谢无忧瞬间抬起头,连忙去看镜子,还好没花。 闻梨用绢帕小心擦干净她的眼泪,语气温柔:“比起刺青,我倒是希望有一天,小无忧能接受自己的一切,不论是好的、不好的,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这都是完整的你。” 谢无忧沉默了一会,狠狠吸了吸鼻子,说:“我努力。” 两人又抱了一会,谢无忧问:“姐姐会去青云宗吗?” “嗯。” 谢无忧仰起脸,“那我去青云宗找你。” 闻梨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脸,“你先说服你哥哥再说。” “不管,反正我一定要去,到时候你罩着我。” “好,到时候姐姐一定罩着你。” ------------ 第21章 遇见你,是幸运 莫府大门,谢无忧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离开,心中陡然升起许多艳羡。 莫轻离站在她身边,“舍不得?” “肯定啊,闻姐姐那么好。” “相处不到两日,你和她关系进展居然这么快?” 谢无忧撇嘴道:“女孩子的友谊你不懂。” 她转头欲走,却让莫轻离看到了左脸的花纹,“你脸上是什么?” “哦,这是闻姐姐给我画的刺青,说是她家那里的潮流呢。”谢无忧开心道,“是不是很好看?” “刺青?”莫轻离仔细端详,温和笑道,“确实好看。” “我还和闻姐姐约好,等我去青云宗的时候,她罩着我。” 谢无忧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小声道,“可惜你不同意……” “你去吧。” “啊?”谢无忧傻了,“哥,你刚说什么?” 莫轻离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想去青云宗就去吧。” 仿佛天降馅饼砸懵了脑袋,谢无忧呆呆道:“真的假的,你昨天不是还不同意吗?” 莫轻离点点头,“真的,我改变主意了,你可以去。” 谢无忧正想欢呼,又听他说:“不过不是现在,等你筑基,你就能去了。” “啊,筑基!那要到猴年马月去啊?” 莫轻离已经转身回府,“看你的悟性了。” 谢无忧追在他屁股后面,说:“我肯定行,等我去青云宗,我就是有关系的弟子了。” “哥,你以前有去哪个宗门学习吗?” “保密。” “切,那肯定没人罩着你,我就不一样了。” …… 闻梨坐在莫轻离准备的飞舟中,新奇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时不时探出头看看外面的夕阳美景。 这修真界的通行工具,就像露天的飞机一样。 看累了,她又拿出储物袋,幸福得笑出了声。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一夜暴富,跟做梦一样。” 闻梨见裴行之似乎是在苦恼什么,“欠魍魉城的五百万,一下就能还清了,你不高兴吗?” 裴行之道:“这五百万不过是一个幌子。” 闻梨:“是哈,他要的是苍穹镜里的东西。” 而她,别说什么什么苍穹镜了,青云宗都还没进得去。 “闻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裴行之想了想说,“你似乎……很擅长哄孩子?” 闻梨随口道:“以前哄多了,自然得心应手。” 裴行之看着她,问:“可我记得,你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吗?” !!! 闻梨毛骨悚然! 她之前给自己编的身世可是父母皆逝,家破人亡的孤女。 剑修的警觉性这么高吗? 仅仅只是因为她开解谢无忧这一件小事,就心有怀疑了? 闻梨小心看向裴行之,对方看似随口一问,但是那目光炯炯有神,一直锁在她身上。 她咽了咽口水,道:“我娘亲,她是个心软之人,从前她常常接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我跟在她身边久了,渐渐也就学会了如何安慰孩子,哄孩子开心。” “……” 没有回应,也不知他信不信。 半晌,裴行之开口 :“原来令堂如此仁爱善良。” 闻梨正想松一口气,又听他道:“方才你说,和那坊主打赌救出无忧,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我说的没一句假话。” 裴行之:“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闻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快窒息死了。 她换上欲言又止的微笑,语气纠结:“其实我是隐瞒了一点,那个姐姐觉得输给我,有些不服气,就想找我赌其它的牌,但是我怕你们着急,就和她约定了下次再玩。” 裴行之:“可你方才说你不太会赌,她应当能看出你并非靠赌技取胜,为何还要和你赌其它的?” “……” 不是兄台,你…… 闻梨皮笑肉不笑:“裴行之你真厉害,居然过耳不忘。” 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还这么敏锐,开挂了吧。 突然来这样一句,裴行之愣了一下,“你是在夸我吗?” 不是!我是在阴阳你! 可恶的、敏锐的、练剑的、无情道剑修。 她深呼吸一口气,道:“因为我运气太差了,差到喝凉水塞牙,嗑药被噎到窒息,连晴天走在路上都能被雷劈死。” “她觉得像我这种霉运之光能与日月争辉的人世所罕有,所以想看看其它方面是不是同样运气差到令人发指。” 一口气说完,闻梨觉得整个人都通了气似的,人都轻松了许多。 见裴行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无所谓道:“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运气就没好过。” “你辛苦了。” 闻梨愣住,“……你说什么?”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真挚:“你这段时间,一定不容易。” 闻梨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听到这种话,心里突然酸酸的。 她扭过头,别扭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是实话实说。”裴行之顿了顿,说,“你一个人跋山涉水而来,想必没有一日是安稳的,辛苦了。” 差点又忘了自己编造的身世的闻梨,抹了下眼睛,应和道:“是啊,一直担惊受怕的,连个好觉都没睡过。” 裴行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解下了腰间的月白色香囊,递到闻梨手中。 “这个给你。” 掌心忽然落了一个冰凉的物件,闻梨愣了一下。 月白色的香囊不知用何物制作的,触感顺滑,上面浅金色丝线绣着雪山松柏,一阵隐隐约约的清香传来。 闻梨闻了一下,说:“难怪我有时能闻到你身上有股隐约香味,原来是你戴着香囊。” “这是玉魄香,有安神驱邪的功效。” 裴行之抿唇道:“你将它戴着,就当图个心理作用,能好睡些。” 闻梨不解:“为什么是心理作用?” 裴行之沉默了一会,说:“我初上山时,师父怜我夜夜难寐,就找人制了这个香囊。” “因为清心莲生长地太远,师父就只用玉髓芝弄了个半成品,只辟邪,不安神。” 因为失眠做的玉魄香囊,最后却只有辟邪。 闻梨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心理作用有用吗?” “用处不大。”裴行之道,“之后他迅速教我引气入体,他说睡不着就打坐修炼。” 槽多无口。 “你师父,还挺洒脱的哈。” 闻梨拿着香囊,又说:“可这是你师父送你的,你给我,不太好吧?” 裴行之道:“他既已送我了,便不会在意这些。” “这玉魄香现在对我并无太大用处,你拿着吧。”他看了她一眼,低声说,“而且,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他都这么说了,闻梨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香囊,想了想,说:“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合适的,等以后,我也送你一个。” “我不用……” “礼尚往来,才能长长久久。” 闻梨将香囊系在腰上,对他展颜一笑:“裴行之,谢谢你。” “虽然我之前很倒霉,但遇见你,是幸运。” 裴行之眉眼微弯:“那我祝愿你今后柳暗花明,福运眷顾。” ------------ 第22章 算了算了,牛马不易 飞舟紧赶慢赶,半日后,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看着底下往来无数的繁荣城池,瞧着周围嗖嗖划过的飞舟和大型灵船,闻梨终于明白了裴行之之前说的,宗门弟子在凡世不允许御剑飞行的原因。 那一艘艘飞舟速度极快,且数量众多,这要是中间掺了一堆御剑飞行的修士的话,万一突发什么意外有人干起来了,城下的百姓得遭老罪了。 使用飞舟出行,目标大,且每一个都印有所属家族或商号,出事了当场就能锁定嫌疑人。 看多了影视仙侠剧,那种动不动就要苍生陪葬的反社会神仙。 突然见到一个正常的修仙世界,闻梨甚感欣慰。 “裴行之,宗门大选就在这座城里举行吗?” “看到下面那块广场了吗,广场中心有一块测灵石,参选之人在那处测试完灵根,通过就能进入下一轮选拔。” “那下一轮选拔是什么?”闻梨迫不及待问。 裴行之正色道:“这属于透题了。” 被戳穿小心思的闻梨尴尬地搓了搓手,“我就随便问问。” 飞舟在城门口降落,两人接受完侍卫的排查,才正式进入了这座名叫九霄的城池。 只能说不愧是大城,闻梨听裴行之说那个盘查的护卫队长居然是金丹初期的实力。 “闻梨,接下来我需要去和同门汇合,你……” “那你快去吧,正事要紧。”闻梨举起储物袋晃了晃,“我现在有钱,待会我就找一间客栈住下。” 裴行之嘱托道:“万事小心,明天见。” 闻梨对他轻轻挥手,明天见。 然后就见他身形一晃,人就原地消失了。 闻梨看傻了眼:瞬移!这技能酷,得学。 所以他有这种身法,之前还陪着她走路,是照顾她啊。 突然觉得心暖暖的。 然而等她找到一家客栈,瞬间如坠冰窟。 “老板你抢钱啊,一间房两万灵石?!” 闻梨站在尚灵居的柜台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黑店。 店小二悠哉悠哉地擦着桌子,“姑娘若是嫌贵,就换一家吧。” “不过我好心提醒,这个时间,其它家可不一定有空房了,就连咱这,也只剩两间。” 闻梨当然知道,她之前已经问过几家,都是客满。 宗门大选五年一次,来九霄城的人太多了。 “真的不能便宜一点吗?” 两万灵石,就住一晚,想想都心痛。 “本店概不讲价。” 就在闻梨纠结的时候,一个人来到柜台订走了一间天字号房。 只剩一间了,由不得她再纠结。 她上前一步,心痛咬牙:“两万就两万吧,我要定一间。” 谁知店小二却说:“不好意思啊姑娘,客满了。” 闻梨怒目,“你刚不是说有两间,这不还剩一间吗?” “最后那一间是给贵客的。” “……”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几名铁甲护卫簇拥着一名穿着华丽的黄袍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容貌上乘,但是眉眼间却有一股倨傲之色。 用闻梨的话说就是:欠欠的。 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掌柜,对少年十分恭敬:“公子终于来了,本店最好的一间房,已经为公子准备妥当了。” “赏你的。”少年瞥了眼掌柜,随手丢下一袋灵石,神色冷傲地从人群中走过。 路过闻梨时,她似乎听到了他的一声不屑的呵笑。 “……”这是被嘲讽了吗? 这人谁啊,这么狂? 周围有人低声蛐蛐,替她答疑解惑了。 “这人有些面熟,而且他居然已经筑基了。” “护卫都是金丹的,该不会是哪个国家的皇族吧?” “诶,我认识他,他是青夏国的二皇子,虞子嘉。” “就是那个六国中最富有的那个青夏国,难怪这么傲气,看掌柜那样子,这尚灵居不会就是他家的吧?” 青夏国二皇子,虞子嘉。 闻梨听到这几个关键词,心里有些迷茫。 “石头,你那里有没有修仙界的势力分布图?” 石玉没好气道:“你随便找个摊口买一份不就行了。” 闻梨:“我这不是一直在赶路没时间嘛。” 出魍魉城就去莫家,离开莫家又着急忙慌来九霄城,一直奔波在路上。 裴行之也是个一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现在除了知道青云宗,其它一概不知。 石玉:“自己解决,还有,我并不是一直有时间的,以后没死少叫我。” “你不是我的系统吗?你还要忙什么?” “但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宿主。” 闻梨懂了,“这年头,系统都要卷KPI了。” 石玉:“系统助手会帮你,我遁了。” 闻梨:“就那个电子播报啊,它没有你有人味。” 但是石玉没有再回答,她“啧”了一声:“走得真快。” 算了,待会自己去买份地图吧。 还是先解决住的地方要紧,她看了眼消失在二楼的虞子嘉一行人,转身准备离开。 店小二却凑到了她身边,“姑娘,其实我这里还有一间房。” 闻梨瞪眼:“你刚不是说没房了,耍我呢?” 店小二手抵着嘴“嘘”了一声,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姑娘若诚心想要的话,我可以给打折,八千灵石。” 他又不是老板,居然还能打折? 闻梨来了兴趣,想看看他凭空变出来的房间长什么样。 “你先带我去看看。” 然后她就被领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而房门左上角挂着的是员工四号房。 “……”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闻梨指着房间,“你说的珍藏美居,就是你自己的房间?” 店小二:“姑娘你看,虽然我这房间比不上天字号房的豪华,但是环境也不差啊,一开窗,鸟语花香。” “不仅宽敞,而且在这里,也能蹭到聚灵阵的灵力的,睡觉修炼两不误啊。” 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推销之下,闻梨险些就心动了。 “八千太贵了,你这个房间不值这个价。” 店小二试探道:“那您开个价?” 闻梨回想从前的砍价心得,要砍就得砍狠一点,方便讨价还价。 她面无表情道:“四千。” “成交。” 店小二立马掏出房门钥匙,生怕她反悔,“姑娘,给钱吧。” 闻梨:“……” 靠,草率了,还是多了。 心都在滴血,一边懊悔一边给钱。 店小二开心拿钱走人时,她听到了他的嘀咕:“晚上和朋友凑合一下,今天纯赚。” “……” 算了算了,都是打工的,都是牛马,不容易。 ------------ 第23章 奇怪的摊主 闻梨从客栈出来,问了路,直奔九霄城最热闹的地方。 花费两百灵石买了一份囊括修仙界势力最全的地图。 一句话就能简略概括:一州两域三宗四派五门六国七十八郡。 此方天地最大的中心大陆是中州,分布着以青云宗、混元宗、焚寂宗为首的十二个宗门势力,十二个宗门与六个国家共同治理庇佑着中州境内七十八个郡县。 不过九霄城独立于中州势力,昔年第一位飞升的先祖就是九霄城城主,这才有了如今的富饶繁华。 中州旁边有两块地域,分别叫无尽域、长霁泽。 无尽域终年极夜,来往多是异人邪士,妖魔横行; 长霁泽与之相反,常年温和白昼,气候宜然,其中管理组织分布较为稳定,为首是一个叫落花宫的势力。 闻梨大致看完地图上的势力分布,想起那个倨傲的黄袍少年,找到了青夏国。 青夏国所在之处是中州最为富饶的地方,地下灵石矿脉无数,掌权者更是十分会治理国家,短短数十年,就将国内特色商铺开往各地。 值得一提的是,清心莲正是青夏国的珍惜地宝。 闻梨比划了一下,青夏国和青云宗一个南一个北,难怪裴行之的师傅不想去。 合上地图,她又找摊主打听了一下虞子嘉。 青夏国二皇子,时年十六,三月前晋级到筑基中期,据传是青夏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听完摊主绘声绘色的描述,闻梨想到虞子嘉身边那几个金丹期的彪形大汉。 人家还真有不屑的资本。 比不得,比不得。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闻梨就逛起了这座城市。 明日的测试还不知道是什么,她得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能用的宝贝。 傍身之物太少,她想买些攻击的、防御的灵器,并且很机灵地把系统助手叫出来鉴定。 助手不像石玉那么有人味,它只会机械式的播报:【玄龟甲,黄级上品,可抵御筑基初期修士攻击。】 太脆了,不要。 她自己的手镯是地级中品,太低了买回来没用。 【星辰佩,玄级上品,最高可抵御金丹初期修士攻击。】 这个还行,买了。 【影息帐……凝露草……地火芝……】 闻梨走过一个个商铺,凡是品阶还不错,是她用得着,且价格她能接受的,都买了。 至于价格太贵的,她先砍价,吸取之前的教训,她喊价非常狠,一刀砍在老板大动脉上。 结果就是老板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说:“姑娘,你上别处要去。” 九霄城太富了,不是每一个老板都能接受砍价。 她也买得差不多了,就再随便看看吧。 有钱就是好,买东西都有底气开口问价。 要是之前一穷二白的她,看两眼铺子她都怕挡了人家做生意。 闻梨走出商铺,路过了一个小摊时,陡然停下了脚步。 小摊只用几根木架子搭起来,盖着两块破布遮阳,上面摆的东西乱七八糟。 摊主更是不修边幅,穿着破破烂烂,缝缝又补补的麻布衣,翘着腿躺在木椅上,头顶还盖了一个破草帽。 闻梨停下来的原因是,她听到了突然冒出来的石玉的声音。 它的语气十分阴阳,且嘲讽:“聚灵丹都能炸炉,旷世奇才。” “石头你回来了。” 石玉:“来看看我离开的两个时辰里,你会不会嘎巴死掉。” “切,”闻梨早就对它的阴阳免疫,“你刚是在说这个摊主的聚灵丹炸炉吗?可是我看他的丹药成色不是挺好的嘛。” 聚灵丹是丹修炼丹最基础的丹药,没有之一。 这种丹药,哪怕上街找一个不懂炼丹的小白,只需教一遍过程,炼出来的聚灵丹都能入口。 闻梨在之前的商铺看了那么多灵草灵丹,凭肉眼判断,小摊上的那一炉聚灵丹圆润又有光泽,怎么都不像炼废的样子。 石玉呵笑:“有着上品丹药的外观,药效却一丝不剩,不是炸炉是什么?” 闻梨:“……” 好吧,是她眼拙了。 石玉:“能炼出这种糖衣炮弹,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成功呢。” 闻梨庆幸只有自己能听到它的声音,不然就凭它这几句话,她都怕摊主暴起打人。 “你离开这一会是去进修了吗,怎么比之前更毒舌了?” 石玉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正在这时,那摊主说话了,草帽盖着头,声音闷闷的:“姑娘若是不打算买东西,就别挡着我的门面了。” 闻梨觉得有趣,“老板,你这摊子风一吹都能刮跑,真能卖出去吗?” “那是他们不识货。” 摊主一把掀开头上的破草帽,指着闻梨就想说什么,但是在看清楚她时,指她的手指一下就顿住了。 他的一双眼睛盯了她好几秒,直把闻梨瞧得心头发毛。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闻梨问。 同时心里直打鼓,不会这么倒霉吧? 琴雪衣的藏息在她身上,只要对方不是半步渡劫的那种大佬,就看不透她。 半步渡劫,也就是化神大圆满的修为,化神圆满,这种修为都是各宗门肱骨长老的级别。 这种大佬,现今整个修仙界都找不出来几个,明面上已知的就只有青云宗、混元宗以及焚寂宗有。 不会就这么倒霉,她在这种烂摊子都能碰到世外大佬? 她又不是修仙文的主角。 摊主眨了眨眼睛,用一种欠揍的语气说:“姑娘中午是不是吃了炒青菜?” 闻梨皱眉:“你怎么知道?” 摊主“啧”了一声:“牙上有菜叶。” “……” 闻梨连忙转身拿出小镜子,却发现自己的牙干干净净的。 她恼羞成怒:“你居然诓我!” 那布衣青年看到她的反应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闻梨一头黑线,无语都写在脸上了。 “神经。” 这年头,创业的都是傻子。 修仙界也不例外,摆摊都给人憋出毛病了。 闻梨转身就走,但是身后那青年突然“诶诶诶”地走到她面前。 青年拦住她,语气陡然变得诚恳:“姑娘,你不买点吗?” “你别看我摊破,但是货好啊。” 闻梨抱臂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刚刚不是说别人都不识货吗,刚巧,我也不识货。” 她说完就要绕开他走,但是青年再一次走上来。 青年:“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姑娘一看就气质不凡,必定慧眼如珠啊。” “给我戴高帽啊,可惜我不吃这套。” 青年见她不为所动,想了想道:“我可以打折,打……六折。” 闻梨摇头,“不需要。” 她头也不回地走。 “可以再商量的,不然五折,三折?” 闻梨走一步,他就降一折。 他最后索性一咬牙,狠心道:“……一折……我再免费送一个。” 闻梨瞬间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然后她立马转身回到了小摊前,甚至还招呼他:“你这都是些什么,快来介绍介绍。” 青年目睹了她的光速变脸,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是不是……上当了? ------------ 第24章 我叫上帝 看到闻梨脸上洋溢的兴奋笑容,青年一脸幻灭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老板,快说说,你这些黑不溜秋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什么?” 青年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奇形怪状,这可是我花了数种珍稀材料,花费数日时间才炼出来的灵器。” 闻梨指着那一堆形状扭曲的黑色物件,抿唇问:“这些东西,原材料都很珍贵吗?” “当然,”他拿起一块歪了一半的圆盾,说,“这一件护身甲,是我用天晶石,木淬枝,用了九天才炼成的玄级上品灵器。” “这一件,雷火刺,这是用锻骨花和冰潭玄铁炼制而成,足足花了三七二十一天。” 闻梨听着他说出的原材料,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根一米长,上歪下扭的东西,表情一言难尽。 就连她的系统助手,识别的是刺啦刺啦的声音,最后给了一句话: 【猎奇,怀疑是铸造者梦游的产物。】 闻梨听到这句十分贴切的形容,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青年听到她的笑声,皱眉道:“姑娘为何发笑?” 闻梨使劲压住自己的嘴角,正经道:“我是在想,修仙界有像老板这样的炼器师,实乃一大幸事。” 青年一喜:“此话当真?” 闻梨点点头,“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将灵器炼得如此特立独行。” 青年:“……”总觉得是被阴阳了。 闻梨将目光放在那一堆东西上,试图挑拣出一个好看一点的。 青年凑到她旁边,一边摆东西一边问:“我叫林天疾,你叫什么名字?” 闻梨瞧他一眼,淡淡道:“我叫上帝。” “上帝?这是什么怪名?”林天疾疑惑。 闻梨:“你难道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吗?” 林天疾:“……好吧上帝姑娘,你来这里是参加大选的吗?” 闻梨放下东西,探究地看着他,“林老板做生意还要问顾客的私事吗?” “要不要我把家住何方,生平八字都告诉你啊?” 林天疾喜道:“洗耳恭听。” “诶你……”闻梨指着他,对方却脸皮极厚,似乎真的打算听她讲。 懒得喷。 她拿起一件灵器,“这个多少钱?” 林天疾随意瞧了一眼,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 闻梨:“……” 她礼貌地牵起一抹笑,“林老板要是这么做生意的话,我就要去举报你了。” “我相信九霄城的市场监督处,会很乐意来将你这种弄虚作假的商人赶出去。” 林天疾皱眉不高兴了,“上帝姑娘,你别信口雌黄啊,我哪有弄虚作假?” 闻梨指着摊子上那一堆,说:“你这些东西,看似和你介绍的品阶差不多,实际效果却大打折扣,不是弄虚作假是什么?” 林天疾一惊,“你居然能看出来?” 她又没灵力,当然看不出来。 系统助手都识别不了这一堆破烂,她只是从那个没有功效的聚灵丹上以此类推而已。 没想到还真给她诈出来了,面前的一堆都是残次品。 “林老板,你之前怕是坑蒙拐骗了不少人吧?” 林天疾望地望天,心虚道:“那是他们不识货,怪不得我。” 闻梨真是懒得评价他,直接道:“就这个,五百块。” “五百块连边角料都买不到。” 闻梨微微一笑:“以老板的手艺,我都替那些珍贵材料不值。” 林天疾:“……切,五百就五百。” “你说还要送我一件,那就……” 闻梨正想去拿一件,林天疾却制止了她。 他忽然笑得神神秘秘的,“我有一件东西,比这里的都好。” 闻梨狐疑:“真是好东西你舍得送给我?” “我和姑娘一见如故,一件赠品而已,有何舍不得。” 只见他取出一只小匣子递给她。 闻梨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只赤红色的,羽毛形状的物品。 她将其拿出来,重量轻飘飘的,似乎真是一片羽毛。 系统助手:【未知羽毛,无灵力波动。】 林天疾道:“这是我偶然获得的,是凤凰的一片翎羽。” 凤凰翎羽? 闻梨下意识想到自己的手镯,正是凤凰的栖息木做成的。 她道:“若真是凤凰的翎羽,为何没有灵力?” 像这种天地间自然孕育的神兽,身上的每一片翎羽都坚韧无比,蕴藏灵力,是炼器的珍稀材料。 林天疾淡笑道:“此间的最后一只凤凰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涅槃飞升,四百年过去,翎羽上的灵力自然消失殆尽。” “不过灵力虽没了,但是上面还有残存的凤凰气息。” 闻梨看了一眼翎羽,微微蹙眉。 凤凰翎羽,残留的气息…… 裴行之的蚀骨寒需凤凰的涅槃灵火可解,一片翎羽,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她看向林天疾,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林天疾煞有介事地笑了笑:“我说了,我和姑娘一见如故。” 闻梨始终目光怀疑地看着他,从他问她名字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但是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没有灵力的翎羽,也是上等的炼器材料,像他这种黑心老板,怎么可能舍得送人。 “林老板,做生意要诚信,而你的诚信,有目共睹。” 她指着桌上那一堆名不副实的灵器,十分严肃地看着林天疾,“你将这个给我,是不是别有用心?” 林天疾一怔,然后笑了:“我的上帝姑奶奶,这年头送东西还有错了?” “你要是不相信我是真心送你,给我钱也行啊。” 闻梨想了想,觉得有理,“你要多少?我给你。” 林天疾惊讶:“你还真给啊。” 闻梨回想了下之前买的那些灵器的价格,掏出五万灵石,放在桌上,“够了吧?” 林天疾看到那一堆灵石,眼睛都亮了,像是没见过钱一样。 他颤抖着手捧起那袋灵石,放在脸上蹭了又蹭。 那副模样,让对钱抠门的闻梨都有些看不下去。 林天疾转身一把拉住她的手,“上帝,你真的是我的上帝啊,感谢您的慷慨。” “咦——”闻梨甩开他的手,“你自己慢慢陶醉吧,我先走了。” 她的话刚说完,突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就是他,兄弟们,抓住他!” ------------ 第25章 比死亡先到来的,是他的剑芒 闻梨一转头,就见到不远处朝这里狂奔而来的几个大汉。 一边跑一边喊着:“兄弟们,他就是那个骗子!” 正痴迷看着钱袋子的林天疾听到声音,一下子梦碎了,看到来人,顿时惊骇。 “不好!”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摊位收起,然后直接撒丫子跑路。 路过闻梨身边时还说了一句:“我的上帝,下次见。” 留在原地的闻梨看着几个人追着他跑,而他几个瞬步,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她忍不住感叹:“这跑路速度,原来是惯犯。” 接下来她又逛了逛周围店铺,没有什么看上的,天色也渐晚,她准备回客栈了。 走出店铺时,却撞到了一个疾步匆匆的人。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她连忙上前想将人扶起,对方却躲开了她的手,自己站起来了。 那人穿着一件长长的灰色袍子,兜帽严严实实戴着,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闻梨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那人侧头,低声道:“不用了。” 说完便低着头走了。 而闻梨,连声音都没听出是男是女,就见人都已经走远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她也没多想。 只是回客栈的路上,走着走着,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走到一个摊位面前,佯装问价,实则不着痕迹地查看身后,果然发现了一些行为不明的人。 这是想打劫她? 闻梨瞬间想明白,大概是一些暗地里的老鼠,看到她买了那么多东西,坐不住了。 “石头,你能帮我看看有多少人跟着我吗?” 没有回应。 闻梨无语凝噎,居然冒了个泡就没影了。 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没有再按原路返回,而是走走停停,绕了几条街。 然而身后的尾巴一直紧紧跟着,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有一截是小巷子。 闻梨握了握储物袋,里面有她刚买的灵器。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街角时,闻梨已经走进了巷子。 巷子不长,但是要拐两个角。 她疾步往前走,不料走到一半,面前突然跳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袍,嗓音低沉:“小姑娘,把东西交出来吧。” 闻梨面上保持镇定,“在九霄城杀人,不怕被护卫追查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在他们来之前,解决掉你就行。” 这是被前后夹击了。 闻梨瞧了瞧前后,沉住气,将方才买的一件灵器拿出来。 这是她买的一件攻击性灵器,能发出炽热的火焰,威力和金丹中期差不多。 她按照老板说的使用方法,将手套戴在手上,对准面前的黑衣人。 然后……无事发生。 闻梨愣了,黑衣人看笑了。 “哈哈哈,小姑娘,你不知道灵器要用灵力催发吗?” 闻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真的不知道,老板没说啊。 修仙界的绝大多数灵器都要用灵力催发,这是常识,没人会刻意去提醒这一点。 闻梨这个门外汉,还以为所有的灵器和系统奖励的那个镯子一样,戴上就行呢。 要用灵力,那她买的一堆东西岂不是都用不了了?! 失策。 “那个……两位大哥,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闻梨哈哈笑着试图缓解尴尬,“我给你们钱,你们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黑衣人一:“我还放你一羊呢。” 黑衣人二:“杀了你,灵器和钱,都是我们的。” 闻梨:“……倒也不必如此真实。” 话音刚落,前面的黑衣人已经动手了,一把大刀直接朝她挥来。 危机关头,闻梨爆发了潜力,一个下腰躲过这击。 身后那名黑衣人的杀招紧随而来。 “石头石玉,救命救命救命!” 然而石玉没有反应,闻梨心直接凉了半截。 铮—— 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闻梨回头看去,发现那名黑衣人的刀被一把铁剑挡住了。 而剑的主人,居然是她之前撞到的灰袍人。 “快走!” 灰袍人低喝出声,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闻梨不敢愣神,拔腿就往外跑。 但是黑衣人紧随其后,刀锋凌厉。 闻梨一边死命跑一边躲,但是依旧躲不过,左手臂被砍到,鲜红的血立马溅了出来。 背后被一掌击中,她瞬间倒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到了墙壁。 和那次柳眉的戏耍不同,黑衣人是下了死手的。 “咳咳……” 闻梨被震得眼冒金星,一张嘴咳出了一滩血。 她还活着,由此可见黑衣人的修为并不是很高,不然在她挨第一刀的时候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可就算修为不高,她也毫无还手之力。 闻梨抬头看向被另一名黑衣人牵制的灰袍女生,对方只拿着一把铁剑,出招时身上并无灵力波动,大概也是一个凡人。 但她出招果断利落,虽然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并没负伤。 灰袍女生看到这边的动静,似乎是想过来,但是被拦下了。 闻梨努力对她喊道:“你别管我,你快跑。” 人家本来只是路见不平,要是因为她死了,那她就罪过大了。 “今日,你们都要死。” 面前的黑衣人冷笑着,朝闻梨走来。 闻梨碰了一下手腕的木镯,这是她唯一能用的。 受到致命危险,自动防御,元婴以下皆可抵挡。 但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石头,石玉,你不是说我要死了你就出来吗,你宿主快歇菜了……” 黑衣人狞笑着,骇人的刀刃挥下。 那一瞬间,名为死亡的气息再一次笼罩在她头顶。 “石玉……” 闻梨害怕地闭上眼睛,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喊: ——“裴行之!” 寂静…… 寂静到没有任何声音。 闻梨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漫天雪花。 而眼前的黑衣人保持着挥刀的姿势,眼中全是厉色,身上却覆盖着一层蓝色结晶,就像一座冰雕。 灰袍女生面前的那名黑衣人头部以下全部冻结,惊骇得声音颤抖:“怎么回事?!” 这诡异的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除了闻梨。 ------------ 第26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裴行之蹲在闻梨面前,右手执着挚心剑。 “闻梨?” 闻梨看到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她一下伸手抱住他,声音哽咽:“裴行之!” 裴行之被她这个大动作惊了神,忙将剑收起,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闻……闻梨……” 闻梨紧紧抱着他,“裴行之,我刚刚差点死了。” 穿越前她是走在路上被劈死的,没有防备。 柳眉那一次,石玉在,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虽然还有手镯,但是那死亡的恐怖却消减不了。 裴行之感觉到她的害怕,她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愣了一秒,然后缓缓将她抱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过了一会,闻梨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她从裴行之的怀中起身,擦了擦脸,突然觉得尴尬起来。 “不好意思,我有点被吓到了。” 裴行之声音轻柔:“没事,我若是早来一些,你也不必……” 闻梨摇头,“是我太招摇了,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她撑着地想起身,但是胳膊上后知后觉的痛袭来,让她瞬间白了脸。 裴行之立马将她扶着站起来。 闻梨扶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灰袍女生面前,“这位女侠,刚才谢谢你帮我。” 灰袍女生低着头,“不用谢我,我并没帮上什么忙。” “该谢谢,是你帮我拖住了人,”闻梨看着她,“你有需要的吗?灵器或者灵丹,我买给你。” “不用。”灰袍女生指着她的伤口,“你还是买给自己吃吧。” 说完,灰袍女生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闻梨看到她果断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下。 就在灰袍女生离开没多久,一行身穿甲胄的护卫出现。 护卫队长扫视现场,来到裴行之面前,看到他身上的紫衣时神色一顿。 中州各宗门,青云宗的弟子服是紫色,而这人的服饰纹样用金线绣制,分明是亲传弟子。 于是护卫队长开口时谨慎了些:“刚才有人听闻此巷子里有打斗声,不知公子可知道原委。” 此时那只有头能动的黑衣人忽然大喊:“是他,是他闹事,还杀了我兄弟。” 居然倒打一耙?! 闻梨正想说话,被裴行之抢先一步。 “这两人意图不轨,想将这女孩谋害夺财,幸亏我及时赶到将人救下。” 裴行之冷冽的目光看向那名黑衣人,“宗门大选在即,九霄城内却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还望护卫队长妥善处置。” 护卫队长闻言,声音狠厉:“此等恶人,自当妥善安排。” 他说完顿了一下,问道:“不知可否透露一下阁下名讳?” 裴行之将身份腰牌取下让他看了一眼,“青云宗,裴行之。” 护卫队长一惊,“原来是裴公子,失敬。” 裴行之只道:“人交给你,我们先走了,告辞。” 护卫队长看着两人离去,旁边的亲卫走上前,“队长,裴行之,是什么厉害人物吗?” 护卫队长:“青云宗太上长老唯一的关门弟子,你觉得呢?” 卫兵:“他就是那个半年炼气,一年就筑基的裴行之?听说他只用了三年就筑基大圆满了,十二岁就半步金丹,天才啊。” 队长感叹道:“是啊,想当年我自命不凡,却是耗费了三十年才筑基圆满。” “和这些天之骄子比起来,宛如云泥。” …… 闻梨扶着腰,一边走一边抽气,刚才砸墙那一下是真的给她痛得不行。 裴行之忽然停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她。 闻梨抬头,疑惑:“怎么了?” 裴行之移开些许与她的对视,表面不动如山,内心却隐泛波澜。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她面前,弯下了腰。 “上来吧。” 闻梨一愣,“你这是要背我?” "嗯。" “可是……这不太好吧?”闻梨纠结。 这种偶像剧经典情节居然落到她身上了?可裴行之对她的好感度才十七点。 裴行之:“你伤得有些重,背你回去,快些疗伤,别耽误了明天的选拔。” 哦……原来是选拔。 闻梨为自己发散的想法感到羞耻。 于是她也不再矫情,攀上了他的背。 裴行之:“你住在哪个客栈?” 闻梨:“尚灵居,就在前面,左转然后再……” 人来人往的街道,少年背着受伤的少女前行。 闻梨趴在裴行之的背上,侧目看着他。 他换了一身更加精致的紫色衣袍,头发用一顶白玉金冠束起,十七岁的少年,却有着超于常人的英气干练。 两次深陷险境,两次都是他出现化险为夷。 回想前世十八年,妈妈死后,她一直自力更生,难得有如此温暖的时候。 闻梨望着他,小声问:“裴行之,我重不重?” 裴行之反问,“你怕我把你丢掉吗?” 闻梨一听,立马搂紧了他的脖子,“就算重你也不许丢,是你说要背我回去的。” “好,不丢。” 他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嘴角微微上扬。 “况且,你也不重。” 闻梨听到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他肩膀。 裴行之背着闻梨回到尚灵居,此时天色进夜,住客几乎都回房休息了,偶有一两个人除外。 三楼,虞子嘉从栏杆处往下望,看到了进入客栈的两个人。 “是她?” “居然是青云宗的人?” 这第二道声音是从三楼走廊另一端发出的。 虞子嘉听到这有些耳熟的声音,转头一看,就见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冤家路窄。” 对方同样对看到他表示厌烦,“真是晦气。” 虞子嘉呵笑:“我说季千星,你是跟踪狂吗?我住哪你住哪。” 季千星冷眼:“我还没说你探听我行踪呢?” “笑话,我还用探听你的行踪,战败方。” “不就是赢了一场战役,你得意什么,我哥迟早把元城拿回来。” 虞子嘉:“成了我青夏国的领地,还想拿回去,下辈子吧。” “只是一时失利而已,你在骄傲什么?”季千星打量他,“话说我们年岁相差不过一月,我都筑基后期了,你居然才晋级中期。” 虞子嘉沉了声音:“区区一个小境界而已。” 季千星笑了:“那也是比你高。” 两人冷眼相对,谁都不服谁。 最后两人同时冷哼一声,双双挥袖离去。 ------------ 第27章 好感度破二十 房间内,闻梨吃了疗伤丹药,裴行之为她包扎手臂的伤口。 闻梨注意到他熟稔的动作,“裴行之,你经常帮人处理伤口吗?” 裴行之:“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看你手法太快太自然了,猜的。” 裴行之垂着头,神色淡然:“从前下山历练,受伤是常有的事,熟能生巧而已。” “哦。”闻梨应声。 “伤口不是很深,你买的药很好,一两天就能痊愈了,应该不会影响明天的考核。” 闻梨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左臂,瘪嘴:“还以为否极泰来呢,我可真倒霉。” 裴行之安慰道:“就当是好运前的最后一次磨难吧,渡过了,你明天肯定一路顺风。” 闻梨:“这样一想,好像确实好受了一点。” “不过,你不是去找你的师兄弟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 裴行之看着她,“我和他们商量完事情,想到你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始终有些担心,就想来看看。” “原来如此。”闻梨望着他,感激道:“幸好有你在。” “对了,这个给你。” 她摸了摸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之前在林天疾那里买的匣子。 “这是凤凰翎羽,虽然没了灵力,不过当做炼器材料的话还是不错的,送给你。” 裴行之没有接过匣子,而是问她:“为什么给我这个?” 闻梨脑中思绪转了一圈,不能明说知道他身上的毒叫蚀骨寒,毕竟石玉也说了这种毒太罕见,她一个普通人,知道的话有些奇怪。 更不能说涅槃灵火可解蚀骨寒,这更令人怀疑。 于是她说:“你之前那个……那个样子,是我的镯子救了你,我这个镯子是凤凰的栖息木做的。” “而这个凤凰翎羽,上面有凤凰的一缕气息,我想着说不定对你有用,所以就买回来了。” 这一段话说完,闻梨小心注意着他的表情。 而裴行之脸上云淡风轻的,并不能让人瞧出他的想法。 冷面剑修就这点不好,情绪藏得死死的,好像喜怒哀乐都那样。 “你是特意出门买的吗?” 闻梨:“不是,我本来只是想买一些灵器灵丹,遇到就将它买了。” 好一会儿,裴行之才伸手接住了匣子。 他说:“谢谢。” 闻梨摆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想了想,她又说:“你看看上面有没有被下什么咒,或者其它什么术法,卖东西的那个老板怪怪的,骗了好些人,我走的时候他被人追得满大街跑。” 裴行之一怔,“知道是骗子你还买他的东西?” 闻梨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什么,物美价廉嘛。” 她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被他骗。” 裴行之看到她那副小财迷的模样,竟忍不住流露出一抹笑容。 闻梨看到他脸上的笑,愣了神,“裴行之,你笑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真实的笑容,不再是之前一成不变的云淡风轻。 那俊朗的脸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淡淡的笑容柔和了冷淡的眉眼。 然而这笑容如昙花一现,裴行之听到她的话立马又恢复了冷然。 “检查过了,东西没有问题。” 但此时闻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翎羽上。 她表情惋惜,认真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多笑笑,挺好看的。” 裴行之轻咳一声,转了头,“那个,你若是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就要先走了。” “没了。” 裴行之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我送你。”闻梨也起身。 裴行之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她后半句话。 “到房间门口。” 闻梨拉开门,看着他离开。 开玩笑,这大半夜的,她一个负伤人士,可不敢再出门了。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她关上了门。 脑中的系统播报顿时响了:【裴行之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2。】 【恭喜宿主成功摆脱路人甲身份,晋升为“那谁”。】 闻梨忍不住吐槽:“什么叫‘那谁’,你这助手也是够糟心的。” 【奖励:一份未知地图残卷。】 闻梨看着手中凭空出现的一块羊皮卷纸。 说是残卷,还真的残,不仅旧旧的,连上面的路线也不连贯。 “这是藏宝图,还是秘境图?” 【宿主请自行探索。】 闻梨无语,“破助手,和石头一个样。” 她拿着残卷,左看右看,对着烛光看了又看,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还是说,要任务进行到下一个阶段才能获得另外的地图。 闻梨将地图收起,既然看不出来,那就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说。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参加明天的宗门大选。 青云宗,她一定要去。 翌日。 闻梨早早收拾好,虽然也没什么要特意收拾的。 穿衣时,她闻到袖口沾了点玉魄香的味道。 她打开窗户,进入的是暖暖的阳光,和街道上吵吵闹闹的声音。 找店小二归还了钥匙,她便随着前行的人流往广场赶。 中央广场,中心处矗立着一根琉璃玉柱,那便是测灵石。 此时那里已经排起了一个长队,所有人都要在测灵石上验明资质,才能进入第二关考核。 闻梨到的时候是最后一批,她上前准备排队时,侧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站到了她前面。 “忙着抢鸡蛋吗?” 她没好气地抬头,看到了一名少年,那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 闻梨看了一眼他的装扮,猜想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于是她往后退了一步,谁知她这一退,居然又有一个人插了进来。 连遭两次插队,就算是泥人也有几分脾气了。 “你们组团抢鸡蛋吗……” 她一抬头,却发现这人她认识,“虞子嘉?” 虞子嘉惊讶挑眉,“你认识我?” 就凭你昨天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印象深刻。 闻梨内心腹诽,表面微笑:“昨天于人群中得见公子一面,便觉得公子气质非凡,不似真人呐。” 虞子嘉:“……” 看她的表情好像是在夸人,但是这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 那第一个插队的公子哥转头,“那姑娘昨天有看见我吗?” “没有。” 季千星略感懊恼,“那真是可惜了,本殿……在下季千星,敢问姑娘名讳?” 闻梨还没开口,虞子嘉抢先一步,“你刚刚才插了人家的队,怎么好意思问名字的?” 季千星瞪眼,“你不也插了,五十步笑百步。” “是你先的,没素质。” “你不也一样。” ------------ 第28章 测灵根 闻梨静静站着看他二人小学生似的斗嘴。 “合着你们两个认识,合起伙来插我队是吧?” 两人的互怼顿时一停,齐刷刷地看向她。 虞子嘉笑了下:“其实我只是想认识一下姑娘。” 季千星立马跟着说:“我也是。” 闻梨瞧了两人一眼,冷淡道:“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一个是青夏国二皇子,另一个身份估计也是非富即贵,认识她一个老百姓作甚。 但两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她说话,她烦得想堵住耳朵不听。 虞子嘉忽然问:“昨夜送姑娘回客栈的,是姑娘的朋友吗?” 闻梨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裴行之。 “是不是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千星:“我们只是比较好奇,那人似乎是青云宗弟子,姑娘和他什么关系?” 闻梨警惕的目光从虞子嘉移到季千星身上,“既然你们都知道,现在来问我是想干什么?” 季千星笑了笑:“就只是问问,你要是不愿意说便算了。” 闻梨思考了半晌,想不通这两个人的想法。 索性决定不听,不说,不理。 她转过身,不想看到他们,没成想这一转,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原本她是最后一个,现在她是倒数第二,而最后一个,是昨天帮过她的灰袍女生。 听到她的声音,灰袍女生只是抬了下头,算是回应。 有点高冷啊。 闻梨心想,不过没关系。 “虽然你说不需要回报,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昨天出手相助。我叫闻梨,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叶舞。” “那叶姑娘,你想去哪个宗啊。” 叶舞没有回答,闻梨瞬间尴尬,思考着这好像算人家隐私,她不该问。 这时前面的季千星凑过来,“闻姑娘想去哪,不如和我一起去混元宗如何?” 虞子嘉接嘴:“去什么混元宗,要去就去青云宗,那可是第一宗门。” 季千星:“切,第一宗门是曾经了,上一届擢仙试青云宗只拿了第三,头名和第二可都是混元宗。” “就连上一次宗门大选,青云宗都没来招收弟子,我看是没落咯。” 居然还有这种事。 虞子嘉:“人家青云宗祖上富过,一时失利算什么,你就算想去,还不一定去得了呢。” 季千星:“切,反正青云宗现在就是不如混元宗。” 季千星明里暗里唱衰青云宗,闻梨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刺耳,连带着看季千星也觉得不顺眼。 队伍缓缓往前靠近,终于轮到了季千星。 测灵根很简单,只需要将手放在琉璃玉柱上,显示出什么颜色,便是什么级别的灵根。 从上到下四档,紫青红黄四个颜色,对应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亮起的颜色越多,就代表着资质越高。 据说资质最好之人,能让测灵石完全变成紫色。 不过那是世所罕见的天才,据传千年前飞升的第一位仙祖,就曾是那般的天资卓绝。 闻梨瞧上了一会,发现都是黄色红色居多,鲜有一两个能突破到第三级。 季千星挥着袖子走上台前,右手按在测灵石上。 测灵石的光芒从最底层一路上升,从第一档的黄色开始,直接攀升到第二档第三档。 当第三档的青色填满,最上方出现一些紫色光点时,周围人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 “他不会是天灵根吧?” “不会吧,天灵根那是百年难见的天才,这千余年,也才出了不过十指之数。” “我记得上一个天灵根出现是在十五年前,那人还是上一届擢仙试的榜首。” “难道今天又要见证历史了?” 不过最终,紫色光芒并没有成形。 旁边的长老朗声道:“骨龄十六,地级上品,满值。” 季千星看到那没有突破的紫色光芒,有些郁闷。 他到长老处领了玉牌,却没有走,而是站在旁边。 下一个是虞子嘉,他走上前,同样将手放上去。 黄色……红色……青色…… 青色亮起时速度就减缓,最后缓慢攀升到顶点,最终停下。 亮光和方才季千星的差不多,但是并没有出现紫色光点。 长老:“骨龄十六,地级上品。” 虞子嘉看向最终结果,神色微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都是地级上品,但是季千星却要比他好上一些。 他愣愣地接过玉牌,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偏偏季千星此时凑上来,装模作样地叹息:“哎,没事的,不就比我差了一点嘛。” 他看起来是在安慰,但却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虞子嘉冷着脸拍开他的手,“天赋能代表什么,我早晚超过你。” 季千星连连点头,“是是是,你最勤苦,不还是低我一个小境界。” “你……” 就在他们又要争吵起来时,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哄闹声。 “你们快看,那是怎么回事?” 两人本来是走在前往第二考核处的路上,循声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测灵石前的闻梨。 闻梨此时正低头捂着自己的手,神色很是疑惑。 长老走到她面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长老问话,闻梨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 她眨眨眼,摊开掌心,并无异样。 方才她将手放上去时,感觉到了痛感。 就像摸到了烧开的水壶,烫得她立马缩回了手。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这次,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测灵石上。 冰冰凉凉的,就好像她刚才的烫手只是错觉。 就在她完全将手掌贴上后,周围似乎出现了令人难以言喻的变化。 琉璃玉柱的光芒大盛,以极致的速度攀升。 黄色和红色一晃即逝,直接来到了第三档青色。 和前面两人不同,这次的青色亮起之后依旧没有降速。 青色充满,紫光浮现,聚集,光芒攀升,越来越亮。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震惊了。 “天……天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紫光攀升至顶点,至此,玉柱的四个档位颜色全部亮起。 但是下一秒,四个光芒骤然熄灭。 怎么回事? 坏了? 沉寂一刹,玉柱再一次亮起。 浩瀚的紫盈满测灵石,一道紫气冲天而起,空中洒下无数金色光点。 仙灵台上,谈笑风生的各宗长老拍案而起。 “这是……紫气东来?!” ------------ 第29章 天降异象,极品天灵根 “拨云见日,紫气东来,天降异象。” “这孩子什么来历?” 各宗长老面面相觑,难掩震惊之色。 九霄城城主谢卿望着下方广场,语气隐含怀念:“此等异象,便是当年的老祖也不曾有,这孩子……” 她说的是千年前第一位飞升之人,此时众位长老所处之地仙灵台,就是那位老祖的飞升之地。 混元宗长老:“观那孩子身上毫无灵力,这个年纪居然还没踏入修炼之途。” 焚寂宗:“晚一点不要紧,此等天才,好生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此话一出,各宗长老心思各异,但目的相同:一定要抢到手。 偏偏在此暗流涌动之下,有一个人事不关己地埋头喝酒。 谢卿走到那人身边,“我没想到今年来的人居然会是你,净慈。” 聂净慈翘腿坐着,一把刀竖在背后,她靠在刀上,一手举酒畅饮,悠闲得很。 看到谢卿过来了,她也只是抬了抬眼,“看到我很失望?” 谢卿:“怎么会,多年不见,我对你甚是想念。” 聂净慈似笑非笑:“醉翁之意不在酒。” “风华师叔不愿出门,药师弟整日倒腾药圃,至于掌门……”她看了谢卿一眼,“他日理万机,女儿又太调皮,更是没时间来管这些事。” 谢卿沉默半晌,微微笑了:“所以就打发你来,你可不像是会给自己揽麻烦的人。” 聂净慈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家小师弟第一次来这里,怎么着也得来给他撑撑腰,免得你们这些老妖怪欺负他。” 谢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广场上的那个身影,沉吟道:“十七岁,金丹中期,修为不错,就是气息看起来不太稳。” 聂净慈仰头喝酒,没有说话。 谢卿的目光又落在另一人身上,“你觉得她如何?”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闻梨。 聂净慈往下瞥了一眼,“前无古人。” 就在她点评完之后,后方爆发出一阵吵闹声。 原来是几位长老不满足于眼神争斗,已经开始了口舌之争。 “我认为,她入我混元宗甚好。” “辛长老此言差矣,你怎能料定她会去混元宗呢?” “附议。我觉得来我清风剑派就不错。” “可拉倒吧,你门派一个个人如其名,养得起吗?” …… 广场上的闻梨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上方,有人正为她的归属争得面红耳赤。 她此时沐浴在紫气金雨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在来之前,她以为自己最多就是地级下品,毕竟她询问石玉的时候,对方模棱两可不咸不淡。 谁知道,她突然就万众瞩目了。 曾经的飞升第一人谢寻真也只是令测灵石变紫而已。 现在她却引出了这种异象,石玉造的数据身体,有这么牛吗? 闻梨心有疑惑,但是不等她多想,旁边的长老激动地走到她面前。 “极品天灵根,小友未来不可限量啊。” 闻梨接过玉牌,在他的引导下往旁边走。 场下围观的人在看到异象时都安静了,此时被长老的声音喊回神,瞬间轰动。 “我的天道大老爷,极品天灵根!” “本来以为天灵根就够妖孽了,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 “天道宠儿啊这是……”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连高傲如季千星,虞子嘉两人也对她报以注目。 虞子嘉:“闻姑娘……厉害。” 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能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震惊。 季千星亦是如此,不过他却比虞子嘉更加倨傲,不服气道:“不就是天赋高了点,有什么了不起。” 虞子嘉瞥了他一眼。 季千星看到他不明所以的眼神,感觉自己被讽刺了,瞬间跳脚,“你什么眼神,她除了天赋好还有哪里拿得出手的?” “天才多了去了,指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陨落了。”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不客气,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可谓是恶毒至极的诅咒。 哪怕是性格开朗如闻梨,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皱眉。 再联想到之前季千星的发言和作风,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季公子,我自问并无得罪你的地方,你的所言所行,过分了。” 看到闻梨面无表情,季千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他这人倔,梗着脖子道: “本来就是,你一没背景,二没人脉,就算天赋好,又怎么能和我们这样的贵族相比。” 话一落,闻梨还没说话,虞子嘉连忙道:“你,和你,只是你,别带上我啊。” 闻梨听完笑了,但那眼神却是冷的,“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是比不上你。” “季公子天之骄子,那我真诚祝愿,公子能一直高贵下去。” 她说完,就往第二个场地走,不再理会。 季千星摸摸头,似乎有些懵,“她这是什么意思,祝福我,没病吧她?” 虞子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淡淡吐出俩字:“蠢货。” 季千星怒目:“你居然敢骂我?虞子嘉,别以为你青夏国力强盛我就怕你了。” 虞子嘉摇摇头,和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个天资卓绝的天才,未来说不定能成为一方大佬的人物,不拉拢就算了,居然还出言讥讽。 而且被问上门了还死不悔改继续嘴硬,无形中给自己树立敌人。 能做出这种奇葩事的,不是蠢货是什么。 没背景又如何,只要她进入宗门修炼,未来必定不可限量。 季千星仗着一国皇族身份,目光却如此狭隘。 虞子嘉心中思忖,并暗暗告诫自己要离季千星远一点,万一哪天影响到自己也变蠢就不好了。 这一场小小的针锋相对并没有引人注意。 闻梨迈步上了台阶,看到了裴行之。 他穿着昨日的那身衣服,正站在离她不远处。 本来心中还因为季千星有气,看到他后,郁气忽然就散了些。 裴行之也看见了她,微微点头。 闻梨回以他微笑。 周围还有一些人,裴行之似乎是负责第二关的考核事宜,这个时候打招呼不好。 闻梨看看裴行之,又看到走来的季千星,笑意一下就消失了。 一个正直善良有责任心,一个目中无人心比天高。 人与人之间,果然不一样。 季千星看到她的区别对待,神色不愉。 而就在这时,忽然冒出来一道声音:“长老,你就让我再试一次吧!” ------------ 第30章 无灵根 所有人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目光。 闻梨转头看去,发现了和长老争执的叶舞。 她此时正拉着长老的手,似乎是在哀求。 “您就再让我试试。” 长老冷声:“再试几次都一样,无灵根就是无灵根。” 无灵根?! 闻梨一惊,她居然没有灵根吗? 之前巷子里,叶舞出手不凡,虽然她身上确实没有灵力,但是怎么看都不像一点灵根都没有的人。 长老指着测灵石,“测灵石就在此处,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连最低级的灵根都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规则如此,请姑娘速速离去。” “我……”叶舞看着严厉的长老,目光落在他身穿的衣服上,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从衣中取出一个东西,“长老,您是混元宗人吧,家父生前曾于贵宗辛觉长老有恩,此玉为证。” “辛觉长老离去时曾对家父承诺过,有朝一日,可凭此玉牌,找他兑现诺言。” 此言一出,全场惊讶。 辛觉,混元宗长老,修为化神中期,他居然和这个女孩有关系。 而现在女孩拿着他的信物找上门了,事情发展似乎开始戏剧起来。 那名长老在听完叶舞的话后,下意识看向她手中的东西,一眼便认出了那确实是辛觉长老的身份玉牌。 “这……” 这让他一时犯了难。 叶舞目光坚定,“辛觉长老一言九鼎,还望他能兑现承诺。” 长老一个头两个大,“你又没有灵根,根本不能修炼啊。” 叶舞:“我只想要一个机会。” 仙灵台上,看到这个事情发展的几位长老,齐刷刷看向辛觉。 “没想到辛长老以前有这种经历。” 辛觉脸沉了几分,“不过是陈年往事。” 有人瞧了眼他,“现在你恩人的女儿找上门了,你想如何呢?” 辛觉能听出这些话中潜藏的含义,看着叶舞,心中更加不满。 若是她是在混元宗找上他,纵然她没有灵根,他也能随便寻个由头打发了她。 但现在是在九霄城,宗门大选现场,大选有大选的规矩,容不得他随意对待。 若是他应承了诺言,给了她机会,必遭非议;可若是他不应承,便是背信弃义,亦会遭非议。 两难之举,将他架在了火上。 偏偏周围的人都跟看戏一样,你一言我一语,让他恼得心烦,也因此看叶舞的目光越来越阴沉。 谢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辛长老,考虑好了没,现在如何处理啊?” 辛觉沉了声音:“大选有大选的规则,不可贸然更改。” 谢卿:“可那毕竟是你的恩人呢,这样不好吧?” 辛觉冷眼看向她,“那请问谢城主有何高见?” “诶,这可不关我的事。”谢卿捂嘴微笑。 其他人也像是嫌不够热闹,热衷于拱火。 上一届擢仙试混元宗出尽了风头,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岔子,可不得好好看看戏。 这里热闹,广场上同样不冷静。 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似乎想看看混元宗如何处理。 长老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额头都冒冷汗。 他第一时间向辛觉传音入密请求指示,却迟迟没有回应。 叶舞就站在他面前,那架势,似乎不给结果不罢休。 就在这时,一道突然而至的声音打破了僵硬的氛围。 “长老,依我看,不如就给这位姑娘一个机会吧。” 说出这话的正是闻梨,“叶姑娘家对贵宗长老有恩,纵然是想要直接进入混云宗,那也是无可厚非。” “现在她只是想要一个继续参与考核的机会,不如成全她。” 长老看到是闻梨,神色缓和了几分,“但她并无灵根,继续参与后续考核并无意义,就算她侥幸通过了,也不一定有宗门愿意要她。” 无灵根,意味着她根本不能纳入灵力修炼。 没有任何一个宗门,愿意接纳这样的弟子。 闻梨看了眼叶舞,对长老道:“有没有宗门愿意接受,是他们的选择。” “此刻她以信物所求,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长老神色微动,似乎在思考,而这时他收到了讯息。 他讶异地看了上方一眼,然后对叶舞道:“既然闻姑娘为你说了情,辛长老也不是无情之人,他答应了,将玉牌拿来吧。” 叶舞神色微喜,看向闻梨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她将玉牌给了长老,随闻梨来到了第二轮考核场地。 “闻姑娘,谢谢你。” 叶舞知道,如果没有闻梨,她不一定能获得这次机会。 闻梨浅浅笑道:“举手之劳,再说了你昨天也帮过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 叶舞沉默。 如闻梨所说的,混元宗长老欠了恩情,她直接去混云宗就可以,为什么要选择在宗门大选这样瞩目的日子。 在这样的情景下,让对方允诺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稍不注意就会适得其反将人得罪了。 闻梨看着叶舞,她看起来就不是一个愚钝之人,不会想不到这么做的后果。 半晌,在闻梨以为叶舞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说:“我现在不信任何人。” 闻梨神情微顿,看着她,抿了抿唇,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她们一起去到第二场地,至此,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仙灵台上,谢卿看着并行的两人,笑说:“没想到她还挺热心。” 聂净慈:“不谙世事的小孩。” 谢卿不认可,“像这样的人才最是赤忱难得。” 聂净慈瞥她一眼,“早晚吃亏。” 她说完,仰头喝了口酒,等她再往下看去时,神情一怔。 谢卿注意到她的反常,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你在看什么?” 聂净慈一巴掌拍开她的头,身子立马坐直了。 她死死盯着下面的状况,直到看到那个眼熟的香囊,眼睛都瞪大了。 “玉魄香囊,怎么会在她身上?” 谢卿不明所以,“什么香囊?” 聂净慈却懒得回答她,看着那两人,心中冒出来的莫名其妙无法言说。 谁能告诉她,他们两个何时认识的,为什么自家小师弟连香囊都送人了? ------------ 第31章 问心镜,可问其心? 广场上,聚集着通过灵根测试的人。 来参加大选的几千人,第一关灵根测试就筛掉了一大半,现在留在场上的不足五分之一。 闻梨大概看了下,也就才不到六百人,而这六百人中又要淘汰一半不止。 此时,裴行之上前,聚灵成诀,众人眼前展开一面巨大的半透明水镜。 “此乃问心镜,里面镜子无数,每一面镜子皆可映射一段过往。” “选择一面无主之镜,一个时辰内,走出镜子,视为考核通过。” “若想提前退出,捏碎玉牌即可。” 裴行之言简意赅,场上众人面面相觑。 “本次考核禁止携带攻击性物品和破障类物品,诸位进入前请将物品取下,并接受检验。” 听完规则,所有人都大致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考核。 幻境考核,不许带攻击物品,防止有人意图不轨;破障类则是防止作弊。 闻梨摸着储物袋,买的东西都没用了。 虽然本来就没什么用,她都没灵力。 众人依次取出身上的灵器放在桌台上,有人试图蒙混过去,但是在术法检测下无所遁形。 只见一堆叮呤咣啷的东西从那人身上掉下来。 裴行之取下那人的玉牌捏碎,“违反规则者,取消资格。”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面的人都老老实实的,再没人敢搞小动作。 闻梨是最后测试的灵根,现在却排在了先进入的那一批。 她走过去,将储物袋往上一放。 弟子:“没有了?” 闻梨老实点头,“没了。” 然后她就见一道微光从那弟子手中冒出,笼罩在她头顶。 就像是高档版金属探测仪,从头到尾将人扫描一遍。 闻梨顺着微光的蔓延往下看,眼睛陡然瞪大,心肝一颤。 “诶,等……” 她腰间还系着裴行之送她的香囊呢。 她下意识去取,而光线在她心凉了半截的目光中,扫描过她的腰,也扫过了那个香囊。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名弟子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她都将香囊解下来了,“没什么。” 原来这个香囊并没有破开幻障的效果。 彼时对修仙界灵器丹药了解不深的闻梨不知道,玉魄香两种效用的具体表现。 一是辟邪,抵御邪祟妖魔的神识侵袭; 二是安神,安抚神魂,令人灵台清明,同时也有破除障眼法的效果。 前者能用自身修炼或神识防御灵器代替,后者则和清心丹作用相同。 但是裴行之给她的玉魄香里没有清心莲的成分,也就不具备安神效果。 她只听裴行之说过辟邪这个词,还以为这听起来就高大上的名字,能破除幻境迷障; 而安神,就只是字面意思,安抚人睡觉的呢。 顺利通过检测,闻梨走到那面巨大的镜子前。 裴行之就站在旁边,两个人距离几步之遥。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她拿着香囊悄悄地对他挥了挥。 裴行之注意到她的动作,看到她的笑容,和口型:“借你吉言。” 他送她香囊时,曾祝愿她福运连连。 现在看到她的口型,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下。 闻梨低下头系上香囊,深呼吸为自己打气,然后迈步进入了问心镜。 他们的小动作广场上的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瞒不过仙灵台上的人。 特别是注意着自家小师弟动向的聂净慈,她就看到了这一幕,然后就幻灭了。 “这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谢卿看半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聂长老,你到底在嘀咕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聂净慈:“你不懂。” 谢卿:“你不说我上哪懂去?” 聂净慈微微摇头,只道:“家里白菜被猪……” 她想说被猪拱了,但是看来看去那个叫闻梨的女孩,天份又高,长得也水灵,怎么也和“猪”不搭边。 于是乎,她最后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待所有人都进入之后,便正式开启了这一关的试炼。 巨大水镜表面波纹荡漾,亮起,一个时辰的倒计时也开始。 问心镜中,闻梨看着灰蒙蒙的周围环境,心里直打鼓。 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除了她的脚步声,其余再没有任何声音。 而就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消失了许久的石玉出现,就显得十分的惊悚。 “往前走。” 闻梨直接被吓了一大跳,“你说话前能不能提个醒啊,吓死人了。” 然后她忽然发现,这声音不是她脑海中的声音。 石玉:“别看了,我在你身上。” “你在我身上?”闻梨觉得惊悚,“哪里?” “头顶。” 然后闻梨知道了它的位置,是从她的玉石发簪上发出来的声音,“你居然能出来吗?” 石玉:“短时间可以,毕竟你进入问心镜之后,脑海会变得很吵。” “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她是真的没有察觉到。 石头:“待会你就知道了,现在往前走。” 闻梨按照它的指示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眼前出现一面镜子。 镜子里放映着一些模糊的景象,看不清楚。 石玉解释:“这是进入问心镜的人留下的影像,绕开就行。” 闻梨:“规则说要找一面无主之镜,是不是就是找没有影像的镜子?” 石玉:“嗯。” 不过她运气似乎不太好,遇到的镜子都是有影像的。 闻梨有些担忧,“这样找下去,一个时辰早就过了。” 石玉:“这里的时间和外界流速不同,慢慢找,会找到的。” 就在说完没一会,她居然就找到了镜子,不是一面,是很多面镜子。 众多的镜子交错排列,俨然形成了一个镜子迷宫。 这里这么多面镜子,空白的应该不少吧? 闻梨这么想着,就走了进去。 身前身后都是镜子,模糊的身形映照其中,看起来还挺神奇的。 她好奇地张望,多数镜中影像都很模糊,但也有一些是清晰的。 石玉:“这些清晰的刚使用不久,应该是先你一步进入迷宫的人。” 也就是说,是和她一起进来参加考核的人。 闻梨被一面镜子里的冰雪之景吸引了目光,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她还没有见过一场真正的雪景。 石玉警告的声音陡然响起:“你如果不想体验他的幻境,最好别碰。” 闻梨手一僵,尴尬地收了回去,“我就看看。” 她继续往前寻找空白镜子。 “啊!” 突然,转角处出现一声哀嚎。 ------------ 第32章 天上下蛇雨了! 闻梨走过去,看到了一个惨白如纸的少年。 少年站在一面空白的镜子面前,面容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他低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有……” 闻梨谨慎地站在离他三步之外,试探开口:“你没事吧?” 少年看到她,身体一颤,“滚开,你别过来!” 闻梨:“……” 这么激动吗? 少年颤抖着声音:“我不要进去了,我要回家,我要出去!” 闻梨瞧他惊慌的样子,好心提醒道:“你捏碎玉牌就能出去了。” 少年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就去摸腰上的玉牌。 闻梨想了想说:“既然你要走了,那这面镜子……” “你的,给你!” 少年喊完这句话,果断捏碎了玉牌,只见他身上金光一闪,人就原地消失了。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闻梨都看傻了眼。 “这镜子里有什么,给他吓成这样?” 石玉:“问心镜,镜如其名。” “害怕的,恐惧的,执念,欲念,恶念,在这里,都会无所遁形。” “闻梨,你最害怕什么?” 闻梨下意识道:“怕疼怕死啊。” 石玉似乎笑了:“进去吧。” 她看着眼前的镜子,咽了咽口水,然后伸手按在了镜面。 触感是柔软的,手穿过了镜子,她向前走入镜中。 在她进入镜中的那一瞬间,脑海中似乎听到了无数声音,朦胧又空灵。 此时她才明白石玉之前说的,这些迷糊的声音是真的很吵,听得她头都要炸了。 而等她睁开眼,她直接整个人都炸了。 “……” 眼前是一片树林,地上密密麻麻,纠缠盘旋的,全都是蛇! 灰的,青的,黑红相间的;长的,短的,还有圆头和三角头…… 闻梨恨不得自戳双目。 蛇……全是蛇…… 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全是蛇”这三个字。 她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站着一动不动,眼睛闭上之后就没再睁开过。 石玉:“你抖什么?” 闻梨声音都发颤:“我怕……” 她算是理解那名少年了,现在她面前一堆蛇,她也怕,身子控制不住地抖。 她试探地睁开一只眼,陡然感觉到脚踝处似乎划过了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 闻梨骇地跳了起来,“啊!” 而随着她的这一声尖叫,地上吐着信子的蛇动了起来,树上也沙沙作响。 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树上一双双闪烁的眼睛。 “……” 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呼啸而过,在她惊恐的目光下,树上的蛇哗啦啦落下。 天上下起了蛇雨! “啊啊啊!滚开啊!” 树下的闻梨直接跳起了霹雳舞。 拍掉身上的蛇后,她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尖叫。 “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 “呜哇,我要回家……” 身后是一道散发着白色光亮的门,闻梨蒙着头穿过门,回到了镜子迷宫。 看到自己逃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心跳快得要爆炸。 目睹她一系列反应的石玉沉默了,无言了。 好一会它才说:“幻象而已,至于吗?” 闻梨抹掉额头的汗,心情久久平复不下来。 过了好一会声音都还是抖的,“我怕,我真的怕,那都是蛇啊!” “石头,石玉大人,我不想进去了……” 石玉淡淡道:“可以啊,回家吧孩子。” 闻梨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到它后半句话: “回去做那具焦尸。” 闻梨:“……呜呜呜,无情。” 而在这时,她旁边冒出来一个声音:“闻梨,你居然也在这里?” 她转头一看,居然是虞子嘉。 虞子嘉看到她坐在地上,像是猜到了什么,“你不会是怕得逃出来了吧?” 闻梨一僵,以她的视角却恰好看到他颤抖的手。 于是她说:“说得好像你不是跑出来的一样。” 虞子嘉哽住,无法反驳。 好一会,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闻梨看着他,眼神阴郁:“我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虞子嘉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闻梨:“反正于我而言,非常可怕。你呢,你看到什么了?” 虞子嘉:“我也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闻梨:“……干嘛学我说话。” 虞子嘉真诚道:“我是实话实说啊。” “算了,不和你说了,搭把手,谢谢。”闻梨撑着他的肩膀起身。 刚才跑出来腿软,现在坐了一会又麻了。 虞子嘉皱了皱眉,“你身上什么味道?” 他站起来,凑近她仔细闻了闻。 闻梨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你干什么?” 虞子嘉没理,目光扫过她的身上,找到了香味来源。 他指着她腰上的香囊,神情震惊:“你怎么将它带进来的?” “就挂在身上啊。” 虞子嘉:“不可能,这是玉魄香,你不可能通过检测的。” 闻梨惊讶:“你居然认识?还有你鼻子这么灵,隔这么远都能闻出来?” 虞子嘉双手叉腰,“我青夏国可是玉魄香的起源地,我要是闻不出来才有鬼了。” “快说,你怎么带进来的?” 闻梨摘下香囊,“那你要不要再闻闻,这个里面有没有少些什么?” 虞子嘉狐疑地接过香囊,仔细嗅闻,“雪草,朱兰,木灵花,还有玉髓芝……玉髓芝的味道……” 闻到玉髓芝的味道时,他眼中明显闪过惊讶。 不过他没有纠结在此处,他又闻了一下,疑惑了:“居然没有清心莲?” 闻梨摊手道:“因为这是个半成品啊。” “那便没事了,没有清心莲,这香对幻境迷障无用,难怪你能带进来。”虞子嘉将香囊还给她。 原来清心莲才有破除幻境的效果啊,闻梨明白了。 虞子嘉看了她一眼,忽然问:“这是谁送你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闻梨没回答,而是反问他。 “好奇。” “好奇?” 虞子嘉挑眉,“你这个香囊,很贵。” 闻梨:“有多贵?” “非常贵。” ------------ 第33章 过往 虞子嘉见她不能理解,思考了一下,“这么和你说吧,市面上普遍的玉魄香,材料所用年份大多不超过两百年,一些王公贵族所用也才七百年左右。” “而你这只香囊,其中玉髓芝的年份,至少过了两千年,你说它贵不贵?” 两千年……闻梨确实有些惊讶。 她昨天买地图的时候了解过修仙界的历史,这方天地演化至今刚过万年。 只是从前是妖灵邪魔统治,人族,只能在其手下苟延残喘。 而人族兴盛起来,是从一千五百年前第一位飞升先祖,谢寻真的那个时代开始的。 飞升之下,人族最高修为可活八百年,天灵地材的年份也是八百年为一个分水岭。 灵药生长周期较长,超过八百年的灵药旁边必定有强大的妖兽守护,非寻常人可取。 而超过两千年的灵药,怕是只有化神尊者才能取来了。 “明白没,它真的很贵。”虞子嘉凑近道,“所以,这是谁送你的?” 闻梨推开他,“无可奉告。” “别挡着我,我还要闯幻境呢。” 虞子嘉:“诶,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闻梨回头白了他一眼,“再唠下去,等着被淘汰吧。” 虞子嘉看着她走入镜子,然后镜子中浮现了一条条蛇组成的蛇海。 他不怕蛇,只是点评了一句“居然只是蛇”,便也回去继续自己的幻境试炼了。 而闻梨,再一次看见那密密麻麻的蛇,还是害怕得要死。 石玉这时候出声:“拿着。”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头顶一松,她的头发垮了。 而她的手中,握着一支膨胀版的发簪,像一根棍子似的。 闻梨懂了它的意思。 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我跟你们拼了!” 她一边挥舞着发簪,一边往前跑,口中还念念有词。 等她终于跑出了蛇海,正想歇口气往后看去时,陡然对上一双更大,更冰冷的眸子。 那是一条立着的,一人粗的巨型蟒蛇。 那一瞬间,闻梨呼吸都暂停了。 下一秒,她直接跑出了残影。 “不是吧,搁这儿拍《狂蟒之灾》呢?!” 她玩命往前跑,一点不敢回头看。 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景象忽然一晃,蛇消失了,树林变成了草坪。 她气喘吁吁,刚想松口气,就见到绿油油的草坪中爬出了数不清的带刺毛毛虫。 闻梨:“……” 她十分祥和地闭了眼。 石玉震惊:“不是吧,毛毛虫你都怕?” 闻梨哭丧了脸,“哈,哈哈……” 她如法炮制之前的方法,闭上眼睛只管冲。 但是毛毛虫这种东西,踩上去,它会爆浆,会爆浆! 脚下噗嗤噗嗤的声音,想忽略都难。 跑过了毛毛虫海,后面还有蜈蚣海,蜘蛛海…… 到最后,不仅石玉麻木了,闻梨也麻木了。 她瘫倒在地,有气无力:“到底有完没完?” 而此刻,她面前的景象是一间教室。 忽然有一个人上前踢了她一脚,“闻梨,躺着干嘛呢,还不快去打扫卫生。” 闻梨一愣,睁开眼睛,看到了卫生委员。 不止他,还有许多熟悉的,厌恶的面孔。 “哎呀,卫生委员,你踢她干嘛,小心把她踢坏了被找家长哦。” “张雪,你这话就不对了,她都没有家长上哪找啊。” “是哦,我记性不好,居然忘了。” 他们哄笑起来,嘲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看到这个场景,闻梨彻底愣住,曾经的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还愣着呢,赶紧去!” 她像是失了神一般,被几个人推着往厕所走。 她被他们往前一推,撞开了厕所的门,然后被事先放好的一盆水浇了个透心凉。 那些人大笑:“你看她,多滑稽。” “让你偷我们的东西,好好在这反省吧。” 厕所门被关上,她用力拍着门,直到手都拍肿了。 “放我出去,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 …… 昏暗的房间,邋遢的中年男人,暴躁的女人,和哭闹不止的两岁小孩。 她打开门,女人嗓音尖利:“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还不快去做饭!” 没人注意到她湿透的衣服,她麻木地做完饭,回到房间。 外面的人在议论:“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要不是看在我姐遗产的份上,才懒得管她。” “我姐脑子真是坏掉了,居然把钱留给捡回来的野崽子。” 听到外头的辱骂,她抱紧了自己。 桌上摆着两个相框,其中一张照片中的女孩与温柔的中年女人依偎在一起,另一张,却是黑白色。 …… “诶,和你们说,我在她课桌里放了一条死蛇。” “我放了一只毛毛虫在她书上,等她翻书肯定吓一跳。” 翻书时,她被夹在书里的虫子的刺扎了,痛呼出声。 “闻梨,课堂上大喊大叫做什么?” “对不起,老师。” “出去站着。” ……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暑假,她开始兼职,帮别人家的孩子辅导作业。 有听话的,有调皮的,甚至有污蔑她教学严格打骂的。 辩解无果被辞退,但是她没有放弃。 只要等她成年,她就能远离这一切。 她憧憬着未来,直到,她死了,死于意外。 晴天,被雷劈死,倒霉又可笑。 她运气是真的不好。 闻梨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 问心镜外,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是季千星,他看到自己是第一,骄傲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哼,灵根好有什么用,不还是输给我了。” 继他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弟子走出,叶舞也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虞子嘉出现。 他出现后四处张望,看起来是在寻找什么人。 季千星迎上去,“你出来得也太慢了吧。” “懒得搭理你。” 虞子嘉绕开他,走到叶舞身边,“闻梨居然还没出来吗?” 叶舞摇头:“我也在找她。” 虞子嘉小声喃喃:“不应该吧,那些蛇真有那么恐怖?” 季千星这人似乎不找事心里不舒坦,他凑到叶舞和虞子嘉面前。 “我就说吧,天资好有什么用,连一个幻境都走不出来。” “闭嘴。”叶舞和虞子嘉异口同声。 季千星气到指着叶舞:“你……” 叶舞面无表情:“你想如何?” 他转身去指虞子嘉。 虞子嘉同样面无表情:“想怎样?” 季千星:“……懒得和你们计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时辰的时间所剩无几。 而闻梨,始终没有出现。 就连长老都坐不住了,“不会吧,难道她真的被困住了?” 裴行之看着镜子,心中出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闻梨…… ------------ 第34章 往而不可追,去而不可见 闻梨躺在空旷的街道上,感受着久违的宁静。 哒哒哒—— 一道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抬起头,愣住了。 “妈妈……” 女人对她笑得温柔,“我的小梨花。” 闻梨起身,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是幻境,还是真实? 她扑到女人怀中,紧紧抱住,“我好想你。” 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抚:“我也想你。” 闻梨将头埋在她肩膀上,滚烫的眼泪滑落,浸湿了她的衣领。 “我的宝贝,对不起,你受苦了。” 闻梨摇头,“没有,不苦不苦,我过得挺好的,我还考上了大学呢。” 她抬起头,擦干眼泪露出笑容:“妈妈你看,我都快比你高了。” “是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女人低声感叹,抚摸她头顶的手温柔至极。 而闻梨几乎要沉溺在这种久违的感情中,但是不可以。 “妈妈,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她眼中含泪,模糊了视线,“去我该去的地方。” 女人慈祥地看着她,“我的梨花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闻梨很想克制自己的眼泪,但是心中的酸涩纠缠着身上的每一处骨骼。 子欲养而亲不待,去而不可见得见者,亲也。 闻梨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将她的脸牢牢记住。 妈妈,能再见你一面,我很知足了。 女人轻轻挥手,“去吧。” 闻梨转身,擦干眼泪,目光坚毅。 就在这刹那,周围的一切开始崩碎,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 眼前,出现了一道发光的门。 她的身后是昔日的痛苦与执念,前方是未来的光明与希望。 她坚定地朝着光门走去。 安静了许久的石玉出声:“原来你没有被幻境迷惑。” 它以为,从那间教室开始,她就已经陷入问心镜制造的幻象中,不可自拔。 最后它都想强制唤醒她了,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沉溺进去。 闻梨轻声道:“刚开始是真的怕,后来……” 后来只是想看看,在这个幻境中,能不能再见一面想见的人。 石玉:“你之前过得挺差的,心里不怨吗?”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闻梨脑中却浮现出妈妈最后的笑容。 她说:“最初会怨,会恨,不过后来就淡了。” “至少,因为他们,我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厚积薄发。” 往而不可追者,年也。 昔年苦痛不该困扰现世之心,有些人或事,总该抛之脑后。 闻梨手中的发簪已经恢复正常,她握紧簪子插入发间,抬脚走出光门。 广场外,一个时辰的时间只剩最后二十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有人出现时,闻梨出现了。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那场面属实是有点壮观。 闻梨脚步一顿,侧身问身旁的人:“我应该没迟到吧?” 她身边正是裴行之,看到她出现,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有。”他伸出手去,“你的储物袋。” 闻梨接过储物袋抛了一下,笑说:“那看来我掐点挺准的。” 她回到人群中,虞子嘉就凑上来了,“你到底有多少害怕的,居然最后才出来。” 她认真想了想,“怕的还挺多的,蛇啊,蜘蛛啊,还有毛毛虫我也挺怕的。” 虞子嘉表情一言难尽:“我以为怎么着也是怕妖怕魔,结果你居然怕这些东西,太没出息了吧。” 闻梨:“那请问二皇子殿下,你怕什么?” “我……天不怕地不怕。”虞子嘉看上去十分自信。 闻梨扭头“嘁”了一声。 叶舞则是淡然许多,她说:“出来就好。” 闻梨对她笑笑:“你出来得真早,很厉害。” 广场上的人所剩无几,不到三百个人,而后面还有一关。 一名长老上前,“各位,这最后一关……” 众人竖起耳朵认真听,但是那长老的话音突然停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那长老抬头望着上方,神情讶异。 闻梨也抬头往上看,但是什么都没看见。 而此时的仙灵台上,又发生了一次争吵。 “此举不可!” “谢城主,宗门大选的考核内容是早早商定好的,你临时变卦,不好吧?” 各宗长老都十分不认可。 “之前辛长老那事就已经破格,现在你又要掺一脚,所为何意?” 面对他们的质问,谢卿取出本命法器,一只白色玉笛。 一名长老脸色不愉:“你难道还想动手吗?” “别激动,”谢卿手中玉笛摇了摇,“再说了,临时变卦的不是我,而是……” 诸位长老只见她的玉笛往上指了指,似乎代表了某种含义。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谢卿富含深意地笑了笑:“这是她的意思,我身为后辈,自要安排妥当啊。” 此话一出,长老们神色巨变。 “谢城主说的是……” 谢卿点头,“嗯哼。” 刚才不愉的长老都不说话了。 谢卿挑了挑眉,“现在你们还要反对吗?” 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是聂净慈开口:“既然是那位的意思,你安排吧。” 下方广场,迟迟没有宣布第三关规则,有人忍不住低声谈论。 “等得花儿都谢了。” “这一届大选怎么回事,出了妖孽就算了,考个试还一波三折的。” 就在众人议论不止时,一道女声传来:“诸位。” 这道声音蕴含了灵力,众人找不到声音来源。 广场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正是谢卿。 她出现后首先看了眼闻梨,才朗声道:“本人九霄城城主,谢卿,这第三关的规则,就由我来宣布吧。” 人群中一阵骚动,“居然是九霄城城主,谢卿?” “那可是真的大佬,据说她前段时间已经晋升化神后期了。” 只见谢卿手中玉笛光芒大盛,而玉笛所指之处,渐渐显现出一道虚影。 众人注目而视,那虚影渐渐凝实,显出一道透明的阶梯。 阶梯的尽头,是一座悬空的巨大平台——仙灵台。 ------------ 第35章 登仙梯 谢卿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耳中:“在你们眼前的,名叫登仙梯,上方的,则是仙灵台。” “一千五百年前谢寻真仙祖飞升时,天道力量所化形成了此处梯台。” “今日,你们只需走上登仙梯,抵达仙灵台,便算通过第三关。” 此言一出,场上瞬间热闹起来了。 “居然真的是仙灵台,谢寻真仙祖,那可是我的偶像!” “她不到两百岁就飞升,何等惊才绝艳的人啊。” “听说她修炼的还是无情道,冷面剑修……” 有羡慕的,有瞻仰的,有钦佩的…… 唯有闻梨,心中有些担心。 天道法则之力所化的仙梯,她一个外来者,能走得上去吗? 谢卿:“道心澄澈坚毅者,在此梯上定能安步当车,至于心怀不轨之人,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过你们放心,如果你们掉下来,会传送回这里,不用担心摔死这个问题。” 她一挥袖子,“孩子们,各宗长老在仙灵台上等着你们呢。” 他们抬头往上看,果然能看到长老的身影。 一下子有了目标,一个个都眼冒金光。 不同于之前两关负责人的按部就班,谢卿这人十分跳脱。 她看到他们激动的表情,捂嘴笑道:“忘了说,第一个走上去的人,有神秘奖励哦。” 居然还有奖励?! 一时间,众人更激动了。 “诸位,请吧。”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上前,踏上了那道透明阶梯,速度极快地往上攀登。 后面的人见他没事,也争先恐后往上走。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闻梨此时是真切地明白了这句话。 一个个悍然往前,这还只是一次弟子选拔而已。 那十年一届的擢仙试,又该是何等壮观? 而她,居然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拿到前三,真是够异想天开的。 叶舞走到她身边,“你还不走吗?” “快走吧,愣着干什么呢。”虞子嘉说完,就先一步走了。 闻梨点点头,跟上前去。 此时,第一位登梯的人已经走过了半数,而他现在的速度,却慢如龟速了。 不止是他,后面的许多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似的,半天才挪动一个台阶。 季千星是在场除闻梨外天资最好的,他现在排在第二。 他弯着腰,气喘吁吁,都这样了还忍不住嘟囔: “走个梯子,居然这么累。” 要是飞升,得挨多少苦啊。 闻梨站在第一个台阶前,刚想踩上去。 上面突然有人惊呼:“啊!” 她抬头一看,有人掉下去了。 不止一个,是好几个人摔了。 他们落在半空,突然身上金光一闪,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广场上了。 这也就代表,他们被淘汰了。 这一幕出现,上方的人皆是一惊,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也不敢走那么快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闻梨心一颤,“好好一个仙梯,干嘛整成透明的。” 她以前走玻璃栈道都吓得不行,这个登仙梯,比玻璃还透,只能看到边界和轮廓。 走在上面,还要随时担心会不会掉下去,好恐怖。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做出了一个举动。 她先蹲下,用手摸到台阶,然后弯着腰,往上走。 摸到上一个台阶,脚才开始抬起来。 从背影看去,这个手脚并用的动作和青蛙无异。 走了十几个台阶的叶舞回头一看,就愣住了。 “你这是……” 闻梨抬头对她笑:“你走别管我,我有点恐高,先适应一下。” 虞子嘉插进来:“怕虫怕蛇,现在还怕高,闻梨,世界上有你不怕的东西吗?” 闻梨没好气道:“我还怕疼怕死呢,你不怕吗?” 虞子嘉一顿,“那确实没人不怕死。” 闻梨道:“你快走吧,季千星现在都第一了,你还在这,小心他上去就嘲讽你。” 虞子嘉想象了一下,季千星站在台上趾高气扬指指点点,而他还在攀爬的场景,直接吓出一身冷汗。 “感谢提醒。”他连忙提速。 而闻梨,老实农民,不敢托大。 她一步一步往上挪。 然后走着走着,她发现她身边变空了。 回头一看,她似乎一不注意就超过了好多人。 而现在在她身边的,每一个都是满头大汗,脚步沉重,累到疲惫的样子。 闻梨感到有些惊奇,开口问一个人:“你怎么不走了?” 那人道:“心累,脚累,走不动了,歇会儿。” 脚累她能理解,但是为什么会心累?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走得越高,天道规则施加的压力就越重,心不纯,脚就越难走。” 那人说完,看到她汗都没出一滴,傻眼了,“你难道没感觉吗?” “额……”闻梨顿住,“好像……有吧?” 她这自己都疑惑的语气给那人整破防了。 那人盯着她,认出了她是谁,“原来是你,那个极品天灵根。” “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你听我解释。”闻梨想解释。 但是那个人已经转头不再理她了。 闻梨:“……” 她真的只是好奇,不是故意的。 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凡尔赛,最让人心梗。 闻梨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继续青蛙似地往上走。 她的速度不快,但是在一众艰难攀爬的人中,匀速前进的她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谢卿宣读完规则后就回到了仙灵台上,此时和几位长老并肩看着登仙梯的情况。 聂净慈站在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她是要见她吗?” “净慈,你这两个她字放在一起,我有点听不明白啊。”谢卿回道。 “少装。” “哎呀,我也不清楚,待会应该就知道了。” 其余的长老,则是看着人思量了。 宗门大选,三个考核是宗门选人,而通过之后,就是人选宗门了。 而毫无疑问,天赋好的那几人,是他们重点关注对象。 若是他们没有心仪的宗门要去,便少不得要唇枪舌战诱拐一番。 不知不觉中,闻梨已经来到了前列。 看到她的虞子嘉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一点都不累吗?” 有之前的前车之鉴,闻梨回答:“其实挺累的。” 虞子嘉:“……差点就信了。” 他现在心累得很,但是看到她攀登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他往上看了看,十个台阶之外是第一的季千星。 “闻梨,你看看,前面是季千星。”虞子嘉心中百转千回,喊住她。 闻梨不明所以:“看到了,怎么了?” 虞子嘉努努嘴:“你打算就这样爬到他那里?” 闻梨皱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虞子嘉低声道:“多好的嘲讽机会,你不想把握一下?” 闻梨看着他,眉头舒展,恍然大悟。 人在想使坏的时候总是有万般力气。 一想到自己待会要做什么,闻梨也不去在意高度的问题了,直接站起了身。 ------------ 第36章 谢寻真的问题 季千星此时弯腰撑着膝盖,因为疲惫脸色涨红,早已不复之前的高傲优雅。 “你好呀,季公子。” 他听到声音,转头一看,瞧见了一截青绿色的衣角。 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了朝他甜甜笑着挥手的闻梨。 “季公子怎么不站直一点,是不想吗?” 季千星看到她轻松的模样,语气震惊:“你怎么一点事没有?” 闻梨苦恼地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偏爱吧。” 她不好意思的捂嘴轻笑:“不过你也别生气,像我这样没背景没人脉的普通人,是肯定比不上季公子你的。” 论阴阳怪气,闻梨是有一手的。 听到他之前说过的话被她原封不动还回来,季千星险些气得倒仰。 偏偏他现在累得半死,对方却轻轻松松。 两种强烈的对比,她的话更加嘲讽味十足。 看他手指着似乎想说什么,闻梨压根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季公子加油,我先走一步啦。”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潇洒至极。 留在原地的季千星傻眼。 虞子嘉趁着这个空档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他开口加把火:“请教一下季公子,被自己看不起的人超过了,是何感想?” 而他说完也不打算听到回答,直接就走了。 一下子被两个人嘲讽,季千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你们……欺人太甚!” 季千星咬牙切齿,怒气溢满全身,身上好像充满了力量。 “你们给我等着。” 嘲讽完季千星,出了郁气的闻梨觉得神清气爽,甚至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不过她走了没一会儿,想起自己还在梯子上,也不敢低头去看。 一不做二不休。 她目视前方,只有不到二十个台阶了。 于是一鼓作气,直接跑了上去。 待踩到坚实的地面,她一屁股就坐下了。 “这么高,我可真厉害。” 她探头往下看了看,立马又缩回了脖子。 几位长老看到第一位登顶的人,神情皆是意料之中。 谢卿走过去,道:“闻梨是吧,恭喜你,是第一名。” 闻梨站起来,“侥幸,谢谢城主夸奖。” 谢卿笑道:“谦虚了。” 闻梨低头,看似是不好意思,实则则是有些好奇,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 不过她也没开口问。 谢卿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你的奖励,马上就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她给吗? 闻梨心中诧异,然后就看见脚下的仙灵台陡然亮起。 周围似乎有风声呼啸,狂躁的灵力波动凭空而起,空间仿佛被割裂似的晃动起来。 一股令人背后生寒的气息自虚空降临。 仙灵台,登仙梯受到影响,都开始小幅度晃动。 几名长老看着这个景象,立马释放灵力稳住摇晃的灵台与阶梯。 正在攀登的人感受到晃动,稳住身形抬头看去。 仙灵台正上方,好似被什么东西劈开了一道口子,金色光点从里面涌出,最终形成了一个虚幻人影。 那身影璀璨万分,肉眼不可直视。 但还是有人从她腰间的佩剑看出了端倪。 “那把剑……她是谢寻真!” “谢仙祖不是飞升一千五百年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仙灵台上几位长老看着那道虚影,惊叹:“居然真的是她。” 他们知道,这不是真身,但仅仅只是一道虚影,便能有这么大的压迫力,实属恐怖。 聂净慈看着那道虚影,眉头微蹙,“她到底要做什么?” 谢卿怔怔看着,眼中满是惊艳与崇拜。 或者说,九霄城谢家后代,乃至整个修仙界,就没有不崇拜她的。 那可是谢寻真,一千五百多年前,妖魔乱舞,人族势微的时代。 是她,拿着一把剑,硬生生劈开乱世,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有现今人族的辉煌。 直到现在,但凡说书人说起她的事迹,路过的狗都会停下来听两句。 继她之后也有几位飞升之人,但是他们心中的神,始终是谢寻真。 闻梨仰头望着空中的虚影,她也认出来了谢寻真。 心中难免感叹:这出场,逼格拉满了。 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呢。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道虚影轻轻一抬手,还在感慨的闻梨,陡然就飘了过去。 怎么回事? 她怎么动不了了?! 闻梨感觉自己好像被禁锢住了。 “石头,石头……” 坑货石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了。 闻梨被动地飘到了虚影面前。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虚影右手并起剑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在那瞬间,灵魂仿佛被重物击打了,闻梨眼前一黑。 等她再次睁眼,她已不在仙灵台。 周围灰蒙蒙一片,似乎是一片虚无。 眼前站着一名身穿灰色布衣的女子,女子转过身来,是一张清丽淡漠的脸。 “谢寻真……” 闻梨低喃出声,和她看到的画像一模一样。 “你叫闻梨?”谢寻真走上前。 闻梨呆呆点头,“你认识我?” 谢寻真:“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知道我的名字。 闻梨看着周围,“……这里是哪,你为什么要将我拉进来?” 谢寻真:“此处是法则无法触及之地,我将你拉进来,自然是有事要告知于你。” 闻梨心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寻真下一句便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闻梨袖中的手紧握,因为紧张,掌心出了汗。 她看着她,沉声问:“那你要将我送回去吗?” “不,”谢寻真摇头,“我早已不属于这方世界,干涉不了这里的规则运行。” “能以一缕神识来见你,也是借我谢家后人为媒介。” 闻梨想到第三道考核突然出现的谢卿,想必那时她就应该得了谢寻真的授意。 “时间有限,我便长话短说。” 闻梨看着谢寻真,期待她的下文。 但是出乎意料,她这句话之后,反而开始问问题了。 “闻梨,方才你在问心镜中所见,你觉得是真实还是虚幻?” 大佬说事情都喜欢卖关子吗? 闻梨心中这么想着。 她刚准备开口,谢寻真又道:“此处只有你我,我希望你慎重回答。” ------------ 第37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于是,她沉默,思考。 然后回答:“眼见为虚,心见为实。” 这个回答听起来似乎很莫名其妙。 谢寻真听完,却露出一丝笑意:“觉悟不错。” 闻梨看着她,迟疑道:“所以你见我,是因为我的天赋吗?” 她能联想到的,也就是方才测灵根时出现的异象,毕竟好像天灵根真的挺少见,何况还是引出异象的极品天灵根。 “是,也不是。” 谢寻真淡声道:“你确实是天道的宠儿,有些事情,也的确心系你身。” “而我要做的,只是给你一句告诫:汝所见皆彼,彼所思,于汝一念。” 闻梨:“……” 缓缓抠出一个问号。 仙人说话果然高深莫测。 谢寻真淡笑:“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只要你日后始终坚守本心就好。” 闻梨想了想,她现在的本心就是想回家。 谢寻真对她招手,“你过来。” 她乖乖走过去。 “既然见了你,那我便送你一个礼物。” 闻梨感觉额头一凉,谢寻真的手指在她眉心滑动,似乎是什么符号。 接着她就感受到一股纯粹的力量进入了身体。 身体好似被净化了一样,整个人飘然若云,就连眼睛,都清明了几分。 “我帮你开灵引气,你现在已经是炼气后期,回去之后好好巩固。” 这就炼气后期了?! 闻梨感觉到惊悚,比坐火箭还快。 谢寻真垂眸看着她,心中低叹:天道果然还是眷顾你几分的。 “谢……仙祖,”闻梨望着她,“你这么帮我,我要怎么报答你?” 谢寻真:“努力修炼,便是报答。” 说完这句话,闻梨就看到她的身体开始消散。 周围也陡然变得黑暗。 再回神时,她已经站在了仙灵台上。 那些异象,金光,全都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身体里流淌的温暖灵力,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就炼气后期了。 “炼气后期,不愧是引出异象之人,果然天资非凡。” 闻梨转身,发现周围一堆人,除了宗门长老,还有通过了登仙梯的考生。 他们全都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什么稀奇人物。 仅仅只是引气入体便能连破三境,简直开天辟地头一人。 胡子花白的长老上前:“孩子,你可愿入我千机门?我千机门藏宝无数,资源丰富,定不会亏待于你。” “嘿,你个老不羞,这就开始抢人了?” 一名背负长剑的男子道,“来我清风剑派吧,全是剑修高手,比武练剑不愁对手。” “孩子,来我焚寂宗吧。” 闻梨瞧了一眼焚寂宗长老,是一名光头和尚。 她想起自己昨天了解的势力分布,焚寂宗,好像是体修和佛修居多。 她连连摆手:“谢谢长老好意,但是我还小,不想当光头。” 焚寂宗长老:“……” “你可以不剃度。” “不了不了,炼体我更不行,皮薄,怕痛,经不起操练的。” 一名美艳女子走上前,“咦,一群莽夫,小姑娘,既如此,不如来我拂花门如何,全是香软的女孩子。” 闻梨瞧着女子妖娆的身段,魅惑的眼神,可耻地咽了咽口水。 “额……姐姐,你门派的弟子,毕业论文是剑修还是佛修啊?” 美艳女子冲她眨眨眼:“任卿挑选。” 闻梨看着她的眼睛,险些着了道。 修仙界大名鼎鼎的魅惑之术,恐怖如斯。 谢卿出声:“来我九霄城好了,富得流油,管饱。” 她看着闻梨,笑说:“你刚受了我家老祖点拨,也算半个谢家人,我看来我这儿甚好。” “诶,谢城主,关系可不是这么算的。” 眼见事态发展似乎要发生争吵了,闻梨连忙说: “谢谢各位前辈长老抬爱,不过我已经有心仪的宗门了。” “是谁?”长老们异口同声。 闻梨望向一处,他们跟着望去,那里站着的是混元宗长老辛觉。 辛觉接收到一众目光,咳嗽一声,刚想说话。 只听闻梨道:“我觉得青云宗挺好的。” 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的辛觉:“……” 一众长老:“……” 他们往旁边让开,露出后面的聂净慈:“……” 她手上甚至还拿着没啃完的肘子。 她指了指自己:“……你要来青云宗?” 闻梨点头:“长老不收吗?” “收啊,当然收。” 一句话没说白捡一好弟子,这泼天的富贵上哪能捡得着。 偏偏她聂净慈,今天还真就走运了。 招呼闻梨走到身后,聂净慈对周围长老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表示: “抢什么抢,抢什么抢,该你的,始终是你的,抢不来的。” 她那故意拉长说教的语调听得人咬牙切齿:“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人家已经选择了青云宗,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去看其他人。 虞子嘉就是被问到的人。 本来在登仙梯时他是第三,但因为后半段季千星被闻梨气到,反而他成了第二。 面对询问,他说:“谢谢长老们,但是我也有心仪宗门了。” 几名长老看着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走到聂净慈身边:“我想去青云宗。” 长老:“……” 不是,这就是曾经第一宗门的影响力吗? 哪怕近些年落寞了,也依旧抵挡不住魅力? 他们宗门也不差的啊! 郁闷,心酸,吐血。 偏偏聂净慈还不安分:“哎,没办法,我也很苦恼。” “你快别说话了。”谢卿忍不住笑,“他们想宰了你的心都有了。” 聂净慈表示无所谓:“不服就来打一架,谁怕谁啊。” 谢卿失笑:“你啊你……” “我要去混元宗。”说出这话的季千星,他还不忘瞪着闻梨和虞子嘉。 可惜,两个人都没看他,正被自己的长老投喂呢。 “累坏了吧,来吃点,九霄城的餐食很不错的。” 闻梨受宠若惊:“谢谢长老。” 没想到,这青云宗的长老居然这么接地气。 过了一会儿,弟子们的分配差不多了。 因为聂净慈的佛系,后来选择混元宗的占多数。 而这其中有个异类,则是叶舞。 她站在那里,不知去向何处。 ------------ 第38章 你们都不要啊,那我要了 她是无灵根,纵然通过了后面两关考核,但是似乎也并没有宗门愿意选择她。 有人去看辛觉脸色,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叶舞一眼。 众人心中皆清楚,之前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整那一出,辛觉不和她计较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收她。 其他宗门也不打算接受她,但凡接受,就算是和辛觉对上了。 没谁愿意因为一名弟子平白得罪一个宗门的长老,何况这名弟子还是个无灵根。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场面。 谢卿叹息:“多好一孩子,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站到这儿的无灵根,可惜了。” 如果没有宗门愿意接收的话,按照规则,叶舞就只能哪来的回哪去。 诸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 叶舞沉默,一言不发。 而在这时,聂净慈忽然说:“你们都不要啊,那我要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神色各异,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辛觉。 聂净慈此举,明显是和他在对着干。 不过聂净慈本人根本不在乎,青云宗和混元宗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卿:“聂长老真的打算收下她?” 聂净慈道:“天赋不行,不过心性尚可,勉为其难收下了。” “孩子们,走吧。” 三个考核淘汰了许多,最后剩下来的不到两百人,选择青云宗的,只有十六个。 空中出现一艘巨大灵舰,上面刻着青云宗的云纹标志,周身还有许多阵法符篆。 青云宗弟子在聂净慈的带领下,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大宗门的气派,真的非寻常人家可比。 这艘灵舰不仅速度极快,就连制作都足够华丽。 地板是金丝楠木,柜子是紫金雪灵木,封窗用的都是整面整面的鲛绡,这些东西,随便一件都是修仙界的稀罕珍品。 闻梨不禁感慨:“这就是大宗门的底蕴啊。” 真是长见识了。 舱内有的人在相谈结识,有的则在闭目休息。 虞子嘉走过来坐在闻梨身边:“其实我家的灵舰也不差。” 闻梨疑惑皱眉,“谁问你了?” 虞子嘉:“……这里就我们最熟,聊聊天不行?” “谁说的,我认识叶舞比认识你早。” 闻梨拉过旁边孤单坐着的叶舞,抱着她的胳膊,“是吧?” 陡然被抱住胳膊,叶舞身子一顿,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 “以后都是同门了,你还搞区别对待啊。”虞子嘉郁闷。 闻梨挑眉,“既然是同门,不如你叫我一声师姐,我们再聊?” “嘿,”虞子嘉指着她,“都是十六岁,你几月的让我叫师姐?” “三月的。” 四月生的虞子嘉:“……” 在闻梨戏谑的目光下,他扭过头,“反正我是不会叫你师姐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闻梨哈哈一笑:“行吧,不勉强你。” 她转头和叶舞聊天,不过对方性格冷淡,多数时候说话回答都很简短。 舱外,裴行之对面前的人道:“师姐找我何事?” 聂净慈瞧着自己这位小师弟,问:“你何时结成的金丹?” 裴行之淡声道:“五日前。” “五日前?”聂净慈微微挑眉,想了想又说,“短时间内连破两境,你还没来得及巩固吧。” “嗯,等回去后,我会闭关稳固修为。” 这段对话之后,便陷入了寂静,只听得风声呼啸。 半晌,裴行之才听到聂净慈轻淡的声音:“他还好吗?” 并没有指代姓名,但是二人都明白这个他问的是谁。 “挺好的。” “那便好……” 又是良久无言,就在裴行之以为不会再有问话时。 聂净慈忽然问:“你和那个叫闻梨的女孩,什么关系?” 裴行之讶然抬眸,刚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听聂净慈说:“你那香囊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挂在她腰上,我想看不见都难。” “师姐为何会知道那是我的?” 聂净慈瞧他一眼,“当初你师父借做香囊的由头,去你药师兄的药圃里搜刮了好些珍惜药材,你药师兄气得跑去找掌门师兄告状,掌门师兄苦口婆心三天才将他安抚下来。” “怎么,你师父没有和你说过?” 完全不知情的裴行之:“……” “所以,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裴行之顿了下,才说:“我下山后遇到一树妖,追查时偶然遇见的她。” 聂净慈啧啧两声,“那你这也太偶然了,都已经熟到能送香囊的地步了。” “……” 沉默了两秒,裴行之轻声道,“她救过我。” 嗯?聂净慈诧异挑眉。 裴行之敛眸,“她还说,愿意同我做朋友。” 此话一出,聂净慈有些许沉默。 她这位师弟,从来到青云宗,就是独来独往,鲜少与人交流。 要不是时不时能瞧见他下山除妖,她都怀疑宗门内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 现在听到他说的话,她内心忽然感慨万千。 难得,他竟然愿意接纳别人成为他的朋友。 聂净慈转头眺望群山,没有再说话。 裴行之站在她身边,望着群山绵延。 过了一会儿,聂净慈转身离开,“有些累,我先回去了。” 她离开不久,裴行之也打算回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裴行之。” 闻梨跑过来,“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你找我?” 闻梨微笑说:“对啊,这里我最熟的就是你了。” “你一直在这里看风景吗?” 裴行之道:“嗯。” “确实挺好看的。”闻梨点点头,看向他,“可是我看你为什么好像有些不高兴。” 裴行之微怔,“很明显吗?” 闻梨想了想说:“有一点点。” 裴行之神情微顿,低声道:“我刚刚……想起了一个人,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闻梨道:“那他肯定对你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 “那后来呢?” 裴行之眼睫微颤,声音平淡:“后来他死了。” 闻梨:“……” ------------ 第39章 千辛万苦居然被掌门劝退? 有些时候,闻梨是真的恨自己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裴行之倚在栏杆处,垂眸定定地看着他的右手。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能感觉到,此刻他身上的悲伤。 闻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出左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 “人固有一死,他们走了,而我们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看开一些,努力生活下去。” “若是整日伤心地过活,让离去的人知道了,会担心的。” 那一抹温暖一闪即逝,裴行之手指微蜷,转头看向闻梨。 “你好像,看得很通透。” 闻梨轻声道:“经历过。” 裴行之沉吟一会儿,问:“可为何,你会在问心镜中待那么长的时间?” 闻梨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一下,低垂了眼眸,转头望着脚下的群山,声音轻柔: “看得通透不代表想得通透。”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自我怀疑过,我的存在是否是一场错,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可是后来,我忽然明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存在而高兴,那就是值得的。” “哪怕,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闻梨转头对他微笑:“所以裴行之,你的朋友肯定也不希望你因为他的离开而一直沉寂。” “多笑笑,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少女凭栏而立,身后的风将她青绿色的裙裾吹起,仿佛和下方绵延不绝的青山融合。 她伸手将吹乱的碎发掖在耳边,脸上的笑容明朗美丽。 裴行之眸光微动,似乎被她身上的气息感染,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远处的日光穿透层层云海,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 【裴行之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5。】 三个时辰后,灵舰到达了目的地——五溪山。 云雾缭绕,五座高峰于矮山中拔地而起,山峦层层叠叠,青树翠蔓,隐约可见弟子御剑划过的薄雾长线。 灵舰停在了最大的那座山峰脚,一条交错陈列的石阶往上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石阶两侧是光滑的石壁,上面刻着一些文字。 十几名弟子站在山脚,神色茫然。 而闻梨,望着石阶心凉。 聂净慈站在灵舰上,声音传出:“孩子们,这爬山门呢,是我们青云宗历来的传统。” “你们记得早点上去,膳堂过了戌时不放饭的哦。” 灵舰在他们凄凄然的目光下升空,留下的弟子大眼瞪小眼。 闻梨望着离去的灵舰,远远的,她似乎看到裴行之对她露出鼓励似的微笑。 但是转头再看眼前的石阶,七千六百三十二个…… 苦矣,命矣。 “家人们,爬吧,慢了就没得饭吃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十几名弟子便开始往上走了。 所有人亦步亦趋地往上走,有时会停下来看两边石壁上的文字,那是青云宗的建宗历史。 闻梨之前被谢寻真开灵引气,现在已经是炼气后期,但她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身体的灵力,因此走得并不快。 走得最快的是虞子嘉,他也是这十几人中修为最好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闻梨感觉自己要死了,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不想动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连大门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么长的路,裴行之以前居然走了半年。 真乃狠人。 叶舞走在前面,回头看到闻梨坐下了,止住脚步折返回去。 “你还行吗?” 闻梨看到她,连连摆手:“差不多快去了。” 上方很远处,虞子嘉大声喊:“你们两个,走快些啊。” 叶舞却道:“累就歇会吧。” “你先走吧,晚了就没饭吃了。” 叶舞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她旁边。 闻梨有些感动,休息够了之后,再度启程。 两个人并肩往上爬,有时候闻梨走不动了,叶舞就跟着她停下。 闻梨十分惊奇:“你脸上都是汗,但是怎么都不喊累的啊?” 叶舞淡淡道:“流汗,总比流血好。” “女侠,你说话好酷。”闻梨星星眼。 叶舞抿唇道:“走吧。” 夕阳落下时,她们终于抵达了山顶。 眼前恢弘的山门上,青云宗三个字苍劲有力,霸气非常。 “到了,终于到了。” 闻梨声音干涩,呼吸像拉风箱似的。 在那门下,有两人并肩而立。 穿着鲜艳红衣的是聂净慈,另一位,身着紫袍,背负双手,神情不怒自威。 聂净慈道:“这位是青云宗,全衡,全掌门。” 闻梨和叶舞一起行礼:“见过掌门,长老。” 全衡目光扫过两人,对叶舞道:“你先随他们去大厅。” 叶舞看了眼闻梨,然后跟着前面的人走了。 闻梨悄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掌门单独留下自己是什么意思。 全衡走到她面前,“抬起头来。” 闻梨依言抬头。 “你便是那个引起异象的孩子?” “是。” “你从何处来?” 闻梨心中一沉,镇定答道:“西南一个边陲小镇。” “西南……”全衡微微蹙眉,然后道,“你自行离去吧。” 啊?! 闻梨震惊。 聂净慈同样震惊,“师兄为何,她可是极品天灵根。” 全衡神情不变,“我知道,但是青云宗,不是她的去处。” 闻梨真的傻眼了,事情的走向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不应该顺顺利利入宗吗,怎么现在吃上闭门羹了?! 聂净慈:“我不明白。” 全衡看着她,沉声道:“你不需要明白。” “我……”聂净慈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自己师兄严肃的表情,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掌门,能让我知道为什么吗?”闻梨问。 不应该啊,她特意查过,青云宗掌门修为并不是门内最高的,他现今修为化神中期,不可能看出她的异常才对。 全衡垂眸看着眼前神色疑惑的少女,眸光微动,却不说话。 闻梨拱手道:“掌门,我千辛万苦去九霄城,参加宗门大选,心中志向只为青云,您现在要将我赶走,晚辈愚钝,还望掌门解惑。” 全衡微微叹气,“青云宗,不适合你。” “可是……”闻梨有些急了。 忽然一道声音凭空响起:“让她来我这里。” ------------ 第40章 落雪之巅 听到这陡然出现的声音,几人皆是一怔。 过了半晌。 全衡看向闻梨,低叹,“罢了,将行之叫过来吧。” 聂静慈应道:“好的,师兄。” 忽然就柳暗花明了,闻梨一喜,“多谢掌门。” 全衡离开了。 闻梨小声问:“聂长老,那个,我要去哪?” 聂净慈看着她,淡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裴行之来了,“师姐。” 聂净慈点头,对着闻梨抬了抬下巴,“她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也走了。 裴行之走到闻梨面前,道:“走吧。” 看到他的时候,闻梨已经有所猜测了。 她微微抿唇,心中有些紧张,“我们去哪?” “落雪之巅。” 裴行之唤出挚心剑,轻轻跃起立于剑上,回头对她说:“上来吧。” 传说中的御剑飞行就在眼前,闻梨既紧张又兴奋。 “这个……安全吗?” 裴行之认真想了想,“我是没掉下来过。” 闻梨伸出手,“那你慢点,我有点怕。” 裴行之拉住她伸出的手,手腕一用力。 闻梨感觉身体一轻,然后就站在了他身后。 群山在脚下倏然而逝,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有御剑的弟子路过,喊道:“小师叔好。” 裴行之则是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闻梨小声道:“裴行之,你辈分真高。” 裴行之微微侧头,却说:“你可以选择抓住我的衣服。”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闻梨没有抓他的衣服,她直接一步到位,双手一伸,抱住了他的腰。 裴行之:“……” 他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抱他的腰,一时不察,脚下的飞剑陡然晃动了一下。 被这么一晃,闻梨吓得闭上眼睛,双手抱得更紧了。 “裴行之,你不是说不会掉吗?” 裴行之声音微哑:“……抱歉,我……学艺不精。” 他几乎是十分克制才能说出的这句话。 去落雪之巅的飞行路线要经过演武场上空。 演武场上,有人在练剑,有的则在互相切磋。 一名弟子在练习御剑,陡然抬头,看到一个景象,整个人都愣了。 他旁边的弟子喊他:“看什么呢?” “我好像看到小师叔了。” 同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稀奇的,小师叔和长老去了九霄城,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回来了。” “可是我不止看到小师叔,我还看到他背后有一个姑娘抱着他。” “你眼花了吧,小师叔向来独来独往,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姑娘。” 那名弟子揉眼睛,“或许吧,我应该是累得出幻觉了,我得去歇歇。” 过了好一会,一道寒风让闻梨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座皑皑雪山矗立在眼前,那如梦似幻的霜白色在周围绿树青山中显得尤为扎眼。 整座山除了白,再无其他颜色。 飞剑落在山顶,闻梨激动跳下,踩进厚厚的雪层中。 一片片细雪缓缓落下,她伸手去接,感觉到掌心冰雪融化的温度。 “真的是雪,我居然真的看到雪了!” 前世她梦想着一定要去北方,去看一场漫天飞雪。 可是直到死,她都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 没想到,一朝穿越,她的心愿居然就实现了。 闻梨兴奋得像个看到玩具的小孩子,眼角眉梢都飞扬着笑意。 她弯腰捧起一捧雪用力往空中抛去,大团雪花落下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拍掉脸上的雪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闻梨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往后一倒,身体陷入雪里。 黄昏已过,星夜将至,诸天星辰点点,耳边雪落扑簌。 “现在哪怕让我死在这里,我也愿意。” 她轻声说,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幸福的。 裴行之温声道:“你要是再不起来,就真的要冷死了。” 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开心,本不想打扰,但看到她一直躺在雪里的举动,还是出声阻止了。 而闻梨,听到这句提醒,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身体突然冒出来的,刺入骨髓的寒冷。 她连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花,但是那股寒冷如影随形。 裴行之在这时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她就感觉到一股暖意包裹住了自己。 “落雪之巅万年冰冻,此处冰雪不比凡世,寻常修士不太能承受,需灵力护体才能自由出行。” 闻梨看着他,“可是你身上并无灵力波动。” 裴行之随意道:“我是已经习惯了。” “是因为你一直住在这,还是因为……”蚀骨寒。 闻梨没有说完后半句,但裴行之明白她的意思。 “都有。” 他说完,就往前走,“走吧,师父在前面。” 闻梨跟在他身后。 她知道她马上要见的人是谁。 青云宗太上长老,风华。 青云宗近两百年能稳坐中州第一宗门的位置,就是因为有一名渡劫修士坐镇。 上一名飞升者是在四百年前,之后就再无飞升之人。 因此,现今的渡劫修士就显得弥足珍贵。 渡劫境要经历三劫:生死劫,万相劫,无涯劫。 据传风华百年前便在冲击万相之劫,也不知结果如何。 但不管结果如何,闻梨都清楚,她只要站在对方面前,必会无所遁形。 本来以为有琴雪衣的藏息在身,来青云宗只需要避免和这位太上长老见面就可万事无忧。 没想到,刚出新手村没多久,就要见大BOSS了。 闻梨使劲呼喊石玉,石玉慢悠悠出来。 “石头,你快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 闻梨:“你不能这么说啊,他要是一巴掌拍死我怎么办?” 石玉:“那就死给他看。” 闻梨:“……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石玉:“我本来就不是人。” “……” 闻梨炸毛:“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都各自飞呢。” 闻梨礼貌微笑,咬牙切齿:“你现在出来,附在簪子上,我保证不掰断你。”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怒气,石玉缓和道:“冷静些,像他那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什么东西没见过,就算看出你不是这里的人,也不会杀你的。” “真的?” “真的真的。” 听出它在敷衍的闻梨:“……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没办法,谁让她的系统就是个坑货呢。 石玉忽然说:“我先走了啊,要是他看出你的时候又将我看出来就不好了。” 闻梨:“……” 每当她以为系统已经狗到不能再狗的时候,它就会再一次刷新下限。 严重怀疑它根本就是无下限可言。 ------------ 第41章 叫我爹爹如何? 闻梨跟随裴行之走过一条窄路,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瀑布倾泻而下,流聚下方形成了一处幽潭。 不过奇异的是,瀑布是流动的,潭水却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 裴行之停住脚步,对着瀑布行了一个弟子礼,“师父。” 就在这二字落下的那一瞬间,半空飘落的雪花似乎凝滞了。 噗—— 瀑布中心陡然飞出一把长剑,剑身通体幽蓝,剑气凌厉,直冲裴行之面门。 而裴行之像是早有预料,早早唤出挚心剑,执剑抵挡。 那长剑长了眼睛似的,速度极快地劈砍,直刺,角度刁钻,直指裴行之四肢要害。 眨眼间,一人一剑就已经过了数招。 闻梨牢记之前柳眉那次的教训,速度极快地跑到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这算什么,下马威?” 那不应该是打她,怎么和裴行之打上了? “不是下马威,是复习功课。” 闻梨一惊,立马转身。 一名俊秀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躺在一根被厚雪压弯的玉竹上,身上随意披散着一件苍蓝色外裳,墨发倾泻,侧边半扎一条发辫,其间夹杂着几缕白发。 他的左手垫在脑后,右手拿着一个不知名红果啃得咔嚓作响。 “小孩,给你一个。” 闻梨愣愣接过他抛过来的果子,“您就是……风华长老?” 风华微微挑眉,“我看起来不像吗?” 闻梨点头,又摇头。 修士晋级元婴之后便可永固青春容颜,几百岁的修士长得和二十岁一样不稀奇。 但在来之前,闻梨以为传言中神秘莫测的风华长老,不说仙风道骨,至少应该是像全衡那样不怒自威的。 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散漫不羁的俊俏青年。 这和她想象的出入有些太大了。 这走出去,说是裴行之的哥哥她也信啊。 在闻梨幻灭的时候,风华也在打量她。 他眯起眼睛,幽幽道:“小孩,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小孩? 被一个外貌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叫小孩什么的,好诡异。 闻梨内心偷偷腹诽,抬手却对风华恭敬行了一礼,“长老,我说我是来拜师学艺的,您信吗?” “信啊。” “啊?” 闻梨被他果断的回答整懵了。 风华看着她,眉头微扬:“叫什么名字?” “闻梨。” “哪两个字?” 哪两个字? 闻梨下意识回答:“空庭闻梨语,犹似旧年声,门耳闻,梨花的梨。” 这是四岁的她问妈妈自己名字怎么写的时候,妈妈教她的。 “空庭闻梨语,犹似旧年声……” 风华低声喃喃,眉头微微舒展,“名字不错。” 但下一秒,他声音凉凉道:“不过我青云宗那几位长老不适合当你师傅。” 闻梨抬眸瞄了他一眼,“那……” 风华一抬手,“打住,一个徒弟就够我受了,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她神情低落下去。 “小孩,青云宗的弟子你是做不成了,”风华话锋一转,“不过嘛,留在这也行,待会儿你自行在山顶找个住处吧。” 能留下也不错,闻梨连忙道谢:“谢谢长老。” “还叫长老?” “那不然叫什么?” 他又不收她做徒弟,她也不可能叫师傅啊。 风华坐起身,点了点下巴,思考后说道:“行之管我叫师父,我虽不能为你师,不过做你父想来是可以的。” “不如你就管我叫爹爹吧,你觉得如何?” 闻梨:“……不如何。” 风华看着她,似乎是疑惑:“为何不行?” 闻梨淡淡道:“我爹死得早。” 这下沉默的是风华:“……” 他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道:“那叫小风叔叔?” 闻梨:“……” 今天就非得要当她的亲戚吗? 算了,人家都没一巴掌拍死她,叔叔就叔叔吧。 她喊道:“好的,小风叔叔。” 风华眉目微喜,“乖侄女。” 然后他垂眸看向闻梨腰上的香囊,神情微顿。 “那香囊,行之给你了?” “您要是不高兴,我马上还您。”闻梨立马去摘香囊。 裴行之送她的时候,她还不清楚香囊的价值,但经虞子嘉一说,她明白了这只香囊的珍贵。 现在被风华问话,她下意识就想到取下来还回去。 风华摆手道:“既是他的东西,要给谁是他的事。” 风华轻轻一挥手,那把和裴行之对招的长剑飞回,消失在他掌心。 潭水中心,裴行之收起长剑,跃身回来,站在了闻梨身旁。 风华对他道:“招式流畅,但气息乱做一团,你何时结成的金丹?” “五日前。” “五日前?”风华眉头微皱,闪身来到裴行之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 他刚开口,便顿住了。 闻梨看了看他们,立马心领神会。 “那个瀑布好大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瀑布呢,我过去看看。” 借口拙劣,但胜在管用。 她走开之后,风华才继续道:“你毒发过。” 裴行之点头。 “有人替你压制过了,是谁?” 裴行之微微侧头,看向瀑布的方向。 闻梨背对着他们,弯腰伸手捡地上的石子。 风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闻梨,神情变得意味深长。 再开口时,语气便不急了,“下山之后,你遇到了什么?” 裴行之收回目光,将追查柳妖,误入魍魉城,最后遇到闻梨的事情和盘托出。 “弟子也不知为何,在陷入那个传送阵中后,毫无防备就突破界限结成了金丹,甚至一举突破至中期。” “而且疑惑的是,从始至终,并未有雷劫降临。” 筑基突破至金丹,必遭一道成丹之劫,不是多难过,但也并不容易。 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知晓自己将要突破时,会做足准备,不会贸然突破。 家族长者为免弟子出意外,会为其护法。 裴行之十二岁那年就已经筑基圆满,但是五年过去,迟迟没有结丹的迹象。 他也未曾想到,此次下山,居然莫名就突破了,甚至连雷劫都没看到。 风华听完,沉思道:“或许是魍魉城所处秘境时刻变换,雷劫之力降下时,你身处虚无,无法捕捉。” “至于突破至中期,你本就天资卓越,五年铺垫,厚积薄发,不足为奇。”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闻梨,“人家刚开灵引气就连破三境,你这破两境,好像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风华啧啧两声,神色十分感慨。 “手伸出来。” 裴行之伸出左手。 风华打量了两眼那枚戒指,转头又在专注玩石头的闻梨手上看到了一样的戒指。 “材质看不出来,样子嘛……还有点丑。” 裴行之一怔。 他想起闻梨和莫轻离,他们说这戒指好看,现在自己师父却说丑。 两个极端的审美。 但是为什么,他们第一时间在意的都是好不好看啊? ------------ 第42章 想种菜的心达到了顶峰 “这戒指现在取不下来不碍事,魍魉城的契约还算诚信,到时候将他们要的东西带去就行。” 风华看着裴行之,“你此次毒发,想来是修为意外突破外加灵力枯竭所致,明日,你先闭关将修为稳固下来,再辅以丹药将毒压制好。” 顿了顿,他又道:“至少半年内,就待在宗门里,别出去了。” 他清楚他这徒弟,最是闲不住。 从十五岁开始,便经常下山,铲除那些为祸凡世的妖邪精怪。 这和他从前的经历有关,他也不好说什么。 “好的。”裴行之点头,顿了顿,“师父不想问问莫师兄吗?” 风华神色淡淡,“你年年都去,有什么好问的,活着就行了呗。” “行了,”风华摆手,准备赶人了,“小梨交给你安排,我记得你住处旁边好像有空的,带她去吧。” “好。” 风华离开后,裴行之往瀑布走去。 闻梨蹲在地上,手里是她捡的石子,那几颗石子一会被她抛在半空用手背接住,一会又扔在地上用手指抓起。 她玩得太专注,瀑布声音又太大,都没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她小声嘟囔:“悄悄话还要讲多久啊?” “讲完了。”裴行之道。 沉寂在自己世界里的闻梨手腕一抖,手背上的石子叮当掉了下去。 她站起来,却只看到裴行之一个人。 “小风叔叔呢?” “小风……叔叔?” 闻梨解释:“是你师父让我叫的,他刚开始还打算让我叫他爹呢。” 裴行之嘴角抽抽:“嗯……我师父他人比较随性,你别往心里去。” “理解理解。”闻梨道,“大佬都有点怪癖,挺正常的。” 只是爱给人喜当爹这个癖好,有够奇葩的。 “我们现在去哪啊?” 裴行之:“我的住处在方才御剑落下的山巅,你回去挑一间喜欢的屋子。” 闻梨想到风华,于是问:“小风叔叔……你师父,不住那儿吗?” “他无拘无束惯了,有时候我也找不见他。”裴行之想了想又说,“他常住的洞府就在刚才的瀑布后面。” “那里?!不会得风湿病吗?”闻梨下意识道。 裴行之一愣,“啊?” “啊,那个,我想岔了。” 她尴尬地摸了摸头。 人家都是修士,怎么可能还会得风湿病。 她现在也是修士了,思维要从普通人视角转变过来。 过了一会,闻梨站在两座破木屋前,久久沉默。 面前的两间木房屋门垮了一半,屋檐碎了好多块,唯一完整的是那扇要掉不掉的窗户。 呼—— 吱嘎,咚—— 一阵凉风夹杂着雪花吹过,那仅剩一根木条支撑的窗户终于不堪重负,掉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闻梨嘴角忍不住抽搐:“裴行之,这真的能住人吗?” 饶是裴行之,看到这副场景,也不由得尴尬起来。 “我之前下山刚回来就又同聂师姐去九霄城,仔细算来,这里已经有两个月没住人了。” 他顿了顿,“所以……好像是破败了点。” “这是一点?”闻梨神色一言难尽,“知道你们剑修多是苦修,但是这也太凄凉了吧。” 裴行之尴尬地转过头,走过去将那块掉在地上的窗户安了回去。 然后闻梨就看到他在那间房子周围走走停停,偶尔用灵力画出一些线条。 他停下后,右手将挚心剑往地上一插,一道泛着金光的半透明屏障出现将房子笼罩住。 做完这些,裴行之回到闻梨面前,道:“我在周围升起了一道防护罩,能抵御风雪侵袭,你先将就一晚。” “等明日,我去买两间屋舍。” 这个闻梨知道,“是那种建好了收纳在空间石里的房子?” 裴行之点头。 “那应该能定制吧,”闻梨期待道,“我能要一个院子吗?” 裴行之疑惑道:“你要院子做什么?” 闻梨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种菜啊。” “种菜?” 闻梨:“你不懂,这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力量。” 裴行之:“……”确实听不懂。 不过他也没过多纠结这个问题,“院子可以有,不过在落雪之巅,只有冰寒植物才能活。” “没关系,有就行。” 至于能不能活,以后再说。 “谢谢你啦,裴行之。” “不用谢。” 第二天,裴行之带闻梨前往主峰。 “新入门的弟子今日会在大殿由掌门授予弟子令,其余长老会挑选弟子,没被挑中的会先成为外门弟子,以后若是表现出色,便可晋升为内门。” “之后会统一教新弟子如何引气,控制及使用体内灵力。” “等你学会灵力护体,便能不惧落雪之巅的风雪了。” 闻梨问:“灵力护体,听起来好难,你当初花了多久学会的?” 裴行之回想了一下,“似乎是三天。” “三天?” “不用焦虑,你天赋好,应该比我更快。” 闻梨:“……” 你但凡不说这句话,我都不焦虑。 “那万一,我三天学不会怎么办?” 她想到一件事,“而且你今天就要闭关,我又不会御剑,我……走回去?” 落雪之巅在五溪山群山最边缘的地方,御剑都要好一会儿才能抵达。 “要是你真学不会,这确实是个问题。”裴行之垂眸,“徒步不可行,从演武场到落雪之巅山脚,都够你走上一个月了。” 他想了想,说:“可以让师父接你。” 闻言,闻梨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则传闻,青云宗风华长老鲜少在人前出现,每一次出现,都会有许多弟子瞻仰围观。 她光是想到那个场面,莫名就一抖。 顶流效应,恐怖如斯。 她忙说:“那还是不麻烦他老人家了。” 裴行之沉思了一会,说:“你安心学习吧,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前往大殿前,闻梨揉了揉肚子,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裴行之,我们能先吃早饭再过去吗?” 昨天累了那么久,她就吃了一个风华给的果子,虽然那果子灵力充沛,吃起来甜甜的。 但她现在没辟谷,生理性的饥饿太难受了,半夜都是被饿醒的。 “好,我带你去膳堂。” 青云宗的膳堂就在演武场旁边,两栋建筑古色古香,每一栋都有六层楼,膳食种类也很多。 辟谷后可以不再进食,但人总归是有口腹之欲的。 再者,青云宗的食材都是灵植和灵兽,蕴含的灵气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更何况,吃一顿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像裴行之这种辟谷了就完全不再吃东西的,还是占少数。 他们到时,里面已经坐了许多吃早膳的弟子。 膳堂里的弟子见到进来的两人,有些惊讶。 “小师叔今天怎么来膳堂了?” “他旁边那个姑娘是谁,新弟子吗?” ------------ 第43章 第三次才点燃的命灯 裴行之带着闻梨在一处人少的窗户边坐下,屈指轻扣桌面,桌面裂开一个圆形桌洞,从中升起一个小台,上面放着一幅卷轴。 他拿起卷轴递给她,“选好了就用笔圈上。” 闻梨打开卷轴,上面密密麻麻的菜名直接让她看花了眼。 她随意圈了几个,然后将卷轴放回去。 木台降了下去,桌面恢复平整。 只过了一小会,就有人端着托盘过来了。 这速度,这效率。 闻梨瞧着桌上自己点的饭,脑子里十分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 “这该不会是预制菜吧?” 裴行之疑惑地看着她。 她细致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个菜是现做的吗?” 裴行之明白了,说道:“膳堂是药灵峰的弟子负责,一些是现做,一些是提前做好的。” “不过你放心,他们有特殊的储藏方法,食物的灵气不会流失,也不会影响口感。” 闻梨:“……” 原来是预制菜(修仙特制版)。 她前世就吃预制菜,穿越了还吃预制菜。 闻梨默默夹起饺子咬了一口,鲜美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瞬间眼前一亮。 算了,预制就预制吧,这也太好吃了。 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一盘水饺和两碟炒菜,裴行之坐在对面静静看着。 闻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真的不吃吗?” 裴行之摇头。 闻梨心中微微疑惑,居然真的有人面对美食不动如山。 吃饱喝足后,裴行之就带她去了大殿。 殿内雕梁画栋,霞光闪耀,青云宗举足轻重的几位长老坐在上方,正中间最华贵的宝座上,坐着的是掌门全衡。 青云宗除去掌门和太上长老外,其余还有六位突破至化神的长老。 这六位中,修为最高的是药灵峰的药玄,然后就是聂净慈与另一位执法长老是化神后期,其余的便是在中期和初期。 不过今日药玄的位置是空缺的,据说这位长老沉迷炼药,如痴如醉,无法自拔。 目前来看,中州十二宗门,青云宗是化神修士最多的,第二是混元宗。 若是前任掌门没有仙逝的话,青云宗还能再多一位化神强者。 大殿之下站着的是一些亲传和内门弟子,他们都穿着紫色的弟子服。 前面一点站着的,则是新弟子,闻梨在里面看到了叶舞和虞子嘉。 她站了过去,不过她明白,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的。 浑厚沉重的古钟敲响,众弟子皆神色肃穆。 执法长老上前,庄重严肃的声音响彻大殿。 “诸位踏过山门石阶,从此便是青云宗弟子。” “本宗弟子当以锄强扶弱,护卫苍生为己任,坚守正道,无愧本心。” “若有一日因私欲蒙蔽道心,为祸他人,荼害无辜,青云宗必将清理门户,送其兵解。” “现在若有人心生悔意,可自行下山。” 无一人离开。 新弟子齐声喊道:“弟子谨遵长老教诲。” 长老:“现在,请掌门授弟子令。” 几名弟子捧上木质托盘,托盘里放着由玉石铸造的令牌,正面镌刻着青云宗三个字和宗门标识,背面则是空白。 掌门全衡将令牌亲手交予新弟子。 “将令牌握在手中,默念姓名。” 闻梨望着他们手中的令牌,羡慕都快溢出眼睛了。 前世她考上大学,还没报到就嘎了。 本以为能在这里体验一把修仙版大学生活,结果人家压根不要她,只能勉强当个旁听。 她可能就没有上大学的命吧。 叶舞站在闻梨旁边,看到掌门没有给她令牌,有些疑惑。 只是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说话,因此她用眼神询问。 闻梨注意到,眨眨眼回了她一个微笑。 授完弟子令,又有弟子端着托盘过来,此次里面装的是一盏琉璃灯和一把匕首。 “此乃命灯,取一滴指尖血,点燃它。” “从此你们的命数与之相连,灯在人在。” 弟子们纷纷取出匕首割破指尖,点燃命灯。 闻梨垂着脑袋,站在旁边颇有些格格不入。 突然,她感觉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掌门,他的右手掌心虚托着一盏灯。 闻梨有些不敢相信,“我也有?” 全衡声音平淡:“点上吧。” “谢谢掌门。” 看来掌门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她嘛。 闻梨拿过匕首,小心翼翼地割破食指,挤出一滴血。 鲜红血液颤颤悠悠落入灯盏。 没亮。 闻梨:“?!” 血太少了? 她忍着疼,将伤口割大一些,又滴了几滴进去。 还是没亮。 不是吧…… 闻梨悄悄看了一眼全衡,发现他眉头微蹙。 她心中一沉,第三次滴血。 闭上眼睛默念:灯神,亮一下呗。 不知是不是她的祷告起了作用,灯盏中缓缓亮起了微光。 不过比起其他人闪亮的灯火,闻梨的灯火暗淡了许多,看上去轻轻一吹就会灭的样子。 全衡垂眸看了一眼琉璃灯,神色微暗。 完成了仪式,接下来就是长老们收徒的时间。 这一段就和闻梨彻底没关系了。 显然几位长老都是得到了掌门指示的。 不过他们路过她时,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聂净慈走到她身边,摇摇头道:“可惜了,不然我真想收你当徒弟。” 一名白衣女子靠过来,是方才念誓词的执法堂长老,文柔。 方才她说誓词时严肃又冷漠,现在说话却十分温柔:“我认可净慈的看法。” 其余长老的想法差不多。 多好一孩子,可惜只能看着干瞪眼。 闻梨礼貌低头:“多谢长老抬爱。” 长老们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 最后,除闻梨之外的十五名新弟子中,只有三人成了亲传弟子。 虞子嘉就在这三人之中,他被聂净慈选中了。 剩下的人,会成为外门弟子,之后再凭能力晋升。 总结就是一个字:卷。 在第一个月,新弟子会去演武场,听长老或师兄的统一教学,一个月后再按弟子身份分流学习。 路上,虞子嘉和叶舞心有灵犀似的,一左一右走到闻梨身旁。 “你昨天去哪了,为什么掌门没有给你令牌?”虞子嘉问。 闻梨答道:“掌门说我不适合做青云宗弟子,让我去落雪之巅了。” “落雪之巅?”虞子嘉低呼出声,“太上长老住的地方,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啊。” 虞子嘉:“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如传闻所说,修为高深,仙风道骨,威严如山?” 闻梨试图将他说的几个形容词和风华本人联系起来。 “差……不多吧。” 修为高深所言非虚,至于其他的,相去甚远。 虞子嘉似乎对青云宗的太上长老十分尊崇,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事迹。 最后,他说:“你也别灰心,虽然做不成青云宗弟子,但你现在住在落雪之巅,若是得太上长老几分真传,也能受益匪浅。” 闻梨淡淡一笑:“或许吧。” 叶舞就言简意赅多了,“留下就好。” ------------ 第44章 我觉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演武场后方,静学楼中。 青云宗的教学有理论有实践,课程很多,不过大多都是由修为高的师兄代授,重要的课学才由长老亲自来。 第一堂基础课,便算是重要课程。 每位弟子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厚厚一摞书,堆得能将人淹没过去。 “摆在你们面前的是:《大陆的起源与演化》《修行的起源、发展与完善》《修行的意义》《修行的基本方法》《修行道路的选择对后续发展的影响》以及《如何踏入修炼之途》……这些,都不重要。” “不过,关于《大陆上不可招惹的人物》这一本你们可以看看,由本人呕心沥血编写而成。” 闻梨听到这密密麻麻的一大段修行修行,脑子都快锈了。 长老悠悠然道:“这些你们自己带回去看,现在进入实操,如何感应灵力。” “闭眼,凝神,静心,沉气……感受丹田内的灵力波动……” 闻梨一步步按照教学长老的话去做,引导灵力运行周天。 半个时辰后,她睁开了眼睛,那股灵力重新回到丹田,并且壮大了几分,她也已经满头大汗。 修仙,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长老走到她面前,“听说你在仙灵台上受仙人点拨,连破三境?” 闻梨点头:“是的,长老。” 长老夸赞道:“确实优秀,半个时辰便掌握了灵力循环往复之法。” 另外几名新弟子还在感受灵力,由此可见,闻梨不仅天赋好,领悟也不错。 上午一堂课上完,闻梨跟随弟子们出了静学楼。 许多人都去看演武场的弟子比试,她也想去看看。 “闻梨。”虞子嘉从另外一间静室出来,看到了她,“你要去哪?” 虞子嘉已经筑基,基础灵力调用早已熟识,由另外的师兄教导。 闻梨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去凑热闹。” 虞子嘉快走几步到她身边,“一起?” “路这么宽,随你咯。” 闻梨说完,看到了前面的叶舞,上前道:“你也去演武场吗?” 叶舞声音淡淡:“嗯。” “一起?” “嗯。” 虞子嘉呆呆的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这么大一个皇子在这,就这么被忽略了? 不过最终闻梨也没去成演武场,她在半路遇到了裴行之。 “闻梨。” 闻梨闻声转头,看到了站在槐树下的裴行之。 她对叶舞说:“你先去吧,我有点事。” 然后来到裴行之面前,问:“你要回去闭关了吗?” “嗯。” 裴行之唤出挚心剑,目光沉沉,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闻梨疑惑歪头,不明白他一直盯着剑做什么。 “剑有什么问题吗?” 裴行之微微摇头,然后将剑递到她面前,“给你。” 闻梨诧异道:“你的剑,给我做什么?” 裴行之缓缓道:“我方才请师兄在上面刻下了阵法防护,我闭关期间,你可以用它回到落雪之巅。” “它?”闻梨看着他手中的剑,“可我不会御剑啊。” “不需要你操控。” 闻梨眨巴眼睛,明白了。 原来是无人驾驶。 “可这是你的本命剑,你就这么给我了?” 不都说剑修对自己的剑守得跟传家宝似的吗? 怎么他一个正儿八经修无情道的剑修,本命剑这么轻易就给出去了。 闻梨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甚至她还去检查了一遍裴行之的好感度。 是二十五,不是二百五啊! 裴行之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纠结点头:“是朋友没错,但是你……这也太快了吧?” “什么叫太快?” 闻梨脸色纠结,手指乱糟糟地捏起,松开,捏起,再松开,如此来回好几次。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两性关系中赠送私人物品所蕴含的羁绊与深意呢?” 裴行之迷茫眨眼,“羁绊?深意?” 闻梨深沉叹气,闭上眼睛,说:“我觉得我们两个有点暧昧了。” 此话一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而打破寂静的人,更加诡异。 “暧昧……又是什么?” “啊?” 闻梨睁开眼睛,眼中不止有震惊,还有惊悚。 “裴行之,你是认真的吗?” 居然问她暧昧是什么?! 裴行之目光困惑,表情有种触及到知识盲区的呆萌。 “我不明白,师父没教过。” 闻梨沉默良久,“……那你师父教过你什么?” “他教我修炼,剑招,还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连忙制止。 裴行之看着她,很好奇的问:“所以你说的暧昧是什么,一种功法吗?” 功法…… 闻梨有种不知道从何吐槽的自闭。 一个人,怎么就能纯到这个地步。 偏偏裴行之似乎犟上了,“我能学吗?”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面对他求知若渴的目光,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觉得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学不了的。” 他不依不饶:“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学?”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闻梨也真的笑出了声:“裴行之,有空去看看脑子吧。” 裴行之垂眸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师父说我领悟能力十分优秀。” 意思就是他脑子很好使。 “那你们两个一起去看看脑子吧。” 闻梨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连忙制止他还想继续问的心思。 她指着他的剑,“你确定要把剑给我?” “嗯,你不是担心回不去吗,也拒绝师父来接,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裴行之想到昨天的场景,补充道:“我已经测试过了,不用灵力,也很安全。” “你还真贴心哈。”闻梨对他竖起大拇指。 “但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们剑修,真的没有不能轻易将本命剑给别人的规矩吗?” “师父确实有说过,”裴行之微微点头,又道,“可我之前已经给过你了,再给一次也没关系。” “什么时候……” 闻梨止住,想起那次将他的剑当杀鱼刀和烧烤架来用。 “这两个情况不一样。” 裴行之不解:“有何不一样?” 眼见话题又要绕进去了,闻梨连忙说:“没有没有,我说错了,两个是差不多的。” 这人的情窍压根就是实心的。 “我拿了你的剑,你怎么回去?”她并起手指,做了个扑闪的动作,“飞回去吗?” 裴行之道:“金丹修士,可以使用灵力短暂飞行。” “……” 闻梨默默抠出了“考虑周全”四个大字。 不管是她,还是他自己,他都考虑到了。 一个连暧昧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能这么细心呢? 难不成,中央空调? 闻梨狐疑地看了看他,又马上打消了疑虑。 暧昧都不懂,中央空调就更不可能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不在,它不会削我吧?”她问。 在山洞的时候,她就被划了一道。 “我已经将它封刃了。” 闻梨捏紧拳头,是真的忍不了了。 “裴行之,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你真的不懂暧昧?” 送本命剑,竟然还想到了封刃。 裴行之摇摇头,真诚道:“你要是愿意教的话,我可以学。” 那郑重认真的求学态度让闻梨彻底无言以对。 “……我觉得你不用学了。” 这丫还学什么,直接无师自通直达大成啊。 少年,你想学暧昧,而我,已经痿了。 不过不管他懂不懂,他心意都到这种地步,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有点太矫情了。 “谢谢你的剑。”闻梨收下挚心剑,目送他离开,“路上小心。” 裴行之道:“半月后见。” ------------ 第45章 手搓原子弹的丹修 一天的课业结束后,闻梨找上叶舞一起去膳堂,路上又遇到了虞子嘉。 三个人也算是相熟了,不过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长老亲传弟子,一个是外门弟子,剩下那个,连弟子都不是,只是个蹭吃蹭喝的旁听。 他们坐在一桌,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 饭刚吃了一半,突然凭空一道震天响,桌子都抖了一抖。 “咋了这是,地震了?” 闻梨看着掉在地上的筷子,发出了疑问。 虞子嘉则说:“混元宗打上来了?” 三人中最淡定的是叶舞,“窗户外面。” 闻梨和虞子嘉转头,双双傻眼。 只见不远处那座青山上,一朵黑灰色的云自山巅冲天而起。 闻梨嘴巴微张:“蘑菇云,这是炸原子弹了?” 虞子嘉瞪眼:“混元宗宗主杀上门了?破坏力这么大?” 雾气慢慢往周围扩散,自那雾气中飞出一道道流光,似乎是御剑的弟子。 周围的弟子一点都不惊讶,“药长老又炸炉了。” “我记得上次炸炉是半个月前吧。” 甚至还有人在喊:“你输了,这次炸的是黑云,一千灵石,快拿来。” 输的那名弟子不甘不愿地掏出储物袋,“失策,我应该想到长老不会连着两次炸红云的。” 三个新兵蛋子听傻了眼。 这种事居然都开上赌局了?! 闻梨指着那坨遮天蔽日的黑云,“这真的是炸炉?” 谁家炼丹炸炉炸出蘑菇云的。 有弟子对他们说:“新来的吧,习惯就好,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还不是最大的呢。” 闻梨默然:“你的炸炉,我的炸炉好像不一样。” 她看着那朵云咽了咽口水,狠狠怜爱了那些御剑跑出来的弟子。 旁边的弟子笑道:“没办法,谁让药长老这些年痴迷炼丹,总是喜欢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创新。” “半个月还算好的,有时候一天炸一回呢。” “一天一回?”闻梨惊讶,“这么频繁地炸……山头,资金能受得了吗?” 就算青云宗祖上富过,也经不起这么造吧。 就算能造,掌门也不会批吧。 那名弟子道:“没钱了就炼两颗正常丹药拿去拍卖呗,我们药长老炼的丹,那可是千金难求。” “略有耳闻。”闻梨点头。 药玄,不仅是青云宗修为第二的长老,更是当今修仙界最权威的炼丹师。 丹药的品阶划分与灵根划分差不多,分天地玄黄四个阶位,品质分上中下品,和传说中的极品。 阶位越高,丹药越复杂,越难炼制;品质越高,丹药越纯净,就越难掌控火候。 整个修仙界,唯药玄一人能炼制出天阶上品丹药,其余丹修难以望其项背。 据说他从学习炼丹起,炼制的丹药颗颗上品,从未有过低于这个品质的。 有人怀疑是在夸大其词,更夸张的还在后面。 传闻他也炼中品下品的丹,但那些丹药最终都进药灵峰看门狗的肚子里了。 各种奇葩言论数不胜数。 而药玄和太上长老风华一样不喜出门,于是他们被弟子并称为青云宗两大神秘的风云人物。 闻梨的感想则是在另一个角度。 两位风云人物,一个喜欢喜当爹,一个喜欢炸蘑菇云。 果然大佬非寻常人能理解。 那名弟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药玄辉煌的几次炸炉功绩。 闻梨重新拿了双筷子,边吃边听八卦。 那弟子描述得绘声绘色,“最牛的那次,直接把掌门的洞府都炸没了。” 掌门的洞府在主峰与药灵峰中间,能将洞府都炸没,这得是多大的威力。 闻梨好奇问:“药灵峰山头还在吗?还有幸存者吗?” “药长老提前将弟子疏散了,没有伤亡,至于山头……” 弟子指着那座青山,“左半边没了,你看,树都和另外一边不一样。” 闻梨眯着眼睛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两侧生长状态截然不同的树木。 她放下筷子,忍不住感叹:“我本以为剑修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丹修也如此勇猛。” 手搓原子弹,恐怖如斯。 弟子道:“剑修厉害但是穷啊,哪像人家炼丹炼器的,拿出去一件就能卖。” “剑修就只能苦哈哈接任务养活自己。” 闻梨表示理解,一个是生产公司,一个是外派员工,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虞子嘉啧啧称奇:“这青云宗我果然来对了,从今天起,我要向两位长老看齐。” 闻梨和叶舞转头看他。 “我虞子嘉以后一定会成为名震中州、自在逍遥的剑仙,笑指山河,快意人间!” 少年神情自信飞扬,眸中光彩灼灼,身上那件绣满金丝的明黄锦衣已够耀眼,却不及他眼神半分。 说到后面,他激动地一拍桌子直接站起。 周围用膳的弟子全都停下筷子,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 桌上的两个无辜人:“……” 闻梨沉默扭头,和坐在对面的叶舞对上了眼神。 都不需要说话,两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觉得有点丢人。 同感。 她们默契低头,打算用吃饭来化解尴尬。 然后,看到了碗上被震掉的筷子。 虞子嘉畅想完,一低头,对上了两双冷漠阴沉的眼睛。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闻梨皮笑肉不笑道:“剑仙先生,劳驾给我重新拿双筷子来。” 虞子嘉不悦:“凭什么?我可是皇子。” 哪有人使唤皇子拿筷子的。 闻梨眼神不善:“你震掉的。” 虞子嘉:“……” 叶舞声音凉凉:“还有我的,皇子殿下。” 在两个人如出一辙、暗藏杀机的目光下,虞子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转身去拿筷子,小声嘟囔:“拿就拿,说话干嘛阴阳怪气的。” 一顿好好的晚饭,吃得一波三折,十分艰险。 三人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闻梨前脚刚走出膳堂大门,后脚就有人喊她的名字。 “这里有叫闻梨的人吗?” 来人声音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闻梨微微挑眉,转身,“我就是……” 等看到那人的样子,她喉咙微动,忍不住问:“你也被雷劈了吗?” 没错,那道声音温润柔和,但人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焦炭。” 那人头顶一个冲天爆炸头,衣服破破烂烂,堪堪遮住两个重点部位,其它露出来的地方有褐色皮肤翘起,脸也黑得只能看到眼白和牙白。 甚至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烧焦的肉味。 这模样,闻梨直接幻视自己那具被雷劈死的焦尸。 “没有,这是被炸的。” 焦炭男说完,朝她走了一步,“走吧,送你回家。” ------------ 第46章 我不是变态 看到他靠近,闻梨瞳孔一缩,抵制地伸出手,连连后退。 “这位焦炭爆炸头兄弟,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家,现在变态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焦炭男:“……我不是变态,我叫云既白。” “不认识。”闻梨回答得斩钉截铁。 云既白沉默半晌,道:“我知道我现在的形象确实有碍观瞻,但我是受小师叔所托,来送你回落雪之巅的。” 闻梨蹙眉:“裴行之?” 他不是已经将挚心剑给她了,为什么还要找人来送她。 云既白皱眉叹气,虽然他眉毛已经被烧没了。 “小师叔担心你一个人坐飞剑回去,万一发生意外没人照应,就让我跟在你旁边。” “……”闻梨怔住。 “他来找我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落雪之巅的雪花呢。” 闻梨愣神,脑子有些宕机了。 裴行之…… 所以他是回到落雪之巅后,又回头找了人来送她。 只是因为……担心她? 这时旁边好像有人认出了云既白,“是大师兄吗,你这是……” 他们看到他的样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刚才炸炉的不是药长老?” “咳……这只是意外。” 云既白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其实他用不着掩饰,因为别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旁边的弟子因为震惊张大的嘴迟迟合不拢。 好一会儿,有人发出感叹:“不愧是药长老的关门弟子,深得真传。” “长老肯定很高兴,他的丹术后继有人了。” 云既白沉默半晌:“……真的只是意外。” “大师兄谦虚了,真是意外怎么可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刚刚那爆炸的程度,应该碎了有……六分之一的山头吧?” 云既白:“……” 其实是四分之一。 在众多围观弟子的夸赞下,他真的有些站不住脚了。 他几步走到闻梨面前,忙道:“闻姑娘,天快黑了,你不着急回家吗?” 闻梨回神,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晚霞还在天上挂着,属实称不上天黑。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道:“那走吧。” 离开人群后,云既白松了口气。 闻梨从储物袋里取出挚心剑。 云既白看到挚心剑,微微惊讶:“小师叔居然将剑给你了。” 闻梨按照裴行之告诉她的方法,按了一下剑柄上的阵法石。 下一秒,挚心剑就飘在了她面前,剑身变得又长又宽。 她听到云既白的话,随意回道:“我不会御剑,他让我回落雪之巅用的。” “那为什么不给你飞行灵器呢?” “……”闻梨反应了一会,转头看向云既白,“飞行……灵器?” “飞舟,灵船都可以啊。”云既白点头道,“你有炼气后期的修为,用灵力操控一架小一点的飞舟应该是没问题的。” “小师叔又不穷,不可能连飞舟都没有。” “……” 云既白看着她,恍然道:“哦对,差点忘了你有修为但还不会用灵力这件事了。” “可是不会用灵力也能用灵石代替啊,提前设定好路线就行了。” 说到这里,云既白疑惑至极,“这么简单的事情,小师叔为什么要费心思在剑上弄阵法呢?” “……” 他皱眉,“难道还有我没想到的地方?” 闻梨连忙开口制止他继续发散的思维,“不,你很聪明,该想到的都想到了。” “那为何小师叔要给你剑呢?”云既白好奇问。 “他脑回路不一样,应该去看看脑子。” 闻梨说完,低声骂道:“我也该去看看脑子。” 云既白却道:“那倒不用,小师叔虽然是有些孤僻,但他的天赋及领悟都是顶级的。” “呵,哈哈……”闻梨干笑道,“我们快走吧,天快黑了。” 救命,赶紧跳过这个尴尬且无聊的话题吧。 再说下去,她都能抠出一个青云宗了。 她连忙踩上面前的放大版挚心剑,然后弯腰慢慢坐下。 挚心剑等她坐稳了,就缓缓升起,往落雪之巅的方向飞。 云既白御剑跟在她旁边,说:“还挺合适。” “小师叔这方法好啊,弄个阵法石在剑上,省事好多。”他饶有兴致道,“得空了我也去弄一个。” 剑上的闻梨简直如坐针毡。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直回想云既白刚才的话。 飞舟……她和裴行之离开莫家的时候,莫轻离送了一架飞舟,现在还躺在她的储物袋里。 她那时亲眼看着裴行之用灵石启动的飞舟。 怎么就没想到呢? 闻梨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周围一道道流光划过。 她看着那些弟子,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灵光。 她明白了。 这些弟子都是御剑,没一个用飞行灵器的。 出了青云宗只能用飞行灵器,但在宗门里,根本就看不到飞行灵器的影子。 裴行之应该是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从而忽略了在这里是能用飞行灵器的。 而她,大概是被他送剑的举动震惊到了,竟也没多想。 嗯……落雪之巅就三个人。 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只懂练剑不知暧昧,还有一个,是穿越而来脑袋空空的小白。 真是离谱又和谐的一家人。 飞剑直达落雪之巅,停在了两栋豪华的木楼前。 闻梨跳下去,看着眼前的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天的破木屋变成了二层小楼,旁边还有一个栅栏围起来的大院子。 她感叹:“太豪了。” 云既白感叹:“太好了。” “嗯?”闻梨转头看他。 云既白表情欣慰:“快十年了,小师叔终于舍得换掉他的破房子了。” 闻梨眨了眨眼,“……所以他之前那个房子,本来就是破的?” 云既白点点头:“对啊,他还没来青云宗的时候那破房子就在了,他也一直住在里面。” 闻梨沉默,她还真信了裴行之说两个月没住房子才破了的鬼话。 云既白回想起那木屋的样子,摇头叹息:“那个屋子真的是一言难尽,我估计乞丐都不愿意住。” 他刚说完,突然“啊”了一声,感觉头被人砸了一下。 “嘿,说两句就得了,怎么还不带停的?” 闻梨和云既白双双抬头看向屋顶。 风华姿态张扬地坐在屋顶上,手里抛着两颗小石子。 开口时声音凉飕飕的:“那块黑炭,你是谁家的?” ------------ 第47章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云既白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石子,心中一凛。 他连忙带上笑脸,恭敬道:“师叔祖,我是药灵峰药玄的徒弟。” 风华蹙眉疑惑:“药玄的哪个徒弟?” “……师叔祖,师父就我一个徒弟。” 云既白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上次您搜刮……参观,参观药圃的时候,被您拉着一起拔药的那个。” 因为这件事,他被师父吊起来打了三天三夜。 骂他胳膊肘往外拐。 可那是师叔祖,他能有什么办法。 还好他兼顾炼体,不然真吃不消。 “原来是你。”风华依稀想起来,“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师父又炸炉了?” “我就说他脑子不行,天天炸炉,小废物。” 云既白心头凉凉:“这次是我炸的。” “哦,小小废物。” “……” 闻梨悄悄瞄了一眼云既白的脸色,发现根本看不见脸色。 太黑了。 屋顶上,风华又问:“你刚刚说那个屋子什么来着?” 云既白站直身体,语气真诚道:“那个屋子十分的好,冬冷夏凉,清风环绕,仰头可观月,侧目可赏雪,实乃中州独一无二的仙灵圣地。” 闻梨听傻了眼,他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冬冷夏凉清风环绕就算了,仰头观月和侧目赏雪……那是屋顶漏了和没门。 “其实也就一般般啦,”风华笑咪咪道,“我这人就是潇洒、不羁了一些,所以才能建出那么优秀的屋子。” 不是,还给你夸爽了? 闻梨有些无语。 “师叔祖就是谦虚……” “停停停。”她连忙制止这顿商业吹捧,对云既白说,“天黑了,你快回去吧,你这个样子御剑小心别人撞上你。” “多谢闻姑娘提醒。”云既白对屋顶的风华拱手道,“师叔祖,我先回了。” 然后他又对闻梨说:“麻烦闻姑娘转告小师叔一声,他要的灵土我过两日送来。” “他闭关了。” “啊,小师叔原来是闭关吗,我还以为他是又下山了。”云既白恍然,“闻姑娘知道他要闭关多久吗?” 闻梨回道:“半个月左右。” “既如此,那灵土我十日后再送来。” 闻梨看着云既白离去的背影,略微疑惑:“怎么两日变十日了,拖延症?” 风华淡淡道:“他是要从药玄的药圃里拿。” 闻梨仰头看着他。 风华轻轻一挥手,她感觉身体一轻,然后就落到了屋顶上。 “接着。”风华伸手抛给她一个锦袋。 闻梨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圆的尖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植物的种子。 风华道:“落雪之巅不比其它地方,普通植物在这里活不了,只有一些属性冰寒的灵植能活。” “灵植又只能用灵土种,青云宗最好的灵土在药玄的药圃里。” 闻梨怔愣,手里捏着锦袋,眼神有些茫然。 风华淡淡瞥了她一眼,“药玄可是个乖张的臭脾气,也不知道我这徒弟给了那小小废物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他去他师父的药圃里偷土。” 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小小废物也是个奇才。” 四周久久沉寂,只听得风卷雪花的声音。 没有听到闻梨的声音,风华转头看去,皱眉:“怎么不说话,冻傻了?” 说完他又自己否定,“不应该啊,这房子刻了阵法,冷不到你才对。”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再升起一道灵力屏障时,闻梨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微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风华觉得好笑:“不是你自己说要在这里种菜,他闭关前还特意让我把灵植种子给你呢。” “可是……” “可是什么?” 闻梨垂眸,低声道:“可是他不应该这么做。” “什么叫不应该?” 闻梨看着风华,说:“我们才认识六天,六天,对于修行者来说,六天有多长?” 风华随意道:“弹指一挥间。” 闻梨:“对啊,弹指一挥而已,那他为什么要特意去做这些?” “他做这些,于他而言算什么,他又是否知道于我而言算什么?” 闻梨本以为裴行之将本命剑刻下阵法、封了刃再交给她,只是因为他心细,思虑周全。 她说他们两个暧昧,而他不懂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后来他又让云既白送她,她开始惊讶。 没想到,他还能想得更周全。 可是再到现在,她真的不懂了。 她昨天只是说了一句种菜,今天他就弄来了灵植。 迄今为止,能将她随口一说的话放在心上的,只有她的妈妈。 而裴行之,他算她的什么? 救命恩人,朋友……没了。 才认识六天而已,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认识很久了似的。 至少在她认知里,这种关心是要认识很久,且交情深才会做的。 风华看着闻梨,神情似是不解:“你纠结什么,或许他只是单纯对你好,毕竟你们两个是朋友,而他也只有你一个朋友。” 闻梨微微摇头,沉声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风华摊手道:“你这么说,那他对你就是有缘有故咯。” “难道他对我有所企图?”闻梨想了想,惊疑不定道。 “……” 她说完后知后觉有些不对,转头就看到风华意味深长的表情。 只见他上下打量着她,凉凉道:“他企图你什么,企图你是个小炼气期,企图你兜里那三瓜俩枣,还是企图你手上那只镯子啊?” 闻言,闻梨抬手露出了手腕上的木镯。 她瞧了瞧,忽然道:“也说不准啊。” “你看啊,我这镯子救了他一次,还有两次机会可以用呢。” 风华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裴行之是我徒弟,而我已经活四百多年了,我给他的宝贝多了去了,能看上你这破镯子才有鬼了。” “也就他那次下山没带上,不然怎么可能会轮到你救。”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闻梨双手叉腰,“你给他的宝贝再多,也改变不了那次我救了他的事实。”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风华道,“你那么好奇,自己去问他呗。” “他都闭关了我怎么问?” “那就等他出来了再问。”风华叹气,“年纪不大,想得倒不少。” 闻梨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她想起一件事,“他在房里吗,我们在屋顶这么大声不会吵到他吧?” 修士闭关会选择清净之地,不可贸然打扰。 要是一不小心乱了心神走火入魔,容易小命不保。 “不在房里。”风华道,“至于声音,你就算现在去把药玄的炉子拿到这里来炸了,他都听不到。” 闻梨咦了一声,“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 “那他现在在哪?” 风华往下指了指。 闻梨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风华撇嘴道:“在脚下。” ------------ 第48章 来都来了,还是看看吧 落雪之巅背面,半山腰处有两道身影。 闻梨站在一片薄薄的冰面上,旁边站着的是风华。 周围是呼啸的冷冽风刃和肆虐的雪花。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看起来随时会碎的薄冰,背后发凉地咽了咽口水。 “小……小风叔叔,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好奇我徒弟在哪闭关吗?”风华指着面前的绝壁,淡淡道,“他在里面。” 脚下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闻梨轻声道:“我刚就是随口一问,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谁知道他居然当真,一挥袖子就带她来这了。 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风华耸耸肩,道:“不想看了那就回去吧。” “诶?”闻梨傻眼,“你都带我来了,这就走了?” 风华揶揄道:“你不是说你又不好奇了嘛。” “……来都来了,还是看看吧。” “那就跟上我的脚步。”风华笑了一下,往前走。 闻梨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踩一下冰面她的心就忍不住跟着颤一下。 她微微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崖下倒流而上的风吹得她五官扭曲。 她连忙缩了回去,脊背发毛。 这鬼地方就是玻璃版的长空栈道,还是没有防护的那种。 过了一会,他们来到了冰面尽头。 风华上前,掌心灵力升起,石壁上的阵法退去,露出里面长长的通道。 闻梨跟着他走了进去。 通道由冰晶筑成,莹白剔透,走在里面,上下左右都能清晰照出人影。 没走多久,闻梨搓了搓胳膊,开口时声音艰涩:“还没到吗?” “快了。” 前面的风华回道,陡然脚步一顿,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 “小风叔叔,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风华悚然一惊,立马转过头,瞬间吓了一跳。 只见闻梨手撑着旁边的冰晶墙壁,身子畏畏缩缩,头发和睫毛上凝结了一条条细小冰棱,脸色乌青。 风华瞳孔一缩,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往她身上输送灵力。 看到她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红润,他十分后怕地松了口气。 “好险,我忘了这里的寒气能冻结灵力了。” 来之前他给闻梨加了一道灵力防护,但他忘记了落雪之巅深处寒气的可怕并不是对血肉的冰冻,而是对灵力的侵蚀。 她才炼气后期,要是他发现再晚一点,她就要因为灵力冻结、筋脉堵塞而死了。 想到这,风华心都一颤,暗暗骂自己猪脑子。 面对闻梨时,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真诚道歉:“不好意思啊小侄女,我没怎么照顾过小孩,疏忽了。” “啊?”闻梨呆呆地歪了歪脑袋。 风华一哽,连忙伸手去摸她脑袋,“怎么回事,冻到头了?” 闻梨眨了眨眼,拍开他的手,“我没事了。” “你刚说你没照顾小孩,裴行之不是你捡回去的吗?” 风华摸了摸鼻头,说:“他比较省心。” 或者说,裴行之从头到尾就没让他操过心。 除了刚捡回来那会瘦骨嶙峋有点要死不活的,再之后,他就再也没为他操心过,那孩子老成得很,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好。 闻梨看着风华,默默道:“他能长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连那个破烂屋子,他都能在里面住近十年。 “啊哈哈……”风华打着哈哈道,“别说这个了,快走吧,看完赶紧回去,你这小身板在这里待久了不好。” 终于走到深处,他指着前面,“就在那。” 闻梨探头看去,只见透明防护阵后,有一小潭,潭水表面飘荡缕缕白雾,中心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莲台中盘膝而坐的那个人就是裴行之。 他双眸微闭,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出尘不凡。 不需要靠近,闻梨就能感受到其中透出来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森冷寒气。 她垂了垂眸,低声问道:“他每次闭关都会来这里吗?” 风华点点头,回想了一下说:“一年要来一两次,最长的一次,待了三个月吧。” “没办法,小毒人一个,只能将养着。” 闻梨问:“连你也对他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吗?” “不止是我,我和药玄,我们两个都没办法。”风华轻声道,“他身上的毒存在太久了,久到已经覆盖他的经脉融进了血液里。” “只能采用以寒制寒的下策来控制,用药也得慎之又慎。” “除非能找到一种可以一举清除寒毒的办法,比如能够焚烧万物的涅槃之火,又或者……用分神秘术将他的神魂与这具身体分割,再将其放进一个干净的容器。” 听到他后面半句话,闻梨忍不住皱眉,“你是说夺舍?” 风华伸出手指摇了摇,“非也,夺舍是夺舍,分神是分神。” “一个是夺取他人身体,一个是使用无主的身体。” 闻梨看着他,表情似懂非懂。 风华娓娓道来:“从前有一种修士叫傀儡师,他们能制造出傀儡为自己所用,最强大的傀儡师,炼制出来的傀儡堪比天生灵体,寻常修士难辨其真假。” “若将神魂安放其中,以自身神魂之力滋养融合,时间久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闻梨沉吟片刻道:“最强大的傀儡师,得是什么境界?” 风华淡淡道:“险些入无涯的渡劫。” “无涯劫……”闻梨倒吸一口凉气。 她心中惊讶不已,转头却看到风华眉宇间笼罩着淡淡沉郁,表情也不似平时的悠闲随意。 她微微怔愣,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认识这位傀儡师?” 风华微微扬眉,“有过几面之缘。” “他人在哪?” “死了。” 闻梨惊讶:“死了?” 风华道:“四百年前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估计这会,就剩点骨头渣子留存世间了。” 闻梨是真的佩服他的口无遮拦。 她道:“我觉得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他,就算变成灰了都要来扬你一脸。” “那还真是可惜了。”风华轻哼道。 你脸上分明看不出可惜好嘛。 闻梨思绪一转,又问道:“都修炼到渡劫了,那么强也会死吗?” “傻丫头,飞升之下,再强的人都会有大限到来那天。”风华淡笑道,“指不定哪一天我也死了。” 闻梨:“……我发现你这个人,嘴毒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能修炼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风华无奈摊手:“没办法,打得过我的都死了,打不过我的,就只能忍着。” 闻梨道:“好吧,确实是有狂的资本。” “那你刚才说的分神具体怎么分的?” 风华沉吟了一下,说:“一种失传已久的禁术,我也只是听过而已。” 闻梨无语:“……那你说它干啥,给我科普这么多,最后不还是只剩找灵火这一个办法。” 闻言,风华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先问的吗,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还有错了?还有,也是你先好奇要来的吧?” 闻梨纠正他,“我只是说了我好奇,可没说我要来。” “那你最后不还是进来了。” “那是因为你已经带我来了。” “你……” 两个人眼见就要吵起来。 阵法内,坐在莲台上的裴行之,闷哼一声张嘴吐出一口血。 ------------ 第49章 莫名增加的好感度 闻梨余光瞟到了阵法里的异常,“裴行之……” 风华哼道:“不许岔开话题。” “鬼的话题,你徒弟吐血了!”闻梨焦急地指着他后面。 风华回头,看清了阵法里的情况,神色骤然一变。 闻梨懊恼道:“声音太大,吵到他了吗?” 风华冷声道:“有阵法结界在,他听不到。” 此时潭水开始波荡起来,水面上的白雾仿佛受到某种影响,聚集盘旋,凭空而起的飓风吹得莲苔颤抖。 裴行之神色似乎极为痛苦,脸色惨白。 风华皱眉,神情肃冷,抬手将阵法结界打开。 “站好别动。” 闻梨下意识跟了一步,连忙停下。 风华一闪身便去到了裴行之身后,掌心厚重的灵力波动浮现,按在了他的头顶。 裴行之又是一道闷哼,身体往旁边歪倒。 风华神色异常冷静,伸手撑住他的肩膀,立马取出一枚丹药塞进了他嘴里。 周围的灵力暴动渐渐停止,潭水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会,裴行之缓缓睁开了眼睛,“师父……” 风华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发生了什么,你的灵台怎么乱七八糟的?” 灵台是承载修士神魂的地方,一般情况下灵台乱了,就代表那人走火入魔了。 裴行之眼神像蒙了一层薄雾,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神情迷茫懵懂。 “是师父吗……” 风华眉头紧紧皱起,他正欲抬手再去探查。 裴行之突然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清澈明朗。 他起身行礼,道:“师父。” 风华眉头始终没能散开,他沉声道:“裴行之。” 裴行之抬头看着他。 “从你闭关开始,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 风华冷凝的目光扫过他衣襟上的血,抬手探查他的灵台,这一查,就诧异了。 他的灵台安安静静,静得好像雨过天晴的天空。 可方才,分明还是狂风大作的混乱之景。 外头的闻梨见他们迟迟不说话,喊道:“小风叔叔,裴行之没事了吗?” 两人闻声回头。 裴行之看到那个挥手的人,眼眸微动,无声道:“闻梨。” 闻梨正挥着右手呢,突然听到了一道播报声: 【裴行之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35。】 “?!” 发生了什么? 闻梨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裴行之。 那人眸光清凌凌的,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啥也没干啊,怎么突然给她加好感度? 系统出问题了吗? 这下沉默的直接变成了三个人。 最后是风华出声打破了沉默,对闻梨道:“没事了。” 说完又对裴行之说:“你待在这里。” “是,师父。” 风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往外面走,来到了闻梨身边。 闻梨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裴行之,问:“不是没事了吗,他怎么还不出来?” “没事了就继续闭关啊,出来干什么。”风华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走吧,送你回去。” 闻梨捂着脑袋,皱眉不满:“打头长不高。” “长不高不要紧,修为高就行。” “是是是,您修为最高,年纪也高。” 风华瞪眼,“没大没小的。” 闻梨伸手指了指他,又指着自己,说:“这是有大有小。” “小侄女,你还说我嘴毒,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谢叔叔夸奖。” 裴行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睫轻颤,脸上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淡笑意。 风华送闻梨回到山巅,“本来还想明天送你去演武场的,看来是不行了。” 闻梨看着他,“你送我?” “我落雪之巅的人,我不送,难道让药灵峰的小废物来送?” “……我觉得您老人家宅着挺好,就不要出现引起轰动了吧?” 风华哼了一声,扔给她一块传讯玉牌,“有事传讯。” 闻梨想了一下,说:“你是要去守着裴行之?” “没错,我怀疑我这个徒弟脑子可能出问题了。”风华神情严肃。 “……那确实应该守着。” 莫名其妙给她加了十点好感度,她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深夜,闻梨睡在豪华木床上,拿着那袋种子盯着看。 “石头,裴行之真的给我加好感度了?” “你已经问了七遍了。” 闻梨:“那我不是想不明白嘛,你的好感度系统不会是坏掉了吧?” 石玉:“……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不好?” “好是好,”闻梨微微蹙眉,“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要是真闲得慌,就起来修炼。”石玉冷声道,“我可告诉你,下一届擢仙试就在三年后。” “三年后?不应该是五年后吗?” “谁告诉你是五年后的?” 闻梨掰着手指头和它分析:“你看,擢仙试十年一届,宗门大选五年一届,这两件事放在同一年举办,比完试就招生,妥妥的招生宣传啊。” 石玉沉默了一下,说:“你还挺会营销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石玉:“以前确实和你说的一样,后来变了。” 闻梨:“为什么变了?” “自己去查。” “……石头我发现你真的是对我一点助力都没有。” 石玉:“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我要是对每个宿主都手把手的教,早晚报废。” 闻梨:“你不能去升级一下内存吗,系统能因为宿主数据太多憋死?” 石玉冷笑:“呵。” 闻梨回它一个冷笑:“呵呵。” ------------ 第50章 文柔不温柔 之后的时间,闻梨每天三点一线的学习,回到落雪之巅就倒腾院子。 云既白十天后如约带来了一大堆灵土,以及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 闻梨看到他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放土,忍不住问:“你偷土被你师父发现了?” 云既白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闻姑娘但说无妨。” 闻梨指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斟酌道:“丹修不是都比较脆的吗,你怎么……” 云既白幽幽道:“那是因为我师父,我要是不兼顾修炼炼体,早就被炸死了。” 闻梨:“……听起来有点凄惨。” “还好吧,我师父就是爱钻研新丹方,现在的天阶丹方太少了,有些还是残缺的,所以他才会一直测试。” 顿了顿,他接着道,“也一直炸炉。” 听到这句话,闻梨脑中下意识幻想出了一位性格怪异的科研疯子。 “我还有一个问题。” 云既白:“闻姑娘请说。” 闻梨沉默一瞬,还是决定先纠正他这个称呼。 “你直接叫我名字吧,老是姑娘姑娘的,总觉得你下一句要说‘小生这厢有礼了’。” 她想象了一下,尴尬得身子忍不住一抖。 云既白:“……好的,闻梨,你请说。” 闻梨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才问:“裴行之怎么贿赂你的,让你敢去你师父的药圃里偷土。” 听到这个问题,云既白轻松的神色一顿,随即语气委婉道:“这个,有些不好说与旁人呢。” “那让我猜一下。”闻梨仔细思考,排除掉一些常见的东西,裴行之最特别的还有什么。 过了许久,云既白看她一直不说话,转身继续铺土。 “我想到了。”闻梨一拍手道,“是不是和他的身体有关,比如他的血……” 云既白陡然一惊,一袋子灵土砸在了脚上。 他惊恐转头,“闻姑……梨,你怎么知道的?” 闻梨挑眉,“猜的啊。” 裴行之身上最特别的就是蚀骨寒,药玄给他医治过,云既白作为药玄唯一的弟子,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 联系上他师父喜欢搞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作为徒弟,估计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既白看着她,缓和了神色,迟疑道:“你知道小师叔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闻梨点点头道:“知道啊,我还看过呢。” “看过?”云既白忍不住惊讶。 闻梨一看他那诡异的眼神,反应过来他似乎误会了,忙说:“我是说我看过他毒发的样子。” “穿衣服那种?”云既白揶揄道。 闻梨一哽:“……他难道还有不穿衣服的时候吗?” 云既白点头:“肯定有啊,有时师父给他药浴治疗的时候就没穿衣服,一件都没有。” 闻梨:“……” 她顿了顿,才说:“……你在一个未成年面前说这种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云既白:“啊,我以为你已经见过了呢。” “不是,我为什么会见过他……”闻梨感觉喉咙被噎住了,差点脱口而出裸体两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才接下去,“我没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云既白沉吟道:“我以为……我听聂师伯讲起,你救过小师叔,小师叔一回来就闭关,我还以为是毒发,原来是我想岔了。” “你没想岔,我确实救了他,但是他不是……”闻梨讲到一半顿住。 不是,她为什么要在这个事上解释不清啊。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直说,是不是要他的血吧?” 云既白笑了笑说:“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不是小师叔贿赂我,是我主动找他要了一瓶血。” “你可千万别和师叔祖说啊,不然他肯定要生气。” 闻梨问:“你要他的血做什么?” 云既白理所当然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尝试研究一些新东西。” 闻梨:“……” 还真和他师父一样,又一个科研疯子。 演武场,新弟子熟练掌握控制灵力后,开始学习御剑。 教他们这堂课的是执法堂长老,文柔。 这个名字听着很温柔,但闻梨回忆起她那天大殿颂誓词时的严肃冷厉,之后和聂净慈说话时的温意柔和。 不知道她教学的时候是哪一面。 文柔身着一身素净白衣,衣上镶缀着繁复的银色蝶花,眉眼温柔如波,飘飘然似那天上谪仙。 她挥挥手扔出一桶铁剑,微微笑道:“选一把喜欢的吧。” 闻梨看了一下桶里的剑,每一把跟复制粘贴似的。 她上前随意拿了一把,掂量了一下重量,就回到了原位。 弟子们也上前拿了剑站好。 文柔缓缓道:“这御剑飞行并不难,第一步你们要先克服心中的恐惧,特别是惧高的小可爱,最好先吃一颗定心丸哦。” 她的声音轻柔至极,像是羽毛划过心间,留下的微风都是带着柔顺温暖的。 将一切注意事项说完,她鼓励地说:“你们先试试。” 然后她又朝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那个小可爱,你过来一下。” 闻梨转头看去,看到了她喊的人。 叶舞侧目看了下左右。 文柔含笑道:“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叶舞冷淡地点了点头,走上前。 文柔轻柔地摸上她的手腕。 叶舞下意识往后一抽,却发现那只手的力道坚硬如铁,她根本动不了分毫。 文柔查探完,叹息:“果然没有丝毫灵力呢,你也别学了,去旁边坐着吧。” 叶舞表情一顿,“长老是要将我赶走吗?” “我为何要将你赶走?” “那您为什么不让我学?” 文柔一怔,笑道:“让你学你也学不会,没有灵力是无法御剑的,与其做无用功不如坐着休息来得惬意。” 叶舞一言不发,她只是垂下了眸子,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尝试。 文柔闲适地坐着,右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微微笑着。 “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小朋友。” 一段时间后,大多数弟子已经掌握了要领,至于少部分,就是闻梨和叶舞两个人。 叶舞是没有灵力,闻梨却是因为恐高。 她虽然已经飞上飞下落雪之巅好多天,但是那是裴行之的剑,还是特意放大版的,大得能躺下,不特意看都看不到下面。 现在真让她踩上一把小铁剑,她有点承受不住。 闻梨抖着腿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直深呼吸安慰自己。 文柔看到,止不住好笑:“小可爱,你再抖一会,这广场就要掀起龙卷风了。” “对不起长老,我也不想,但是我害怕。” 闻梨闭着眼睛大喊,与此同时因为分心,脚下的剑开始震动。 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啊——” 闻梨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到地上,腰上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睁眼一看,是一条火红的鞭子。 那鞭子一抽,她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一晃眼,就站在了文柔面前。 闻梨迅速调整重心站好,头上划过一片衣袖,是文柔收回鞭子的右手。 迎面一阵甜蜜香风,她愣了一下,才说:“谢谢长老。” “我要是没记错,你半个时辰就领悟了灵力循环吧。”文柔慢悠悠收起鞭子,嘴角含笑。 “这都两个时辰了,你却连在剑上站稳都做不到,传出去,我这个当老师的可是有些丢脸呢。” 恍若晴天一道霹雳,闻梨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听到了隐藏的杀机。 她连忙恭维:“是弟子太愚笨了,和长老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可是最优秀的弟子,这要是让其他长老知道了,保不齐要说我教学不力的。” 闻梨额头冒虚汗,“那您的意思……” 文柔微微一笑:“当然是手把手教你了。” 闻梨:“……”有种不祥的预感。 ------------ 第51章 长老,我欠抽 “长老我错了,别打了!” 广场半空,一条火红的鞭子挥起,呼呼刮起的风刃逼得旁边御剑的弟子远远的。 “青天大老爷,这也太狠了!” “文长老说话温柔得滴出水来,结果下手这么狠辣。” “要不说她能当执法堂长老呢。” 弟子们看着那个鞭子卷起的风暴中心的人,尽皆露出同情的目光。 闻梨站在铁剑上,脸庞扭曲苦不堪言。 又是一道长鞭急袭而来,她忙不迭跳起躲过,歪歪扭扭地费力在剑上站稳。 文柔的鞭子一直在挥舞,偶尔躲闪不及,就会抽到她的小腿,痛得她龇牙咧嘴。 偏偏她要是没控制住掉了下去,那鞭子又会将她卷住安稳放在地上。 “再来。” 这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教法,简直地狱。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闻梨脸都白了一半。 叶舞站在旁边,走上前扶住她。 闻梨撑着她的手,勉强露出笑容:“谢谢。” 叶舞看着她瘸拐的腿,“你要不先用点药吧。” “小可爱,拿着吧。”文柔走过来,微微弯腰平视她们,递过来一个瓷瓶。 “上好的润脉丹,吃一颗保证你明天早上起来生龙活虎。” 闻梨抖着手接过来一看,里面最少有二十颗丹药。 “谢谢长老,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文柔笑得如沐春风:“不多,明天还要继续呢。” “还来?” 闻梨现在看到她的笑容已经不沉迷了,只觉得脊背发凉。 文柔伸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当然,什么时候学会御剑,什么时候结束,剩下的药,就留给你咯。” 闻梨握着手里的瓷瓶,感觉拿着的是个烫手山芋。 “叶舞……你探探,我还在喘气没?” 叶舞真的将手伸过去探了一下,认真回答:“有气。” “可我怎么感觉,我离死不远了。”闻梨一脸生无可恋。 叶舞揽着精疲力尽的她,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文柔离去的方向,冷淡的眼眸里暗芒闪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在膳堂撞见虞子嘉,他惊奇地看着闻梨的瘸腿,“你这是被谁打了?” 闻梨抬起一张虚白的脸,有气无力道:“真羡慕你,早早学会了御剑。” 虞子嘉挠了挠头,见她这样惨兮兮,也不忍心开口说重话了。 他想了想,建议道:“喝点猪蹄汤补一补?” 闻梨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 吃完饭,云既白照常来送闻梨回去。 只是这次,瘸腿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闻梨,你被谁打了?你今天不是在上课吗?” 闻梨幽幽道:“我上的是御剑课。” 云既白顿住,然后说:“……那没事了,文师伯一向如此。” 闻梨惊奇:“她从前一直是这样教的,用鞭子抽?” 云既白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你是第一个。” 闻梨心中郁闷刚起,就又听他说:“忘了是哪一届,有名弟子恐高,文师伯直接将人从高空扔下去然后再将人接住,反复几次,就治好了那弟子的恐高。” 闻梨:“……” 云既白想了想,继续道:“好像还有一个,不恐高但是晕剑,看到剑就晕,然后文师伯就将他扔到剑阵里,每天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剑,不到半月就治好了。” 闻梨沉默许久:“……搞脱敏训练呢。” 好恐怖,原来只是用鞭子抽她,还是手下留情了。 第二天,闻梨累生累死,又一次被抽落。 文柔正想喊继续,旁边有一个人突然站了出来。 “长老,您能抽我吗?” 文柔看向站出来的叶舞,微微挑眉,“上赶着找抽?” 叶舞认真道:“是的,欠抽。” 文柔来了兴趣,扬唇微笑:“第一次有人向我提出这种要求,满足你。” 话落,一道凌厉的鞭势就甩了过去。 只听那呼啸的破空声,闻梨就能听出来这一鞭比之前的每一鞭都要狠。 她狠狠为叶舞捏了一把汗。 叶舞目光冷厉如鹰隼,往后急退几步身子往后倾身,以极险的角度躲掉了直冲而来的一鞭。 闻梨看到那鞭风掠过竟然将她扬起的发尾都削掉了一截,手心下意识捏紧了。 “反应不错。” 文柔说完,手腕回收,又是一鞭。 叶舞左手撑地,身体在空中两道旋转翻越,同样惊险躲掉。 “嗯哼。”文柔收起了懒散的态度,眼中闪过暗光。 第三鞭,叶舞侧身下意识用手中的铁剑抵挡右侧。 啪,铁剑崩断,红色鞭尾甩在了她的左肩上,黑色的衣服裂开一道缺口。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即扔掉了断剑,全神贯注迎接落下来的鞭子。 啪啪啪。 偌大的广场上,只能听到鞭子触地的响声。 练习御剑的弟子收起了剑,不由自主地看着这场单方面的抽打。 “没看错吧,我记得她不是无灵根吗,居然能躲长老的鞭子?” “文长老没有用灵力,不然她一鞭都躲不了。” “那也很厉害了,她反应速度太快了。” “可惜了,就是没灵根,不然也是一个天才。” 这些谈论被闻梨听在耳朵里,她暗了暗眸,凝神去看叶舞。 长时间的高度紧绷,四面八方袭来的鞭影已经让叶舞应付不来了。 突然,额头上的泪滴滑落到眼睫,她下意识眨了两下眼。 就这一息之间的疏忽,鞭子结结实实抽到她的大腿上。 紧随而来的就是数不清的鞭雨。 眨眼间,她身上就多出了十几道鞭痕,隐隐有血迹从其中渗出来。 叶舞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喉间一股腥味涌了上来,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唰—— 闻梨看到那没有停止的长鞭,大惊:“等一下!” 她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就冲上去将叶舞抱住。 啪—— 鞭子在她们旁边的地面落下,声音清脆。 鞭尾的风惊起两名少女的衣摆,衣袂交织,青丝纠缠。 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痛苦,闻梨忙睁开眼睛,去查看叶舞的情况。 “你没事吧?” 叶舞咬着唇,轻轻摇头。 文柔步履缓慢地走过来,左手拿着一块手帕,一寸寸地将鞭子擦干净。 “小可爱,身手不错,也够倔,真是有些小看你了。” 鞭子轻轻挑起叶舞的下巴,露出的是她如兽般桀骜不屈的眼睛。 文柔轻轻笑:“你可是第一个走上青云宗的无灵根弟子,我突然有些好奇,你能在这里坚持多久呢?” “接下来的几天不无聊了。” 丢下一瓶丹药,白衣仙子笑着离去。 闻梨扶起叶舞,“你还能动吗?” 叶舞对她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谢谢你,闻梨。” 闻梨笑了一下,“走吧,吃饭去。” ------------ 第52章 你的耳朵好可爱,可以摸摸吗 虞子嘉看到她们一个比一个惨,嘴角抽抽:“你们是约好的吗?” “喜欢什么颜色的拐杖,本皇子大发慈悲给你们买两根来。” 闻梨没好气道:“买轮椅才管用。” 吃饭的时候,她对虞子嘉说:“你的令牌借我用一下,我要去藏书阁。” 虞子嘉取下腰间的令牌递给她,“你去藏书阁干什么?” 闻梨神秘一笑:“当然是求知好学。” 这段时间她找其他弟子打听关于擢仙试的事情。 有的会将一些事情告诉她,有的则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没办法,她只能去藏书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藏书阁要有弟子令才能进,三个人中就虞子嘉的亲传弟子令牌权限最高。 接下来的几天,闻梨和叶舞一起挨抽,她的御剑之术在这地狱模式的教学下,突飞猛进。 叶舞也进步了许多,被抽得越来越皮实了。 课程结束那天,文柔说:“最后一天去藏兵谷,希望你们从中有所收获。” 说话时,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叶舞。 藏兵谷是青云宗曾经一位长老的洞府,那位长老曾是名震中州的锻铸大师,里面的每一把武器都是不俗的灵器,若能获得一件,对自身修炼都大有裨益。 每一件被拿出的武器,若是主人逝去,武器会自行飞回藏兵谷封存,等待下一位有缘之人。 “舞,你去膳堂吧,我今天要先去藏书阁。” “好。” 闻梨这几天都往藏书阁跑,但始终没有收获。 今天她再次来到藏书阁顶楼,一个个书架找过去,正泄气时,突然看到了缝隙里夹着的小册子。 她抽出来一看,书页破破烂烂的。 她心中没抱什么希望,一页一页翻过去,居然看到了风华提过的那个分神禁术。 当然,就只有一个名词而已,不过后面注解说落花宫宫主或许知晓其法。 “落花宫?”闻梨念出这个名字,“这好像是长霁泽的一个势力吧。” 她没多想,继续往下翻,直到看到一段小字时停下了。 “五十多年前,第一百一十七届擢仙试举办,各宗天骄争先前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一位名叫刃绝的散修黑马杀出重围,横扫各宗天才夺得魁首。” “颁奖结束后,各宗弟子在长老的带领下欲回宗门,却发现秘境之门被关闭,没过多久便有人开始对身边人出手,在场一片混乱血流成河。” “离试炼秘境最近的青云宗掌门最先察觉到异常,她召集长老前去营救,却被困在阵法外不得进入。” “最后,她不惜一切代价引爆秘境,救出了弟子,一年后,青云宗掌门仙逝,举宗哀悼。” “时至今日,都无人知晓当年之事的原委。” 闻梨看到后面,脸色越来越凝重。 因为这件事,各宗长老和弟子死伤惨重,同年的宗门大选也推迟到了两年后。 曾经的仙盟崩解,中间沉寂了三十年,才又将擢仙试重新开启。 重新开启的擢仙试地点不再是外面的秘境,而是由几大宗门轮流提供出宗门内的场地。 下一届擢仙试的场地,是在焚寂宗。 闻梨喃喃道:“所以,也是因为前掌门的仙逝,青云宗才开始走下坡路的。” 青云宗有风华这位渡劫坐镇,但若等混元宗宗主突破渡劫,这两个宗门的实力应该就要再重新算算了。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发现同一年还有另外一件大事发生,一座城池不知何故突然消失,各宗门出动人员去寻找,却一无所获。 这两件事,共同成为了修仙界众多未解之谜里的一个。 再之后便是一些修仙界的奇诡异事,闻梨看了一眼,便将册子合上放回原处。 她一边沉思着一边往外走,没注意到拐角处传来的脚步声,与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闻梨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腰,“谁啊?” “你谁啊?” 闻梨抬头,愣住了。 眼前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年龄看上去十二岁,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金丝锦袍,脖子上戴着一个银色的璎珞项圈。 小少年五官精致,杏眼圆润,睫毛纤长,头上居然长有一对毛茸茸的白色耳朵。 “这一层非亲传弟子不可进,你是谁的弟子?” 小少年见她站着毫无反应,忍不住皱眉,说话时露出左侧的一颗小虎牙。 “啊——”闻梨捂着胸口,完全没听到他说的话。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对颤动的兽耳,整颗心都融化了。 闻梨眼里都是姨母笑,十分温柔地说:“小弟弟,你的耳朵好可爱,可以摸摸吗?” 沉默了好久,少年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词: “……弟弟?可爱?摸?” 闻梨温柔点头:“我就想摸一下,你要是觉得委屈,我给钱也可以啊。” “真的就一下,绝不多摸。” “……” 少年眸色变得阴沉,脸黑如锅底。 旁边桌上平放的书哗啦啦翻了好几页。 闻梨看了眼四周,莫名抖了一下,“哪来的一股妖风?” 等她转头看到眼前人的神色变化,表情一顿,连忙道:“你不同意我就不摸了,别生气别生气。” 少年目光冷冽,寒声道:“你最好现在就通知你师父,不然待会就没机会了。” “啊?我没有……” 闻梨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少年手中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药鼎。 那药鼎越变越大,最后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闻梨看着那个鼎,咽了咽口水。 “那个……” 她刚说出来两个字,下一秒,那鼎直接就朝她飞了过来。 不是吧! 闻梨头皮都炸了。 “师父鼎下留人!” 一道声音陡然响起,一名白衣弟子冲了进来,挡在了闻梨面前。 “云既白?”闻梨看到人,一愣。 云既白回头,看到她没事,松了一口气,“我方才询问弟子,才知道你来了藏书阁。” 闻梨回道:“我来这有点事。” 她学会御剑之后就对云既白说不需要他送她回落雪之巅了,但对方却依旧雷打不动地送。 他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既白道:“难怪,天黑了我都没在膳堂见到你。” “天黑了吗?”闻梨一怔,歉意道,“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云既白微微摇头,“没事。” “你们两个还聊起来了?小白,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听到这句话,闻梨顿时一惊,看向站在药鼎上的那个少年,“他是你师父?” 这兽耳小少年,居然是药玄?! 那个化神大圆满的长老药玄? 这青云宗……这么……诡异吗? 她脑补的科研怪人形象崩塌了。 云既白连忙走过去,“我把师父放在心里呢。” 药玄哼了一声,指着闻梨,“她谁?你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就是为了会情人的?” “师父慎言!慎言……” 云既白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对他说:“这位姑娘叫闻梨,现在住在落雪之巅。” “落雪之巅?”药玄蹙眉,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那老不死的又下山捡孩子了?” 老不死的…… 云既白汗颜。 “闻梨是这一届的新弟子,不过掌门并没让她入门,风华师叔祖将她要走了。” 药玄冷哼道:“我看他就是闲的,上次捡回来一个小毒人,这次又捡了个什么?” 他说着,脚下的药鼎凌空而起,飘到了闻梨面前。 闻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抿唇喊道:“药……药长老好。” 谁能想到这正太模样的少年就是药玄啊,她刚才居然还说要摸他耳朵。 她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勇气可嘉。 药玄眯着眼睛扫视着闻梨,过了一会,目光中似有困惑。 “你看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劲?” 闻梨背后一凛,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长老可能看错了吧。” 那时琴雪衣说的话在她耳中回响:“……半步渡劫之下,不特意探查,都不能看透你的气息。” 半步渡劫,也就是化神大圆满。 不特意探查……现在药玄离她这么近,又盯着她看,这算是十分刻意了。 闻梨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镇静些。 药玄瞧着她,忽然道:“能摸一下你的头吗?” 顿了顿,又说:“我也可以给钱。” 闻梨:“……” ------------ 第53章 对不起有用还要执法堂干什么 在药玄审视、疑惑、好奇的目光下,闻梨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地攥着,扯起嘴角,试探道:“我可以拒绝吗?” 药玄温和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 闻梨心思百转千回,她都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瞄了一眼他头顶上的耳朵,电光火石之间,她往后退了一步。 弯腰,低头,拱手,动作一气呵成,惶恐道:“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长老,甚至还试图冒犯长老的耳朵,因为您的耳朵实在是太可爱了,我一时手痒才……”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长老大人有大量,别杀我好不好?”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云既白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好。”药玄气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力陡然升起,周围啪嚓啪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云既白瞪大眼睛看着旁边不断碎裂的桌子和书架子,心里念道:完了完了。 他快步跑到药玄身边,连忙道:“师父,闻梨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您别和她计较,不知者无罪嘛对不对?” 药玄冷眼看他,“你胳膊肘往外拐拐上瘾了是不是?” “偷土就算了,现在还敢拦着我教训人。”他抬起右手,“起开,不起开我今天连你一块削。” 云既白急得一把抱住自家师父的腰,耐心劝阻道:“我的好师父,她真的打不得。” “她是师叔祖点名要的,你要是将她打坏了,师叔祖找上门来怎么办?” 药玄气道:“找上门我照打不误。” “可是您打得过吗?” “……” 云既白继续说:“而且,要是师叔祖借此又来药圃怎么办,我们经不起他的洗劫了。” “……” 云既白抬头看了一眼他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道:“师父,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 药玄目光明灭不定,陡然笑了:“……小白,我有些时候是真不喜欢听你说话。” 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云既白露出一抹微笑:“我这不是为了师父您着想嘛。” 药玄睨他一眼,道:“松手。” 云既白缓缓松开手。 药玄转头看向闻梨。 闻梨谄媚地露出真诚的笑容,感激道:“谢长老宽宏大量放我一马。” “呵呵。” 药玄指着她,眼神如刀,“闻梨是吧,我记住你了。” 说完,他脚下的药鼎一颤,带着他离去了。 闻梨和云既白齐齐松了口气。 闻梨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还好混过去了。” 云既白叹气:“闻梨,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在我师父面前说他的耳朵了,最好当看不见。” “为什么?”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云既白:“听其他长老说是我师父体内有妖兽血脉,以前在凡世的经历可能不太好,他最烦别人说他耳朵的事。” 闻梨想了想,问:“他修为那么高,不能将耳朵收起来吗?” “以前是可以,但他之前闭关冲击渡劫的时候遭到反噬,暂时收不回去了。” 云既白郑重地看着她,说:“这在青云宗是一项不能明言的规矩,新弟子入门后私下里都会有其他弟子告知,你待在落雪之巅,师叔祖和小师叔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会特意提醒你。” “也怪我,送你好些天了,竟然也忘记告诉你这件事。” 闻梨忙说:“我记住了,牢记于心,谨言慎行。” 这青云宗还真是来对了,长老一个比一个怪,完全颠覆了她以前的憧憬。 说来也是巧,之后的几天居然是去药灵峰,由大师兄云既白授课。 去的时候闻梨是千般小心万般谨慎,但架不住一直去,总有和药玄撞见的一天。 有时候她低着头快步走过,有时候却无处可躲。 上头的云既白朗声:“关于修仙界已知的灵植灵药的名字和样子,你们可都要熟记,避免以后见到好东西却将它当成杂草处理了,还有……” 闻梨在下面端正坐姿,眼睛都不敢挪一下。 旁边的窗外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盯穿似的。 “诶,闻梨,”后桌的虞子嘉喊了一声,“你那脖子别梗着了,不累吗?” 闻梨头也不回道:“不累。” “你不累我累啊,你稍微低一点,我都要看不见了。” “……好的。” 她松了紧绷许久的身体,双手放在桌子上弯腰趴下。 然后,她对上了药玄的目光。 “!”趴错方向了! 闻梨连忙将头转向另一边。 “诶,那个睡觉的。”窗子被人用力敲了敲。 闻梨后背一麻。 药玄冷漠的声音传来:“师兄在上面讲课,你在下面睡觉,懂不懂尊师重道。” 闻梨僵硬地直起身子,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 药玄冷笑:“对不起有用还要执法堂干什么?” “……” “上后面站着去。” “……是。” 闻梨垂着脑袋走到后面站着。 云既白看了一眼丧气的闻梨,又转头看向自己师父。 药玄瞥了他一眼,“你讲你的,看我干什么。” 云既白连忙回神,心里默默给闻梨点了根蜡。 然后转身继续讲:“这月见兰呢,样貌形如普通兰花,但它却是一种阴邪的灵药,靠吸收周围人或兽类的阴灵获得养分。” “特别是它盛开后的花粉,含有极重的阴寒之气,断不可用手直接触碰,以免伤及血肉。” “切记,不可直接触碰,更不可直接食用。” 闻梨抬头看了一眼图画上的那朵蓝色兰花,小声道:“看起来确实和普通兰花差不多。” “嘟囔什么呢,不服气吗?” 再度听到这如鬼一般的声音,闻梨是真的没辙了。 她认真道:“长老,我在默念加深记忆。” 药玄看着她,淡淡道:“行吧,信你一次。” 闻梨心里的小人正在交战,她幻想出的她的小人将药玄的小人狠狠踩在脚下。 您老人家要是真这么闲,就去种菜吧。 闻梨对他礼貌微笑,却突然看到他头顶冒出来的黑烟。 “长……长老,你头顶冒烟了!” 头顶……药玄下意识摸了摸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转头,看到了那道浓重的黑烟,“不好!” 云既白走到门外瞧了一眼,脸色大变:“不好!” ------------ 第54章 喜欢你?杀了你? “赶紧跑,别回头!” 云既白冲弟子们大声喊。 弟子们也看到了黑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迅速御剑往外跑。 闻梨掏出挚心剑,拉上旁边不会御剑的叶舞一起站了上去。 眨眼间唰唰唰飞出去数道流光。 挚心剑载着两个人,却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跑出好长一截后,只听后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在最后方的云既白迅速用灵力撑起一道屏障将弟子们护在身后,爆炸产生的气流吹得屏障表面泛起波澜。 好一会,才安静了下来。 弟子们气喘吁吁:“好险,差点小命不保。” 闻梨拍着胸口,后怕道:“生死时速什么的,太恐怖了。” 她转头去问叶舞:“你没事吧?” 叶舞微微摇头,“没事。” “闻梨,你才学会御剑多久,怎么能跑这么快?”虞子嘉在旁边大喘气。 闻梨指着脚下的剑,扬眉得意:“全自动高科技,没见过吧?” 虞子嘉瞧着那把又长又宽的剑,惊奇道:“这是用了浮空和追踪的阵法?谁这么有头脑?” “裴行之啊。” “原来是小师叔。”虞子嘉下意识点头,又觉得不对,“这是他的本命剑?” 闻梨顿了一下,才回:“是……” 虞子嘉看着她若有所思:“你们关系确实不错。” 一个剑修,连自己的本命剑都给别人用,不是关系好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闻梨干巴巴道:“也就……那样吧。” “看来今天这课是上不了了,”云既白回头取出十几本书抛给他们,“这是灵植灵药大全,你们拿回去自己看。” “明日巳时在演武场集合,聂师伯和文师伯会带你们去藏兵谷,不可迟到。” 弟子们答:“收到。” 云既白想了想,侧目看向闻梨,说:“闻梨,若是明日小师叔还没出关的话,你来找我,我将我的令牌给你。” “谢云师兄。”闻梨礼貌应道。 周围弟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两人,神色有些怪异。 随着一声解散,弟子们散去,有的去了膳堂,有的则是去了演武场。 闻梨和叶舞虞子嘉一起去了膳堂,点了一桌子的菜。 等菜期间,闻梨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虞子嘉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叶舞也投来目光。 闻梨思考着,斟酌开口:“我的一个朋友,她遇到了一件很疑惑的事情。” “你才来青云宗多久,一个人天天在落雪之巅数雪花,除我们两个之外,你还有哪个朋友?” 虞子嘉挑眉,想了想又说,“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闻梨瞪了他一眼,“才不是。” “好好好,不是。”虞子嘉勾唇笑了笑,“那你说说,你这位朋友遇到什么难题了?” 闻梨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斟酌问道:“你们说,一个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代表什么?” 虞子嘉:“他喜欢你。” 叶舞:“他想杀了你。” “嗯?”闻梨和虞子嘉震惊瞪眼,转头看向叶舞。 叶舞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对,淡淡道:“你自己都说无缘无故,那必是他有所企图,先使人放松警惕,最后一击绝杀。” “……” 虞子嘉愣愣点头:“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 “好像真是……哎呀,”闻梨差点也认同她的观点了,想了想补充道,“那个人没有理由杀我……朋友。” “他就是有些迟钝,还有些孤僻,但是我朋友随口说的一句话他第二天就帮她实现了,但是呢,他好像又连暧昧是什么都不明白,你们说这算什么?” 虞子嘉深沉思考道:“装纯,高级渣男。” 叶舞斩钉截铁道:“确定了,他就是想杀你朋友。” 闻梨沉默良久:“……” 这时点的菜上来了,她轻咳了一声,招呼道:“算了算了,不谈论这个了,先吃饭吧。” 饭吃到一半,闻梨觉得有些腻,去放小食的地方拿了一份灵蔬汤。 舀汤的时候她听到旁边一桌人的小声谈论。 “诶,刚刚大师兄说要将弟子令给闻梨。” “藏兵谷要有弟子令才能进去,她没有大师兄给她不是很正常?” “此言差矣,你们不知道之前藏书阁那件事吗,我和你们说……” 过了一会,传出几道低声的惊呼:“难怪,我说药长老怎么这么关注她,大师兄天天不管刮风下雨都要送她回落雪之巅,原来是因为他们……” 稀里糊涂嘈杂散乱的声音中,闻梨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端着汤走到那桌人旁边,开口直接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几名弟子一愣,完全没料到一转头悄悄话的主角就站在面前了。 闻梨重复了一遍:“你们是在说我坏话吗?” “没,没有。”一名弟子连忙道,“我们是在说你学东西很快,要向你学习,没说你坏话。”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见她似乎不信,那几名弟子立马保证道:“我们要是说你坏话,现在就被天雷轰顶。” 没有任何事发生。 闻梨抬头看了看屋顶,道:“好吧,我信你们没说,我讨厌别人说我坏话,要是被我听到了,我会动手打人的。” 前世被欺负是她年纪小,没人撑腰自己又没能力,现在都修炼了,她不会再忍着。 没实力的时候忍是无可奈何,有能力反击再忍就是窝囊了。 她才不想一直当大窝囊。 几名弟子看到她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咽了咽口水,忙道:“好的好的。” “抱歉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继续吧。”闻梨礼貌说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虞子嘉问:“怎么去这么久,你是现煮了一碗吗?” 闻梨拉开凳子坐下,随意道:“我是去现种的。” 虞子嘉无语:“阴阳怪气精。” “彼此彼此。” 叶舞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沉默夹菜。 吃完饭回到落雪之巅,闻梨翻看着云既白给的书,一步步按照上面的步骤种下种子。 灵植的种植方法千奇百怪,和种菜不一样,种灵植是一件十分细致的事。 “可惜了,不能种普通植物,不然我高低要在这院子里栽上几棵梨树。” 闻梨低头看着自己埋下的种子,小声惋惜。 一道打趣的笑声传来:“小侄女,忙着呢?” ------------ 第55章 我裴行之立誓,绝对不会伤害闻梨 闻梨转头,看到了院门口站着的风华和裴行之。 一个从容悠哉地倚靠在门上,一个如松柏一般站得笔直。 “你们终于出来了。” 风华施施然走过去,挑眉道:“想我们了?” “我只是觉得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掌门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出事了。”闻梨白了他一眼,“不是说闭关半个月吗?这差一天就满一个月了。” “闭关嘛,有长有短,说不准的。”风华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不过我确认了,小徒弟的脑子没有问题。” 闻梨淡淡点了个头。 “行了,你忙吧,我得去歇歇。”风华挥了挥袖子潇洒离去。 飘然而落的雪花中,闻梨转头看向裴行之,他亦看着她。 夜空星辰闪烁,两人坐在屋顶上。 闻梨取出挚心剑递过去,“你的剑。” 裴行之接过,收剑入鞘。 闻梨仰头看着头顶的夜空,星辰漫漫,圆月高悬。 “裴行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嗯?” 闻梨转头看着他,眼眸清冷,幽静似一汪清泉。 “你将你的剑借给我,我很感激,但是你为什么特意去找来灵植,还找云既白要灵土?” 裴行之回望着她,说:“你说你想在这里种菜,但这里只能种特殊的灵植,所以我才去既白讨灵土。” 闻梨听到这个回答,忍不住扶额。 这完全是将她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嘛。 “我那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那你现在高兴吗?” “什么?”闻梨没反应过来。 裴行之指着下面的院子,重复了一遍:“这些,你高兴吗?” 闻梨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院中是她松过的土,和一些还没来得及种的小坑。 她沉默了一瞬,说:“自然是高兴的。” 自己随便说的话被人记在心中,再冷漠的人也会被这份惊喜打动。 “既然你高兴,那就说明我做的没错。我从前问过师父,他说与人相交,最重要的便是真诚,绝对不可行背刺之事。” 裴行之转头看着她,“我们是朋友,你想要的事情我能去满足,那为什么不做呢?” 闻梨心中微微一动,侧目看过去,落入他温和清澈的目光中。 良久后,她垂眸低声笑道:“你说的对,真诚,是我狭隘了。” 朋友之间,确实是要真诚。 是她有些困在从前,顾虑太多,情感回避了。 裴行之注意到她微末的变化,问:“你怎么忽然变得不高兴了?” 闻梨一愣,“很明显吗?” 裴行之沉吟道:“有一点点。” 闻梨微微蹙眉,总觉得这段对话有些熟悉。 她和裴行之对上目光,安静了一瞬,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之前她就是这么问他的。 闻梨眯眼道:“你知道我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吗?” “让我猜猜。” 裴行之神色思量了一番,浅笑道:“你会说你想起了一个人,她是你的朋友。” “对了一半,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闻梨哈哈一笑。 裴行之问:“那她对你重要吗?” “以前很重要,后来就不重要了。” 闻梨微微叹气,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雪花,神情有些惆怅。 “那时我……没了亲人,刚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对一切都很迷茫,她主动向我伸出了手,问我愿不愿意和做她朋友,我答应了。” “后来,其他人开始欺负我孤立我。她一开始还站在我身边,但渐渐的她开始疏远我不理我。” “再之后连她也开始欺负我,我知道她是被逼的,我能理解,不怪她,但我不会原谅。” “你看,有些人就是那么可恨,强的欺负弱的,还逼着弱的朋友与她反目成仇。”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再交朋友,我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别人来伤害我。” 空寂的夜幕下,少女的心事随着雪花落下,飘散,融化…… 裴行之定定看着她。 闻梨站起身来,发丝衣袂纷飞。 她看着眼前的人,郑重道:“裴行之,我闻梨的朋友绝对不可以欺负我,更不能伤害我。” “你能做到吗?” 少女神情冷肃,目光似海啸般汹涌,又似雪山般深沉。 裴行之凝了凝眸,站起身,语气认真,如同落下某种庄重的誓言。 “我裴行之在此立誓,绝对不会伤害闻梨。” “若有违背,必遭心魔……” “诶诶诶——”闻梨急得扑过去伸手捂住他的嘴,“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发起誓来了。” 这里可不比她的前世,修仙界发誓那可是真的会应验的。 “我信你,用不着发誓的哈。” 裴行之微微怔住,然后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低垂,视线缓缓下移…… 闻梨跟着看过去,连忙收回手。 神色慌张地转过头看天看地看雪,就是不看他。 裴行之抬手碰了一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心中漫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异感觉。 【裴行之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36。】 听到这道播报,闻梨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一下脚步,悄悄往他那里看了一眼。 结果恰好对上他也看过来的目光。 闻梨突然就觉得有些心慌得不行,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一样。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去睡吧。” 说完,她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我们各自去睡……休息。” 她心里忍不住骂自己不争气,怎么还结巴起来了呢? 裴行之的反应倒是淡定:“好。” “那就晚安明天见。” 闻梨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屋顶,然后利索开门关门,后背抵在门上。 石头:“你的心跳很快。” “有……有吗?”她下意识捂上胸口,辩解道,“是刚刚跑太快了没喘过气。” 石玉轻哼一声:“欲盖弥彰。” “不想和你说,我要睡觉了。” 旁边那栋木楼里,裴行之垂眸注视桌上的挚心剑良久。 风吹过窗棱,他听到声响起身,看到那处亮着的灯光。 没过多久灯光熄灭了,他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雪花慢慢融化,他下意识握了一掌心。 原来……落雪之巅的雪,不都是孤独冰冷的。 ------------ 第56章 谁对我好,我会自己看 第二天,闻梨早早起床,今天要去藏兵谷,不能迟到。 她拉开窗子,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 只是落雪之巅天天下雪,空气都是冰冷的。 吱嘎——对面楼的窗户被推开。 闻梨看过去,轻轻挥了挥手,“早上好呀。” 裴行之淡笑点头:“早上好。” 闻梨看到他一丝不苟的衣服和头发,好奇问:“你不会修炼了一整夜吧,刚闭关出来就这么刻苦吗?” “习惯了。” 闻梨一时失语。 最可怕的不是天才,而是天才居然那么勤奋。 收拾好后,她来到院子,裴行之已经等在那了。 “你学会御剑了吗?” 闻梨取出那把铁剑,“学得透透的,差点就被文长老抽成陀螺了。” 裴行之顿了顿说:“文师姐教学是严厉了些,不过……” “不过她对弟子也是真的认真负责。”闻梨接过他的话,微笑道,“裴行之,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觉得文长老不好。” “我有眼睛,会自己看的,谁对我好我知道。” 文柔虽然严厉,但是她有东西是真的会教。 那段时间她和叶舞天天被抽,其他弟子也跃跃欲试求指导,她雨露均沾每个人都抽了一遍。 哪怕是药玄,虽然因为她说他耳朵的事,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但在她解释的时候,他也会听会信。 可以说,目前青云宗的几位长老师长,是真的做到尊重弟子,教导弟子。 巳时不到,十六名弟子就已经来到了演武场。 闻梨看了看上方的聂净慈和文柔,目光转移落到了另外一道身影上。 那少女见到御剑而来的裴行之,一杆红缨枪倏然飞了过去。 “小师叔,来比一场!” 裴行之抬手将枪挡回去,淡淡道:“今日没时间,改日吧。” 红衣少女执枪以对,冷声道:“改日再改日,你都改我半年了。” 裴行之不为所动,“既然都半年了,那不如再多改半年。” 闻梨瞧着这个发展,一头雾水。 虞子嘉见她表情迷惑,凑过来解释:“那是掌门的掌上明珠,全栖迟。前些日子下山了,今天才回来。” 闻梨点点头,问:“她和裴行之……” 虞子嘉道:“听说是因为他们两个同日筑基,但小师叔比她先到圆满境,不知为何就产生了要将他比下去的念头。但她好歹是掌门唯一的女儿,小师叔也不能真的和她打,就一直拖着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她还不到十六岁,三个月前刚结的丹。” “这么强?”闻梨惊讶。 “确实强。”虞子嘉语气有些忧愁,“自命不凡如我,也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闻梨转头看着他,像见鬼似的,“什么时候我们的虞二皇子,居然开始自卑了?” 虞子嘉怒目道:“这不叫自卑,这叫承认别人的优秀。” 闻梨表情揶揄:“得了吧,那会和季千星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区区一个小境界,你一定会追……” 虞子嘉听到她的阴阳怪气,着急忙慌道:“闭嘴,快闭嘴。” 他们的打闹被上方的裴行之看在眼里,他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微敛了眼眸。 文柔伸手拦住好战的全栖迟,笑盈盈道:“好了,还有正事要做呢。” “走吧。”聂净慈道。 两位长老带着弟子们御剑来到一处空寂的山谷,远远看去上方笼罩着厚厚的云层,隐约有猩红色的雾气晃动。 “下去吧,藏兵谷禁空。” 众人缓缓落在地面,闻梨等叶舞下了才收回剑。 “凡是藏兵谷中的武器,都讲究一个缘分,有缘者取,无缘者过。” “里面不乏从前一些弟子使用多年的佩剑,上面沾染了数不清的妖魔邪气,若你们遇到了,能拿则拿,不能拿就绕开,不可冒进。” 聂净慈淡淡叮嘱完,与文柔对视一眼,两个人取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 磅礴的灵力从刀和鞭子上破出,面前的厚重云雾缓缓往旁边撤去,显出了一道两人高的门。 聂净慈:“你们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去吧。” 闻梨低头握了一下腰间的玉牌,上面写着裴行之三个字。 她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裴行之抬眸看过来,似乎是笑了一下。 闻梨心忽然就淡定了下来。 “走吧。”她喊上叶舞。 虞子嘉回头问:“你们有心仪的武器没?” 闻梨:“没想过。” 叶舞:“能拿到就行。” 听到这两个敷衍的回答,虞子嘉觉得有些无语:“这么没志气,不像我。” “你想要什么?”闻梨问。 “我肯定是要里面最强的那把武器。”虞子嘉十分自信。 叶舞淡淡道:“最厉害的应该是那柄锻造锤,你以后要扛锤子吗?” 虞子嘉:“……” 闻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挺好的,挺适合他的。” 虞子嘉咳了一声:“那还是拿剑吧,毕竟我以后可是要当剑仙的人。” 弟子们先后进去藏兵谷。 聂净慈靠在石碑上,微微闭目。 文柔站在她身边,“你们觉得,他们谁会最先拿到武器出来?” 聂净慈:“每个人都有可能。” “你这不是废话嘛。” 文柔转头问另外两个人:“小师弟,小宝,你们觉得呢?” 全栖迟倚靠在长枪上,撇嘴道:“我刚回来,人都不认识。” 文柔:“那你觉得谁最和你眼缘?” 全栖迟回忆了一下,说:“那个穿黄衣的最显眼,修为不错,看起来拽得不行。” 文柔转头看向另一边,“小师弟看好谁呢?” 裴行之垂眸,“不知道。” 聂净慈睁开眼睛,微讶道:“我以为你会说闻梨。” 裴行之:“天赋闻梨确实是最好,但师姐不是说藏兵谷不讲天赋吗?” “是这样没错,但你……”聂净慈一怔,失笑道,“我还寻思你……算了,你还真是修无情道的料。” 文柔微笑:“他修无情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这个干嘛?” 聂净慈:“你不懂。” “我不懂你和我说说呗。” “那你过来我和你说。” 文柔听到聂净慈说的裴行之香囊的事,有些惊讶。 随即目光瞧上瞧下自家这位小师弟,目光中浮现出兴味。 文柔:“师姐,我总觉得以后一定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 第57章 灵剑挚心,应爱而成 “分开走吧,找到的几率大点。”虞子嘉指了一个方向,“我走这边。” 三个人一起进入藏兵谷后一起走了一截,却连武器的影子都没看到。 “那我这边。”叶舞随手指了一个。 闻梨看了下他们选的,然后往另外的方向走。 藏兵谷内部的雾气也很浓郁,能见度不到二十米,时不时有诡异的风刮过。 闻梨走在并不平坦的小道上,忽然眼前飞过一个东西。 她惊了一下,凝神去看,是一根金色的棍子。 棍子漂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莹莹光华。 她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试探伸出手,那棍子一扭躲过了。 “这是不让我碰吗?” 脑海中的石玉出声:“你想拿这根破棍?” 闻梨:“你不觉得这个很像金箍棒吗?” 石玉顿了一下,“你想当猴子?” 她恼道:“什么猴子,那是花果山齐天大圣,一点品味都没有。” 试问谁看西游记的时候不喜欢孙悟空呢。 各有千秋的美女摆在面前,眼睛却只能看见那只猴子。 闻梨望着眼前的金棍叹气,看来她是没缘分了。 后续她又遇见了好些武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都有。 可它们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她根本摸不着。 闻梨心有些累,“石头,你那个‘狗见了都嫌’的bUff又出现了?” 不然这些武器怎么都不搭理她。 石玉:“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她低声自言自语:“我该不会空手而归吧?” “当然不会。”陡然一道声音出现。 闻梨瞬间警惕,“是谁?” “我在你后面。” 闻梨转头,她本以为会是其他弟子,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青年。 诡异的是,那青年的下半身竟然是透明的。 闻梨觉得惊悚,手里立马捏起一团灵力,冷喝道:“你是谁?我警告你,别过来。” 青年露出一丝笑容,“别紧张,我是器灵……不对,现在是谷灵了。” 闻梨狐疑地往后退了一步,“到底是什么灵?” 青年道:“我以前是他的器灵,后来他死了,我变成了谷灵,替他守着这方天地。” 闻言,闻梨心中微动,稍微放松了些,将灵力球散去了。 “你是那位老祖的器灵?” 青年微微点头,“你可以唤我苍鸣。” 闻梨看着他,问:“前辈找我干什么?” 她不会认为对方是偶然出现的,那样子,分明是刻意找来的。 “我刚开始以为是个熟人到来,所以才现身的。”苍鸣道。 熟人? 闻梨先有些疑惑,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腰间的弟子令牌。 “你见过……裴行之?” 苍鸣淡笑:“当然见过,他当时可是取走了我主人的遗世之作。” “挚心剑?” “对啊,挚心剑,却叫他拿去了。” 闻梨看着他,见他神情遗憾惋惜,心中有些不解。 “长老说这里的武器都是有缘可得,怎么听前辈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希望裴行之取走似的?” 苍鸣侧目望着她,“小姑娘,你可想知道挚心剑是如何诞生的吗?” 闻梨想了想,微微点头。 苍鸣垂下眸子,缓缓道:“那时我主人的心爱之人因疾而逝,他悲痛欲绝自困谷中。” “此一世,他痴心烙魂,相思镂骨,弥留之际,炼铸出最后一把剑,取名挚心。” 他的声音十分空灵,像是回忆起了主人生前锻造时的情景,语中无尽遗憾哀思。 “灵剑挚心,应爱而成,以情凝鞘,心无赤诚者,难动分毫。” “此剑一旦认主,则唯剑主与其心上人,方可拔之出鞘。” 苍鸣顿了顿,微微笑了,“这样一把剑,却被一名修无情道的弟子取走了,倒是世间一桩奇事。” 听完这段话,闻梨心中惆怅万分。 为他主人凄美的故事,也为挚心剑的诞生。 可是一把有情之剑,择了无情道为主。 这两者分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闻梨张了张嘴,犹豫问:“前辈,他取剑的时候知道其中含义吗?” 苍鸣摇头,“我只告诉他这把剑除了他之外,非亲近之人不能撼动。” “他既然能拔出剑,就说明剑也认可他,知不知晓又有何关系,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且凭本心而已。” 闻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之前裴行之将剑给她的时候是封了刃只给剑身,而不是将剑鞘一起给,是因为挚心剑只有他和他的心上人才能拔出。 她又想到无情道这三个字,不禁有些自我怀疑,她的任务真的能完成吗? 苍鸣低眸瞧了她一眼,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往那处去吧,或许有你的机缘。” 闻梨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然后弯腰对他行了一个礼。 “谢谢前辈,晚辈告辞。” 站在原地的苍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地轻蹙眉头。 “总觉得这孩子长得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说着,又微微摇头道:“应该是睡太久糊涂了。” 闻梨一路往前,直到无路可走。 她的面前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树木,树干目测三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树叶层层叠叠散发着银白色的微光。 她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最显眼的就只有这棵树。 “难道是在树上?” 闻梨轻轻跃起站在树杈上,没有看见武器。 她跳下去,目光围着大树打量。 苍鸣既说他是此处的谷灵,便没有理由说谎骗她。 “总不会是在树干里?” 她想到这个可能,越想越觉得几率很大。 但这是人家的地方,也不能将树砍掉。 她先试探的伸出右手贴在树干,用灵力感受了一下,果然有细微的波动。 还来不及高兴,掌心陡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吸力传来。 诡异的吸力从掌心传递到她全身,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吸进去了。 闻梨吓了一大跳,使劲往后仰。 “什么鬼,树成精了要吃人?” 她引动全身灵力,但感觉像是在做无用功。 她的手臂已经完全嵌了进去,忽然,掌心碰到了一道冰冷的触感,那股吸引力也消失了。 闻梨一怔,抓住那个冰凉的东西,手狠狠地往后一抽。 铮—— 一柄剑被甩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她连忙先去查看自己的手臂,发现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她走过去将剑捡起来,然后人麻了。 “这什么破剑,居然还生锈了!” ------------ 第58章 执逍遥,见逍遥,得逍遥 闻梨左看右看,觉得这剑奇奇怪怪。 谁家好剑居然还会生锈的。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她自我安慰道。 然后一摊手,看到了自己右手掌心的锈斑。 “……没事没事,擦擦也能用。” 三个时辰的时间所剩无几,闻梨原路返回,在门口刚好遇见了虞子嘉。 虞子嘉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身散发着光华,他看着剑表情很是满意。 闻梨远远瞧见他的剑,又低头看着自己生锈的剑,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闻梨,看看我的剑,神不神气?”虞子嘉跑过来。 “神气,就是和你不太相配。” 虞子嘉摆摆手道:“没办法,谁让我光芒万丈呢,上好的兵器在我手中也难免会失去光华。” 闻梨:“……我是说你配不上这把剑。” 虞子嘉微恼,“瞎说,我们绝配。” 他看过来,问:“你拿到什么了?” 闻梨悄悄将剑往身后藏去, 虞子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冲她身后喊:“叶舞!” 闻梨下意识转头,然后就感觉手臂被拉了一下。 虞子嘉看着她手里的锈剑,沉默了,“你这剑……够特别。” 闻梨:“……” 总觉得有些丢脸。 虞子嘉偏头认真仔细打量,很是不解,“灵剑也会生锈吗?” “可能过期了吧。”闻梨半天憋出这句话。 “诶,叶舞。”虞子嘉忽然喊。 她翻了个白眼,“一个套路用两次就骗不了人了。” “闻梨。” 听到这清冷的声音,闻梨一愣,居然真的是叶舞。 叶舞抱着一个条状物体走了过来。 闻梨和虞子嘉看到她怀里的东西,一起沉默了。 虞子嘉:“……你这是从哪里找的铁块?” 叶舞甩了甩手中的黑色长条铁块,说:“在一个炉子旁边。” “那些灵器都不让我拿,我就捡了一个趁手的。” 她将铁块舞得虎虎生风,表情看起来对它很满意。 “让我拿一下。”闻梨说。 叶舞将铁块递给她。 闻梨握住,手陡然往下一落,她忙使用了两分灵力,铁块才没有砸在地上。 “有点重。”她将铁块还了回去。 叶舞微微点头,“是有点,打人肯定疼,够用了。” 虞子嘉看了看她们两个,说:“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诡异。” 三人走出藏兵谷,外面已经有了几名弟子,有的手上拿了刀、剑,有的空手而归。 聂净慈对走出的他们招了招手,“过来。” 他们走了过去,虞子嘉行弟子礼,“师傅。” 聂净慈点头,“拿到了什么?” 他双手将长剑捧起递出去。 文柔凑过来瞧了一眼,“这剑不错啊,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以前一位师长的佩剑。” 聂净慈道:“确实是那位师长的佩剑,叫逍遥。” 两人想到那位陨落的师长,神色惋惜。 聂净慈垂眸看向虞子嘉,道:“他认可了你,你若不喜欢,可以选择重新为它起一个名字。” “不用了,就叫逍遥吧。”虞子嘉轻轻抚摸长剑,“执逍遥,见逍遥,得逍遥。” “这个名字弟子很喜欢。” 聂净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看向闻梨和叶舞,“你们的呢?” 闻梨掏出一柄生锈的剑。 叶舞掏出一条黑色铁块。 聂净慈、文柔:“……” 旁边的全栖迟:“……锈的,铁块?” 一向风轻云淡的裴行之看到这两件武器,也不由得愣了愣。 好半晌,文柔才道:“你们两个姐妹花,还真是特立独行鹤立鸡群。” 闻梨和叶舞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聂净慈皱眉看着闻梨那把锈剑,沉吟道:“你的剑能给我看看吗?” 闻梨将剑递过去。 聂净慈接过仔细抚过剑身,又问:“它的剑鞘呢?” “好像没有剑鞘,我有找但没有找到。”闻梨想了一下,补充道,“这是我在一棵树里拿出来的。” 聂净慈:“那树长什么样子?” 闻梨回想了一下,说:“很高很大,树叶弯弯的,闪着银色光芒。” “月影木。”聂净慈说出了树木的名字。 文柔看着她,问:“怎么了师姐?” 聂净慈:“月影木吸收日月光华生长,其枝干可做屏蔽类法器使用。” 文柔神色微有些诧异,却道:“这和这把锈剑有什么必要关系吗?” 聂净慈将剑抛给她,凉凉道:“感受一下,和你的鞭子有何不同?” 文柔仔细感受了一番,不由得蹙眉,“这……” “淡定。”聂净慈阻止了她想说的话,将剑重新归还给闻梨,说:“好好练。” 她转头又看向叶舞的铁块,顿了顿,“你也好好练。” 藏兵谷之行结束,长老带着弟子们回了演武场。 文柔含笑道:“自己玩去吧。” “行之留下。”聂净慈喊住裴行之。 裴行之:“师姐有何事?” 聂净慈看着他,沉吟了一下,说:“闻梨的剑,不属于藏兵谷。” “方才我查探过了,她的剑与我手中同属藏兵谷的武器并无气息关联。” 同一位炼器大师制作的作品,就算外形相差巨大,但其中总会有相似的气息联系。 再加上剑是从月影木中取得的,聂净慈便可以肯定这把剑不属于藏兵谷,且有可能来路不明。 裴行之抬眼,淡声道:“我会去藏书阁查看近些年出入青云宗的人员名册。” 文柔赞赏地看着他,说:“不愧是小师弟,一点就通。” “倒是你,师姐,你先发现的,为何让小师弟去?” 聂净慈咳嗽了一声,神色不自然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看书。” 文柔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真是懒到家了。” 膳堂顶楼包厢,虞子嘉点了一大桌子菜和灵果酒。 “过了今天,咱们三个就要天各一方了,吃顿散伙饭吧。” 闻梨:“什么叫散伙饭,又不是见不到了。” 虞子嘉指了自己,又指向她们,“我亲传,你旁听,她外门,可不是天各一方吗?” 闻梨道:“都是一个宗门的,谈不上天各一方,不过这散伙饭还是要吃的。” 虞子嘉大手一挥,十分豪放,“今天你们随便吃随便喝,本皇子请客。” 顶楼的环境十分的安静,包厢也够宽敞,因为这些都是要单独花钱的。 那些灵果酒,属于药灵峰特别供应,蕴含的灵气非普通的膳食可比,味道极好,价格同样也贵,一般弟子可舍不得花这钱。 也就像虞子嘉这种本身就财大气粗的,能舍得如此豪放地请客。 闻梨用手肘碰了碰叶舞,小声问:“你酒量好吗?” 叶舞:“中等。” 闻梨道:“那我们多喝点,让他大出血。”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虞子嘉身为皇子身家丰厚,不至于因为一些酒就破产。 叶舞却认真回应:“好。” “举杯。”虞子嘉站起身。 三人刚要碰杯,敲门声突然响起。 虞子嘉一顿,以为是上菜的,“进。” 下一秒,门还未完全开启,一道如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彻: “虞子嘉,来和我打一场!” ------------ 第59章 来,不醉不归! 三个人举着酒杯站着,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的人。 全栖迟推开门就见到这副场景,一愣,默默收回了脚。 虞子嘉怔了一会回神,指着自己道:“你是要找我……打架?” 全栖迟点头,“用你的逍遥剑。” 虞子嘉:“我今天才拿到它,还没磨合过呢。” “没关系,你定个时间。”全栖迟道。 那架势,似乎今天不得到答复不罢手。 “全……”顿了一下,他想起对方是掌门唯一的女儿兼唯一的弟子,于是改口道:“小师姐,你为何要和我打?” 上山一个月他晋级到了筑基后期,这修为在同龄人中算优秀,但和那些先入门的师兄们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全栖迟声音清脆如风过银铃,“他们和我打都是畏手畏脚的,小师叔也不和我打,我今天看你气质拽拽的,还拿出了一把好剑,你非常适合做我的对手。” 虞子嘉:“……” 他们不和你打是碍于你的身份,你又怎么会觉得我想你打啊? 而闻梨听到全栖迟说的话,忍不住偷笑。 全栖迟蹙眉看过去,“你笑什么?” 虞子嘉同样问:“你在笑什么?” 闻梨揉了揉自己的脸,抚平笑容,“我是觉得全姑娘看人真准。” 虞子嘉闻言,瞬间想起了他和闻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轻咳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吧。” 全栖迟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暗语,只道:“虞子嘉,能不能比,我可以给钱,一场两千灵石。” 虞子嘉失笑:“小师姐,你拿我当陪练呢。” “再说你金丹我筑基,我们差了一个大境界,怎么比?” 全栖迟:“我可以压制四成灵力。” 压制灵力,还给钱,诚意十足。 虞子嘉想了想道:“我不要钱,也可以和你打,过两天吧。” “好,我过两天再来找你。” 虞子嘉看着她准备转身离去的背影,迟疑道:“要不,一起坐下喝一杯?” “你们介意吗?”他看向另外两人。 闻梨淡笑:“你请客,你说了算。” 叶舞平淡:“不介意。” 最后全栖迟被邀请着坐了下来。 一顿散伙饭,摇身一变成了结交宴。 全栖迟年纪虽然是场中最小的一个,但性格不扭捏,充满了活力。 她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全栖迟,你们呢?” “闻梨。” “叶舞。” 剩下一人不答,三名少女同时看过去。 “……虞子嘉。” 全栖迟举着杯子站起来,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们,那就我敬你们一杯。” 四个人举杯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全栖迟率先一饮而尽,脸色陡然一变,捂着嘴呛咳起来。 “这什么,怎么味道怪怪的?” “酒啊,灵果酒,新出的口味,小师姐没喝过吗?”虞子嘉道。 “之前有喝过一点点普通的酒。”全栖迟顿了顿,又道,“我爹不太喜欢我在外面乱吃东西。” 虞子嘉看了看她,迟疑道:“那你现在在这里和我们吃饭,掌门知道了不会打我们吧?” 全栖迟无所谓地摆手,“他就是杞人忧天操心过头了,我总要长大的,他不能事事都管着我。” “来,喝。” 四人再一次碰杯。 闻梨端着酒杯,看着杯中的酒顿了一下,总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说过什么话忘记了。 叶舞见她不动,问:“怎么了?” 闻梨摇摇头,“没事,喝,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不知过去多久,包厢里歪七扭八倒了一堆玉瓷酒瓶。 闻梨趴在桌上,双颊酡红,眼神迷蒙。 虞子嘉捂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全栖迟闭着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手抖了半天。 而叶舞,坐得笔直又端正。 云既白和裴行之推开门就见到这一幕。 “……” 全栖迟拿着酒杯的手胡乱往前一碰。 “闻梨,该你和我碰杯了。” 闻梨嗫嚅着:“好……” 进门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云既白沉默了好一会,“小师叔,这……怎么办?” 裴行之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个人,淡声道:“除了搬,你觉得还能怎么办?” “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云既白认命道。 他本来只是受掌门嘱托来找全栖迟的,谁知道找了半个青云宗都没找到人。 听有人说看到她来过膳堂,才想着来碰碰运气,然后就遇到了裴行之,对方也在找闻梨。 云既白上前温柔地推了一下全栖迟,“师妹,小师妹,醒醒。” 全栖迟猛地起身,喊道:“喝!” 喊完就倒在了桌上。 云既白:“……” 他转而伸手去拍虞子嘉的头,狠狠拍了两下,“虞师弟,虞师弟,快醒醒。” 虞子嘉一下子拍掉他的手,“谁敢对本皇子不敬,拉下去杖责二十!” 云既白:“……” 他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小混球带着三个姑娘不学好,等你醒了再收拾你。” 裴行之走到闻梨身边,轻声喊:“闻梨,醒醒。” 闻梨轻轻挥手,声音迷糊:“谁家的蚊子,真没礼貌,别吵我……别吵……” “闻梨……” 她双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裴行之默然半晌,止不住地叹气。 他转头去喊另外一个坐得端端正正的人,“叶舞。” 叶舞噌地一声站起,眼睛一眨不眨,“我该休息了,明天要练功。” 这一下起身给旁边的云既白吓得不轻,“我的天道大老爷!” 他手里刚扛起来的虞子嘉差点就吓掉了。 云既白忙将人横放在剑上,然后去抱全栖迟。 裴行之看着一边喊着休息练功一边往外走的叶舞,不敢耽搁,抱起闻梨跟了上去。 一人负责两个酒鬼,合理分配。 裴行之抱着闻梨一路跟着叶舞,看到她进了外门弟子的居所。 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喊住一名路过的女弟子。 “那名弟子喝多了,麻烦你今晚照顾她一下。”说完,他递给那弟子五百灵石。 “好的小师叔。” 做完这些,裴行之才带着闻梨回到了落雪之巅。 刚到地方,她就挣扎着要下去。 “你谁啊你是,为什么要抱着我?” ------------ 第60章 你没有妈妈吗? 醉酒的少女晃晃悠悠踩在雪地里,后面跟着一个神色焦急的少年。 “闻梨。” “本姑奶奶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裴行之:“……” 闻梨停下来指着他,“别过来哦,再过来我报警抓你。” 裴行之顿住脚步,却看到她悠悠要往下倒,连忙伸手将人接住。 闻梨晃着脑袋一把推开他,大喊:“救命,有人非礼!” “……” 裴行之又是叹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那绿裙少女嘟囔着蹲在雪里,伸手团吧团吧捏出几个雪球。 裴行之轻轻靠过去,发现她捏出了两个小雪人。 “唔,怎么没有眼睛?” 少女呆呆地眨眨眼,伸手去摸腰上的储物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位置。 裴行之看到她的动作,轻声说:“你别动,我拿给你。” 谁知她一下子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储物袋,防备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要抢我的钱?” “……我不是。” “我不信,除非你说你是首富。” 裴行之:“……我是首富。” 闻梨:“那你能给我钱吗?” “可以。”他取出一颗夜明珠。 闻梨痴迷地看着闪闪发光的珠子,“好亮好闪。” 她伸手想去接,神色却纠结,毅然转头,“不行,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裴行之一愣,“妈妈是……” “妈妈就是妈妈啊。”少女抬起头,认真问道,“你没有妈妈吗?” 裴行之:“……” 如果这个名词是他理解的意思的话,那他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我要捏一个妈妈的雪人,还有一个我的。”闻梨伸手试图在雪人头上戳出眼睛。 裴行之微微叹气,拿起那两个球,掌心光华一闪,两个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的可爱雪人出现了。 他将雪人递到她面前,“是你要的吗?” 闻梨双手将雪人捧着,睫毛眨啊眨,突然滚出来两行泪。 裴行之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想妈妈了。” 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声音呜咽:“你怎么不哭啊,你不想妈妈吗?” 裴行之:“……” “我……没有父母。” “啊,那你真惨。” 闻梨说着歪了歪肩膀,“需要肩膀吗?借你靠靠。” 裴行之看着她的动作,哭笑不得:“闻梨,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妈妈教我的。” 她转头看着他,“其实我本来也没有妈妈,我是她捡回去养大的,她那天抱着我跟我说,哭一场就好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妈妈,可是后来她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裴行之沉默良久,说:“我也是被捡回去的,但那个人……并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捡你回去呢?”少女歪着脑袋问。 “我……不想说。” “那好吧,不想说就不说了。”顿了顿,她又问,“那你想哭吗?你想哭我就转过去,绝对不看你。” 她将手伸过去,“如果你没东西擦眼泪,我的衣袖给你。” 裴行之垂眸看着眼前伸过来的手臂,衣袖往上堆到了小臂处。 他神色一顿,伸手将她的衣袖拉下。 “我不哭。” “闻梨,回家吧,太晚了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听到这句话,少女呆呆眨眼,站起身来,“你说的对,是该回家了。” 她手里还捧着雪人,“这个能送给我吗?” 裴行之点头,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盒子,“放在这里面,就能一直保持原样。” 闻梨小心翼翼地将雪人放进去。 她抬头对他眯着眼睛笑:“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裴行之眸色微暗。 她点点头,“大好人。” 裴行之摇头失笑:“回去吧。” 青衣少女蹦蹦跶跶地往左边那栋楼走,他连忙将人拉住。 “你走错楼了。” 闻梨“哦”了一声,然后往右边走。 裴行之在后面跟着她,间隔三步距离。 走上二楼拐角,看到她推开卧房门,他犹豫了一下,止住脚步终究是没有再前行一步。 他唤出挚心,“你去看看她有没有睡在床上。” 挚心剑:“……” “如果睡下了,出来的时候把门关上。” “……” 挚心剑在半空上下晃动了两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还是老老实实去做了。 它飘进去,过了一会又出来,将门带上了。 做完这一切,它迅速回到剑鞘中,开始自闭。 裴行之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转身离开小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天光大亮到日头西沉。 风华拎着一坛酒来到小楼,看到自家徒弟在院子里挖土。 “诶,行之,小梨呢?” 裴行之将手里的种子埋好,头也不抬道:“她还没醒。” 风华抬头望天,“这傍晚了还没醒,昨天干什么去了?” 裴行之沉默。 风华看着手里的酒,遗憾道:“我还专门拿出了我珍藏的灵果酒,想着庆祝一下她在藏兵谷取得神兵呢。” 裴行之:“……我想应该不用了。” “为何?” “她已经和她的朋友庆祝过了。” 风华一怔,明白了,“所以她是喝多睡了一天?” “嗯。” “那她还真能喝。”风华笑了一下,“既如此,那我就去找衡师侄喝吧,免得他天天忙宗门事务给自己累死了。” 裴行之看着自家师父悠哉离去。 “啊!” 二楼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抬眸看了一眼,然后低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种灵植。 房间里,闻梨狠狠抓着被子,完全天塌了。 “石头,你刚刚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石玉:“要看吗?这次我录像了。” “我不要!” 但是石玉已经开始播放了。 看到画面中的那个自己说:“你没有妈妈吗?” 闻梨无地自容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杀了我吧……” 她真是好日子过够了,居然敢这么说话。 石玉呵呵一笑:“不止,你后面还问他想不想妈妈,还说你有妈妈教。” 闻梨伸手捂住耳朵,几近崩溃:“好了你别说了。” 一刀两刀三刀,这是追着裴行之杀啊。 她捂住胸口,深呼吸道:“你告诉我结果吧,好感度是不是掉成负了。” 石玉:“加了一个点。” “嗯?” ------------ 第61章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不降反增?”闻梨震惊,“没搞错吧,我都那样说话了,他居然还加了?” 顿了顿,她垂头喃喃:“他该不会有受虐属性吧?” 石玉:“他是修无情道的。” 闻梨顿住,嘟囔道:“行吧。” 可是,现在要她怎么见人啊。 她捏着拳头狠狠砸被子,“以后再也不喝了!” 石玉淡淡道:“你上次已经立过这个flag了。” 闻梨:“……有吗?” 石玉一顿,“你要是想自欺欺人我也不拦着。” 闻梨张嘴,欲言又止:“那我还是换一句吧,以后若是再喝的话,一定少喝点。” 她小声辩解:“谁让这里的灵果酒味道甜甜的,真的很容易上头。” 石玉冷笑,似乎是对她的嘲讽。 闻梨转头,看到床头柜上透明盒子里的雪人,沉沉叹气。 她下床推开窗户,做贼心虚般露头往外瞄了一眼,居然看见了在院子里种灵植的裴行之。 他弯着腰,淡蓝色的衣袖往上拢起固定,只用发带扎着的马尾随着动作甩动,少年感十足。 “别说,人长得好看就是好,往那一站就能令周围蓬荜生辉。” 闻梨撑着下巴暗自欣赏。 石玉:“花痴。” 她反驳道:“我这是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好看的景在眼前,不欣赏,倒显得我不知趣了。” “看够了就下楼吃饭吧。”下面的人忽地抬头看了过来。 闻梨手一抖,尴尬打着哈哈道:“那个,我其实刚醒。”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裴行之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闻梨捏了个净尘诀,换了身衣服下楼。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不知道你的口味,我就照你那次早饭的餐食点了一份,又加了两道其它的。” 闻梨看着那些菜,忍不住夸:“都过去一个月了你居然还能记得。” 说完谢谢,她拿起筷子开吃,这一次她没有再问裴行之吃不吃。 之前那几次他都没吃过,显然是将辟谷贯彻到底了。 裴行之见她吃得幸福满足,不知怎么,心中突然产生一些好奇。 “很好吃吗?” 闻梨点头道:“好吃啊。” 裴行之顿了顿,看着她夹起来的小水饺,“这个,是什么味道?” “这盘是混合口味。”闻梨咬了一口,“这只是香菇荠菜的。” 她又夹上一个,“这只是虾仁的。” “那这个呢?” 闻梨看着他指的那盘糖醋排骨,说:“这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裴行之看着那碟排骨,微微垂眸:“酸的,甜的。” 闻梨放下筷子,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 闻梨叹气:“我觉得你就是辟谷太久,怕是连味觉都退化了。” “裴行之,这修行飞升固然重要,但也不至于真的不吃不喝吧?你光看着不难受吗?” 裴行之敛眸,“确实难受。” 闻梨露出孺子可教的微笑:“难受就尝尝呗。” 谁知他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 留下闻梨一脸懵,“啊?” “奇奇怪怪的。”她默默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吃饭了。 …… 风华拎着酒来到全衡的洞府。 “衡小侄。” 全衡看到来人有些惊讶,“师叔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风华举起酒坛,说:“来找你喝酒的。” 闻言,全衡神色惋惜,歉意道:“那师侄要扫师叔雅兴了,我家栖迟现在还在醉着,我要照顾她。” “小迟,她回来了?”风华说完,蹙眉,“她也醉了?” “也?” 风华摆摆手,说:“我认的那个侄女,也是醉了一天。” 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她们一块儿喝的?” 全衡沉吟道:“既白送她回来的时候说是和三个人喝的,如果其中有闻梨,那另外两个就是和她熟识的弟子了。” 风华微微点头,“既然你喝不了,那看来我只能去找小玄……算了,他不行,我去找净慈好了。” 全衡静静站着,见他准备离开,神色纠结,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师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风华停住脚步,“问吧。” 话到嘴边,全衡却陡然失语,而风华看着他笑了一下,施施然往洞府旁边的巨石上一坐,神态闲适。 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说:“师叔为何要将那孩子留下?” 风华微微抬眸看过去,“你为何不想她留下?” 全衡沉默,声音微沉:“我自己也不知,我只是……” “你看,连你自己都说不出理由。”风华浅浅笑着。 他仰头望着天边将落的霞,手拂过耳鬓的发,声音柔和:“我将她留下,是觉得她有些特别,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些……故友。” 全衡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下意识说:“那如果,她的到来会成为一场祸患呢?” 风华一顿,然后笑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我既留下她,便会护着她,纵然是祸患,我替她抗了便是。” “她和行之,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一并算到我头上。” 微风过,叶飘零,山涧水奔呼啸。 全衡久久无言。 好久后,他轻轻笑道:“师叔和师傅一样,都是护短的。” 他口中的师傅,是前任掌门。 风华挑眉回道:“这可是青云宗的传统,丢不得。”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幽幽道:“这方天地总是要交给下一辈的,能护一天是一天咯。” 全衡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转身回到房里,迎面撞到自己女儿。 “爹,你罚我吧。” 全栖迟弯腰将手伸出,双手捧着的是一根一米长的玄铁棍。 全衡哼了一声,“我罚你什么?” 她低头道:“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偷跑下山,还喝了那么多酒,我错了。”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又有哪次改过了?” “……那不是,女儿生性不羁爱自由嘛。” 全栖迟抬头悄悄看了自家父亲大人一眼,小声道:“要不是你不准,我也不至于偷溜啊。” 这话一出,全衡吹胡子瞪眼:“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 全栖迟忙道:“错我担大头,您只占小头。” 全衡:“……我要不要谢谢你?” 全栖迟:“哪有父亲谢女儿的道理,爹您言重了,女儿惶恐。” 全衡揉了揉眉头,叹道:“……这滑头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那,爹你还罚我不?”全栖迟试探问。 “懒得说你。” 他挥了挥袖子,走到一旁坐下,刚想给自己倒一杯茶,茶壶就被抢走了。 全栖迟手脚麻利地倒了满满一杯,“爹请用。” “……无事献殷勤。”全衡抿了一口茶水,瞥了她一眼,“说吧,又在打什么主意?” 全栖迟纠结了一会,真诚地说:“爹,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我就是在宗门里待着太闷了,所以才想下山瞧瞧外面的世界。” 全衡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继续道:“我马上十六了,女儿已经长大了,在外面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全衡看着面前眼眸亮晶晶的女儿,风华的话犹在耳边,他沉默许久,终是叹了气。 “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全栖迟一愣,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同意了,我以后不用再偷跑出去了?” 全衡道:“孩子大了,我老了,想留也留不住。” 全栖迟蹙眉不满道:“说的这是什么话,爹可是要长命八百岁的。” “那要等我突破渡劫才行。” “不管,反正爹要一直活着,一直陪着女儿。” 全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同意你出门,但是你要让既白陪着,有他在你身边我会放心些。” “啊,那我出门要协调大师兄的时间了,”全栖迟想了想,笑说,“也行,谢谢爹。” 全衡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柔软。 ------------ 第62章 剑名:等一下 “虞子嘉,站住!” 广场上,一红衣少女追着前面的人大喊。 “小师姐,你就让我休息一天行不行?” 虞子嘉是真的觉得身累,心更累。 自从上一次喝完酒,他不仅被大师兄教训了一顿,还被全栖迟缠上了。 虽然是他亲口答应的切磋,但整整两个月,一天不落地天天打,这谁受得了。 他皇兄上朝都还有休息时间呢。 全栖迟叉腰道:“你这就怕了?” 虞子嘉点头如捣蒜,“怕了,真怕了,我想休一天假行不行?” “哼,行吧,勉为其难放你一马。” 全栖迟转头去找闻梨,闻梨正在找聂净慈请教。 青云宗亲传弟子之间相处随意,几位长老传授功课也随意,不论是谁的徒弟,来问都当自己的弟子教。 “长老,和刀修对战要注意什么?”闻梨问。 聂净慈说了几个点,然后问她:“你和你的剑已经磨合好了?” “已经能熟练驾驭了。”闻梨点头。 聂净慈微微垂眸,想起那日裴行之的话。 “师姐,近五十年来访青云宗的人员名册我都查看过了,没有人去过藏兵谷。” 那时她沉默半晌,回:“那便算了。” 既然已经成了闻梨的佩剑,再纠结查找下去也无意义。 此时聂净慈面对眼前的闻梨,说:“你已经炼气圆满了,或许会成为本宗筑基时间最短的弟子。” “可我始终找不到筑基的那一缕契机。”闻梨顿了顿,说,“小风叔叔说我理论足,但对战经验欠缺。” “我这段时间也一直找裴行之练剑,可毫无所获。” 聂净慈微微挑眉,说:“你缺乏的是主动。” “主动?”闻梨略微不解。 聂净慈:“修炼晋升不光依靠天赋机缘,也依靠于主观能动性,主动寻找,主动探索,主动拼搏。” “我当初在元婴圆满卡了整整二十年,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突破的吗?” 闻梨摇头。 “我靠主动寻死,突破了瓶颈。”聂净慈幽幽道,“那时我意外掉入一处秘境,秘境里很多的妖兽,我在里面艰难求生找寻出口。” “后来我知道一名化神初期的妖兽知晓方法,我便去找它,它不肯告诉我,还想吃了我补充修为。我直接和它动手了,抱着出不去就死在那里的想法,我与它打了两天两夜,差一点就死在了它的手下。” “就是在那种命悬一线的情形下,我突破到了化神。” 听完,闻梨低头若有所思,“我也要去死一次吗?” 聂净慈:“……这只是一个比喻,小孩子别乱学。” 顿了顿,她补充说:“你缺的就是一份主动的心念,等你明白了自然就突破了。” 闻梨低喃:“主动的心念……” 聂净慈怕她着急,又说:“不用操之过急,慢慢来。” 闻梨抬头,对她礼貌行礼道:“谢长老为晚辈答疑解惑。” 她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两道声音插了进来。 “闻梨,聂师叔。” “师傅。” 闻梨转头一看,是全栖迟和虞子嘉。 她问:“你们不打了?” “他说他要休息。”全栖迟长枪往地上一杵,撇嘴道,“这才多久,真是受不得累。” 虞子嘉非常无奈:“小师姐,就算是骡子也没有天天遛的道理。” 全栖迟不满地瞧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闻梨看向她,开口道:“要不我们打一场?” “好呀好呀,我还没有和你打过呢。”全栖迟立马高兴了,“现在开始吗?” 闻梨点头同意,轻声道:“等一下。” 全栖迟有点看不懂她这言行不一的举动,她想了想,问:“等多久?” 闻梨唤出自己的锈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把剑叫等一下。” 在场三人:“……” 在他们有些诡异的目光下,闻梨挺胸抬头,给足了自己信心。 “难道不好听吗?” 虞子嘉掏了掏耳朵,神情幻灭,“你再说一遍你的剑叫什么?” 闻梨一字一顿:“等、一、下。” “……” 饶是见多识广的聂净慈都忍不住嘴角抽抽,“你怎么想到起这么奇怪的名字的?” 她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修行者,他们给自己的本命武器取名,要么霸气四溢,如天渊、星陨、撼宇;要么优雅文艺,如素玉、拈花、枕霞…… 哪一个不是十分好听又极富含义的。 等一下…… 这种名字,还真是第一次见。 全栖迟思考了一下,问:“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当然有。”闻梨声色具备地描述道,“你看啊,在台上与对手比试的时候,要先见礼吧。” “等见完礼,我大喊一声等一下,对面肯定懵,这时候我一剑刺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聂净慈:“……” 全栖迟:“……” 虞子嘉:“……” 三个人如出一辙的呆愣,沉默,思考…… 全栖迟:“怎么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虞子嘉:“但是感觉好像不太正派啊。” 聂净慈:“是我年纪大跟不上时代了吗?” 闻梨微微低头,羞涩道:“其实我还想过其它名字的。” 虞子嘉有种不好的预感,“比如?” “比如且慢、住手、饶我一命、仙友请留步……” 闻梨说出一串名字,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有点那什么的,叫向男神表白被拒后我将他……” 三人听完,脑子里飞过一群乌鸦:“……” 虞子嘉半晌才回神,“这些名字,你的剑都同意了?” 闻梨:“它好像是不太喜欢,就挑了等一下这个名字。” 虞子嘉无语道:“能喜欢才有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在场几人循声转头看去,裴行之和云既白走了过来,说话的是云既白。 他走到闻梨面前,带着种莫名的兴奋,说:“闻梨,我刚买的两把剑还没起名字,你帮我起一个有趣的。” ------------ 第63章 踏雪飞霜 闻梨打量着云既白,白衣谪仙,温润如玉。 “大师兄可是青云宗新一代的门面,我那些名字有损形象。” 她好好思考了一下,说:“不如一把叫对不起,一把叫我不是故意的,如何?” 其余几人:“……” 云既白认真思量这两个名字,眼前一亮,“比试的时候我先说一句对不起,等剑扎到人了就解释说我的剑名叫对不起,然后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第二把剑再出。” “若对方没有上当,我还可以扔出药鼎砸过去。” 他狠狠一拍手,“这也太有绅士风范了!” “云师兄你懂我!” 闻梨伸出手和云既白击掌。 两个人有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激动之情。 在场其他人:“……” 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 虞子嘉欲言又止,凑到全栖迟旁边问:“……大师兄以前是这样的吗?” “以前……还是比较稳重的。”全栖迟眨巴眨巴眼。 虞子嘉看到旁边喜怒不形于色的裴行之,挪了两步站过去。 裴行之垂眸,瞥了一眼过于亲近的距离,稍微后退了一些。 虞子嘉没有注意到,只小声问:“小师叔,你为何不阻止一下闻梨取的剑名?” 裴行之淡然道:“那是她的剑,为何要阻止?” 虞子嘉:“……” 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别管太宽了。 他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换了个问题:“那你和她练剑的时候,有因为等一下这个剑名吃过亏吗?” 面对这个犀利的问题,裴行之沉默了。 而虞子嘉也在这种无言中再次明白了。 他吃过亏。 正常打裴行之肯定不会吃亏,但他估计对方和闻梨练剑的时候是没有用灵力的。 虞子嘉看着那两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他狠狠怜爱了以后他们二位的对手。 聂净慈看着眼前的弟子,抖着手摸出一个酒坛,仰头喝时却发现倒不出来。 她将酒坛倒过来抖了抖,坛口颤颤巍巍滴出来两滴。 云既白看到她的动作,连忙递过去一坛,“师伯,给,我今天就是专门来给你送药酒的。” 聂净慈接过打开喝了一口,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她道:“你真喜欢这种剑名?” 云既白点头:“喜欢啊,我要是在上一届想到这种出其不意的方法,最后不一定止步第三。” 聂净慈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再次叹气,转身欲走。 云既白快步跟上去,“等我一下,师伯,剩下的十几坛放哪啊,还是放你的酒窖吗?” 聂净慈摆摆手,“倒了吧,让你师父给我酿点鸩酒来,鹤顶红也行。” 云既白:“那不行啊,你可是青云宗的顶梁柱。” “不,我两眼一睁看不到青云宗的未来,不如死了算了。” 聂净慈已经能想象到以后青云宗的风评了,正派光辉将毁于一旦。 她又对云既白说:“你们以后下山尽量少报青云宗的名号吧。” 云既白:“这肯定不行,做好事一定要留名的。” “你……” “额……”闻梨看着离去的两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身对另外三人说:“我取的名字真的不行吗?” 裴行之:“还好。” 虞子嘉:“除了稍微有一丢丢阴险外,还行。” 全栖迟:“很不错,若不是我的惊鸿枪早早取了名,我也想让你帮我取一个。” “没关系啊,名字不能换,可以在其它方面下文章。”闻梨说道。 她拉着全栖迟的手,“走,我们先来练一场。” 闻梨执剑,全栖迟执枪,一青一红,两种姝色。 全栖迟先将境界压制下去,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闻梨,扬起一抹艳丽的笑。 “闻梨,小心了!” 话落,那柄鲜艳的红缨枪带着她的身体冲向对面。 闻梨微微一笑:“等一下!” 嗤—— 急速向前的长枪下意识停下。 “我可没叫你等一下哦栖迟。” 闻梨执剑攻向红衣少女侧方。 全栖迟迅速挥出枪杆挡住长剑,清脆的铮鸣声,她倒退了两步。 观战的虞子嘉看到这一幕大喊:“这个名字真的太阴险了!” 比试都是点到即止不会伤及性命,但凡是有点素质的人听到对手喊等一下都会不约而同怔愣一瞬。 虞子嘉看着场中的两个人,忍不住啧啧感叹。 裴行之瞧他一眼,“淡定些。” 虞子嘉转头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八卦地问:“小师叔,你也是这样吃的亏?” 裴行之:“……” “吃了多少次亏才脱敏的?” “……” “你对闻梨肯定是点到即止,那你怎么分辨她说的真的是等一下还是在唤剑?” 裴行之沉默良久,说:“你若是真的闲不住,不如我们来比一场?” 虞子嘉立马道:“好啊,早就想领教一下小师叔的踏雪飞霜了。” 踏雪飞霜是裴行之学习风华的剑招后自己领悟出的剑法。 剑随人行,意动霜生。 裴行之看着虞子嘉脸上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微微怔住。 他是不是掉进对方的坑里了? 这么想着,他也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在算计我?” “额……”虞子嘉哽住,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笑道,“我怎么可能算计小师叔呢,你想多了哈哈。” 裴行之微微摇头,语气笃定:“你方才肯定目的不纯。” 在对方好似能透过眼睛看到内心的目光下,虞子嘉眼神躲闪。 他小声嘟囔:“不是说你为人孤僻鲜少与人交流吗,怎么这都能察觉到?” 裴行之一字不落的将他的碎碎念听在耳里。 他淡声道:“我确实少与人来往,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 顿了顿,他又说:“你刚才答应得太快,且准确说出踏雪飞霜,目的太过明显。” 虞子嘉尴尬地搓手,“那什么,你容我狡辩……解释两句。” “不用解释了。” 裴行之说着,挚心剑在他掌心浮现,“开始吧。” 还以为计划泡汤了的虞子嘉一怔,然后大喜道:“谢谢小师叔。” 挚心剑出,雪落飞霜。 凭空出现的雪花飘舞而落,似乎附带了某种森冷寒气,触之冰凉。 虞子嘉提起百分百的戒备,拔出逍遥剑应对。 裴行之足尖轻点,身影蹁跹,剑光扫过如霜刃漫空。 虞子嘉侧腰躲过攻击而来的凌厉剑刃,手执逍遥旋身往前刺去。 这边的情况被另外两人注意到,闻梨右手将剑一横在肩膀处,拦下劈下来的长枪。 她侧目看了一眼那边,诧异道:“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全栖迟也看了一眼,然后说:“别管,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 第64章 你把他打哭了? 持续不断的铮鸣声在广场上响起。 翻飞的身影、划过的枪影和剑影一起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图。 铮—— 两道兵器落地的声音。 挚心剑抵住脖颈,惊鸿枪直指眉心。 裴行之:“你输了。” 闻梨:“你赢了。” 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场上四人不约而同一怔,双双转头看向另一方的战场。 闻梨看到裴行之,对他笑了一下,无声道:“你也赢了。” 裴行之微微勾唇,收剑入鞘。 全栖迟看着地上的闻梨,收起惊鸿枪,伸出手道:“快起来,很厉害了,才三个月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很多人都比不上你。” 闻梨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笑了笑说:“谢谢夸奖。” 另一边的裴行之看了看她们二人,转头看向面前捂着腰坐在地上的虞子嘉。 他微微蹙眉,顿了顿,才走上前,姿态有些不自然地伸出手。 但在看到虞子嘉伸过来的手时,他立马又将手收回去了。 虞子嘉疑惑脸:“……” 不是,伸出去的手怎么还带收回的啊。 裴行之冷脸解释道:“有血。” 虞子嘉低头看了一下,掌心是他方才倒地时不小心在地上擦出来的伤口。 不止有血,还粘上了地上的灰。 他没好气道:“小师叔还有洁癖呢?” 他自己撑着爬起来,把衣服上的灰拍掉。 “你……”裴行之犹豫了一下。 虞子嘉竖起耳朵,准备听听他要说什么。 “你一般。” 虞子嘉:“……” 裴行之落在嘴边的夸奖鼓励怎么都有些说不出口,斟酌了好久。 “剑还行。” “……” 他真的气笑了。 “小师叔,不带你这种追着杀的。” 裴行之的神情却很认真,“剑在快,在厉,出招犹豫不决,乃是大忌。” 虞子嘉一愣。 “你的剑叫逍遥,但你,配不上它。”顿了顿,裴行之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配不上。” 虞子嘉这次没有说话,脸色晦暗难辨。 沉默半晌,他低着头说:“谢小师叔赐教。” 他转身走过去将地上的剑捡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过来的闻梨和全栖迟,看到虞子嘉飞快离去的背影,有些诧异。 闻梨:“怎么了这是?” 全栖迟:“怎么低着脑袋走这么快,哭了?” 闻梨听到这话一惊,看向裴行之:“你把他打哭了?” 裴行之摇头:“没有。” 闻梨思索道:“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 裴行之老实交代:“我说他配不上逍遥剑。” 闻梨神色一顿,抬眸看着他。 裴行之对上她的目光,抿唇道:“我说错话了吗?” 那副模样,看起来有种做错事而不自知的懵懂。 闻梨微微叹气,说:“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另一高处,云既白转头看着旁边只顾喝酒的聂净慈,问:“师伯,不去安慰一下你的小徒弟?” “安慰什么?”聂净慈语气平淡。 云既白微笑道:“安慰他脆弱的小心灵啊。” 聂净慈仰头喝了口酒,摆摆手道:“没那个必要,他若真因为这点小挫折就颓废的话,不如打道回府。” 顿了一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勾唇浅笑:“这傻小子身上要是一直挂着青夏二皇子这个身份,那他还真就如行之所说,配不上逍遥剑。” “由行之说了也好,省得我这个师傅去当恶人了。” 云既白摇头失笑:“您还真是洒脱。” 聂净慈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要真洒脱,又何苦在这喝酒呢。” “有些累,走了。” 云既白站在原地看着她挥手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浮现哀愁。 五十多年前的那届擢仙试,失去的又何止前掌门。 那时的聂净慈刚突破化神,回到宗门后就听说了试炼秘境出事。 她与掌门一同前往,弟子大多是救了回来。 但是她的道侣,以身护着弟子安全出秘境,永远留在了那里。 一年后,待她如亲如母的掌门也仙逝了。 短短时间失去两名亲人,她大受打击,消沉了许久。 一坛药酒,治愈的不止是身体上的旧伤,还有胸口处的心伤。 云既白想起自己刚被师父带上山那会,师父每个月都让他去给聂净慈送酒。 他很好奇:“师父,聂师伯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啊?” 药玄回道:“想麻痹自己而已。” “可就算这是灵药制的酒,一直喝也不好吧?” “随便她喝,左右我的酒也毒不死她。” 后来他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知晓了这段往事,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幸好没有直接去劝聂净慈不要喝酒,揭人伤疤什么的,太作孽了。 …… 膳堂,闻梨与全栖迟点了一桌菜。 全栖迟转头看了一眼门口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小师叔真的不吃吗?” 闻梨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就没见他吃过。” 唯一见过的那次,还因为太难吃给他恶心吐了。 “我好像也没……不对,”说到一半,全栖迟顿住,“我好像见过。” 闻梨看向她,“你真见过?” 全栖迟微微皱眉,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不确定,但我感觉好像是见过……的吧?” 闻梨:“……不确定、感觉、好像,栖迟,你这三个形容词让人很难相信啊。” 闻言,全栖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微微脸红,“你让我想想,时间太久确实不太记得了。” “你慢慢想,边吃边想呗。” 闻梨没指望她能想起来,自顾自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吃。 全栖迟看到她的动作,目光被吸引住,移到她筷子上的那块排骨上。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双手一拍桌面,喊道:“我想起来了!” 闻梨:“……” 她眼睁睁看着筷子上的那块排骨掉在桌上,骨碌碌滚到了碗边。 她叹气:“我的小姑奶奶,想起来就想起来咯,你拍桌子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特别是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啊?”全栖迟眨了眨眼,才注意到周围,她缩了缩脖子,干笑道,“不好意思。” 闻梨:“淡定些。” 全栖迟:“我就是太激动了嘛。” 闻梨放下筷子看着她,“你想起什么了?” 全栖迟神神秘秘道:“我想起来那次小师叔来膳堂吃饭,他刚吃了一口就吐了。” “吐了?”闻梨皱眉。 “对,吐了。” ------------ 第65章 原来他不能吃东西 “那时我听说风华师叔祖下山捡回来一个弟子,你是不知道当时其他弟子有多震惊,师叔祖可从来没收过徒弟的。” “我也好奇,我就让爹带我去看,那会的小师叔超级可怜,瘦不拉几的,一只手还断了,他八岁,瘦得像个小黑猴子,比我还要瘦,别提多惨了。” 全栖迟回忆起来,眼神里都是怜惜之色。 闻梨撑着下巴微笑看着她,说:“栖迟,你要是去当说书先生,肯定没生意。” 全栖迟不解,“为什么?” 闻梨:“现在是让你说裴行之那会到底有多惨吗?” 全栖迟呆萌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啊对,我偏移重点了。” “风华师叔祖将小师叔交给我爹照看就去药灵峰了,我爹就带小师叔来膳堂吃饭,好巧不巧,那天桌上就刚好有糖醋排骨这道菜,小师叔吃了一口就跑到外面吐了,那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我爹还以为是他不适应,就给他换成了清淡的药粥,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还是吃不了。” “我当时就在,我看他吐得不行,就弄了杯甜水给他,他才止住了呕吐。” “好像也不是甜水,”顿了顿,她不确定道,“我记得我当时好像没分清盐和糖,太久了,我也有点记不太清了。” 全栖迟说完,看向对面的闻梨,微微怔住。 “闻梨,你怎么了,该回神了。”她伸手挥了挥。 闻梨“啊”了一声,恍然道:“我在听你说话呢。” 全栖迟:“我说完了啊,哦对,之后师叔祖也带小师叔来过两次膳堂,再后来听说师叔祖去找药师叔炼了些辟谷丹,就没再来过了。” “哦,哦。”闻梨微微点头。 全栖迟看着她,问:“你在想事情吗?” “没,我觉得今天的菜好像味道有点重了。” 全栖迟:“还好吧。” 闻梨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想起了那时在山洞里的烤鱼,裴行之最开始拒绝,后来是在她的劝说下才吃了一口,然后就出去吐了。 那时她单纯以为是不好吃,但到后来的莫家,再到青云宗。 还有那天,他问她水饺是什么味道,她当时没有察觉到什么。 但现在将这些联想起来,闻梨心中渐渐有了猜测。 或许,裴行之不是因为辟谷而不食,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能吃这些食物,一吃就会吐。 对食物过敏?还是说没有味觉,亦或是其它什么? 可那也不对啊,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吃,那他来到青云宗之前怎么活下来的? 闻梨皱眉思考,抬眸看向裴行之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吃完饭,全栖迟问:“诶,怎么感觉很久都没有看到叶舞了?” “她在外门。”闻梨回道,又说,“不过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我们去看看吧。” “行啊。” 闻梨看向裴行之,“你要一起去吗?” 裴行之望着她没说话,神色似乎有些犹豫。 闻梨笑着对他说:“一起嘛,你一个人回落雪之巅多无聊啊。” 良久,裴行之点头,“好。” 全栖迟在一旁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看了看裴行之,又看了看闻梨。 她凑到闻梨旁边,小声说:“闻梨,你和小师叔关系真好。” 闻梨微微诧异,“他以前和你们关系很差吗?” “不是差,是他太孤僻了,除了大师兄与他稍微熟悉点,其他弟子很少能与他说上话。我有时候去落雪之巅找他比试,他直接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没这么高冷吧?”闻梨看了眼裴行之。 全栖迟摇头道:“也不算高冷,就是好像不太爱和人来往,迄今为止也只有你和他走得最近了。” 闻梨垂眸,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他经常下山除妖吗?” 全栖迟点头,“只要功德殿出现那种妖邪为祸民众的事件,他就会去接了下山。” “而且他只接这种任务,其它看都不看一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执念在。” 闻言,闻梨转头看向裴行之。 那时他应该是先去莫家再去九霄城,但是却在途中遇到了树妖柳眉,才阴差阳错去了魍魉城,然后救下了她。 这其中有系统的新手礼包效果,但又何尝不是与他主观意愿的重合呢。 如果他当时没有去追柳眉,说不定就不会遇见她了。 外门,弟子居。 四个人坐在院墙上看着下面的人。 他们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往下吐出瓜子壳。 “诶,叶师妹,动作快些,今天装不满我是不会让你去吃饭的。” “我记得她好像两天没吃饭了吧,再这样下去能行吗?” 为首的纪荣冷哼道:“饿不死。” 旁边的宁坚却迟疑:“可是听说有两个天赋很好的人和她一起来的青云宗,我们这样欺负她,不会被找麻烦吧?” 纪荣道:“她一个外门弟子,还是个无灵根,谁会真的把她当朋友啊。” 另外几人想了想,附和道:“说的也是。” “也不知道她一个无灵根到底是怎么来的青云宗。” 叶舞挑着两桶沉甸甸的水走进院子,费力地将桶里的水倒进院中的大水缸里。 清瘦的脸上汗水滴答滑落,因为长时间挑重物,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抖。 两天没有进食,身体已经在叫嚣着罢工了。 她刚想坐下歇一歇,一颗蕴含着灵力的瓜子飞了过来,砸到了她的小腿。 本就乏力的她因为这一击,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叶舞目光一寒,抬头看向院墙上的人。 纪荣姿态嚣张,斜睨着她,“不服吗,不服来打一架?” 宁坚大笑着拍他的肩膀,“荣哥你说这种话,她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炼气圆满的你。” 叶舞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纪荣皱眉,“少用你那眼睛看我。” 说着,他抛了抛手中的石子,再次扔了过去,目标赫然是她另一条腿。 叶舞目光一凛,刚要有动作。 不知何处骤然响起一道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一杆红色长枪飞过,枪尖击落那颗石子钉在了墙上,枪尾颤动。 ------------ 第66章 谁允许你们欺负她的 闻梨快步跑到叶舞面前,看到她消瘦的样子,眼中盈满了心疼。 “你不是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叶舞一怔。 想起了前段时间她和闻梨虞子嘉见面,他们问她在外门过得怎么样。 那会她说:“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们还是少见面吧,我一个外门弟子和你们经常在一起不好。” 现在,闻梨站在她面前,气恼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为什么被欺负了也不说?” 叶舞垂下眼眸,低声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在这里,她还能遇到这样关心她的人很不容易。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闻梨瞪着她,“你什么都不说才叫添麻烦!” 叶舞对上她水润的眼眸,一时说不出话来。 墙头上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皆是一愣,连忙跳下来,规矩喊道:“裴师叔,全师姐好。” 全栖迟慢悠悠走过去将墙上的惊鸿枪拔下。 裴行之面无表情扫过几人。 他们皆没有理会四人的问好。 全栖迟吹了吹枪尖的灰,微笑着对四人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青云宗是禁止欺辱同门的吧?” “你们谁能告诉我,宗规第三十八条写的什么吗?” 四人噤若寒蝉,宁坚颤抖着举起右手,说:“欺辱残害同门者,轻则面壁思过、受以鞭刑、扣除资源;重则废除修为、逐出师门、处死。” “记性不错。”全栖迟拍拍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们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全师姐,这是误会……” “我眼睛没瞎。”全栖迟冷眼瞥过去,“自去执法堂领罚吧。” 有人还想狡辩,但是看到她冷厉的表情,最终闭上了嘴。 “等一下。” 闻梨缓步走过来,面容冷漠,“谁允许你们欺负她的!” 一句话,掷地有声,含着无边的怒气。 裴行之全栖迟皆是一怔。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闻梨现在的模样。 往常她从来都是温和,跳脱,像个小太阳。 现在的她,浑身气质却冷得发寒。 她冷着眼眸,“你们四个,谁是主使?”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两人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来纪荣和宁坚。 宁坚忙说:“都是误会,我们知错了,现在就去领罚。” 纪荣却好似心有些不服,不发一言。 闻梨指着他,目光寒凉,“你,和我上对战台。” “我?”纪荣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 对战台,是宗门内的一处擂台,考虑到弟子间难免有摩擦,特别设立此处擂台用以解决弟子们的琐事。 和谁不对付,就可以邀请对方上对战台。 只要不打残打死,都可以免于宗规责罚。 纪荣似乎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和我比?” 闻梨冷声道:“看你不顺眼。” 纪荣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闻梨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怎么,只敢欺负比自己弱的,面对同等对手就怕了吗?” 两人境界一样,都是炼气圆满。 纪荣被这句嘲讽激怒,喊道:“比就比,谁怕谁。” “那就走吧。”闻梨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路过全栖迟时,她低声说:“帮我照顾一下叶舞。” 全栖迟看着事情的发展,还有些发愣,但她立马去到叶舞身边,“你还行吗?” 叶舞摇头说:“没事。” 她看着已经走远的一行人,忙说:“快跟上他们。” 全栖迟语气迟疑:“你真的没问题,要不先找大师兄看看?” 叶舞:“我真的没事,就是很久没有补充能量,有些虚弱而已。” “好吧。”全栖迟摸了摸储物袋,“我也没带吃的,我这还剩一颗辟谷丹,你要不将就一下?” 叶舞看着她手中的丹丸,微微垂眸,“谢谢。” 全栖迟大咧咧笑着:“客气啥,我们一起喝过酒,不就算是朋友了嘛。” 叶舞神情一顿,再次说:“谢谢。” 外门广场,对战台。 一些路过的弟子看着台上的两个人。 “那不是纪荣嘛,怎么来这里了?” “他对面那个女弟子是谁,是外门的吗?好像没看见过啊。” “不知道,先看看吧。” 有人注意到紧随而来的一行人,惊讶喊道:“那不是全师姐和裴师叔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战台中心,闻梨心念一动唤出锈剑。 “对战台可以加赌注,我若是赢了,你给叶舞道歉,并且将你身上的灵石都赔偿给她。” 只是口头道歉怎么行,物质赔偿也很重要。 纪荣冷冷道:“若是你输了呢?” 闻梨:“你有多少灵石,我赔你双倍。” 纪荣:“三百万灵石。” 下面人惊呼:“纪荣这么有钱?” “他哥是内门弟子,而且纪家也是个大家族,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闻梨道:“好,你赢了,我赔你六百万。” 两人面对面作揖,做完见礼这项表面功夫。 下一瞬,两人迅速向对方冲去。 纪荣的武器是大刀,闻梨看着他手中的刀,上午她刚向聂净慈询问了对战刀修的注意事项,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她身形如燕般轻盈跃起,避开对方劈砍而来的刀,手中的剑狠狠刺向他手臂。 纪荣也不是吃素的,回身调转方向抵住剑刃。 刀剑铮鸣,对战台上灵力激荡,两人境界相同,一时间打得不相上下。 “闻梨不会输吧?”全栖迟有些担心。 “不会。”裴行之和叶舞异口同声。 但说完,他们皆是一怔,因为还有第三道柔和的声音说了不会。 叶舞旁边的空间波动了一下,显出一名白衣女子。 “师姐。” “师叔。” “文长老。” 文柔笑眯眯地回应了三人的问好。 全栖迟:“师叔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文柔歪了歪头,看着叶舞,说:“我是来找这位小可爱的。” 叶舞目光疑惑,“找我?” ------------ 第67章 剑气化花 文柔拉过叶舞的手,瞧了瞧她红肿破皮的手心,摇头道:“小可怜见的,手这么惨,肩膀的伤应该也没好吧?” 叶舞一怔,“长老怎么会知道我肩膀有伤?” 那是她第一天挑水时不小心摔到尖石上磕到的伤。 文柔温柔笑道:“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哦。” “看着我?” 文柔点头,目光微微冷了下去,“本来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反抗,结果你却让我有些失望呢。” 叶舞垂眸不语。 文柔:“怎么不说话了?” 她声音艰涩:“我……不是对手。” 反抗,她也想,但是她只是一个无灵根,面对可以使用灵力的炼气弟子,她用什么去反抗。 文柔看着她,刚想说话。 旁边的裴行之忽然开口:“那次你出手了。” 叶舞转头看向他,在他淡然的目光下,她明白了,他说的是那次在巷子里帮闻梨拦下黑衣人。 她瞥了一眼台上的纪荣和不远处的宁坚几人,顿了顿说:“他们是炼气中期。” 四个人,纪荣修为最高,宁坚炼气后期,剩下的两人是炼气中期。 裴行之淡淡道:“那次,也是炼气中期。” 叶舞一怔,“那次是因为要救闻梨,没想那么多。” 裴行之看了她一眼,抬头望向台上的那道绿色身影。 他说:“现在她是因为要帮你出气,也没想那么多。” 此话一出,叶舞彻底定住了,整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紧。 周围很静,静得她好像能清晰地听到胸膛里心脏跳动,脉络里血液流淌的声音。 文柔看了看说得一来一回的两个人,神色略微不解,不过她也没开口问。 她侧目对叶舞微笑道:“小可爱,实力不够的时候可以忍,但可不能忍着忍着将自己的锋芒给磨没了。” “人和剑一样,长久闲置,是会钝的。” “……” 叶舞低头凝视着自己掌心,上面有旧痕,也有新伤。 她右手紧紧握住那条长铁,抬头看向台上的人,似乎是明悟了什么,目光陡然变得坚定。 “您说得对,人和剑一样,都需要锋芒。” 剑失其锋,折毁;人失其锋,殆亡。 叶舞目光澄澈清明,身体的疲惫似乎消失了,整个人透出一种无法言明的气息。 裴行之微微侧目看过来一眼,然后再次看向了台上。 文柔看着叶舞,眼中含着笑意。 对战台上,两人已经僵持了许久。 纪荣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迟迟不能将闻梨击败。 灵力将要殆尽,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狠狠咬牙,握紧刀柄,灵力附着刀锋之上,身形急速将其挥出。 这一刀,带着凌厉的罡风。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绿衣少女疾驰而上竟不打算避让。 纪荣下意识一喜,觉得自己快要胜利了。 嗤—— 刀刃划过血肉的声音。 倏—— 对战台上的灵力凝滞了一瞬,下一秒,陡然爆出漫天白色花瓣。 在这美轮美奂的花瓣中心,一把生锈的长剑抵住那脆弱的脖颈,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闻梨目光森然,声音冷厉:“你输了!” 纪荣神情呆滞,他完全没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现在他身边的。 滴答—— 血液滚落的声音异常清晰。 那是闻梨右手臂被砍出的伤口在往外流血。 台下,裴行之望着飘飞到眼前的两片花瓣,他宛如被魅住了,下意识伸手接住。 花瓣落到他的掌心,其中有一片像是被血染红,艳丽迷人。 花瓣渐渐消散,少年指尖微动,回了神。 【叮,裴行之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40。】 听到这乍然响起的声音,闻梨转头看去,眼眸中还残留着未散去的冷意。 裴行之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后唇瓣轻启:“你赢了。” 你、赢、了。 闻梨低喃着这三个字,眼中的冷意被暖意替代,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我赢了。” 文柔抬眸望向对战台,微笑着:“三个月完成筑基,还真是前无古人。” 全栖迟呆呆地注视着那些消散的花瓣。 “好美。” 文柔道:“确实是美的,剑气意象居然是花瓣,倒是很合她的名字。” 纪荣失魂落魄地走下台。 闻梨傲然而立,右臂血液蜿蜒而下,滑过她的手腕,染红了剑柄,锈剑光华闪动。 她压根没管自己不断流血的手,剑尖往台下一指,“该你了。” 被指到的宁坚一愣,连连摆手:“这位姑娘,你都筑基了我还和你打什么,这不是欺负人嘛。” 闻梨声音冷淡:“原来你知道是欺负人啊。” “额……”宁坚哽住。 “闻梨!” 听到这道喊声,闻梨转头,看到已经来到台上的叶舞。 叶舞几步走到她身边,说:“让我来。” “好。” 闻梨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她能不能行。 她只是收回了剑,然后走下台。 她走过去,看到文柔,揖手行礼道:“长老好。” 文柔抬起她的手,拉开袖子看着她手臂那处深可见骨的刀伤。 语气满满的怜惜:“这伤口也太深了些,疼不疼?” 闻梨微微摇头,没有作答。 “小可怜见的孩子。”文柔取出一瓶药膏,说,“续玉膏,拿着吧。” 听到这个名字,闻梨一怔,“续玉膏?” 文柔微微挑眉,“小玄师弟的配方,对伤口恢复好。” 闻梨看了眼她手中的瓷瓶,伸手接过,“谢长老。” 然后她往旁边站了几步,看向了台上。 裴行之站在她右侧,在这个视角,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伤口。 “闻梨。” 青衣少女侧目,眼神疑惑。 裴行之喉结微动,微微敛眸。 她看着他,“怎么了?” “你的伤……” 闻梨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不急。” 说完就将目光放在了对战台上。 对战台上的叶舞与宁坚已经开打了。 虽然她没有问叶舞,但是她始终是有些担心的。 宁坚使剑,叶舞握着黑色长铁,一个是炼气后期,一个却毫无灵力。 这场看上去似乎是毫无悬念的战局,但现在却变得诡异起来。 叶舞以握剑的姿势握着长铁,竟然能一次次接下宁坚蕴含灵力的攻击。 台下观战的弟子都震惊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无灵根居然能接下炼气后期弟子的剑?” “嗑药都没这么逆天的吧?” 唯有少数人注意到了叶舞周身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 闻梨看到叶舞没有落败,先是有些高兴,然后也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正当她想凝神去看时,忽然感觉到手臂一痛。 她微微皱眉,低头一看,愣住了。 ------------ 第68章 你不觉得他们有点暧昧吗? 闻梨看到了一双修长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正低着头,用灵力帮她处理手臂的伤。 她怔住,愣愣地看着裴行之的动作。 许是她看得太久,对方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一时无言。 裴行之率先移开目光,声音轻淡:“你继续看,我先帮你止血止疼。” 不知是他声音太过迷惑人还是周围的声音太吵,闻梨感觉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 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冒出来这句话。 闻梨眨了眨眼睛,看到裴行之似乎有再要看过来的趋势,连忙转头,若无其事地去看台上的战况。 但是伤口处隐约的触感,让她有些静不下心。 “闻……”全栖迟转头,刚喊出一个字,就看见了这一幕,疑惑歪头。 小师叔居然给闻梨疗伤,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两个人似乎都很专注自己的事情,一个看台上,一个治伤口。 可她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站在全栖迟身边的文柔注意力都在对战台上,满心满眼都是欣赏。 “以无灵根悟道,领悟出剑意,小可爱果然没让我失望。” 不枉费她天天跑外门,目的就是想看看叶舞的极限在哪。 “还好净慈师姐不在,不然她肯定又要和我抢。”文柔喃喃道。 收徒的时候她们同时看上了虞子嘉,谁知道净慈师姐都不知道谦让师妹的,直接抢走了。 她也没想到,后来居然能在御剑课上发现这么有趣的孩子。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暗暗观察叶舞,看着看着,就觉得心痒痒。 她本来打算若是叶舞能在藏兵谷取出一把兵器,哪怕是随便一件,她都能将其收入门下。 可万万没想到,说随便还真随便,直接拎着一块黑铁出来了。 不过现在嘛…… 文柔勾唇望着台上那道浑身是伤却愈战愈勇的身影。 黑铁就黑铁吧,她肯定能将这块铁炼成金。 台上,宁坚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无灵根的弟子,能一直接住他的剑啊。 每一次他都以为使出的招式能终结比赛,但每一次那人都能诡异地接住。 从一开始的负伤,到后面的熟练闪避回击,他快,她也快,他若慢,她就变快反击。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成了对方的磨刀石一样。 叶舞现在的感觉其实很差,身上很多被剑削破的伤口,血液渗出将她的衣服浸湿,但因为她穿的是黑衣,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 她的身体一直处在极限,但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脑海里那股怪异的感觉一直在刺激她行动,眼中什么都没有,心里什么都没想。 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打倒站在她面前的人! 文柔看着,微微皱了眉,“这样打下去,估计要好好养养了。” “小宝,你待会……”她转头,伸手在全栖迟面前挥了挥,“在看什么呢?” 全栖迟眨了眨眼说:“师叔你看那里。” 文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瞬间露出兴味的笑意,“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全栖迟问。 文柔挑眉道:“你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暧昧吗?” 全栖迟疑惑挠头,“暧昧是什么?” 文柔脸色僵住:“……” 她目光一转,说:“就是关系不一般。” 全栖迟恍然:“那倒是,小师叔和闻梨的关系确实好。” 空气沉寂了一会,文柔摇头失笑:“小宝,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是什么?” “喜欢就是不自觉的关心,看到对方受伤了会下意识心疼紧张。” “哦——”全栖迟目光一亮,“那我懂了,我喜欢我的枪!” 本来都露出欣慰笑容的文柔再一次僵住。 “蛤?” “我特别关心我的惊鸿,上面的红缨要是掉了一根,我都要心疼好久的。” 文柔:“……” 全栖迟继续道:“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大师兄切磋,他扔药炉子炸我,将我枪上的红缨烧掉了一大半,哭死我了。” 文柔闭眼揉着眉心,“好了你别说了。” “哦。” 文柔对她挥挥手,“你去找你药师叔,让他给我准备一份疗伤的药浴,我赊账。” 全栖迟认真道:“可是师叔,你好像已经赊了药师叔很多账了,他还能让你进门吗?” 文柔:“……” 她抬头看了一眼台上,叹着气摸出一袋灵石,“你跟他说,灵药要用最好的那种。” “好的。”全栖迟接过灵石离去。 另一边,裴行之收回灵力,“好了。” 闻梨有些不自在地说:“谢谢。” 裴行之垂眸:“你不用和我说谢。” 闻梨抬眸看着他,左侧的手抓了一下衣服,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一直眯眼看着他们二人的文柔笑着收回目光。 她转去看台上,神情陡然变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飞身而上。 对战台上,宁坚早已被这种你来我往的战斗磨灭了斗志。 他叹气无奈:“不打了,我认输。” 但对面的叶舞一言不发,眼睛微红,像是失去了理智。 文柔就是在这时候来到了台上,指尖一道灵力弹到叶舞眉心。 叶舞眼神一刹迷茫,然后身体倒了下去。 文柔伸手将人接住。 宁坚看到她,忙喊:“文长老。” 文柔拧眉看着眼前的弟子,冷漠道:“你们四个,去执法堂领三十罚鞭吧。” 话落,她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叶舞,补充:“道歉再加一篇忏悔书,就……一万字好了。” 宁坚背后一凛,“是,长老。” “长老等一下。”闻梨走上前说,“歉要道,忏悔书也要写,至于罚鞭就罚一半吧。” 文柔皱眉看着她,“你刚刚不是还在为她出气吗?” 闻梨看了眼叶舞,对文柔说:“我听说药玄长老最近修缮山头缺人手,不如就罚他们十五鞭,然后打发去药灵峰干活好了。” 文柔蹙眉思考。 闻梨又说:“栖迟刚不是说您欠药长老的账嘛,您送些人过去,应该可以抵一抵。” 每座峰搞修缮或是做其它什么,找弟子做事是要给灵石的,毕竟天下没有白干活的道理。 文柔瞬间眼前一亮,“小梨花,我是真的喜欢死你了。” 她马上对那四个人说:“领完十五鞭去药灵峰。” 说完,文柔开开心心抱着叶舞去药灵峰了。 闻梨和裴行之跟在后面。 过了一会,裴行之忽然说:“闻梨,你应该不单单只是想为师姐抵账才那么说的吧?” ------------ 第69章 她揉着他的脸说:“你真的好聪明啊” 药灵峰山脚,一片翠绿。 闻梨停住脚步,看向裴行之。 他那张脸向来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到底是修无情道的,总持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沉静。 她忽然很想看看这张脸上露出其它不一样的表情。 “裴行之,你把头往下低一点。” 裴行之没有多想,弯腰低头。 闻梨鬼使神差地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用力揉他脸颊的肉。 她一边揉一边说:“裴行之,你真的好聪明啊。” “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总是能猜中我的心思。” 少女眼眸透亮如一汪清泉,眸底似有碎金跳跃,笑意潋滟。 裴行之怔住,眸中泛起阵阵涟漪。 脸上的触感太过明显,柔软、温暖,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定定注视着眼前的人。 在这道似乎能将人溺亡的目光下,闻梨放在他脸上的手缓缓僵住,思绪变得凝滞了。 两个人似乎都沉入了对方的眼眸中。 带着弥留春意的微风拂过,几片绿叶在两人的目光中心悠然滑落。 闻梨眨了眨眼,裴行之也眨了眨眼。 几乎是瞬间,她收回了手,他转过了头。 闻梨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感觉有些热热的。 裴行之不自然地碰了一下耳朵,垂眸看着地上的叶子。 寂静,沉默…… 良久后,闻梨抵唇轻咳,目光飘忽,“那个……” 裴行之声音有些低:“你说。” 说什么? 闻梨不自在地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想起来了刚才的问题。 “哦,就是那个,我之前不小心惹药长老生气了,所以我才说让他们去药灵峰的。” “嗯。” 又是一段沉默。 在这沉默中前行,路过一个亭子时,裴行之主动开口:“闻梨。” “啊?” “你坐这,我先给你将伤口处理了。” 闻梨乖乖走到石凳上坐好,然后将续玉膏递给他。 裴行之接过,然后轻轻拉起她被血染红的袖子,露出她的伤。 伤口深且长,隐约可见其骨。 他眼眸微凉,沉默地为她处理伤口。 闻梨感觉静得有些诡异,思考着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我记得上次好像是被刀砍了左手,这次是右手,还挺对称。” “……” “不过这次比那次更痛哈哈。” “……” 对方一句不接,她无奈了。 “裴行之,你为什么不说话?” 裴行之淡淡瞥了她一眼,“既然怕疼,为什么不躲?” 闻梨眼睫微颤,小声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那你下次想多一些。” 裴行之包扎好后,目光注视着她,他大概明白她今日的作为,但他还是想问问。 “你为什么帮叶舞?” 闻梨抬眸看着他,反问:“那你为什么总是接那些任务?” 裴行之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他低声说:“因为经历过,所以不想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闻梨眉眼弯弯,“我也是啊,因为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把伞。” “裴行之,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也一样会站出来护着你的。” 裴行之望着她的眼睛,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不过我现在修为没你高,”闻梨表情微微苦恼,“说这种话好像有画大饼的嫌疑。” 裴行之脸上露出浅淡笑意,“那就我先护着你吧。” 【裴行之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2。】 …… 文柔带着叶舞风风火火地闯进药玄的药房。 药玄正在整理药材,头也不抬地说:“哟,师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药灵峰,是终于想通准备还钱了?” 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那漫不经心的姿态。 文柔连忙笑着说:“钱肯定是会还的,师弟啊,药浴准备好了吗?” 药玄斜斜瞥她一眼,伸手往后院一指。 文柔对他点点头,然后抱着叶舞去了后院。 过了一会,闻梨和裴行之也到了。 看到她,药玄当场冷哼一声。 闻梨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长老好。” 药玄呵笑:“没看到你之前,确实挺好的。” 闻梨:“……” 全栖迟凑到她耳边问:“你得罪过药师叔?” 不然为什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闻梨干笑道:“说来话长。” 全栖迟:“那就长话短说。” 于是闻梨附在她耳边将那天藏书阁的事情告诉了她。 全栖迟眼睛瞪大,惊道:“你居然敢说师叔的耳朵?” “……” 寂静。 闻梨骇得捂住眼睛。 这小姑奶奶一惊一乍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额……”全栖迟也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药玄阴恻恻的眼神。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师叔,我说话大声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就是有意的咯。”药玄皮笑肉不笑,“小迟啊,你要是真的很闲呢,不如去帮你爹处理一下宗门事务。” 全栖迟下意识道:“那些东西太麻烦了。” 药玄:“那就来帮我算账吧,这个不麻烦。” “师叔,我可以拒绝吗?” 药玄和善微笑:“你觉得呢?” 全栖迟:“……” 她塌了肩膀,眼含热泪地看着闻梨,“我下次再也不好奇了。” 闻梨怜爱挥手,“孩子自求多福吧。” 全栖迟一步一顿地往外走,走一步叹一口气。 闻梨目送她离去,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药玄。 她连忙露出笑容,不敢多看他耳朵一眼。 “长老,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药玄目光凉凉的看着她,问:“负伤了?” 闻梨一怔,说:“谢长老关心,已经处理过了。” 药玄瞪她一眼,“谁说我在关心你,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脏我的地。” “好的长老。”她眼眸微弯。 药玄冷哼,看向裴行之,“你跟我来一下。” “是,师兄。” 走了两步,药玄扭头对闻梨说:“她们在后院,自己去吧。” ------------ 第70章 闻梨姐姐,你是我的救星 闻梨走进后院,入目是一片鸟语花香。 院中有灵植,也有一些普通的植物,蝴蝶在花丛间飞舞。 后面是几间厢房,她走上前,正想着文柔和叶舞会在哪个房间时,忽然听到了一道柔和的女声。 “说你小可怜还真可怜啊。” 闻梨听出来这是文柔长老的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敲了敲门,“长老,我能进去吗?” “进吧。” 得到回复,她推开了门。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还有一块很大的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两道人影。 她走过去,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木桶,桶里装着褐色的水,浓郁的药香萦绕。 叶舞衣衫全退坐在桶中,褐色的药水浸在她肩膀处,她面色苍白痛苦,发丝凌乱全是冷汗。 闻梨一眼扫过,目光一顿。 叶舞的肩膀上有一些红肿的伤痕,还有一些暗沉留疤的陈年旧伤。 她喉咙微动,声音有些艰涩:“这些伤……” 文柔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闻梨走过去坐下,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叶舞身上移开。 文柔抬手倒了两杯茶水,声音恬淡:“这小可爱年纪不大,伤却不少。” “伤疤就算了,身体还有一些旧疾,阴雨冰雪天气的时候有她受的。” 木桶中的叶舞忽然呜咽出声,她狠狠咬着唇瓣,神情扭曲。 闻梨不忍地偏过头,“能治愈吗?” “小梨花,全中州都找不出第二个药玄,就这些小伤而已,难不倒他。” 文柔浅浅笑着,又说:“本来还说用最好的药呢,可惜了,身子太差虚不受补,得分几次治了。” “能治就好。”闻梨松了口气。 文柔看着她,问道:“你知道她从哪来的吗?” “不知道,她没有说过。”闻梨微微摇头,“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想提及从前,我也就没有主动去问。” 闻言,文柔眼睫微颤,看了眼叶舞,缓缓勾唇:“不知来处也无妨,反正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弟子了。” 闻梨微微惊讶:“长老真的要收叶舞做弟子吗?” “怎么,我不合适吗?” “您很合适。”闻梨笑着说,“谢谢您。” 在她看来,文柔身为执法堂长老,为人温和,教学刚柔并济,很适合做叶舞的师傅。 文柔右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含着笑意。 “小梨花,我问问你,你今天为什么要为她出头啊?” “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 文柔眯眼笑问:“那你和小师弟呢,也是朋友吗?” 闻梨目光微动,点头:“是,朋友。” 文柔挑眉眯眼,语调悠扬:“原来都是朋友啊。” 闻梨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站起来摸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桌上,“这个是赔偿的三百万,麻烦长老交给叶舞。” “这种事我不代劳,你自己给她吧。”文柔道。 “那她要在这里待多久?” 文柔想了想说:“七八天吧。” 闻梨点头,“好的,那我先走了,长老再见。” 文柔望着那道离去的青色身影,唇瓣微动:“一个十六一个十七,年纪倒也是相配。” …… 闻梨回到药房,裴行之他们还没回来。 她坐了一会,又觉得有些无聊,便想出门走走。 走出门碰到一名弟子,她将人喊住:“这位师兄。” 那名弟子停下脚步看着她,“你不是药灵峰的弟子吧?” 闻梨点头道:“我确实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我能在这里逛逛吗?” 那次来这里听云既白授课的时候是在山腰处的特定区域,现在是在山峰,也不知道有没有禁地什么的,先问清楚为好。 那弟子说:“可以,但是千万不能靠近后山的药圃。” “好的,谢谢。” 闻梨想到那次云既白送她回落雪之巅的时候他和风华说的话,风华好像搜刮过药圃。 她顿时一凛,打定主意绝对不往后山走一步,万一被药玄看见了,误会她是偷药的就不好了。 要是别人可能没事,但是奈何有风华这个前科,她得小心谨慎些。 闻梨走走停停,看看这看看那。 落雪之巅是雪白之景,药灵峰是绿意盎然。 她从前一直向往着看雪,但是现在天天对着雪,却发现一片雪白不好,还是要有点绿色才好看。 也不知道她种的灵植要什么时候才能发芽,要不找药玄买一些成品回去种上? 闻梨一边思考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院落。 她看了一眼,正想回头,却听到全栖迟的声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完全看不明白。” 闻梨脚步一顿,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个门微掩着的房间。 全栖迟脑袋上插满了玉笔,正懊恼地捶桌子,“可恶的师叔。” “怎么了?”闻梨走进去。 全栖迟转头看到她,瞬间眼前一亮,委屈道:“闻梨,师叔她刁难我。” 她指着旁边的册子,“这些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账目了,他居然扔给我整理。” 闻梨仰头看着那四五摞已经堆到房顶的册子,直接沉默。 她微微抿唇:“确实是有些多。” 全栖迟撇嘴郁闷,“是吧,明明知道我算数不好,还让我来做这些。” 闻梨走过去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啦别气了,我来帮你一起整理吧。” “真的?”全栖迟目光期待。 “真的。” 闻梨坐下拿过她正在看的册子,是一些账目算数和药材的归类整理。 她又看了眼全栖迟胳膊下那几张皱巴巴的纸,顿了顿说:“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弄。” “先重新起一个册子,将这些药材的特性和年份做成一个表格,然后……” “这个算数,你将这个当做一个未知值,用这种算式代进去,就可以得出最终结果了。” “还有这个……”闻梨说了一会,转头发现全栖迟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全栖迟狠狠点头,“有。” “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去摸脸。 全栖迟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泛星星:“闻梨姐姐,你此刻就是我的救星。” “看到了吗,周围因为你的到来而闪耀的光辉。” 闻梨没好气道:“少贫嘴,快动起来吧,早点弄完早点回去。” “好嘞。” 两人分工合作,日头渐渐西沉。 闻梨揉了揉涨涨的太阳穴,幸好现在是修士,不然这么多册子,脑子都要看爆炸。 她拿过最后一本账册,“栖迟,你帮我把这个……” 闻梨转头,却看到趴在桌上累得睡过去的全栖迟。 小姑娘手里还攥着笔,眉头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闻梨笑了笑,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笔,然后将被她压着翻了一半的账本轻轻扯出来。 闻梨低头算着这最后两个账本。 窗外,有人正在看着她。 ------------ 第71章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忧郁的人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呢?” 云既白拎着一筐药草经过。 裴行之没有回答。 云既白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 “原来是在看闻梨……和小师妹啊。” 裴行之微微侧目,看到他手里的篮子,随意道:“你刚从药圃回来。” “是啊,师父最近又有一些新的研究。” 云既白点头,瞧了眼面前神情淡然的人,继续说:“师父他是真的和你杠上了,他说他就不信治不好你的味觉。” 裴行之微微敛眸道:“没有必要,我又不耽溺于口腹之欲。” 闻言,云既白皱眉不认同,“小师叔这句话就说窄了,人生下来就是要体会酸甜苦辣的,人生百态,少了这些体验可不利于修炼飞升。” “是吗?”裴行之声音淡淡。 “那肯定是啊。”云既白宽慰道,“你放心好了,我师父那么强,肯定能将你的身体和味觉都治好。” 他话刚落,就有一道传音入密在他耳边响起:“小白,少在外面给我戴高帽,让你拿的东西呢?” 云既白神情一顿,“小师叔,我先走了。” “嗯。”裴行之点头回应。 闻梨整理完最后两本账册后,狠狠伸了一个懒腰。 “终于弄完了。” 她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堆好,然后伸手将全栖迟轻轻推醒。 “栖迟,醒醒,该回去了。” “啊……”全栖迟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含糊道,“我怎么睡过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闻梨:“我现在不是叫你了嘛,走吧,回家。” 两人去喊上裴行之一起。 离开药灵峰后,全栖迟对他们告别:“我走了啊。” 闻梨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她唤出锈剑准备御剑回去时,忽然发现剑有些不对劲。 “裴行之,你看我的剑,剑柄的锈痕是不是掉了一些?” 闻梨怕自己看错,将剑递给身旁的人。 裴行之接过看了眼,道:“确实是掉了。” “原来还真的是锈的。”闻梨感叹。 之前试了好些方法,用药水泡,用异火烧,这剑都没有反应,她几乎都快接受这把剑就是生锈的风格了。 闻梨仔细打量手中的剑,实在诧异:“为什么我的剑和你们的风格相差这么大啊?” 裴行之一顿,说:“或许是那位长老铸造的时候灵机一动造成的吧。” “诶,你现在居然都会说这种玩笑话了?”闻梨看着他。 裴行之一本正经:“我是在正常分析。” 闻梨默然半晌,轻哼道:“你真是有些呆呆的。” 两人一起御剑而起,路过演武场时,闻梨忽然停下了,并且喊上裴行之一起停下。 她眯眼笑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忧郁的人。” 演武场麒麟石像上,虞子嘉仰躺在上面,左手枕着头,右手拿着逍遥剑痴痴地看着。 他将剑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时不时叹气。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白天裴行之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他用手遮住眼睛,再次沉沉叹息。 “丧气什么呢?”一道声音传来,石像上出现一个人。 虞子嘉放下手臂一看,连忙喊:“师傅。” 聂净慈坐下,看着自己这位小徒弟,“还在想白天的事?” 虞子嘉微微苦笑:“您看出来了啊。” “就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看不出来才怪。” 虞子嘉沉默半晌,仰头望向头顶的夜空,“师傅,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聂净慈仰头喝了一口酒,淡淡道:“你问,但我不一定答。” “您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呢?” “有。” “像师傅这样洒脱的人竟也会有烦心事吗?” “为什么没有?”聂净慈觉得好笑,“我修的又不是无情无欲的圣人道。” 虞子嘉转头看着她,问:“您烦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聂净慈微微挑眉,晃了晃手中的酒。 虞子嘉一顿,失笑:“那看来您一直没有解决掉您的烦心事。” “我年纪大了,这辈子是陷进去了。”聂净慈再次喝了口酒,看着眼前的少年,“但你不一样,你才十六岁,未来还有很长的路等着你去走。” “烦心事之所以是烦心事,那是因为你现在没有解决的能力,等你成长起来,面临的选择更多,抉择更难,到那时候才是你真正应该烦恼的,现在就打算将自己钉在原地,只会陷入无止境的自困。” 虞子嘉微微低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聂净慈抬手扔出去一坛酒,少年伸手接住。 聂净慈将手中的酒坛递过去相碰,“不谈过去,不谈将来,只谈现在,你只是我聂净慈的徒弟,仅此而已。” 顿了顿,她眉梢微扬,继续说:“你的两个朋友,闻梨今日已经筑基,叶舞成为了文柔的弟子,她们都在一步步往前,而你,居然还在这里吹夜风。” 聂净慈大笑着喝酒,姿态潇洒。 虞子嘉清凌的目光流转,缓缓笑了:“您说的对,我现在只是您的徒弟,以后的事情,就留给以后再去烦恼吧。” “来,师傅,碰一个!” 他握着酒坛撞过去。 啪—— 聂净慈手中的酒坛裂了一道缝。 “额……”虞子嘉一愣。 聂净慈沉默良久,“好小子,劲挺大。” 虞子嘉摸摸鼻子,“我没用力啊,应该是这坛子的质量不行。” “你的意思是既白给我用的残次品?” “那……说不准大师兄从中吃回扣呢?” 聂净慈哈哈笑了:“你这句话敢当着他的面讲吗?” 虞子嘉回想那次酒醒后被云既白狠揍的经历,连忙说:“师傅可千万别告诉大师兄,他那药鼎砸人真的挺疼的。” “要是再加上他新买的那两把剑,更阴险了。” 聂净慈仰头喝完坛中酒,甩手起身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师傅慢走。” 虞子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微微一笑,便也打算起身离去。 这时下面却有一道声音传来,少女含着调笑的语调。 “未来的剑仙,你是在喝闷酒吗?” ------------ 第72章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下方广场,青衣少女微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正微笑着挥手。 虞子嘉目光一顿,也微微笑了。 他从石像上跳下去,本想开口恭喜,却先看到了她的伤。 “你受伤了?” 闻梨摆手道:“没事,裴行之已经帮我包扎过了。” 虞子嘉转头看向裴行之,顿了顿,才说:“小师叔好。” 裴行之点头回应,但神色不明,像是欲言又止。 闻梨在背后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往虞子嘉那处眨眼。 裴行之敛眸,“抱歉,我今日说话过分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嗯?”虞子嘉惊讶不已,然后看到了闻梨收回去的手,明白了。 “小师叔不必道歉,倒是我要谢谢你点醒了我。” 闻梨望着他,揶揄道:“你真的没事了?” 虞子嘉点头,“没事。” “那你为什么还在演武场待着,手里还拿着一坛酒?”闻梨指着他手里的酒。 虞子嘉立马将酒收起,哼道:“赏月不行啊。” “赏月?”闻梨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哪有月亮?” 虞子嘉:“……你够了啊,非得拆我台吗?” 闻梨捂嘴笑了:“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扰你赏月咯。” 她喊上裴行之走。 虞子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喊:“闻梨,恭喜筑基。” 闻梨回头,发丝飘飞,笑容灿烂:“你也要加油啊,剑仙。” “剑仙……” 虞子嘉低喃这两个字,脸上露出笑容。 …… 再次见到叶舞时,她整个人发生了一些变化。 以前的她总是冷冷淡淡的,有种与世隔绝的疏离,但现在,她身上已经有了一种暖意,虽然还是不怎么热络,但总归和之前是不同的。 闻梨将储物袋递过去,道:“这是给你的赔偿。” 叶舞看着她,没有接,“这是你赢来的,应该归你。” “分那么清楚干什么,这就是你的。”闻梨强硬地将储物袋塞在她手里。 叶舞一怔,手里的袋子还有着残留的暖意。 她眉眼舒展,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谢谢你,闻梨。” 闻梨微笑着说:“我们还用谢啊,那次你救我不也没要我的感谢吗?” 叶舞顿住,过了一会,她唇瓣微动,似乎有些犹豫。 闻梨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我们……”叶舞低声道,“我们现在这样算是朋友吗?” 听到这个问题,闻梨惊道:“我们不是很早就是朋友了吗?你现在居然还问这种话,合着你之前一直把我当陌生人呢?” “不是,我不是……”叶舞急了。 闻梨压根没听,转头看向远处,却只看到全栖迟,其他人不知道去哪了。 于是她大喊:“栖迟你快过来,叶舞她好像没把我们当朋友。” 全栖迟大声回应:“什么,等我来找她打一架,打完就是朋友了。” 叶舞彻底傻眼,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呀?” 看到闻梨眼中闪烁的兴味,叶舞明白了,对方是在逗她。 全栖迟风风火火跑过来,大力插进两人中间。 她狠狠一拍叶舞的肩膀,“你再说一遍,我们是不是朋友?” 叶舞忙不迭点头,“是。” 全栖迟轻哼:“这还差不多。” 闻梨看着她们,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叶舞栖迟,我家那边有一句话,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友谊的。” 两人目光转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有微风拂过,闻梨仰头看着头顶的灵花树,指尖灵力轻动,三支带着花朵的树枝悠然掉下。 三个人一人接住一支。 闻梨用手上的花枝碰了她们的花枝,眉眼弯弯,如晨光穿透薄雾,驱散所有阴霾。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全栖迟叶舞一怔,然后齐齐笑了:“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三人同时伸手,三枝花相碰,花香弥漫。 全栖迟左手揽着叶舞,右手揽着闻梨,声音清亮:“你是叶,你是花,而我是全,我们三个在一起,就是花叶一枝,圆圆满满。” 她们相视笑着,笑声穿过绵延的群山,悠扬远去。 “她们好开心啊。” 远处,虞子嘉捂着酸疼的手,低声感慨。 “你不开心吗?”云既白问。 虞子嘉小心翼翼地说:“如果大师兄不再打我的话,我就开心了。” 云既白敲了一下他的头,冷哼:“下次还敢不敢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虞子嘉捂头,“绝对不会了。” 裴行之望着前方的她们,又侧目看了看身旁的他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三个女孩笑笑闹闹地走过来。 虞子嘉往前一站,轻咳一声道:“叶舞,按入门顺序,你知道你现在该叫我什么吗?” 叶舞表情淡然,“叫你什么?” “当然是师兄啊。”虞子嘉理所当然道,“你是最后拜的文师叔,肯定要叫我师兄。” 叶舞上下打量着他,“等你成为剑仙再说吧。” 虞子嘉一听,气恼道:“嘿,不服我们打一架,我赢了你就叫我师兄。” “好啊。”叶舞欣然答应。 说打就打,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犹豫。 虞子嘉望着她手中已经微具剑形的长铁,问:“你的……剑胚,取名字没?” 叶舞低头瞧了一眼,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刚想好的。” “叫什么?” “守花。” 虞子嘉听到这个名字,叹道:“难得,居然是个正常名字。” 然后他心中忽然一动,瞬间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他不由得一笑:“既然如此,我便来领教一下你悟出的剑意吧。” 叶舞目光淡淡,面对虞子嘉的攻势丝毫不惧。 二十个回合下来,毫无疑问叶舞输了。 虞子嘉赞道:“挺厉害的,不过是我赢了,叫我师兄吧。” 叶舞嘴角一勾,挑眉道:“骗你的,赢了我也不叫。” “不是,叶舞你变了,你怎么也开始耍赖了?!” 虞子嘉震惊瞪眼,转头喊:“闻梨,是不是你教的?” 闻梨无辜摊手,“我只是传授了一点点心得而已啦。” “欺人太甚!” 众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 第73章 好奇心,会害死猫 裴行之拿着卷轴推开小楼的门,抬眸看到了坐在桌后的人。 那人坐在凳子上,翘着腿。 “行之。” 裴行之头也不抬。 “风华”脸一冷,哼声:“怎么,见到师父都不问好了?” 裴行之放下卷轴,语气无奈:“闻梨,我知道是你。” “风华”身体一僵,下一秒,变成了闻梨的样子。 她站起来,有些气恼道:“我学小风叔叔学得这么像,你怎么看出来的?” 裴行之淡声说:“师父他可不会安分坐在凳子上。” 闻梨一顿,恍然:“原来我还是太有素质了。” 裴行之无奈摇头。 闻梨望着自己的手,半年时间,她已经将异形术中的易容掌握了小成,至于藏息,这一部分有些难,不容易学会。 不过这不急,她已经筑基,只要灵力不枯竭,藏息的效果是不会消失的。 因为和琴雪衣的交易是个秘密,为此她专门去藏书阁找了些易容术法,假装自己修炼的易容术是从藏书阁拿出来的。 闻梨看向裴行之,问:“你是去功德殿接了任务吗?” 裴行之点头道:“听闻幽山镇那处有妖邪出没,已经伤了好些人,那妖物行踪诡秘,我明天就下山。” “明天啊,”闻梨若有所思,“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裴行之一顿,没有说话。 闻梨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垂眸:“你是担心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行之看到她落寞的神情,连忙解释。 “那就让我一起去呗。”闻梨凑近他身边坐着,撑着下巴眨眼看着他。 面对这样期盼请求的眼神,裴行之移开了目光,身侧的手指微动。 他低声说:“除妖不是儿戏,很危险。” 闻梨微微思索,转念问:“你的卷轴上有写那只妖是什么修为吗?” “金丹中期。” 闻梨想了想,“和你修为一样啊,你能应付吗?” 裴行之道:“应该没问题,对方已经负了伤。”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我去嘛。”闻梨拉着他的胳膊摇了摇。 裴行之身体一顿。 她继续说:“我现在筑基了,不是以前弱弱的样子了,而且见势不对我会马上跑掉,我也有保命的宝贝,不会拖你后腿的。” 裴行之还是没有说话。 闻梨微微皱眉,撇了撇嘴:“裴行之,裴行之……” 一边说着,她一边摇他的手。 最终,裴行之叹气:“好。” 闻梨一喜,但听他下一句话:“但是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知道吗?” 闻梨举着右手并指发誓:“保证不离开你半步。” 看到她开开心心蹦跳着离去,裴行之摇头失笑。 他打开卷轴再次查看,心中思忖,明日行事要谨慎些。 闻梨去了主峰,本想告诉全栖迟和叶舞他们,但是没找到人,找另外的弟子打听,才知道他们被聂净慈喊去训练去了。 于是她找笔墨写了个字条,取出一百灵石一起交给那名弟子,等他们回来了交给他们。 做完这些,她再回到落雪之巅。 闻梨站在山巅,看着面前的两座小楼,想了想,转身往另外一处走。 她踩在厚厚的积雪窄路上,走到了那条瀑布前。 “小风叔叔,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出门了?”闻梨自言自语了一句,再次看了眼瀑布,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剑光划过,她目光一凛,连忙喊:“等一下。” 手中锈剑出现,她挥手挡住剑刃,噔噔噔后退好几步。 但那把剑并没有因为她的后退而收势,直直劈砍刺来。 这一幕何其熟悉。 闻梨屏住心神,认真应对。 好在她已经筑基,又找裴行之对过剑招,现在面对这把剑,不至于手忙脚乱。 三十个回合下来,闻梨看到那剑一会快一会慢的,心头火起。 “小风叔叔,你在遛我玩呢?” 她气恼地狠狠挥剑,将那把剑打飞出去。 剑飞出,剑身上显出一道身影。 风华脚踩剑身,悠悠笑道:“怎么还生气了呢?” 闻梨看着他,哼了一声,“每个来找你的人你都要先给下马威吗?” “再次重申,我这是复习功课。” 风华收起剑,落到地面,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夸奖:“进步很大。” 闻梨也不客气,“那肯定,我可是天选之子。” 风华动作微顿。 闻梨看着他,“小风叔叔,我有问题要问你。” 风华挥手变出两个木椅,道:“坐下慢慢说。” 闻梨看着中间那壶茶,忍不住说:“喝茶赏雪,你还挺有情操的。” “不过是附庸风雅装装样子而已。” 闻梨:“……” 夸早了,人家还是这样的不修边幅。 她跟着坐在椅子上,直奔主题:“小风叔叔,你能和我说说裴行之以前的事情吗?” 风华语调淡淡:“不知道。” “不知道?”闻梨惊讶,“不是你将他带回来的吗?” 风华转头看着她,浅笑:“是我将他带回来的不假,但对于他的过去,我也确实是一概不知。” “那你没问他吗?” “问什么?” 这一句反问将闻梨问住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风华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幽幽道:“他既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闻梨一时失语,半晌后,她问:“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又是一句反问,又将她问懵了。 “小梨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风华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微微勾唇:“好奇心,会害死猫。” 闻梨被他看得一怔,有些迷惑道:“这么严重吗?” “那谁说得准呢?”风华扬眉笑说,“有些时候,不去探寻真相,也是一件好事。” 闻梨垂眸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知道裴行之味觉有问题?” “知道啊。” 她立马问:“治不好吗?” 风华点头,又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并不是他的舌头出了问题。” 闻梨:“那是哪的问题?” 风华看着她,右手轻点胸口,“这里。” ------------ 第74章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闻梨看到他的动作,也伸手摸上胸口,掌心下是不停跳动的心脏。 裴行之,是心理出了问题吗? 风华望着飘落的雪花,叹息道:“我遇见他的时候,那孩子瘦骨伶仃,衣服上还有不知道从哪染上的血,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空洞虚无。” “小梨花,你知道什么是虚无吗?” 闻梨轻轻摇头。 “死人,死人的眼神就是虚无。” 她呼吸一窒。 风华轻声说:“我毫不怀疑,我若是没将他带回来,他活不过一天。” “可就算是将他带回了,他那副破烂身子,也养了大半年才养好。” 闻梨目光微动,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开口时声音艰涩:“他那时候,就已经在承受毒发的痛苦了吗?” 风华点头,“是的,那时他八岁。” 八岁…… 闻梨想到在山洞时裴行之痛苦的样子,金丹修为的他尚且如此,那还没踏入修行的他毒发时又是何等难熬。 裴行之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她一想到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独自忍受痛苦,心中莫名一紧,一种为他难过的情绪不由分说地冒了出来。 叮—— 桌上的锈剑突然颤动了一下。 闻梨回了神,下意识看过去。 风华注意到,眼睛眯起,“你这把剑怎么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哦,这剑柄上的锈斑掉了一些。” 风华:“怎么掉的?” 闻梨想了想,摇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用久了就掉了吧。” 风华瞥了眼那把剑,目光转向眼前的人,说:“你这次是要和行之下山吧。” 闻梨诧异:“你怎么知道?” 风华笑说:“我那小徒弟我还不了解,十五岁就开始下山除妖铲邪,若不是要回落雪之巅闭关压制寒毒,我怀疑他能一辈子不回来。” 闻梨:“……那应该倒也不至于吧。” 风华看着她,叮嘱道:“凡事注意些,若是遇到打不过的,不要硬冲,早点跑。” 闻梨微笑回道:“我知道,我很惜命的。” 她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小风叔叔再见。” 风华道:“早点回来。” 少女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知道了。” 风华看着那抹离去的绿色,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脑海中却又想起那把锈剑,喃喃道:“这把剑是藏兵谷的吗,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 闻梨坐在床上,整理好需要带的东西,灵器灵石什么的。 石玉看得有些无语,“你看起来似乎是要去旅游。” 她回:“那不是得准备充分嘛。” 闻梨望着天花板,查看裴行之的好感度:42。 好感度停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越到后面,好感度变得越难升,也不知道这次下山会不会有所收获。 “石头,你真的不能现在告诉我第三个任务是什么吗?” “不能。” 闻梨皱眉道:“你这么不想告诉我,是不是第三个任务比拿到擢仙试的前三还要难,你不想打击我?” 石玉沉默半晌,淡淡道:“第三个任务很简单。” 闻梨立马问:“有多简单?” 石玉:“比前两个都简单。” 闻梨:“……你说这句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石玉:“这个任务,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做到。” “真的这么容易?”闻梨有些怀疑,不过却忽然有了一些信心,“你这样我真的好奇第三个任务到底是什么了。” 但她也知道这冷漠的石玉是不会说的。 闻梨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木柜上的小雪人,然后拉被子入睡。 翌日,闻梨和裴行之一起下山赶往幽山镇。 幽山镇依山而建,是一处靠山吃山的僻静乡镇。 裴行之先带着闻梨去了镇长家中,探寻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是四天前,李家二郎不见了,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小孩子贪玩,直到第二天老李告诉我,他家二郎还没归家,我们立马去寻找,却没找到人。” “再之后的两天,相继又有几家小孩失踪,有人在晚上起夜时,发现窗户有一个奇怪的黑影,等他察觉不对,就发现自己孩子不见了。” “仙长,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说着,那镇长眼含热泪,竟打算跪下来。 裴行之连忙将人扶起,“老先生请起,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而为。” 离开镇长家,他们又去拜访了那几户丢了小孩的人家。 看到裴行之蹙眉,闻梨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裴行之目光微沉,说:“按目前得到的线索来说,那掳走孩子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可以确定是妖无疑,至于是什么样的妖,我有了一些猜想,大概是风狼。” 闻梨微微惊讶:“你这么肯定吗?” 裴行之顿了一下,点头说:“我对狼类的气息有些了解,应当没有感觉错。” “哦。” 两人去到最后一个孩子消失的地方,裴行之施展寻踪觅影术查找此处遗留的气息。 他手指掐诀,手中飞出一只蓝色的蝴蝶,和在莫家时的情况差不多。 蓝色蝴蝶贴地飞行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一处石头上。 裴行之走过去,在石缝中捡起一截衣服碎片。 他再次以灵力催动,蝴蝶扑闪翅膀往一个地方飞去。 半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山谷前面。 山谷雾气弥漫,看起来就有些怪异。 蝴蝶消失了,闻梨看到旁边经过背着木柴的人,将人喊住:“这位大叔,我想问您一些事。” 大叔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两人,“姑娘想问什么?” 闻梨指着不远处的山谷,“您知道这个山谷吗?” 听到这句话,大叔脸色大变:“姑娘啊,这迷魂谷可去不得,听说里面有妖怪,要吃人的,已经有好些家孩子被抓走了。” “大叔你先别慌,我们就是来捉妖的。”闻梨温声安抚,“您只需要将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好了。” 大叔狐疑道:“你们真是来捉妖的?” 闻梨摊开掌心,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您现在信了吧?” 看到凭空出现的剑,那大叔才相信了,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凡是进入迷魂谷的人再也没出来过,有时晚上还会听见一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可怕得很。” “好的,谢谢您。” 闻梨回到裴行之身边,无奈摊手:“这山谷叫迷魂谷,村民也不清楚谷中的情况,只是进了里面的人就都没再出来。” 裴行之望着眼前迷雾笼罩的山谷,取出一枚丹药递给闻梨。 他道:“不清楚谷中雾气是否有毒,将解毒丹服下,以防万一。” 闻梨没有接,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来一颗,“这种丹药我之前有买。” 裴行之看到她手中的丹药,浅浅笑了,没有再说什么。 进入山谷前,他再次嘱托:“闻梨,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闻梨乖乖点头,“保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 第75章 再遇季千星 一进入迷魂谷,视物能力严重受损。 闻梨将灵力附在双眼上,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山谷中的树木长得奇形怪状歪七扭八,一些藤类植物缠绕树身,有些树木直接枯萎而死。 时不时有几声听不清明的鸟叫传来,脚下的枯枝败叶踩上去传来嚓嚓的声音,这诡异的环境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走过了一会,前面的裴行之忽然停下,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 闻梨一眼认出来,“这是人骨吧?”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裴行之扫视四周,沉声道:“这是以前进入山谷的人,接下来要小心些。” “嗯。” 布谷布谷—— 又走了一段时间,闻梨听到一阵鸟叫声,目光看向左边那棵被藤绞死的树,不由得一愣。 这棵树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裴行之,你快看这棵树,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这里?” 闻梨喊着,但等她一抬头,傻眼了。 眼前只有歪七扭八的树干,哪还有裴行之的身影。 闻梨瞳孔一缩,脚步停下,立马喊:“裴行之!”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几只认不出的鸟在头顶盘旋。 冷静。 闻梨看了看四周,深呼吸一口气。 她走到一棵大树前,用剑在树上刻下一道标志。 做完这些,她缓了缓紧绷的思绪,握紧手中的剑往前走。 “裴行之你在哪?” 另一边,裴行之也在呼唤:“闻梨!” 他喊了几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裴行之目光一冷,挥剑劈向眼前的浓雾,雾气散开,几息之后,雾气又重新聚拢。 看到这副景象,他明白了。 不是普通的雾障,而是阵法! 这座山谷中,隐藏着一座阵法。 入阵者,视线声音都会受到阻隔,难怪,那些进入的人一个都没能走得出去。 以山谷作阵,对方必定有元婴修为。 裴行之握剑的手一紧,心头微凉。 闻梨有危险! 这个念头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立马取出储物袋中的灵器,却发现灵器根本无用。 裴行之心中冷意更甚,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裴行之,咳咳……” 闻梨捂着喉咙咳嗽,“他到底去哪了?” “石头,你在吗,你能知道裴行之在哪吗?” 没有声音。 闻梨无语:“又没影了。” 她仰头看向上方,想试试能不能御剑飞上去。 她御剑而上,脸色一喜,却见下一秒,像是撞上了某种空气墙。 她摔了下去,整个人砸在了枯叶堆里。 “噗噗,呸……” 闻梨吐掉嘴里的烂叶子,捂着被摔疼的腰。 “走不出去,飞也不行,这迷魂谷太邪乎了吧。” …… 迷魂谷高处,一妖媚女子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谷中的一些画面。 “又是一些没事干的修士。”她微笑着,目光看向另外一处,陡然变冷,“又是你,那个剑修。” “若不是你不依不饶,我又何至于得罪魍魉城被追杀至此。” 想到自己这半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女子咬牙切齿,声音中满含怨恨。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定要报那日之仇。” 她衣袖轻挥,刚想行动,却又看到了另外一道身影。 女子微微挑眉,眼中兴味顿起,“你居然也在,那我就先去会会你吧。” 她扯唇笑了,笑得有些残忍。 “正好,给自己换一副好身体。” …… 闻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好消息是,她走出了最开始那段路,坏消息是,她又陷入新一轮的迷路。 “哎……” 闻梨刚叹出一口气,眨眼时眼前忽然飞过一道黑影。 “是谁?”她立马警惕。 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似乎刚才看到的影子是她眼花。 她警惕心拉满,提着剑小心翼翼往后退去,却陡然撞到一个东西。 “哎哟。” 闻梨眼神凛然,下意识挥剑刺去。 铮—— 两剑相碰的清脆声。 她抬眼一看,愣住了,“季千星?” “闻梨?”季千星看到眼前的人,也愣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闻梨收起剑,翻了个白眼,“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呢?” 季千星道:“我是来除妖的。” “我也是来除妖的。” “就你,还除妖?”季千星指着她,刚想嘲笑,却发现了她的修为,当即震惊,“你居然筑基了?!” 闻梨微微一笑,“不才,三个月前筑的基。” “三个月前?”季千星瞪眼骇然,“不是,你半年前还是个凡人呢。” “就算在仙灵台得了点拨,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闻梨挑眉,装模作样地撩了撩头发,声音微夹:“老天爷赏饭吃,我也没有办法呢。” 季千星:“……” 他搓了搓手臂,嫌弃道:“你样子也太做作了。” 闻梨摊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季千星看着她,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论以前嘲讽过的人忽然飞黄腾达在自己眼前炫耀,心情真是有够郁闷的。 季千星叹气,却没再说什么,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裴行之也在。”闻梨收起不正经,“你是一个人?” 季千星摇头道:“我和大师兄一起来的。” “大师兄?”闻梨问。 季千星瞧了她一眼,轻哼:“上一届擢仙试榜首,孟昭。” “哦——”闻梨拖了长音。 季千星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 “不认识。” “……” “孟昭你不认识?”季千星忍不住瞪着她,“我大师兄现在元婴中期,新一代年轻弟子最强的,云既白可是都输给他了。” 闻梨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哦,还是不认识。” 她心里都要笑疯了,其实她认识,之前打听擢仙试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号人物了。 只是看季千星吹捧的样子,她是故意说不认识的。 果然,季千星被她两句不认识气得跳脚,指着她气恼道:“你真是,愚昧无知。” 闻梨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千星一顿,更气了:“原来你在耍我!” 她努力憋笑:“季公子,你反应好慢。” “你……” 闻梨脸上笑意忽然落下,喊道:“闭嘴。” 季千星怒目而视:“你居然还凶我?” “我让你闭嘴!” 闻梨冷脸看着他,“有东西在靠近。” 季千星一愣,立马凝神,果然察觉到周围的不同寻常。 两人神情严肃,进入战斗状态。 闻梨警惕着前方,低声询问:“你师兄在哪?” 季千星道:“我也不清楚,我们一进入山谷就走散了。” “我和裴行之也走散了。”闻梨道,“现在开始祈祷吧。” 季千星:“祈祷什么?” 闻梨微笑:“祈祷来的东西,是我们能够应付的。” ------------ 第76章 整理遗容遗表 树影婆娑,两个人都在紧张着。 季千星忽然问:“那要是我们应付不了呢?” 闻梨淡淡道:“那就安详躺下整理遗容遗表吧。” 话音刚落,几道长长的东西从被枯叶掩盖的地面急速飞出。 两人挥剑将其斩断。 季千星看着掉在地上的东西,声音疑惑:“这是柳枝?” 闻梨看到那柳枝,微微一怔。 唰—— 又有许多柳枝攻击而来,两人立马凝神应对。 这些柳枝像是有生命似的,每一次的攻击都极尽刁钻。 两个还没结丹的人,应付得十分勉强。 闻梨身上已经被柳枝抽出了好几道伤,季千星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季千星,你家元婴大师兄呢?” “我不知道啊。”季千星回,“你家裴行之呢?” “我也不知道。” 柳枝藤蔓张牙舞爪,他们疲于奔命。 季千星喊道:“不会真要完蛋了吧?” 闻梨:“少说丧气话。” 她挥手劈开眼前的枝条,余光忽然瞥见一条朝季千星背后席卷而去的藤蔓。 闻梨一个瞬步过去,挥剑斩下。 季千星察觉身后的剑气,回头一看,微微怔住,“谢谢。” 他话刚说完,看到了闻梨身后的攻击,刚想帮忙,突然感觉脚上一凉。 他的脚腕被缠住了,与此同时,无数的枝条朝他席卷而来,将他裹上。 闻梨感觉自己腰间一紧,四五条柳枝将她的腰和手缠住,把她往浓雾的方向扯去。 被裹成蚕蛹的季千星最后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闻梨!” 闻梨使劲挣扎,但是柳枝缠得太紧了,她双手被柳枝牢牢缠在背后,完全动弹不得。 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她的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她努力想站起,却是徒劳无功。 周围很静,静得诡异。 闻梨的身体忽然僵住,她听到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到了柳眉。 闻梨干笑道:“好巧啊姐姐。” 心中有种意料之中的淡定,从看到那些柳枝的时候,她就联想到了在魍魉城遇见的柳眉。 现在见到,居然还真的是。 柳眉弯腰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讶然:“这么快就筑基了啊,挺厉害的呢。” 闻梨连忙说:“没有没有。” “看来你这具身体确实不错。” 闻梨背后生寒,喉咙像是被卡住了,“身……体?” 柳眉打量着她,妖媚地笑:“小姑娘,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体非比寻常。” “在这个世上,完全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只有两种:一种是死物,另一种……” 闻梨下意识接道:“是什么?” 柳眉纤纤玉指勾着她的下巴,轻轻吐出两个字:“傀儡。” 闻梨怔住。 傀儡…… 她想起了风华之前说过的话,傀儡师能炼制傀儡为自己所用。 但他并没有告诉她,被炼制出来的傀儡身体是没有生命力的。 她的身体是石玉用数据打造而成,严格意义来说应该和傀儡差不多。 柳眉还在继续说:“若我不是对生命力感知敏锐的树妖,还真能被你骗过去。” “小妹妹,傀儡可是最适合夺舍的身体,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受到痛苦的。” 说着她伸出了右手,指尖缓缓靠近闻梨的眉心。 闻梨闭上眼睛大喊:“姐姐你错了,还有第三种情况!” 柳眉指尖一顿,“什么?” 闻梨背后的手操控着锈剑差不多要将柳枝割开了。 “第三种情况就是……” 她双腿狠狠往前一踹,踹到柳眉的腿,锈剑唰地一声飞出直奔她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柳眉神色微变,手中柳枝飞出,将攻过来的锈剑抽飞。 闻梨眼睁睁看着争取而来的这一击落了空,又是十几条柳枝更加紧地缠上她。 柳眉狞笑道:“你有些不乖哦。” 闻梨蹙眉:“你修为提升了?” “吃了些妖丹和人类的元灵,修为当然提升了。” 闻梨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反噬,想起在藏书阁看过的书。 她语气笃定:“你是用邪术强行提升的修为。” 柳眉挑眉道:“看来你不光是修为长进,见识也增长了不少。” “这不,我的身体不好用,所以来找你借了。” 这是明抢! 闻梨瞪着她。 柳眉挥挥手,“不想再和你废话了。” 说着她再次将手点向闻梨眉心。 嗖—— 一柄冰寒剑刃急速飞过。 柳眉脸色一变,慌忙收手。 “闻梨。” 与这道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停滞了许久的系统播报:【裴行之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3。】 裴行之来到闻梨面前,剑光一晃,她身上的柳枝断裂掉落。 他话语中含着焦急:“你没事吧?” 闻梨摇头,“你怎么找到我的?” 裴行之没有说话,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契约戒闪烁着亮眼的银色光辉。 闻梨一愣,伸出右手,她的无名指上的戒指也在闪着光。 这对契约戒,居然还有这种功能吗? 那边,柳眉表情阴狠,死死盯着裴行之,“每次都是你坏我好事。” 她双手轻轻一抬,无数柳枝张牙舞爪肆意挥舞。 “你先走。”裴行之说完这句话,提剑而上。 闻梨立马喊:“你小心,她用秘术提升了修为。” 喊完,她连忙跑过去将锈剑捡起来。 再次看去时,发现两人战况激烈,并没有她可以插手的空处。 而且此时闻梨也察觉到,她的灵力恢复十分缓慢,几乎是瞬间,她想到了是这迷魂谷的问题。 她再次看了眼那边的战局,跑到一棵树后面,打开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全抖出来。 东西丁零当啷掉了一地,她一个个翻找过去,找到那件能放出火焰的手套。 她戴上用灵力催动,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闻梨一愣,骂道:“居然不能用!” 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背后一寒。 噗——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闻梨回头,看到了挡在她身前的人。 裴行之挥剑斩断穿透肩膀的藤刺,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闷哼一声,将那股血咽了下去。 他声音冷淡:“你的对手是我。” 柳眉讽笑:“好啊,那我就先把你解决了。” 一人一妖再次缠斗在一起。 闻梨紧张急躁,修为晋升后的柳眉,裴行之不是她的对手。 她飞快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帮上忙,目光扫过一个东西,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闻梨望着那边的战局,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砰—— 一声巨响。 眼前蓝色光影闪过,裴行之身体砸在了树干上。 他右手执剑,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流出了一道血痕。 他微微侧目看向闻梨,“走。” “你们谁都走不了。” 柳眉冷笑着,瞥了一眼身上被砍出的剑伤,眼中弥漫杀意。 裴行之抹去嘴角的血,欲起身,但是不知何时出现的藤条拴住他的手脚,叫他动弹不得。 “小剑修,成为我迷幻阵的养料吧。” 随着柳眉这句话落,周围的雾气开始震荡,一缕缕雾气涌入裴行之的身体。 他的头渐渐垂下,睫毛轻颤,缓缓闭上了眼睛。 “裴行之!” 看到这一幕,闻梨焦急呼喊。 柳眉看着她笑,“别喊了,他醒不过来的。” “乖乖将身体给我吧。” 闻梨红了眼眶,背在身后的左手攥紧了一样东西。 柳眉缓步而来,指尖按上她的眉心处。 指尖轻柔,闻梨却感觉头被长针刺入,痛得她闭上了眼。 ------------ 第77章 阿无 季千星不知道自己被倒吊在树上多久,人被裹成了茧,眼前黑漆漆一片,脑子都是恍惚的。 忽然,他感觉身上的藤蔓一松,下一秒他的身体往下掉,后领子被一只手揪住,才免于摔在地上。 孟昭一身暗色长袍,脸庞微冷,眉峰如刃,手里武器是一把长锏,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冽。 “出什么事了?” 季千星看到他,连忙道:“师兄,快走,闻梨有危险。” 孟昭皱眉:“闻梨?” “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参加宗门大选的,哎呀,这不重要,快救人吧!” “在哪处?” 季千星看了一眼,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她是在那边消失的。” 两人刚走没两步,周围的雾气开始震动。 孟昭沉声道:“有人动了此处阵法。” 季千星一惊:“肯定是闻梨。” 孟昭拉上他,加速前行。 …… 闻梨头很痛,就像有人用无数根针扎她的脑子,灵台被强行入侵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柳眉的神魂在她的灵台中横冲直撞。 “果然是一副上好的傀儡身体。” 只待她吞掉闻梨的神魂,占领她的灵台,这副躯体就是她的了。 “痛……” 闻梨紧咬着唇,脸色惨白。 柳眉慢悠悠靠近她的神魂,声调悠扬:“放心,很快就不痛了。” 她正欲蚕食神魂时,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柳眉脸色大变:“一个筑基修士的神魂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有些惊恐。 与此同时,一股朦胧的气息在闻梨的灵台中逸散开,白色雾气宛如一道屏障,强大的力量直接将入侵者反弹出去。 “噗……”柳眉嘴角溢出鲜血。 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她瞳孔骤缩,愣愣低头,看到自己被一把锈剑贯穿的胸膛。 锈剑的尽头,是一只纤长的手。 闻梨脸色依旧苍白,但目光含着冷意。 “咳咳玉魄香……”柳眉不敢置信,“你的玉魄香……效果怎么会……这么强……” “因为,它真的很贵!” 闻梨手中长剑再一次深入,周身灵力全部灌入柳眉的身体。 “呃……”柳眉瞪大的眼中满是不甘心,身体却软软倒下,失去了气息。 那具因为使用秘术强行提升修为的妖身再也支撑不住,一道道反噬的咒痕相继裂开。 闻梨眨了眨眼,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不,是妖。 “咳咳……” 被搅动的灵台传来强烈的刺痛,闻梨张嘴吐出了一口血。 她左手颤抖着将玉魄香囊放入胸口。 玉魄香成分之一玉髓芝,辟邪,抵御邪祟妖魔的神识侵袭。 幸好,玉魄香囊和她的手镯一样,是不需要灵力催发的法宝。 闻梨皱着眉,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开始晃荡。 她牙齿狠狠咬上舌尖,强行让自己清醒,取出一颗丹药吃下。 “裴行之……” 闻梨望着那个单膝跪地的人,右手死死摁着痛胀的太阳穴,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终于走到他身边,她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他面前。 眼前之人肩膀上是被洞穿的伤,他五官纠结,眼睫颤抖,额头布满汗水,眉间萦绕着死寂。 闻梨摸出两颗药塞进他嘴里,右手颤抖着碰上他的手。 感受到那冷如寒冰的肌肤,她心头凉了几分。 “裴行之,你醒醒……” 两只手交叠紧握,无名指上的契约戒光芒大盛。 闻梨只看到一片纯白的光,眼前便黑了下去。 …… 天地昏暗,树林幽静。 闻梨猛地睁开眼睛,前方站着一个猎户模样的人,他拉着长弓,羽箭朝她射来。 她眼眸瞪大,刚想躲开,羽箭已经射出。 那箭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在了后方,一道狼的哀嚎响起。 她转身,看到了被射杀的狼,以及……被狼的尸体掩盖住的一个三岁小孩。 小孩身上脏兮兮的,只有一件破布遮身。 闻梨看着那瘦小的孩子,心突地一跳。 这是……裴行之?! 猎户将孩子带了回去,但他却并未好生待他,他将那孩子与猎犬关在了一起。 猎犬凶恶,目光猩红的看着眼前的三岁小孩,俨然将他当成了食物。 他冲猎犬龇牙,被狼养大的孩子耳濡目染地带了些狼的习性。 猎犬撕咬抓挠着他的身体,他抓住猎犬颈间的皮肉反击,最后一人一犬谁也没有讨到好。 猎户目光薄凉地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孩子,“就叫你阿无好了。” 从此,阿无与猎犬同吃同住。 闻梨看到那石槽中腐烂变质的生肉烂食,不堪忍受地别过了头。 他与猎犬争食,争过了就能填饱肚子,争不过就只能忍饥挨饿。 猎户嗜酒,对阿无动辄打骂,本就瘦弱的孩子身上就没有完整的一处。 “我饿,渴……” 阿无声音沙哑,嘴唇干涩起皮。 猎户一脚将他踢开,咒骂道:“那边的林子有水,自己喝去。” 小阿无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走向远处的林子。 闻梨强忍着神魂的震荡,捂着胀痛的头跟过去,看到他趴在一处小水潭中喝水。 她看得不忍心,移开了目光,却看到了水潭旁边的一株植物。 细长的叶片,叶片中一朵样貌普通的淡蓝色兰花开放着,风一吹,花粉悠悠落到潭水中。 “月见兰……吸收阴灵获得养分,花粉极寒,不可触碰,不可食用,伤及血肉……” 闻梨脑海中浮现出云既白上的那堂灵药课,脸色大变,上前阻止那喝水的孩子。 “裴行之快停下,不能喝!” 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闻梨身体一僵。 这只是……他的幻境。 阿无喝了很多小潭中的水,试图以此缓解饥饿。 一天,猎户看到街上有几个跪着乞讨的孩子,一些路过的人会往他们碗里丢钱丢东西。 他计上心头,回家就将阿无手脚打折,让他拖着残破的身体上街乞讨。 那些乞讨得来的钱全都被猎户拿走。 阿无成了猎户的摇钱树,勉强得了一些还算正常的剩菜剩饭,渴了就去喝小潭中的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六岁。 ------------ 第78章 他亲手杀了他的朋友 村庄里突然出现了恶妖,所有人四散奔逃,阿无身体残疾不便,踉踉跄跄地跟在猎户身后。 一只半人半蛇的妖怪追上他们,猎户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阿无挡在了身前。 蛇妖一掌将他拍飞,利爪划破他的胸膛,鲜血淋漓,暗紫色的毒素从他的伤口侵入身体。 垮塌的草棚下,骨瘦如柴的孩子捂着身体,痛苦地嘤咛。 “我要死了吗……” 他没死,他活了下来,猎户死了。 后来有修士出现将为祸的蛇妖斩杀,村落恢复了平静。 阿无回到猎户的家里,发现那只猎犬也死了。 他开始独自生活,自给自足。 这是他过的最平静安稳的一段日子。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他忽然感觉身体剧痛,身上长出一些恐怖的蓝色纹路。 闻梨看到那些熟悉的毒痕,心绪大震。 蚀骨寒,只有在阴腐之地才能淬炼出。 所以……裴行之体内的蚀骨寒是这样来的。 因为常年食用腐食,他的身体早就从内而外被污染。 月见兰花粉的极寒与蛇妖的剧毒在他体内纠缠融合,形成了这罕见的寒毒。 蚀骨寒让他活了下来,却又令他痛不欲生。 闻梨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 那六岁的孩子蜷缩在角落,窗外的日光照不到他身上。 闻梨缓缓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手轻轻抚摸上他的头。 “他是怪物,这孩子是怪物!” 推门而入的村民看到这一幕,捡起石头砸向他。 闻梨下意识站起将他护在身后,却是徒劳。 “他是不祥,都是他招来了邪祟!” “对,都是因为他,把他赶出去!” 阿无被村民拖拽着扔了出去。 他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 他辗转各地,成为了流浪的乞丐。 因为毒发时诡异的模样,他从来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待,乞讨时都是用大大的破布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有一次在破庙中休息时,他突然毒发,被庙中的几名小乞丐看到了。 “他是妖怪!”乞丐们发出一阵尖叫。 “砸死他,他是妖怪,是不祥!” 他们用东西砸他,将他赶出破庙。 大雨倾盆,阿无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来。 他捂着脸上的毒痕,小声说:“我不是不祥。” 他离开破庙,蹲在屋檐下面。 一个躲雨的小孩来到屋檐下,望着他问:“哥哥,你也是来躲雨的吗?” 阿无用破布遮住自己的脸,“你别靠近我,他们都说我是……不祥。” “我也是。”小孩伸出自己的半截胳膊,“我生下来就没有左手,也被人喊怪物。” “哥哥,我叫小义,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阿无撇开头,“不可以。” 但是小义是个犟性子,他从此赖在了阿无身后,不论阿无怎么赶都赶不走。 两个小孩轮转各地乞讨为生。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一个偏僻小镇乞讨时,遇到了邪祟。 阿无见小义迟迟未归,四处寻找,却看到了血泊中的他。 “小义!”他跑过去,将浑身是血的人抱起。 “阿无哥哥,我好痛……” 阿无看着他身上的伤痕,眼眶通红,“没事的小义,我找人救你……” 小义抓住他的手,“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 “这个,这个给你……”小义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还是干净……啊,怎么有血……” 阿无看着那个艳红的馒头,眼泪大颗落下。 “哥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阿无不住地点头,声音哽咽:“是,我们是朋友。” 小义笑了笑,嘴角溢出血,“真好……” 阿无喊着他:“你坚持住,不要……” “不了,哥哥,我好疼……帮帮我。” 小义脸色痛苦,体内的祟气折磨着他。 看到他眼中的祈求,阿无眼泪滚落,指尖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声音沙哑:“……好,马上就不疼了。” 阿无看到旁边的断刀,他抖着手拿起。 小义看着他,勉强扯起笑容:“谢谢哥哥。” 小义死了,阿无沉默着擦干了眼泪。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里染血的馒头一口、一口吃下。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闻梨伸手捂住了嘴,脸色惨白,感觉胃部绞痛。 他……亲手杀了他的朋友。 所以他从那以后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血的味道。 所以他才会一直接那些斩妖除祟的任务,不愿别人再受他所受。 所以他才会变得孤僻,不爱与人来往。 裴行之…… 闻梨看着那个瘦小脆弱、脸色惨淡的人,一颗心揪紧了。 世界不曾善待他,而他抱着这一点甜,成为了一个好人。 阿无沉默地将小义的尸体抱起,一步一步走向荒野。 他用那把断刀刨出了一个土坑,为自己的第一个朋友立了一个衣冠冢。 他抚摸着木牌上的字,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变暗。 闻梨似有所感,心越来越焦躁。 幻境会放大心中的恐惧,在幻境中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 闻梨看到他弯腰拿起地上那把断刀。 ! 她瞬间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闻梨急得不行,但是自己又完全碰不到他。 阿无长睫低垂,眼中一片暗沉,刀刃横亘在脖颈。 “等一下!!” 闻梨大喊着跑过去。 她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再一次散发出光辉。 “裴行之!!!” 寒光划过他脖颈的瞬间,闻梨的右手凝做实体,牢牢抓住了那截锋利的刀刃。 小少年迟钝地睁开眼睛,愣愣抬起头。 在他眼前的虚无中,一名青衣少女缓缓显现出身形。 灰暗的世界里,出现了生命。 “你……是谁?” “我是你的朋友。” 闻梨抢过他手中的刀扔掉,双手捧住他的脸,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不是不详,你是好人。” “你也不叫阿无,你叫裴、行、之,这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名字。” 小少年恍惚眨眼:“裴、行、之……” 闻梨闭了闭眼,忍着头痛对眼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这只是一个梦,你不能留在这里。” “我在等你,他们也在等你。” 少年懵懂:“他们……是谁?” “小风叔叔、净慈长老、文长老、药长老、栖迟、云师兄、叶舞、虞子嘉……还有莫大哥和无忧。” 闻梨看着他的眼睛,将这些与他有关的名字一个个念出。 “还有我,我们都在等着你,快醒过来吧,裴行之。” ------------ 第79章 我保证,你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我叫……裴行之。” 少年捂着剧痛的头,小脸惨淡,声音沙哑至极。 闻梨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紧皱的眉,“小义也在等着你,他不会希望你留在这里的。” “裴行之。” “裴行之……” 她一声声呼喊着,少年晃了晃头,目光渐渐清明,“我叫裴行之。” 闻梨微笑着说:“是的,你叫裴行之,前行的行。”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天空开始碎裂,地面开始塌陷。 闻梨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幻境要消失了。 但是与此同时,她的头更痛了,柳眉的神魂入侵有些严重,现在又在幻境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痛感更加明显。 小裴行之坐在她旁边,与她一起看着这方崩溃的世界。 他转头看到她苍白的脸,问:“你是不是很难受?是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你。”闻梨拉住他的手。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 闻梨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 小裴行之不依不饶:“可是你看起来……” 闻梨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好了你别说了。” 裴行之眨眨眼。 闻梨看着他,心中叹气:小可怜。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望着塌陷的幻境,轻声说:“睡一觉吧,睡醒一切都会好的。” 裴行之:“我睡不着,我……” 闻梨再一次捂住他的嘴,“那你闭上眼睛,别说话,我给你讲故事。” 他呆呆点头,“哦。” 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闻梨从混乱的脑袋里搜刮拼凑出来一个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位叫……小红帽的女孩穿上水晶鞋成为了公主,国王嫉妒……不对,是后妈嫉妒她的美貌骗她吃下毒苹果,让她陷入了沉睡。” “后来……后来有一位王子,用真爱之吻唤醒了公主,从此两个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小裴行之好奇问:“真爱之吻是什么?” 闻梨一顿,“就是亲亲。” “亲一下就能让公主醒过来吗?” “会的,因为这是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 “童话就是美梦。” 幻境彻底消失的那一刹,裴行之紧紧抓住闻梨的手。 “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保证,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 寂静的树林中,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在地上,肩膀处倚靠着一名青衣少女。 裴行之睁开眼睛,眼中迷茫渐渐散去,口随心动低喃出一个名字: “闻……梨。” 【裴行之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5。】 感觉到自己左手的异样,他垂眸看去,看到了靠在他肩膀处的人。 少女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微微闭着,脸上还有血迹。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他的左手,温暖,坚定。 【裴行之好感度+4,当前好感度:49。】 “闻梨……”裴行之轻声喊。 少女睫毛微颤,睁开了眼,“你终于醒了。” 闻梨捂着头离开他的肩膀,先查看他的状况,心中松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裴行之微微敛眸,“刚才……” “啊,刚才什么?”闻梨揉了揉脑袋,移开目光,“我感觉头晕晕的,好像做了个梦,但是我有些记不得梦到什么了。” 裴行之看着她抽回握住他的右手,掌心是一道利刃留下的伤。 他沉默半晌,说:“没事。” 她在说谎。 闻梨没理会系统播报,她道:“你快起来,这里应该还有危险。” “柳眉呢?”裴行之起身问。 “死了。”闻梨指着不远处那些碎裂开的尸块。 裴行之目光一顿,看着她,“你杀的。” 是陈述句。 脑子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嗡鸣,闻梨闭了闭眼,点头。 裴行之注意到她额头的冷汗,连忙问:“你怎么杀的?” “就靠你的香囊,她想夺舍我,所以我将计就计,万幸最后计划成功了。” “夺舍?”裴行之表情一变,拉住她,“你快坐下,将你的神魂稳固下来。” 闻梨看着他笑了笑,“没事,我可以吃点药忍忍,先把那些孩子找到吧。” 她眼神坚定,裴行之拉着她的手同样坚持。 闻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心里有数的,真没事。” 两人僵持半晌,最后裴行之妥协,松开了她。 闻梨取出几颗驱邪的丹药吃了,想了想,又取出一瓶聚灵丹和润脉丹递给裴行之。 她指着他肩膀的伤,说:“你也再吃点药吧。”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闻梨,闻梨!” 两人转头看去,看到了急行而来的孟昭和季千星。 季千星惊道:“怎么回事,你们都受伤了?” 第二句是:“那妖怪呢?” 闻梨指着地上的尸体。 季千星看到尸体旁边的剑,咽了咽口水,才说:“你杀的?” 闻梨看了眼旁边的裴行之,回道:“我捡漏的。” “哦哦,”季千星点头,却发现了不对劲,“你居然突破了?” “我?”闻梨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筑基中期了。 她再次看向裴行之,发现他的气息也有些变了,小声问:“你也突破了?” 裴行之点头,“金丹后期。” 居然都突破了? 他们几乎同时看向了手上的戒指,神色莫名,不过现在不是疑惑这个的时候。 闻梨瞧了一眼季千星旁边的那个人,礼貌问:“仙友想必就是孟昭吧。” 孟昭一怔,“你认识我?” “本来是不认识的,奈何季公子方才狠狠向我科普了你的名号。” 孟昭目光看向季千星。 季千星嘟囔道:“师兄你本来就很厉害。” 闻梨:“……” 得,这是个师兄吹。 她问:“你们有找到失踪的孩子吗?” 孟昭微微点头,“那四个孩子在一个山洞里,抓走他们的是一只狼妖,我询问过,他并非主动害人,是被这只妖逼迫的。” 听到狼这个字,闻梨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很平静。 “既然找到了,就先把孩子们送回去吧。” 她说完,看向地上的尸体,“这个怎么处理?” ------------ 第80章 原来他们才是捡漏的 那具妖尸上都是反噬咒痕,这样的尸体是有污染的。 孟昭道:“收集起来,押送到最近的天察司,他们自会处理。” “哦哦。”闻梨又接收到一个新名词。 裴行之见她不懂,解释道:“这是各宗门派联合设立的,负责收押看管那些作乱的妖邪。” “原来如此。” 闻梨懂了,顿了顿说:“嗯……那这个谁来收?” 碎成一块一块的,上面还有乌漆墨黑的血,她可不想碰。 闻梨看向裴行之,微微摇头,他受伤了。 她转去看季千星。 季千星看到她的眼神,忙说:“不行,我这身衣服很贵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孟昭。 孟昭沉默半晌,“……那我来吧。” 说着,他拿出一只新的储物袋上前准备收敛尸体。 “且慢。” 一行人忽然出现,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身上隐隐透出一丝妖气和鬼气。 裴行之将闻梨护在身后,孟昭将季千星往后一扯。 闻梨看到那熟悉的衣服,有些诧异,居然是魍魉城的人。 为首之人板着一张脸说:“在下魍魉城统领甘枭,不知阁下可否将这具尸体让出?” 季千星最先说话,不满道:“凭什么,你们魍魉城的人连尸体都抢?” 甘枭瞧了他一眼,语气勉强算礼貌:“实不相瞒,在下奉我家大人之命来缉拿树妖柳眉,一路追查至此,她身上秘术的反噬便是被我们追杀的证明。” 闻言,闻梨想起初见时柳眉杀了魍魉城护卫的事。 “那又如何,她又不是你们杀的。”季千星哼道,“别以为魍魉城和我们仙门约定了互不干涉协议就能来随便欺负人。” 闻梨看到甘枭变冷的脸色,又看看季千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无语凝噎。 她想到自己和裴行之还欠着魍魉城的债,再怎么也不好将人得罪了。 于是她语气平淡的说:“季公子,不是他们杀的,但也不是你杀的吧。” 季千星一愣,小声说:“我们不是一头的吗?” 闻梨瞥了眼他,转头对甘枭说:“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甘枭看向闻梨,目光在她手上的戒指上顿住,冷淡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依您的。” “你居然还真的和他分啊。”季千星忍不住瞪眼。 闻梨撇嘴道:“不然呢,一具尸体,带回去是能吃还是能种花?” 季千星哽住:“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也不能让魍魉城占便宜吧?” 闻梨抱臂看着他,“那行,你去和他打一架,你们谁赢了谁带走。” 季千星:“……” 闻梨是真的忍不住对他翻白眼,“重要的是尸体吗?重要的是那些孩子,留两个尸块作备案就行了。” 季千星转头看向自家大师兄。 孟昭淡淡点头:“闻姑娘说得有理。” 他瘪嘴:“大师兄,你居然也不站我这边。” 闻梨有时候觉得季千星说话难听,但有时候又真的是蠢得好笑。 她看到已经收了一半的尸块,想了想,对孟昭说:“孟公子,把你手上的储物袋给我。” 孟昭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袋子交给她了。 闻梨走过去,对甘枭笑说:“甘统领,打个商量,能让你的下属帮我把剩下的一半装起来吗?” 甘枭闻言疑惑道:“你为何不自己装?” 闻梨努努嘴:“这不是,有些脏嘛。” 甘枭:“……” 合着只有你嫌脏,我就不嫌? 他心中有些不愉,但在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时又泄了气。 甘枭接过储物袋,往下属面前一伸,冷声道:“装上。” 手里还拿着一块尸块的下属:“……” 闻梨心中默默对这位苦命的打工人说了句不好意思。 都分好后,甘枭道了一声告辞,就带着下属离开了。 季千星看着他们悠然离去的背影,撇嘴嘲讽:“搞半天他们才是捡漏的。” 闻梨问孟昭:“那些孩子在哪?” 孟昭带他们往一处山洞行去。 山谷中阵法已破,雾气也散去了许多。 闻梨看到了山洞里的四个孩子,还有山洞口瑟缩蹲着的狼妖。 “这是……” 孟昭:“用了些手段。” 闻梨一顿,孟昭可是元婴中期,这手段一个金丹的妖怕是有些难熬。 狼妖一看到他们,惊慌失措:“仙长,我方才已经说了,我真的没伤人,我是被逼的。” 孟昭没说话,只是上前用法宝将他限制住。 闻梨瞧了一眼,然后进入山洞。 四个孩子差不多都是四五岁的年纪。 他们看到进来的人,惊恐地往后躲。 闻梨缓和表情,语气温柔:“小朋友,出来吧,姐姐带你们回家。” 小孩睁着大大眼睛问:“你们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在闻梨耐心细致的劝导下,四个小孩惊慌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抱起一个孩子递给季千星,“抱着。” 季千星看到小孩脏兮兮的衣服,皱眉道:“为什么要我抱?” 闻梨:“他们都被吓到了,你难道指望他们自己走回去?” “可是……” 闻梨不等他说完,直接将孩子往他怀里一放,“衣服脏了换一件就行了,再不济用个净尘术,抱个孩子嫌这嫌那的。” 她说着,又抱起一个,看向孟昭。 孟昭一愣,收起长锏,将孩子接过来。 裴行之不需要闻梨说话,已经自觉上前抱了一个。 闻梨抱起最后一个三岁小孩,脑海中莫名想起了在幻境里看到的裴行之。 看着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孩,闻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朋友似乎感知到她低落的心情,喏喏着问:“姐姐,你怎么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有啊。”闻梨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朋友眨巴眼,声音软糯:“好。” 旁边,裴行之微微垂下了眼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81章 没错,我就是那个骗子 闻梨看了眼跟在孟昭身后的狼妖,凑到裴行之身边问:“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他啊?” 裴行之道:“虽未伤人,但涉嫌助纣为虐,将他带去天察司,记录身份,施以惩戒,再令其听一段时间的教化书经,之后就能离开了。” 闻梨诧异:“居然不杀吗?” 裴行之同样诧异:“为何要杀,他并未真正酿成祸事。” 闻梨一怔,低声道:“我以为……” “你以为修士都是对妖赶尽杀绝?” “额……”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内心确实存在着这种刻板印象。 裴行之语气认真:“师父告诉我,人分好坏,妖分善恶,人开灵修炼不易,妖启智化形亦难,并未有什么不同。” “通常情况下,两者向来默认井水不犯河水,以此方式共处。” 闻梨听得一怔。 她还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会对所有的妖都深恶痛绝,从此活在仇恨中。 闻梨此时终于明白,风华于裴行之而言,不是师傅,是师父。 她忽然觉得庆幸,庆幸风华将裴行之捡了回去,庆幸裴行之现在活得好好的。 裴行之看了她一眼,又道:“在莫家的小桃,便是桃树妖。” 闻梨微微惊讶,“小桃姐姐居然是妖吗?” 她当时完全没看出来,不过一想也是,她那会还什么都不会,当然看不出来。 闻梨心中百转千回,看向他,有些欲言又止:“可是……裴行之,好坏善恶从来都不是绝对的。” 就像他,虽然…… 裴行之神情一顿,沉默了。 他们将孩子送回去,谢绝了镇长的款待,离开了村子,孟昭和季千星负责将狼妖押送去天察司。 裴行之拉住闻梨,“找个僻静地方,将你的神魂稳定下来,夺舍不是儿戏。” 闻梨此时也不再强撑着,乖乖点头。 “诶,仙友,请问清城莫家在哪个方向?” 后面忽然有人喊,闻梨听到这个声音,莫名觉得耳熟。 她转过身,与来人对上目光,同时说道:“居然是你?” 这修仙界也不小啊,怎么下山还没多久就碰到了第二个熟人。 面前那个穿着麻布衣,戴着破草帽的青年,就是她在九霄城遇到的林天疾。 林天疾笑眯眯道:“上帝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裴行之低声问:“他是谁?” 闻梨小声回:“之前送你的那片翎羽,就是在他那里买的。” 裴行之:“原来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被人追着跑的骗子。” 闻梨:“……” 林天疾:“……” 闻梨捂脸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心直口快的。 林天疾翻了个白眼,“没错,我就是那个骗子。” 闻梨:“……” 救命,好尴尬。 她刚想说什么缓和一下。 林天疾忽然皱眉上前一步。 “你……”干什么。 闻梨话还没说完,就见林天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她睫毛颤了颤,目光迷茫,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乎是瞬间,裴行之一手揽着闻梨,另一只手挚心出鞘。 “你做了什么?” 他目光冰寒地盯着眼前的人,凌厉剑刃架在对方的脖颈。 林天疾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颈边的剑,“淡定,我只是在救她而已。” “她神魂震荡,再耽误一会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裴行之声音微沉:“你如何知道的?” 林天疾傲娇道:“就不告诉你。” “……” 他看着眼前的护犊子似的少年,摇头失笑:“好了,带我去清城莫家,我保证将她安全还给你。” 裴行之眼中冷意更甚:“我如何能信你?” 林天疾撇嘴道:“真的犟,我现在又不会害你们。” 说着他懒洋洋地发了个誓。 裴行之表情缓和了一些,“你为何去莫家?” “还是那句话,就不告诉你。” 如果此时闻梨还醒着,绝对要对裴行之竖起大拇指。 就这两句话下来,他居然没有直接提剑砍人,情绪不是一般的稳定。 裴行之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人,沉吟道:“好,我带你去。” 他取出一架飞舟,然后向一个方向行去。 …… 飞舟上,林天疾取出一块黑色的玉石置于少女眉心处,他闭上眼睛,右手指尖微动。 闻梨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变得平缓。 这期间,裴行之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剑就没放下来过。 过了一会,林天疾挥袖收回玉石,“行了。” 裴行之没说话,目光只在闻梨身上。 林天疾瞧着他身上的血,啧了一声:“我说,你要不要这么宝贝啊?” “自己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也不管一管。” 裴行之看都没看自己的伤一眼,只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得,是我多嘴。”林天疾撇嘴道,“睡个两天就能醒了。” 裴行之收回目光,看向他,“你为何要去莫家?” 林天疾觉得好笑:“你也真是够坚持的,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去挣钱的。” “挣钱?”裴行之微怔。 林天疾点头道:“听说清城莫家家主广招能人异士,放言若能救治他的妹妹,必有重谢。” 闻言,裴行之心中思索,他看着对面姿态坦荡的人,微微蹙眉。 “只是如此?” 林天疾挑眉道:“是与不是,到时自见分晓。” 裴行之看着他,想起那时闻梨对林天疾的评价。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半日后,飞舟到达了莫家。 裴行之抱着闻梨去敲门。 而此时的莫府,云既白看着那三个扒在门边的人,有些无奈:“你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全栖迟脸上戴着一个鬼脸面具,头也不回地挥手:“大师兄你别管,闻梨敢丢下我们自己下山,我肯定是要吓一吓她的。” 虞子嘉点头附议:“小师姐说得对。” 叶舞表情淡然:“同意。” 云既白转头去看旁边的人,“师叔……咳咳,大哥,你不管管?” 莫轻离微微摇头,温声道:“这府里太冷清了,让他们热闹热闹也挺好。” 云既白哑然。 “来了来了。”全栖迟扒着门缝眯着眼睛看,顿了顿,诧异道,“闻梨怎么是被小师叔抱着的?” 虞子嘉目光微动,“抱着?” 全栖迟:“好像是吧,不管了,三、二、一。” 大门拉开,三个人戴着鬼脸面具跳出去,大喊:“嘿!” 裴行之:“……” ------------ 第82章 你们都得吃药 “闻梨小师叔你们……”太不够意思了。 全栖迟话还没说完,陡然看清楚裴行之身上的血和他怀里闭着眼睛的人,整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小师叔你怎么了,闻梨又是怎么了?” 裴行之看到他们,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淡定。 他道:“她受伤了。” “哦哦,那快进来吧。” 后一步进门的林天疾笑道:“没想到居然还有欢迎仪式。” 莫轻离本来还在和云既白说话,转头看到门口那穿着随意的青年,神情微顿,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落下。 两人目光相对,周围寂静无声。 莫轻离表情微凝,林天疾勾唇挑眉。 …… “闻梨……小梨花,我的孩子……” “快醒醒……” 闻梨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精神恍惚着,落不到实处。 脑子里有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交织,那声音太过朦胧缥缈,听不真切。 “梨花……” “是谁?” 她喊出这句话,那混乱的喊声却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有些焦急,连忙追问:“你们是谁?” “出门几天就把我们忘了吗?”这熟悉的语调。 闻梨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床前的一堆人。 叶舞站在旁边,虞子嘉坐在桌后,全栖迟弯腰睁着眼睛看她。 闻梨眨了眨眼,“怎么是你们?” 全栖迟抱臂道:“怎么不是我们?” 虞子嘉轻哼:“某人一声不吭就跑没影了。” 叶舞声音凉凉:“弃友而去,不好。” 闻梨撑着身体靠在床上,说:“我不是给你们留字条了吗?” “有吗?我可没看见。”全栖迟看向虞子嘉,“师弟你看见了吗?” 虞子嘉道:“没有。” 她又问:“叶舞你看见没?” 叶舞摇头。 闻梨看着三人,觉得好笑:“行了,居然还演起来了。” 全栖迟大喇喇坐在她床边,说:“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两天,下山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伤这么重,小师叔那伤也是不轻。” 闻梨将遇到季千星和孟昭,还有柳眉的事情简短说了。 听到孟昭这个名字,旁边站着的叶舞眸光微动。 全栖迟却道:“孟昭居然已经元婴中期了,有点强,大师兄现在还是初期呢。” 虞子嘉拍案而起:“就说季千星啥也不是,连你都护不住。” 闻梨看向他,“说得好像当时换成你就能护得住似的。” 虞子嘉喉咙哽住,小声说:“就算护不住,我也会和你同甘共苦,哪像他,眼睁睁看着你被抓走。” 叶舞道:“那人确实有些不够义气。” 闻梨摇头笑了笑,问:“裴行之呢?” “被大师兄拉着疗伤去了。”全栖迟道。 闻梨点头,然后扫视房间内的陈设,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在哪?” 全栖迟:“在莫家。” “莫家……”闻梨恍然。 难怪觉得这个房间眼熟,这个房间就是她之前住过的那间。 她回忆了一下昏迷前的事,她遇见了……林天疾。 当时他好像是在问清城莫家怎么走。 “除了我和裴行之,还有人来吗?” “有啊,一个戴破草帽的。”全栖迟沉吟道,“听说是能治谢无忧的病,被莫大哥安排在府里住下了。” 闻梨低头皱眉。 林天疾,他不是一个炼器的吗,居然还会治病? 她想起对方那些乱七八糟的灵器,对他能治病这件事表示怀疑。 闻梨想了想,又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全栖迟道:“小师叔每年都会来一两次莫家,于是我们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 闻言,闻梨心中变得明朗,莫轻离果然和青云宗有着不菲的关系。 第一次来的时候裴行之拿给她续玉膏,那次在对战台与人比试完她受了伤,文柔也给了她续玉膏,而且还说这是药玄的配方。 再想到裴行之对莫轻离的态度,以及全栖迟他们也寻来了这里,事情显而易见了。 莫轻离以前应该是青云宗的弟子。 几人聊了一会,闻梨想到裴行之,于是说想去看看他,谁知道全栖迟一把将她按住,并且义正辞严地告诉她不养好身体别想出门。 “我没事,真的。” “不行,喝两天药再说。” 闻梨想了想说:“裴行之伤得比我重。” 全栖迟:“小师叔也在吃药,你们都得吃药。” “……” 就这样,闻梨被三个人守着喝了两天的药。 这期间谢无忧经常来找她。 谢无忧听自家哥哥说闻梨来了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知道她醒了,提着裙子跑得飞快。 闻梨伸手接住飞奔而来的小姑娘,脸上笑容灿烂:“半年不见,小无忧长大了。” 谢无忧在她怀里蹭了蹭,脆声道:“姐姐,我想你了。” “姐姐也想你。”闻梨轻轻摸着她的头。 过了一会,谢无忧才离开她的怀抱。 闻梨拉着她到旁边坐下。 谢无忧眨着眼睛看她,“姐姐这次能多留一段时间吗?” 闻梨看着她脸颊边的粉色蝴蝶花,微微沉默。 谢无忧从这沉默中明白了,神情失落。 闻梨温声安慰道:“虽然不知道哪天走,但是在离开之前,你可以一直来找我玩啊,还有那几位哥哥姐姐,你也可以找他们玩。” 闻言,小姑娘脸上浮现笑容:“那个虞哥哥有点傲娇,叶姐姐有点冷,全姐姐最热情,还舞枪给我看呢。” 听到这些话,闻梨心中微软,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 看着眼前变得开朗了许多的小姑娘,她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谢无忧:“姐姐,我已经七岁了哦。” “那我错过你的生辰了啊。”闻梨想了想,问,“你想要什么,姐姐买给你。” “不用啦,府里都有,我什么都不缺。” 一大一小叙旧,谢无忧不知想到了什么,凑到闻梨耳边说:“姐姐,府里来了一个姓林的神医,他说我的胎记是一种病,他能治好。” 闻梨一顿,问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谢无忧点头道:“那个神医叔叔给我检查完身体,就跟我哥说他能治,只是需要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闻梨问。 “不知道。”谢无忧看着她,“他说要等你醒了再说。” 闻梨诧异:“等我?” 谢无忧点头,“好像是这样说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一会,谢无忧就被管家叫走了。 闻梨看着谢无忧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事情未免有些怪异,先不说林天疾能治病有多匪夷所思,就说,他为什么要等她醒了才说治疗需要的东西。 总不能这东西和她有关吧? 闻梨想了半天,脑中一团乱麻。 她叹了口气,不想再折磨自己的脑子,等见到他人就知道了。 ------------ 第83章 闻梨 闻梨推开窗,深呼吸一口清新空气。 在屋里待了几天闷闷的,她准备出门走走。 “石头,你在没?” 没有回应,这不负责任的系统也不知道去找哪个宿主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狗系统尽会坑她,忙的时候,她甚至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个系统。 回忆着那几条长廊的走向,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处花园。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春天,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梨花变成了梨子,桂花开放,馨香弥漫。 闻梨望着那树上挂着的青梨,缓步走下石阶。 空气中的桂花香味很浓,她走过去,脚步忽地一顿。 ——是裴行之。 他站在梨树下。 少年穿着一件素衣,身姿挺拔,树叶间透过的光斑映在他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侧颜柔和,面如冠玉,眉目清俊。 翩翩少年郎,意气风发风姿卓然,如天上朗月,如雪巅清竹。 闻梨驻足望着,心轻轻一跳。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侧目看过来,眼眸明亮,似黑夜中的星点。 看到她,少年柔和了表情,露出浅淡笑靥,颊边浮现出一个小梨涡。 “闻梨。” 声音清润,宛如潺潺溪水流过耳畔。 闻梨眨眨眼回了神,走到他身边,问:“你站在这干什么?” 她微微仰头看了眼旁边的满树金黄,眉眼弯弯:“闻桂花香吗?” 说话时,她浅浅吸气,离得近了,花香味更浓。 她笑说:“真的好香。” “是梨。” “啊?”闻梨没反应过来,对上他的目光,眼神迷茫,“你说什么?” 裴行之看着眼前的人,眸中似盛了一汪春水,花瓣落下激起轻微涟漪。 他说:“闻梨。” “……” “不止桂花,还有梨。” “……” 天地间陡然变得寂静。 桂花香与青梨香混成了一种十分特别的味道,青涩,暧昧…… 闻梨呆呆地看着他,脸渐渐发烫,染上一抹粉色霞云。 裴行之微微歪头,眼神疑惑:“你脸怎么红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去摸她的额头,“是伤还没好吗?” 闻梨回神,慌忙退后一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裴行之急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眨着眼睛,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过来。 裴行之呼吸一顿。 闻梨转身轻轻拍了拍脸颊,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再转回去。 “裴行之,你……你不可以这么说话。” 裴行之看着她,似是不解:“怎么说话?” “就是刚刚那种,就是……” 看到他撩人而不自知的迷茫表情,闻梨彻底泄气了。 他还在问:“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闻梨没好气道:“好了,好得透透的。” 裴行之沉默了一会,“你是在生气吗?” 闻梨皮笑肉不笑:“没有。” 想了想,她又说:“你真的是根木头。” 裴行之微微眨眼。 看着他半晌,闻梨想到了一件事,欲言又止。 裴行之看出她的纠结,于是说:“你如果没想好的话,可以不用开口。” 闻梨抬头,对上他清凌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裴行之微顿,点头。 不知为什么,闻梨心头松了几分,轻声说:“其实在迷魂谷我是骗你的,我进了你的幻境,我也记得里面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 裴行之看着她,“你为何要道歉?” 闻梨一怔,“因为我进了你的幻境,看到了你……” 见他脸上似乎并未有尴尬窘迫,她沉默了一会,说:“你真的不怪我吗?” 裴行之微微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在里面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怪你。” 听到这番话,闻梨眼睫微微颤动,“裴行之,你不觉得难受吗?” 经历了那么难过的事,还被别人看到了自己可怜无助的样子,真的能做到平淡对待? 心里真的不会怨恨,不会觉得痛苦吗? 裴行之一顿,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温和。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活着的人若是一直伤感,会让离去的人担心。” 闻梨一愣,这是她说的。 裴行之继续道:“现在我也明白了,不必想那么多,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存在而高兴,就是值得的。” 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话语,闻梨觉得心中温暖又酸涩。 她看着他,对他说:“裴行之,你辛苦了。” 裴行之怔住。 闻梨认真道:“有很多人在意你,小义在意你,小风叔叔栖迟他们和我都在意你。” 裴行之垂眸看着她,说:“他们也在意你。” 闻梨弯眸笑:“那我们都要好好生活。” 裴行之点头,“好。” 两人看着对方,像是落下了约定。 “哦,对了,有个事情。”闻梨低头看着右手,对他说,“你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裴行之伸出左手,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将他的手拉住。 手上两枚契约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闻梨微微蹙眉,问他:“这戒指真的没有问题吗?” 在迷魂谷,裴行之靠着戒指找到她,而她,似乎也是因为这戒指才进了他的幻境。 还有他们莫名突破的境界,貌似都和这戒指有关。 裴行之沉吟道:“莫大哥和师父都说过这两枚戒指没有害处,但在迷魂谷发生的事情也确实透露着怪异。” 他想了想,说:“其中缘由,或许只有魍魉城的人才知晓。” 闻梨:“你是说剪秋水?” “嗯。” 她想了想,说:“现在就去问问?” 裴行之摇头道:“既然目前没问题,也不用急着去魍魉城,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闻梨顿住,想到林天疾,忍不住皱眉:“确实,那林天疾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沉默了两秒,又想起一件事,斟酌问:“裴行之,莫大哥以前是青云宗弟子吧。” ------------ 第84章 青梨 听到这句话,裴行之一怔,待看到她清透的目光时,明白她是在带着答案问问题。 于是他也就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如实说:“他是我师兄,我与既白栖迟都受过他的教导,七年前,他退出了宗门。” “为何?”闻梨问。 裴行之微微摇头,“不知。” 闻梨想了想,又问:“你每年都来这,只是为了来见你师兄吗?” 说完,她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些冒昧,连忙补充:“我就随口一问,你可以不说。” 裴行之道:“现在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除了看望师兄外,我还要将药师兄给无忧炼的药带来。” 闻梨忍不住疑惑,“谢无忧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药玄不是中州最厉害的丹师吗,怎么裴行之治不好,谢无忧也治不好。 裴行之:“我不知。” 闻梨看着他,忽然想笑:“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知,裴行之,你要不改名叫裴不知吧?”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裴行之却认真想了想,“这个名字是师父取的,要改名的话,需要先问他的意见。” 闻梨:“……”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呆呆愣愣的模样,嘴角都压不住了。 “裴行之,你怎么这么可爱。” 裴行之顿了顿,问:“有吗?” 闻梨看着他,笑眯了眼。 正在这时,廊下有人喊:“裴公子,云公子找你。” 闻梨转头看去,是小桃。 她对裴行之说:“你去吧,我也得回去吃药了。” 裴行之没动,闻梨看向他,“怎么了?” “谢谢你。” “嗯?”闻梨疑惑。 裴行之仰头看了一眼头上硕果累累的梨树,一道细微的灵力划过。 一颗青梨落下,他伸手接住,递到她面前:“谢谢你的出现。” 闻梨看着他掌心的梨,神色一怔。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虔诚,语气郑重:“闻梨,不论是现实还是幻境,我都非常感谢你的出现。” 闻梨愣愣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似乎传来系统播报声,却模糊不清,唯独眼前少年的话语,字字句句异常清晰。 裴行之走了,闻梨低头看着手里的梨,心莫名慌乱。 来送药的虞子嘉看到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梨子,有些疑惑:“你拿着个梨干什么?” 闻梨忙将梨收进储物袋,轻咳一声:“我口渴不行啊。” “这是我的药吧,我拿走了。”她上前拿过虞子嘉手里的药,快步回房。 虞子嘉皱眉,转头问全栖迟,“这府里很缺水吗?” 全栖迟疑惑挠头,“应该不缺吧。” …… 夜晚。 闻梨撑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东西。 ——青梨。 样子和普通的梨没有差别,褐色的果蒂,绿绿的,胖胖的。 她歪着头看着,脑海中一直回响着白日里裴行之说的话。 “闻梨。” “不止桂花,还有梨。” “不论是现实还是幻境,我都非常感谢你的出现。” 他说话时认真的样子在脑中一遍遍重现,挥之不去。 “啊啊啊——”闻梨使劲揉乱自己的头发。 “闻大梨,你在想什么?” 是你要攻略他,不是他攻略你啊! 冷静,冷静——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幽怨地看着那颗梨。 “可恶的裴行之。” 她伸出手指戳着那颗梨,“都怪你。” 闻梨闭了闭眼,将那两块地图残卷取出来。 她翻看今日的系统播报:【裴行之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4。】 这第二块地图就是奖励。 但她并没有先去查看地图,她的目光落在54这个数字上。 这一次下山,从迷魂谷,到莫家,裴行之一共给她涨了12点的好感度。 一下涨了这么多,她心中忍不住觉得疑惑。 裴行之……他似乎从来没有降过她的好感度。 无论是那次醉酒失言,还是迷魂谷进入他的幻境,他都没有降好感。 就算他是修无情道的,对于悲痛愤懑的情绪感知不高,但也不应该一点都不扣吧? 闻梨垂下眼睫,在她看来,这两段经历分明是最容易降好感的。 她不自觉地想到裴行之白天说的她从前开导过他的话,心绪不宁。 裴行之,是一个很好的人。 而她却要攻略他,让他爱上她。 无情道三个字就像是某种禁忌,她到时候完成任务走了,他会怎么办? 他会难过吗? 还是说会如他今日所说的那样,好好生活? 应该会的吧…… 可是,可是攻略他,却又离开他,这不就是爱情骗子…… 闻梨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闻梨,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要回家啊。” “你不属于这里。” 她自言自语着,想到在仙灵台上见到的谢寻真,她也说她不属于这里。 那时谢寻真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并且让她坚守本心。 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闻梨眨了眨眼。 我不属于这里,我是要回家的。 她心中暗暗道,转而去看那两块残片。 她将残片拼起,还是看不出所以然。 地图样子看上去像她在藏书阁看过的秘境图,都是差不多的绘制方法。 下一块残片,或许就是裴行之对她达到七十好感度的时候,七十好感,也就意味着 ——喜欢。 闻梨觉得自己又乱了,连忙摇晃脑袋。 她定定看着桌上的青梨,告诫自己:“别想那么多,平常心……平常心对待就好。” 又看了一会,她将梨收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到床上打坐修炼。 夜很长。 ------------ 第85章 他们在激动什么 早晨,全栖迟喊上闻梨去会客厅,等她们到时厅内已经坐了好些人,云既白裴行之他们都在。 莫轻离看见她,开口问:“闻梨,你的伤好些了吗?” 闻梨点头道:“谢莫大哥关心,已经没事了。” 其实早就没事了,也就全栖迟犟,天天押着她吃药。 闻梨看向坐在莫轻离旁边的人,那人还是穿着褴褛,不修边幅。 “林老板,说正事吧。” 她好奇,医治谢无忧需要的两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一出,厅内的几个人齐刷刷看向翘着二郎腿悠哉喝茶的林天疾。 面对这么多目光,林天疾淡定至极,甚至还调笑一句:“你们这就说完了?” 闻梨平淡道:“所以现在该你说了啊。” “行吧,那我就长话短说。”林天疾语气吊儿郎当的,“根治谢无忧的病需要两样东西,其一,一株逢春昙,颜色至少三种往上。” “……” 就这一句话之后就没了下文,闻梨问道:“其二呢?” 林天疾不咸不淡道:“找来逢春昙再说。” 闻梨:“……” 这说一半藏一半的真是令人抓耳挠腮。 她想到自己的系统石玉,都这么令人无语。 云既白在一旁思考半晌,说:“逢春昙可是温魂续命的上等灵药,数量稀少,花瓣颜色越多药力越强,三色的怕是有些难找。” 林天疾事不关己地摊手,“这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点心吃。 闻梨看着那人悠哉的模样,从九霄城那次见面到现在,他始终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 行事作风莫名其妙,人也莫名其妙。 想了想,她去问莫轻离:“莫大哥,他真的能治?” 莫轻离神色微暗,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闻梨看着莫轻离,又转头看了眼裴行之,微微垂眸。 虽然不知道莫轻离为什么这么确定,但想到他和裴行之以及青云宗的关系,她也就没再问什么。 只是疑惑的是,谢无忧的病到底是有多难治啊,听云既白补充的那几句话,就知道逢春昙这个东西不好搞。 全栖迟目光扫视心事重重的几人,迷茫地挠了挠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东西有那么难找吗?” 云既白在她旁边说:“难找。” 全栖迟一怔,然后道:“就算难找,那也不能不找吧。”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对莫轻离说:“大哥你放心,我肯定能帮你找到那什么昙。” 云既白脸色痛苦:“我的师妹诶,你拍着我手了,我炼丹的手很贵的。” 全栖迟:“你不是有炼体嘛,还怕这点痛。” 另一边的虞子嘉突然也拍了桌子,“小师姐你放心,既然莫大哥是你们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也去找。” 闻梨闻言诧异地看过去。 虞子嘉居然不知道莫轻离的身份,栖迟他们没和他说? 啪—— 又是一声拍桌响。 闻梨看过去,居然是叶舞,顿时瞪眼。 姐姐,你不是冷淡稳重的吗? 叶舞拍完桌子拍虞子嘉的肩膀,“你比那个季千星讲义气。” 虞子嘉捂着肩膀嘶了一声,站直身体,自信道:“我比他好,毋庸置疑。” 闻梨看着这副场景,小声问裴行之:“我们要不也拍一下?” 场面发展成这样,似乎不拍不合群了。 裴行之:“……看你。” 于是,闻梨也一拍起身,“无忧叫我一声姐姐,那她便是我妹妹,我也去。” 裴行之紧随其后,“嗯,我也。” 云既白看看这,看看那,也是一拍而起,“既然你们都去,那我这个当大师兄的肯定不能落下。” 这一刻的默契不必言说,六人同时往外走,步伐坚定。 林天疾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掉回盘子里,看傻了眼。 他伸手指着那一群人,“他们在激动什么?” 莫名其妙的。 莫轻离摇头失笑:“少年心性吧。” …… 六人大踏步走到门口,齐齐脚步一停。 方才燃起的热血被刮来的秋风吹凉了。 全栖迟摸头:“我们该去哪找?” 她看向虞子嘉,虞子嘉看向叶舞:“该去哪找?” 叶舞看向闻梨,“去哪找?” 闻梨看了眼裴行之,裴行之也看了过来。 沉默了一瞬,五个人齐刷刷看向云既白。 云既白:“……” 面对五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沉默片刻,才说:“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全栖迟理所当然道:“这里就师兄你是炼丹的,比我们懂。” 闻梨点头:“行走的灵植百科全书。” “我会炼丹,但我不会找药啊。”云既白无奈摊手。 虞子嘉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道:“师兄,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叶舞:“大师兄,不用谦虚。” 云既白:“……” 他选择去看裴行之,“小师叔,你说句话?” 裴行之认真想了想,说:“看你了。” 云既白:“……” 六人坐在门口吹冷风。 半晌后,云既白忽然一拍手,说:“我想到了。” 几人看向他。 “我们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他缓缓道,“一般情况下城主府的信息是最全的,每个城池间互有往来,哪里出现秘境,哪里有宝物出世,想必他们最清楚。” 闻梨道:“有道理,但是人家也不会随便将消息给出来吧?” 云既白:“我可以用丹药与他们交换。” 说干就干,他看了眼他们,最后看向裴行之。 小师叔身份高些,人也比那四个正经。 “小师叔,你和我去吧。” 裴行之颔首,“可以。” 剩下的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全栖迟:“我们干什么?” 虞子嘉:“去陪无忧玩?” 叶舞:“我练剑去。” 闻梨手指点了点额头,心思一转,“我忽然也想到了一个地方。” …… 天运赌坊门口。 虞子嘉仰头看着眼前龙飞凤舞的牌匾。 他默然半晌,语气斟酌着:“闻梨,大师兄和小师叔都去打探消息了,我们来这种地方鬼混不太好吧?” 闻梨瞥了他一眼,“谁说我是来玩的。” 虞子嘉:“不然这里还能干什么?” “打探消息不是只能去城主府,像青楼赌坊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同样能探听到一些情报。” 闻梨看着他,“你一国皇子,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你都说我是皇子了,我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虞子嘉理所当然地说。 闻梨不解:“这又不是来没来过的问题,你好歹是青夏二皇子,这种东西你应该学过吧?” 虞子嘉一顿,尴尬地摸了摸头,“那什么,我皇兄在,我不用操心这些。” 闻梨了然点头,“那你还挺幸福的。” “走吧。”她带着他们进入赌坊,直接走到柜台前。 女子礼貌问道:“几位有什么事吗?” ------------ 第86章 去找琴雪衣 闻梨取出之前琴雪衣给她的令牌,“我找琴娘子。” 那女子看到她手中的令牌,态度变得恭敬,“好的,贵客这边请。” 还是三楼,还是那个房间,推开门进去,熟悉的传送阵法。 全栖迟一惊,惊鸿枪出现,“传送阵?” 叶舞虽然没有拿出剑,但神情却冷了几分。 闻梨开口安抚道:“没事的,这里的老板我认识。” 掀开幕帘,四人向里面走去。 看到那软塌上闭目躺着的貌美女子,闻梨笑喊:“美人姐姐。” 琴雪衣懒洋洋睁开眼,看到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那次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会来找你玩牌嘛,我现在来履行约定了。”闻梨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虞子嘉在她身后小声道:“你刚才还说不是来玩的。” 闻梨低声回:“急什么,打探消息要循序渐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琴雪衣打量着眼前的几人,微微笑道:“一个个长得都不错,都是你的朋友?” 闻梨点头,“对。” 琴雪衣噢了一声,又瞧着她,“已经筑基了,不错。” 闻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琴雪衣起身,对他们说:“既然是来玩的,那就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闻梨走了两步,发现剩下三个一动不动。 全栖迟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闻梨,这女子修为我看不透,她是你朋友?” 闻梨点头道:“放心,她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那时她与琴雪衣约定过,至少在她履行誓约之前,对方都不会对她不利。 见他们似乎还是在戒备着,闻梨直接一手拉一个,将他们拉过去坐下。 琴雪衣看他们一个坐得笔直,觉得好笑:“放宽心,我又不会伤害你们。” 全栖迟看看她,又看看闲适的闻梨,心头的紧张稍微散了几分。 “小梨花,你说吧,要玩哪种?” 琴雪衣素手一拂,四四方方的桌上出现了一副牌。 闻梨想了想,说了一种。 虞子嘉捡起一个小方块,看着上面的图案,疑惑道:“这是小鸟?” 闻梨看了一眼,随口道:“幺鸡。” 全栖迟皱眉:“幺鸡是什么鸡?” 叶舞煞有介事:“吃的。” 闻梨沉默扶额,“这个牌叫幺鸡。” 琴雪衣勾唇笑道:“你这是带了三个脑袋空空的小白来啊。” 闻梨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干巴巴道:“美人姐姐你先等一下,我先教他们认认牌。” 她拿起几个方块,对他们说:“这是筒字牌,这是万字牌,这个是条字牌。” “这种是顺子、刻子、对子,胡牌就是将他们组合在一起。” 闻梨细致地将规则讲给他们,三个人都是聪明的,几乎是一点就通。 他们说话的时候琴雪衣撑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眼中有种看小辈的浅浅笑意。 “懂了吧?” 闻梨说完,端起旁边的水喝了好几口。 虞子嘉跃跃欲试:“明明白白的,开始吧。” 琴雪衣坐直身体,笑说:“灵石都带够没?” 虞子嘉神情张扬:“我可是……咳咳,放心,有钱。” 全栖迟不客气地拍上他的头,“就你显摆。” 一百多个方块打乱码放,四个人坐在桌上你来我往碰牌胡牌,输家轮换下场。 一个时辰过去,虞子嘉抖着手去摸储物袋。 叶舞站在旁边凉凉道:“你又输了,让位吧。” 他不甘心地站起来,“不是,怎么我老是输啊?” 全栖迟忍不住笑:“小师弟你实力不行啊。” 虞子嘉不服气,看了眼一直没下过场的琴雪衣,噔噔噔走到她身后。 这一个时辰的牌局打下来,他们都清楚琴雪衣对他们确实没有恶意,说话也就不再束手束脚。 虞子嘉看了几眼,又转头去看闻梨的牌,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觉得不对了。 “琴娘子你……” 琴娘子笑眯眯看着他,语气暗含警告:“观牌不语,是基本规则哦。” 虞子嘉一句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谁来管管,这里有人故意喂牌! 闻梨随手打出手中的牌,不经意地问:“姐姐,我有些好奇,这麻雀牌你是从哪知道的?” 琴雪衣拿牌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自然地碰了牌,“长霁泽。” 长霁泽……闻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一州两域,中州、长霁泽和无尽域。 那个穿越者现在是在长霁泽吗? 想到这方世界居然还有其他的穿越者,闻梨心中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慰之感。 琴雪衣瞧了她一眼,悠悠道:“你今天不只是来找我玩的吧?” 闻梨一顿,微笑说:“姐姐果然冰雪聪明,其实我是想找你帮个忙。” “说吧。” 闻梨斟酌着,将逢春昙的事情说了。 听完,琴雪衣指尖点了点桌面,思索道:“我对灵药了解不深。” 她对下属传音入密,然后说:“我让人去查查,待会就有结果了。” 半个时辰后,房门被敲响。 年轻女子捧着一个卷轴进来。 琴雪衣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给了闻梨:“自己看吧。” 闻梨打开卷轴,扫视其中内容,另外三人也凑过来看。 卷轴上的信息说,有人之前在暮城一个秘境中看到过逢春昙。 虞子嘉道:“刚好是三色的,大概十天后成熟,暮城离清城不远,时间上倒是来得及。” 全栖迟苦恼道:“但是有元婴初期和金丹圆满的两只妖兽守着,不太好拿。” 妖兽启智化形艰难,但同样的,它们多数都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力,因此同等境界下,修士与妖兽交手也须慎重。 双方平时或许互不招惹,可若有灵药出世,生死争夺便是家常便饭了。 闻梨将卷轴合上,看着琴雪衣,真诚道:“谢谢姐姐的帮助。” “没有其它事情了吧?”琴雪衣问道。 闻梨摇头,“没了。” “没了那就继续吧。”琴雪衣看着她,揶揄道,“小梨花,你那次说你牌技很好,但我觉着一般啊。” 若没有自己喂牌,她都输好多次了。 闻梨背后一凛,干笑道:“很久没碰了。” 琴雪衣眯眼轻哼:“小骗子。” 闻梨尴尬地摸着牌,连忙转移话题:“继续继续,刚谁输了?” 虞子嘉指着她,“你,该换我了。” “哦。”闻梨让开位置,坐到旁边的软榻上。 …… 云既白和裴行之找来时,看到眼前的场景,皆是一愣。 平日里安分乖巧的师弟师妹们,居然坐在牌桌上打得热火朝天。 “虞子嘉,你都放下去了,不能反悔。” “小师姐,我是不小心碰掉的。” “按规则来。” 云既白:“……” 裴行之:“……” ------------ 第87章 可怜的鱼子酱 闻梨被换下来,正悠闲躺在软榻上吃糕点,看到来人,脸色一变立马站了起来。 “诶,闻梨,你快帮我看看,出这个好,还是出这个?” 虞子嘉头也不回地问。 闻梨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虞子嘉不明所以,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全栖迟和叶舞都一动不动的,琴雪衣则是一脸兴味。 他觉得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小师姐,该你拿牌了。” 全栖迟使劲冲他眨眼。 叶舞抿唇扭开了头。 更莫名其妙了。 虞子嘉刚想说话,陡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梗着脖子机械般转头,看到了黑脸的云既白。 “大……师兄……” 云既白十分温柔地问他:“虞师弟,好玩吗?” 看到他这个笑,虞子嘉浑身寒毛都炸了,那次酒醒后教训他的时候对方就是这种笑容。 他噌地一声站起来,“大师兄,你听我解释!” 云既白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语气阴恻恻的:“我和小师叔去找消息,你倒好,带着师姐师妹不学好!” “不是,不是我……”虞子嘉眼神慌乱,看到悄悄挪到裴行之身后的闻梨,连忙说,“是闻梨,闻梨带我们来的。” 闻梨脚步一顿,面对云既白看过来的目光,轻咳一声,义正辞严道:“虞子嘉,你怎么能污蔑我呢?” 全栖迟连忙跟上:“虞师弟,乱说话不好。” 叶舞神情严肃:“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虞子嘉彻底傻眼了,“不是,小师姐你们……” “虞师弟。” 他瑟缩着脖子,看到云既白越来越黑的脸色,欲哭无泪:“大师兄,真不是我!” 云既白冷声道,“府里的字条难道不是你写的?” 虞子嘉身体骤然一僵,干巴巴道:“那字条是我写的,但确实不是我……” 云既白瞪眼,“还在狡辩。” 说着,他拎着虞子嘉的衣领子往外走。 闻梨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还好留字条的时候她没有自己写。 她看着那个还在试图挣扎辩解的黄衣少年,默默为他点了根蜡。 对不起了虞子嘉。 闻梨转头,和全栖迟叶舞对上目光。 三名少女面面相觑,一切尽在不言中。 闻梨对看戏的琴娘子说:“姐姐我们就先走了,下次见。” 琴娘子颔首道:“下次见,小朋友们。” 走出赌坊,裴行之走在前面,三个女孩在后面嘀咕。 “栖迟,你刚才反应真快,叶舞你也是,你那严肃的样子给我都唬过去了。” 全栖迟啧啧两声:“就是可怜小师弟了,又得受一顿皮肉之苦。” 叶舞正经道:“没事,大师兄会给他治的。” 三个人说着说着小声笑了起来。 知道真相的裴行之在前面,也忍不住笑了。 闻梨上前两步走到裴行之身边,问:“你们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吗?” 裴行之微微摇头,“没有。” 闻梨看着他,取出那个卷轴,献宝似的说:“我们找到了哦。” 眼前的人眼眸亮亮的,裴行之夸赞道:“很厉害。” 全栖迟凑上来,“闻梨,你这会说不是暴露自己嘛。” 闻梨笑说:“裴行之他知道的。” 闻言,全栖迟狐疑地看向裴行之,忽然问:“小师叔,闻梨的事情你都知道?” 裴行之一顿,没有说话。 闻梨心中一跳,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向裴行之编造身世的事情。 “哎呀,栖迟,你问这个干嘛。”她转移话题道,“现在该关心的人是虞子嘉。” 裴行之看了眼她,说:“既白也知道。” “啊?” 裴行之淡淡补充:“你们刚才演得有点假,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是因为都是师妹,不好批评动手而已。 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 全栖迟:“那小师弟也太惨了。” 闻梨:“加一。” 叶舞:“那我加二。” 第二天,六人坐上灵船赶去暮城。 闻梨看了眼坐在角落背对着他们的虞子嘉,对全栖迟说:“我们去道个歉吧?” 虽然云既白没有打他,但怎么说也是因为她们受了委屈。 现在跟个可怜小狗一样坐在那,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凄凄惨惨戚戚。 全栖迟想了想,点头道:“我也觉得,叶舞你说呢?” 叶舞也点头:“是应该道歉。” 于是她们走到虞子嘉面前,全栖迟轻咳两声,笑问:“师弟啊,还生气呢?” 虞子嘉瞥了一眼她们,“哼。” 全栖迟碰了一鼻子灰,默默看向闻梨。 闻梨默然半晌,说:“二皇子殿下,我们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她端起桌上的盘子,“吃个果子消消气?” 虞子嘉瞧了一眼盘子里的灵果,一扭头,“哼!” 闻梨:“……” 她无奈摊手,两人看向叶舞。 叶舞想了想,说:“气大伤身,会死。” “……” 寂静。 叶舞补充道:“你应该也不想英年早逝吧。” “……” 闻梨和全栖迟齐齐捂脸。 虞子嘉转头瞪着她们,特别是瞪着叶舞,直接气笑了:“你故意的吧?” 叶舞语气十分真诚:“我是认真的。” 虞子嘉:“……” 他指着叶舞冷笑,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们,你们真是……” 闻梨瞅准这个时机,拿着一颗灵果塞进了他的嘴里。 “吃了就不生气了哈。” “咳咳咳——”虞子嘉被嘴里的果子卡住,脸都憋红了。 闻梨一看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趁他说不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虞子嘉笑都笑不出来了,指着她们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直接对她们发出最响的一道哼声,深呼吸一口气开始闭目养神。 叶舞看他这样,语气含着欣慰:“就应该这样才对。” 虞子嘉直接破功,“你们别太过分了!” 全栖迟一看,坐到他身边,随手拿过桌上的一个盘子,“是我们不好,别生气了师弟,吃些点心。” 虞子嘉低头一看,沉默。 那盘子里放着的还是灵果。 “额……”全栖迟速度飞快地换了一盘,“点心。” 就这一通操作下来,虞子嘉心里再多的生气郁闷都给搞没了。 他实在忍不住笑了:“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旁边的云既白看着,无奈道:“一群活宝。” 裴行之忽然说:“挺好的。” “嗯?”云既白惊讶,看向他,“小师叔,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裴行之目光浅淡,认真问:“我以前什么样?” 云既白沉思了一会,说:“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他算是与他有所相交的人了,但他也觉得,以前的裴行之是真的难以接触。 听到云既白的话,裴行之有些沉默。 他以前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云既白看着他,忽然笑说:“不过现在确实挺好的。” 与人相交,与人交谈,有朋友,有知心人。 从前云既白看到裴行之会忍不住想,他一直待在落雪之巅,会不会哪天心理出现问题。 这么想着,云既白真诚建议:“师叔祖很好,但小师叔你还是应该多交些朋友。” 裴行之眼睫微动,看着眼前打闹不止的人。 朋友…… 确实,挺好的。 ------------ 第88章 逢春昙,幻影蛇 暮城,进入秘境之前,云既白再三嘱托。 “我给你们的丹药都拿好没,还有……” 全栖迟深呼吸一口气,“师兄,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虞子嘉附议:“再听下去我们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云既白严肃脸:“我是你们大师兄,我将你们带出来,就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旁边的闻梨听着却不觉得厌烦,心里想着还得是大师兄,安全感满满。 又是一堆嘱托后,六人才进入了秘境,踏入寻找逢春昙之旅。 而这一找,就是七天时间。 虞子嘉低头拧了一下自己衣摆上泥水,生无可恋:“大师兄,你不会带错路了吧?” 他们已经在这个秘境里摸爬滚打好几天了,穿过荆棘树林,走过沼泽地,最开始他嫌弃脏还用法术清理衣服,现在法术都懒得用了。 云既白拿出卷轴,认真道:“是按照这上面说的路线走的啊,莫非……卷轴的信息有误?” 闻梨身体一顿,干巴巴道:“不至于吧,美人姐姐没必要骗我。” 云既白沉吟道:“路线就是这条,先走到尽头再做考虑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赶路,云既白合上卷轴,“到了。” “这就到了,逢春昙在哪?” 虞子嘉仰头看着四周环境,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巨大的峡谷中,左右两边都是悬崖。 云既白闭上眼睛,半晌后,睁眼笃定道:“就是在这里没错,我感应到灵药的气息了。” “啊?”全栖迟看了看两边悬崖。 叶舞看向面前绝壁,微微皱眉。 云既白指着左边的石壁,“那个平台上,那只妖兽是……幻影蛇?” “蛇?”闻梨下意识后退一步。 裴行之站在她旁边,注意到她脸上的惊惧之色,微微皱眉。 全栖迟顺着云既白手指的方向看去,疑惑道:“我还是没看见啊。” 听到这句话,云既白闭了闭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全栖迟!” “诶!”这一声连名带姓,直接给全栖迟喊立正了。 云既白皮笑肉不笑道:“让你平时多看点书,你偏偏抱着枪不撒手。” 全栖迟捂头听训,不敢反驳。 裴行之看了眼他们,淡声道:“幻影蛇的天赋能力是制造幻影,这一条幻影蛇的修为是金丹圆满,在它修为以下肉眼不可见其形,而你是金丹中期,可用灵力感知其波动。” 全栖迟小心翼翼道:“那小师叔你怎么看得见?” 她没有感觉到裴行之有释放出灵力。 裴行之凉凉道:“心法,书上学的。” 全栖迟:“……” 这里修为最高的是云既白元婴初期,裴行之金丹后期,全栖迟金丹中期,虞子嘉现在是筑基圆满,闻梨筑基中期,叶舞无灵力。 除非幻影蛇主动解除幻影,不然在场就只有达到金丹修为的三个人能看见。 闻梨瞧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崖壁,问:“看都看不见的话,怎么蛇口夺药?” 她话刚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闻梨下意识眨了眨眼,很奇怪,那手没有碰到她的眼睛,但她却觉得眼睛凉凉的。 三秒过后,那只手移开了。 裴行之清冷的声音响起:“能看见了吗?” 闻梨看向身旁的人,微微怔住。 裴行之看着她,说:“效果大概维持半个时辰。” “哦。”闻梨呆呆点头。 然后她转头去看那处平台,果然看见了逢春昙以及……幻影蛇。 一条青黑色巨蟒盘踞着,蛇身中心一株三色昙花含苞待放,花瓣上萦绕的光晕十分耀眼,迷人又危险。 闻梨心中不由得一颤,这条蛇,比她在问心镜中看到的还要大。 虞子嘉小步挪了过来,“小师叔。” 裴行之微微摇头,“以我现在的灵力,只能让一个人看见。” “好吧。”虞子嘉垂着脑袋,遗憾离场。 云既白转头对几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另外一只在哪。” 今日就是逢春昙的成熟日,若是那只元婴期妖兽没在的话,现在便是取药的最好时机。 云既白收敛气息御剑而上,隔着一段距离仔细查探了一番。 他回到地面,对他们说:“没在。” 虞子嘉道:“那现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云既白望着那处平台思索,“待会我先出手将幻影蛇引开,小师叔在旁伺机而动将逢春昙挖走。” 闻梨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忙问:“花没开就挖走没问题吗?” 云既白自信笑道:“我身上带着灵土呢,挖走后立马种上,我再用灵力养着,问题不大。” “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那只元婴初期的妖兽会不会突然出现,它们应该等逢春昙成熟很久了,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修士取灵药为修炼,妖兽取灵药也为修炼,只看两方孰强孰弱了。 全栖迟立马问:“那我们呢?” “你随机应变,剩下的人躲好。”云既白利落道。 被剩下的三个:“……” 闻梨和虞子嘉叶舞自觉躲到一边,探出三个脑袋看他们行事。 虞子嘉仰头看着云既白的行动路线,问:“闻梨,我记得你怕蛇是吧?” “你怎么知道?” “问心镜,你进去之后我看见了镜子里的蛇。” “哦。” 过了一会,虞子嘉忽然问:“我看不见,你能描述一下那幻影蛇长什么样子吗?” 闻梨顿时无语:“你是不是故意的?” 都知道她怕蛇了还让她描述样子。 叶舞冷声道:“过分。” 虞子嘉:“……抱歉。” 有点尴尬,他刚突然就脑抽了,说话没过脑子。 正在这时,上方的云既白已经来到了幻影蛇旁边,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聚起一团灵力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平台上方的石壁被砸出了一个坑,碎石哗啦啦落下,惊醒了盘卧的大蛇。 幻影蛇睁眼看到眼前的白衣修士,竖瞳中聚满了冷意,张口嘶叫,蛇尾狠狠甩过去。 云既白举剑抵挡,一人一蛇战到了一起,但十个回合过去,幻影蛇始终不离开平台。 下方的虞子嘉看着,皱眉道:“大师兄怎么一直转来转去的?” “因为蛇不走。”闻梨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走了。”叶舞忽然道。 幻影蛇追着云既白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一侧隐匿身形的裴行之动了,他迅速靠近平台上的昙花,正要伸手去拔时,一股恐怖的气息陡然降临。 他眼眸一冷,没有半分犹豫朝上方挥出一剑,急速后撤。 ------------ 第89章 分工合作 一只巨大的深红色狮子不知何时出现,鬃毛上燃烧着熊熊烈焰,皮肤底色如火山岩,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亮红色裂纹。 那狮子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周身的空间似乎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它张嘴喷出一道炽热火焰,将意图拔药的裴行之逼退,那挥出的冰寒剑气都被火焰融化了。 “居然是赤焰狮!”全栖迟眼神凛然,毫不犹豫地扔出长枪,阻挡住了一息狮子进攻的步伐。 “小师叔,快回来!” “吼——”赤焰狮眼中闪烁着暴虐,巨大的吼声将两边绝壁上的岩石都震掉许多。 闻梨三人忍不住捂着耳朵,这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似乎耳鸣了。 原本引诱幻影蛇离开一段距离的云既白看到那巨大的狮子,心往下沉去。 他挥手掷出一只黑色药鼎狠狠砸向蛇头,转身试图过去帮忙。 但他毕竟是个丹修,杀伤力不如剑修厉害,幻影蛇身上覆盖着坚硬鳞片,仅仅是迷糊了几秒,便追着他而上。 两方战局,云既白被幻影蛇拖着,僵持不下。 裴行之依靠自身冰寒功法的特殊性和赤焰狮交手周旋。 全栖迟则靠着自身灵活性在旁寻找时机出手,干扰赤焰狮。 下方的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会出事的。”虞子嘉焦急道。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冷静,我们绝对不能出去。” 以他们三个小卡拉米的实力,出去也只能是拖后腿,给幻影蛇和赤焰狮加菜而已。 闻梨认真观察着两边战局,脑子里飞速思考。 要想破局,首先要让云既白脱身才行。 她目光观察着两边的巨大山体,忽然在一个方向一顿。 “你们有没有带什么爆炸性的灵器或者符篆?” 虞子嘉闻言取出储物袋,摸出一堆亮闪闪的东西,他找了找,摸出符篆,“有几张爆裂符和雷火符。” 闻梨看了眼他手中的符篆,想起自己之前有买过几张闪光符,“这就好办了。” 虞子嘉看着闻梨折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地面上出现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他忍不住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别吵我。” 闻梨一边观察右边的石壁,一边脑中飞快计算着薄弱处,额头渐渐出现汗水。 虞子嘉看不懂那些符号,摸了摸脸,转头去看远处的战局。 过了一会,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拍了一下,立马回头:“怎么了?” 闻梨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指着右边石壁的几个点位,“你拿着爆裂符去放在那几个点上,一定要放对位置,待会听我指示将符篆引爆。” “叶舞,你拿着闪光符,先藏在那里,我一出手你就扔。” 闻梨几句话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他们,另外两人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去做了。 叮嘱完这些,她敛眸,给云既白传音入密。 “云师兄,到这边来。” 云既白身子微顿,抽空瞥了一眼,看到了趴在石壁上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虞子嘉。 他应对着眼前的幻影蛇,一边打一边后撤。 幻影蛇眼见他似乎怯场了,攻势更猛。 符篆已经布置好了,虞子嘉与叶舞屏气凝神,他们看不见那条蛇,只能将思绪集中在闻梨身上。 一人一蛇缓缓靠近,云既白闪身离开的那一瞬间。 “动手!” 闻梨从暗处出现,手中锈剑光芒大盛,漫天的剑气花瓣直奔幻影蛇而去。 叶舞趁此时机将闪光符全部扔出,符篆夹杂在花瓣间,难以分辨。 白芒炸开,伴随着一声巨响,无数灰尘裹挟着巨大石块轰然落下。 云既白已经炸了好几次药灵峰的山头,但现在看到这场面还是忍不住惊骇。 这威力,居然是他乖巧可亲的师弟师妹们弄出来的。 山体倒塌,隐约间只听见幻影蛇的一声嘶鸣。 灰尘渐渐散去,蛇不见了踪影。 “厉害。”云既白向闻梨传音这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加入另一场战局。 有了一位元婴境的帮忙,裴行之与全栖迟终于得了喘息,不用再辛苦闪躲。 虞子嘉来到闻梨身边,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你怎么想到的?” 一般情况下爆裂符这种东西都是直接扔的,再不然就是偷袭用,谁能想到还可以炸山头呢。 那么大那么厚的山壁,直接给炸塌了。 闻梨道:“书上学的。” 上辈子累死累活学数学,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派上用场。 虞子嘉一顿,忍不住笑:“还好小师姐没在,不然她肯定又要郁闷。” 闻言,闻梨看向那几道与赤焰狮周旋的人影。 “还是不行……”她心里忍不住紧张。 至于为什么不炸赤焰狮所在的位置,原因有三:一是那边局势紧张,他们实在不便靠近;二是逢春昙在那里;三是赤焰狮身为元婴期妖兽,攻高防厚,这方法不一定有效。 但现在看那情形,也并没有好很多。 闻梨忽地目光一滞,她看到那只艳红利爪拍向全栖迟后背,心直接一颤。 全栖迟竭力横枪抵挡,却还是被拍飞出去,张嘴喷出一口血,紧随其后的是两道爆裂的火焰。 “栖迟!” “小师姐!” 裴行之闪身过去挡住一道火焰,云既白想去营救,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下方的三人不约而同上前,叶舞跃起接住全栖迟倒飞而出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将两个人带着往后摔去。 虞子嘉去抵挡那道灼热的火焰,可元婴妖兽的天赋火焰岂是他能轻易抗衡的,握剑的手臂被烈焰炙烤灼烧,他却毫不避让。 “让开!” 一声大喝,闻梨冲上前将虞子嘉扯到身后,右手灵力灌注剑身,剑气溢出,花瓣雨只出现两秒便被火焰烧没了,恐怖的火焰烧到她身上。 虞子嘉惊惧大喊:“闻梨!” ------------ 第90章 他们头也不回地狂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闻梨身上一道赤色的防御罩亮起,火焰在防护罩外不得寸进。 三秒后,防护罩亮光黯淡,火焰缓缓消散。 四个人先后落到地上。 全栖迟捂着闷疼的胸口起身,连忙拉起身下的叶舞,“没事吧?” 叶舞抓着她的手站起,被当做肉垫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脸白了几分,却没有说什么,只问:“你没事吧?” 全栖迟摇头,“问题不大。” 叶舞:“我也还行。” 前面,虞子嘉顾不得看自己的伤,忙问道:“闻梨你怎么样?” 闻梨微微低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木镯,对他说:“没事。” 忽然,峡谷中灵力变得狂躁,所有人看向那暴动中心,是赤焰狮,它居然突破了,元婴中期。 裴行之与云既白一时躲闪不及,被气流掀飞。 “大师兄!” “裴行之!” 在半空稳住身形的裴行之侧目看向下方喊他的闻梨,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赤焰狮晋阶,森寒的目光锁在眼前的两人身上,带着势必要将这两人撕碎的决心,口中两道滔天巨焰喷出。 就在这时,一道暗色身影闪过。 站在全栖迟身边的叶舞忽然道:“孟昭。” 全栖迟诧异:“孟昭?” 闻梨看向叶舞,她都还没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呢,怎么叶舞就认出来了,“你们之前认识?” 叶舞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 “哦。”闻梨没有多问。 倒是一转头,看到了跑进峡谷的季千星。 季千星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虞子嘉转头看到他,没好气道:“季千星,你阴魂不散啊,怎么老是跟踪人?” 季千星对他也是没好脸色,“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算跟踪我也是跟踪的闻梨,我们半个月前刚见过。” 莫名其妙被卷进他们斗嘴战场的闻梨:“……” 大可不必。 季千星对虞子嘉冷哼,看向闻梨:“刚刚的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 “对。”闻梨微微点头,问他,“你们怎么也在这个秘境?” “大师兄带我出来历练啊,忽然听到巨响,他就带我过来了,也是巧了,居然又遇上你。”季千星撇撇嘴道,“搞出这么大动静,为了什么啊?” 说着,他一转头,就看见了平台上的三色昙花,不由得惊讶:“这鬼地方居然有逢春昙。” 虞子嘉十分不客气:“我警告你啊,别打那昙花的主意。” 季千星伸手指着那处战场,“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那边是靠谁在撑着。” 闻梨看了眼那边战局,确实,有了元婴中期的孟昭加入,他们已经占了上风。 她刚想说什么,忽然看到那三色昙花摇晃着,花瓣渐渐开放,阵阵幽香散发而出。 “花开了!”季千星也看到了,大声喊。 闻梨看了眼离逢春昙有一段距离的战场,转头,和看过来的全栖迟对上目光,心中想法在那瞬间交换而成。 ——好时机! 霎时间,唰唰唰飞出去好几道身影。 季千星看着一瞬间空了的四周,傻眼了。 “我去,你们跑这么快!”说着他也冲了上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五人靠近平台,山崖上突然冲出五六只妖兽,这些都是被灵药成熟的气息吸引而来的。 全栖迟用枪挑飞一只,虞子嘉感受到面前的气息,拔出逍遥剑应对。 又是一场混战,好在这些妖兽的修为最高不超过金丹,人打妖兽,妖兽打妖兽,乱做一团,双方都没能靠近得了逢春昙。 但是不能拖延下去,灵药成熟的气息会吸引越来越多的妖兽。 闻梨目光扫过,找到一个空缺,“栖迟,左边,送我过去!” 全栖迟想都没想,灵力灌注枪身,长枪如流光飞射而出,这是她们之前对招时演练过的。 闻梨轻盈跃起踩在枪身上,枪带着她靠近那处平台,她利落翻身落到平台上,右手锈剑挡住企图阻止她的妖兽,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逢春昙拔起。 拔起后,她快速后撤,却没曾想头顶一只妖兽已经朝她挥下利爪。 “闻梨!” “小心!” 一男一女两道喊声,剑光与剑意同时划过,是虞子嘉跟叶舞,那只妖兽血溅当场。 几乎是这一瞬间,一道规则气息碾压而下,处于中心处的虞子嘉被劈了个正着,他周围的妖兽躲闪不及,被殃及了池鱼。 全栖迟大惊,“怎么在这个时候结丹了?!” 一道突如其来的天雷,将地面劈出了一个坑。 雷光散去,全栖迟疾步上前拎着被劈成黑炭的虞子嘉远离现场。 闻梨看了一眼,与叶舞一起往后退去。 远处,赤焰狮看到逢春昙没了,大怒,嘶吼声震天,不管不顾就要冲过去,浑身燃烧着烈焰。 云既白一看大事不妙,忙对孟昭道:“帮我拦一下。” 孟昭与他从前是对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立马飞身上前将赤焰狮拦住。 赤焰狮一看又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士,更加气愤。 裴行之飞快分析两边的战况,飞身而下来到下方几人身后,替他们争取跑出峡谷的时间。 一剑出,霜雪漫天,地面上的妖兽下半身皆被冻住,唯有一两只金丹期受到的影响较小,但也凝滞了身形。 云既白摸出一些东西往一只黑色药炉里塞去,药炉开始颤抖。 “让开!”他大喊。 孟昭迅速后撤,与赤焰狮拉开距离。 云既白将手中的丹炉朝赤焰狮扔过去,扔完毫不犹豫地开始往峡谷外逃。 “赶紧跑!” 轰—— 震天撼地的爆炸声。 两座山体完全碎裂,地面出现了巨大的坑洞,无数的碎石挟裹着来不及逃跑的妖兽一起掉了进去。 “什么鬼?”季千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破坏力,你告诉我是一个丹修整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 “还看呢?” 在他身边,闻梨毫不客气地扯了一把他的胳膊,让他回神。 他们头也不回地狂奔,身后山崩地裂,尘土蔽日。 ------------ 第91章 赌我们三年后,谁能问鼎擢仙,平步青云! 一群人躺在草地上大喘气,回头看去,方才巍峨的山已经成了废墟。 孟昭收起长锏,看着眼前的场景,默然半晌才道:“云既白,你这几年进步很大。” “哪有,我修为还没赶上你呢。”云既白摆手道。 上一届,他败在孟昭以及他同门手下,只拿了第三名。 身为丹修,比武对战本就不是他的强项,能在一众天才之中拿到这个名次已是不易。 孟昭看着他,认真道:“下一届,期待你的表现。” 云既白擦了擦头上的汗,“如果你说的是这种表现的话,没有了,一次性的。” 闻梨小声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之前我不是问小师叔要了一瓶血,这就是我的研究,用极寒与极烈异火做出来的,和炼丹时灵药相斥产生的爆炸不一样,这个只能用一次。”云既白低声回复。 闻梨:“不能再做一个?” 云既白忍不住瞪她,“你以为异火满大街都是啊,用来做这种东西,不如老老实实炼丹,再说了,剥离小师叔血液里的寒气很难的。” “哦。”闻梨沉默点头。 云既白的话,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裴行之体内的蚀骨寒根治的艰难,还是要找涅槃灵火才行。 闻梨沉默了一会,走到负伤的裴行之身边,看到他身上的伤,忍不住皱眉。 “你没事吧?” 不止是问他的伤有没有事,也是问他体内的毒有没有事。 他灵力若是枯竭不稳,是很容易引起毒发的。 裴行之看到闻梨脸上的担忧,微微一怔,然后摇头回答:“没事,不用担心。” 见他说话表现还算正常,闻梨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旁边,季千星用树枝戳着那一块人形黑炭,“嘿,醒醒,还活着没?” 全栖迟从储物袋中摸出四五颗疗伤丹药一股脑塞进虞子嘉嘴里。 过了一会,虞子嘉幽幽醒来,睁眼露出眼白,正想张嘴说话,却吐出一口黑气。 季千星咦了一声,立马离得远远的。 虞子嘉捂着脑袋起身,精神恍惚:“你们都没事吧?” 全栖迟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想到云既白炸炉时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她憋笑道:“你多看看自己吧,这里最黑的就是你了。” 虞子嘉这才关心起自己,顿了顿,笑说:“结丹了,也不错。” 叶舞凉凉道:“人都差点没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虞子嘉:“……” 这人张口就来的风凉话,真是有些受不了。 劫后余生,所有人的气氛都变得轻松起来。 闻梨将摘下的逢春昙交给云既白保存。 想了想,她走到一个人面前。 季千星看到面前的人,问:“怎么了?” 闻梨微微一笑:“季千星,这次又是我赢了哦。” 闻言,季千星顿时想起了在登仙梯上的经历,一口郁气涌上心头。 “这次是你们以多欺少!” 四个人抢,和他一个人抢,毫无公平可言。 闻梨挑眉,完全没有人多欺负人少的羞愧,摊手道:“过程不重要,结果更重要。” “你……闻梨,别太得意。”季千星气愤地指着她,“等下次,我一定赢你。” “下次是哪次?” “下次就是……”季千星想了想,眼前一亮,说,“我们打个赌吧,下一届擢仙试,云既白还是会输给我大师兄,我大师兄肯定还是第一。” 闻梨:“……” 一旁的云既白闭了闭眼,对孟昭说:“你师弟说话真难听。” 孟昭脸庞冷峻,说话也冷冷的:“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虞子嘉听到这话,嗤笑:“你就这点志向。” 季千星瞪着他,“你志向多高啊?” 虞子嘉:“你都提擢仙试了,那还压孟昭干什么,直接压自己拿第一啊。” 少年浑身焦黑,狼狈不堪,一双眼眸却晶亮如星,丝毫没觉得在两位元婴大师兄面前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好。 季千星一时没有说话。 虞子嘉挑眉笑道:“不敢吗?” 季千星最受不得他激,当即炸毛:“既然如此,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 他一个个看过去,扬声道:“就赌我们三年后,谁能问鼎擢仙,平步青云!” 青云宗的几位:“……” 孩子,你有点狂过头了。 而且不是三年,现在距离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开启,只剩两年多了。 全栖迟戳了戳闻梨的手臂,活动着手腕,“我忽然感觉手有点痒。” 闻梨低声回:“他大师兄在这里,忍忍吧。” 季千星看着沉默的众人,呵笑:“怎么,你们青云宗的不敢赌吗?” 虞子嘉冷笑:“赌就赌,谁怕谁啊。” 其他还没来得及反驳的人,稀里糊涂地就被两人拉着应下了这个赌约。 直到启程回去时,云既白还有些恍惚:“你们刚才赌了什么?” 全栖迟毫不客气拉出虞子嘉,“师弟说的,我是被赶鸭子上架。” 虞子嘉立马道:“话不能这么说啊,那季千星都踩在我们青云宗头上了,不能让他这么嚣张。” 叶舞淡声道:“他不是被你激的吗?” 一语道破真相。 虞子嘉:“……叶舞,我还是喜欢你不说话的样子。” 云既白凉凉道:“虞师弟,打败孟昭,夺得第一,我看好你。” “不是,大师兄你……” 闻梨坐在灵船中,看着对面的人,小声道:“第一不敢想,能拿到第三就很好了。” 她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拿到擢仙试的前三,就这她都觉得很难了。 裴行之闻言微微转头看向她,询问:“你不喜欢第一吗?” “喜欢啊。”闻梨诚实点头,“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也就虞子嘉和季千星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才能张狂到立下这种赌约。 裴行之道:“没努力过,你怎么知道你不行?” 闻梨看着他,叹气:“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裴行之想了想,说:“可是不去努力,就一定改变不了,不是吗?” “……” 闻梨沉默了一会,微微低头垂下眼眸。 “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会。” 裴行之声音轻缓:“好,到了我叫你。” ------------ 第92章 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回到莫家,救治谢无忧的时候,林天疾屏退所有人,包括莫轻离,只留下了闻梨。 莫轻离出门前,告诉她让她慎重考虑。 对此,闻梨表示非常疑惑。 寂静的房间内,中心安放着一块巨大的玄水玉,通体淡蓝,这东西她听说过,非常珍贵。 谢无忧已经服下逢春昙,此时就躺在上面,安静沉睡。 林天疾见闻梨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主动问她:“上帝姑娘,你就不好奇谢无忧生的是什么病,以及我为什么要将你留下来吗?” 闻梨冷淡地看着他,“你会说的,不是吗?” 他既然将她留下,就摆明了会告诉她原因。 林天疾一顿,笑道:“你还挺聪明的,告诉你吧,谢无忧生的不是病,而是反噬。” 闻梨惊讶:“反噬?” “逆天而行的反噬。”林天疾淡淡道,“严格算起来,她现在其实是一个死人。” 此话一出,闻梨难以置信,连忙去看谢无忧,小姑娘脸色红润,怎么可能是个死人? 林天疾微微挑眉,娓娓道:“莫家人修习命术,此术玄之又玄,极其深奥,修之皮毛者,最多能给人算算命,用处微小;可若习至大成,便可观灾察祸,挥手间断人生死。” “更甚者,甚至能蒙蔽天道规则,此谓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不过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这么做,毕竟随便更改命运是会受到严重反噬的。” 修仙界各路功法秘术数不胜数,闻梨稍稍惊讶过后,便从林天疾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她道:“所以,有人给谢无忧改了命,她才活到了现在。” 林天疾看着她,轻打响指,微微笑道:“修习命术的代价就是,过度窥探命运,妄图改变命运,最终被命运反噬。” “莫家先祖曾因此术造了太多业障,个个不得善终,时至今日,这业障报应到她身上了。” “她父母也是执迷不悟,试图帮她改命让她活下来,结果双双殒落。” 顿了顿,他接着说:“倒是莫轻离还算是个聪明人,退出青云宗,从此不再动用术法,还给亲妹妹改了个姓,可惜,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噼里啪啦一段话砸下来,直接把闻梨砸懵了。 她好生消化了一下,沉默良久,“你就这么把莫家的秘辛告诉我了?” 连裴行之都不清楚莫轻离为什么退出青云宗,现在这人轻飘飘就说给自己听了。 这真的好吗? 林天疾:“因为要救她还得靠你帮忙,你也不想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吧?” “为什么要靠我?”闻梨不解,“你刚刚才说了,替人改命会遭到反噬。” 她确实喜欢谢无忧,但若让她以命换命的话,她是不愿意的。 她怕死。 林天疾眯眼笑着:“别人或许会被反噬,而你不会。” 闻梨一怔,“为何我不会?” 与此同时,她心中隐隐感觉到对方会说出什么话。 林天疾微微瞥过来一眼,神情意味深长。 这种目光,让闻梨想起来她与对方在九霄城的第一次相见,那时他也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她看。 林天疾幽幽道:“规则限制的是处于规则之下的人,你不受限,自然不会被反噬。” 闻梨表情一顿,看向他的目光骤冷,“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天疾摊手笑道,“你难道希望我把话说明白?” 闻梨死死地盯着他,林天疾半点也不尴尬。 他甚至还有心情打趣:“你这么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爱你个锤子!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沉声问:“你也是修习命术的?” 林天疾不置可否道:“我学的东西很多,炼丹炼器,阵法符道……都有涉猎。” 闻梨微微闭眼,定了定心,神情冷然:“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 “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若有虚假,当场暴毙。” 林天疾毫不犹豫地发了个天道誓言,那速度快得闻梨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说完了。 闻梨一时不知道做何感想,她沉默良久才又问:“你就不怕反噬吗?” 林天疾表现得十分无所谓:“我为何要怕?” “你不怕死?”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林天疾微微勾唇,目光中有种诡异的期盼,“我很期待我死期到来的那一天,想必那一定是十分辉煌而又盛大的场景。” 闻梨:“……” 这人真的不是精神病吗? 正常人谁整天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死啊。 林天疾自顾自感慨完,转头看向闻梨,“逆天而行的是我,你只需要动手轻轻拨动一下谢无忧的命运线就够了。” 闻梨心中思忖,十分慎重地问:“真的对我没影响?” 事关自己的性命,不能怠慢。 “你放心好了,保证对你没影响。”林天疾想了想,又说,“裴行之是莫轻离师弟,你又是裴行之看重的人,莫轻离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闻梨垂下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莫大哥也知道我……” “他不知道。”林天疾直接否定,“他或许能察觉到一些你的不一般,但他绝不会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闻梨:“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说了,窥探命运是有代价的,他要给他妹妹,以及他自己积德。” “……” 房间内十分安静,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林天疾静静等着她的决定。 过了很久,闻梨轻声道:“我要怎么做?” “看我眼色行事。” 林天疾拍拍手起身走到昏睡的谢无忧身边,右手轻轻点在女孩眉心,随后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只见他指尖微动,半空中浮现出一幅星空图,里面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 闻梨看着那幅星图,微微怔住,这些就是命运丝线吗…… 林天疾双手在里面拨动寻找,半晌后,他停下了动作。 “过来,把这两条线系上。” 闻梨走过去,看着那条从中间断裂的光线,左边光亮,右边暗淡。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她也就没有犹豫,伸手拉住那两条线,系了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了手,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倒是身旁的林天疾,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脸色惨白灰暗。 闻梨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你别吐我身上啊。” 林天疾:“……”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应该关心我的安危吗?” 闻梨十分不客气地嘲讽他:“你自己说的不怕死,我还关心你做什么?” 林天疾:“……” 听起来好有道理,但是怎么就这么郁闷呢。 闻梨低头去查看谢无忧,心中一惊,她方才还红润的脸现在变得死白。 “怎么回事,失败了?” “在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失败两个字。” 林天疾自信道:“逢春昙吊着她的命,现在她的命运被改了,相当于从死到生,重活一遍。” “你去把莫轻离喊进来,用他与谢无忧的‘亲缘线’唤醒她,就没问题了。” “哦。”闻梨应了一声,出门去喊人。 ------------ 第93章 别去窥探她的命运 莫轻离进门之前,身形一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 闻梨只是轻轻笑了下,没有说话。 院中等待的人看到她出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没事了。” 虞子嘉好奇地问:“闻梨,为什么他只留你在里面啊?” 闻梨一愣,对上他们等着她答疑解惑的目光,陡然沉默。 方才发生的一切,一个是莫轻离的私事,一个是她自己的秘密,哪一件都不能明说。 与林天疾的谈话让她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她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与在场所有人都不同。 这种事情,她能怎么解释呢? 只能囫囵糊弄过去,不解释。 房间内,莫轻离轻轻擦掉谢无忧头上的汗,沉默半晌,又摸出一块干净的锦帕递给林天疾。 林天疾不客气地接过,擦干净嘴边的血,道:“比那姑娘强,她刚才居然说让我别吐她身上。” 莫轻离手微顿,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很疑惑,你到底是谁?” 从见林天疾的第一眼,莫轻离就能察觉到他身上奇特的气息,似真似幻,似善似恶。 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远远看去是真的,一旦伸手触碰,就会消失不见。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存在? 林天疾微微挑眉,轻哼一声:“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你只需知道,现在的我不会伤害你们就够了。” 现在…… 莫轻离心中品味着这两个字蕴含的深意,并未再问,因为他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闻梨她……” “打住。”林天疾伸手阻止他的下文,“你别问,问我也不会说。” 莫轻离哑然。 林天疾看着他,眯眼笑道:“同时,我也奉劝你最好别去窥探她的命运。” “为何?” 林天疾一字一顿:“因为——你会死。” 莫轻离目光微动。 林天疾伸手倒了两杯茶,缓缓道:“有些事情只能她自己去发现,旁观者,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莫轻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却没喝。 林天疾抿了一口杯中的茶,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勾唇:“给你一句忠告,你的身体,可经不起再一次的反噬。” “再一次?”莫轻离蹙眉,“我何时……” 林天疾没有说话,伸出食指沾了点茶水,指尖在桌面轻轻滑过,水渍断断续续形成了一个圈。 莫轻离垂眸看去,心中不由一震。 林天疾慢悠悠擦干净指尖的水,幽幽道:“你真以为你的好师弟在魍魉城遇见她,是巧合吗?” …… 夜晚,院中摆上了丰盛的宴席。 谢无忧已经恢复正常,脸上因为反噬出现的胎记已经完全消失了。 圆桌上,全栖迟站起身,举杯朗声道:“庆祝我们此行配合默契摘得灵药,来碰一个!” 八个人举杯相碰,谢无忧因为年纪小,杯中的是果汁。 小姑娘站起来,哒哒哒走到每一个人面前敬酒道谢。 一群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全栖迟脸红红的,神情骄傲地问莫轻离:“师叔,你看,我们没有辜负你的教导吧。” 莫轻离温和夸赞:“你们都很优秀,青云宗有你们是一件幸事。” “嘿嘿。”全栖迟傻傻一笑。 唯有虞子嘉在一旁听出了不对劲,狐疑问:“小师姐,你方才叫莫大哥什么,师叔?” 全栖迟愣了一下,连忙捂嘴,才发觉自己一时恍惚居然喊错称呼了。 桌上陡然安静了几分。 虞子嘉看到他们一个个讳莫如深的表情,脑子里转了一圈,顿时瞪大了眼。 “你们都知道?!” 他看向裴行之:“小师叔你知道?” 裴行之微微点头。 “闻梨你也知道?” 闻梨轻咳一声:“刚知道不久。” “叶舞你呢?” 叶舞:“有所耳闻。” “大师兄小师姐你们……” 全栖迟嘟囔道:“我以为下山的时候师兄和你说了。” 云既白:“我以为你会和他说的。” 虞子嘉:“……” 他指着面前的一堆人,手都发抖:“合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虞哥哥,”谢无忧在一边举手,“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莫轻离从来就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虞子嘉:“……无忧,你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我。” 闻梨捂嘴笑道:“和小孩坐一桌也挺好的。” “你们太过分了!”虞子嘉激动不已。 全栖迟连忙拉过他,找他喝酒,郁闷的二皇子一杯接着一杯。 虞子嘉也不是真的气,就是有些被蒙在鼓里的郁闷而已,几杯酒喝下就散得差不多了。 他拍了拍脸,忽然想起一件事,侧过身问叶舞:“叶舞,你和孟昭以前认识?” 叶舞淡然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我从前在孟家旁支侍奉,见过他一面,旁支那些人品性低劣,倒是孟昭出淤泥而不染,是个正人君子。” 她说话时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对从前不好的经历有任何愁怨。 闻梨不由得想到那时在药灵峰看到的她身上的那些伤,心中不免心疼,她从前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虞子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叶舞直接将从前的伤痛经历说了,一时怔愣:“你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 叶舞脸上神情十分冷静,“有何不可说的,我现在是青云宗文柔长老的弟子,不再是孟家旁支任人欺辱的下人,从前种种如过眼云烟,何必再放在心上。” 虞子嘉张了张嘴,呐呐道:“你变得洒脱了,挺好的。”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你的名字也是孟家人取的?” 叶舞:“不是,这是我爹取的,他说叶虽渺小,但其形坚韧,希望我能活出自我,不受拘束。” 全栖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开口:“那你和我差不多诶,我的名字也是我爹取的,‘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我爹说有他在,我就能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两名少女相视一笑。 “虞师弟,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全栖迟转头问虞子嘉。 虞子嘉拿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眸光随即黯淡下来。 ------------ 第94章 群像如画,风华正茂 他沉默了一会,说:“名字是我母后取的,她希望我能嘉业有成,人生顺遂圆满,但她生下我就去世了,我是我皇兄养大的。” 听到这话,桌上气氛沉凝了几分。 不过也就一会时间,虞子嘉轻轻笑了下,去问云既白:“大师兄你呢?” 云既白:“没有什么特殊含义,被师父带回青云宗的时候我很黑,刚好那天晴天白云,就叫了这个名字。” 他说完,顿了顿道:“小师叔的名字是师叔祖取的吧。” 裴行之点头,侧目看了眼身旁的人,抿唇道:“前行的行。” 坐在他旁边的闻梨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我前天听到小桃姐姐说了一个成语,我想想啊……”谢无忧回忆着,“好像叫踽踽……” 叶舞接道:“踽踽独行。” 谢无忧拍手道:“就是这个,裴哥哥的行也是踽踽独行的行对不对?” 闻梨身体一僵,伸手捏了一下谢无忧的脸蛋,微笑道:“字一样,意思可不一样。” 谢无忧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那姐姐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啊?” “我的名字……”闻梨眼睫微颤,低声说,“我娘亲取的,取自一句诗,‘空庭闻梨语,犹似旧年声’。” 谢无忧低声喃喃,小脸皱着:“听起来似乎有些伤感呢。” “确实是有些伤感。”一旁的莫轻离说。 闻梨笑了一下:“那莫大哥来重新解释一下我的名字可好?” 眼前的少年,一个个眉目清朗,神采飞扬,一举一动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群像如画,风华正茂。 莫轻离脸上带笑,轻声道:“青山不改旧时色,又见梨花似故人。” 青山不改旧时色,又见梨花似故人。 …… 夜色浓重,莫轻离见谢无忧打着哈欠犯困,就先带人离开了。 闻梨谨记之前的教训,只喝了一点点酒,不敢多喝。 虞子嘉喝得晕乎乎地,拉着叶舞结结巴巴地问:“你之前使出的那个剑法叫什么,配合着你的剑意威力不俗啊。” 叶舞面无表情地扯过自己的袖子,说:“剑禁五步。” “好奇怪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叶舞道:“拔剑后只出五剑,一步一剑,五剑分胜负。” 虞子嘉下意识问:“那要是出第六剑会有什么后果?” 叶舞言简意赅:“轻则断骨,重则殒命。” 闻言,虞子嘉忍不住摸了下发凉的胳膊,“这后果确实很严重。” 叶舞垂眸看着右手,剑禁五步是一本残缺的剑法,只有前四式。 当时在藏书阁挑功法时文柔让她慎重选择,她却觉得此剑法很配自己,便果断修习。 至于缺的那部分,她会找方法自己补齐,修炼本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探寻进步,按部就班只会难以晋升。 虞子嘉拍了拍叶舞的肩膀,说:“现在能切磋一下吗?” 叶舞一顿,看向他通红的脸,“现在?” “嗯,现在。”虞子嘉拍了拍自己的脸,伸手去拿放在桌边的剑,“我没醉,来吧。” 叶舞看着他跌跌撞撞走下石阶,对他没醉这句话不敢苟同。 不过他都已经走下去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心中暗道待会出手注意一些,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清醒。 虞子嘉站在院中,右手握上剑柄一拔,拔不出来,顿时一愣。 “怎么回事?” 他再一拔,还是纹丝不动。 “我的宝贝逍遥,你醒一醒。” 全栖迟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有些无语:“师弟,你拿错了,那是小师叔的剑。” 虞子嘉的座位在裴行之旁边,两把剑放在一起,喝迷糊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就拿走了一把。 虞子嘉伸手揉了揉眼睛,就着月光仔细一看,居然还真的拿错了。 他一边走上台阶一边嘟囔:“拿错了也不应该拔不出来吧。” “因为挚心很特别啊。” 闻梨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指尖百无聊赖地轻点桌面,想也没想地说道。 虞子嘉下意识问:“特别在哪?” 闻梨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接了什么话,“额……”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裴行之,一时无言。 裴行之侧目看着她,“你知道?” 闻梨右手抵唇咳了两声,视线飘忽:“我之前用你的令牌进的藏兵谷,那位谷灵前辈以为是你,就出来看了一眼,可能是他有些闲就和我聊了两句,然后就将挚心剑的事说给我听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裴行之的表情,对方神情淡然,也不知信没信。 虞子嘉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裴行之收回目光,随意回道:“挚心除我之外,非亲近之人不可使用。” “亲近之人,血缘关系的那种?”虞子嘉挠了挠头,自问自答,“那这世上不就只有小师叔你一个人能拔出剑啊。” 此话一出,氛围沉寂。 裴行之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全栖迟几步跑过去捂住虞子嘉的嘴,打着圆场:“他喝醉了,小师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全栖迟狠狠瞪着被自己捂着嘴说不出话的人,就算小师叔无父无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也不能不管不顾说出口啊,那不是扎人家的心嘛。 “小师姐,我没……”虞子嘉扯开脸上的手,似乎还想挣扎。 全栖迟紧紧捂着,“我说你醉了就醉了,赶紧回去睡觉。” “哦。” 闻梨撑着下巴看着眼前打闹不止的他们,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但这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裴行之敏锐察觉到她身上低沉的气息,轻声问:“你不高兴吗?” “没有。”闻梨摇头,“我只是有些忧虑和……犹豫。” “犹豫什么?” “犹豫……我说不上来,心里有些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从前闻梨感觉自己就像飘飞的蒲公英,回不去原本的世界,又和现在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到今天,她发现她似乎和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交集。 裴行之侧目看着她,宽慰道:“既然想不清楚,那不如就先放在一边,等到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候再将它拿出来。” 闻梨沉默半晌,低声道:“嗯,你说的对,现在想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 裴行之沉吟一会道:“过几日我们去魍魉城?” 谢无忧的事情告一段落,该去找剪秋水问问契约戒的事了。 闻梨摇头:“我们跟着虞子嘉去青夏。” “为何?” “那神棍走的时候和我说的,他说我们要找的人现在不在魍魉城。” 裴行之蹙眉,随后才意识到神棍指的是林天疾。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你们今天到底说了什么?” 闻梨身体一僵,眼睫低垂,声音喏喏:“我不想说。” 她迟疑着说出这句话,本以为裴行之会追问。 谁知他说:“那就不说。” 闻梨一愣,抬头看向身旁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眼中的关心,她的心微动。 四周冷寂,她听到裴行之说:“一切以你自己的意愿为主。” 天上明月高悬,少年的话比春风还动人。 闻梨怔然,半晌后伸手揉了揉脸,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裴行之,你真好。” …… 回房后,闻梨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面板上的好感度数字:54。 她注视着这个数字很久,目光晦涩,无人知晓她究竟在想什么。 最终,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面板关掉。 ------------ 第95章 你们不想家吗? 在莫家待了几天后,六人对莫家兄妹道别。 “小无忧下次见。” “哥哥姐姐们再见。” 门口,谢无忧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场景,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前方的六个人有的朝她挥手,有的朝她微笑,有的则是在打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馨美好。 谢无忧望着身旁的人,想了想问:“哥,为什么我醒来后我的透视能力没了啊?” 那次偷跑出去,她就是靠着这项能力才敢去赌坊的,虽然最后惨淡收场,靠闻梨将她带回了家。 莫轻离神色一顿,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不再有看清事物本质的能力,她可以作为正常人重新活着,那些家族反噬再与她无关。 莫轻离淡笑道:“有得必有失,虽然失去透视之能,但你的脸恢复了,身体康复了,不好吗?” “挺好的。”谢无忧也不纠结这一点,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她看着远去的那行人,神色有些欣喜:“哥,等我去青云宗,我是不是就是最强关系户了?” 莫轻离闻言一愣,摇头笑道:“是。” “想想还有点激动。”谢无忧捂着小心脏。 那次她还对自家哥哥说就算去过宗门学习也没人罩着他,结果现在整得,她哥就是那个人脉,而她大树底下好乘凉,成了最强关系户。 莫轻离看了眼开心溢于言表的谢无忧,转头去看那远去的六人,眸色暗了暗,心中微微叹气。 …… 灵船上,全栖迟看到虞子嘉一直来回走着,忍不住扶额:“师弟,你别晃了。” 虞子嘉摆手道:“小师姐你不懂,许久没回家有些激动。” 叶舞瞥了他一眼,“假公济私。” 虞子嘉辩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清心莲是药师叔要的吧,我只是顺带回家看看而已,顺带的。” “思乡之情人皆有之,你们难道就不想家吗?” 全栖迟:“不想。” 虞子嘉:“你家就在青云宗,你肯定不想啊。” “叶……咳咳。”他刚想去问叶舞,连忙反应过来对方没家了。 虞子嘉看了看裴行之,暗自摇了摇头。 他转头去问云既白:“大师兄你不想家吗?” 云既白礼貌微笑:“我是被他们扔出门的,你觉得我想吗?” 虞子嘉:“……” “咳咳,那个……”他去问剩下那个人,“闻梨,你想家吗?” 闻梨眨了眨眼,点头:“想。” 虞子嘉顿时高兴了:“那你要回家看看吗?” “回不去。” “为什么?” “太远了。” 虞子嘉不解,“再远用灵船也用不了很长时间吧?” 闻梨心中叹息:灵船到不了那里,她与那里相隔的不是距离,而是空间。 面对虞子嘉探寻的目光,她学着云既白的样子微笑:“我亲人都不在了,我回去看什么?” 虞子嘉:“……” 他再一次沉默了。 所以这一船坐着的,除了自己和小师姐,剩下的全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虞子嘉看着他们,心中升起怜爱之情,他一挥手道:“没关系,我家就是你们家,你们可以把我皇兄当做你们的皇兄。” 其他人看着大方的虞子嘉,一言难尽。 闻梨抿唇道:“云师兄,你要不还是检查一下他的脑子吧?” 云既白呵笑:“驱邪都不管用。” …… 青夏国是一个繁荣的国家,幅员辽阔,物产丰饶,商贾舟车络绎不绝。 皇城殿宇层叠,巍峨宏伟。 因为乘坐的是印有虞子嘉皇子标识的灵船,他们直接省去了城门的检查,直达皇宫。 远远看见一个巨大的广场,闻梨首先注意到的是广场中心那座高大的塑像。 那是一名身穿盔甲,手拿长剑的女子,女子神情冷肃,傲骨铮铮,只从一座塑像便可窥见其中风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女子塑像的左手,竟然是断臂。 闻梨看着那塑像良久,问:“虞子嘉,那座石像是……” 虞子嘉望了一眼,回:“那是镇国将军的塑像,平定了无数叛乱,战功赫赫,百年前仙逝了。” 全栖迟在一旁好奇问:“她的手呢?” 虞子嘉摇头:“我也不清楚,有人说是战伤所致,有人说是她自己斩断的。” 闻梨看着那塑像的断臂,心中若有所思。 林天疾走时让她随朋友去青夏,原来是这样…… 虞子嘉率先跳下去,对剩下的人说:“欢迎来到我家。” 五人先后走下,全栖迟看着前方金碧辉煌的殿宇,不由得赞叹:“是挺壮观的。” “那肯定。”虞子嘉昂首挺胸,分外自信,“皇兄还不知道我回来了,你们是要先休息还是先去见他?” 云既白出声:“我们是客,理应先见见主人家。” “好,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书房,我带你们去。” 皇宫很大,而且禁空,六人走了一会才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也是一间大殿。 门口守着的宫人见到来人,顿时一惊:“皇子殿下!” 虞子嘉伸出手,皱眉道:“小声些。” 宫人立马降低声音,表情却还是不敢置信:“殿下不是去青云宗了吗?何时回来的,竟无人禀报。” “刚到的。”虞子嘉摆摆手道,“我皇兄在里面对吧?” “陛下正在与贵客议事。” 虞子嘉有些疑惑:“什么样的贵客?” 宫人低头表示不知。 云既白在一旁说:“既然有贵客,不如我们待会再来。” 虞子嘉说:“那好吧。” 他们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青夏皇,让他们进来吧。” 闻梨眼睫微动,这有些熟悉的声音。 几人推门而入。 偌大的书房内,闻梨一眼就看见了那容貌妖异的男子。 剪秋水坐在桌案后,他露出的左手纤细白皙,手腕上的铃铛泛着微芒。 他笑眯眯地对闻梨眨眼:“二位,我们又见面了。” ------------ 第96章 他还没尝过真正的甜 虞子嘉低声问闻梨:“你们认识?” “认识但不熟。” 在看到那塑像的断臂时,闻梨立马就想起了在魍魉城签契约书的时候看到的剪秋水的左手,那手太像女子的手了。 现在在这里见到他,她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剪秋水与青夏国的镇国将军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虞子嘉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笑着问书房内的另外一个人:“皇兄,想我没?” 案桌后的男子身着繁复华丽的锦袍,身形有些瘦削,容貌上乘,眉眼间隐含威严之色,却在看向虞子嘉的时候变得温和。 虞景珩眉眼含笑:“回来怎么不先说一声?” “给你个惊喜不好吗?” “这些都是我在青云宗的同门。”虞子嘉对虞景珩一个个介绍。 云既白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国君安好。” 身后的几人有样学样。 虞景珩同样对他们回了一个问好。 虞景珩看了眼在场的众人,虞子嘉是他弟弟,带来的都是同门好友,而那位仙友与其中的两位是相识的。 他沉吟半晌道:“既然诸位都认识,那晚宴便一起吧。” 本来这晚宴是为剪秋水设的,虞子嘉忽然带人来,他们又与剪秋水认识,一起也很合理。 …… 晚宴上,云既白以青云宗大师兄的身份,向虞景珩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国家与各宗门派皆有贸易往来,互通有无。 全栖迟看了眼上位相谈甚欢的人,凑近对闻梨说:“还得是大师兄。” 这要是换她,礼数估计早崩一地了。 “毕竟是青云宗的门面。”闻梨笑着说。 修仙界对于凡尘俗礼并不看重,但与一国君主交涉,该有的礼数也不能缺,而云既白身为大师兄,在这方面做得滴水不漏。 闻梨瞧了一眼那邪肆靠在椅上的剪秋水,心中思索着明天找机会问问他关于契约戒的事。 想完了事情,她拿着筷子去夹桌上的菜。 筑基后就能辟谷,但她觉得不至于,这里的食物比前世的鲜美不知多少,好吃的摆在眼前没有不吃的道理。 苦什么都不能苦了自己的嘴。 闻梨品味着美食,眼前一亮,下意识道:“裴行之,这个……” 但刚喊出名字,她就反应过来她要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太好。 裴行之侧目看过来:“怎么了?” 闻梨脸色迟疑。 “你想说什么便说,不用顾虑。” 闻梨看了眼他面前一口没动的食物,呐呐道:“我觉得这里的菜比青云宗膳堂的还要好吃。” “原来是这个。”裴行之沉吟道,“你喜欢的话,走的时候我去问虞国君要一份食谱。” 闻梨:“你这样真的好吗?” 好歹是大宗门弟子,找别人要烹饪菜谱,听起来有些好笑。 裴行之:“为何不好?” 闻梨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俊不禁:“你好歹是青云宗的小师叔,去找别人要菜谱,感觉有些不合身份呢。” 裴行之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这样一句话,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闻言,闻梨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自己编造身世诓裴行之的事,眨了眨眼,莫名有些心虚。 那会她是真的把“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这句话给贯彻到底了。 “没想到我平时随便说的你都记得。” “过耳不忘。” 闻梨一愣。 裴行之唇角微勾:“你说的。” 闻梨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眸。 她默默夹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放在裴行之面前的桌上。 失去味觉,不识五味。 若只是简单的没有味觉便算了,可他吃到就吐,分明是心理问题。 闻梨拈了一颗糖放在嘴里,方糖化开,甜滋滋的。 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心里有些苦苦的。 裴行之他……分明还没有尝过真正的甜。 …… 闻梨本以为第二天就能找剪秋水询问戒指的事情,却被告知对方已经进了皇城禁地。 虞子嘉说:“我问过皇兄了,那位仙友与镇国将军是旧识,他是来履行与将军的约定,检查修补皇城阵法的。” 闻梨有些惊讶,没想到剪秋水还是一位阵道大师。 “他要多久才能出来啊?” 虞子嘉:“不清楚,不过皇城阵法复杂,光是检查就要费一番功夫,我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闻梨直接沉默了。 早知道昨天就去问了,还等什么第二天。 虞子嘉见她脸色犯愁,说:“清心莲最佳的采摘时间还要等几个月,不如就在青夏待一段时间。” 说着他摸出几个令牌,“这令牌你们拿着,所有地方皆可出入,买东西也可以出示令牌,记我的账上。” 全栖迟拿到令牌,十分高兴地拍了虞子嘉的肩膀一下,笑说:“师弟你真好。” 虞子嘉皱着脸没说话,伸手揉了揉肩膀。 六个人,云既白去寻找青夏地界的珍稀灵药,全栖迟好斗,拉着叶舞去比试场,虞子嘉有自己的事要忙,剩下闻梨和裴行之站着干瞪眼。 闻梨:“我们干什么?” 裴行之:“修炼?” “天天修炼,当心把脑子修坏了,劳逸结合,我们去逛逛吧。” 两人出门体验青夏的风土人情,热闹的街道,幽静的小巷,留下了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 ……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清心莲采摘那天。 清心莲作为青夏国独有的灵药,多处生长地界都由皇室登记在册。 虞子嘉带他们来到一处山脉,山脉绵延不绝,灵气浓郁。 “走吧。” 正值下午,阳光温和。 虞子嘉指着几个地方叮嘱道:“那边和那边不要去,那里的妖兽是最多的,修为也是最高的。” 闻梨和裴行之并肩走在后面,观察着周围幽静的环境。 六个人分成三组向三座山进发。 闻梨和裴行之一起。 药玄这次要的清心莲年份不是特别高,路上遇到的妖兽最多金丹中期,迎面撞上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闻梨看了一眼手里的储物袋,对裴行之说:“应该差不多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下,月亮升起。 裴行之微微点头:“那回去吧。” “等等。”闻梨看了眼前面的路,想了想说,“来都来了,我们上山顶看看。” 从前爬两步山就喘得不行,现在来了修仙界,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不禁失笑,爬一座山算什么,她都能飞了。 踏着月色,两人并肩行至山巅。 “到了。” 闻梨说完,一抬头,愣住了。 ------------ 第97章 一见倾心,一眼万年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水清透如玉,倒映着天上的疏朗星辰。 无数的幽蓝色莲花错落有致地铺满了辽阔的湖面,花瓣上细小的幽蓝萤点微微颤动着溢出,在空中盘旋流转。 这些灵韵光点比萤火虫更空灵梦幻,整片湖泊宛如蓝色星海。 这一切美得十分不真实,像一场易碎的幻梦。 “好美……” 闻梨怔怔地伸出双手,接住了漂浮的荧光。 她眨了眨眼,转身笑问:“裴行之,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吗?” 万千光点蹁跹舞动,少女回眸,笑颜如花。 星星在天上,在她手中,也在她眼底。 ——一眼万年。 周围所有的喧嚣——风声、鸣叫在那一刻骤然消失。 裴行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以及手中长剑的颤动。 他掌心一紧,万籁俱寂。 闻梨没听到他回答,上前两步问:“可以吗?” “可以。” 回答了可以,但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年长睫低垂,看不清眸中神色。 闻梨没有察觉,开开心心地将人拉着坐到旁边的石头上。 裴行之宛如木偶般被她拉着走,直到坐下了还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剑。 挚心剑在他手中安安静静,仿佛刚才的颤动只是他的错觉。 蓝色星河中,清心莲的香味幽幽传来,涤荡心扉。 少女坐在石头上,双腿轻轻晃动,青绿色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飘荡,时不时擦过身旁少年的剑鞘。 裴行之看到那一抹绿色,微微侧目,看见她纤长颤动的睫毛,如夜色下翻飞的蝶。 闻梨双手撑着下巴欣赏着眼前的星河美景,眉眼间满是笑意。 她歪了歪头,忽然感慨:“这会要是有雪就好了。” 裴行之眸光微动,“雪?” “对呀。”闻梨点头,神情有些惋惜,“可惜青夏国很少下雪,不然这个场景配着雪花肯定更美。” 裴行之微微垂眸,心中不知怎么想的,陡然起身。 闻梨看到他身形一动轻盈跃下,站在了湖岸边,有些愣住。 “裴行之,你下去干嘛?” 蓝衣少年身姿挺拔,微微仰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右手拔出长剑,剑身流光溢彩。 “送你一场雪。” 夜空下,星河颤动,荧光流转如雾,少年剑修身姿清逸,衣袂飞扬。 那把斩妖诛邪的长剑辉光熠熠,挥洒间不再是杀伐之气,而是亲润又温柔的霜华。 剑光太快,搅动了星辉,突如其来的霜雪纷纷扬扬,环绕着那凝眸驻足的少女翩然而落。 是一场剑舞,更是一场为她而下的、璀璨的雪。 闻梨痴痴看着,几乎忘记了呼吸。 脚下是星河点点,头顶是雪花翩翩。 她伸出手,再一次接住了雪花,却是和第一次去落雪之巅时完全不同的心境。 点点霜雪随着那少年的剑芒洒落,带着微凉的触感,拂过她的发梢与脸颊。 裴行之收回剑势的瞬间,修为乍然突破。 他仰头看着漫天飞雪。 原来——这才是踏雪飞霜的第六式。 雪景星河中,他转头与她对上目光。 【裴行之好感度+6,当前好感度:60。】 俊朗少年身形一闪往湖中心而去,再回来时,掌心多了一朵幽蓝色的莲花,花瓣颤动不止。 “这场雪,这朵莲,都送你。” 闻梨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人,周围是飘落的雪,少年眉眼带着点点笑意,幽蓝色光点映在他清澈的眼底。 不知过了多久,闻梨伸手接过那朵清心莲。 莲花似乎还带了点不一样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花,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后方出现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小师叔,闻梨,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闻梨转头看去,是全栖迟他们。 周围的雪花渐渐消散融化,最后一片雪花落在少女的眼睫上,悠悠散去。 裴行之道:“走吧,该回去了。” 回程途中,闻梨忽然想到一件事,懊恼地嘟囔:“早知道用留影石录下来了。” 那么好看的景,没记录下来太可惜了。 裴行之声音清浅:“那我下次先和你说一声。” 闻梨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低头笑了笑。 …… 闻梨再一次拉出系统面板。 她看了很久,很久…… 她伸出右手,指尖轻点。 【是否隐藏裴行之好感度?】 【确认;取消。】 闻梨盯着这两个选项,久久沉默。 桌上摆了很多东西,有玉魄香囊、清心莲、灵花枝、皇子身份令牌、通讯玉牌、润脉丹,以及那颗她特意找云既白保存过的青梨。 与这些东西对应的人的面貌浮现。 裴行之、全栖迟、叶舞、虞子嘉、还有小风叔叔和长老们…… 从前的那些经历像噩梦,而与他们的相识像一场美梦。 完成三个任务就能获得一个心愿,她……可以吗? 她可以做下这个决定吗? 闻梨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问心镜中妈妈温柔的脸和那句话。 ——“我的梨花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她心中问道:妈妈,你会怪我吗? 女人不语,只是对她弯唇微笑。 过了良久,闻梨缓缓睁开眼,眼神从迷茫挣扎、犹豫不决再到清明坚定。 最后,她终于做下了她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指尖轻触面板。 【裴行之好感度已隐藏。】 【若有需要,可重新开启。】 看到那数字60变成一串星号,闻梨怅然地放下了手。 她长舒一口气,心中情绪复杂,有迷茫,也有释然的轻松。 或许,她这棵蒲公英也能在这里扎根呢…… ------------ 第98章 蹊跷 知道剪秋水出了禁地后,闻梨一点都不敢耽误,生怕对方一溜烟又没影了。 她拉着裴行之坐在书房外,等着里面的人商量完。 书房内,虞景珩看到对面男子的状态,神色惊异。 “仙友是身体不适吗,可要立马寻医师来?” 剪秋水抵唇低声咳嗽,脸色白得像纸,和进禁地之前悠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对虞景珩摆了摆手道:“暂时无碍。” 虞景珩想到对方一出禁地就来找他,思绪微转,迟疑道:“可是禁地阵法有异?” 闻言,剪秋水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想起自己在禁地中看到的那个奇特的阵法波动,那气息玄妙不已。 若不是禁地中的阵法是他亲手布下的,恐怕都难以觉察阵法之下还有另外一道阵法。 而且那阵法已经启用过,他隐约能从中察觉出一些气息,像是某种逆行之阵。 接触到时,他恍惚觉得这种气息似乎在哪见过,正想仔细查探,却被能量击中遭到了反噬。 他亲手布下的阵法,等闲之人不可触碰更改。 剪秋水微微垂眸,平日里脸上的戏谑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冷然。 “陛下,除我之外,禁地可还有人去过?” 虞景珩沉吟了一会,道:“历来只有皇室和国师府的人能进入禁地,我会着人去调查。” 剪秋水淡淡道:“看来还要在这多叨扰陛下一段时间了。” 禁地阵法透着许多蹊跷,能在他的阵法上叠加阵法,毫无疑问对方也是一名阵道大师。 “仙友言重了。” 虞景珩睫毛垂下,眸光沉凝,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剪秋水微微看了他一眼,勾唇道:“陛下是想问禁地的阵法异样会不会对青夏有影响?” 虞景珩微微颔首。 若是禁地阵法真出现意外,势必会对皇城百姓造成无法预估的伤害。 “陛下放心好了。”剪秋水左手晃了晃,手腕铃铛轻响,“当初将军以一臂换我一个承诺,让我护青夏百年安宁,我便不会食言。” 虞景珩看了一眼那只纤长的手,目光微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后面又随意聊了一会,剪秋水道一句累了,悠然离去。 虞景珩看着那推门离去的身影,心中微微叹息。 百年已过,可他还是来了。 青夏国镇国将军,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她曾经有一位挚友,对方是一位修习阵法的天才。 二人意趣相投,以知己之礼相待。 只可惜伊人已逝,徒留伤悲。 …… 闻梨坐在台阶上,无聊地掰手指,旁边坐着的裴行之安静地看着她数手指。 剪秋水一出书房,就看见不远处台阶上坐着的两道身影,不由一笑。 “二位是在等我吗?” 闻梨起身,看到剪秋水苍白的脸色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 她伸手摸向储物袋,正想取灵石,不料旁边的裴行之先一步取出一袋灵石递了过去。 “这是当初答应赔偿的五百万灵石。” “行吧,你信誉不错。” 剪秋水不客气地接过,轻轻掂了掂,戏谑道:“不过二位不止是为了还灵石吧?” 裴行之直言道:“我们想问问前辈契约戒的事情。” 剪秋水一怔,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两只手。 闻梨伸出右手,裴行之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散发着微光。 裴行之沉声问:“这对契约戒只是与魍魉城的约定吗?” 在迷魂谷他着急找寻闻梨的时候,是戒指发光为他指引了方向;后来他陷入幻境,是戒指帮助闻梨进了他的幻境。 而一出幻境,他们两个人都突破了,这一件件事情都透着蹊跷。 面对裴行之的询问,剪秋水勾唇浅笑:“是,也不是。” 闻梨忍不住蹙眉:“什么意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这些人说话总是怪怪的。 剪秋水:“与魍魉城的约定是真的,但至于这戒指的详情,我就不清楚了。” 闻梨不敢置信:“这契约戒不是你给我们绑的吗?” “是我绑的没错,但这又不是我的东西。”剪秋水摊手道,“我也只是听从城主的意思而已。” “城主?”闻梨喃喃道。 传言魍魉城城主行踪莫测,少有人见其真容。 “想问戒指的事,就去找城主吧,不过她现在在闭关。” 剪秋水挑眉道:“等你们拿到苍穹境里的东西,我想她会见你们的。” 闻梨看那人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心中暗暗思考。 契约戒是城主的意思,那关于苍穹境里东西,也就是那个城主想要的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闻梨说完,拉着裴行之一起离开。 裴行之低头看了一眼被抓着的左手,跟着她一起走。 可刚走两步,剪秋水忽然上前拦住了他们。 “剪执事还有什么事吗?” 剪秋水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穿着青色衣裙的姑娘,心头有些疑虑。 方才他还在想那禁地下奇异的阵法气息是在哪里见过,直到出门看见闻梨,才发觉她身上的气息和那阵法的气息有异曲同工之妙。 初见时他便觉得这女孩气息若隐若现的,身上有阵法残留的痕迹,看起来怪得很。 “你叫闻梨是吧,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答位置突然互换,闻梨轻轻笑了一下,学着对方刚才的样子,双手抱臂道:“你问。” 她也考虑用是或不是来回答。 剪秋水忍不住笑了下:“你是怎么去的魍魉城?” “误打误撞。” “怎么个误打误撞法?” 闻梨回忆了一下那时对裴行之的说辞,将那些话大差不差地又说了一遍。 剪秋水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哼笑:“那还真是巧合。” 魍魉城的阵法有他的参与,真要是逃亡的凡人,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闻梨心中有些紧张,但脸上却表现得十分平静,“执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急什么,小姑娘,你们提前还钱还算守信,我送你个东西。” 剪秋水说着,取出了一块墨色圆片。 ------------ 第99章 他肯定会成为剑仙的 墨色圆片外表平平无奇,上面绘制着一些线条纹路。 闻梨心头不解:“什么东西?” 剪秋水优雅地瞥了她一眼,“你觉得一个阵法师拿出来的能是什么东西?” “哦。”闻梨撇嘴道,“这什么阵法?” 剪秋水:“传送阵法,向其中灌注灵力,即可抵达中州境内的任意地点,最多可传送两人。” 闻言,闻梨止不住的惊讶,中州境内随意传送,这么远距离的传送阵法,价值不菲。 “这么贵的东西,你送我?” 剪秋水不屑道:“这种东西,我有的是。” 闻梨默然,这人太装了,就算是阵道大师,想要制作如此远距离的传送阵法也是不容易的。 “无功不受禄,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剪秋水一顿,暗道这小姑娘不好糊弄,于是如实说:“以后可能会有一些事情需要你答疑。” 闻梨追问:“什么事情?” “我说了,以后。” “……”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总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谜语人气死。 系统石玉是这样,琴雪衣是这样,林天疾和眼前的剪秋水还是这样。 剪秋水觉察到闻梨郁闷的情绪,忍俊不禁:“稍安勿躁,我也想现在问你,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题干,想问也没法问。” 闻梨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剪秋水沉默半晌,笑道:“你若觉得拿人手软,可以给我钱。” “……” 裴行之在旁边看了一眼闻梨,她的表情难辨喜怒,却没立刻拒绝,当即就准备取出灵石。 闻梨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她对剪秋水道:“剪执事盛情难却,我收下了。” 说完,她拉着裴行之就走。 站在原地的剪秋水看着那远去的两个人,脸上浮现出戏谑之色,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究竟是什么阵法,她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剪秋水神情微冷,送她一个保命阵法,免得在他将事情查清楚前,她一不小心死了。 …… 闻梨翻来覆去地将手里的墨色圆片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里面蕴含的真的就只有传送阵法。 裴行之侧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为何会收下?” 她分明不是那种会随意收旁人东西的人。 闻梨微微笑说:“那次甘枭分了柳眉的一半尸身,现在又是剪秋水有求于我,就当利息咯。”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要是真花灵石买,肯定贵得很,我有些舍不得。” 裴行之道:“可以用我的。” 闻梨一怔,眨了眨眼,对他笑了一下:“裴行之,你是我见过最富的剑修。” 都说修仙界最穷的就是剑修,她身边这个剑修却完全不一样。 …… 偌大的殿内,虞景珩正在伏案处理政务。 没有敲门声,门就已经被推开了,不需要看,他就知道是谁。 “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回去了吧。” 虞子嘉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药轻轻放在桌上,他顺势坐在了旁边。 虞景珩看也不看地端起汤药,喝第一口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才继续将药喝下。 旁边的虞子嘉见他喝完了药,取出一碟晶莹剔透的琥珀糖,“哥,吃一颗。” 虞景珩低头看到那些糖,摇头失笑:“都多大人了,还随身带着糖。” “才不是,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虞子嘉神情有些怀念,轻声说,“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哄我喝药的。” 虞景珩心中微动,叹了口气,拈了两颗糖放进嘴里。 虞子嘉垂眸注视着碟子里的琥珀糖。 那时候他小小一个,身子弱,哭着闹着不愿意吃药,他的皇兄明明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抽空温柔地哄他吃药。 他被药苦得皱了脸,对方就会喂他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将苦涩的药味驱散。 虞子嘉看着眼前瘦削的皇兄,他最讨厌这个苦苦的药味了,可现在他皇兄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他心里有些难受,却不敢表露出来,十分不经意地转头抹了下脸,再说话时又是那副骄傲自信的模样。 “哥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帮你。” “行。” 虞景珩笑着让开了位置,坐在一边。 虞子嘉撩起衣袖准备大干一场,半刻钟后,他望着玉简上密密麻麻的字,彻底失语。 他抖着手写下了一些批语,有些理不清楚的就去问旁边坐着的虞景珩,隔一会问一句。 虞景珩瞥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随口便将要点指出。 时间缓缓流过,夕阳透过窗棱洒在桌案上。 虞子嘉合上最后一枚玉简,狠狠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握笔的手酸疼得很。 他看着桌上堆叠如山的玉简,不由问:“哥,你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事情吗?” 虞景珩:“今日还算少的。” 虞子嘉不敢置信:“这还少,那多的时候……你要处理多久才能休息啊?” “孰能生巧,这些我平时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完。” “那我用了多久?”虞子嘉看了一眼外面了天色。 虞景珩:“半天。” “……” 虞子嘉叹了口气,说不出话。 虞景珩看着他颓丧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在外人面前他是威严的君主,而在弟弟面前,他只是兄长。 “你安心在青云宗学习,完成你的剑仙理想,有我在一天,这些事情总落不到你身上去。” 闻言,虞子嘉不由得沉寂下去,心口闷闷的,“那你也要保重好身体。” 虞景珩身子微微一顿,应了一个好字。 兄弟二人坐着聊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虞子嘉不得不起身离去。 虞景珩看着那穿着明黄色锦袍的少年,忽然喊道:“子嘉。” 虞子嘉回头,“哥还有什么事吗?” 虞景珩看了一眼自家弟弟手里托盘上的药碗,无奈一笑:“下次,你别煎药了,都是糊味。” “糊了吗?”虞子嘉顿时愣住。 他低头去看手中的药碗,碗中干干净净,只有些许药渣残留。 他抬起头,对上自家皇兄那无奈的笑容,表情顿时变得尴尬又别扭。 “那哥你多吃两颗糖吧。” 虞景珩望着那道丢下话便飞也似逃离的背影,低头闷笑。 虞子嘉出了门,站在石柱旁边,垂眸看着碗里的药渣。 他伸手捻起一点药渣放进口中抿了一下,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又糊又苦。 舌尖都是这种怪怪的味道,但是他没吐,而是将这种苦涩咽了下去。 平日里张扬肆意的二皇子殿下站在殿外,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子嘉子嘉,一个带着父母爱意的名字,出生却害得母亲身亡,又恰逢青夏百年难遇的旱灾,便有传言说他是祸星降世。 父皇不止是不喜他,更是恨得想要杀了他。 那一次,他是真的差点死了。 后来……父皇突然驾崩了。 皇兄的身体也变差了。 虞子嘉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明亮的殿宇。 剑仙啊…… 他的梦想,以及他皇兄的梦想。 他肯定会成为剑仙的。 ------------ 第100章 找掌门帮忙? 回到青云宗后,裴行之便又闭关了。 闻梨则整日跟着全栖迟他们随长老学习。 与虞子嘉他们比试对招的时候,虞子嘉有些好奇地问:“闻梨,怎么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 叶舞附和道:“是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叶舞想了想,摇头道:“说不上来。” 闻梨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每日学习完,闻梨回到落雪之巅便开始修炼和倒腾那些发芽的灵药。 剩下的时间,她就待在藏书阁。 全栖迟找到她的时候,很是惊讶。 穿着青绿长裙的少女毫无形象地坐在地板上,衣袖高高拢起用夹子固定在臂弯处,发丝凌乱如鸡窝,头上插着几支玉笔,脸颊上还有一些墨迹。 身边脚边全是翻开的图书玉简,杂而不乱地摆放着。 闻梨左手拿着一本玉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这个方法好像不行。” 她低声自言自语,又去翻另外一本,“诶,下册呢?” 闻梨看着面前的玉简,皱眉想了一会,口中念念有词,但话语不清晰。 “这边是看过的,那就应该在这边……” 她目光扫过那处,那几枚玉简离她有点远,她探出身子伸手去够。 哒哒哒的脚步声,火红的衣摆出现,一只手伸出将那两枚玉简捡起递过去。 闻梨接过,头也没抬道:“谢谢啊栖迟。” 全栖迟看了眼她的形象,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你修炼就已经够刻苦了,现在还来藏书阁看书,你是在……” 全栖迟顿了顿,想到闻梨之前说的一个词,“你是在卷我们吗?” 闻梨低头翻着手里的玉简,还是没抬头,含糊不清道:“没有,我没有卷你们。” “那你在干什么?” “找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 “能治好裴行之味觉的方法。” 全栖迟顿时愣住,看着眼前埋头苦干的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堆满玉简难以下脚的地,弯腰想将面前的玉简拨开。 闻梨余光瞥见,连忙伸手制止,“我来,这些是看过的,别混了。” 她一边说一边拨开两边的玉简,腾出了一块空地。 全栖迟怔了怔,随后才走过去坐下。 她侧目看着不顾形象埋头钻研的人,沉吟良久,“药师叔都不能治好,你……” 实在不是她想打击闻梨,但事实确实如此,药玄那么厉害的丹修,都治不好。 闻梨拿着笔写写画画,将看到的关于五感之类的东西划了重点。 她一边写一边说:“没事,不能完全治好也没关系,能体验一次也不错。” 全栖迟看着她脸上认真的神色,一时沉默。 全栖迟心中忽然觉得欣慰,裴行之独来独往那么些年,现在也有人对他好,且他也愿意接纳别人的好。 同时她又有些羡慕加疑惑,闻梨对他未免太好了点。 刚冒出这个想法,全栖迟微微蹙了眉,心中想了一会,眉头散开。 朋友都是这样的。 她也愿意对闻梨好。 闻梨又重新拿了一个玉简翻开,过了一会,笔尖忽然在上面停住,“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全栖迟凑过来看了一眼,“转换之阵?这是什么?” 闻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拿过手边的笔记本翻开。 全栖迟不解:“通感丹?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丹药,居然还没有品阶?” 闻梨解释道:“这是我在一本奇闻杂录里面看到的,没有品阶是因为它不算灵丹,对修炼没什么用,那名丹修觉得好玩弄出来的。” “按上面所说,一炉出两丹,两人服下丹药,就能将一个人的五感同步给另外一个人。” 全栖迟问:“那这个转换阵有什么用?” “这个阵法是一个大分类,我想着找人以这个为模版做出一个能定向转移和转换感官的阵法,应该不算难。” 因为闻梨清楚,裴行之不只是味觉上的问题,更是心理上的问题。 闻梨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简,心中思索着。 先服用通感丹,在她与裴行之之间建立单向的五感连接,然后再用转换阵法进行转换,将她的味觉剥离出来同步给他。 她吃东西,他便也能体验到味道,而他原本的味觉感受将反馈到她身上。 闻梨想到这里,手中笔尖轻点玉简。 全栖迟听到这个方法,由衷地夸赞了闻梨的聪明才智。 闻梨回神,对她笑了笑,问:“我记得青云宗有位长老是阵修吧。” 全栖迟:“那长老出门了。” “啊?”闻梨愣住。 全栖迟对她俏皮地笑了一下:“不过你可以找我爹啊,我爹也会一些阵法,既然这个只是转换味觉的话,他应该可以做出来。” 找掌门? 闻梨身体顿时一僵,想到了初来青云宗的时候,对方让她离去的事情。 虽然后来再看到掌门的时候对方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但她却觉得,没事还是不要出现在掌门面前为好。 全栖迟不知道闻梨心中的想法,直言道:“放心,我爹很好说话的。” 闻梨勉强笑了一下。 “走吧。” 全栖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人就往全衡的洞府去了。 这还是闻梨第一次来掌门的洞府,想起掌门威严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状态却十分不自然。 “爹。” 全衡看到全栖迟,温和了神情,等看到被她拉着进来的闻梨时,愣了一下,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 闻梨礼貌行礼:“掌门好。” 全衡微微颔首,“坐吧。” 全栖迟亲昵地拉着闻梨坐下。 闻梨双腿并着,双手乖乖地放在腿上,完全一副好学生模样。 全衡瞧了她一眼,她那副紧张拘谨的模样令他微微蹙眉。 他心下了然,便取出一碟糕点放在桌上。 “是桂花糕。”全栖迟大大咧咧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然后将糕点往闻梨面前推去。 闻梨低头看着面前的糕点一愣,抬眸对上全衡沉静如水的目光。 “谢谢掌门。” 她伸手拿起一块尝了尝,甜的。 全栖迟吃完一块糕点后,直接开口:“爹,帮个忙。” “说吧。” 全栖迟刚想说话,忽然感觉手被拉了一下。 闻梨对全栖迟摇了下头,她要做这些事情,对方带自己来已经很好了,怎么也不能再让她开口。 闻梨看着不怒自威的全衡,双手捧着玉简递过去,语气尊敬:“掌门,晚辈想请您帮忙制作一个阵法。” 全衡接过玉简查看。 闻梨乖乖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掌门,心中有些紧张,眼里隐隐透着期待。 全衡合上玉简,一抬头就对上对面少女期盼的目光,不禁一顿。 闻梨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太礼貌,连忙移开了目光。 全衡开口,声音如他的人一样沉稳:“过两日来拿吧。” 闻梨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连忙道:“谢谢掌门。” 出了门,全栖迟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闻梨的肩膀,笑说:“我就说我爹很好说话的吧。” 闻梨真诚地露出一个笑容:“嗯,掌门很好。” ------------ 第101章 送人要送最好的 站在药灵峰山脚,闻梨仰头看了一眼那翠绿的山巅,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全栖迟站在旁边,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闻梨听到她的碎碎念,沉默了好一会,“你怎么开始学云师兄说话了?” “紧张啊。”全栖迟摸了摸发凉的胳膊,“那次失言被药师叔罚看账本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做梦都还能梦到,太可怕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看书,更何况是那些看一眼就头大的账本。 她宁愿练一天的枪,也不想去看那些书和账本。 闻梨抿唇笑道:“那我们待会都谨言慎行。” 两人并肩走上药灵峰,刚走到大殿,突然撞上了云既白。 “闻梨,小师妹,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找药长老。”闻梨道。 云既白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惊讶:“我没听错吧,你来找师父?” 因为耳朵那件事,来药灵峰学习的时候她都是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现在居然主动来找药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想请长老帮忙炼丹。” “什么丹,给我看看?” 闻梨将那副丹方递过去。 云既白看了一眼,蹙眉道:“通感丹,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这丹方不全啊。” 闻梨惊诧:“不全吗?” “看这上面的药物配比,是不全的。”云既白思索道,“不过这丹方简单,依照现有的东西,推出缺的那几味药不难。” 他说完,看着闻梨,沉吟半晌道:“送人的?” 闻梨一怔,右手不自然地捏了一下衣服,点了个头。 见她那副模样,云既白瞬间了然于心,轻笑道:“原本我还说这丹我也能炼,既然是送人的,那我就不插手了。” 一旁的全栖迟望着他,表情疑惑:“为什么?” 她说完不等回答就又对身边的人说:“闻梨,大师兄说他能炼,我们不用去找药师叔了。” 闻梨还没说话,云既白面无表情义正辞严道:“师妹听错了,我炼不了。” 全栖迟忍不住瞪眼:“大师兄,我年轻,没耳聋。” 云既白微笑表示:“有时候听不懂弦外之音也是一种耳聋。” 全栖迟觉得莫名其妙。 云既白转头对闻梨说:“师父现在在药圃,我带你过去。” 闻梨:“谢谢师兄。” 三个人前往后山药圃。 云既白打开禁制,伸手指了一下前方:“那边,你去吧。” 闻梨点了个头,然后往他指的方向走。 全栖迟本来也想跟上去,却突然被拎住了衣领子。 “师兄你拉我干什么?” 云既白瞥了她一眼,“你过去干什么?” “不知道。” 全栖迟摇头,不过她是和闻梨一起来的,一起过去也没问题吧。 云既白:“不知道就在这站着。” “哦。” 过了一会,全栖迟还是没忍住好奇:“大师兄,你刚才为什么说你不能炼?” 来的路上她脑袋想破了都想不出个中缘由。 云既白笑容神秘:“因为那是闻梨送人的。” “我知道啊,送小师叔的。” 云既白看了一眼脑袋空空的师妹,狠狠闭了闭眼,平复心情。 “我的师妹啊,师父是现今最好的炼丹师,丹术顶尖。” 全栖迟直言道,“你的丹术也不差啊。” 他都说那个丹药简单,谁炼不都一样吗?能有什么区别? 云既白:“是不差,但不是最好的。” 送人的东西,当然要送最好的。 全栖迟皱眉,“脑壳疼,搞不懂师兄你在说什么谜语。” 云既白:“……” 他忍不住叹气道:“榆木脑袋。” 就这脑子,看再多书都不管用。 …… 药圃中全是灵药,灵气十分浓郁。 闻梨轻轻吸气,觉得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往前走着,没过多久,便见到了她要找的人。 那穿着暗红锦袍的兽耳小少年踩在青色药鼎上,背对着她。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道:“小白,现在叫你是越来越叫不动了,喊你摘个药不是刮风就是下雨。” “你什么时候能让师父省点心啊。” 明明是小孩模样,却持着一种长辈的说教语调,虽然他也确实是长辈。 闻梨礼貌喊道:“长老要摘什么药,我可以帮忙。” 听到这声音,药玄愣了一下,转过身来,“怎么是你?” 闻梨行了个礼,“长老好。” 药玄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惊疑不定:“那老不死的叫你来的?” 闻梨疑惑歪头:“蛤?” 药玄指着她,怒火中烧:“他人在哪?快说!” 闻梨更疑惑了,刚想说话,就见眼前的人乘着药鼎凌空而起,愤怒的声音响彻药圃。 “风华,你个死老头,你居然又来了!” “上次好歹是从正门进来明抢的,这次居然更不要脸,学会偷了!” “你作为太上长老的素质呢,节操呢?!” “出来!别藏了,我知道你在这!” “……” 闻梨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那踩着药鼎在空中飞来飞去、破口大骂的药玄,内心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家人们谁懂啊,可可爱爱的长老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一大堆要被和谐的话。 闻梨不由得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看来那一次风华参观药圃确实带走一些东西,不然药玄不会气成这样。 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闻梨沉默了很久。 嗯,风华不止带走了他的灵药,也带走了他的文明。 闻梨板板正正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药玄骂累了,才恍惚回神,重新回到了地上,气呼呼道:“居然还不出来,这么能忍吗?” 闻梨连忙说:“长老,小风叔叔他没来,是我让云师兄带我来的。” 闻梨本以为她说完后药玄会冷静,没成想他好像更气了。 药玄嗓音嘶哑,咬牙切齿:“可恶的小白,小没良心的,上次偷土,这次居然引狼入室。” 闻梨浑身一凛,突然想起了上次偷土后云既白一瘸一拐的惨样,连忙解释道:“长老,我不是来偷药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药玄瞪了她一眼,“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炼丹的?” 闻梨:“……” 药玄一惊:“真是炼丹?” “嗯。” “那不还是来偷我的药!” “……” ------------ 第102章 你们落雪之巅的人都是强盗! “上上次风华那老不死的抢了我那么多珍贵灵药,拾掇着小白吃里扒外。” “上次,那小毒人贿赂小白偷我的灵土。” “这次,你肯定是借着炼丹的苗头来偷我药的,对不对?” 药玄说完,俊秀的脸上满是怒火,但是因着他的外形,其实并没有多少杀伤力。 “我真……”不是来偷药的。 闻梨刚说出两个字。 “你们落雪之巅的人都是强盗!” 药玄自顾自地生气,脚下的青色药鼎似乎被他的愤怒感染了,颤抖个不停。 闻梨心中真的狠狠叹气了。 那么大个长辈,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长老,你能听我完整说句话吗?” 药玄气鼓鼓地,冷哼一声:“说。” 闻梨语气十分真诚:“我真的是非常单纯的请您帮我炼丹,对您的灵药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药玄皱眉看着她,狐疑道:“真的?” 闻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千真万确。” “会付灵石那种?” 闻梨顿时沉默了一会,从中听出了隐秘的含义。 所以之前风华不仅洗劫了药玄的药圃,而且找他炼丹都没有付过灵石。 闻梨郑重道:“您要多少灵石?” 药玄没有回答,盯着她半晌,道:“丹方拿来。” 闻梨立马取出丹方递过去。 药玄看到那皱皱巴巴的纸,顿时撇嘴嫌弃。 等他接过丹方扫了一眼,更嫌弃了:“你从哪里找来的垃圾丹方。” 闻梨老实回答:“藏书阁。” 药玄睨了她一眼,啧了两声,语气满满的不屑:“就这种东西拿来让我炼,太拉低我的身份了。” 没有直接拒绝,看来有戏。 闻梨想了想,试探问:“长老需要我做什么?” 药玄十分随意地甩了甩手里的丹方,神情有些傲娇。 “我的账本又堆积了,你给我整理账本吧。” 闻梨一愣,“就这个?” 药玄:“就这个,灵石我也不要你的,帮我整理账本,我就给你炼丹。” 闻梨毫不犹豫答应:“一言为定。”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去账房。 药玄喊住她:“把药摘了再走。” 于是闻梨又倒回来,在药玄的指挥下将通感丹需要的药摘下。 摘到一半,闻梨想到云既白说的话,连忙道:“长老,大师兄说这丹方是不完整的,这些药……” 药玄不咸不淡道:“按我说的摘,不过就是一个低级丹方,我看一眼就知道少的是什么。” “小白那胳膊肘往外拐的,连我的皮毛都还没学完。” 闻梨:“……” 好自信,好狂妄,但是又无法反驳。 谁让人家是最厉害的炼丹师呢。 药玄一边让她摘药一边念叨:“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炼这种丹,太丢脸了,简直太丢脸了。” 闻梨在旁边听着他的嘀嘀咕咕,实在忍不住说:“长老,你若是能将裴行之的味觉治好,就不用炼这种丹药了。” 药玄:“……” 他瞪了她一眼,“摘你的药去。” “哦。” …… 闻梨出了药圃,全栖迟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闻梨示意她看自己手里的篮子,里面装着的是炼制通感丹所需的药材。 都是一些十分普通且年份不高的灵药,也难怪药玄碎碎念着丢脸。 全栖迟:“没有其它条件?” 闻梨笑了一下:“他让我给他看账本。” 全栖迟倒抽一口凉气,“又是账本!” 闻梨觉得她夸张的反应有些好笑,“又不是让你看,你这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是做什么?” “额……”全栖迟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重大决定,“走吧,我和你一起。” 听到这句话,闻梨惊奇道:“你不是最烦看书看账本吗?” “烦是烦,可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干。” 全栖迟爽朗笑道:“上次你天神下凡救我于水火,这次就换我来帮你。” 闻梨看着眼前红衣少女灿烂的笑容,微微愣了神,随即笑了:“栖迟,这周围也因为你的到来洒下光辉了。” 全栖迟听到她的话,忽地变得腼腆了些,嘟囔道:“瞎说。” 不过她脸上的笑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些账本,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 …… 过了两天,闻梨拿到了通感丹和转换阵。 丹药圆润有光泽,散发着清甜的药香;转换阵则是两只银色的镯子。 今天裴行之便会出关,闻梨去膳堂点了几道菜。 她回到落雪之巅,进入裴行之住的那栋小楼,将从膳堂带来的菜肴一个个整齐摆好。 裴行之推门而入时身上还带着一些冰冷的风雪,看到那坐在桌后的人,愣了一下。 随后又看到桌上的菜,微微蹙眉:“这个时间你还没有吃饭吗?” 他知道闻梨不喜辟谷,除非是很忙的时候,不然她始终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按她平时的习惯早该吃完饭了。 闻梨抬头看着他,眼眸弯弯:“在等你啊。” 裴行之诧异:“等我?” “对,等你。” 闻梨从凳子上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人拉到桌边坐下。 “裴行之,记住这些菜的样子。” 裴行之垂眸看着桌上的菜,有饺子、糖醋排骨、还有绿色的苦瓜和一些红艳艳的辣椒。 他不明白闻梨让他记住这些干什么,虽然看着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认真看过一遍记住了样子。 “记住了。” “记住了就行。” 闻梨递给他通感丹,“把它吃了。” 裴行之看了一眼她掌心的褐色丹药,没有多问,直接接过吞下。 这果断的态度让闻梨不由得一愣,目光有些呆滞:“你都不问一下这是什么吗?” “你就不怕我喂你吃毒药?” 你作为剑修的机敏、谨慎呢? 裴行之微微抬眸,睫长如鸦羽,目光如雪水洗过的晴空,清冽里透着不自知的迷人光彩。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像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整个人瞬间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看着她,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害我。” 听到如此信任的话,闻梨不禁愣了神,随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嗯,我不会害你的。” ------------ 第103章 闻梨,我很珍视你 闻梨垂眸想了想,保险起见,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条玄光绫制成的眼纱。 柔白细腻的玄光绫不仅能隔绝视线,也能隔绝神识探查。 裴行之看到那条眼纱,不禁一怔,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闻梨走到他身后,轻声道:“闭眼。” 裴行之眼睫微颤,然后听话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柔软温暖的手拿着冰凉的玄光绫落在脸颊,带着些淡淡的香味。 闻梨轻柔地为他系上眼纱,身体微倾,长长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微不可察地落在少年脖颈,却带来一丝清晰的触感。 眼睛看不见时,触感便会被放大,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能惊起滔天巨浪。 裴行之指尖不自然地掐了一下衣摆,少女发丝滑过带起了他心底的波澜。 后脑微微一紧,眼纱已经系好。 然后他感觉到那几缕紧贴他颈间肌肤的青丝缓缓消失,仿佛被抽离了什么东西,他心跳突然空了半拍。 随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微微抿唇,攥着衣角的右手更紧了几分。 再之后,他的左手被拉起,那只温暖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叮—— 两只手镯碰了一下,声音清脆,阵法的玄妙气息出现。 他听到少女无比真诚的一句话:“裴行之。” “你赠我一场雪景星河,我许你一刻酸甜苦辣。” 不知为什么,裴行之因为这一句话停了呼吸,心不受控制地颤动。 下一秒,他蓦地感觉到舌尖十分陌生的气息。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是糖的味道,甜的,感受到了吗?” 陌生的味道从舌尖传递到他的脑海,裴行之不解地歪了歪头,语气有些不确定。 “甜的?” “对,甜的。” 酸甜苦辣,第一口,她想让他感受到的是甜。 闻梨紧抿着唇,嘴里含着一颗糖,舌尖却全是腥腐难闻的血腥味道,这种刺激的味道让她皱紧了脸,甚至让她一度想吐。 但她没有,她看着面前的人。 少年眼睛上戴着白纱,露出的下半张脸俊朗清秀,微微歪着头,神情像是小兽一般,困惑懵懂。 闻梨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幕幕,心揪紧几分,舌尖的腥味更明显了。 那些腐烂的食物剥夺了他的味觉,朋友的死亡又让他永尝苦楚。 闻梨心里酸酸涨涨的,勉强咽下嘴里的腥,声音轻柔的对他说:“甜,就是你方才看到的那些糖的味道。” 俊秀的少年脸庞微动,像是在回忆糖的样子。 “原来这种感觉是甜。” 闻梨点了下头,又想起他看不到,于是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 闻梨转头去看桌上的那些菜,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咽了咽口水。 她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 往常十分美味的佳肴现在却像是散发着腥气的暗黑料理,舌尖的血腥气萦绕不散。 闻梨紧闭双眼,将排骨送进嘴里,十分缓慢地嚼了两下,五官都纠结了。 但她强忍着,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正常。 “这是糖醋排骨的味道。” 裴行之开口接道:“是你那次说的酸和甜吗?” 闻梨想起那次他的问话,心间微软,“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她勉强咽下那块肉,只觉得这是她吃过最难吃的一块排骨。 裴行之指尖动了动,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但还来不及开口,便又传来一种刺激的味道。 “这是辣。” 闻梨眨了眨眼睛,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连忙拿过事先放好的白水喝下,总算是冲淡了一些口中的血腥味。 她心中低叹:幸好,水是正常的。 眼纱下,裴行之渐渐蹙了眉。 那极其微弱的味道一闪即逝,让他意识到她刚似乎是喝了水。 闻梨看了眼裴行之,怕他察觉到,语气轻松地说:“这个有点太辣了。” 她看着眼前的菜色,酸甜苦辣咸,她夹起两个水饺。 “这是咸的。” “水饺的样子你还记得吧,香菇荠菜和虾仁。” “这会是苦,苦瓜的味道。” “还有这个咳咳……” 闻梨抑制不住地咳了一声,手里的筷子上夹着一根绿色的蔬菜,刚想放进嘴里,却被一只陡然伸出的手抓住了手腕。 因这十分突兀的动作,菜叶上的油渍洒落,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裴行之一言不发地将她手里的筷子夺过,重重往桌上一搁。 两只筷子叮当落在桌上,砸到了碗壁,发出低沉的撞击声。 闻梨愣住了。 然后她看到裴行之将他手上的镯子摘下放到桌上,下一秒,她口中的血腥味散得干干净净。 裴行之手腕用力,一反往常的温和淡然,露出的下半张脸噙着愠怒,唇紧紧抿着,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 他甚至没来得及摘下脸上的玄光绫,便强势拉过闻梨的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地将她手背上的油渍擦干净。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容置疑地强硬,擦拭时却轻缓极了,像是怕弄痛了她。 闻梨呆呆看着他淡蓝色衣袖上的油渍。 裴行之……他不是有洁癖吗? 少年压抑着自己的郁气,声音低沉:“闻梨,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这句话很是冰冷,蕴藏着说话的人刻意压制着的怒意。 闻梨低垂的睫毛颤了颤,胸口闷闷的,不仅是因为方才尝过的腥腐味,更因为他这句冰冷的不需要。 她声音沙哑艰涩,“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涌上心头,她追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说不需要?” 裴行之按着她的手,沉声说:“我们是朋友,我很感激你此刻为我做的事情,但我不希望你为难自己。” “闻梨,我很珍视你。” “所以我不想你因为任何人委屈求全,我也不行。” “我不清楚你从前具体经历过什么,但你说过你过得不如意,我想你肯定因为一些事情选择了忍气吞声、曲意逢迎,不然你今天就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我体验过血腥,而你从未有过。” “我不需要你通过品尝我的经历,来为我换取这一时片刻的味觉。” “我不愿你为了我去忍受这些。” 这是第一次,他说了这么多话。 闻梨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心里酸胀得厉害,像是猫爪子在抓挠,酥麻、难受。 她死死咬着唇,眼睛红红的。 ------------ 第104章 她的眼泪滚烫,刺痛了他的心 面前少年眼睛上覆着玄光绫,她看不见他眼中神色,但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能看出来,你平时表现出来的总是明媚热烈,但你心头却是笼着一层霜。” “你像是一个旁观者,你对无忧好,对叶舞好,对栖迟好,却好像从未真正对自己好过。” “栖迟会大大咧咧直言直语,虞子嘉会骄傲地说要成为剑仙,就连寡言的叶舞,也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闻梨,你呢,你想要什么?”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闻梨脑袋缓缓垂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蓄积了眼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裴行之轻轻叹气:“你似乎忘了,你同他们年岁相仿,却总是持着一种看透人生的态度。” “闻梨,这里不是你从前生活的地方,你可以毫无保留地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顿了顿,他又说:“要是有人因此伤害你,我会永远挡在你前面。” 房间内寂静良久,隐约可以听见外面雪落的声音。 有清凉的风透过窗吹进来,带走了一室微尘。 对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裴行之心中惴惴不安。 “闻梨?” 随着这一声名字落下的,是一滴泪。 啪嗒—— 就像干裂的土地上落下的一滴雨,晕开一小片潮湿。 裴行之感觉到落在手背上的那滴泪,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中一片空白。 她——哭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即就要去摘脸上的玄光绫,却被扑过来的人制止了动作。 “你不许摘!” 闻梨按住了他的手,随着她急切的动作,脸上的泪滴飞溅落到了他的脖颈。 滚烫的温度让裴行之身体一僵,就这样被她摁在了凳子上。 那一小块的肌肤轻微颤着,竟比透骨之伤还要难熬。 少女的眼泪不止灼烧了他的肌肤,更刺痛了他的心。 裴行之坐着一动不动,那滴泪渐渐凉却,他却觉得他的心烫了起来。 他的手指渐渐蜷缩捏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楚,却抵不过心上的沉闷。 闻梨长长的睫毛轻颤,眼中积蓄的泪止不住地滚落。 长久以来的不安假面被他揭开,从前的那些委屈如潮水般涌来。 穿越前的痛楚难过,穿越后的慌乱不安,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一切,终于通过眼泪释放出。 听到她细微的哽咽声,裴行之回了神,心微微颤动,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刚碰上她的脸颊。 那冰冷的触感让闻梨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裴行之的手忽地一顿,然后将手收了回去。 他沉默半晌,蓦地想起了什么,说:“如果你没东西擦眼泪的话,我的衣袖可以给你。” 听到这熟悉的一句话,闻梨顿时怔住。 裴行之道:“你放心哭,我看不见。” 闻梨:“……” 她低头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衣袖,上面还有一些油渍。 看到那几点脏污,闻梨呆呆地眨了眨眼,顿时破涕为笑:“你这只是脏的。” 裴行之愣了一下,然后换了一只,“这只没脏。” 闻梨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和一本正经的神态,彻底被逗笑了。 她也不客气,拉起他的袖子擦了眼泪。 闻梨揪着他的衣袖,目光闪烁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方糖。 她拉过裴行之的手,果断地将被他摘下的阵法镯给他戴上,随后迅速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感受到这道甜味,裴行之眉头狠狠一皱。 “闻梨,我方才说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摘手腕上的阵法镯,闻梨按着他的手将手镯推回去。 她认真地说:“裴行之,我做事情有始有终,以甜开始,当然要用甜结尾。” 少女风铃般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裴行之怔住,半晌后微微松了肩膀。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用心将这化开的甜记住,牢牢记住。 闻梨望着眼前的人,水润的眼眸里都是感激。 裴行之,我也很珍视你。 …… 寂静的夜晚,闻梨坐在房中,手里拿着那只手镯,一眨不眨地看着。 “在想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闻梨差点拔剑,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系统石玉的声音。 “石头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又不打一声招呼出现,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系统?” 石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宿主不太听话,忙了很久。” “借口。”闻梨撇嘴嘲讽它,“你真的很坑。” 石玉不做任何表示,冷漠道:“你为什么将裴行之的好感度隐藏了?” 闻言,闻梨沉默了,好久都没回应。 石玉也不急。 过了一会,她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它的问题,而是问:“石玉,你说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对吧?” 石玉淡声道:“没错,三个任务完成,你就可以获得愿望奖励。” “这个奖励……”闻梨声音低低的,轻缓道,“我能许愿留在这里吗?” “……” 没有听到回答,闻梨心中有些焦急,连忙问:“你最开始说的任何愿望都可以。” 石玉哼了一声,不慌不忙道:“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可以,不过你确定你要留在这里,不回家了?” 回家…… 闻梨口中低喃着两个字,神情十分怅然。 她缓缓起身推开窗户,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皎洁弦月。 少女的愁绪随着雪花扑簌落下。 “其实最开始是想回去的,可是现在,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有了那么多朋友,我发现我的心开始偏移了,我忽然觉得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那个世界里,唯一对她好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她因为一场穿越来到了这里,恍如重生。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也很纠结,心中不安、慌乱、自我怀疑。 在秩序安稳的世界都没活好,待在修仙界能活得好吗? 可是这段时间与裴行之、全栖迟叶舞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就像春雨一般缓缓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这种感觉让她心动不已。 她确实……不想离开了。 石玉淡然的声音传来:“你想留下我不阻止,三个任务完成后,你可以选择用这副身体继续留在这里。” 闻梨一怔,然后惊喜道:“真的?” 石玉:“真的,但那是在完成任务之后。” 听到可以留下的确切答案,闻梨脸上不由得露出些笑意。 石玉看到她的笑容,开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留下?” “……” 石玉瞧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样子,忽然道:“是因为你喜欢上裴行之了?” ------------ 第105章 我可以喜欢裴行之吗? “啊,我……” 闻梨顿时愣住,沉默地掰着手指,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半晌后,少女低如蚊呐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小心翼翼。 “我……可以喜欢裴行之吗?” 石玉语气不咸不淡:“这是你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它不管。 闻梨脸上顿时浮现出淡淡的欣喜,眼睛亮了几分。 脑中灵光一闪,她趁热打铁问道:“你这个都不管,那能不能现在就把第三个任务告诉我?” “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早晚都得做。”闻梨实在受不了它了,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藏着掖着当传家宝用吗?” 石玉被她不客气的话噎了一下,沉默半晌才说:“保持神秘感。” 闻梨顿时无语:“装模作样的。” 石玉低沉一笑:“相信我,这个任务不止简单,而且很有趣。” 闻梨:“能有多有趣?” “非常有趣。” 闻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 她懒得再去理这块冷冰冰的石头,转而去看窗外的夜空。 长久以来卡在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整个人都透出几分轻松。 闻梨双手撑在窗台上,仰头看着外面的雪。 几粒雪花悠悠落到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让她想起了白日里裴行之试图帮她擦泪的手。 身上带着蚀骨寒毒,自创的剑法又叫踏雪飞霜,可谓是寒上加寒。 所以他的手也总是凉凉的,似乎从未热络过。 闻梨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指尖停顿的触感似乎若隐若现,她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那会裴行之说的话字字入耳,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必压抑讨好别人,让她活出真实的自己。 闻梨不自然地捏了捏手指,罕见地露出几分羞涩姿态。 那根木头,好像有点不开窍,但是又对她很好。 到底谁说无情道冷的,他分明热心得很。 闻梨小声嘟囔着。 她抬头望着对面的小楼。 微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她能想象到裴行之现在肯定是在打坐修炼,他一向刻苦。 闻梨静静望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关于裴行之的场景。 在魍魉城他救了她,在九霄城他救了她,在迷魂谷还是他救了她。 天光阴沉晦暗,少年剑修芝兰玉树,如灼灼流星来到她的面前。 她想,难怪英雄救美这个桥段经久不衰。 因为那一瞬间,真的让人印象深刻。 闻梨微微垂下眸子。 她觉得印象深刻,那裴行之呢? 他会记得吗? …… 天光初透。 裴行之推开窗,一抬眸,微微怔住。 对面的小楼上,容貌清丽的少女左手撑着下巴,青丝披散着,正歪着脑袋对他笑。 那笑颜同平日一般热烈,那双目光清透明亮,从前笼罩的阴霾似乎都散去了。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裴行之心中觉得轻快了几分,对她笑了一下。 闻梨眨着眼睛看他,声音清脆:“小师叔早上好。” 裴行之放在窗棱上的手一顿,唇边的笑凝滞了些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微微抿唇,语气迟疑道:“小师叔?” 说话时裴行之抬眸凝望着对面的人,明明对方笑得开心,他却莫名觉得怪怪的。 闻梨从来不会叫他小师叔,一次都没有这样叫过。 因为师父是太上长老,所以裴行之是与掌门长老同一辈的,其它弟子都会叫他一声小师叔。 聂净慈他们要么叫他行之,要么叫他师弟,风华会叫他行之或者小徒弟乖徒儿,鲜有叫他全名的时候。 整个青云宗,一直连名带姓喊他裴行之的,只有闻梨。 但是现在闻梨居然叫他小师叔,这毫无预兆改变的称呼直接让裴行之愣住,摸不清楚她是什么想法。 本来看到她抛去阴霾的笑容他还有些欣慰,但是这一声小师叔出来,裴行之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变得诡异起来。 闻梨眼睛圆润如小鹿,里面藏着狡黠之色:“栖迟他们叫你小师叔,我和他们一样大,叫你小师叔也很合理吧?” 裴行之沉默良久,才道:“我昨天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闻梨眨了眨眼,故意装听不懂他的话,表情苦闷道:“你才说让我做自己,哎,看来是说的假话。” 裴行之:“……” 他看着对面少女压抑不住的笑,闭了闭眼叹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在逗他玩。 偏偏她还在说:“小师叔不高兴了吗?” “闻梨……” 语气藏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无奈宠溺。 “咳咳,不说了不说了。”闻梨揉了揉脸,恢复了正常,“裴行之,陪我去练剑吧。” 裴行之望着对面一瞬间空下的窗台,神情微微一顿,然后转身下楼。 他刚走下楼,那人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裴行之愣了一下,迟疑问:“你不先吃早饭吗?” 闻梨头也不回道:“待会吃。” 裴行之哑然。 之前她可从来不会耽误早饭时间,除非天塌下来,不然她是肯定要先吃早饭才会开始修炼的。 她现在为何…… 裴行之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垂下了眼睫。 “闻梨,你是因为昨天那顿饭吗?” 就连他尝到那些味道也觉得不好受,她那么热爱美食,受到的冲击肯定更大。 “什么?”闻梨回头,看到裴行之欲言又止的难言神色,几乎是瞬间明白了。 她笑了笑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和昨天的事无关,我只是觉得修炼重要一些,饭就在那,又不会跑。” 裴行之神情诧异:“你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 什么时候在她的心里,修炼居然能排在吃饭前面了。 闻梨理所当然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裴行之:“有何不同吗?” 闻梨背着双手,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那双清透的眼睛闪着夺目的光。 她眯着眼睛,神秘一笑:“保密。” 裴行之看着她欢欣雀跃地小跑出门,不由得摇头失笑。 青衣少女站在雪中,回头时眉眼弯弯,对他招手。 “你快点跟上。” 裴行之朗声回应:“来了。” ------------ 第106章 我要拿第一 闻梨仰头望着那些慢悠悠飘落的雪花,睫毛上也落了雪。 “我要努力修炼,在擢仙试上大放异彩,夺得第一。” 裴行之站在她对面,闻言更诧异了:“你那次也不是这么说的。” 闻梨怔怔道:“是吗?” 裴行之非常认真地点头:“是。” 闻梨傲娇地瞪了他一眼,“可恶的过耳不忘。” 裴行之看着她,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闻梨取出锈剑,那把原本满是锈斑的剑此时只有三分之一还是锈的,露出的那一截光华流转,肉眼可见凌冽之色。 裴行之看着她手中的剑,微微蹙眉问:“你剑上的锈斑怎么少了这么多?” 闻梨摸了一下剑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前几天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一半的锈斑,可能和我的修为晋升有关?” 经过一年多的刻苦修炼,她现在已经是筑基圆满,且她隐隐感觉有要突破的趋势。 虞子嘉评价她:修炼就跟玩似的。 闻梨自己也觉得是有些快了,不过她想快也不错,至少她取得前三名有望了。 再过不久就到掌门开启苍穹境的时间,或许她能在进入苍穹境前摸到金丹的门槛。 虽然剪秋水说魍魉城城主要的只是一个小东西,但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保障。 裴行之站在对面垂眸盯着那把剑,心头有疑虑,但没有再说什么。 闻梨挥了挥剑,然后对对面的人说:“你不要让着我。” 裴行之平静点头道:“好。” 白皑皑的山巅之上,青衣少女起剑,身姿如蝶,对面的蓝衣剑修执剑应对,动作闲适自如。 二十个回合过去,闻梨气闷喊道:“都说了不要让着我。” 他只防御不攻击算个什么意思啊。 察觉到她话语中的郁闷气怒,裴行之愣了一下,眼眸微敛,手中剑锋一转。 然后……闻梨输了。 手中锈剑被打落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闻梨呆呆地站着,刚才怎么输的? 之前还没筑基的时候,裴行之与闻梨对剑从来不会使用灵力,一直是以剑法过招。 直到她筑基以后,再练习时,他用上了灵力,始终把握着一个点到即止的度。 裴行之收剑走到闻梨身边,见到她脸上的茫然之色,轻声询问:“没事吧?” 闻梨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花,对他摆摆手。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开口时声音闷闷的:“这也输太快了。” 果然,裴行之不让着她的话,以她现在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她连拔剑的机会都不会有。 裴行之沉默半晌,迟疑道:“那我下次慢一些。” “不,就这样。”闻梨抬头看着他,义正辞严道,“这样我才能快一点进步。” 她要留在这里,就要更努力些才行。 裴行之望着她脸上的坚定,淡笑道:“好。” 闻梨看了看四周,“诶,我的等一下呢?” 裴行之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锈剑,一层雪花覆盖在剑身上。 “我去给你拿。”他走过去,弯腰将剑拾起。 而就在他的手将要触碰到锈剑的那一刻,变故突生。 锈剑剑身颤动,凌厉光芒一闪,毫无征兆的一道剑气释放。 裴行之本意在捡剑,根本就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就被剑光削到了手掌。 几乎是瞬间,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染红了洁白的雪。 闻梨霎时一惊,连忙跑过去,“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她没去管地上的剑,而是先拉过裴行之的手查看。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跨掌心,深可见骨触目惊心,流出的血将他的衣袖都浸湿了一片。 闻梨拍了下头,懊恼道:“很痛吧?怪我,我应该自己捡的。” 裴行之对她轻轻摇头,“没事,不痛。” 闻梨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别说没事,先回去将伤口处理了。” 那次在山洞她问他有没有事,他也是说没事,结果刚说完就倒下了。 就爱逞强。 闻梨弯腰将地上的锈剑捡起来,雪白的剑身上还有一些血迹,剑被她拿起时血迹蜿蜒流下,滴答落到了雪地上。 闻梨左手拿着剑,右手拉着裴行之回去。 裴行之跟着她走,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她手中的锈剑上。 万物有灵,剑同样。 有灵性的剑可感知主人想法而动。 方才他拾剑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剑芒让他感受到了隐约的杀意。 闻梨的剑气意象是绚丽的花瓣,在她手中时,剑势凌然但温和,像春风拂水。 裴行之眼睫颤了颤,脸上浮现困惑之色。 难道是他方才感觉错了? 闻梨将人带着回到小楼中坐下,取出伤药。 裴行之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动作,低声道:“你怎么也……” 闻梨神情专注,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之前都帮我处理好几次了,我看也看会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修仙界,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的重伤,像这种伤口,只需要将血擦干净,上好药,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闻梨低着头,仔细地用纱布将他的手掌包好。 暖黄的日光洒在少女的身上,将她的青丝也染成了一片温暖的色彩。 她微微歪着头,长长的睫毛眨一下停一下,表情十分认真。 裴行之静静凝望着。 “好了,你看看。” 在她抬起头之前,他眨了眨眼,做贼心虚般移开了目光,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就好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一样,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闻梨看着他飘忽的视线,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于是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你看看,我包的没问题吧?” “哦,好。” 裴行之立马去看,然后看到了那只粉色的蝴蝶结。 “……” 闻梨目光期待地看着他,“好看对吧?” 裴行之喉结微动,点头道:“好看。” “好看就行。”闻梨笑着将那些伤药收起。 裴行之低头看着那只粉色蝴蝶结,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梨将药收好后,又将一旁的锈剑拿过,用锦帕擦干净剑身上的血。 她一边擦一边看着手里的剑蹙起了眉,有些疑惑地问:“裴行之,刚才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被伤到的?” ------------ 第107章 我喜欢就行 裴行之目光注视着她擦剑的动作,微微摇头:“不知道。” 闻梨诧异道:“你刚才就站在那里啊,怎么可能不知道?” 闻言,裴行之敛眸,想了想说:“可能……你的剑不愿意被别人碰吧。” “你是说它不喜欢你?” 裴行之不置可否道:“或许。” “哦。”闻梨随口道,“没事,我喜欢就行。” 这句话说出口,过了几秒闻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擦剑的手一顿。 她僵硬着脖子抬起头,对上了裴行之清朗的目光。 他道:“你喜欢自己的剑不是很正常吗?” 闻梨:“……” 他继续说:“若是它都不喜欢你的话,就不会愿意成为你的本命剑。” 闻梨:“……” 她无奈扶额:“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裴行之蹙眉,“那是什么意思?” 闻梨瞧着他那副困惑的模样,恍惚间想到了一个场景。 那次他很是认真地问:“暧昧是什么?” 想到这句话,闻梨整个人都萎靡了。 面前的人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答案。 闻梨闭了闭眼,说:“裴行之,你连暧昧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和你解释此喜欢,和彼喜欢的区别呢?” 裴行之看着她好似有些失落无奈的神情,突然有些无措:“是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吗?” 闻梨正色道:“你是压根没听懂。” 裴行之一怔,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去藏书阁看看书,我看书很快,等我将藏书阁的书都翻一遍肯定能懂。” 闻梨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她,试探道:“或许你也可以教我。” 闻梨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裴行之被她看得心慌,低声道:“你别生气。” 闻梨忍不住叹气:“我没生气,我只是……”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裴行之的好感度已经被她隐藏了,她不知道对方现在对她的好感是多少。 他甚至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闻梨不发一语,只是目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裴行之瞧着她脸上捉摸不透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想她不高兴。 于是他心中思索着,刚想说什么,闻梨忽然开口:“我饿了。” 她转头看着他,“我们去吃饭吧。” 裴行之哑然,点头道:“好。” …… 膳堂。 闻梨在门口撞上了全栖迟,以及黑黢黢的云既白。 云既白:“小师叔,闻梨,好巧,你们也来吃饭啊。” 全栖迟道:“大师兄,你脑子被灰蒙住了吗,来膳堂不吃饭还能干什么?” 闻梨一言难尽地看着云既白黝黑的脸,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绿油油的药灵峰,山头完好无损。 她问:“云师兄,你这次炸哪了?” 云既白:“……这次没炸炉,是刚从后厨出来。” 闻梨瞪大了眼:“所以你是把膳堂后厨炸了?” 全栖迟在旁边默默举手:“是我想试试给我爹做顿饭,结果不小心把厨房烧着了。” 云既白瞪着眼睛露出眼白,哼哼两声:“我是无辜躺枪的。” 闻梨看了眼只有衣摆有些焦黑的全栖迟,又看了眼全是焦黑的云既白,对他竖起拇指:“云师兄,你太有大师兄风范了。” 云既白似哭似笑地应了一声。 闻梨又道:“栖迟,做饭不适合你,下次别干了。” 全栖迟瘪嘴:“哦。” 闻梨:“走吧,进去吃饭。” 他们来到一处窗户旁边坐下。 闻梨侧头看着跟进来坐在自己身边的裴行之,小声问:“你进来不会难受吗?” 往常他都很少进膳堂,现在居然还直接坐在这。 裴行之垂眸沉吟道:“好像没有从前那种看到就会不舒服的感觉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想是因为你。” 因为她让他体验过了酸甜苦辣,那些味道他记在心里,便不再觉得这些东西是洪水猛兽了。 闻梨呆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目光。 全栖迟坐在对面看着,有些疑惑:“你们挨这么近说什么悄悄话呢?” 听到这句话,闻梨低眸看了一下,好像是有些近了,她往后坐直了身体。 云既白道:“谨言慎行。” 全栖迟:“我又说错话了?” 云既白:“……” 他沉默了。 在等上菜的时间,两道熟悉的身影从膳堂外走了进来。 虞子嘉一进来就瞧见了那桌熟悉的人,和叶舞一起走过去。 “好巧。” 他们走过来挤着全栖迟坐下。 因为闻梨是和裴行之坐在一边的,且裴行之坐在她外面,他们想都没想就去挤全栖迟那边。 于是坐在里面的云既白就遭了秧,往里一坐再坐。 云既白脸庞扭曲,“虞师弟,我快被你们挤死了。” 虞子嘉道:“怎么可能,师兄你有炼体,挤不死的。” 叶舞淡然地站在旁边看了看。 眼见她似乎也要去挤,闻梨连忙开口:“上楼开个包厢吧。” “谁付钱?” 对面四个人异口同声问。 闻梨:“……” 不是,你们四个也不是缺钱的人啊。 曾经豪掷千金买灵酒的虞子嘉道:“谁提议的谁付钱吧。” 叶舞:“同意。” 全栖迟想了想,说:“加一。” 云既白看了他们一眼,迟疑道:“我要说加二吗?” 闻梨盯着对面的四个人,心里转过味了,合着在这里给她下套呢。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旁边传来裴行之的声音:“上包厢吧,我付钱。” 此话一出,五人齐齐震惊脸。 裴行之淡定得很,甚至已经起身往楼上走了。 后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裴行之停住脚步回头:“不走吗?” 几人立马回神,“来了来了。” 他们边走边嘀咕。 虞子嘉:“本来是想坑闻梨的。” 听得清清楚楚的闻梨:“……我谢谢你。” 全栖迟:“第二次和小师叔同桌吃饭,希望他不会有事。” 叶舞:“难得,居然能吃上小师叔请客的饭。” 云既白:“那待会多吃点,再点些贵的吧。” 闻梨在旁边听得一头黑线,“我们五个人吃饭,让一个吃不了饭的人付钱,真的好吗?” 他们齐齐说:“挺好的。” ------------ 第108章 原来你就是那个高级渣男?! 像是打定主意要让裴行之大出血,几个人一股脑的将那些稀奇的菜都点了一遍。 闻梨在一旁光是听着都心痛,偏偏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等菜上齐后,他们也清楚裴行之不能吃,于是也省去了多余的开场白。 闻梨夹了两筷子,见他们吃得香,再看看身旁的裴行之,不禁叹气。 裴行之听到她的叹息,低声问她:“不好吃吗?” 闻梨摇头:“不,我是……” 裴行之观察着她的神色,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 他勾唇微笑:“我已经尝过了啊,酸甜苦辣,我都知道是什么味道了,不用为我难过的。” 闻梨看着他脸上的笑,愣了愣,随后也笑了下。 六个人吃饭不慌不忙,一边聊一边吃。 虞子嘉瞧了一看裴行之,实在没忍住问道:“小师叔,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裴行之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绑着的蝴蝶结,没有说话。 闻梨回道:“我的杰作。” 虞子嘉怔了一下,然后撇嘴道:“什么审美?” 闻梨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话。 裴行之开口了:“我觉得挺好看的。” 闻梨顿时底气十足:“看看,当事人都说喜欢,我审美不差。” 虞子嘉沉默,点评道:“真是诡异。” 全栖迟不知吃到了什么东西,被麻了嘴,连喝两大口水还是不管用。 云既白道:“喝碗灵蔬汤压一压吧。” 桌上没有点这个汤,全栖迟毫不犹豫地起身推门下楼,走的时候门没有完全带上。 过了一会,走廊上有两名弟子的谈话幽幽传了进来。 弟子一:“你刚才看到没,大师兄和那个住在落雪之巅的闻梨走得好近,在门口说了好多话。” 弟子二:“你也看到了?所以说之前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坐在门边的叶舞皱眉道:“我将门关上。” 闻梨制止:“等一下,先听听。” 她忽然想起那次在膳堂也听见有人在谈论她,她上前主动问了是不是在说她坏话,对方却说没有,于是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又听到有人在说她的事,她很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外面谈论的声音不高,但在座的人修为都不错,自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弟子一:“当然是真的,你是不知道,闻梨刚来那会,大师兄多殷勤,雷打不动地天天送她回落雪之巅,那是一步不离啊。” “还有之前藏书阁,听说药长老撞见他们幽会,大师兄抱着长老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与闻梨的真情,把药长老气得拂袖而去。” 弟子二惊呼:“难怪上灵药课的时候药长老那么关注闻梨,合着是在气她把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勾走了。” 弟子一煞有介事道:“可不是,闻梨一下山,大师兄第二天就追出去了,这不是爱是什么?” “还有前几天闻梨出入药灵峰多次,听说药长老还为她炼了丹,而且还没要灵石,大概他也被他们之间的情谊感动到了吧。” 房间内,落针可闻。 清清楚楚听到这些话的闻梨大张着嘴,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桌上了。 在她对面的云既白眼睛瞪得如铜铃,差点被一口菜给噎死。 虞子嘉皱眉,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 他不知道怎么说,叶舞接过话头:“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闻梨:“……” 云既白:“……” 虞子嘉沉默半晌,开口时语气有些幻灭:“原来那么早就互表心意了吗?” 叶舞:“瞒得真紧。” 闻梨慌忙摆手:“……不是,这都无稽之谈!” 云既白正言厉色:“这是在信口雌黄!” 虞子嘉盯着闻梨,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说道:“所以那次你说你有一个朋友的事,这个朋友真的就是你自己,而那个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就是大师兄?!” 叶舞也回忆了一下,微微点头附和:“那就都对得上了。” 闻梨傻眼,急忙道:“对上什么啊对上,你们别发散思维了。”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难怪那次她质问那些背后议论她的人,他们那么笃定告诉她没有说她的坏话,合着是在编造她的八卦呢。 编就编吧,居然还编得这么离谱。 云既白送她回落雪之巅是因为受裴行之所托。 藏书阁和灵药课是因为得罪了药玄。 至于下山,是全栖迟要去,于是拉着让云既白一起去。 怎么到别人嘴里,就成他们两个人心意相通情比金坚了呢? 这都谁传的这些事情,简直比野史还离谱。 叶舞转头看了一眼云既白,皱眉道:“可是有些不对,大师兄不像是不懂暧昧的人啊。” 她仔细回忆着闻梨那时候说的话,提取出关键词:迟钝、孤僻、不懂暧昧。 这三个词怎么也和云既白搭不上边。 倒是和闻梨身边坐着的裴行之……等等,裴行之?! 小师叔?! 叶舞脑中思绪快速运转,瞳孔中皆是震惊。 而裴行之在听到叶舞说的那句不懂暧昧的话后,眸光微动,沉吟道:“你们是在说我吗?” 闻梨转头神情惊悚地看着他。 虞子嘉似乎也回过味来了,一转眼看到裴行之一本正经的表情,脱口而出一句: “原来你就是那个装纯的高级渣男?!” 裴行之:“……” 虞子嘉震惊喊完才发觉自己失言,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裴行之看着他,微微不解:“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认真询问的样子,虞子嘉直接傻在原地,骤然失语。 这……这哪是装纯,这分明是真纯! 裴行之看着虞子嘉明灭不定的神色,忽地顿悟:“你是在骂我。” 虞子嘉:“额……” 闻梨看着这乱七八糟的场景,无法面对地捂住了脸,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谁来救救她! 外面的谈论声还在继续,“那看来我们青云宗好事将近了,也不知道大师兄和闻梨何时举行结契典礼。” “应该快了,前几天闻梨那么频繁地去药灵峰,估计是在物色住哪,想早点搬过去吧。” 闻梨:“……” 云既白:“……” ------------ 第109章 她为什么要搬走? 外面的谈论声渐渐远去,留下包厢里风中凌乱的一群人。 裴行之什么都没注意,只听到一句重点,“你要搬走?” 闻梨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怎么可能呢?” 裴行之脸色晦暗,“我听到的。” 闻梨张了张嘴,磕磕绊绊道:“这都他们瞎说的。” 裴行之紧紧抿着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过了头。 全栖迟进门时,语气轻松:“嘴里终于不麻了。” 然而等她抬头一看,愣住了。 一个个看天看地,看窗看桌,就是谁也没有和另一个人对上目光。 神经大条如她,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谁能告诉她,她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错过了什么? 全栖迟不明所以地坐下,看着眼前的几人,非常不解地挠头。 “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全栖迟想了想,笑道:“这么好,都在等我啊。” “……” 虞子嘉率先说:“嗯对,我们在等你呢。” 闻梨立马接道:“快吃吧,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赶快吃完闪人吧,好尴尬。 六人各怀心事,只有全栖迟一个人吃得开心。 闻梨瘪着嘴夹了块肉,只觉得味同嚼蜡,半天才咽下去。 她埋着头,对面的云既白也低着头,两个人都不敢对上对方的目光。 裴行之目光斜斜地看着闻梨,脸上表情难以捉摸。 闻梨感觉始终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清楚是谁,只觉得尴尬不已。 她只顾埋头扒饭,蓦地,因为动作太快被呛到了一下,当即脸憋得通红,止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旁边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递过来一杯水。 闻梨一怔,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却只看到裴行之的侧颜。 他一言不发,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闻梨局促地捏了一下筷子,喏喏道:“谢谢。” 裴行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喝完之后又将水给添上了。 一顿饭,六个人高高兴兴上楼,下楼时气氛却微妙。 特别是云既白和闻梨,上楼的时候还在搭话,这会一前一后走,恨不得中间凭空长出一条银河。 六人在门口说完再见就如鸟兽散,分道扬镳。 回落雪之巅的路上,闻梨侧头看了裴行之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了。 “裴行之,你走慢一点。” 他身高腿长的,一步顶她两步,她都跟不上。 裴行之身子一顿,没有回应,但脚步却放缓了。 闻梨瞧着他,忍不住问:“你说句话呗?” 从包厢出来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裴行之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转身低头看着她,往常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灰暗。 他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要搬走?” 虽然表情不显,却隐隐透出一种落寞。 闻梨连忙解释:“我刚才说了,那都是他们瞎传的,那些事情的真相你都知道的啊。” 裴行之却像是没有听进去,自顾自道:“是因为之前练剑的时候我把你的剑打掉了吗?” 闻梨:“……” 他继续说:“还是因为我听不懂你的话,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 “又或者是……你觉得落雪之巅太冷清了。” 裴行之说出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闻梨她一向喜欢热闹,而落雪之巅只有冰雪,风华不常出现,每日与他待在一起,她可能待厌了。 裴行之一直知道自己性格孤僻,比不了全栖迟的热情,也比不了云既白的处事圆滑,有时候甚至还听不懂她的话。 也难怪,和他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早晚会烦的。 俊朗少年长睫低垂,阳光落下一片阴影。 他声音微哑:“你何时搬去药灵峰?” 闻梨望着他,脸上都是震惊:“你脑补了什么?” 这孩子脸色阴晴不定的,这是胡乱想了多少东西啊。 裴行之却有些不敢看她,微微偏头道:“如果既白欺负你的话,你告诉我,我帮你打回去。” “如果药师兄欺负你,我找师父帮你打回去。” 闻梨:“……” 她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过来。 裴行之被她拉着,眉眼低垂,薄唇紧抿,表情能明显看出在闹别扭。 闻梨道:“头转过来。” 裴行之犹豫不定,却还是听话转头看着她。 闻梨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开口时声音清脆,如山涧清泉滴落在青石上,悦耳动听。 “裴行之,你想我搬走吗?” 裴行之薄唇微动,欲言又止。 闻梨语气不容置疑:“别撒谎。” 裴行之眸光闪动,小声道:“不想。” 闻梨听到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地露出笑容,“我不会搬走。” 裴行之一愣,表情顿时浮现一丝欣喜,想了想,又问:“真的?” “真的。”闻梨点头道,“本来就不会搬走,是你脑补太多了。” 听到她的话,他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得像是得到礼物的小孩子。 闻梨看着他,忍不住笑:“你还开导我让我做自己,结果你自己先口是心非上了。” 闻言,裴行之视线飘忽,语气犹疑:“我怕你待在落雪之巅不高兴。” 闻梨心不禁一软,温声道:“没有的事,我很喜欢待在落雪之巅的,你别瞎想。” 裴行之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嘴角扬起,又被他压住,显出几分别扭来。 闻梨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暗自憋笑。 …… 夜晚,裴行之坐在屋内,偏头看着对面的窗户透出来的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那灯光熄灭,他才收回了目光。 裴行之伸出自己的左手,看了那粉色蝴蝶结半晌,才将它拆开。 纱布落下,掌心的伤口露出,血液缓缓溢出。 果然……没有愈合。 他盯着那道伤口,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以他的修为,这种伤口上了药至多半天就能完全愈合,但现在一天过去了,都没有愈合的迹象,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裴行之知道问题出在闻梨的剑上,但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闻梨的剑不是藏兵谷的,藏书阁也没有记载有外来人员出入过藏兵谷。 就好像这把剑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 第110章 送花她会高兴的吧? 凭空出现…… 裴行之低喃着四个字,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他微微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放下,然后熟练地给自己的手换药包扎。 他垂眸看着平平淡淡的白色纱布,又侧目看了眼那条粉色的布条,想了想,将布条拿过来在手上比划了一圈,试图将它重新系上。 过了一会,他放弃了。 他努力回想闻梨当时是怎么系的,却发现自己那时好像是在看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 于是,裴行之盯着自己的右手用力掐了一下掌心,莫名郁闷。 剑舞得虎虎生风的,却连个蝴蝶结都系不上。 他又想起闻梨说的话。 暧昧是什么? 此喜欢和彼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不明白。 裴行之又郁闷了。 他死死盯着那粉色布条,最后叹了一口气,将它折叠整齐收好。 他又坐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站到窗边,目光望向院中的灵药。 那些灵药种子都种上了,但因为灵药本身生长时间略长,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只是发了芽,长了几片叶子。 裴行之望着那些药,脑海中浮现出闻梨细心打理的场景。 又想起第一次出关时,她似乎说过想在这种几棵梨树。 闻梨,梨花。 她应该很喜欢梨花。 裴行之想着这句话出神。 可是,落雪之巅种不出梨花。 他看向院中那些抽芽的灵药,眸光暗了暗,心中有了主意。 …… 闻梨最近发现裴行之很不对劲。 每日和她练完剑,便消失了。 她问他去哪,他说掌门找他处理事情。 最初闻梨还真信了,直到她和全栖迟他们吃饭的时候。 她随口问了一句:“栖迟,宗门这段时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全栖迟:“没有啊。” 闻梨不解:“那为什么掌门天天找裴行之啊?” 闻言,全栖迟诧异:“有吗?我都没在我爹那看见过小师叔。” 闻梨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蹙眉,所以裴行之是在骗她,那他这些天跑哪去了? 旁边的云既白听到他们的谈论,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 …… 药灵峰后山,药圃。 药玄优哉游哉地躺在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颗灵果,一边啃一边指挥:“这株种那。” 过了一会:“诶,这个你种错了,好不容易找来的灵药让你这么种,暴殄天物。” 那弯腰种灵药的少年闻言转头,喊道:“师兄,不然你直说还有什么药在哪,我去给你找来。” 药玄吹胡子瞪眼道:“少来,让你去找药岂不是便宜你了,你得给我种。” 裴行之站在原地沉默半晌,随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接着开始种。 药玄看着他弯腰忙作的背影,扬眉吐气地哼了一声。 前些天裴行之来找他,问他要一些能在落雪之巅存活的灵植,最好是能开花的那种,更好是已经开了花的。 药玄当时就指着他鼻子骂:“说你们落雪之巅的人强盗,居然还真强盗,闻梨才来多久,你又跑来要。” 裴行之正色道:“师兄想要什么灵药,我去找。” 闻言,药玄看着他心中仔细思量,这小师弟半步元婴境,又是剑修,战斗力不俗,已经比他那个吃里扒外的小白强了。 于是他当场就给了裴行之几幅地图,让他去把地图上的药找来。 裴行之找来后,他又让他来药圃种药。 药玄远远瞧着那忙活的人,撇撇嘴嘟囔:“还知道送花哄姑娘开心,这无情道修得跟假的似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裴行之按要求将灵药都种好后,才施展了个净尘术,将身上沾的污渍消除干净。 药玄走过去摸着下巴看了看,心里十分满意,表情却不咸不淡,“勉强过关。” 裴行之眼中浮现出一丝期待之色,“那些花……” 药玄瞥了一眼他这不值钱的样子,啧了一声,摆手道:“拿走拿走。” 得了准许,裴行之快步去了药房。 穿过药房进入后院,花香芬芳袭来,灵蝶飞舞。 药玄早已经把能在落雪之巅存活的灵药灵花挑了出来,齐齐摆放在一边。 裴行之蹲在这些花前,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花瓣。 他望着眼前五彩缤纷的花,眉眼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虽然不是梨花,但这些也很好看。 闻梨看到会高兴的吧? 裴行之心中不确定地想着。 他看了半晌,取出特制的存放灵药的储物袋,将那些灵药收了进去。 将那些灵药都收好后,他离开后院,刚走了两步,余光看到桌上的两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还没来得及归类的灵药。 裴行之驻足想了想,走过去提起一篮走进旁边的房间,对照着药柜上的名字将篮子里的灵药放进去。 药柜有很多排,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后面几排。 而在这时,有两名弟子拎着篮子进入了药房。 窸窸窣窣地谈论声传来,裴行之微微蹙眉,他听到了闻梨的名字。 “诶,那个叫闻梨的真是好命,云师兄青睐她,小师叔也对她那么好,听说这几天小师叔帮药长老做苦力,居然只是为了送她花。” “真的假的?小师叔难得对一个人上心,怕不是也对她有那种想法?” “说不准,一下子就勾得咱青云宗两名优秀弟子失了魂,这闻梨手段了得啊。” “听说她是从偏僻之地来的孤女,指不定身上有什么阴险手段呢。” “我看也是……” 一男一女两名弟子一边摆放药一边揣测谈论,浑然不知后面的药柜站着一个人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男弟子:“诶,你说大师兄和小师叔不会因为她大打出手吧?” 女弟子放好药转头刚想接嘴,突然看到男弟子背后出现了一个人。 她顿时一愣,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蓝衣少年。 他就站在那,脸色平静地可怕,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男弟子毫无所觉:“这闻梨,害人不浅呐。” 女弟子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眼底骇然。 男弟子见她这副样子,终于察觉不对,顺着她惊惧的目光回头,待看清楚人时,手中药篮当即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灵药摔断了枝叶。 “小……小师叔……” ------------ 第111章 长老齐聚,只为看戏 药玄从药圃回来,刚走到自己的药房,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怀疑人生的弟子。 那弟子直直站着,目光呆滞,见到药玄没问好,也没有反应。 药玄皱了下眉,“怎么了?” 那弟子“啊”了一声,思绪还是迟钝的,嘴巴微张,活像是看到了什么末日场景。 药玄更觉疑惑,他走上前,刚想问话,目光一扫而过自己的药房,看到了那两排碎掉的药柜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灵药。 “这谁干的?!” 药玄气得头顶冒火,指着那地上的灵药手都在抖,“那个老不死的风华又来了?” 但他仔细一想不对,风华就算再放浪,也不至于将这些灵药弄坏。 弟子听到药玄暴怒的声音总算是回了神,磕磕巴巴道:“是小……师叔干的。” 药玄顿时一愣,“谁?” 弟子:“小师叔。” 这一次,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恍惚了好久才说:“发生什么事了?” 裴行之是他看着长大的,定然不会做出毁他灵药的事。 弟子咽了咽口水,才回答:“小师叔动手打了一名弟子,然后不小心将您的药柜砸坏了。” 听到这句话,药玄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忙掏了掏耳朵,“你说谁打人?” “小师叔。” 药玄神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啧啧两声:“是落雪之巅的那个不?” 弟子虽然也觉得惊悚,但还是认真回道:“就是落雪之巅的那个。” 药玄瞥了一眼那一地狼藉,又道:“他人呢?” “去执法堂了。” 药玄立马唤出青色药鼎。 弟子忙问:“长老你去哪?” 药玄头也不回道:“看戏。” 这么好的戏,错过可太可惜了。 “你将那些灵药收好。” 那弟子听到这句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长老,我也……想看。” …… 执法堂。 文柔安然坐在书房里处理事情,突然一名弟子风风火火闯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弟子大喘气道:“长老,有弟子斗殴!” 文柔眼神都没给一个,淡定道:“依宗规处理就行了,这种事情还要来问我吗,我看你们真的是懈怠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摩擦,弟子间私下打架斗殴屡见不鲜,执法堂处理这种事情早就得心应手。 弟子缓了缓神,说:“那个人是小师叔,现在正在刑罚殿站着呢。” “你说谁?!” 文柔手里的玉笔当即“嚓”地一声刮过一长条墨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弟子一字一顿重复道:“落雪之巅的小师叔。” 文柔神情恍惚:“小师弟打人?” 开什么玩笑?! 裴行之这孩子她看着长大的,最是奉公守法克己复礼。 要说整个青云宗,她宁愿相信掌门违反宗规,都不相信裴行之会违反宗规。 弟子询问道:“长老,现在要怎么处理?” 文柔忙不迭起身,“该罚就罚,不过我得先去看看。” 说着她将手里的玉笔一甩,步履匆匆地前往刑罚殿,路上她思索一番后,给聂净慈传了讯息,告诉她小师弟犯禁了,问她要不要来看看热闹。 最初聂净慈还不信,以为文柔逗她玩,直到对方说得有声有色才信了几分,当即表示马上来。 文柔来到大殿,一眼就瞧见了那站如青松的少年。 “居然还真的是。” 在他身边,还站着两名弟子,女弟子看起来没事,男弟子鼻青脸肿一瘸一拐。 文柔一怔,问身后跟着的弟子:“你管这叫斗殴?” 这不是单方面殴打吗? 弟子支支吾吾道:“这不是书面汇报要严谨嘛。” 文柔也没计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坐在上方,仔细打量了一下下方的三个人,心里啧啧称奇。 真是世所罕见,这小师弟居然有一天会因为犯禁来这刑罚殿。 “说说吧,什么情况?” 文柔好奇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师弟弃宗规于不顾。 裴行之站得端正,泰然自若。 男弟子捂着疼痛的腰低呼,女弟子看了眼两个人,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清灵的喊声。 “且慢。” 药玄乘着药鼎嗖地一声来到文柔身边。 文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药玄轻佻笑道:“看戏啊,你没见这两个人是我药灵峰的。” 文柔了然道:“在你那里打的?” 药玄:“嗯哼,我的药柜都碎了两排呢。” 文柔闻言更惊了,目光落到下方的裴行之身上,内心的惊奇无法言说。 她再也忍耐不住迫切想要知道真相。 而这时聂净慈赶来了,身旁还跟了一个人。 文柔一看,又是一惊:“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全衡不苟言笑道:“路过。” 文柔:“……” 路过路到刑罚殿来了。 聂净慈凑近她耳边道:“路上碰见师兄,我顺嘴说了一句,他便也来了。” 文柔瞧了一眼严肃正经的师兄,暗自憋笑。 一件平常的宗门斗殴之事,只因为当事人是向来循规蹈矩严于律己的裴行之,便将宗门内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引来了。 上方站着掌门和几位长老,本以为这已经够壮观了,但接下来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人未到,声先至:“我也来瞧瞧。” 穿着暗蓝锦袍的俊秀青年身形缓缓显现,赫然就是风华。 文柔震惊:“师叔?您怎么也来了?” 风华挥手弄出一把躺椅,饶有兴致地笑道:“衡小侄说我的乖徒弟犯事了,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得来看看啊。” 闻言,文柔不着痕迹地瞧了旁边面无表情的全衡一眼,低声问:“掌门师兄,你不是说路过吗?” 全衡握拳抵唇咳了两声,目光闪烁不定。 文柔表情一言难尽,平时端正严明的师兄突然展露出八卦的一面,还真有些……诡异。 风华躺在躺椅上,扬声道:“审吧,该罚便罚,不必顾忌我。” 文柔这才看向下方的人,清了清嗓,声音冷肃:“事情经过都说说吧。” 两名弟子面对一众长老骇得人都发抖,只有裴行之淡定如初。 事情起因经过结果也很简单,女弟子磕磕绊绊地将事情说出,不敢有丝毫隐瞒。 而听到这一切的长老们愣了好久。 ------------ 第112章 人无完人,无愧本心 文柔听完就一个表情:“就这?” 聂净慈啧了一声:“药师弟,这里面还有你家小白的事呢?” 药玄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传言都怎么来的,什么叫我被他们情比金坚的感情感动了,我怎么不知道?” 全衡冷静表示:“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是少年心性啊。” 风华支着下巴望着自己的乖徒弟,嘴角扬起:“事情明了,怎么罚?” 文柔没有丝毫停顿就给几人定下了惩罚。 两名弟子捏造谣言、歪曲事实,罪过较轻,罚抄宗规五遍,向人赔礼道歉。 裴行之主动伤人欺辱同门,按规罚鞭四十。 面对这些责罚,三名当事人都没有异议。 执法弟子悄悄走到文柔后方附耳道:“长老,这四十鞭谁来执行啊?” 执法堂平时秉公执法不予徇私,但这好歹是师叔,辈分压了一头,执法弟子有些心慌。 文柔瞧了一眼旁边的风华,当即道:“鞭子给我。” 别看文柔长相温柔,说话温柔,但能当上执法堂长老,就足以证明她对待正事是没有一点恻隐之心的。 大殿下,裴行之跪着,身形挺直,不卑不亢,神情坦然。 执法堂的鞭刑用的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用沉铁和石髓制成的透骨鞭,鞭子抽下时会破掉灵力的防护,变回普通的血肉之躯。 最原始、最纯粹的剧痛,如同凡人断骨。 文柔扯了扯鞭子走到裴行之身后,面无表情地挥下长鞭。 十来鞭下去,少年的后背衣服裂开一道道鞭痕,血迹渗透出。 裴行之下颌崩紧,额头有汗水滴下,但他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闷哼都没有。 直到旁边的风华突兀起身,挥袖离去。 裴行之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随后垂下了眼眸。 不一会儿,四十鞭就打完了。 文柔收手揉了揉手腕,看着面前还跪着的小师弟,心中暗暗叹息。 她上前两步伸手想将人拉起,裴行之却侧身躲过,自己撑着地起身。 他站起后对文柔道:“谢师姐。” 随后又对上方的全衡几人说:“师兄师姐,师弟先告辞了。” 几位长老看着那身形凝滞却挺直脊背走出刑罚殿的背影,心思各异。 药玄不由感叹:“照现在的情形看,我倒是真被师弟和那小丫头的真情感动了。” 聂净慈笑道:“他们不是早就有情了嘛。” 文柔接道:“是咯,师姐很早就告诉我,师弟可是将玉魄香囊都送给闻梨了。” 药玄听到此话微怔,才说:“那么贵的东西,就这么送了?” 他可还记得那次风华表面说着要制香,却将他的药圃洗劫一空的事情。 药玄又忍不住哼道:“这几天他还跑来找我要花呢。” 旁边的掌门全衡也惊讶了:“当真?” 于是几名长老就裴行之与闻梨之间的关系展开了一系列讨论。 …… 裴行之走出刑罚殿,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风华。 他停顿了脚步,过了两秒才走了过去。 裴行之仰头看了一眼风华的脸色,心中微沉,“师父,对不起。” 风华瞥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道歉作甚?” 裴行之紧抿着唇,哑声道:“弟子让您失望了。” 身为青云宗的小师叔,却以身犯禁,欺辱同门,实在德不配位。 但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一样的选择。 风华低眸看着眼前紧绷着身体的弟子,心中诸多感慨。 他不是一个很会养孩子的人,至多就是教教他一些三观正道,传授他修炼之法。 而裴行之也确实争气,从未因为琐事让他操心。 有时候与聂净慈他们喝酒时,听他们说起门下弟子如何不省心,他还沾沾自喜说自己的徒弟乖巧省心得很。 可现在一看,这孩子正是正,却少了些人气。 直到闻梨来了,他才有了些平常少年该有的情绪状态。 风华伸手轻轻拍了拍裴行之的肩膀,安慰道:“行之,天道本不全,万物皆有缺,何况人呢。” “若这漫漫仙路一眼便能望到尽头,不曾行差踏错,又何来道之玄妙。怕的不是犯错,是错而不自知,令己心蒙尘。” “是我从前的教导太过照本宣科,竟将你养成了如此约束的性子。” 裴行之抬头,眸子猛地一亮。 风华看着他笑了笑,轻轻摸了下他的头,“人无完人,无愧本心便好。” 而他的手顺势而下落在少年的脊背,掌心灵力浮现,清除掉大半那透骨的痛。 裴行之身体一顿,垂眸正色道:“谨记师父教诲。” 风华摇头失笑:“傻徒弟。” …… 闻梨和栖迟他们在演武场对招练剑,正上头时,忽然有两个人跑过来打断了他们。 叶舞在场边喊:“闻梨,有人找你。” “来了。”闻梨收剑走了过去,全栖迟跟在她身后。 闻梨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陌生弟子,礼貌询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名弟子局促地站在她面前,无所适从地搓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闻梨瞧着他们拘谨的样子有些莫名,不过还是放缓了声音:“如果你们没事的话我就要练剑去了。” 终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女弟子率先道:“闻梨,我们是来赔罪道歉的。” 说着,女弟子递出一只装着灵石的储物袋,鼓足勇气说:“我们不该胡言乱语中伤于你,一切都是我们听风就是雨,那些都是无中生有的事,我们实在羞愧。” 男弟子顶着鼻青脸肿的脸,动作僵硬,神情窘迫:“是我们信口雌黄,对不起。” 两人磕磕巴巴说完,随后齐齐弯腰道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片寂静。 闻梨看着他们二人,微微皱眉。 全栖迟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道歉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女弟子开口三言两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 全栖迟听完瞪大了眼:“小师叔居然也会打人?” 下一句是:“太可惜了,我居然没有看上这个热闹。” 而一旁的闻梨目光沉沉,脸色不辨喜怒。 气氛僵持了一会,她终于伸手接过女弟子手上的储物袋,开口时声音平淡:“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你们可以走了。” 只是说了接受道歉,至于她有没有原谅,谁也不知道。 两名弟子看了她一眼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全栖迟转头看着闻梨,语气感慨:“小师叔可是个束身自好的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违反过宗规,这还是第一次。” 而这第一次,是因为闻梨。 “闻梨,你们关系真好。” 闻梨默然半晌,勉强对她笑了一下。 “栖迟,我先走了。” 全栖迟诧异:“不练了?” 闻梨头也不回地对她摆手,“明天练,我先回落雪之巅了。” ------------ 第113章 她微微偏头,轻吻他的梨涡 闻梨御剑回到落雪之巅,心剧烈地跳动着,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 等她站在那院门前,她却又犹豫了。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门,驻足了许久,才终于抬手缓缓推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千奇百艳的灵植灵花,一盆盆花朵被摆在木架子上,安然地绽放,花香迷人。 闻梨看着这副场景,呼吸一顿。 花架旁,那清隽少年正弯腰整理摆放着一盆花,发丝顺落,眉眼温和。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看到闻梨时愣了一下,随后才放下花走过来。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闻梨望着朝她走来的少年,缓缓回神:“这些……” 裴行之站在她面前,温言道:“落雪之巅种不出梨花,于是我找药师兄要了些灵药花。” “我知道这里没有药灵峰热闹,也没有药灵峰的繁花似锦,你说你不会搬走,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委屈你。” 闻梨看着他好半晌才开口,声音艰涩:“所以你这段时间都是在忙这些?” 裴行之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撒谎骗你的。” 闻梨又问:“那两个人呢?” 闻言,裴行之眸光冷了几分,声音微沉:“他们恶语中伤你。” 闻梨看着他,酸涩眨眼,呐呐道:“可是你因此受罚了。” “我没事。”裴行之对她笑了笑,“我说过有人伤害你,我会护着你的。” 少年的践诺之言顺着雪落的声音侵入她的耳畔。 闻梨抬眸望着眼前青涩纯真的少年郎,眼眸泛红,心软得一塌糊涂。 “裴行之,你怎么这么好啊。” 裴行之微微一怔,目光却落寞了些许,“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闻梨坚定道:“你就是很好。” “可是……”裴行之低声道,“我有时候连你的话都听不懂。” 闻梨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微微敛了眸。 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顺应了自己的心。 “裴行之,你低头。” 裴行之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微微弯腰低了头。 闻梨伸出双手扶着少年的肩膀,湿润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他,她轻轻踮脚,缓缓将脸贴近。 飞雪落肩,万花潋滟。 流转的目光在雪隙花间交汇。 她带着试探与羞涩,鼻尖与他的鼻尖相触。 咫尺之距,呼吸可闻。 世界仿佛悄然静止,唯有两颗心在胸膛里怦然作响。 微凉与温热交织,霎时的心跳,惊落了枝头的雪。 她轻声开口:“这,是暧昧。” 裴行之愣愣地望着她的眼睛,所有的感官都模糊了,只有鼻尖的那一点温热异常清晰。 少女长睫垂下,缓缓闭上眼。 她微微偏头,吻上了他左侧脸颊的梨涡。 触感轻盈柔软,像一枚花瓣坠入静谧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裴行之睁大了眼,脑中思绪骤然消失。 温热的呼吸先于唇瓣抚过他的肌肤,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柔软的唇瓣覆上那一点微凹,轻如羽絮,却带着无边的柔情,激起一阵直达心底的颤栗。 “这,是喜欢。” 这一句怯生生的话语,宛如锤击青钟,撞破了彼此藏匿的心事。 一触即离。 闻梨松开他的肩膀,眼睫轻颤,低着头。 “裴行之,你……明白了吗?” 裴行之的神思被她这句话喊了回来,目光凝着眼前羞涩的少女,胸膛里的那颗心正因她不住地跳动。 他唇瓣动了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懂……懂了。” 两人站在雪景花丛中,皆是脸色绯红,目光游离。 闻梨低着头脸色羞窘,完全不敢看他,想到他身上还有伤,于是拉着他快步往小楼走。 裴行之呆呆地跟着她走,直到看到那陌生的布置,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卧房。 那张脸当时就热了起来,随着她接下来的一句爆红。 “你把衣服脱了。” 裴行之身体僵住,结结巴巴道:“啊,脱衣……” 闻梨将他摁在凳子上,脸也是红的,目光更是不敢对上他的,只说:“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不……”裴行之惊骇得连连摆手,“这伤不碍事的,吃两颗丹药,一两天就好了。” 闻梨低头揪着他的衣袖,不说话。 裴行之扯着被她揪着的那截衣袖,也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是裴行之妥协了。 他好像永远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少年紧紧抿唇,闭上眼睛,身体不自然地绷紧了,拖拖沓沓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等到最后一件里衣时,他手一僵,似乎在和自己的思想做斗争。 从前药浴调理身体时也曾解衣袒胸,可现在是在她的面前…… 闻梨看着他磨磨唧唧的动作,直接伸手扯住他的衣领一剥。 裴行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又被她牢牢按着肩膀坐下。 闻梨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皮肉翻起的鞭伤,久久无言。 少年脊背挺直,上面不止有今日新添的鞭伤,还有一些陈年旧伤。 修士的身体强悍,受伤之后辅以药物就能恢复如初,而他的那些旧伤隐隐还能看出痕迹,可见当时伤得极重。 闻梨知道裴行之十五岁就下山除祟,风里来雨里去,估计受伤了也不会对人展露,哪怕是他的师父。 她心疼地抚过那些伤痕,温声道:“是不是很痛?” 她自己就很怕痛,她都不敢想,当时的裴行之会有多痛。 裴行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低声道:“我都忘了。” 听到这个回答,闻梨不禁笑了一下:“少唬人了。” 过耳不忘的人,又怎么可能忘掉自己的经历。 除非是受过的伤太多,一层覆盖一层,记不清了。 闻梨想到这一点,更心疼了。 闻梨先用细棉将那些血清理干净,然后取出续玉膏,用三寸长的方形玉片刮起一些膏体,轻柔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裴行之双手攥紧了裤子,眉头蹙着,额头有几滴汗水滴落而下。 分明只是吃两颗药养几天就能好的伤势,她却选择让他的伤好得更快的方法。 少年垂下眼眸,心中酥麻柔软。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温柔地亲手为他抚平创伤。 他心里该觉得感动的,可是又宛如溺水一般,呼吸都是轻缓浅淡的。 那冰凉的玉片擦过他的伤口,忽地有柔软的指腹不小心抚过,少年脑中顿时就是一凛,脊背颤了一下。 闻梨注意到了,立马停手,“我弄痛你了?” 裴行之死死咬着牙,勉强道:“没有。” 闻梨没有察觉,目光只在他背上的伤,声音轻缓:“那你痛的时候记得说,我轻一点。” 裴行之声音闷闷地回了一个嗯。 好不容易熬过了上药,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才发现他气松早了。 ------------ 第114章 喜欢是……心动吗? 少年的腰腹不自在的紧绷着,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宛如一把开刃的利剑。 而此时那双柔软的手如涓涓春水,纤细的双臂环过他的腰侧,手中纱布将剑刃的凌厉一圈一圈缠绕、化柔。 期间她的衣袖、手腕以及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身体,带来一阵阵悸动。 当她的双手圈住他的腰身时,这如同拥抱的亲昵动作让他愣了神。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神情迷茫慌乱,耳朵和脸都是烫红的。 裴行之憋着气,只觉得还不如让文柔再打他几鞭。 但一想到若是再来几鞭就还要重复一遍此刻的经历,他又觉得还是算了。 等到纱布缠好后,闻梨在他腰侧系上一个蝴蝶结。 从裴行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那睫毛颤啊颤的,带着他的心也不消停。 闻梨收回手道:“好了。” 听到这句话,裴行之如释重负,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上,慌乱得差点将衣服穿反了。 “谢谢。”他说完这句话,然后垂着头,一言不发。 闻梨唇瓣微动,欲言又止。 房间内忽然蔓延出一种缥缈的缠绵气氛。 最后是裴行之率先开口:“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而这句话,明显是他口不择言的借口,因为根本没有天黑。 闻梨瞧着那低着头快速逃离的少年,出声喊道:“裴行之。” 那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知道什么是暧昧,什么是喜欢了吧?” 闻言,裴行之下意识伸手去碰了一下脸,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之后,又慌忙放下了手。 “我……知道了。” 语毕,他径直逃离了。 闻梨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捂住眼睛,想起自己方才做了那般胆大的事情,脸红红的。 她轻轻拍了拍脸,试图将脸上的热气拍散。 而此时,一道突兀地声音冒了出来:“他喜欢你了。” 闻梨一顿,问道:“你怎么知道?” 石玉:“看看你的储物袋。” 闻梨打开储物袋,看到了里面多出来的一块地图残片。 她看着那三块地图残片许久,才伸手将它们摆弄拼好,路线有了一些雏形。 “这是哪?” 石玉:“秘境图,里面藏着好东西。” 闻梨:“什么好东西?” 石玉随口道:“不知道。” 闻梨顿时诧异:“这不是你的东西吗?” 石玉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秒,“嗯,是我的东西,所以还是那句话。” 闻梨皮笑肉不笑道:“请宿主自行探索。” 石玉笑道:“聪明。” 闻梨将地图翻了翻,就放在一边了,因为确实看不出名堂。 …… 这是裴行之第一次没有修炼的夜晚。 他就睁着眼坐在那里,心神放空。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今日的感受,但脑中全是闻梨的影子。 她的眼、她的笑,还有她的…… 裴行之不自觉地抬手,指尖轻触那处浅浅的梨涡,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弱的细腻触感。 暧昧、喜欢。 他喜欢自己的剑,但心很平静。 他面对闻梨,却心跳加快。 所以喜欢就是——心动。 裴行之抚上自己的心口,口中低喃出一个名字:“闻……梨。” 在这一刹,他不仅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听到了一阵颤动——是他的剑。 裴行之的目光落到桌上的挚心剑上,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它确实是动了。 他看着剑,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一缕日光落到他的脸庞时,他突兀地起身,疾步往一个方向行去。 瀑布的水流滚落而下,裴行之站在原地大喊:“师父!” 过了一会,风华出现,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被吵醒的郁闷:“大早上不睡觉,你最好有事。” 裴行之望着眼前的人,唇瓣翕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风华瞧着他纠结不止的神色,顿时觉得奇了:“怎么还有你无法启齿的事?” 裴行之神情犹豫。 风华挑眉,给自己变出一张椅子来,悠然坐下等他开口。 裴行之站了很久,直到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他才终于坚定了神情。 “师父。” “说。” “无情道是什么?” 风华听到这句话,摇椅一抖,差点摔下去。 他惊悚地转头看着自家徒弟,“你再问一遍?” 裴行之认真重复了一遍:“无情道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风华右手摸着下巴,一边摇头一边连声感叹:“现在开始质疑是不是晚了点,当初怎么义无反顾要修此道的?” 闻言,裴行之一怔。 当初……当初他为什么选择无情道? 他好像有些忘了。 隐隐只感觉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他,让他选择无情道。 风华瞧着他困惑的模样,摇椅一晃一晃,娓娓道:“无情之道,有人说无情无欲,有人说是清静无为,不过我理解的无情道,应是无私情,克己心。” “最通俗易懂地讲,就是——绝对的理性。” “谢寻真便是如此超然脱俗的理性之人,所以她不到两百岁就飞升了。” 裴行之心中思索着,眸光闪烁不定。 风华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少年,眯眼笑说:“行之啊,若是有一天,闻梨杀了无辜之人,你会替天行道吗?” “不会。” 风华听到这个回答微微挑眉,刚想说话,就听到他下一句。 裴行之正色道:“闻梨不会杀人,更不会杀无辜之人。” 风华一顿,狐疑道:“你这么了解她了?” 裴行之只道:“她不会。” 风华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见他还站着不动,他好笑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裴行之沉默半晌,才踌躇开口:“师父,喜欢……是什么?” 风华勾唇不语。 裴行之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顾自道: “喜欢是……心动吗?” 风华顿时摊手耸肩,语气无奈:“所以你还来问我干什么呢?” 裴行之目光明灭不定,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他恭敬行礼:“弟子告退。” 风华偏头瞧着那道离去的身影,双手枕在脑后,怡然自得地赏雪。 …… 落雪之巅的小师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一经传出,弟子们都震惊不已,私底下都在讨论这件事。 全栖迟有些疑惑地问云既白:“大师兄,他们盯着小师叔和闻梨蛐蛐什么呢?” 不就是裴行之为闻梨打了人,怎么一个个揪着这个事一直不停呢? 云既白无语:“练你的枪去。” 而两名当事人的相处却好似没什么改变。 他们都没有再提及那天的事情,却又隐隐有许多东西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 第115章 什么私事要偷偷摸摸? 风华从那天见了裴行之之后,越想越忍不住好奇,便来到了小楼,而此时的闻梨和裴行之正在对剑。 闻梨眼见自己要输了,目光滴溜溜一转,喊道:“等一下!” 对面的裴行之顿时凝滞了身形,就这两秒的停顿,那把锈剑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剑锋直指着他。 闻梨开开心心收了剑,狡黠一笑:“我赢了。” 裴行之微微勾唇,点头:“嗯,你赢了。” 不远处的风华看着,有些无语:“小梨花,你这有些胜之不武啊。” 闻梨听到声音回头,与裴行之一起走过去。 她理所当然道:“这也是一种策略。” 风华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脸上也流露出笑意,而这笑在看清楚她手里的剑时,陡然凝滞。 他唇边的笑一点一点落了下去,目光死死盯着那把露出大半剑身的锈剑。 风华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小梨花,你跟我来一下。” 闻梨看了一眼裴行之,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风华停下脚步,转身时神情冷然。 看到他这副表情,闻梨不由得愣住,“小风叔叔,你怎么了?” 风华声音冷寒:“你这把剑从哪来的?” 闻梨老实回答:“藏兵谷啊。” 谁知风华闻言神情一变,冷声驳斥:“不可能,这把剑不可能会出现在藏兵谷!” 这突兀地呵斥把闻梨吓了一跳,她咽了下口水,小声说:“可是……它就是我从藏兵谷拿出来的。” 风华看着剑神色阴沉,无措地喃喃:“不对,这不对……” 剑上的锈斑掉落大半,他终于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 这把剑当初与那个人一起失踪,他死了,他的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藏兵谷? 闻梨看着他的状态,不由关切询问:“小风叔叔,你还好吗?” 风华猛地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猩红得吓人。 “你知不知道这把剑它……它……” 风华说到一半,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了,仿佛被某种力量遏止。 他愣了一下,神情蓦地变得有些恍惚。 闻梨不解:“怎么了?” 风华没有回答,他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雪花,神情变得凝重,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闻梨看着他大起大落的状态,担忧道:“小风叔叔,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他方才的样子真的有些怪异可怕。 风华垂眸,看着闻梨的目光十分深邃:“小梨花,我有些事情要闭关,你帮我和行之说一声。” 闻梨皱眉,怎么突然又扯到闭关了? “闭关多久啊?” “不知道。” 风华取出两个储物袋塞到闻梨手里,“这里面有灵器和灵丹,你和行之一人一个。” 说完,他丝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留在原地的闻梨看着手里的储物袋发愣。 裴行之见到风华走了,上前走到闻梨身边,“怎么了?” 闻梨也很疑惑,“不知道,小风叔叔留下两个储物袋就说要去闭关了。” “闭关?”裴行之蹙眉。 闻梨将储物袋放到他手上,随后举着自己的剑仔细查看,“这剑到底哪来的?” 裴行之一顿,沉吟道:“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闻梨:“小风叔叔说这剑不是藏兵谷的,可我就是从谷里拿的啊。” 裴行之:“师父真这么说的?” 闻梨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并不意外,顿时了悟:“所以你也知道这把剑不是藏兵谷的?” 裴行之点头道:“最初是聂师姐察觉到了异常让我去查,但我翻遍了近些年的来往人员名册,也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于是就不了了之。” 闻言,闻梨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锈剑,恍然大悟。 她就说一把好好的剑,干嘛要放在树里任它生锈,合着是来历不明啊。 裴行之又说:“听你方才所说,师父应该识得这把剑。” 闻梨:“可是他去闭关了,只能等他出关问问。” …… 终于到了掌门开启苍穹境的那天。 大殿之中已经整齐站好了一列弟子。 苍穹境,是青云宗先祖寻到并炼化的秘境,后由每一任掌门代代相传,里面有许多珍稀难见的天材地宝。 此境三年一开,凡是进入的弟子皆可取三样东西。 掌门全衡站于上位,在他面前有一只流光溢彩的圆球。 只见他将掌门令牌置于圆球上,磅礴的灵力灌注其中,一道光门乍然出现在众弟子眼前。 旁边的文柔语气温和地告知弟子们注意事项,弟子们细心记下。 闻梨发现在场的弟子最低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想来是秘境虽被先祖炼化过,但进入其中还是有些危险,因此卡修为进入。 闻梨扫了一眼,凑到裴行之身边问:“云师兄不去吗?” 裴行之回:“他在帮药师兄测试丹方,让栖迟代劳了。” 闻梨:“这还能代劳呢?” 裴行之:“可以,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将三个东西的额度转给我。” 闻梨一怔,用右手的戒指碰了一下他的左手,笑说:“我们得一起进去才行。” 裴行之点头,想了想,也对她笑了一下。 全栖迟站在两人前方,回头喊他们:“走了。” 走进光门,再次睁眼,眼前是一片青绿的鸟语花香之景。 全栖迟深呼吸一口气,神情舒适:“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虞子嘉同样感慨:“我也是第一次来这。” 叶舞言简意赅:“加一。” 闻梨忍不住笑了,自从那次她说了加一这个话,叶舞便经常用这两个字来代替回答。 她跟着说了一句:“加二。” 裴行之侧目看了看她,正经道:“加三。” “走吧,我们找好东西去。”全栖迟语气激动。 闻梨站着没动,迟疑道:“那个,栖迟,我和裴行之就不与你们一起了。” 闻言,全栖迟想到了他们下山那次,表情微恼:“怎么,你们又要丢下我们?” 闻梨神情略微尴尬,脑中飞速找着借口。 裴行之在这时开口:“我们有私事。” 全栖迟更不解了:“什么私事要两个人偷偷摸摸去干?” 闻梨:“……”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叶舞看了看两人,毫不犹豫地拉着全栖迟走。 虞子嘉转身跟着她们走,怪声怪气道:“小师姐,咱快走吧,闻梨他们有私事处理。” 裴行之蹙眉道:“他说话怎么怪怪的?” 闻梨瞧着他这副呆呆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他们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闻梨故意拉长音调,“我们要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裴行之闻言,语气冷静道:“和魍魉城的交易,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 闻梨属实是被他这纯洁的样子打败了。 “裴行之,你把头凑过来。” 裴行之照做。 闻梨附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际,“我说的见不得人的事是指——这个。” 话落下的时候,她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脸颊。 裴行之顿时呆愣住。 闻梨瞧着他纯情的样子,憋着笑走远了。 裴行之回神,连忙跟上去,脸色微红。 ------------ 第116章 怎么又是来找美人泪的? 两人并肩而行,苍穹境里植被茂密丰富,一片生机盎然。 没走多久,闻梨感觉到右手的戒指亮了一下,她随即抬起手,一片白光从戒指里升起,半空中缓缓出现一幅路线图,路线的尽头有一个灰色光点。 “这是要我们去那里?”闻梨迟疑道。 裴行之则看着他面前的光幕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灵植?” 光幕上显现出一株平平无奇的荆棘植物,无叶无花,甚至有些干枯。 闻梨一下认出了这植物的名字,“美人泪。” “美人泪?” 闻梨点头道:“我之前在莫家的时候看见过,听无忧说是莫大哥种的。” 因为那奇特的香味和特别的名字,让她记忆深刻。 裴行之闻言,瞧着美人泪,心中暗自思索。 闻梨随口道:“没想到魍魉城要的居然是这个东西,那看来我们沿着这条路线走,就能找到它了。” 他们此行进入苍穹境本意就是完成和魍魉城的约定,现在知道了要找的东西,甚至还有准确的路线图,他们也不再耽搁,朝着地图的西南方向去。 一段时间的赶路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花海,彩蝶飞舞,鼻尖充斥的花粉香味太过浓郁,闻梨打了两个喷嚏,不得不用灵力封闭了嗅觉。 因为实在是太呛鼻了。 适当的花香是享受,过度的花香就是折磨了。 裴行之望着漫山遍野的花,不由蹙眉道:“花太多了。” 这么多的花生长在一起,要找一株看起来普通的干枯荆棘不是一件容易事。 闻梨想了想道:“好找的,美人泪的气味非常特别,是一种……形容不出的香味,只要你闻到了,立马就能知道。” “原来如此。”裴行之思索两秒后,说,“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查探一下周围有没有强大的妖兽栖息。” 闻梨乖乖点头,“好。” 没过多久,裴行之回来了,他对她摇头,“没有发现妖兽。” 那就证明这个地方是比较安全的。 “那你去找这边,我去这边。”闻梨指了两个方向。 走进花海中,闻梨犹犹豫豫地撤掉了味觉防护,然后又被呛到了。 她郁闷地揉了揉鼻子,开始埋头寻找。 只是一段时间过去,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要失灵了,也没闻到那股特殊的味道。 闻梨当即抬起戒指又看了一眼地图,确定就是这里没错啊。 按理说以美人泪那奇特的香味,就算在万花争艳的花海中,也不会被掩盖掉气味才对。 闻梨不禁开始郁闷,思索着往后退了几步,蓦地神情一凛,她感觉到了一道陌生的气息。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将自己的锈剑唤了出来,连连后退几步。 不远处的裴行之一直有注意着这边的状况,只一瞬就来到了闻梨身边,关切询问:“怎么了?” 闻梨没有回答,只见她方才站的位置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粉粉的小裙子,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簪了四五朵五彩的小花,小脸圆润精致,像个小花仙。 裴行之见到这陌生的女孩,神情凝重,挡在闻梨的面前。 方才他探查过,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现在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女孩,只能说明这女孩的修为比他高,从而躲过了他的灵力探查。 小女孩叉腰看着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扬起脸瞪大了眼睛,气愤喊道:“有没有素质,随便来别人领地就算了,还差点踩到我!” 小女孩气鼓鼓地,只是生气,身上并未散发恶意。 闻梨马上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顿时更气了:“叫谁妹妹呢,我两百岁了!” 闻梨霎时一惊,随后立马改口:“额……对不起,小姑奶奶。” 小女孩嘟嘴:“你把我叫老了!” 闻梨没辙了,“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叫我西棠吧。”西棠指着眼前的两人,“说说吧,你们这两个糟糕的家伙来我家干什么?” 闻梨一顿,这女孩修为比她和裴行之都高,且大概是此处花海的主人。 于是她诚实说:“我们来找东西的。” “什么东西?” “美人泪。” 西棠闻言,脱口而出道:“怎么又是来找美人泪的?” “又?”闻梨有些诧异。 西棠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之前有个人也来找美人泪,这花海里的那株已经被他带走了。” 闻梨想到了莫轻离,下意识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西棠瞪着她,说:“忘了,你们修士不都长一个样,我怎么会记得。” 不过随后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旁边的裴行之,撇嘴道:“看你模样有些眼熟,那人不会就是你吧?” 裴行之淡然否定:“我第一次来这里。” 西棠切了一声:“反正你们想在这花海里找美人泪是找不着了。” 闻梨敏锐察觉到其中含义,斟酌着问:“那西棠你有何高见?” 西棠微微扬起嘴角又压下,傲娇哼道:“陪我玩,我就告诉你。” “陪你玩?”闻梨没懂怎么是这个要求。 “陪我玩三天,还有,”西棠想了想,指着裴行之说,“你,用灵檀木给我建一个你们人类住的那种屋子,风吹雨淋的生活真是烦死了。” 闻梨看向裴行之,裴行之也看了过来。 两人稍加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裴行之就被西棠打发去找灵檀木了,留下闻梨陪她玩。 闻梨坐在草坪上,转头问身边的人:“你想玩什么?” 西棠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你们外面的修士平时都玩什么?” 闻梨思索回道:“比武练剑。” 西棠咦了一声:“打打杀杀的,嫌弃。” 闻梨看着眼前年龄两百岁,外表十岁的小女孩,想了想,笑说:“那我教你做风筝好不好?” “行吧。” 闻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线和彩布,她的储物袋里装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她不禁感慨还是修仙界方便,东西往储物袋一放就能带走。 西棠看着面前的东西,跃跃欲试道:“怎么做的?” ------------ 第117章 你真的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吗? 闻梨拿起两根木棍,刚要演示,脑袋陡然一懵。 风筝怎么做的来着? 她的第一只风筝是和妈妈一起完成的,步骤是…… 闻梨认真想了想,却发现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了。 西棠疑惑地看着她,小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回神了。” “哦。”闻梨抬手拍了一下脑袋,终于想了起来。 “先这样,然后将它们扎起来……” 裴行之带着灵檀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头挨着头专注地忙活。 他没有打扰,而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拿出工具开始削木头。 闻梨手把手教西棠,没多久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就做好了。 西棠在她的指导下拉着风筝飞了起来,明明都是有灵力的人,却用着最原始的玩法。 小女孩在草地上扯着风筝奔跑,闻梨在一旁看着,目光温柔。 她看着脸上笑容洋溢的西棠,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的自己也和西棠一样高兴。 裴行之远远看着那青衣少女,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粲然一笑,万花也失色。 他忽然觉得,若是时间能永久停在这里的话,似乎……也不错。 过了一会,闻梨回头看到裴行之,走到他身边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 面对她这样专注的目光,裴行之有些不敢对视。 但是她的目光一直没动,他不由得开口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好看。” 闻梨满眼笑意,“我很早就想说了,裴行之,你长得真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裴行之手上动作一顿,随后低声说:“你也好看。” 闻梨顿时凑近他几分,偏了下头望着他,追问:“有多好看?” 裴行之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不说话。 闻梨也不在意,只看着他笑。 他修了那么多年的无情道,好不容易开了窍,自然要给他看清自己的心的缓冲时间。 远处拉着风筝玩的西棠回头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春天的气息。” 夜晚,裴行之已经将小木屋做好,不得不说他的手艺比用风华好太多,屋子虽小但胜在牢固,西棠很高兴。 西棠回花海休息了,草坪上只剩他们两人。 两人躺在草坪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有清风拂过,裴行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条毯子递给闻梨,“夜晚有风,你盖上些。” 闻梨也不扭捏,拿过毯子盖在身上。 哪怕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素质,寻常的风根本不会令他们不适,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闻梨望着天上的星星感叹:“这里的星星真好看,比我家那里的还要好看。” 裴行之偏头看着她,问道:“那你想家吗?” “想啊。”闻梨毫不犹豫回答。 裴行之听到这个回答,长睫微垂,掩下眸中神色。 闻梨在这时转头看着他,浅笑:“落雪之巅现在也是我的家。” 裴行之神情微顿,笑了笑说:“嗯,这里是你的家。” 后面,闻梨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少女蜷缩着身体,手垫在脸颊下,乖巧得像一只慵懒的猫。 忽地,一缕发丝落在她的脸上,她似乎觉得痒,伸手无意识地去抓了抓,却没有抓到。 裴行之见她表情有些不耐烦,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轻轻抚走。 夜色温凉,他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闻梨,你……真的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吗?” 含糊的一句轻喃,谁也没有听清楚,便被风带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行之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眸色微冷,待看到是西棠时,缓和了神色。 西棠坐在草坪上,开口第一句如惊雷:“你喜欢她。” 这是陈述句。 裴行之没有回答。 西棠笑了笑:“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喜欢她。” 裴行之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好奇。”西棠道,“那个取走美人泪的人是你们的熟人吧?” 裴行之觉得没隐瞒的必要,如实说:“是。” “开花了没?” “不知道。” 西棠语气略微不屑:“谅他也种不出来。” 裴行之诧异道:“何出此言?” 西棠道:“传言美人泪需要最真挚纯粹的情感浇灌才能使它绽放,就连我,也从未见过它盛开的样子。” “那个人来取花的时候满脸愁容,情感之事顾虑太多,又如何能让美人泪绽放呢。” 西棠说着,打量了裴行之一眼,挑眉轻笑:“倒是你,看起来或许有些机会。” 裴行之垂眸不语。 周围寂静半晌,西棠忽然又问:“你真的没有来过这里?” 裴行之淡淡道:“没有。” “那还真是怪了。”西棠微微摇头,嘟囔道,“果真是你们修士都长得差不多。” 她嘀咕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新家。 三天之后,西棠履行约定,带着两人前往了一处隐蔽的山谷。 “之前我在这里见到一株,就在那山坡后面的石缝里。” 然而等到了地方,西棠就傻眼了,“我花呢?” 石头还是那个石头,石缝里的花却不翼而飞。 闻梨狐疑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西棠正色道,“我才两百岁,我们妖的寿命比你们人要长,这个年纪记忆力好着呢。” 说着她飞到石头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连片叶子都没看见。 她气得叉腰直骂:“到底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花挖走了,我去你祖……” 闻梨连忙伸手捂着小姑娘的嘴,“消消气,别骂街啊。” 好好的一个可爱女孩,怎么生起气来和药玄一模一样的。 西棠拉开她的手,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叹气道:“不好意思,那花真的本来就是在这儿的。” 结果现在花没了,她平白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其它地方没有了吗?”闻梨想了想问。 苍穹境挺大的,或许其它地方能找到呢? 西棠:“我这里都没有的话,其它地方大概也不会有。” 闻言,闻梨和裴行之对视了一眼,然后说:“先去找找吧。” 西棠歉意道:“对不起,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闻梨对她笑了笑:“没事的,这三天我们也很开心的,是吧裴行之?” 裴行之嗯了一声。 同西棠告别之后,他们重新踏上了找美人泪的旅程。 半月时间悄然而过,他们一无所获。 到最后一天,闻梨喊停裴行之:“不找了,算了。” 裴行之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了。 地图上显示的那株美人泪被人取走,第二株不知去向,他们也寻找多天,已然尽力。 两人达成共识,便静下心开始吸纳灵力修炼,他们体内的灵力在躁动,明显是要突破了。 苍穹境内的灵力较浓郁,关于可以带走的三样东西在找美人泪的路途上他们也已经找好,于是便打算在最后的时间里冲击瓶颈。 日头西沉,天上渐渐开始有黑色劫云聚集,里面蕴含着法则气息,这是有人要突破的征兆。 闻梨睁开眼,感受到体内旋转凝实的金丹,还有些懵。 她结丹了,但是——她的雷呢?! ------------ 第118章 她的劫雷离家出走了 不远处。 几道恐怖的天雷落下。 闻梨转头,看到了沐浴在劫雷下的裴行之。 他神情冷静,手执长剑运转全身灵力抵挡劈在他身上的天雷。 不一会儿,他的身上显现出一两道伤痕,不过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狼狈了些。 等到那雷光消失,劫云散去,裴行之也突破至元婴境。 闻梨呆呆望着天上散去的黑云,傻眼了。 不是,什么情况,她的金丹劫雷呢?! 闻梨仰头望着那散得干干净净的劫云,伸出挽留手。 真的不看一下她吗? 她也结丹了啊! 闻梨心中百转千回,就算她是外来者,但她现在修炼的都是本地功法啊,这怎么还不认了呢? 她穿越前可是被雷劈死的! 她心中莫名郁闷,又去看裴行之,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该不会她的雷都劈到裴行之身上了? 裴行之几步来到闻梨身边,察觉到她身上的金丹气息,微微诧异:“你的劫雷呢?” 闻梨阴恻恻道:“离家出走了。” 裴行之:“……” 她总是能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在现在他已经能接住她的话。 “嗯,希望它能常回家看看。” 闻梨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笑了一会就去查看他的伤势。 裴行之不甚在意道:“这次真的不要紧,一会就好了。” 他垂眸思索半晌,开口道:“其实,我当初结丹的时候也没有雷劫。” 闻梨顿时有种找到了组织的欣慰之感,“详细说说。” 裴行之道:“那时我因为追查柳眉,意外陷入传送阵,毫无察觉就突破至金丹中期,当时也没有雷劫降临,师父猜想或许是魍魉城所处之地时刻变换,因此雷劫难以捕捉我的气息。” 闻言,闻梨若有所思。 她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若是裴行之陷入传送阵法不是因为她使用了新手危机处理礼包,而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意外。 那裴行之应该也会出现在她面前吧,毕竟,他就是追着柳眉而去的。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系统的礼包岂不就是个空壳? 闻梨顿时郁闷了,谁家好系统能这么坑宿主的。 裴行之瞧见她阴晴不定的神色,关切问:“你想到什么了?” “噢,”闻梨回神,“我在想是因为我现在也在秘境,所以也没雷?” 但她刚说完,就恨不得自己没说过这句话,裴行之就在这,他的劫雷降下了。 或许,还是因为她外来者的身份吧。 闻梨不确定地想。 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看不清脸上情绪的裴行之,忽地有些心慌。 多说多错。 她连忙拉过裴行之的手走,“快走吧,该出去了。” 裴行之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局促神情,什么也没说,随着她走。 穿过光门出了苍穹境,他们算是最后一批出去的。 大殿上的几名长老看到两人气息的变化,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居然都突破了境界。 全栖迟走到两人身边,先恭喜了他们修为突破,然后问:“你们的私事处理完了?” 闻言,裴行之顿时想到了闻梨说的话,垂眸不语。 闻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点头笑说:“处理完了。” 全栖迟哦了一声,没有多想。 虽然没有在苍穹境中找到魍魉城要的东西,但这魍魉城还是要去一趟的。 闻梨与裴行之商量好了过两天就下山,不过没想到,在下山的前一天,落雪之巅来了一位熟人。 ——莫轻离。 看到他的时候,闻梨有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知道了花海那株美人泪是莫轻离拿走的,而他与魍魉城的关系,她有联想过,直到现在见到他人,一切不言而喻。 小楼中,莫轻离温和笑着与他们问好,闻梨礼貌回应,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谢无忧。 莫轻离看向闻梨,温声道:“无忧无碍,现在也开始学习修炼了。” “那就好。”闻梨有些开心,这是一个好消息。 之后,莫轻离取出一个玉制花盆,里面是一截枯木桩,桩上缠绕着一株矮小荆棘,正是闻梨曾经在莫家见过的美人泪。 此时的美人泪干枯的枝干上已经长出了几片嫩绿的小叶片,叶片轻轻颤着,看起来脆弱易碎。 闻梨闻到了一道熟悉的香味,却又隐隐感觉和那次闻到的有些不一样。 莫轻离垂眸看着手中的枯枝,眸色沉沉,好久后微微摇头,释然一笑。 他看向裴行之,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去魍魉城,劳烦行之你将这美人泪交给她。” 闻梨站在旁边,明显能感觉到莫轻离有些怅然落寞。 裴行之淡然接过美人泪,想了想,开口问:“师兄有什么话需要我们带去吗?” 莫轻离神情一顿,低了两分声音:“替我转告她,这便是我的答案。” “好。” 莫轻离最后看了一眼美人泪,便收回了目光,又恢复成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风华长老现在在青云宗吗?” 裴行之回:“师父他闭关了。” 莫轻离一怔,眉头微蹙,“有没有说何时出关?” 裴行之摇头道:“不知。” 莫轻离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雪,微微叹气:“那便算了。” 他起身欲走,裴行之叫住他:“师兄不在青云宗多待两天吗?” 莫轻离身形一滞,头也不回地说:“不了。” 外面雪花飘飘,那白衣男子消失在雪色中,似乎他来这一趟,只是来送花的。 闻梨瞧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也有些沉闷。 往日同门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见。 命术之家,反噬深入血脉,不过好在他的妹妹已经无事,他心中应该有所慰藉。 闻梨将这些思绪放下,转头看向裴行之手中的美人泪,终究没有忍住好奇。 “裴行之,莫大哥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时看起来还有些落寞。 裴行之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美人泪,西棠的话犹在耳边。 “美人泪需要真挚的情感才能绽放,我想师兄他应该是……”他想了想,说出一个词,“伤情。” 闻梨先是有些惊讶美人泪特殊的盛开方式,随后又惊讶于裴行之说出的话。 “你现在居然能理解伤情了?” 他之前分明连喜欢都不清楚。 裴行之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中似乎蕴藏了很多东西,却看不分明。 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闻梨被他看得莫名地不自在,咳了一声道:“明天下山,我要先回去收拾一下。” ------------ 第119章 他的猫耳朵 不知道全栖迟从哪处得到的消息,知道了闻梨与裴行之又要下山。 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云既白他们风风火火堵人,直接在山门将两个人截了个正着。 全栖迟手中惊鸿枪往地上一杵,发出清脆的震荡声。 她叉腰不满道:“闻梨,你又要丢下我们出去玩?” 闻梨勉强笑了一下:“不是去玩。” 他们是去办正事,怎么能是去玩呢。 全栖迟瞪了她一眼,道:“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去。” 虞子嘉紧随其后:“加一。” 叶舞:“加二。” 云既白看了眼他们,刚要说话就被闻梨打断,“云师兄你想说,你身为大师兄,要跟着去护师弟师妹周全对不对?” 云既白微笑:“不是,我是被师父拉着炼丹炼累了,出门散心的。” 闻梨沉默,她看着眼前的几人,没辙。 “走吧走吧,别站在门口当门神了。” 六人小分队第一次整整齐齐下山。 闻梨路上还在想着找什么借口支开他们去魍魉城。 裴行之却道:“实话实说。” 闻梨犹豫:“不好吧?” 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他们下山的目的,感觉不太合适。 裴行之无奈表示:“你觉得我们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悄无声息走掉吗?” 闻梨看着前面和身旁时不时转头目光警惕地看一眼他们的几人,确实走不掉。 这怎么跟看嫌疑犯似的。 闻梨有些无语道:“那你去说。” 于是在云既白问目的地的时候,裴行之直言:“去魍魉城。” “魍魉城?”云既白惊讶了一下,却没多问,“那要先去打探一下魍魉城最近的城门开放地在哪,或是去找几枚通行令牌。” 虞子嘉想了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一沓令牌放在地上,各色各样的令牌丁零当啷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人好奇地围上去,虞子嘉在一堆令牌找出一枚画着扭曲骷髅的令牌,对云既白道:“是这个吗?” 云既白拿过令牌一看,惊讶道:“师弟怎么会有这个?” 虞子嘉一边埋头继续找一边随意道:“我皇兄给我准备的,中州出名的那几个城池的令牌我都有。” 其他人看着地上那一堆令牌,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壕气。 云既白目光瞥向地上的一枚白色令牌,上面有一个“清”字。 “这是清城城主府的?”云既白凉凉道,“所以,虞师弟你有清城城主府的令牌怎么不拿出来?” 早知道有令牌,他当时又何必花丹药去城主府打点。 虞子嘉身体一僵,有些尴尬:“我这不是,那会没想起来嘛,师兄对不起。” 这道歉的速度十分快,云既白哼了一声,也没真的和他计较。 “我记得当时我看这魍魉城的令牌挺特别,好像多带了几个。”虞子嘉嘀咕道。 全栖迟疑惑:“同一种令牌,你带那么多干什么?” 虞子嘉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交了朋友之后一起出去闯荡啊。” 叶舞:“我看是闯祸才对。” “你是血口喷人。”虞子嘉哼了一声,“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终于从一堆令牌里找出了另外的几枚令牌,加上云既白手上的,一共四枚。 全栖迟皱眉道:“这也不够啊。” 裴行之淡淡道:“我和闻梨不用。” 闻言,四人皆是诧异地看了看他与闻梨,不过都没多问。 他们要去魍魉城,有令牌也不稀奇。 等虞子嘉将地上的令牌都收起后,云既白道:“先离开护山大阵的范围吧。” 在青云宗的阵法下,外界的传送阵法是用不了的。 六人离开阵法范围,来到了山脚。 云既白拿出一瓶丹药,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粒。 虞子嘉好奇道:“这什么丹药?” 云既白道:“拟息丹,吃下可以模拟其他种族的气息,魍魉城人员来往繁杂,还是隐藏一下为好。” 几人没有异议,服下了丹药。 片刻之后,闻梨抬手碰了一下脸颊,再一看指腹,上面沾了一些亮亮的璘粉。 裴行之看着她脸上的花纹,说:“是蝴蝶。” 闻梨转眼看去,顿时心软了,嘴里喃喃道:“小猫耳朵,唔……” 只见裴行之的头顶长出了一对软乎乎的黑色猫耳,那萌萌的耳朵和少年的冷脸搭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裴行之眨了下眼,头上的猫耳跟着一动。 闻梨盯着那对耳朵,眼神炽热,心都被萌化了。 她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却蓦地想起在藏书阁不小心冒犯药玄的事情,又不得不将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 只是转头时目光依依不舍的,渴望都要溢出眼睛了。 裴行之看了她半晌,朝她低了一下头,“摸吧。” 闻梨一怔,眼睛猛地一亮,“那我真摸了?” “嗯。”裴行之声音低沉纵容。 得了允许,闻梨当即不客气地伸手摸了两下,触感顺滑柔软,像上好的云棉。 毛茸茸…… 闻梨心软成了一滩水,还有什么比摸人形猫猫更幸福的事情呢。 她是摸开心了,裴行之就惨了。 她的手摸上来时,他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这耳朵居然是有感觉的。 闻梨的手在他耳朵上抓捏搓揉,那隐隐的不适感从这对不属于他的耳朵上传递到他的身体里。 莫名地,裴行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在抬眼看到她脸上的欢欣笑容时,默默止住了话语。 好在闻梨只摸了几下就收手了。 裴行之松了一口气,蓦地蹙了下眉,莫名觉得心里空了一下。 闻梨摸耳朵的那只手的手指蜷了蜷,满脸幸福,“总算圆梦了。” 裴行之望着她的笑,方才被摸耳朵的不适感散了个干干净净,不自觉地弯眸笑了一下。 ------------ 第120章 契约戒明,有缘人至 旁边的虞子嘉瞥过来一眼,傲娇道:“不就是耳朵,我也有。” 闻梨转头望去,看到了虞子嘉头顶的姜黄色耳朵。 她噗嗤笑出声来:“村口大黄啊。” “什么大黄?”虞子嘉顿时气恼,“这是……这是高贵的耳朵!” 全栖迟的耳朵上长着一层红色的羽毛,看着虞子嘉笑:“再高贵也是狗狗的耳朵。” “小师姐你,哼!” 叶舞则是小腿变透明了,像一只灵体。 她转头问道:“大师兄,你这拟息丹变幻的种族都是随机的?” 云既白手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鳞片,理直气壮道:“惊喜吗?” 叶舞皮笑肉不笑道:“差点惊吓。” 饶是她心理素质强,但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变透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脏停顿了一下。 虞子嘉看过来,点评道:“阿飘师妹。” 叶舞面无表情:“狗狗师兄。” 虞子嘉:“……” 他第一次听到叶舞叫他师兄,但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真是要人命。 “好了好了,狗狗耳朵也很可爱的。”闻梨道。 裴行之平静脸,声音也平淡:“走吧。” 四人将灵灌注令牌中,启动了其中的传送阵法,片刻之后,他们的脚下出现了阵法的光芒,随后四人消失在原地。 闻梨和裴行之对视了一眼,将灵力灌注契约戒中,于是两人脚下也出现了阵法,这两道阵法的纹路比之云既白他们的有所不同。 裴行之忽然问:“你现在还怕吗?” 闻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初见时,她因为害怕问他能不能拉着他的手。 闻梨笑了下,抬眸看着他,“怕。” 而这一次,那只手没有犹豫,伸到了她面前。 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将他的手拉住。 脚下的传送阵大亮,他们交握的手不曾松开。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再睁眼时,眼前却不是那扇巍峨的城门,而是揽月阁。 闻梨愣了一下,认出了这是当初与剪秋水签契约书的那个房间。 此时的房间内,坐着一名身穿华贵锦服的女子,女子容貌清丽,周身气息冷淡,说话时声音也是冷的。 “坐吧。” 在她对面,桌上的两盏茶往上冒着热气,似乎是预料到了他们的到来。 闻梨与裴行之对视一眼,然后走到女子对面坐下。 面对修为比他们不知高多少的魍魉城城主,他们都十分谨慎,哪怕对方现在没有表现出丝毫恶意。 女子淡声道:“自我介绍一下,本人魍魉城城主,宣泠。” 闻梨与裴行之正想开口,宣泠抬手打断,直入主题:“东西带了没?” 她并不在意他们的身份,或者说她早就知晓,并不需要他们再介绍自己。 在她对面,裴行之取出那株美人泪放在了桌上。 宣泠看到那几片嫩绿的叶子一愣。 裴行之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他让我转告城主,这就是他的答案。” 宣泠看着那株美人泪不说话,眸色微暗,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两人都没有出言打扰她。 良久后,宣泠忽然闷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中含着一丝嘲讽:“莫轻离,你总算是守约了一次。” 她笑着伸手碰了一下美人泪的叶片,那细嫩的叶片动了动,宛如懵懂小孩歪头思考一般,小叶片认出了女子身上的情感气息,叶片缓缓将她的手指圈住。 宣泠怔住,脸上讽刺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挥了一下衣袖将美人泪收起,随后目光放在对面的人身上。 宣泠目光一扫而过他们手上的戒指,开口时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想问契约戒是吗?” 裴行之神情冷静:“望城主解惑。” 宣泠随口道:“不知道。” 闻梨被她这句话惊到,剪秋水说来找城主,怎么城主本人也不知道? 宣泠瞧了一眼对面震惊的姑娘,淡淡一笑:“这对戒指不是我魍魉城的东西,它是凭空出现在揽月阁的交易册上的。” 闻梨更震惊了:“凭空出现?” 这个词听起来怎么那么诡异呢? 而在她身旁的裴行之听到这句话,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闻梨一眼,她惊讶于宣泠的话,并未察觉到。 闻梨惊讶完,舒缓了情绪,又问:“那为何城主要将这两枚契约戒给我们?” 宣泠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因为你们出现在揽月阁的时候,戒指亮了。” 闻梨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只是因为它亮了?” 只是因为戒指亮了,所以就将戒指给他们,这理由未免太草率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宣泠神情不以为然,“你们未到来之前,这对戒指一直沉寂,你们来了,戒指有了波动,将戒指给你们,很合理。”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这戒指的来历,但是关于它的记录,交易册上只留下了一句话 ——契约戒明,有缘人至。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甚至连交易人的名字都没有。 若不是魍魉城的约定向来守信,宣泠也懒得去管这来历不明凭空出现的契约戒。 裴行之低头看着契约戒目光思索,沉声问:“所以,让我们去拿苍穹境的东西,是城主顺手牵羊?” 宣泠也不回避,直接承认:“是,本来是没这想法的,谁让你是青云宗弟子呢。” 闻梨问:“那这戒指你也取不下。” “没错。”宣泠回答完,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一直绑定不好吗?” 说话时,她的目光一扫而过裴行之。 宣泠能看出来,那个叫闻梨的少女气息凝实了,不再是最初出现在揽月阁时气息缥缈难辨的模样。 而她也能看出来,面前的这两人明显有情,只是还缺一把真正定情的火。 宣泠垂眸,幽幽道:“二位,有些人若是丢了,那是不一定能找得回的。” 这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对面两人都听懂了。 闻梨悄悄看了一眼裴行之,不由想到她要完成了三个任务才能留在这里,若是她没有完成呢,会怎么样? 会……死吗? ------------ 第121章 付钱的男子最有魅力 裴行之始终是那副淡然沉静的模样,他正经时,旁人总是难以察觉他的想法。 “最后一件事,这戒指会将我们强行送回魍魉城吗?” 宣泠听到他这句话一愣,“谁说的?” 不过她思绪微转,便知晓了,不由觉得好笑:“他诓你们的,怕你们不还钱而已。” 闻梨:“……” 这剪秋水,还真是奸商本商。 宣泠又道:“不过作为通行令牌使用是可以的。” 裴行之礼貌谢道:“多谢城主答疑。” 虽然答了和没答一样。 告别了宣泠,闻梨与裴行之出了揽月阁,两个人的情绪都不似来时的那般轻松。 裴行之低头瞧着左手无名指的契约戒,脑中想着宣泠的话。 ——凭空出现。 这四个字放在闻梨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不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吗? 裴行之一直都怀疑,闻梨从前说的那些身世很大概率是她瞎编杜撰的。 直到那次在莫家,林天疾救治谢无忧的时候,对方将莫轻离都支出门,却独独留下的闻梨,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闻梨一定很特殊。 她身上像是藏着某种无法告知于人的秘密。 而这秘密,极有可能颠覆他的认知。 魍魉城街道上灯火闪烁,照在那青衣少女身上,竟让她身形缥缈虚幻了几分。 裴行之侧目看着她,眼眸低垂,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沉入深不可见的暗渊。 凭空出现的她,会凭空消失吗? 裴行之发现自己竟然不愿去想这个可能,也不敢去想。 闻梨一直在思考会不会死的问题,然后她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是死了才穿越的,若是没完成任务,再死一次也无可厚非。 毕竟天底下没有工作没完成就发薪水的道理。 闻梨心情沉重了几分,忽又想到石玉说第三个任务很简单,简单到只要她想就可以做到,顿时她的心情又回转了。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并肩走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劲。 闻梨与裴行之脚步一顿,目光对视。 其他人呢?! 他们直接被传送到揽月阁了,那其他人应该在城门。 他们顿时往城门处赶去,然而走到一半,两人忽然看到一道红色身影。 一店铺内,云既白四人正在里面买东西。 全栖迟手里拿着一张面具,她把面具戴在脸上,面具一会变成恶鬼脸,一会又变成妖怪的脸。 “大师兄,好不好看?” 云既白勉强笑了笑:“好看,适合你。” 面对童心未泯的师妹,他还能怎么办呢。 虞子嘉和叶舞也在一旁挑挑拣拣。 闻梨瞧见他们这般悠闲自在,有些恍惚道:“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们。” 裴行之道:“毕竟要来魍魉城的是我们。” 这几人又不傻,看到他们不见了,稍微一想就能知道有事去忙。 全栖迟取下脸上的面具,瞥见走过来的两个人,喊道:“闻梨快来,这里的东西好好玩。” “来了。”闻梨回。 他们开开心心讨论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一个人问他们方才去哪了。 云既白站在裴行之旁边,低声道:“顺利吗?” 裴行之点头。 云既白笑了笑,没有再问。 聪明人点到即止,他只需要知晓他们没有麻烦就行了。 闻梨与全栖迟他们挑选了一些东西,正在商讨谁付账呢。 全栖迟道:“虞师弟,你付吧。” 虞子嘉当时就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付?” 叶舞:“你最有钱。” 虞子嘉不同意:“我有钱,但不吃亏。” 闻梨看了看三个人,暗自发笑,明明都不穷,却因为谁付钱这一件事吵起来。 在几人斗嘴争吵时,云既白余光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忽然感叹:“往常总听人说,这付钱的男子最有魅力了。” 裴行之微微蹙眉看向他,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他没有理会,却在转头看向那边拿着东西准备付账的闻梨时,想也没想地走过去。 “我给你付。” 闻梨一愣,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 其余三人看了看裴行之,然后转头去看云既白,对方一摊手,笑得意味深长。 全栖迟当即将自己选的东西放到桌上,嘿嘿笑道:“那小师叔帮我也付了呗。” 虞子嘉紧随其后:“小师叔太仗义了。” 剩下的叶舞一动不动。 裴行之转眼看了过去,淡淡道:“一起拿过来吧。” 叶舞只犹豫了一秒,“谢小师叔。” 他们每个人买的不多,但是四个人的放在一起就有些多了。 裴行之眼都没眨一下就将钱付了。 这果断的模样,看得其他人啧啧感叹。 闻梨抬头看着身边的裴行之,对方神情淡然,她忍不住问:“你一直都这么大方吗?” 裴行之目不斜视:“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 闻梨:“……” 金银财宝基本只在凡世作用流通,修仙界最硬通的是灵石,因为灵石不仅能买东西,也能用来修炼。 这人居然能说出说身外之物这种话。 饶是闻梨,也实在忍不住讽他一句:“裴行之,你有点装了。” 裴行之转头见她神情揶揄,顿了顿,问:“你不高兴?” “那倒不是,有人付钱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闻梨想了想,笑着对他说:“你刚付钱的样子还挺帅的。” 听到她的夸赞,裴行之微怔,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却冒出了一丝雀跃。 全栖迟抱着一堆东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悄悄凑到云既白身边。 “大师兄,怎么感觉小师叔和闻梨两个人怪怪的?” 哪有一言不合为人买单,一起将所有人的单都买了的道理,又不是灵石太多烧得慌。 云既白是真的被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师妹打败了,一掌拍在她后脑勺。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脑子缺根弦,我看你才是最适合修无情道的那个。” 全栖迟捂着头,委屈瘪嘴:“说话就说话,打我干什么?” 虞子嘉走上前,悠悠道:“师兄的意思是,小师姐你有点不解风情了。” 全栖迟蹙眉纳闷:“什么意思?” 叶舞淡淡落下一句话:“他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全栖迟再迟钝,也不至于连这种话都听不懂,仔细一想便将之前的那些不对劲都想通了。 “所以他们刚刚是在眉来眼去卿卿我我?!” ------------ 第122章 裴行之喜欢闻梨 这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子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且他们此时所处的街道是正街,来往的人最多,一时间妖魔鬼怪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全栖迟顿时身体僵住,被一群非人类盯着,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明明丢脸的是全栖迟,闻梨却也觉得尴尬得不行。 不远处巡逻的妖怪卫队经过,看到这边围了一圈的人,为首的甘枭冷着脸带着下属走了过来。 等他近前,看到闻梨与裴行之时一怔,“原来是您二位,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梨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巧啊甘统领,这是误会,什么事都没有。” 周围那些看戏的见到卫兵,便悠悠散去了。 甘枭看了眼几人,语气冷酷道:“如果几位闹矛盾斗殴的话,不要在正街。” 闻梨连连答应。 云既白恨不得当场将全栖迟打晕,恨铁不成钢道:“师妹,你何时能改改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 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千叮咛万嘱咐低调行事,她倒好,嗷一嗓子把巡逻兵都喊来了。 全栖迟自觉理亏不敢反驳,小声嘟囔:“我就是太惊讶了,小师叔和闻梨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没发现。” 虞子嘉嘲讽道:“等师姐你发现,孩子估计都三岁了。” 这话说得闻梨头皮都炸了,连忙道:“你们快闭嘴吧!” 这都什么鬼啊,开玩笑都开出人命了。 “快走吧快走吧。”闻梨连忙催促几人。 他们离开了魍魉城,这一次的出口不是墓地,而是一处僻静郊外,远远可以看见那巍峨的城门,有三三两两的寻常百姓出入。 进城之前,云既白给了他们丹药,化去拟息丹的效果。 裴行之看了眼闻梨,想了想,忽然问:“你要再摸一下吗?” 闻梨脸色犹豫,但手很诚实,“那我就再摸最后一下。” 说着,她飞快摸了一下,摸完就将手背着身后,对裴行之弯眸笑笑。 全栖迟看着这副场景,无法面对地闭了眼。 她之前到底是有多蠢才能觉得这两人是朋友的,难怪她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比朋友更亲密,合着一直是在谈情说爱! 此刻的她也明白气氛暧昧是什么了,还得是文柔看得清楚,那么早就知晓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不止文柔,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她傻乎乎被蒙在鼓里。 全栖迟咬牙切齿,郁闷不已。 一行人进了城,这里与魍魉城的阴谲诡异不同,这是一座充满了凡尘烟火气的城。 全栖迟一路上思考,终究没有忍住想再确认一下,于是凑到闻梨身边问:“你真喜欢小师叔?” “额……” 闻梨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裴行之,神情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全栖迟见她不正面回答,又去问裴行之,“小师叔,你不是修无情道的吗,你真喜欢闻梨?” 这一声不高不低,但其他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佯装随意,实则都竖起耳朵。 他们心中思量着,这么尖锐刁钻的问题,裴行之绝对不会回答。 “嗯。”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裴行之答了,一个淡淡的嗯字,代表了所有。 就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却比周围叫卖吆喝的喧嚣声还要清晰。 全栖迟傻眼,咽了咽口水,声音抖了一下:“你这就承认了?” 裴行之目光坦然,声音也坦然:“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全栖迟一时无言以对。 喜欢是不难以启齿,但是从你这个无情道剑修的嘴里说出来就是很不对啊,这跟和尚还俗娶妻有什么区别?! 闻梨都愣住了,看向裴行之的目光带了点不敢置信。 之前他不是还有些回避这个问题吗,怎么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了?! 一时间,几人都像看珍稀动物似的看着裴行之。 奈何裴行之本人定力十足,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注目礼而产生任何的羞耻。 好久后,几人收回目光,小声嘀咕。 虞子嘉:“他不会被夺舍了吧?” 叶舞:“我看也是。” 云既白:“你们正常点。” 云既白看了一眼裴行之,虽然也惊讶于他方才的回答,但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毕竟他是这几人当中与裴行之交情较多的,对方向来冷心冷情,何时有过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的时候。 从第一次让他护送闻梨回落雪之巅,再到讨要灵土,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足以看出裴行之对闻梨不是简单的友情。 前段时间裴行之为闻梨打了一名弟子,说他们两个没私情鬼都不信。 估计也是这一次,也让他看清自己的心了吧。 云既白回头望了一眼后方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倒也觉得登对。 同时他忍不住感慨,这世间又陨落了一位无情道。 闻梨走在裴行之身边,一路低着头思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一下。 “裴行之,你刚才真的说了喜欢我吗?” 裴行之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是,我喜欢你。”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闻梨呆呆地看着他,脑子因为他的这句话变得空白。 她没听错吧,他居然真的说了喜欢她。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周围的喧闹声太大,让她听岔了。 裴行之看着眼前的女孩,从她吻了他的脸,告诉他何为喜欢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自省。 遇上她之后的一切他都记得非常清楚。 她会因为叶舞被欺凌挺身而出,她会在虞子嘉失落的时候出言开导。 在迷魂谷,她目睹了他不堪的曾经,却依然坚定地选择救他。 她会因为一场雪,选择忍受痛苦只为让他尝到一丝甜。 方才城主宣泠的话就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行之不敢想象,若是闻梨有一天真的消失了,他会怎么样。 从前不曾体验过温暖,日子平淡些也无妨。 可现在若再让他回到那白茫茫的孤寂中去,他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了。 从始至终,他的心都在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动摇。 他想,或许他很早就喜欢她了。 像她这般美好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 裴行之从来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了。 他也不想去找借口为这份喜欢开脱。 人无完人,无愧本心。 喜欢闻梨,并不与他的本心相悖。 所以,他想坚定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她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喜欢,那告白,应该由他来。 闻梨抬眼望着眼前清风霁月的少年,这一次,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任何回避。 周遭的声音全都模糊退去,其余的人也早早离开。 他就这样看着她,神情真诚,目光专注深邃,里面盛满了压抑许久的情感。 这种最纯粹、最真实的态度,也最令人心动。 一个向来冷静自持的人,此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捧出了一颗赤诚的心。 闻梨回了神,对上他的眼。 两道心跳声缓缓同频。 她听见他说:“裴行之喜欢闻梨。” 他听到她回答:“嗯,闻梨也喜欢裴行之。” 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寻常日子,在喧闹的市井长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夫妻在摊档后忙碌,三三两两的稚童举着风车嬉笑而过…… 于这浮动的光影与人潮之中,他们驻足望着彼此,目光重叠的瞬间,便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 第123章 哪怕你消失了,我也会找到你 两人并肩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两只手悄然靠近,指尖相触的瞬间,双双停顿。 不过两只手并未收回,而是缓缓牵住了彼此。 这一次牵手,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这一次,是心与心的相交。 闻梨目光飘忽地去看其它地方,心中却渐渐弥漫上甜蜜。 前方一对青年伴侣站在一个玉饰摊位前,青年手里拿着一只白玉簪子轻轻插入女子的发间,女子对青年羞涩微笑。 裴行之看着这副场景,认真思考了一会。 从前似乎都是闻梨主动,他是不是也应该主动一些。 那对伴侣挽手离去,裴行之拉着闻梨上前。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闻梨被拉到玉饰摊前还有些懵,怔怔道:“之前在魍魉城已经买过了。” 而且这些普通的饰品,对修士来说并无太大用处。 裴行之转头看着她,声音低沉了两分:“不一样。” 闻梨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于是她笑了笑,说:“那你给我挑吧。” 摊主看到这对青涩的璧人,和蔼笑道:“公子不妨看看这些,很适合你家娘子呢。” 娘子一个词让两人微微一顿,闻梨悄悄去看裴行之,发现对方正在挑选玉簪,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耳根却悄悄泛红。 闻梨弯眸笑了一下。 她看着那神色认真的少年,忽地想起了一件事,笑意淡了几分。 裴行之拿过四五支发簪,神情有些纠结,他问:“这几支你喜不喜欢?” 闻梨低头看去,开玩笑道:“我要是说都喜欢,你都要买下来吗?” “你喜欢就好。” 裴行之这么说道,大有一种只要她喜欢,他能把整个摊子都包下来的架势。 闻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弯眸笑说:“一支就够了。” 她看了看裴行之手中的发簪,“这支吧。” 那是一支青白色的发簪,簪上是一支刚刚抽芽的梨花枝,嫩绿的叶片和花苞上覆盖着一层薄薄雪花。 摊主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支簪子是我这里做工最好的,公子将簪子为你娘子戴上试试?” 裴行之拿着簪子没动,手仿佛僵在了半空。 闻梨知道这对他而言好像有些亲昵过头了,刚想伸手将簪子接过。 裴行之的手一动,朝她靠近了一步,他腰身微弯,偏过头找好位置,将梨花簪子缓缓插入她的发间。 因为这忽然贴近的动作,闻梨愣了一下,微微偏头,只看到少年清隽的侧脸,脸上神情十分专注。 插好发簪后,他便往后退了半步。 裴行之垂眸想了想,拿起摊位上的一面镜子对着她,“你看看?” 闻梨却没有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抬眼问他:“好看吗?” “好看。”裴行之回答得毫不犹豫。 闻梨微笑:“那就付钱吧。” 裴行之利落付了钱。 走在喧闹的街道中,闻梨蓦地松了一下他的手,神情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 “其实我……” 这三个字出口,裴行之便知晓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 “为什么?” 裴行之停下脚步,转头静静看着她,他的目光温润清亮,不染丝毫杂质,似一泓清泉倒映着郎朗晴空,熠熠生辉。 闻梨怔了怔,呐呐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裴行之微微摇头:“不知道。” “那你不好奇?” “好奇,但我不想你勉强说出,我说过,一切以你自己的意愿为主。” 听到这个回答,闻梨心里既酸涩又甜蜜,他总是能看出她的顾虑。 裴行之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眸色微暗,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闻梨,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不会突然消失对不对?” 这一句问话让闻梨心颤了一下,他的神情也不再似之前那般云淡风轻,隐隐能看出一丝慌乱与忐忑。 闻梨立马回答:“不会。” 她想了想,右手将他的左手拉起,“你忘了,这对契约戒是解不开的。” 裴行之垂眸望向那对戒指,目光晦涩,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晌后,闻梨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没关系,哪怕你消失了,我也会找到你的。” 闻梨顿时一怔,笑了笑说:“别担心,我不会消失的。” 他们拉着手走在人海中,就像所有刚确定心意的男女一般,他们的脸上皆有着一些青涩。 “裴行之,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一个月前,在青夏那会?还是说在莫家的时候?” “你第一次告诉我你的身世的时候,我便有所疑虑。” “那么早,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哭得那么真情实感。” “嗯,情绪是有了,但是你不擅长撒谎。” …… 客栈的包厢内,那非常有眼力见的四人点了一大桌子菜,却都没有动,而是在八卦讨论。 虞子嘉:“你们说他们今天还会回来吗?” 叶舞:“不回来能去哪?” 全栖迟:“闻梨又不可能跟着小师叔风餐露宿睡树杈。” 云既白无语扶额。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闻梨哼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虞子嘉切了一声:“那要给你颁一个耳清目明奖吗?” 面对虞子嘉的嘲讽,闻梨瞪了他一眼,“这会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虞子嘉对她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开始夹菜吃。 心细的叶舞注意到闻梨头上的发簪,说道:“簪子挺好看。” 全栖迟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这不就是普通簪子吗?” 云既白道:“师妹,你又开始不解风情了,这叫礼轻情意重。” 全栖迟虽然已经明了裴行之与闻梨的关系,但反应总是慢半拍,经这句提醒才懂了。 她道:“原来是小师叔送的。” 面对四人的打趣,闻梨就算脸皮再厚都有些不自在了,连忙拉过裴行之坐下。 吃完饭后,叶舞问:“现在回去吗?” 全栖迟连忙道:“这么早回去干什么,难得下山一趟,当然是要去闯荡闯荡啊。” 这个提议虞子嘉立马附和:“赞成。”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全栖迟拍桌而起,爽朗笑道:“青云宗小分队,出发!” ------------ 第124章 这个也喜欢你 阴森谷中,一名女子被绑住手脚,神情惊恐,低声呜咽哭泣着。 一相貌丑陋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魔修狞笑着向女子靠近。 就在这时,谷中的阵法骤然被毁,魔修脸色大变,刚想遁逃,却被一杆不知从何处射出的红缨枪穿透肩膀,枪势带着魔修的身体将其牢牢钉在了石壁上。 红衣少女从天而降,在她身后,白衣修士不染纤尘,黄衣修士姿态张扬,黑衣少女冷漠淡然,蓝衣修士面容沉静。 在那蓝衣修士旁边的青衣少女上前,温声询问:“你没事吧?” 女子瞪大了眼,惊喜大喊:“仙人!” 青衣少女轻轻一挥手,掌心一道灵力划过,女子身上的绳子尽皆断裂。 女子喊道:“仙人,我还有两名姐妹被困在另外的地方,能救救她们吗?” 白衣修士温和道:“那麻烦姑娘带一下路。” “这边。”女子走了两步停下,回头时目光有些惊惧地看着石壁上不能动弹的魔修,“他……” 红衣少女冷哼,澎湃的灵力自枪身传递,魔修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失去了生息。 红缨枪收回,少女斥道:“吃人的渣滓。” “血这么臭,留全尸太便宜它了,大师兄,扔颗化尸丹,别脏了地。” “好。” 女子带着他们将其余两名同伴救出,她们连连道谢:“谢恩人救命之恩,能知晓恩人名讳吗?” 红衣少女回头张扬笑道:“青云宗弟子。” 夕阳没入地平线,六人的背影被无限拉长。 一年时间,关于青云宗六名弟子惩奸除恶的善举渐渐传开,青云宗之名再一次响彻中州。 其他下山的弟子报出青云宗名号时,都会惹得他人青眼相待。 青云宗,风头无两。 有人根据旁人口述,描绘出了一幅图画传阅,六人的画像传遍了各地。 …… 落仙镇,一幽静客栈内。 五人对着桌上的一幅画评头论足。 “这画谁画的,怎么大师兄这么好看,我就一个侧脸。” “因为你斜眼看人啊师弟。” “正解,你看闻梨和小师叔就画得很正常。” “呵呵,我一定要找人重新画一幅。” 旁边,闻梨看了一眼画就移开了目光,刚想伸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率先伸出将桌上的果盘推了过来。 她转眼看向身旁的人,眯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裴行之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伸手将一旁的坚果盘拉近,修长有力的手将坚果的壳剥掉,果仁放进闻梨手边干净的盘子里。 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喜好他早已清楚记在心里。 另外三人看了一眼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抓了一把瓜子继续讨论画像。 这两人时不时就冒出一些心有灵犀的默契出来,偏偏一切的互动举止都十分克制,却又能让别人感受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据他们观察以来,这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竟然只是拉手。 这种相处氛围连全栖迟都觉得疑惑,现在修仙界流行的恋爱模式都如此清汤寡水吗? 她看其他成双入对的情侣都有拥抱亲亲啊,怎么他们就没有? 为此全栖迟还特意问过闻梨,对方讳莫如深,不愿多说。 于是她又去问裴行之,他波澜不惊,淡然如水。 真是奇怪。 云既白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 “打听到了,四方岛确实要重新出世了,这是地图。”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在此,原本是要返回青云宗的,结果途中全栖迟听说了这件事,当即说要来历练历练。 四方岛,位于落仙镇外的海面中心,据传是一位尊者的府邸,尊者飞升之时,曾扬言他的府邸内留有许多珍宝,有能者可得。 那时无数修士来此四方岛探寻其中奥秘,有人两手空空,有人满载而归。 而在百年前,这座岛不知因何沉入了海底,从此不见天日。 时至今日,四方岛重新出世,一时间许多修士闻讯而来,落仙镇人满为患。 云既白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幅地图,他将地图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四方岛上的一些阵法机关以及殿宇分布情况。 “四方岛大部分地方都被探寻得差不多,只要我们不去那几处未被标注的地方,危险性不大。” 云既白说道,其实本意他不想来这里,奈何实在拗不过全栖迟。 因为这座岛确实有许多人进入过,也绘制有岛上的路线图,再加上他们六人的修为都不弱,慎重思量过后他才同意了全栖迟的提议。 云既白看着眼前兴奋不止的师妹,神情凝重了些许,严肃道:“虽然有路线图,但这岛终究是沉入海底一百年了,谁也不清楚这百年发生了什么变化,所以还是要当心些,不可贸然行事。” 说完,他单独点出一人:“知道了没,小师妹。” 全栖迟立马保证:“谨记大师兄教诲,我保证小心。” 云既白又说:“等这件事过就回青云宗吧,我们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长老们挺想我们的,特意传来讯息问我们何时回去。” 虞子嘉揶揄道:“明明只有药师叔想你。” 催他回去种药炼丹做苦力。 云既白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虞子嘉连忙躲在全栖迟后面,“小师姐救我。” 全栖迟毫不犹豫让开。 他傻了一下,又去找叶舞。 叶舞冷声道:“自求多福吧。” 虞子嘉看向原先坐着闻梨与裴行之的位置,却发现两个位置空空如也。 门口,闻梨微微笑道:“我们出门逛逛。” 两人手拉手走了。 后面隐隐传来哀叫声。 说是逛,其实就是乱走。 落仙镇是一座位于海边的幽静小镇,因为四方岛的出世,这段时间来往的修士比平日里多了许多,走在路上有时都能感受到一些经过的人身上不凡的气息。 闻梨看见了几个焚寂宗与混元宗的弟子,她忽然想到,估计季千星和孟昭也来了。 裴行之走在闻梨身边,“有没有喜欢的?” 这一句话,闻梨这一年里都要听腻了。 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他就要问一次。 闻梨瞥了他一眼,目光闪烁了一下,表情却十分正经道:“有。” “哪个?” 闻梨仰头望着他,眼睛亮亮的,“这个。” 裴行之表情一顿,随后道:“这个也喜欢你。” 闻梨看着他淡定的神情有些郁闷,他现在居然都不会因为她说这种撩人的话而脸红了。 之前那个纯情少年一去不复返。 ------------ 第125章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闻梨又喊道:“小师叔?” 裴行之淡定如初:“嗯。” 连这个称呼都适应了。 闻梨不死心,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裴行之,你知道我现在想让你做什么吗?” “不知道。” “你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裴行之依言贴近,闻梨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这轻轻几个字,却令裴行之脸色一变,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表情凝重了些许,目光有些无措。 闻梨顿时皱眉不解:“你这是什么反应,我是洪水猛兽吗?” 他都能主动说出喜欢她并与她在一起,让他亲一下就这种反应,像是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裴行之见她好像生气了,笨拙开口:“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闻梨抱臂看着他。 闻梨想到这一年,他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共同面对过危险,也有了许多难忘的经历。 裴行之对她很好,这毋庸置疑,但是他从来没有亲过她,一次都没有,就好像是在恪守着某种界限似的。 而她因为他太过正经,也没有提过这种事。 两个人最大的尺度居然只是牵手拥抱! 闻梨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裴行之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斟酌开口:“可以过段时间吗?” “要过多久?”闻梨面无表情。 裴行之注意着她的表情,迟疑道:“就……过段时间。” 闻梨被他这回答气笑,小脾气噌地一下上来了,赌气道:“好啊,那我们也过段时间再说话吧。” 说完,闻梨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裴行之愣了一下。 她生气了。 他连忙跟上去,她突然停下,裴行之也急忙停下。 而他一停下之后,她就开始走。 如此来回几次,裴行之彻底无奈了。 “闻梨……” “累了,我要回去休息。” 闻梨返回客栈,裴行之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她上楼,他跟着上楼。 然后,啪—— 门在裴行之面前关上,带出的风吹起了他的发丝。 “闻梨,你听我……” “不听!” 这一道喊声过后,房门上流淌出了阵法波纹,隔绝了声音。 裴行之站在门外,张了张嘴,有些手足无措。 她真的生气了。 他惹她生气了。 裴行之垂眸,神色有些懊恼。 楼梯口,四个脑袋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门口的裴行之,满脸好奇。 全栖迟不解道:“怎么出去一趟就成这样了?” 虞子嘉道:“看来这次不解风情的人是小师叔。” 叶舞道:“无情道谈情说爱还是不行。” 云既白看着这三个活宝,摇头失笑。 晚膳时间,闻梨还是没有出房门。 裴行之将膳食带上了楼,屏蔽阵法没有撤下,他便用灵力碰了碰阵法墙。 然后,他就感觉到房门用力颤了一下,这是拒绝的信号。 裴行之看着手里闻梨平时爱吃的菜,对她传音道:“闻梨,生气也不能不吃饭。” “我早就辟谷了,不吃!” 这一道冷冷的声音响在裴行之耳畔,他微微怔了一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一次她连他的传音都屏蔽了。 裴行之沉默好久。 他低头盯着手里的托盘,眉头紧锁,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烦躁沉闷。 饭都不吃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裴行之,你太过分了。 他心中暗暗骂道。 裴行之站在原地半晌,最后弯腰将膳食放在门口,然后走到了走廊尽头,像雕塑一样伫立着,目光一动不动。 只是可惜,那扇门一直没有打开。 房间内,闻梨盘膝坐在床上,静心修炼。 经过一年时间,她的修为已经来到了金丹后期,距离擢仙试开启只剩不到半年,她需要再抓紧些才行。 然而没修炼多久,门外的动静就让她静不下心。 闻梨瞪着那扇门,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就是很气。 仔细想来,这一路,裴行之总是事事依她,不管她要做什么,他总是能事无巨细地给她安排好。 对待她的细心这一点上,对方可以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有时候云既白他们都忍不住调侃,能让裴行之如此细致耐心对待的人,这世界上应该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这一点闻梨也无法反驳。 难道是他对她太好,事事都顺着她,这第一次拒绝她,所以才这么生气吗? 闻梨皱着眉,心中这么想着。 “哎呀,闻大梨,他修无情道的,虽然他是说了喜欢,但是亲吻什么的,应该还是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闻梨自言自语着,随后又说:“他不亲你亲不就行了,他不主动就换你主动。” 这话喃喃出口,她便又立马否决。 “不行不行,第一次就是我主动的,每次都是我主动岂不是显得我太不矜持。” “对,就是不矜持。” 闻梨坚定了心中想法,嘟囔道:“管他是不是无情道,这第二次,就得他主动。” 房间内全是少女的碎碎念,石玉最后忍不住出声:“能不能消停些?” “不能,你个烂系统,什么忙都帮不上,没你说话的份,走远点。” 闻梨毫不留情地嘲讽它,半点面子没给它留。 石玉:“……” 得,撞在枪口上了。 这些为情所困的人呐。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想清楚之后,便将门外的一切抛之脑后,继续静心吸纳灵力修炼。 云既白推开门,被那直挺挺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他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小师叔,你大晚上不睡觉不修炼站在这里干什么?” 裴行之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云既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紧闭的门,以及门外凉得透透的饭菜。 他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引得裴行之转头看过来,对方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却隐隐让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云既白连忙调动脸部肌肉,将那笑容压了下去。 外面清冷的月光洒进来,裴行之站在原地,一半在暗影中,一半在月光下。 他微微垂眸,低低道:“她生气了,气得饭都不吃。” 云既白听到这句话,差点又笑出了声。 闻梨都金丹了,一年不吃饭都饿不死,这才一顿而已,就担心得守在门口看,真是够了。 云既白心里一顿腹诽,却又忍不住感慨。 恋爱中的人总是会将一点点小事放大,以此来试探确认对方对自己的情意与真心。 没想到,向来克己复礼的裴行之也不能免俗。 ------------ 第126章 小情侣吵架,没见过吗? 云既白看着那清冷的人,清了清嗓子,开解道:“情侣相处拌嘴怄气是常事,小师叔不必如此挂怀,兴许明天闻梨气就消了。” 说实话,云既白觉得他们这段感情平淡得像水一样,吵吵架生生气提升些情趣也挺好。 裴行之转头,凉凉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置之不理,留她自己消化情绪吗?” 云既白:“……” 他好像说错话了,怎么小师叔身上的气息一下就冷了这么多? 嗯,陷入爱情的男人都有些不正常,他能理解。 “那小师叔不妨和我说说你们因为什么吵架了,我帮你参考一下。” 裴行之眉心微微动了动,轻声说:“她让我……亲她,我拒绝了。” 听到这句话,云既白先是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开口:“你们情投意合,亲吻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 裴行之没有说话。 云既白思索半晌,说:“不过这对于小师叔来说确实有些为难了。” 他毕竟是修无情道的,能坦坦荡荡承认自己的喜欢,已经胜过大多数口是心非之人。 但若要进一步发展关系,估计还是不易的。 “不,不是为难,是我不愿委屈她。” 云既白一时没有听懂这句话,蹙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不觉得为难,那为什么还要拒绝。 裴行之看着那扇门,微微上前一步,身体离开黑暗彻底来到月光中。 他的目光冷静内敛,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开口时声音带了一丝决然。 “她以真心待我,我自然要还她一颗真心。” 裴行之离去了,云既白站在原地将这句话细细品味了两遍,心中若有所思,神情缓缓变得凝重。 云既白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摇头笑叹:“这世间的情爱啊,当真是沾上就脱不开身了。” …… 第二日,闻梨推开门,对面的门也推开了,她看也没看一眼径直下楼。 对面的裴行之身体一顿,微微敛眸跟在她身后。 今日的客栈热闹非凡。 这间客栈算是落仙镇最豪华的客栈之一,闻梨下楼走到一半,居然就看到了两位熟人。 大堂中,虞子嘉看到那个下楼的人,没好气道:“季千星,你真的是够了,怎么哪都有你。” 季千星冷笑:“我三天前就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虞子嘉一怔,他们是两天前来的,于是他立马避而不谈,转头看到闻梨,忙喊:“闻梨,小师叔,快来。” 闻梨点了一下头,然后朝着他们的位置走去。 季千星与孟昭在他们旁边桌落座。 等待早膳的时间,季千星和虞子嘉这对冤家免不了又是一顿拌嘴。 季千星开口就是阴阳怪气:“贵宗几位这段时间风头正盛啊。” 季千星本来是不知道的,是有一天宗门里有人在讨论青云宗门下弟子做的好事,他路过听到了,然后专门去打听了一下,才发现这几人居然搞出了这么多事。 虞子嘉瞥了他一眼,“羡慕我们的名气啊,可惜,你也只有羡慕的份。” “切,谁稀罕。”季千星哼道,“我大师兄可是已经元婴后期了。” 在他旁边的孟昭拿筷子的手一顿,为什么他这位师弟总是能莫名其妙将话题拐在他身上。 感受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孟昭不由叹气。 虞子嘉对他翻了个白眼道:“张口闭口大师兄,你呢,你元婴了没?” 季千星:“说得好像你元婴了一样。” “我是没有,但也快了。” “我也快了。” 这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闻梨都听不下去了,“两位殿下,你们皇族的规矩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条吗?” 两人愣住,瞪了对方一眼,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终于安静了。 闻梨伸手去夹菜,旁边有人快了一步,将离她有些远的菜拉近了一些。 闻梨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转而去夹另外一道菜。 裴行之看到了,提醒道:“那是秋葵。” 闻梨不爱吃秋葵,她很讨厌秋葵的味道。 闻梨好像没听到,直愣愣地将秋葵夹到了碗里,狠狠咬下一口,吃得面无表情。 裴行之敛眸,默默给她递上了一杯水。 后续店小二又上了几道菜,都放在闻梨的面前。 闻梨瞥了一眼,都是她爱吃的,是谁点的不言而喻。 但她偏偏就不夹面前的菜,就要伸手去夹离她远的,而但凡裴行之注意到了她的意图,想将菜碟拉近让她方便夹到时,她就改换目标去夹另外的。 桌上的几人越看越觉得有趣,当即饭也不吃了,想看看他们这场拉锯战什么时候停。 全栖迟凑到云既白耳边道:“大师兄,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情侣闹别扭什么的,这么好玩。” 云既白淡淡道:“说了你又不懂。” 虞子嘉小声问叶舞:“你说他们这第一次吵架,什么时候能和好?” 叶舞抱着一个白馍馍啃,摇头道:“不知道。” 四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很快就引起了季千星的注意。 “师兄,他们怎么回事?” 孟昭面无表情道:“吃你的饭。” 可惜,季千星就不是一个安分的性子,对旁边喊道:“闻梨,这么多菜都没你想吃的?” 没一个人理他。 季千星觉得郁闷,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他忽然想到那次在迷魂谷闻梨帮过他一次。 于是他想了想,主动道:“推来推去的,都推冷了,闻梨,不如你来我这桌吃吧?” 此话一出,四周皆寂。 首先看过来的是吃瓜四人组,他们神秘莫测地看着季千星,脸上写满了看好戏。 闻梨也不夹菜了。 裴行之也不拉盘子了,转头看向季千星,脸上没什么表情。 面对这些人的目光,季千星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啊,好好几盘菜,推来推去的怎么吃。 孟昭忍不住叹气,默默扒饭。 回去得让长老看看这师弟是不是缺心眼。 闻梨将筷子一放,淡淡道:“吃饱了,我回房修炼了。” 裴行之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其余四人也起身,季千星看了看几人,喊住叶舞:“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叶舞道:“小情侣吵架,没见过吗?” “哦,情侣吵架啊……”季千星一顿,瞳孔骤缩,“你说谁情侣?” 叶舞淡淡瞥了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季千星愣愣道:“大师兄,你刚才听到没?” “嗯。” 季千星:“闻梨和他们那个小师叔是情侣?” “嗯。” “那裴行之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季千星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惊悚的一件事。 什么时候无情道居然可以谈情说爱了? 孟昭不咸不淡道:“少见多怪。” 那么多为情所困、破碎道心的无情道,这个才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 第127章 和好 两人的冷战持续到四方岛出世那日。 海边,众多宗门弟子和散修都期待地看着远处那平静的海平面。 闻梨看了看在场的人,有少数修士穿着宗门的服饰,身上的气息皆是不凡。 秘境出世争夺至宝,要提防的不只是机关,更要提防同类。 杀人夺宝这种事在修仙界屡见不鲜。 云既白依旧是在嘱托他们,四方岛出世引来的修士太多,人多眼杂,上岛后他们一定要走在一起,不可单独行动。 虞子嘉连连点头,随后目光转向旁边的人,“他们还没和好?” 叶舞道:“好像是,这几天闻梨一直待在房间里修炼,门都没怎么出。” 全栖迟想了想,眼睛猛地一亮,“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赌他们什么时候和好,我先来,我赌在四方岛他们会和好。” 虞子嘉沉思一会说:“五千灵石,我赌离岛后回宗之前这段时间。” 叶舞:“那我赌回宗后。” 云既白笑道:“我赌上岛之前。” 旁边竖起耳朵听的季千星忍不住道:“能加我一个吗,我赌他们明天会和好。” 虞子嘉冷哼道:“哪都有你。” 而两名当事人,听到了几人的嘀嘀咕咕都没有什么表示。 闻梨其实早就没气了,就是拉不下脸主动去找台阶下,大概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吧。 还有就是她真的不明白裴行之在顾虑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并且看他那情况,似乎也不打算现在告诉她。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最淡的几天,加起来说的话还没超过五句。 裴行之站在闻梨身边,看着她冷淡的侧脸,沉吟一会,道:“上岛后别离我太远。” 她现在的修为加上那些灵器哪怕面对元婴期也有自保能力,但他还是克制不住担心她。 闻梨转头看了裴行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答应了一声嗯。 闹别扭是一码事,上岛历练是一码事,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任性。 可是想到这几天的事,闻梨免不了还是有些焦虑,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 “裴行之。” “闻梨。”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你先说吧。” 这句又是两人同时说出口。 裴行之看着她,低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 闻梨听到他的道歉愣了一下,小声说:“我没有真的生气,我就是……不理解,情侣之间亲吻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你会不愿意,是我要求太过分了吗?” “不是,你没错。”裴行之连忙说,怕她又开始烦闷。 闻梨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你不喜欢我了?” 裴行之忙道:“我愿意,也喜欢。” “可你拒绝我了。” “这个,等回去我再和你解释好吗?” 闻梨定定看了他半晌,“好。” 他对她的秘密都没有打破砂锅追问到底,将心比心,她也应该这样做。 想了想,闻梨对他说:“我这几天脾气上头不理你,其实我就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温和,“我说过你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是我没做好才会让你生气,过错方在我。” 她生气的根本原因在他,自然不该她来道歉。 听到他如此真诚的话,闻梨忽然觉得自己前几天的冷漠是真不应该,裴行之真的是方方面面都在对她好。 他修的无情道,下定决心与她在一起本就不容易,她应该多理解一些才是。 而且他那天说的也是过段时间,又不是说完全拒绝她。 闻梨反省完自己,小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吗?” 裴行之怔了怔,看着她伸出的手,下一秒,他立马伸手牵住。 两人感受到彼此熟悉的温度,相视一笑,很自然地又恢复了之前的默契亲昵。 其他人:“……” 季千星掏到一半的灵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回去,并且往旁边站了几步目视前方,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虞子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和好也太快了吧?” 云既白笑眯眯道:“灵石拿来吧。” 虞子嘉不情不愿地把灵石给了出去。 叶舞也给出了灵石,想了想,安慰他:“至少不是季千星拿到了。” 虞子嘉一听,心情立马变好了。 “四方岛……出现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众人皆往那海平面看去。 原本平静如深蓝色宝石的海面开始不安地躁动,海水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无数的水族精怪惊慌逃窜。 一座巨大的岛屿自漩涡中升起,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半晌后,岛屿完全突破海平面,朦胧薄雾中,四方岛看起来神秘莫测,恍如某种恐怖的深渊巨怪。 “走!” 数道流光齐刷刷行去,海边空了一大半。 云既白道:“我们也走吧。” 六人御剑而起,跟随在众多修士后方靠近四方岛。 越靠近岛上,便越觉得周围的雾气浓重,隐隐传来淡淡的海水腥味。 无数道流光进入白雾中,闻梨到雾中时愣了一下,这雾气似乎有隔绝气息之效,她感应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了。 “裴行之?” “云师兄?” 她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 不过她没慌,很快镇定了神思,她早已不是那个初入修仙界的小白了。 终于穿过白雾,她立马去看周围,却发现是几名陌生的面孔。 闻梨愣了一下,与几名修士在岛上落下,他们第一时间查看了周围环境,见没有危险,才七嘴八舌说起了话。 “我师兄呢,刚才还在我身边的?” “我道侣呢,一起进来的,怎么人不见了?” “……” 此种言论在几名修士之间传递开来,于是他们大概猜测,可能是那白雾的问题,将一些人分散了。 闻梨回头看了一眼那朦胧的雾气,感觉和当初在迷魂谷的那些雾气有些像。 她收回目光,先用通讯玉牌尝试联系其他人,发现讯息传不出去。 她想了想,拿出了云既白给她的地图。 其他人在岛上另外的地方,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走,应该能有概率碰到他们。 或许…… 闻梨想到一个可能,低头看向右手的契约戒。 ------------ 第128章 怪异的方觉 那次在迷魂谷,裴行之根据戒指的指引找到了她,那这次她能不能主动去找呢? 闻梨想了想,用了一缕灵力传导进契约戒,戒指上的琥珀石亮了一下。 她脸色一喜,有用! 然而也只有这一下,就又暗了下去。 闻梨默了默,仰头看着这座巨大的岛屿,估摸着或许是她与裴行之离得太远了,戒指感应太弱。 于是她往前走了走,其余人见有人先行一步,也紧随其后进入了岛中。 这座岛屿仿佛被时间遗忘,岛上有墨绿色的山峦,陡峭的崖壁上稀稀疏疏爬着一些干枯藤蔓与苔藓,有些则是扒着一些贝壳、藤壶以及不知名的鱼类骨架,空气中能嗅到一些潮湿的腐植气息。 越往里走,贝壳类越少,绿植绿树越多。 闻梨严格按照路线图走,绝对不踏足地图上未标注的区域,期间时不时去看一下契约戒亮没亮。 偶有一两座破败的殿宇,她驻足看了看,里面空空荡荡,地上有一些干枯的散发着微不可察的灵气的植物。 这些应该是以前的修士搜刮过的,闻梨只看了一眼便离开。 路上有时会遇见一些白骨,闻梨也是只望了一眼,心中默念一句魂安,便小心翼翼避开骨头走了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闻梨停了下来,她听到了前面的争吵声。 她站在原地不动,屏息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不是熟悉的声音,便不打算走过去了。 毕竟听这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是两方人马,她现在一个人,行事要谨慎些。 闻梨刚打算转身,旁边的密林中忽然跑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样貌姣好却伤痕累累的少年,身上的衣服被血染得暗沉,他跌跌撞撞跑过来,看到闻梨眼前一亮。 “仙友帮帮忙!” 闻梨皱了眉,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到不远处的一声大喊。 “谁在那?!” 这是那两方争吵的人,闻梨心中一骇,想也没想地转身就跑。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那陌生少年竟然也跟着她跑。 闻梨跑出去好一截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那少年也松了一口气,不过下一秒,一把剑尖带着一小截锈斑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年一愣,梗着脖子看向剑的主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讪笑:“仙友……这是什么意思?” 闻梨冷冷地看着他,寒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她都准备远离那两方人马了,结果这人突然跑出来喊了一嗓子,若不是她立马反应过来跑路,现在指不定就成众矢之的了。 “说,你是谁?”闻梨的剑锋更近一步,那脆弱脖颈间出现一丝血迹。 少年忽然笑了笑:“仙友没杀过人吧,若换旁人,这会我已经身首异处了。” 闻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叫方觉,一名散修。”方觉露出一抹友好的笑,“敢问仙友名讳?” 闻梨冷声道:“与你无关。” 云既白的叮嘱她牢牢记着,遇见不明身份的人最好不要接触,特别是莫名其妙表现出交好意愿的人。 这个叫方觉的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的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微光,却令闻梨十分的不舒服。 “别跟着我。” 闻梨定定看了这人几秒,收了剑,转身离开。 然而后面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让她停住了步伐,闻梨微微皱眉,忽然察觉到一阵凉风。 她反应迅速往旁边一闪,再次出剑,“都说了别跟着我!” 却见方觉不知怎的摔倒在地,他愣了一瞬,连连摆手:“没有跟着你,我只是不小心被绊倒了。” 闻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石头和他腿骨有些扭曲的脚,微微抿唇,再次警告:“你若是跟上来,我会杀了你。” 闻梨放完狠话,再次抬脚离去,神思却一直放在身后,若是那人有起身跟来的想法,她不介意给他一剑。 人她是不敢杀,但是捅他一剑她是能下得去手的。 走了一段,发现那人确实没有跟来,闻梨眉头渐渐舒展。 原地,方觉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站了起来,哪还有半分方才虚弱凄惨的模样。 方觉缓缓摊开右手,掌心里是一根长长的头发丝。 他看着那根发丝眨了眨眼,左手摸上了脖颈,指腹抚过那道细小的伤口,带出一丝血迹。 “终于走到这里了。” 看着指腹的血,方觉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锈斑快消失了,那就再给你们加一把火吧。” 他边说边将另外一根发丝取出,同时取出的还有两个小布娃娃。 布娃娃穿着破烂衣服,勉强可辨认出是一男一女。 方觉慢悠悠地将两根发丝绑在布娃娃上,下一秒,两个布娃娃诡异地睁开了眼,像是瞬间活了过来。 布娃娃眨了眨眼,僵硬的眼珠微微滚动,看起来诡异又渗人。 脸色苍白如纸的人缓缓抚上布娃娃的头,那手更加苍白,手背处隐约可见灰色的斑点。 方觉脸上露出笑容,像是在欣赏自己的艺术品,眼神炽热兴奋。 手里的娃娃太过脆弱,仿佛他轻轻一掐,就能拧断他们的脖子。 忽地,天空一声炸响,一道凌厉的闪电劈在了海面上。 方觉听到这声音,缓缓抬起头,勾唇笑道:“看我布局,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很气对不对?” 天空云层厚重,就像某位沉重的心情。 “别担心,他们可是你的天命之人呢,会化险为夷的,不是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仿佛一切都是他的自言自语。 “哈哈哈……” 方觉瞧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大笑着消失在原地。 ------------ 第129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 闻梨听到一声闷响,仰头看到了那落下的雷光,嘀咕了一句:“谁在岛上突破了?” 不过只是一个小插曲,她说完就将视线放在手里的地图上,然后在走过的路线上划了一个叉,同时她在旁边的石壁上刻了一朵小云,云上画了一朵小花。 这朵小花是地图上的一个标志物,若是云既白他们经过看到这个云朵标记,就能理解其中意思。 闻梨一路按照地图走一路留下讯息,若是中途看见一些洞府殿宇,人少的话她会进去找找有没有好东西,若是看到人多,她是断不会进去的。 就这样,一边寻宝一边留讯息,才勉强走了地图的一小块地方。 闻梨站在一个岔路口前,“这是走左边。” 她喃喃着,刚抬脚走了一步,却蓦地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储物袋动了一下,闻梨诧异了一下,摸出了里面的东西,是那之前她从来没有看懂过的地图。 闻梨愣了一下,呆呆看着手里的四小块残卷。 四块…… 之前还是三块的。 好感度:路人甲、那个谁、好感、喜欢,下一档是什么? 闻梨看着手里的残片恍了神,好半晌才收回神思。 她蹲在地上,将那四块残片拼起,合成了一块完整的地图,上面的路线看起来十分的眼熟。 闻梨看着那地图忍不住皱眉,又将四方岛的地图拿过来对比了一下,发现这副地图上标记的是四方岛的一小块,而且就是她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她拿着两块地图,不死心地对比了三遍,发现真的是一模一样。 就这? 搞这么神秘,结果这地图就是四方岛的? 闻梨当时就郁闷了。 系统的第一个奖励是一只防御手镯,这个地图奖励这么久才拿到,亏她还以为地图里藏着什么稀世珍宝呢。 “石玉,你在没,这地图你拿出来充数的吗?” 石玉没有回答,好像是又不见了。 闻梨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那幅好感度地图,狠狠地捏了一下。 帮不上忙就算了,居然还帮倒忙,用一张本来就有的地图来糊弄她。 闻梨心中暗骂石玉,思绪却千回百转,忽然侥幸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这地图另有乾坤? 就在这时,她右手的契约戒开始闪烁,光芒越来越亮。 闻梨低头看了一眼这戒指,再看看四周,发现了路边的一丛蓝色野花。 她想了想,目光微微闪烁,伸手薅了一把花,躲在了一棵树后面。 右手无名指契约戒一闪一闪的,她的心也一跳一跳。 闻梨看着那越来越闪亮的戒指,心头有些诧异,怎么她用戒指找裴行之戒指反应那么弱,裴行之找她这戒指就亮得不行。 这年头,连戒指都搞区别对待。 一会后,戒指的亮光停止,闻梨听到了树前细微却急促的脚步声。 “裴行之,你终于来了。” 闻梨十分欣喜地抱着手里的蓝色小捧花从树后走了出去。 “这些花送……”给你。 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 少年高大的身体将她笼罩,用出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闻梨手里捧着的花在这个近乎窒息的拥抱中,被挤压得枝叶零落,花瓣碎散。 芬芳在两人紧贴的胸口无声弥漫,那一点点收紧的手臂,无声诉说着他找不见她时的慌乱与煎熬。 闻梨眨了眨眼,听到耳边少年浮躁的喘息声,以及他不安躁动的心跳声,手中的花渐渐跌落了下去。 她缓缓伸手回抱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 裴行之整个人都紧绷着,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次在迷魂谷,她便是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他身旁,这一次如出一辙的消失,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看到契约戒亮起时,他一刻不停只为来到她身边。 直到此刻将她拥入怀中,那颗焦躁的心才缓缓落到了实处。 听到裴行之声音里透出的不安,闻梨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声音轻缓:“我也在等你。” 好久后,裴行之松开了她,立马开始检查她全身上下,见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闻梨看着眼前之人紧张的样子,微笑道:“我没事,我都避开那些人多的地方走。” “嗯。”裴行之点头,随后弯腰去捡地上的花。 “都坏掉了。” 裴行之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些花收起,好好安放在储物袋中。 闻梨看着他如此珍视的模样,心微微触动。 将花都收好后,裴行之问道:“准备去哪?” 闻梨看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画了几个叉的地图,将自己这一路上做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走吧。”裴行之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两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着分开后发生的事情。 “裴行之,之前我遇到一个有些奇怪的人,他突然跑出来吓我一跳。” 裴行之随口道:“我也遇见了一个怪人,他说自己迷路了,问我有没有多余的地图,我没有理会他。” 闻梨顿时笑了:“地图都能丢,看来还是你遇到的那个更奇葩。” 没过多久,两人到达了目的地,闻梨看了一眼眼前的残垣断壁,这完全不像藏有宝贝的模样。 她照常准备用灵力在石壁上刻下一个标记,却在抬头时一愣,对面一闪而过的红衣引起了她的注意。 闻梨歪头去看,脸色顿时欣喜起来。 “栖迟,叶舞!” 她喊了一声,拉着裴行之往旁边走了两步,朝对面断壁后的两人挥手,但是她们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闻梨愣了一下,又喊了一声,但她们完全没有看过来的意思。 全栖迟踢开脚下的石子,郁闷道:“好烦,你说他们到底在哪?” 叶舞道:“淡定,他们修为都不差,不用太过担心。” 两人目不斜视走过石墙,叶舞蓦地脚步一顿。 全栖迟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感觉刚才好像有人在叫我。”叶舞微微蹙眉,目光扫视四周,荒凉无人。 全栖迟也仔细听了一下,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叶舞回神,说:“或许是我听错了。” 她说着,拿出了一幅地图,旁边的空白处有她描摹下来的一个图案,“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这里集合吧。” 全栖迟道:“你说这云纹标志是谁留下的?” 叶舞边走边说:“不是大师兄就是闻梨,我更倾向于闻梨。” 全栖迟诧异道:“为什么将小师叔和虞师弟排除了?” 叶舞淡淡道:“虞子嘉没这么细心,至于小师叔,他肯定忙着找闻梨,” 两人一边聊一边朝着地图上的标志行去。 而还站在原地的闻梨彻底傻眼,“她们好像看不见我们。” ------------ 第130章 阴阳影阵 裴行之目光扫视四周,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向脚下。 头顶有光洒下,但他与闻梨的脚下都没有影子。 “是阴阳影阵。” 闻梨看向他,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听师父说起过,一些高人设置这种阴阳影阵,多是为了藏匿一些珍惜宝物,或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入阵者就像处于影子之下,不为外人所见。” 裴行之观察着毫无变化的四周,神情渐渐凝重,他们是何时步入这种阵法的,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闻梨听到他的解释,想了想说:“也就是说栖迟她们在表世界,而我们在里世界。” “表世界?里世界?”裴行之听到这两个词觉得有些新鲜,仔细思量道,“听起来倒是有些贴切。” 闻梨笑而不语。 当然贴切了,这可是她以前看过的…… 闻梨脸上的笑陡然僵住,神情茫然地歪了歪头,她以前看过的什么来着? 她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 闻梨顿时有些慌了,她突然想到那次在苍穹境教西棠做风筝,当时她也恍惚想了好久。 所以,那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她的记忆真的开始变模糊了。 “怎么了?”裴行之注意到她不安的神情,立马询问。 “没,没什么。”闻梨转头看到裴行之脸上的担忧之色。 她摇了摇头,干巴巴道,“先离开这里吧。” 她的手指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疑惑放在一边,先离开这个地方才是要紧事。 裴行之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闻梨对他笑了笑:“真的没事。” 裴行之嗯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却没有再问。 阴阳影阵…… 闻梨心中念着这四个字,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立马将那幅好感度地图取出来,只见上面的路线完全变化了。 中间一条金黄色的线路十分抓眼,路线的尽头有一个扭曲的火焰标记。 闻梨瞳孔一缩,所以,这里真的有宝物? 裴行之看到她手中的地图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道:“走吧。” “去哪?” “破阵肯定要找阵眼啊。”裴行之面对着她,忽然做出了一个十分意外的举动,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这阵法应该是四方岛曾经的主人的手笔,多年过去阵法大概出现了纰漏,不然我们也不会意外踏入此阵,想来找到阵眼应该也不难。” 闻梨忽然被他捏了脸,神情有些呆滞茫然。 裴行之居然主动捏她的脸,他是不是崩人设了? “哦。”闻梨跟着他走了两步,想了想,说:“你刚刚怎么捏我的脸?” “你要捏回来吗?” “要。” 裴行之立马将头低下,闻梨也十分不客气地揉捏他的脸颊。 他的脸颊在她的手下被揉成了一团,但是当事人没有任何不满,目光中满是纵容。 闻梨笑着说:“裴行之,你真的好可爱。” 裴行之看着她,心中触动,忽然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最喜欢你了。” 每一次,她都会毫不吝啬说出她的喜欢。 说喜欢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闪烁的星辰。 闻梨捏了两下就收回了手,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由四块残片拼凑而成的地图,其中代表的含义她十分清楚。 她想了想,问他:“你呢,你有多喜欢我?” 裴行之认真回答:“很喜欢。” 闻梨:“那你知道比喜欢更深的是什么吗?” 裴行之眉心微微一动,目光困惑中带了一丝好奇。 “是什么?” 那一个字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可闻梨看到裴行之的表情,不知怎么,忽然不想说了。 她笑了笑,囫囵道:“我也不太清楚。” 裴行之看着她,说:“你知道。” 她不擅长撒谎。 他也不再是那个连暧昧都不懂的人,他知道了喜欢的含义,也知道比喜欢更深的什么。 但她为什么临到嘴边却又将话咽回去了呢? 闻梨看着裴行之的神情,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不再是之前那个连暧昧都需要她教的纯情少年,这段时间的经历足以让他将情之一字了解透彻。 他刚才那副表情分明是在故意逗她。 闻梨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 裴行之轻轻笑了一下,“好,你不知道我知道。” 闻梨:“……” 怎么感觉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呢?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裴行之却没有看到,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闻梨:“……” 算了,颠倒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闻梨笑了一下,随后去看手里的地图,上面的火焰印记代表的是什么呢? 裴行之看过来,沉吟道:“按照惯有规律,宝物所在之地,大约就在阵眼附近。” 闻梨:“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是没错,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不怕啊。” 闻梨想到这虽然是系统给的,但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危险区域,谁也不知道这块还没有人去过的地方会出现什么。 裴行之看出了她的担忧,同时也看出了她想要去的心情,没有回答她的怕不怕这个问题,只问:“你想去吗?” 闻梨想了想,一咬牙说:“去。” 饭都喂到嘴边了,既然要找阵眼,不妨就连宝物一起找了。 “好。” 做下了决定,两人沿着地图上的那条金黄色线路行去。 暗处,一个人影悄然浮现。 方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神情恍然:“阴阳影阵,有点意思。” 他仰头看了一眼头上的天空,低喃道:“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藏这么久,是你的手笔吧,看来里面确实有好东西呢。” 方觉取出那两个布娃娃,指尖燃起一团黑焰,火焰摇晃着,泛着幽冷诡异的气息。 两个布娃娃接触到那团火,神情扭曲害怕,在火焰中挣扎哭叫,声音宛如婴孩一般惨烈刺耳。 他的眼中倒映着跳跃的黑焰,神情兴奋不已,仿佛预见了一场好戏。 半晌后,两个布娃娃被烧成了灰烬。 做完这一切,方觉轻轻拍了拍手,掸去手中的余烬。 他看着脚下摇晃的影子,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抬头望向天空,声音悠扬。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在这场局下,最终的结果是他死,还是她死。” “……” 方觉勾唇微笑,笑得有些残忍。 “或是……两个一起死。” 随着这句话落下的,是一道震怒的惊雷劈在了他的头顶。 这具身体与那两个布娃娃一样,成了飞灰。 诡谲的声音幽幽响起:“何必,不过一具尸体而已,你要就给你咯。” …… ------------ 第131章 你居然孩子都有了?! 闻梨与裴行之谨慎地沿着地图的路线走,手中的剑就没有放下过,但是除了偶尔看见一两只妖兽和怨灵之外,就没有再碰到什么危险。 他们穿过一个山道,经过一处密林来到了一处宽阔地带,眼前是几座破败的殿宇,地上枯黄的落叶扬起落下,带出一种萧瑟之感。 闻梨拿起地图看了眼那个火焰标志,再抬头看向眼前的殿宇,应该就是这里了。 裴行之走在前面,目光警惕地注视着那几座殿宇,这里看起来确实没有人踏足过。 这几座殿宇虽然破败,但是用材十分考究,玉瓦精木,外墙上还有大颗的明珠,若是有人来过这里,那些东西不会保存得这么完整。 而这种地方,往往隐藏着真正的危险。 “这里或许还有其它阵法存在,小心些。” “好。” 闻梨说完,见裴行之似乎要先上前试探,连忙拉住他。 “先用这个试试。”闻梨弯腰捡了一块地上的石头,用一层灵力将石头包裹住,用力往前掷去,精准砸到了前方的殿门。 预料中的阵法机关没有出现,反倒是殿门被砸开了,激起一阵灰尘。 闻梨不确定道:“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危险。” 裴行之冷静道:“跟在我身后。” 他们没有先去正殿,而是从旁边的偏殿开始探查,偏殿荒凉无比,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闻梨目光扫过,忽地停了一下,她看到了旁边焦黑的半张桌子。 裴行之上前,指尖擦过桌面,指腹上沾染了一些灰,他捻了一下,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即神情凝重了几分,目光落在同样漆黑的柱子上,眉心渐渐拧起。 这些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某种异火灼烧过,这座殿宇的梁柱是风霜木制作的,风霜木天生具有抗火属性,能将这里烧成这样,足以说明火焰的不一般。 闻梨也察觉了这里的奇异,脸上浮现出忧色。 裴行之转头看向她,安慰道:“别怕,我在这。” “不怕。”闻梨对他摇了摇头。 这种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危险的地方,最忌讳的就是队友之间的不信任以及盲目的担心。 闻梨继续道:“小风叔叔给了那么多灵器灵丹,而且我也不是初见时只能靠你救的人了,我现在有能力自保的,你不用太担心我,先顾好你自己。” 想了想,她又说:“说不定待会遇见危险还得我救你呢。” 裴行之看着她,一本正经道:“那我先说一句谢谢。” 这一句话成功打破紧张的气氛,闻梨笑了一下,“少贫嘴。” 他们探寻完几座偏殿,最后站在正殿的大门前。 方才扔出的那块石头正在脚下,闻梨再次将石头捡起来扔进大门。 叮叮咚咚的声音落下,两人对视了一眼,缓缓推开大门。 正殿的情况更加荒凉破败,房梁木柱烧焦的情况更加严重。 裴行之走在前面,闻梨小心翼翼跟在他身边。 然而他们将正殿的房间探寻大半,依旧一无所获。 闻梨诧异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裴行之心头疑虑,刚想开口,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冷寒气息。 他微微皱了眉,循着那道气息往一个地方走去,绕过一条长廊,推开了一个房间,目光落在眼前墙壁上。 墙壁漆黑一片,奇特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雪山画卷完好无损。 任谁都能看其中的不凡之处。 裴行之转头对闻梨说:“你先退出去。” “那你自己小心些。”闻梨往后退到了门口。 裴行之目光凝着眼前的画,右手长剑一动,一道细微的冰寒剑光落在画上。 画卷亮起一道光芒,居然将他的剑气吸收了。 裴行之微微蹙眉,再次斩出一剑,剑气更加凛冽。 这一次,剑光再次被吸收。 “这什么情况?”闻梨不解,“我来试试。” 裴行之往旁边让开位置,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画。 闻梨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剑气没有被吸收,画卷光芒一闪,将她的剑气反弹了回来。 旁边时刻注意着她的裴行之瞬间出剑挡住这道剑气。 两道剑气相抵,逸散开的一缕冰寒再次被画卷吸收。 闻梨看着这副场景,说道:“它好像很喜欢你的剑气。” 裴行之却是摇头,“它不是喜欢我的剑气,而是喜欢我剑气里的寒意。” 踏雪飞霜剑法,出剑时剑气自带冰寒之意,加上他本身的寒毒,寒意更重。 裴行之站在原地思索半晌,随后上前两步,用灵力灌注到画卷中,那画卷光芒大盛,一阵白光闪过,从画里掉出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人。 小人看上去是个三四岁的胖娃娃,黑不溜秋的,藕节似的小胳膊,脸颊上还有着未完全化形的灰色羽毛,头发乱糟糟的,黑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眉心处有一枚火焰形状的印记。 两人皆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这画里藏的会是个厉害的精怪,没成想居然只是一只小妖。 小人看了看在场的两人,忽然跌跌撞撞跑到裴行之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期期艾艾哭喊:“爹爹,你终于来了!” “……” 裴行之愣在了原地,手里的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小女孩乌漆墨黑的手攥着他的衣摆,衣服上瞬间出现好几个黑色的掌印。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爹爹,呜呜呜……” 闻梨在一旁震惊得无以复加,“裴行之,你居然孩子都有了?!” 裴行之慌忙回神,看到闻梨黯然的神情,忙开口:“不是,我不认识她啊。” 而且这明显是一只鸟妖,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闻梨憋着笑意,抿唇调侃道:“那她为什么叫你爹爹?” 裴行之默了默,只觉得有嘴说不清,伸手轻轻扯开腿上的女娃娃,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女娃看着他冷漠的表情,顿时委屈了:“你好凶。” 她噔噔噔又跑到闻梨身边,抓着她的衣袖哭:“娘亲,爹爹他凶我,呜呜……” 闻梨:“……” ------------ 第132章 涅槃灵火 腿上的小黑娃娃呜哇大哭着,在场两个人皆感觉莫名其妙。 闻梨轻轻拉开小女娃,温和笑道:“小朋友,乱认亲戚不好哦。” 女孩看着她,说:“我才没有乱认,你就是我的娘亲。” 闻梨默了默,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拉起。 女孩看着她手腕上的那只褐色木镯,十分依恋地用脸颊蹭了蹭,满脸幸福:“这就是娘亲的气息。” 闻梨看了看木镯,又看向女孩眉心处的那枚火焰印记,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一旁的裴行之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次闻梨送给她的木匣子,里面装的正是那片凤凰翎羽。 小女孩看着他们两个,开心道:“你们身上的气味是一样的。” 闻梨看了一眼裴行之手中的那片翎羽,问道:“小朋友,你该不会就是凤凰吧?” 女孩眨了眨大眼睛,摇头道:“我是小山鸡哦。” “山鸡?”闻梨哑然失语。 她这只镯子是凤凰的栖息木做的,上面带有凤凰的气息,这小女孩对这只镯子这么亲近,她却说她是一只山鸡。 闻梨问:“你一直在这里吗?” 小女孩拍了拍脑袋,说道:“不是噢,我记得我那时还是一只小鸡,突然出现了一只漂亮的鸟族前辈,它飞在好大的火里面,当时我就在旁边,然后不知道怎么我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闻梨听到这段描述,心中思索着那只鸟类就是凤凰无疑,好大的火,大概是它在涅槃。 “那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不知道。”女孩摇头道,“带我来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久好久了。” 那个人?闻梨想了想,大概指的是四方岛的主人吧,应该是那个人将她带来了这里,后来对方飞升,却把这女孩丢下了。 裴行之走到闻梨身边,低头看着女孩眉心的火焰印记,斟酌问道:“你是涅槃灵火?” 小女孩似懂非懂:“爹爹你在说什么?什么盘,什么火?” 闻梨看向裴行之,好奇问:“灵火会成精吗?” 裴行之微微摇头:“不清楚,我也只是依据她的话推测。”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话,身体忽然僵住,眉心的印记突然亮了起来。 闻梨察觉到手背一烫,立马去看,发现女孩脸上的痛楚,连忙问:“你怎么了?” “好烫……”她呜咽着,“身上又烫又痛,娘亲……” 闻梨也没办法,她看向墙上的那幅雪山画,轻声道:“你要不要回里面去?” “不要,我要和你们待在一起。”女孩死死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 裴行之望着小女孩,想了想,分出几缕灵力传导进她的身体里。 这女孩寄居在雪山画卷中,大概一直是用其中的寒力压制着身体里的灼热。 他的灵力自带冰寒之气,想来替她暂时压制不成问题。 过了一会,女孩脸上的痛苦渐渐散去,她晃了晃脑袋,仰头看向裴行之,甜甜道:“谢谢爹爹。” 裴行之淡淡道:“举手之劳。” 说完这句,他便去看墙上的那幅画,这幅画是这里唯一的幸存的东西,会是阵眼吗? 裴行之心中思索,刚想上前去揭画,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掌心,脸色微变,身体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匣子落在了地上。 身体里的血液缓慢凝结,那股他十分熟悉的冷寒骤然爆发。 裴行之脚下踉跄,软软跪倒在地上。 “裴行之!”闻梨脸色大变。 只见方才还好好的人此刻身上散发出刺骨的寒气,他的手臂上、脖颈间蔓延而起一道道深蓝色纹路。 ——是蚀骨寒! 怎么可能?! 闻梨瞳孔骤缩,他怎么可能毫无预兆的毒发呢? 而且这一次,他的毒发速度非常快速,不过眨眼间,头发就白了大半,脸上长满了毒痕。 闻梨慌忙上前,将药玄炼制的能短暂压制寒毒的丹药一股脑喂进裴行之嘴里,却收效甚微。 与此同时,她将手腕上的木镯取下来戴在他手上。 然而这一次,那赤红色的能量没出现。 闻梨神情怔然:“怎么会?” 不过她立马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裴行之现在已经元婴中期,蚀骨寒随着他修为的增长而加深,只能抵御元婴期下的木镯对他没用了。 裴行之艰难睁眼,声音断断续续:“你离我……远一点,会伤到……” “你快别说话了!”闻梨急得不行。 现在怎么办? 闻梨抱着裴行之,试探着将自己的灵力传给他,却发现完全没有作用,甚至她自己的掌心被寒气冻伤了。 一旁的小女孩看着这副场景,忽然上前抓住闻梨的手说:“娘亲别慌,我感觉……我好像能救爹爹。” 闻梨转头看去,看到她从地上捡起那枚翎羽。 翎羽在女孩手中散发出光芒,然后缓缓漂浮在半空,两条淡金色的丝线从翎羽中延展开,一条连接在裴行之的胸口处,一条连接了女孩眉心的火焰印记。 女孩微微蹙眉,身体里那股不属于她的灼热能量通过丝线传递到裴行之的体内。 随着能量的传导,裴行之身上的毒痕开始剧烈抖动,像是富有生命的虫子,在他的皮肤下游走蠕动。 裴行之额头满是汗水,脑子完全恍惚,剧烈的痛苦让他紧紧咬着唇,却强忍着不发出一丝痛声。 闻梨牢牢盯着那条丝线,发现随着能量的传递,女孩的脸色竟然渐渐灰白,身上的气息也变得萎靡起来。 这是生机流失的征兆! 闻梨心中惊骇,忽然想到,这女孩只是一只小山鸡,那她体内的涅槃灵火必然会灼烧她的身体,同时又控制着她的生息。 若这女孩体内的灵火没了,她肯定会没命。 闻梨心中顿时焦躁不已,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忽地福至心灵,一把摘下裴行之手腕上的木镯,迅速戴在了小女孩身上。 应该会有用吧…… 她心中祈祷着。 下一秒,手镯中逸散出一道赤色能量,一缕缕的能量进入女孩体内,她流逝的生息渐渐停止了。 闻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女孩眉心的火焰印记变得暗淡,直至完全消失。 只听咔嚓一声,那只木镯耗尽最后一丝能量后,彻底碎裂,掉在了地上, 闻梨眼疾手快地将身形踉跄的女孩接住,“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女孩笑着摇摇头,“娘亲,我好想睡觉啊。” 随着这句话落下,她周身光芒闪动,闻梨再看去时,怀里的女孩成了一颗灰白色的蛋。 闻梨愣了一下,摸了摸手里的蛋,感应到里面的生命气息,心安定了下来。 她抱着蛋,转头去查看裴行之的情况。 ------------ 第133章 你快把衣服穿上吧 裴行之十分狼狈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身上毒痕颤动,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无意识地扣紧了掌心,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下。 极寒自骨髓深处爬起,像无数透明的荆棘扎进五脏六腑,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霜。 而那极热如岩浆一般在血管中奔涌,意图摧毁一切。 两股属性相冲的能量冲击着他的身体,好似将他的身体当做了战场,誓要分出胜负。 这剧烈的能量波直接将裴行之的衣袍撕碎,露出的身体上全是毒痕,张牙舞爪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的意识完全处于混沌中,五脏六腑弥漫开无尽的痛楚,唇齿间只嘤咛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闻梨看着这副场景,急得原地踱步,却毫无办法。 她甚至不能靠近他,此刻他身上爆裂的能量形成了一道风暴,那风暴中心的人正忍受着无边苦痛。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能量温和的法器,隔着一段距离丢到裴行之身上。 不管有没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她丢完之后,就抱着蛋乖乖坐在了旁边。 裴行之,你要挺过去啊。 闻梨心中给予他鼓励。 一抬眸,却不小心瞧见了什么,身体僵硬了一下,默默收回了目光。 不知过去了多久,地上那人周身的风暴渐渐静止,他身上的那些毒痕缓缓褪去、消失。 “唔……”裴行之缓缓睁开眼睛,表情还有些迷茫。 他眨了眨眼,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人,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闻梨。” 闻梨没接他的话,目光也没有转过来,只是指了指他,小声提醒:“嗯……你快把衣服穿上吧。” 听到这句话,裴行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门外的一阵凉风吹进来,他感觉身体凉凉的,低头一看,顿时傻在原地。 “!” 裴行之顾不得身体还有些虚弱,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身衣服穿上。 空气有些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裴行之手足无措地起身,头恨不得垂到地里去。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不着寸缕…… 他感觉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更丢脸的事情了。 那张向来冷静从容的脸此刻红得不成样子。 闻梨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的身体……还好吧?” 裴行之完全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没……没事,毒已经散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闻梨瞧了他一眼,指了指手里的蛋说:“她变成这样了。” 裴行之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神思,说:“灵火的力量突然抽离,她的身体应该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 顿了顿,他继续道:“苍穹境里适合她生存,可以将她放到里面休养生息。” “那不如直接将她放到西棠那里吧,西棠不是说没人陪她玩,正好给她找个伴。”闻梨说着,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现在没到苍穹境下一次开放时间。” 裴行之思索道:“可以找栖迟帮忙。” 闻梨了然:“找掌门女儿走后门啊。” 裴行之微微点头。 闻梨看他那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忽然想笑。 裴行之抬眼看过来,抿唇道:“你笑什么?” 闻梨也很实诚回答:“笑你啊。” 裴行之:“……” 他选择沉默。 闻梨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忘掉就好了。” 裴行之看了她一眼,默默道:“先找阵眼出去吧。” “好。”闻梨笑着应了一声。 两人同时看向墙上的那幅雪山画。 裴行之上前两步,伸手将画摘了下来。 他看着手里的画半晌,神情冷静地用灵力将画烧毁。 最后一丝灰烬散去,周围也发生了一些无法言喻的变化。 闻梨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她的影子缓缓出现。 阴阳影阵破掉了,看来这幅画确实是阵眼所在。 闻梨瞧着那画,语气有些惋惜道:“这画也是件灵器,毁掉怪可惜的。” 裴行之解释道:“这是最直接的方式,如果不赶时间,我们倒是可以尝试用其它方法破解。” “也是。”闻梨捡起地上的那些灵器,说道,“还是先去和云师兄他们汇合吧。” 两人出了正殿,朝着原路返回。 然而走着走着,他们忽然觉得周围不太对劲。 此时他们正处于那片密林中,周围的树木高大挺直,参天蔽日。 闻梨与裴行之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之处。 砰—— 突然,一道震动声响起。 他们循声去看,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一只妖兽撞在了树干上,激起一地枯叶。 那是一只头上长着犄角的牛妖,诡异的是这只妖兽的眼睛是红色的,看到眼前的两人像是看到了食物,涎水从嘴角滴答流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下一秒,无数幽冷的红光在密林各处亮起。 眨眼间,密林中冲出十几只妖兽,个个都是金丹期。 闻梨与裴行之背对背而站,那些妖兽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冲向两人。 两人拔剑应对,一时间,密林中灵力震荡。 这些妖兽仿佛失了智一般,悍不畏死地对两人攻击。 闻梨挥剑逼退眼前的几只妖兽,剑身上血液滴滴答答落下。 不对劲! 来的路上安安静静,怎么现在返回却出现了这么多妖兽? 而且她感知到了不止面前的这些,隐隐还有更多,并且都在朝着这里来。 越来越多的妖兽出现在这里,几乎将这两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声刺耳的尖啸响起。 一只周身长满了藤壶的章鱼妖兽不知从何处出现,八只触手张牙舞爪,眼神猩红。 元婴后期,而且还是一只发狂的元婴后期。 闻梨心中一凛,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出剑抵挡这带着猛烈罡风的触手。 有人比她更快,那蓝色身影一闪而过,先一步替她挡下了这道恐怖的攻击。 ------------ 第134章 她为什么会有杀了他的想法? 裴行之目光冰冷至极,一剑扫开眼前的那只元婴期妖兽。 他不久前刚经历了毒发以及涅槃灵火的灼烧之痛,此时正是灵力虚弱的时候,但看到闻梨差点受伤,他有些失了冷静。 凌厉剑光漫开无数冰雪寒刺,裴行之牢牢将她护在身旁。 裴行之没去管自己身上的伤,而是取出疗伤丹药先喂给闻梨。 闻梨囫囵吞下丹药,看到他脸上的担心,对他说:“我没事。” 就在这时,一只触手忽然闪过,目标赫然是裴行之后背。 “小心!” 闻梨瞳孔一缩,狠狠挥出一剑。 这一剑,比之前的任何一剑都强。 带着绚丽花瓣的剑光将那条章鱼触手斩落在地,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 咔嚓—— 两道清脆的响声。 长剑剑尖处的最后一截锈斑脱落。 与此同时,闻梨的气息一寸寸拔高,竟然一举越过了金丹圆满,直达元婴。 但诡异的是,依旧没有劫雷降临。 裴行之抓住这个空隙,出剑将那只妖兽逼退,带着闻梨往后退了几步。 闻梨怔了怔,手里握着剑,微红的眼忽然转向这个担忧保护着她的人,这瞬间心里莫名冒出了一个想法。 ——杀了他! 闻梨恍了神,无知无觉地抓着他的手,手中的剑尖往下滴着血。 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引诱着让她对眼前的人挥剑。 那些妖兽步步紧逼,裴行之站在闻梨面前拦下那数道攻击。 不多时,他身上便负了伤,伤痕累累却一步不退。 闻梨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那道呓语模糊地响在她的耳畔。 杀了他! 杀了他…… 不对! 不对! 闻梨晃了晃头,骤然回神,下意识将剑收回体内。 耳边瞬间清净了。 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有杀了裴行之的想法? 闻梨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眼神迷茫。 嘶—— 十分突兀地,闻梨的头骤然一痛,一些陌生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中。 迷乱、呓语…… 那是十分纷乱的场景,好像是……一场战斗,还是其它什么? 她看不清楚,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精神恍惚。 “闻梨。” 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 闻梨用力捶了捶头,只看见一道模糊的蓝色身影,让她意识到此刻他们还处于危险中。 “走……”她捂着胀痛的头去摸储物袋。 她好像记得里面有一枚传送阵法,是剪秋水给的。 但是她混乱的头疼得厉害,一连摸出好几个灵器丹药,甚至那颗青梨都被她摸出来了,她都还没摸到那块墨片。 终于……她终于取出了那块圆片,还来不及欣喜,脚下突然开始震动,轰鸣声不绝于耳。 脚下的地面匪夷所思地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令人毫无防备,两个人与那些妖兽一起掉了进去。 闻梨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双手抱住,那些落下的碎石砸在那人的身上,闷哼声响在她的耳边。 地面裂开的缝隙渐渐合上,周围留下了一堆断裂的树木和横七竖八的妖兽尸体。 没过一会,听到此处异常的修士赶来。 云既白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皱眉,目光落在一旁断掉半截的树上,上面覆盖着几道冰霜。 “是小师叔。” “还有闻梨。”虞子嘉踢开地上的一截章鱼触手,断口处残留着一缕熟悉的气息。 云既白:“他们应该刚离开不久,在附近找找。” …… 不知过去多久。 闻梨缓缓睁开了眼睛,脑中那些迷乱的场景消失了,但她的头还是有些胀痛。 眼前是一处十分荒凉的野地,周围有干枯漆黑的树木,天光十分昏暗,那些树枝的阴影恍如索命的冤魂。 胸前贴着温暖宽厚的身体,闻梨听到少年低哑的声音。 “感觉怎么样?” 闻梨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裴行之背上。 少年右手拿着剑,脚步十分缓慢地背着她往前走,脚下绵延开两道血痕。 闻梨惊了一下,连忙从他的背上下来,等看到面前的人的情况,神情巨震:“你怎么……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此时的裴行之身上全是伤,一身靛蓝锦衣已被染作暗红色,破碎处露出底下狰狞外翻的皮肉,隐约可见利爪痕迹。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嘶哑声,长睫上沾着血珠,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暗沉阴影,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在衣襟上晕染开一片暗红。 裴行之低低咳了两声,他随意擦掉嘴边的血,对她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现在有事的是你!” 闻梨眼都红了,指尖颤抖着去摸储物袋,却发现根本打不开。 “怎么回事?”她愣住了,她发现不只是储物袋打不开,她甚至感应不到身体里的灵力,就好像成了一个——凡人。 裴行之伸手拉住她,声音艰涩:“我们掉进暗渊了。” “暗渊?!” 闻梨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个名字好耳熟,她好像在哪见过。 她仔细回忆,是那本小册子。 当初她找擢仙试的秘辛时在那小册子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上面对于暗渊的介绍十分的霸道。 灵绝气湮,万法禁行——此谓暗渊。 这是法则禁区,仙者坠此,将失去所有灵力神通,与凡人无异。 闻梨回想着这八字箴言,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大半。 他们怎么会落到这种鬼地方?! 闻梨回忆了一下晕倒之前的画面,他们和一些妖兽一起掉进了地面裂开的巨大裂缝中。 “那些妖兽……”她忽然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没有灵力却解决掉了那些狂躁的妖兽,难怪他伤得这么重,而她被他护着,却安安稳稳毫发无伤。 闻梨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人,声音酸涩:“伤成这样还背着我走,你可真行。” “我没事。” 裴行之表情十分淡然,平静得好像那些伤是假的一样,他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递给闻梨,是那枚圆片和那颗青梨。 ------------ 第135章 挚心,帮帮我 闻梨看到那块圆片顿时一喜,这枚传送阵法能将他们传送回青云宗,不过现在没有灵力,他们需要走出暗渊才行。 她四下看了看,将裴行之拉到一个石头边让他靠着,随后她掀开裴行之完全被血迹湿透的衣物,看到那些恐怖的伤痕时,忍不住眼睛一热。 这些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一些还在汩汩往外流血。 “先把血止住,把血止住……”闻梨用力撕开自己的衣服去将他最重的那几道伤口包扎上,一边说。 “没事的,暗渊有边界的,只要我们走到边界,就能用传送阵法回到青云宗了,你坚持住……” 闻梨碎碎念着,仿佛是在给自己力量。 可是她看着裴行之的那些伤,声音越来越低。 这些伤深可见骨,甚至她能隐隐感觉到他身上正在消逝的生息。 他能撑到走到边界的时候吗? 闻梨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又立马将这想法甩开。 她看向眼前靠在石壁上的人,心里头像是落了一颗酸橘子,眼睛微微泛了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裴行之缓缓抬手,冰凉的手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泥土和泪水。 “别哭,这点伤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真的没事。” 闻梨怒道:“你糊弄鬼呢!” 这些伤对于有灵力他来说或许确实不算什么,可现在是在暗渊,他现在就是一个凡人,若是不及时治疗,光是流血也能要了他的命。 闻梨轻轻拂开眼前少年鬓边染血的发丝,声音哽咽,泪水止不住地大颗落下。 “裴行之,人是会伤会痛的,你不要总说没事好不好?” 裴行之望着眼前低头为他包扎伤口的人,心中像是落了一场淅沥的雨,丝丝缕缕的疼纠缠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轻声喊道:“闻梨。” 闻梨用衣袖抹了下脸,看向他的目光湿润泛红。 裴行之微微敛眸,声音低不可闻:“疼……” 不止是伤口疼,心也很疼。 闻梨温热的双手捧住他冰凉的脸,轻声道:“回家,回家就不疼了。” 她拉着他起身,将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 “走,我们回家。” 裴行之右手握着剑鞘杵在地上,他忍着身上的剧痛,不愿将力放到她身上。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一个方向走,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裴行之转头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忽然开口:“闻梨。” “闭嘴。” 裴行之勉强笑了一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反正你闭嘴,留着力气。” 他开口的瞬间闻梨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因此毫不留情地制止他。 “可是我……” 裴行之能明显感知到自己身体的乏力,甚至那些剧痛都开始变得麻木了。 他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闻梨陡然停下脚步,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裴行之,你听好了,我绝不会弃你而去。” “之前你救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救你,所以我不想听到你说放弃的话。” “如果你倒下,我背也会把你背回去。” 闻梨凶巴巴道:“听清楚没?” 裴行之怔了一下,小声道:“听清楚了。” “走。”闻梨再次扛起他的胳膊。 裴行之咬紧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又是一段不知时间的前行,周围一如既往的荒凉,枯木、杂草、巨石…… 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环境中,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带来了一丝清新之气。 闻梨愣了愣,立马高兴起来。 “裴行之,你感应到没,刚刚的那阵风。” 风中蕴含了一缕灵力的气息,这代表他们靠近暗渊的边界了。 裴行之呼吸轻缓,却还是开口回答了她:“感应到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思绪与感知此刻已经到了低点。 闻梨对他说:“马上就能出去了。” “嗯。”裴行之轻轻点头。 闻梨还想再说什么,却陡然身体一僵,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暗渊里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被接下来看到的场景惊得瞪大了眼。 昏暗中传来了沙沙声响,不知从何处而起的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窜入她的鼻尖。 几道歪斜扭曲的身影从枯树林后踱出,它们的皮肤呈现一种死尸般的青灰浮肿,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闪烁着不祥的幽绿色光芒。 它们的动作极其不协调,每一步都踉跄颠簸,却带着一种十分执拗的目的性走来。 更多的身影在周围浮现。 闻梨看着这场景,遍体生寒。 裴行之抬眼,声音喑哑:“行尸。” 闻梨骇得连忙带着裴行之往前走,“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啊?”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风,一只行尸猛地扑近,张开的嘴里牙齿黑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裴行之右手握着剑鞘用力挥下,将那只行尸击飞,他咳了一声,咽下了涌上喉间的血。 然而打退一只,还有更多的虎视眈眈。 裴行之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强打起精神,猛地抽出挚心剑,没有灵力,手中的灵剑如凡铁一般劈砍在行尸身上,只能发出低沉的闷响。 “你先走。”他看向身旁的人。 “一起走。” 闻梨捡起地上的一根粗壮枯枝,使了大力狠狠砸到冲过来的行尸头上。 虽然没有灵力,但是修士的身体依旧强横,再加上她常常和裴行之全栖迟他们练习,应对这些行尸不算太难。 她的本命剑早就被她收回体内了,没有灵力唤不出来。 但是周围的行尸太多了,它们不知疼痛,腐烂的身躯成了最坚固可怕的武器。 裴行之闷哼一声,重伤的身体再也忍耐不住,脚下踉跄,气息萎靡。 不能倒下,闻梨还在他身边。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再次出剑。 嗤—— 他手中的剑刃落在行尸的肩胛骨中,他脱了力,竟然难以拔出。 裴行之皱紧了眉,用尽全力抬脚将这只行尸踹开,收剑入鞘。 又一只行尸攻来,他用剑鞘将其手爪拍落。 “这边!” 闻梨舞动树枝扫开一片空处,拉过裴行之边打边退。 感受到他身上越发虚弱的呼吸声,闻梨焦急对他喊:“裴行之,你得给我醒着,醒着听到没!” 裴行之长睫颤了颤,想说什么,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后方的行尸再次追来,闻梨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微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将已经半昏迷的人搀扶着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精神混沌的裴行之费力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染着血污,试图抓住她的衣摆。 “闻……” 那截翠绿衣摆从他的指尖滑落,他抓了个空。 意识消失的那一刹,他看到少女拿起他的本命剑。 一声朦胧的低喃散在他的耳畔。 “挚心,帮帮我。” ------------ 第136章 七千六百三十三 闻梨将那把流光溢彩的剑捞起,右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悦耳的出鞘声,带起一阵微弱却清越的嗡鸣。 那把曾被虞子嘉说过世上只有裴行之一人才能拔出的剑,此刻被第二人拔起。 闻梨看了一眼昏迷的裴行之,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挚心剑,低声笑道:“真乖。” 她随后看向那些行尸,神情骤冷。 天光灰暗,青衣少女手执长剑,如威猛将军一般,牢牢护着身后的人。 一点寒芒起,一点寒芒落。 每一次挥剑,剑意更加厚重。 雪花与花瓣交织,融进沉沉的虚空。 闻梨挥剑斩掉这些行尸的头颅,彻底断绝它们再爬起来的可能。 终于将最后一只行尸解决掉,她抬手胡乱擦掉脸上的血,回到了大树边。 “裴行之,你醒醒。” 闻梨摸上他的脸颊,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她抖着手探向他的鼻间,在感应到他微弱的呼吸时,猛地松了口气。 “走,我带你回家。” 闻梨拉着裴行之的胳膊,他的大半身体落在她的身上,她带着他往外走。 再次感应到风中灵力的波动,闻梨欣喜不已,却在转眼看到那只垂下的手时僵住了。 “裴行之!” 她立马将人放下,他身上的气息更弱了,甚至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眼中的泪毫无预兆地掉落,她神情无措地喊着:“裴行之,你不可以死,我也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那人无知无觉,气息消弭。 “谁来帮我救救他……” 天地间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凉。 只能听到有人的哽咽哭声。 闻梨泪眼朦胧,右手小心翼翼地摸向裴行之的脖颈,感应到那处微不可察的波动。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管不顾地拿剑割向自己的手臂。 但是挚心蓦地停住,往后躲了一下。 闻梨怔了怔,忍不住骂道:“那次你伤我伤那么痛快,现在躲什么!” 她将剑丢在一边,抬手拔下头顶的梨花簪,右手拿着簪子果断用力刺向自己的左小臂,刺眼的鲜血蜿蜒流出。 她眉都没有皱一下,将手臂放到裴行之唇边。 “裴行之,你得给我活着。” “我跟你说,那天你拒绝亲我我可气了,真的很气。” “我骗你的,其实我根本没有原谅你。” 滚烫的鲜血落入那青白的唇瓣,随着血液流进他的嘴里,闻梨感应到他渐渐恢复的呼吸声,狠狠松了口气。 掉入暗渊之前裴行之给她吃了几颗丹药,万幸她的血里还残留着一两分的药效。 浓重的血腥味令昏迷的人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呛咳了一声。 听到这道声音,闻梨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她撕下一块衣摆将自己的手缠上,继续架起裴行之往前走。 没走一会,她忽然感觉到了身体的饥饿乏力,没有灵力,辟谷也无法维持。 闻梨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之前被裴行之捡回的那颗青梨,也不在意上面的灰尘,咬下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弥漫在嘴里,也让她的精神清明了几分。 那梨子被她啃得烂七八糟,闻梨将果核重新放进怀里。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再次感应到灵力,且这一次的灵力比之前强了许多。 闻梨没有犹豫,赶紧将那块墨色圆片取出,牵引着空气中的灵力灌注在圆片中。 随着灵力的涌动,她感觉到了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剧烈的疼痛感令她皱紧了眉,冷汗自头上滚落。 终于,墨色圆片大亮,她将目的地喊出:“青云宗,药灵峰山顶。” 耀眼的阵法符文升起,两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闻梨摔在了地上。 她抬头一看,却不是药灵峰,而是主峰的山脚。 青云宗有护山大阵,外界的传送阵法最多只能传送到山脚。 闻梨紧紧攥了一下手心,试图引导一些灵力打开储物袋,但是下一秒经脉中传来的尖锐刺痛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闻梨盯着自己满是血的双手,有的是裴行之身上的,有的则是从她撕裂的经脉里涌出的。 在暗渊待了太久,又因为方才不管不顾启动传送阵法,再来一次她可能会沦为废人。 她看向旁边完全成了血人的裴行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应到他缓慢变得清晰的气息,她慌乱的心跳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闻梨抬头看向面前绵延而上的石阶,忽然笑了。 “裴行之,等你醒了,我要让你背着我走十遍。” 闻梨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拉起背在身后,右手握着挚心剑,剑尖牢牢钉在石阶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纤弱的身躯撑起少年的身体,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 他的身体沉沉压在她的背上,胸前的温热血液透过彼此破碎的衣衫,滴答落在山门石阶上。 走到一小半,闻梨喘着气停下,再次伸手摸向裴行之的脉搏,他的脉搏凝实平稳了一些。 闻梨长出一口气,盯着面前的人,勉强笑了一下:“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那人毫无意识,无法回答。 闻梨擦掉脸上的汗,将他拉起来。 “到底谁建的这个山门,为什么要搞这么多台阶。” 闻梨一边碎碎念一边背着裴行之往上爬。 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铁,每向上一步,腿都忍不住颤抖。 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模糊了她的视线。 “刚刚你背着我走的是平地,现在我却要背着你爬山门,不公平。” “裴行之,十遍太便宜你了,你要背着我爬一百遍才够。” 闻梨碎碎念着,右手紧紧攥着挚心剑的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流出的血已经将剑柄上的白梨花纹染成了艳红色。 左手死死扣着裴行之垂在她身前的腿弯,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用那尖锐的刺痛对抗着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疲惫。 她看着脚下的石阶,心中默念着:四千三百四十七……五千两百七十八……六千一…… 到后面,闻梨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去勉强抵御身体里汹涌而来的疲倦。 “七千六百二十。” 闻梨抬头看到那镌刻着青云宗三个字的恢弘山门,大汗淋漓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 “终于……到了……” 她咬牙,抬起沉重无比的脚,终于跨上了最后一块台阶。 仿佛是落下了一个句号,她的意志力骤然一松,连带着背上的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是七千……六百三十三……裴行之,你数错了……” 闻梨喃喃着,只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焦急呼声,和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 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整个人陷入无尽的混沌。 ------------ 第137章 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吗? 闻梨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幻梦中。 前世的那些记忆像是梦中的场景,那些曾经讨厌的人的脸全都变得虚幻模糊,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沉浸式的剧本杀,剧情过了,那些记忆都在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现世的画面,以及一些看不清楚的东西。 仿佛是走在迷雾中,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忽然,她听到一阵稀疏低语,那是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闻梨茫然了一瞬,循着那声音走去,用力挥开眼前的雾霾,却依旧看不清楚。 她听到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这件事情结束后,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 有一女子回答:“那就要看你够不够真心了。” 闻梨感到莫名其妙,忍不住喊:“你们是谁?” 当然没有回应,下一秒,一幅更加陌生的画面出现。 那是一个十分壮烈的战斗场景,数道灵力剑意在天地间迸开绚丽的尾羽,突然,那些交战的人的身形都凝滞了,宛如时间静止。 闻梨刚想凝神去看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头被重击,瞬间睁开了眼。 “诶,醒了!” 好多人围在床前,吵吵闹闹的像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 一声音说道:“醒了就醒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闻梨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全栖迟虞子嘉几人,还有旁边的药玄。 “感觉怎么样?”药玄上前问道。 闻梨摇了摇头,脑子清明了几分,哑声回道:“还好,就是头还有点痛。” 药玄诧异道:“伤到脑子了,不应该啊。” 他上前刚准备再检查一下,闻梨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体特殊,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躲什么,你还是我救的。”药玄蹙眉,检查过她没大碍之后,便对其他人说,“她你们看着,我去看看旁边那个。” 闻梨一瞬不瞬盯着药玄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微微有些诧异。 她可还记得她是一具数据身体,药玄身为化神圆满的修士,认真检查是肯定能看出来的,但他为什么这么平静。 闻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难道是因为她已经将异形术修炼至大成,所以他看不出来了?或者是其它她没想到的原因。 不等她多想,留在房间里的人已经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全栖迟忙问道:“闻梨,你和小师叔进四方岛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回来的,又怎么受的伤?” 一连串的问题兜头砸下,闻梨张了张嘴,只觉得头更痛了。 一旁的虞子嘉说:“小师姐,你的问题太多了。” 叶舞道:“她刚醒,你让她缓缓。” 闻梨揉了揉脑袋,将被发狂的妖兽围堵、掉进暗渊的事情简短说了一下。 虽然说得简单,但在场几人都能听出其中凶险,全栖迟道:“难怪,你都晕十天了。” “你们怎么回来的?”闻梨问。 虞子嘉说:“你留的那些标记,我们在那里汇合之后迟迟不见你和小师叔,大师兄觉得蹊跷,猜测你们可能出了意外,他便让我先回来搬救兵,结果我刚回来就听说了你和小师叔昏迷不醒的消息。” “这样啊……”闻梨又问,“裴行之呢?” 虞子嘉:“旁边房间里,还没醒。” 闻梨:“我去看看。” 叶舞道:“你不要再休息一下吗?” 闻梨摇了摇头:“我没伤多重,就是有些力竭而已。” 和裴行之那身上没一块好肉的身体比起来,她的伤算很轻了。 闻梨推开门,刚走到旁边的房间,迎面撞到了正在关门的云既白。 云既白看到她醒了有些高兴,随后问:“不多休息下吗?” 闻梨笑了下说:“我没事,我想先来看看他。” 云既白没再说什么,微微点头便离去了。 闻梨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坐下,垂眸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 他的脸色不再苍白,呼吸也平稳有力,闻梨想了想,弯腰贴近他的胸口,听到了他跳动的心跳声。 “这大概是你伤得最严重的一次了吧。”闻梨喃喃着,抬头看着床上的裴行之。 过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半晌,眉心微微一皱,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那把冰冷绝艳的剑一握住,便在她手中颤动着。 那隐隐的杀念顿起,目标赫然就是眼前的人。 闻梨死死攥着剑柄,心中惊惧不已。 原来那时不是她的错觉。 她立马将剑收了回去,转头看向床上沉睡的裴行之。 为什么她拿着剑会有杀了他的想法? 裴行之可是你喜欢的人啊。 闻梨神情无措地捏了捏指尖,心中忽然出现慌乱。 后面的几天,闻梨恢复差不多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便迫不及待找全栖迟他们对剑。 然后惊奇地发现一切正常,她持剑时的杀意只是针对裴行之一人。 这个真相令她不明所以,脊背生寒。 为什么会这样呢? 闻梨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向手中散发着寒芒的剑刃,目光闪烁不定,挥手将剑收了回去。 她忽然想到那时风华看到这把剑的惊骇表情,或许,对方会知道一些详情。 等他出关,她一定要去问问才行。 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闻梨坐在床边,拉着裴行之的手,思绪渐渐放空。 一只温凉的手摸上她的脸,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闻梨惊了一下,连忙看去,发现他眨着眼睛看着她,顿时惊喜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一辈子呢。” 裴行之牢牢握着她的指尖,忽然说:“那我要是一直不醒,你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做吗?” “什么童话故事?”闻梨怔了怔,然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骂,“你又不是公主。”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只有真爱之吻才能唤醒公主,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吗?” “我……”裴行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闻梨轻柔地扶起他靠在床上,然后端起旁边的药,对他说:“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喝药吧。” 平时那些一粒粒的丹药是为了方便携带,重伤的人要养身体多是服用药性更温和的汤药。 裴行之端过药碗,刚喝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 ------------ 第138章 裴行之,我喜欢你,很喜欢,最喜欢 “怎么了?”闻梨看到他的表情,开口询问,“伤口又疼了?” “这药有点苦。” 闻梨随口道:“药哪有不苦的。” 然而这句话后,两个人皆是僵了一下。 闻梨看着面前的人,呆呆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行之又喝了一口药,神情恍惚,“苦的。” 好半晌,闻梨才反应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味觉恢复了?” 裴行之望向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拉过她的左手臂,上面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他顿时愣住。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思绪混沌的时候他尝到了强烈的腥甜气息,他本以为是将死之际的错觉,没想到是她。 裴行之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孩,那双清冷的眼中泛起微光,“闻梨……” 然而只喊出一个名字,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再多的感激之语都无法描述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曾在万念俱灰之下放弃了自己,而今再陷险境,她以血为引,将他救了回来。 他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真心相待。 闻梨轻轻扯下自己的衣袖,却说道:“那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你的寒毒没了,味觉也恢复了。” 少女笑容灿烂,眼眸泛着粼粼光彩。 “裴行之,恭喜你,以后你能尝到甜啦。” 闻梨由衷地为他高兴。 裴行之再也无法克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闻梨回抱他,微笑说:“感动了啊。” 裴行之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她揶揄道:“既然如此,那以身相许吧。” 没想到他居然回了:“好。” 闻梨愣了一下,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没有再说话。 “咳咳咳——” 推门声伴随着咳嗽声响起。 闻梨轻轻推开裴行之,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摆弄衣袖。 前来探望的几人站在门口,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全栖迟见此情形,想了想说:“大师兄,我们是不是不该来?” 接话的是虞子嘉,他投来赞赏的目光:“小师姐,恭喜你,终于看懂了一次。” “额,云师兄,你是要来查看裴行之的伤势的吧。”闻梨想起身,手却被裴行之牢牢抓着。 她转头,对上他炽热专注的目光。 闻梨瞥了一眼门口看戏的几人,小声说:“裴行之,你松开。” 裴行之一动不动。 云既白看着这个情况,清了清嗓子,笑道:“看来小师叔恢复得不错,那我待会再来。” 他说完,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诶,”闻梨看着跑走的几人,傻眼了,她又看向裴行之,“你干嘛,云师兄来看你的伤有没有恢复好,现在人都走了。” 裴行之道:“我没事了。” “没事没事,我有时候是真想把这两个字从你脑子里扣掉。” 闻梨拿他没办法,只好顺从地重新坐回他身边。 裴行之也不说话,就只是盯着她看,直把闻梨看得发毛。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裴行之下意识回答:“你好看。” 闻梨沉默一秒:“居然还学会说情话了。” “这算是情话吗?” 裴行之狐疑,却没过多纠结,想了想说:“若是你喜欢,我去多学些说给你听。” 闻梨忍不住笑了:“裴行之,你现在的样子说出去,是要被你那些无情道同僚笑话的。” 裴行之语气认真:“我只在乎你的看法。” 闻梨怔了一下,伸手捧住他的脸,笑着说道:“那你听好了,不管是从前的裴行之,还是现在的裴行之,我都喜欢,很喜欢,最喜欢。” 暖黄的日光自窗外无声洒下,女孩浓密的睫毛落下浅浅的阴影,似扇动翅膀的蝶,牵动着少年躁动不止的心弦。 …… 这天,闻梨先是与全栖迟他们练完剑,便去药灵峰寻裴行之,却被药玄告知他已经先一步回了落雪之巅。 闻梨看着药玄,脸上写满了怀疑。 药玄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道:“别瞎琢磨了,我就算再狠心,也不会把人赶走。” 闻梨摊手无奈道:“长老,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药玄:“……走走走,赶紧走,你们落雪之巅拢共三个人,个个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在药玄发飙之前,闻梨御剑跑了。 路上,她自言自语道:“好你个裴行之,居然不等我就先走了,待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你的。” 闻梨落在山巅处,看到不远处雪景中的小楼,收起剑走过去。 然而走了两步,她低头瞧见雪面上的东西,目光一顿。 洁白的雪地上,几颗褐色的种子落在上面,异常扎眼。 闻梨弯腰捡起一颗,有些诧异,居然是梨树种子。 她抬脚走了几步,发现雪地上稀稀疏疏散落了好些种子。 裴行之到底在搞什么? 闻梨心中不解,走近小院,推开门的瞬间,小门晃了一下。 “起风了?” “不是风。” 面前站着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他手中拿着那把剑柄镌刻着白色梨花的长剑。 闻梨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将剑递到她面前,闻梨不明所以。 裴行之拉起她的手,温凉的手牵引着她的手,握住剑柄。 少年清润的声音如穿透雾霾的晨光,温暖富含情意。 “不是风动,是——” 清脆的剑鸣声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 “剑随心动。” 挚心出鞘,爱意迸发。 一阵无端而起的风吹拂而过,带着仿佛被封印千年的悸动。 雪花在半空中凝滞,那些雪地上的梨种发芽、抽枝、洁白的花苞缓缓绽放。 院中那些早已过了花期的灵药也再次盛放。 馥郁的清香瞬间弥漫天地,周围落下的不知是梨花还是雪花。 闻梨手中握着属于他的本命剑,怔怔地望着这凭空出现的洁白花海。 裴行之垂眸看着被她拿在手中的挚心,长睫微微颤动,表情释然,声音从容。 “原来,不是亲缘之人,而是——心上人。” 在此刻,之前每一次的迷茫困惑都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她是他的心上人。 剑随心动,心随她动。 这低沉缱绻的一句话拉回闻梨的神思,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望着她的目光中盛满了爱意。 裴行之看着眼前的姑娘,轻声说:“闻梨,我修不了无情道了。” 闻梨思绪迟钝,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我心向你。” ------------ 第139章 闻梨,我爱你,很爱你,最爱你 白色花瓣自两人之间无声落下,是初见时飘散的雪花,是药灵峰落下的绿叶,是莫家满树的青梨,是青夏的月夜星河。 ——也是此刻四目相对的永恒。 少年声音虔诚,落下生生世世永不磨灭的誓言。 “我爱你。” 他专注地看着她,神情坦荡,声音坚定,一字一顿。 “闻梨,我爱你。” “很爱你。” “最爱你。” 伴随着一句一句的爱语落下,无数轻微的破碎声自虚空中响起。 裴行之心口一震,难以言喻的尖锐痛楚贯穿了他的身体,脚下踉跄了一步。 无形的壁垒出现一道道裂痕,裂缝里生长出绿色的枝丫,枝丫上结满一朵朵梨花。 那些因她而起的情爱如涓涓细流,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冲破心脏的禁锢。 少年的唇边溢出了一道血痕,眼眸深处闪烁着斑斓的光彩,炽热又执拗。 “天上地下,我只爱你。” 更宏大、更虚无的崩解声于这寂静中发出了脆鸣。 ——无情道破! 曾经那轮孤傲的冷月,心甘情愿坠入红尘万丈中。 七情六欲如野草般在他的血脉肌肤里疯狂生长,痛彻心扉,却又生机勃勃。 久违的系统播报声突然响起:【攻略目标裴行之好感度增加******】 【恭喜宿主达成情深不悔、至死不渝成就。】 闻梨早已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无法言语,这突兀的声音将她从少年眼眸中的爱欲之海中唤了回来。 她张了张嘴,发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却在看到他唇边的血色时慌了神。 “裴行之!你不要命了?!” 闻梨焦急地想要从储物袋中取出伤药,裴行之却抓住她的手,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不再清冷,而是盈满了缱绻爱意。 “只是反噬,不要紧。” 闻梨瞪着他,想要说什么,他忽然拉近两人的距离,温凉的手掌牵引着她将挚心剑缓缓收归剑鞘。 裴行之随意擦掉唇边的血,因为破道带来的心神震荡影响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心上人,目光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少年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一吻清浅却郑重地落在她的眉心处。 感觉到额头上的温热,闻梨目光有些呆滞。 一吻毕。 裴行之退开些许,对她说:“这是我的真心。” 闻梨抬眸,愣愣地看着他。 此时她终于明白了那次他说的过段时间代表的是什么。 他觉得他修着无情道有负她的一腔情意,于是 ——破道证心! 闻梨只觉得眼睛酸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裴行之只愣了一秒,便同样将她抱住。 周围的雪落萧萧皆逝去,这一刻,他们紧紧抱着彼此,心许此刻永恒。 很久后,两人才松开了这个怀抱。 闻梨感受着他身上混乱的气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裴行之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他说:“往后我会修成一颗真心,只为你。” 闻梨看着面前的人,掌心感应着对方因为自己而激烈跳动的心脏。 寻常修士若是弃了自己所持之道,大都半死不活、一蹶不振,从此仙途断绝,再无飞升可能。 偏偏这个人,主动破碎自己的无情道,还说得如此轻飘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闻梨对上他的眼睛,同样郑重地说:“裴行之,我的真心,也只许你一人。” 裴行之看着她轻轻笑了笑,牵着她走到院中的一处,那里摆放着一架木秋千。 闻梨看这秋千的样子,说道:“你做的?” “嗯。”裴行之让她坐上去,自己则在后面轻推,“喜欢吗?” “喜欢。” 过了一会,闻梨说:“你来一起坐着。” 裴行之顺从地坐在她旁边,左手牵住她的右手。 闻梨望着那院中院外盛开的梨花树,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落雪之巅分明种不出梨花的。 “是剑意。”裴行之回。 “踏雪飞霜?”闻梨转头看着他,更加好奇了,“可是你的剑意不都是寒冷的吗?” 她还记得在青夏国的时候,他便用踏雪飞霜剑法为她下了一场梦幻的雪。 难道说寒毒没了,剑意也不冷了?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含笑:“因为这一剑,为你而生。” 闻梨怔了怔,脸色微红,“看来你还真去学了。” 情话一套一套的,这谁顶得住啊。 裴行之指尖微动,一道灵力划过摘下一只梨花枝,同之前的那只簪子一样,将花枝缓缓插入她的发间。 “这一剑还没取名,你来取一个吧。” 闻梨看着眼前的满树繁花,想了想问:“这些能留多久?” “一夜。” “一夜啊……” 闻梨思索半晌,眼底光芒闪烁,莞尔一笑。 “那就叫‘忽如一夜春风来’,你觉得怎么样?” 裴行之心中喃喃这一句,看着眼前姑娘的笑容,温声询问:“下一句是什么?” 闻梨指了指头上他亲手簪上的梨花枝,笑得满足,“千树万树梨花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问:“喜欢这个名字吗?” 裴行之认真点头:“喜欢。” 见梨如见你,只要是你,便都喜欢。 闻梨笑了笑,抬头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嗅着院中的芬芳花香。 她忽然拍了下头,想起了一件事,“得用留影石录下来。” 那次在青夏的雪景星河就没录,这次还来得及。 闻梨正要去取留影石,旁边一只手制止了她。 裴行之示意她去看半空中漂浮着的淡青色留影石,开口道:“这次虽然没有先告诉你,但我提前放置好了。” “裴行之,你可真懂我。”闻梨凑过头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裴行之目光微动,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微微抿唇。 一朝破道,心间那止不住的爱恋竟让他有些难以克制。 “闻梨。” 少女回眸,弯眸微笑:“怎么啦?” 裴行之看着她的笑颜,目光缓缓下移,在她微张的唇瓣间流连,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为自己心里冒出来的想法感到可耻。 裴行之,你怎么能想这种事?! 不可以! 这个想法太逾矩了,她肯定会觉得你轻浮。 你这样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你应当尊重她。 可是……她之前主动要求过,那便是可以的吧? 裴行之微微垂眸,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闻梨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刚开始有些不解,随后注意到他的目光,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忍着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她非常好奇,裴行之能不能将话说出口。 ------------ 第140章 吻 内心挣扎半晌。 裴行之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笑了下说:“没什么。” 闻梨:“……” 所以她刚刚是在期待什么? 果然,这个人哪怕为她主动破了无情道,也依然是束身自好、克己复礼的。 指望他主动,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闻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郁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裴行之微怔,“你怎么了?” 闻梨笑了下:“没什么。” 裴行之:“……” 闻梨看着眼前的梨花树,微微摇晃着腿,心情有些怅然:“我记得上次这个场景是在莫家,那时……” 裴行之的思绪随着她的话语想起那天的月夜,少女在梨花树下回头,与他击掌为证,成为了他的朋友。 现在,她坐在梨花树下,坐在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心上人。 闻梨说了一堆,慢悠悠道:“那天我还喝醉了,头晕乎乎的。” 喝醉? 闻梨目光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笑眯眯道:“裴行之,那次莫大哥给的桂花酿在你那里吧?” “在我这里。”裴行之道,“你现在要喝吗?” “要,你帮我拿来吧。” 闻梨看着那个进入小楼中去拿酒的人,忽然想到,裴行之之前不能吃东西,好像也没喝过酒,他会醉酒吗? 而且那是凡世的酒,以他们两个的修为,随便用点灵力就能化解,这个想法好像有些行不通呢。 闻梨小声嘀咕的时候,裴行之去而复返,手里抱着几瓶桂花酿。 闻梨伸手接过,先打开一瓶递给他,“你尝尝。” 裴行之接过,喝了一口,醇厚清甜的酒香溢满唇齿。 闻梨问他:“是不是甜的?” 裴行之点头:“是甜的。” 闻梨再打开一瓶,与他碰了一下,说:“不可以用灵力化解酒力,我想看看我和你谁先醉。” 裴行之看到她目光中的狡黠之色,虽然他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向来不会拒绝她。 于是两人就坐在秋千上,你一言我一语,将那几瓶桂花酿喝了个干净。 闻梨拿着空瓶子,转头看向身旁人清明的眼睛,明白他没醉。 她也还清醒得很。 裴行之问道:“还要喝吗?” “不了。”闻梨摆手道。 她看着裴行之,心中思量着,按他的性子,不管他们两个人谁醉了,他估计都会觉得是他在趁人之危,指不定冒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如直接点明。 于是,闻梨轻轻按着他的肩膀,直言道:“裴行之,你是不是想亲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裴行之怔住,视线飘忽,完全就是心虚的表现。 闻梨伸手掰正他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裴行之垂在身边的指尖不自然地动了动,语气迟疑:“我……可以亲你吗?” “你不是已经亲过了吗?”闻梨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裴行之顿了顿,说:“我指的不是额头。” “可以。”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着他的目光含着鼓励。 她对他说:“都可以。” 裴行之看了看她,深呼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捧着她的脸,俯身缓缓靠近。 他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她脸上的肌肤,带着一种克制的颤抖,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 闻梨看到那张俊秀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温热的气息令她睫毛颤了颤。 胸腔里是肆意跳动的心脏,无声叫嚣着她隐秘的期待。 她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他的那份温柔。 然后,闻梨感觉自己的左边脸颊被一点温凉触碰,一触即离。 “……” 闻梨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退回原位的人。 少年微微抿唇,耳根泛红,好像自己做了十分了不得的事。 闻梨有些无语:”没了?” 裴行之摇头,又点头,抬眼看到她表情似有些不满,想了想,又凑过去在她右边亲了一下。 闻梨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气恼道:“裴行之,你就这点出息?” 破道都敢,亲她却只敢亲脸。 裴行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面前的人忽然往他怀里一扑。 秋千晃了晃,少女的身体带着几片梨花花瓣落在他的怀中。 裴行之愣了一下,忙伸手将她抱住,以防她摔下秋千。 闻梨双手强势地勾着面前少年的脖颈,一仰头,吻上他的唇。 馥郁芳香间,心神沉溺。 鼻尖相触,呼吸纠缠交织。 她像是一片随风落下的花瓣,没有任何技巧,只是轻轻贴上他的唇。 她吻了他。 裴行之身子一僵,目光有些愕然,抱着少女腰肢的手无意识地紧了一下,茫然地感知着唇上落下的那抹温热。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触碰,令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跳动,她身上的气息竟比酒液还令人沉醉。 这是一个柔软、馨香的亲吻。 闻梨睁开眼睛,对上裴行之清澈的眼眸,蹙眉恼道:“你怎么都不闭眼的?” “啊?”裴行之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何要闭眼?” 闻梨凶巴巴道:“不知道,反正就是要闭眼。” “好。” 裴行之十分听话地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回吻。 轻柔、珍视。 如出一辙的笨拙。 周遭的一切都已经褪去,天地间缩小到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与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唇瓣青涩地动了动,试图寻找彼此的甜蜜。 然后—— “唔……”裴行之感觉到唇边轻微的刺痛,睁开了眼睛,眼眸有些湿润。 闻梨无辜地眨了眨眼,脸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道:“我不小心的。” 裴行之微微抿唇,上面还残存着少女唇瓣的余温。 他看到她脸上的歉意,摇头温声说:“是我太过愚钝了,我应该去学学怎么亲吻。” 闻梨瞧了他一眼,腼腆道:“那你学会了教教我。” 两人目光相视,脸颊泛红,双双笑了起来。 都觉得对方笨拙得可爱。 秋千晃啊晃,“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剑意渐渐消散。 闻梨伸手,接住两片梨花。 恍如曾经裴行之在对战台下抬头望着她时,落到他掌心中的那两片花瓣。 ------------ 第141章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青云宗牌匾下,四个人靠在石柱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 全栖迟百无聊赖地捋着自己惊鸿枪上的红缨,懒懒道:“这是第几遍了?” 叶舞擦着自己的黑色长剑:“第二十三遍吧。” 虞子嘉皱眉道:“我怎么记得是二十二?” 云既白则是说:“师弟你记错了,确实是二十三。” “是吗?”虞子嘉不太确定地想,低头远远看着下方台阶上的两道人影,想了想说,“你们说他们到底谁说的是对的?” 叶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好奇的话,不如亲自去数一遍?” 虞子嘉连忙说:“那算了,七千多个台阶呢,累死了。” 第一次来青云宗的时候他爬过,可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是啊,那么多的台阶。”全栖迟看着脚下的台阶,说,“闻梨到底是怎么将小师叔背上来的?” 三人看着长长的石阶,一时无言。 没有灵力,一步一脚印将自己的心爱之人背回家,这意志力该有多顽强啊。 虞子嘉和叶舞对视一眼,他们当初是和闻梨一起攀爬的登仙梯,那时候她还很恐高,是个有些胆小的女孩子,现在她已经成长得这么坚强了。 云既白看向那两道身影,想起那时客栈中少年决然的神情,悠悠叹了口气。 无情道一途,杀妻证道的见得多了,破道证心,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而且更惊奇的是,这位破道者的修为居然不降反增,这种事情说出去谁敢信啊。 四人心思各异,忽然异口同声感慨:“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 石阶上。 闻梨攀着裴行之的脖颈,笑着凑到他耳边说话:“累不累?” 裴行之微微摇头:“不累。” 比起她那时背着昏迷的他来说,他这根本就不能称作累。 闻梨贴近他的肩边,有些闷闷地嘟囔:“都走二十三遍了,怎么还是七千六百三十二啊,难道是我那时候脑子不清醒数错了?” 裴行之停下,偏头看着她,轻笑道:“我觉得是前辈忘记建了一块。” 闻梨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裴行之,你现在的心都偏得没边了。” 从前的他可说不出来这种对前辈没礼貌的话,那个公正严明的小师叔终究是一去不返了。 裴行之背着闻梨爬上最后一个台阶,闻梨从他背上跳下来,拉着他往膳堂走,“我们吃饭去。” 裴行之反手握着她的手,跟着她走。 自从他恢复味觉之后,闻梨便天天带着他来膳堂,每次的菜色都不重样,就像是要将味觉缺失的那些年都补回来。 刚开始,弟子们还诧异那位小师叔居然来膳堂了,随后又被他们两个人的甜蜜互动惊掉了下巴。 这才发现曾经的那些八卦谣言是有多离谱,难怪当时小师叔气得打人,原来是因为谣言的男主角不是他啊。 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那位曾亲眼看到闻梨抱着裴行之的腰御剑回落雪之巅的弟子,看到两人的亲密无间更是激动得跳起来拍同伴的肩膀。 “看看,看看,我就说我没看错吧!” 同伴恍惚道:“你确实没看错,我却希望我看错了。” 谁家无情道这么正大光明谈恋爱的? 后来,弟子们知晓那位清风明月般的小师叔主动破了自己的道,又是被惊了个大跟头。 这年头,恋爱果然还是无情道谈起来有意思。 惊天地,泣鬼神。 我辈楷模。 吃完饭,回了落雪之巅,闻梨看着身边的人,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裴行之望着她问:“你为何都不同我练剑了?” 闻梨目光闪烁,打着哈哈说:“你伤刚好没多久,又遭了反噬,我和你练剑不是欺负你嘛。” “闻梨。”裴行之喊她,目光有些沉凝,“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你真的不擅长撒谎。” 闻梨微微一顿,眼睫垂下,瘪着嘴:“最烦你这双眼睛了。” 总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 裴行之却道:“你之前分明说过你喜欢我的眼睛。” 闻梨一听他居然主动转移了话题,马上接口:“对啊对啊,我喜欢你呀。” “那有什么是不能与我说的吗?”裴行之问。 闻梨看着他,沉默半晌,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也很迷茫。” 若是从前,她或许能将自己的来历说与他听,但现在,她自己都开始困惑了。 随着她的修为提升,她发现她关于前世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那些前世的人的面貌在她眼里变得虚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最开始她有些慌,以为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可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她又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还有那些曾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陌生却又带着一些熟悉的画面,更是加重了她的困惑。 闻梨心中有疑虑,不过她没有去问石玉。 一是它现在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二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石玉有点怪怪的,它从始至终都很神秘,却又有些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被它带来这个地方,对方甚至承诺她完成任务就能永远留在这里。 那石玉呢,它最终能获得什么? 闻梨缓了缓神思,对裴行之说:“你让我自己想想。” “好。”裴行之没有任何异议地答应下来。 一切以她自己的意愿为主,他始终践行此言。 他既爱她,便不会强迫她任何事。 日子过得飞快,距离擢仙试开启前一个月,风华终于出关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闻梨马不停蹄来到了瀑布旁,看到风华时她愣了愣。 俊朗青年站在潭水边,微微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脸色是那种不正常的白,身上的气息也有些混沌。 风华听到脚步声转头,笑了笑:“小梨花。” 闻梨走过去,迟疑问道:“小风叔叔,你……怎么了?” 风华摆摆手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闻梨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对方这情况看起来真的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事。”风华悠悠然躺在摇椅上,咬着灵果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不过是冲击万相境的时候心神不稳被反噬了而已,养养就好了。” 闻梨:“像药长老那样?” “嗯。”风华淡淡应道,不愿过多谈论这个问题。 他看向闻梨:“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情要问我吧。” ------------ 第142章 剑的来历 闻梨取出自己的本命剑放在桌上,组织着语言:“小风叔叔,我……拿着这把剑的时候,心里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想法。” 风华淡淡接道:“想杀了我的小徒弟,对吧?” 闻梨一怔,看向他,呐呐道:“小风叔叔,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历?” 风华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拿过那把流光溢彩的锋利长剑,目光透过这把剑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怀念。 “小梨花,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闻梨神情专注,洗耳恭听。 风华微微叹气,娓娓道来:“那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背着一把破铁剑,妄图行遍千山万水。” “路上遇到一妖魔作祟,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把自己搭进去了,生死之际,一对眷侣突然出现救下了我,我当时见那男子修为颇高,便询问他能否教我修炼之法。“ “那男子本是不愿意的,他的道侣说要在此处暂住,于是便留下了我,我跟在他们身边学习修炼,学习剑术。” “有一天,女子告诉男子自己有了身孕,男子很是高兴,外出寻遍天材地宝,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一个礼物,他说那是他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小梨花,你知道是什么吗?”风华说到这里时,转头看向闻梨。 闻梨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试探答道:“是……傀儡?” 风华伸手摸了一下少女的头,唇边勾起一抹笑:“不愧是你,真聪明。” “那男子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傀儡师,当时他竟然还开玩笑,说要让我当他孩子的干爹呢。” 说到这里,风华低低笑了起来,笑得咳嗽了两声。 闻梨倒了一杯茶推到桌子对面。 按照戏文发展,若无意外,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风华端起茶随意抿了一口,声音低了一些:“那时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时不时愁容满面,我很疑惑,他们算是当世强者,还有什么事情竟能令他们都忌惮。” “之后有一天,男子受了伤,他的道侣去找了他们的同伴医治,后来男子痊愈之后,他们终于有了要找的东西的消息,于是前去寻找。” “没成想,这一去,我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再之后两名陌生女子来到我面前,告诉我让我自行离去,我问为什么,她们讳莫如深。” “只从只言片语中听出,那男子杀了他的道侣,遁逃了。” 风华说到这里,表情很是沉重,“我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却发现他们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与他们相处时间太短,连他二人的来历以及真实名字都不清楚,在偌大的修仙界找这样的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后来我拜入青云宗,有了一定修为后也试图去寻那两名陌生女子,却仍是一无所获。” 风华看向闻梨,笑得苍凉:“小梨花,你说一个人要怎么样才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呢?” 闻梨艰难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四周寂冷,只听得雪花飘落的扑簌声。 良久后,闻梨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剑,“所以,这把剑的前任主人,是那位傀儡师。” 风华点头:“没错。” 闻梨继续道:“我拿着剑想要杀裴行之,是因为他曾经拿着它杀了自己的爱人。” 风华继续点头:“没错。” “为什么?”闻梨喉咙滚动,声音艰涩,“这既是他的本命剑,他为何要杀他的爱人?” 风华眉心一动,思索道:“我好像听他提起过,这把剑是旁人送给他的。” 闻梨目光明灭不定,忽然想到一个令人遍体生寒的可能,“是他的那位同伴?” 风华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四百年前的事情,他连旁观者都算不上,对其中详情知之甚少。 闻梨心中千回百转,沉吟半晌,问道:“小风叔叔,按你所说,这把剑四百年前就随前主人一起消失了,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藏兵谷?” 风华:“我也很疑惑。” 闻梨沉默了,想了想,又问:“那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把剑的问题吗?” 风华挑眉轻笑:“方法有两个,其一,一了百了。” 闻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他分明知道她喜欢裴行之,还说这种话。 “我很正经啊。”风华哼笑道,“你不想伤我小徒弟的话,那以后尽量不要在他面前将剑拿出来就行了。” 闻梨垂眸,沉默地将桌上的剑收起,这个办法她早就实施了,她这段时间以来,都只找叶舞他们练习。 闻梨陪风华赏了会雪,便打算起身回去了。 走之前,她道:“小风叔叔,你还是找药长老拿点药吃吃吧,反噬很严重的,像药长老被反噬了,耳朵现在都还没收得回去呢。” “你要多保重自己,不然裴行之会担心你的。” 风华怔了一下,随后温柔笑道:“知道了。” 青年站在原地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神情困惑中带着点怅然。 “傀儡……” 从见闻梨的第一面,他便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体是一具傀儡,尽管她身上有一股收敛气息的秘法,但依旧逃不过有着渡劫修为的他的眼睛。 风华曾经接触过那人制作的傀儡,自然能分辨出这具傀儡是他的手笔。 他消失了四百多年,大概已经殒命,他的傀儡却还行走在世间。 最初风华以为这是一只孤魂野鬼,意外得到了这具傀儡身体,见这女孩心地善良没有坏心,且与自己的乖徒弟好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想着留下她也无妨。 但是现在…… 风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那女子当初没死,将他们的孩子生下了? 他皱了眉,又自己否定。 不可能。 若她真是那个孩子,年纪也该四百岁了,哪可能如此年轻。 且她要真是那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使用一具傀儡身体,又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风华摇头失笑,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谬。 他忽地又想起此次闭关得到的信息,神情缓缓变得凝重。 青年仰头看天,心中喃喃,难怪这四百年竟无一人飞升,甚至连晋升渡劫者也少之又少。 原来是因为,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在窃取这方世界的法则之力啊。 ------------ 第143章 一见钟情?不,是前世今生 风华勾唇笑了笑,想起自己窥探天机看到的两样事物。 他伸出手,微光闪动,掌心出现了一个木偶以及一块价值不菲的翠绿宝石玉佩。 他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目光明灭不定。 木偶他有所猜测,大概就是方才离去的少女,不过到底是指代的她的傀儡身体还是她本人,有待商榷。 而这块玉……指代的是什么呢? 风华不禁想到,以那两个人当初的修为,应该也是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才在寻找吧,可是具体寻找的是什么呢? 物?人?鬼?妖?还是其他什么? 风华不知道,就像曾经他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此刻他也不知道手中的这块玉代表了什么。 凉风吹过,雪丝冰凉。 风华抵唇轻轻咳嗽,胸口泛起一丝疼意,“看来确实要找小玄子拿些药吃吃了。” “师父。”裴行之来到瀑布边,便见到了他咳嗽的样子,急忙上前,连弟子礼都忘记了。 “师父您怎么了?” 风华看着眼前满脸忧心的徒弟,摆摆手道:“我没事。” 裴行之抿唇不语,他此刻忽然明白了闻梨的心情,我没事三个字听起来是真的令人有种抓耳挠腮的烦躁。 风华微微笑说:“我真没事,不用担心我。” 他又问道:“听说你与小梨花之前掉进过暗渊,将事情经过与我说说。” 裴行之看着风华半晌,见他除了脸色白了些,表情很平静寻常,才缓缓开口将事情说出。 风华听完不禁皱眉,“有些蹊跷。” 先是发狂的妖兽,紧接着掉进暗渊这种奇地,还有最后的行尸,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蹊跷。 他是有给自家徒弟保命之物的,光是给他们两个人的通讯玉牌中便蕴含着一道阵法,若是他们有生命之危,他便能得到消息立马赶去。 而偏偏就是在暗渊这种令一切宝物都失效的地方,事情串联起来,很难不怀疑是有人故意设计,试图置他们于死地。 风华摸着下巴思索半晌,说:“事情很不对劲,我得去看看情况。” 裴行之迟疑道:“可是您的身体……” “待会我会去找你药师兄。” 风华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子,神情异常严肃。 “行之,为师从不干涉你的决定,当初你要修无情道,我没阻止,后来你喜欢小梨花,我同样没阻止,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此番破道代表着什么?” 裴行之听着自家师父的训话,低声回:“我知道。” 风华说:“你当真如此喜欢她,喜欢到放弃自己修了十多年的道心?” “不止是喜欢,是爱。” 裴行之抬眸,眼眸晶亮,“师父,我觉得我应该爱她,或许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爱上她了。” 风华狐疑道:“一见钟情?” 裴行之道:“是前世今生。” 风华沉默良久,看着自家乖徒弟脸上的认真表情,没好气地落下两个字:“痴儿。” 裴行之笑了笑,并不反驳。 风华长叹一口气,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小辈的事情不好插手太多,他能做的就是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将人护好罢了。 “既然你以她为道,那便将人看好了,要是哪天她不喜欢你了,将你弃了,到时候有你受的。” 裴行之:“不会的,她不会弃我。” 风华:“……” 真是个糟心弟子,当初他还是应该阻止一下他修无情道的,谁能料到这无情道一朝坠入爱河这么恐怖。 风华再次叹气:“那你记得保护好她,知道没?” 不论那木偶是不是指向闻梨,她都应该安好才是。 不过风华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多余。 他这徒弟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根本不需要他来多嘴这一句。 风华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心烦,“行了,我找小玄子去,你爱上哪上哪。” “弟子恭送师父。”裴行之微微躬身,“师父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 药灵峰。 药玄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扇子盖在脸上,姿态安逸,“小白,给我倒杯花茶。” 云既白拎着一壶茶走出来,看到那旁边站着的青年,脚步一顿,刚想开口喊人就被对方抬手制止。 风华拿过云既白手里的茶壶,给桌上的空茶杯斟满了。 药玄看也不看地拿过茶轻啜,蹙了一下眉,“怎么感觉味道不太对啊。” 云既白如鹌鹑一般站在旁边,内心腹诽:因为倒茶的人不对啊,我的好师父。 风华幽幽开口:“不好喝吗?” 听到这冰凉诡异的声音,药玄耳朵上的毛都炸了,“小白,赶快去将我的药圃守好!” 同时他摘下脸上的扇子,刚想瞪向那人,却在看到他苍白清瘦的脸时顿住。 “谁伤你了?”药玄皱眉,思索道,“那个混元宗的找上门了?” 他可还记得混元宗的那位宗主从前时不时就来找风华切磋,当然,每次都失败而归。 最后一次对方扬言,待她突破渡劫,会再来青云宗与风华比试。 风华摇头,懒懒道:“被反噬了而已,你这里有药没?” “我要是能治反噬之症,还用这样?”药玄指着自己头上的白狐耳朵,没好气地说。 风华瞟了一眼面前小少年头顶那对毛绒耳,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都十年过去了,你这修为反噬还没好呢。” “或许等我突破渡劫那天就好了。”药玄不以为意。 他拿起茶壶给对面倒了一杯,风华自然地端起喝下。 药玄托腮瞧着,神情有些诧异:“话说,你这也不像是修为反噬,你做什么了?” 风华挑眉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药玄撇了撇嘴:“那你胆子可真大。” 天机又岂是旁人能随意窥探的,也就风华这种随心所欲的人才如此无所顾忌。 两人难得好好坐下来喝一杯茶,云既白甚是欣慰,在一旁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风华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出门一趟。” 药玄嗯了一声,抬手递给他一只装满丹药的储物袋。 风华接过袋子抛了抛,揶揄道:“要钱不?” 药玄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给过吗?” 风华被他这话逗得哈哈大笑。 药玄还是没忍住问:“出门干什么?” “有人要害我家的两个小孩,我得去查一查才能放心。” “哦。”药玄看着悠悠离去的背影,喊道,“老不死的,行事注意些,别死外边了。” 风华头也不回地挥手:“放心,我肯定死你后边。” 日光将青年的背影拉长,直到消失。 ------------ 第144章 来处与归处 药玄收回目光,“小白,茶没了。” 云既白倒完茶,看了一眼消失在远处的人,不免有些担心地问:“师叔祖不会出事吧?” 药玄哼笑一声:“能和他交手的就那几个,他能出什么事。” “倒是你,我教你的那几种丹药会炼了没?” 云既白立马捧出今日的成果。 药玄随意看了一眼,淡淡道:“勉强算个上品,小白,你还需努力些,早日炼出天阶极品,也好早日出师。” 云既白脖子一哽:“那我还是当师父一辈子的徒弟吧。” 天阶极品,您老人家可真敢说。 您自己都没能炼出来这种丹药。 药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说:“也行,左右我这药灵峰还算富裕,当一辈子徒弟也养得起。” “师父,你是就在等着我说这句话吧。”云既白一眼看穿。 “好小白,居然还敢顶撞我了!”药玄瞬间瞪眼,“你去看看,那小毒人如今都元婴后期了,你可比他年岁大,你好意思吗?” 云既白理直气壮:“好意思啊。” 他继续说:“而且小师叔如今早已解了寒毒,您再叫他小毒人有些不合适了。” 药玄听到这话,顿时气得不行:“很好,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 路过的弟子只看了一眼,对身边人道:“长老又在揍大师兄了。” “嗯,走吧。” 对于这种事情,药灵峰当值的弟子早已习以为常。 还是最近落雪之巅那两位的事情说起来有趣一些。 …… 距离擢仙试开启的前一天,系统石玉终于出现了。 “修为元婴中期了,不错,看来第二个任务完成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闻梨不说话。 石玉轻笑道:“在想什么?” 闻梨神情冷淡道:“石头,我问你个事。” 石玉:“洗耳恭听。” “你为什么选择我作为宿主?” “因为你特殊。” “哪里特殊?” “哪里都特殊。” 闻梨:“……我希望你正面回答。” 石玉:“我很正面回答了。” 想了想,它说:“你的死法很特殊,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大晴天走在路上被天雷劈死的。” 闻梨:“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感谢那道雷将我劈死?” 石玉:“当然,毕竟是它将你劈死了你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吗?”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不想与它争辩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她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我问你,我完成了任务,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石玉毫不避讳道:“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就是第三个任务啊。” 房间内沉寂许久。 石玉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闻梨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一下,迟疑问道:“我为什么有些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 “就这?”石玉觉得好笑,“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闻梨追问。 “从你选择留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开始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了,关于原来世界的记忆当然会渐渐模糊,被现在的记忆替代,直到你彻底忘记自己是个外来者。” “毕竟等你完成任务,我也要离开,留你一个外来者在这里若是出现什么影响,到时候还得我来收拾,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闻梨听着石玉的话,忍不住皱眉:“你之前可没告诉我这些。” “没有吗?”石玉闻言,语气有些诧异,随口道,“那可能是我前段时间太忙,给忘了。” 闻梨冷笑:“你一直是这样吗?把宿主拉过来就不管不顾,任由宿主自生自灭?” “不然呢?”石玉回答得理所当然,“系统不是慈善家,这个宿主不行,我还能找下一个。” 闻梨沉默良久,点评道:“你可真是冷血无情。” 石玉淡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宿主,当然,我也很感谢你的夸奖。” “呵呵。” 与石玉的此番谈话终止。 闻梨垂眸擦着手中的剑,泛着寒芒的剑刃表面映照出她心事重重的脸。 她很清楚,石玉有事情在瞒着她。 而她也有事情没告诉它。 那些陌生又带着些熟悉的朦胧画面,究竟是什么? 还有十分蹊跷的一件事,她是被雷劈死的,但是来到这里,她的金丹劫雷没有出现,元婴劫雷也没有出现。 闻梨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很诡异,或许她整个人就是诡异本身。 她心中甚至冒出来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可能:她真的是穿越的吗? 可若她不是穿越的,那她是从哪来的?是孤魂野鬼? 若真是孤魂野鬼,那关于前世的记忆都是假的? 妈妈呢,妈妈难道也是假的吗? 闻梨转头,看到床头柜上之前裴行之给她做的雪人盒子,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在透明盒子中依偎着。 她将盒子拿过紧紧抱在怀里,脑海中回忆妈妈的面容,发现她的面容相较其他人是比较清晰的,这让闻梨糟乱的心有了些许安慰。 石玉的目的在第三个任务,而她要完成任务才能留在这里,马上就是擢仙试了,或许一切的事情,都会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明了。 幽静的房间中,少女眼睫微垂,那萦绕在头顶的疑虑如影随形,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穿越至少还有个来处,若她真是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那是连个来处都没了。 她闷声笑了会,目光忽地落在地板的一缕光。 闻梨转头,看到对面楼中的透出来的昏黄灯光,目光缓缓变得柔和。 没关系,哪怕是孤魂野鬼也没关系,至少现在有了归处。 …… ------------ 第145章 千帆竞渡,风云际会 万众瞩目中,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正式开启。 报名的仙门弟子在师长的带领下前往焚寂宗。 青云宗灵舰中,弟子们三三两两围着聊天,姿态十分闲散自在。 虞子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闻梨,那一百遍小师叔背着你爬完没?” “昨天刚爬完九十九遍。”闻梨撑着下巴懒懒道。 叶舞说:“所以到底是七千六百三十二,还是七千六百三十三?” 闻梨:“应该是七千六百三十三。” 全栖迟讶异:“什么叫应该?” 闻梨弯眸微笑:“裴行之说前辈少建了一块。” 其他人:“……” 全栖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你们真是够了。” 虞子嘉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该问。” 叶舞忽然冒出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你们什么时候举行结契典礼?” 闻梨愣住了,张了张嘴,有些结巴:“结……结契?” 修仙界两人举行结契典礼就相当于凡世的婚礼。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闻梨一下子就懵了。 全栖迟在一旁道:“对啊,你们两情相悦,小师叔还为你破了自己的无情道,你不打算与他在一处吗?” 闻梨视线飘忽:“我们现在已经在一处了啊。” 叶舞淡淡补充:“这个一处指的是……” “好了,你们别说了。”闻梨连忙开口制止他们接下来的话。 她想了想,说道:“在我家那个地方,男女之间若要成婚,是要到达一定年龄才可以的,男子要二十二岁,女子要二十岁。” 全栖迟:“你不再有几个月就二十了嘛,也快了。” 有时候闻梨也对全栖迟的直言直语接受无能,她干巴巴道:“这种终身大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的好,而且裴行之也不一定愿意的对不对。” “我愿意。” 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让房间内的人愣住。 裴行之泰然自若地推开门进来,云既白走在他身后。 裴行之走到闻梨身边坐下,目光紧锁在她身上,重复了一遍:“闻梨,我愿意。” 闻梨尴尬地抠手指,小声询问:“你和云师兄不是去找聂长老了吗?”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而且还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聂净慈的声音悠悠响起:“只是有两句嘱托而已,又花不了多长时间。” 弟子们看到她齐声问好。 聂净慈看向闻梨,笑说:“小梨花,我师弟说他愿意呢。” 面对一众调侃的目光,闻梨恨不得将头垂到地里去。 云既白适时出来解围,将话题拉向擢仙试。 “此次焚寂宗设立的比试与往届有所不同,这一次共分三轮,前两轮是团队战,六人组队,第一轮取前十三支队伍晋级第二轮,首甲可轮空。” “第二轮通过抽签决定一支队伍轮空,最后四支队伍进入个人战争夺排名,对此你们有什么想法?” 全栖迟说:“六个人那就刚好我们六个啊,这还用想吗?” 虞子嘉:“附议。” 聂净慈询问房间内的其他报名的弟子,“你们有什么想法?” 其他弟子表示他们六个人一组合情合理,毕竟这六人是青云宗新一代最强的,他们在一起,青云宗在这一届夺冠几率大大增加。 聂净慈:“那你们呢?” 其余弟子:“我们来见世面啊,若是被淘汰了就在旁边为师兄师姐们呐喊助威。” 都是一个宗门的,若是他们夺冠了,整个宗门都长脸,就像前段日子他们行侠仗义之举传遍中州,其余下山的人走出去说自己是青云宗弟子都能收获一众钦佩目光。 有弟子喊道:“长老,我有预感,这一届的第一肯定是我们青云宗!” 此话一出,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响起。 聂净慈笑着对六人说:“有压力没?” 云既白:“我都已经参加过一次,心态早放平了。” 全栖迟:“我只有兴奋和激动。” 叶舞:“没有。” 虞子嘉:“师傅放心,我们肯定能拿第一,狠狠挫一挫混元宗的锐气,他们这些年太嚣张了。” 闻梨:“有一点点紧张。” 裴行之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闻梨的手。 闻梨转头看着他,微笑说:“现在不紧张了。” …… 千帆竞渡,风云际会。 一艘艘庞大而又风格各异的灵舰划过天际,有的由灵檀古木雕琢而成,缠绕着生机勃勃的青藤;有的则以玄铁寒钢铸造,透出凌冽肃杀气息;有的宛如亭台楼阁,琉璃玉瓦,纱幔飘飞,隐有丝竹之音传来。 各色灵舰灵船上皆闪烁着代表各宗门的独特徽记,它们曳着长长的灵光尾迹,落至焚寂宗属地。 下方山林间,焚寂宗弟子穿梭忙碌,指引着这些灵舰前往指定的停泊平台。 聂净慈带着弟子们下了灵舰,然后在接引弟子的带领下前往青云宗的住所。 焚寂宗佛修体修居多,弟子居所较为简洁,不喜繁琐。 “此处便是诸位仙友的居所,若有其余需求,后续可再提出。”接引弟子在一处幽静庭院处停下,面带和善微笑。 弟子们礼貌回应:“多谢仙友。” 接引弟子:“聂长老,请随我来。” 聂净慈对弟子们嘱托道:“这是在旁人的地界,行事收敛些。” 云既白点头道:“师伯放心,我会约束好他们的。” 云既白在正经事上向来不会掉链子,聂净慈放心离去了。 弟子们进入庭院,每一间房门上都标好了名字,他们各自找好了自己的房间。 闻梨找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推开门。 房间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墙上挂着两幅佛理字画,一旁摆放的香炉中传来淡淡檀香。 闻梨轻轻吸气,这檀香很是清新,有一些明神涤心的效果。 她将桌上的一幅卷轴拿起打开,上面绘制着焚寂宗的简略版地图。 院落中,一棵高大的赤羽枫生长,赤金色的叶片远远看去如火焰一般耀眼,树下有一块很大的石桌。 虞子嘉坐在石凳上,捡起一片落下的红色枫叶把玩,神情有些郁闷:“这布置也太简洁了吧,这绝对是我住过最简陋的房间了。” 叶舞淡笑道:“又不是来旅游的,住那么好干什么。” 全栖迟无所谓地说:“对啊,而且他们自己的弟子都是住这样的房间。” “我就是忍不住想抱怨两句。”虞子嘉趴在石桌上,小声嘟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云既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你还有得学。” 闻梨站在廊檐下看着那石桌旁的四人。 天光明亮,树影婆娑。 叶舞在擦剑,全栖迟靠在枪杆上无聊地打哈欠,虞子嘉幽怨地撕树叶,云既白悠闲品茶。 风一吹,枫树叶沙沙作响,这是极美好安宁的一幕。 裴行之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要出门走走吗?” 闻梨微笑说:“当然要。” 石桌旁的四人回头,齐声道:“我们也要!” ------------ 第146章 我也很好看,你看我好不好? 焚寂宗练功场。 烈日下,一群体修弟子正在操练。 他们当中有些褪去了上衣,露出结实的古铜色皮肤,肌肉随着每一次出拳而剧烈起伏、绷紧,汗水从他们的肌肉上淌过,在阳光下闪烁出淡淡的光泽感。 青云宗六位站在巨大的香炉旁边,一边啃灵果一边欣赏。 “这才是真正的体修,这肌肉,这体魄,惊为天人。” 云既白啧啧感叹,脸上皆是艳羡与惊喜,心头痒痒的,“我得去找他们取取经。” 全栖迟抱着自己的惊鸿枪,目光盯着那些体修的腹肌,跃跃欲试:“这种程度的炼体,可是很不容易破掉防御的。” 叶舞看了她一眼,“又手痒了?” 全栖迟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可真懂我。” 裴行之看着身旁一直没出声,目光却放在那些体修身上一动不动的闻梨,忽然问:“好看吗?” “好看啊。”闻梨脱口而出。 虽然她不迷恋肌肉男,但是这一水儿白花花的精致肉体在眼前晃,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这些体修长得都是比较标准的猛男,再配上那线条流畅的腹肌和胸肌,真的很有魅力。 裴行之的声音低了两分:“有多好看?” “就……”闻梨刚想回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谁在问自己问题,顿时脖子一僵。 她缓缓转头,对上裴行之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干笑道:“其实也就那样。” 裴行之看着她,不说话。 闻梨有些心虚,“你怎么了?” “忽然闻到好大一股酸味。”虞子嘉在旁边忍不住笑,“小师姐,叶舞,你们闻到没?” 三人目光转了转,果断离开现场。 闻梨右手勾了勾裴行之的指尖,小声问:“你真吃醋了?” 裴行之目光暗了暗,抿唇道:“你喜欢他们。”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闻梨顿时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裴行之:“你喜欢我的时候就是方才那种眼神。” 闻梨心里小声“嘶”了一声,这双眼睛的洞察力跟探测镜似的。 “我这只是单纯的欣赏,不掺杂任何的男女之爱。” 裴行之目光有些怀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闻梨义正辞严道:“我对他们是假喜欢,对你才是真喜欢。” 裴行之眼眸低垂,“也就是说,你方才真的是在喜欢他们。” 闻梨:“……” 这怎么还扣起字眼了呢? 裴行之见她没有说话,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声音里无端多了一丝委屈: “闻梨,我也很好看,你看我好不好?” 闻梨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裴行之他这是在撒娇?! 裴行之见她微张着嘴却依旧没有回应,目光顿了顿,牵引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过。 “你之前说我长得好看,说我的眼睛好看,你还说……” 素白的指尖落在他的唇角,柔软的触感终于让闻梨回神。 她反手就捂住他的嘴,嗔道:“你别说了。” 这里是焚寂宗,人来人往的还有佛修在呢,讲这种话成何体统。 裴行之被她捂着嘴,漂亮的眼睛眨了两下,眼底清晰倒映着少女的影子。 闻梨看呆了一下,这双眼睛确实是好看,特别是看着她的时候,眼底都亮着微光。 裴行之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想了想,说:“若你喜欢那样的,我也可以去学。” 闻梨眨了眨眼,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他满身肌肉的样子,浑身一凛。 “你可千万别学,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闻梨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他的思想,语重心长道:“裴行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裴行之道:“所以我若是长得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闻梨:“……” 糟糕,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连忙说:“怎么可能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面对眼前少年执着的目光,闻梨无奈叹气,选了个最直接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 她踮起脚飞快亲了一下他的脸,“那些我只是看看,我只喜欢你,只会这样亲你。” 陡然被亲了一下,裴行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倾身过去,刚要回亲一下她的脸时,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咳嗽。 两人顿时身体一僵,齐齐转头,看到了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和尚。 小和尚身着一身黄色僧袍,手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额间一点朱砂,眼眸深邃,似能看清世间一切迷障。 “小僧焚寂宗弟子,法号净明,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青云宗,裴行之。” 闻梨在裴行之话语后接道:“闻梨。” “原来是青云宗的仙友。”小和尚净明了然点头,“二位情投意合实乃一桩好事,但二位稍微注意些影响。” 闻梨:“……” 裴行之:“……” 净明抬手指向一处:“若二位实在情难自已,不妨移步外场,那方菩提树下是一处清净地。” 闻梨臊得脸都红了,连忙说:“谢仙友提醒,我们这就走。” “都怪你。”她垂着脑袋走,忍不住捶了一下旁边人的胳膊。 饶是裴行之再淡定,此时也是脸庞发热。 闻梨小声嘟囔:“那小师傅和我一个境界,我没发现他来了情有可原,你怎么也没发现?” 裴行之脸更红了:“我在看你。” 闻梨:“……” 她就多嘴问。 两个人灰溜溜地来到了菩提树下。 一棵巨大的树木通天彻地,树干粗壮苍劲,灰白色的树皮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树冠如盖,宽广舒展着,投下大片清凉之荫。 叶片是一种柔和的淡绿色,叶尖纤长,微风拂过时,千万片树叶轻轻摇曳、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碎响。 那声音如同一声声温和的耳语,又仿佛一遍遍慈悲的诵念,能拂去听者心头的焦躁与尘埃。 树叶间交错系着一些红色绸带,绸带飘摇间隐约可见一点点墨色字迹。 闻梨抬头看着那些绸带,好奇地问:“这些绸带是做什么用的?” “那些是凡世之人的心愿。”一道沧桑的声音从旁处传来。 ------------ 第147章 世间万法,皆系因果 两人转头,看见一位形容苍老的僧人缓步走了过来。 僧人身形干瘦,裹在一件浆洗得发白、边缘还有些破损的旧僧袍中,更显空荡。 他的面容经过岁月的雕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眼睫微微低垂着,几乎遮住了眼眸,但从那狭小的缝隙中,露出的目光却异常澄澈通透,带着无尽的慈悲。 老僧往树下一站,恍然间竟如这棵参天菩提一般,庄严而悲悯。 裴行之见到来人,立马躬身行礼:“青云宗弟子裴行之,见过恒弥尊者。” 闻梨紧随其后行礼。 恒弥尊者是焚寂宗的得道高僧,也是焚寂宗修为最高之人。 恒弥尊者抬手,轻柔的力量将两人扶起,他看向裴行之,声音平和:“小友可是青云宗风华座下弟子?” 裴行之:“尊者认识我师父?” “有过几面之缘。”恒弥淡然笑道,“当年我与令师同赴擢仙盛会,那时他力压群雄,夺得了当届榜首,风姿无限。” “观你身上清冷卓然之气,倒有几分他的影子。” 裴行之不卑不亢道:“尊者谬赞。” 恒弥浅声问:“不知令师近来可安好?” “多谢尊者挂念,家师一切安好。” 恒弥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闻梨,温和笑道:“小友方才可是在疑惑这菩提树上的红绸用处?” 闻梨礼貌回应:“望尊者解惑。” 恒弥仰头望向菩提树,缓缓道:“昔年我师尊途径一处山村,恰遇山洪肆虐,危难之际,一棵修行千年的菩提树精显化灵身,它以自身根基抵御洪峰保得一村生灵无恙,而它自己却本源受损,几近枯亡。” “师尊不忍其就此湮灭,便将其残根带回宗门,以灵泉净土养护,盼其能重获生机。” “山下村民感念树灵恩德,便自发在原址焚香祷告,尊其为‘救难树灵’,这份至诚感念之心汇聚成一股纯正愿力,加持于树身之上,使之生出了聆听信众心愿、并以愿力助其实现的微妙神通。” 僧人的声音苍老富有厚重感,随着他的一言一语,仿佛将人带进了昔日的场景中。 闻梨听完这段话,心中触动,轻声感慨:“以一己之身,换千百之命,这般抉择,何其沉重,又何其慈悲。” “该当一礼才是。” 她说着,躬身真诚的向面前的菩提树行了一礼。 恒弥听到她的话,以及看到她的行为,目光隐含悲悯:“世间万法,皆系因果,缘起则生,缘灭则空。” “世人皆言妖灵之恶,信人之善,不过一叶障目而已。” “须知叶后自有青山巍峨,云天浩荡,若执着于眼前片叶,便永失天地真容。” 恒弥对眼前的两人说:“来此一趟便是善缘,二位小友不妨也系上一条丝绸,以解心中之愿。” 闻梨有些好奇问:“它也能为修行者实现心愿吗?” 恒弥淡笑:“心诚则灵吧。” “师尊。”穿着淡黄色僧服的净明走来,“长老找您。” “走吧。”恒弥对两人微微颔首,净明搀着他的手离去。 走出不远,净明问道:“师尊,那二人可是有何特别之处吗?” 恒弥的声音沉静:“特别之处不可见,只觉得他二人因果颇深罢了。” 原地,裴行之转头询问闻梨:“你要许愿吗?” 闻梨想了想,说:“来都来了,那就许一个吧。” 她拿出两条红绸,递给裴行之一条。 裴行之愣了一下,“我也要许吗?” “肯定啊。”闻梨看着他说,“小风叔叔都出门一个月了,我才不信你一点都不担心。” 裴行之敛眸,脸上有些窘色,明显是被说中了心思。 在他们准备写字的时候,云既白几人也来了。 全栖迟好奇问:“你们在干嘛?” 闻梨:“许愿。” 几人当即表示也要凑个热闹,但是他们身上没带红绸,闻梨十分大方地将红绸分给了他们。 他们刚准备写,忽然又有声音传来:“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转头看去,是混元宗的队伍,说话的是季千星。 “许愿啊。”闻梨随口道,“你要许吗?” 季千星切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这都小孩子玩的东西,你们也太幼稚了吧。” 但是他抱臂站在旁边,却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的别扭姿态,让站在他旁边的孟昭都没眼看下去了。 闻梨看了季千星一眼,季千星立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目光却斜着往这边瞟。 “脖子都快伸出二里地了。”闻梨忍不住笑,拿出一条红绸递给虞子嘉,“我这里还剩最后一条,你问他要不要?” 虞子嘉接过,看也不看地递过去。 季千星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嘴硬道:“我才没你们这么幼稚呢。” “不要算了。”虞子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要。”季千星一把抓过他手上的红绸,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丢面子,补充道,“这是你们非要给我的,我可没主动要。” 虞子嘉一言难尽地对孟昭说:“有时间带他去看看脑子吧,老这样傻着也不是回事。” 孟昭十分平静:“你们自小相识,傻不傻你应当更清楚。” 虞子嘉:“那倒也是,没得救了,葬了吧。” 混元宗队伍,一名穿着浅白色衣裙的女子靠近几步,开口:“云既白,你还记得我吗?” 想了想,她补充道:“就是上一届打败你的那个。” 云既白身子一顿,看向她,表情温和不变:“我记得你,你叫宛溪对吧。” 宛溪目光中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欣喜,刚要说话。 云既白走近一步,撕开一半红绸递给她,声音压低:“给你一半,别再说我上次输给你的事了,我师弟师妹们都在这里,给我留点面子。” 宛溪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一半红绸,喏喏道:“好的。” 混元宗的其他人皆上前许愿,孟昭抱着自己的长锏站在外围。 忽然,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半红绸,孟昭转头看去,是青云宗那位常年穿着黑衣的女子。 叶舞声音平淡:“要吗?” 孟昭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红绸接过了。 而那女子好像只是随手给他一般,给完便回到了队伍中。 孟昭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红色绸带,既然接了,那便也写一写吧。 最强的两个宗门弟子站在树下,直接让路过的其他宗门弟子和散修看傻了眼。 “元婴后期、元婴后期、元婴中期……” 散修弟子大张着嘴:“这些都是怪物吧?” 这还比什么,直接宣布他们赢就好了。 一男子问身旁的人:“苏决兄,你在看谁?” 见他没有回答,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说:“原来是上一届的榜首孟昭啊,他确实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孟昭?呵。” 面容温润的男子微微勾唇,笑容平白露出一丝冷意:“我的目标是他。” 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绿衣少女旁边的人,“青云宗的那位小师叔?” ------------ 第148章 六个心愿 一群人写完,菩提树的枝干抖了抖,他们手中的红绸带皆漂浮上去,系在了树枝上。 “咳咳。”季千星表现得十分不在意地问,“你们都写了什么?” 青云宗六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说笑笑地走了。 季千星:“……” 他转头,有些郁闷:“师兄师姐,他们太过分了。” 孟昭看了他一眼,也走了。 季千星:“……” 宛溪想了想,说:“师弟,你刚刚才拿了人家的东西。” 潜台词就是:拿人手短,人家不理你也不能生气。 季千星:“哦。” 少年们神采飞扬地走在前方,一阵大风吹过,那巨大的菩提树叶片摇曳生姿,隐约可见树间红绸的灵力字迹。 “愿师父早日平安归来。”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青云宗蒸蒸日上,基业长青。” “愿我爹福寿绵延,陪我一辈子。” “愿青夏河清海晏,皇兄身体康健。” “愿友谊长存,永不分离。” …… 广场。 参加擢仙试的弟子皆立于下方,一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上方圆台之上,端坐着各宗长老。 焚寂宗长老上前一步,浑厚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中。 “此次擢仙试,限制骨龄五十以下,凡是不符合条件的报名者,此时可自行离去,若是验龄不过关,将被擢仙试永久除名。” 此话一出,下方的人群中偶有一两个人走出,大多数都是一动不动。 很快就有人开始对参赛弟子进行骨龄测试。 闻梨看到一名焚寂宗的执法弟子出现在青云宗的队伍面前,一枚翠绿色的阵法石被他安放在地上,地面上缓缓显出圆形阵法纹路,这是验龄阵。 青云宗弟子一个个上前接受骨龄检测,首先就是云既白,他作为大师兄站在了最前方。 他上前一步跨入阵法,淡绿色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下一瞬,数字二十八浮现在他头顶。 云既白淡然地退出阵法,换下一个。 全栖迟同样利落往前一走,十八。 叶舞,十九。 虞子嘉,十九。 闻梨,十九。 裴行之,二十。 青云宗从前便是中州第一宗门,近些年虽然落寞了些,但前段时间六名弟子做出的事情又将青云宗之名再度打响,此时一看这第一梯队的弟子,其余人皆是目瞪口呆。 嘀嘀咕咕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到底谁在造谣青云宗不行了,这一队不到三十岁的元婴弟子,这叫不行?” “诶,我记得那两个,那两个是宗门大选的神奇人物,一个是天降异象的极品天灵根,一个是无灵根。” “无灵根也能参加擢仙试,来搞笑的吧。” “估计是被那个天灵根带上来的。” “他们就是画像上的那六个人,我的偶像啊啊啊!” “姐妹,我也喜欢他们,刚好我带了他们的画像,等擢仙试结束我们可以去找他们签个名。” “混元宗此次也有好几个元婴,散修队伍中居然有一个元婴中期,这一届是怎么了,捅了元婴窝了吗?” “除了那几个上一届的老人家,其余全是新面孔啊。” “这么多元婴参赛弟子,简直前无古人,这一届一定非常精彩。” “……” 修士的耳力都不错,青云宗的几位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楚。 虞子嘉有点郁闷:“我当时可是第二,怎么他们光说你们两个?” 闻梨与叶舞对视一眼,一左一右靠在他耳边说: “我第一。” “我倒一。” 虞子嘉:“……所以夹在中间的本皇子就理所当然被忽略了?” “那边不是有人陪你一起。”闻梨指着旁边混元宗队伍里的季千星。 季千星似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刚好和转头看过去的虞子嘉对上了眼。 两人皆是一愣,然后齐齐冷哼扭头。 虞子嘉:“看着吧,哪怕拿不到第一,我也肯定会比季千星排名高。” 闻梨和叶舞一左一右拍上他的肩膀,“有志气!我们看好你!” 等到验龄这一环节过,焚寂宗长老轻轻一挥袖,由灵力组成的文字浮现在半空中。 闻梨逐字逐句看过去,明白了此次试炼的规则。 秘境中四处藏有数万颗灵珠以及三十块灵髓,一块灵髓可以抵一千灵珠。 为期十天,取前十三支队伍晋级,第一名不止可以在第二轮轮空,还有额外奖励。 云既白转头对几人低声说道:“听说这个秘境是焚寂宗找魍魉城合作,花费五年时间用数千颗阵法石打造而成,价值不菲。” 全栖迟震惊:“数千颗阵法石,这得耗费阵法师多少心力啊?” 虞子嘉说:“所以灵石都用在这上面了,难怪住得那么清贫。” 云既白继续说:“里面的妖兽都是幻影。” 叶舞诧异:“幻影?” 云既白:“对,应该是焚寂宗特别制造的。” 虞子嘉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问闻梨:“不会是找那位叫剪秋水的前辈合作的吧?” “大概是。”闻梨回。 用阵法石打造秘境,一般的阵道大师可不会接下这种任务,而剪秋水,显然不一般。 闻梨可还记得掉进暗渊的时候,是靠着对方给的一块传送阵法回到了青云宗,如若不然,那次她和裴行之真的会死在暗渊。 虞子嘉啧啧感叹:“没想到魍魉城业务还挺广泛的。” 闻梨笑说:“那人就是奸商。” 在她旁边的裴行之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手指轻轻捏了一下闻梨的指尖。 “怎么了?”闻梨立马转头。 裴行之抿唇道:“马上要开始传送了。” 闻梨抬头一看,了然地抓牢裴行之的手。 虞子嘉看着二人的小动作,内心不免腹诽:那眼睛恨不得黏在闻梨身上。 这无情道一破,恋爱脑蹭蹭蹭就长出来了。 焚寂宗的三位长老分别站在三处,合力往下方输送灵力。 顷刻,广场上缓缓出现云雾,下一秒,场上的弟子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 第149章 押注 高台之上,聂净慈悠闲靠着椅子,注意到自家弟子们的动向,忽然说道:“辛觉长老,那个叫季千星的是你的弟子吧。” 混元宗长老辛觉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淡:“是又如何?” “说话为什么要带刺呢,友好交流不好吗?”聂净慈笑得愉悦。 辛觉皮笑肉不笑道:“聂长老不妨直言。” “那行。”聂净慈当即掏出一袋灵石放在桌案上,“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们两个的弟子谁能在个人战中排名靠前,怎么样?” 一整袋灵石沉甸甸地落在桌上,可见聂净慈出手阔绰。 辛觉瞥了一眼,呵笑:“你怎么就能认为你们青云宗能走到个人战呢?说不好第一轮就得被淘汰。” “你可别忘了,上一届,你们青云宗可是只拿到了第三名。” 听到他的冷嘲热讽,聂净慈也不恼,悠悠笑道:“辛长老此言差矣,上一届是上一届,人不能总拿十年前的荣耀来十年后炫耀,历史是往前走的。” 辛觉淡淡道:“聂长老说的是,就像六十年前如日中天的青云宗,也是成为历史了。” 聂净慈拿着酒瓶的手一顿,脸上的笑落了下去,眼神冷了几分。 六十年前的第一百一十七届擢仙试,聂净慈一朝失去师傅与道侣,辛觉在这种时候特意提出来,明摆着就是往人痛处戳的。 两人目光相视,脸上都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青云宗的落寞,混元宗的崛起,这些年这两个宗门间的细小摩擦不断,只是从未闹大过而已。 其余宗门的长老看了看这情形,一时拿不准,这两个人不会在这里打起来吧? 焚寂宗长老思量着准备开口劝阻,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人先一步出声。 “个人战开启还早,不如我们先押这一轮,哪一组能夺得首甲吧。” 辛觉看到说话的人,脸色微冷:“谢城主,我记得这届擢仙试你九霄城没有人参加吧,你来做什么?” 他可还记得宗门大选时,那个叫叶舞的拿着令牌要他履约,谢卿在旁边讽刺他的事情。 谢卿转了转手中的白色玉笛,捂嘴轻笑:“十年一届的擢仙试,此等盛会,我当然要来看看热闹。” “当然如今一看嘛,你混元宗此次应该与第一无缘了。” 谢卿感叹道:“第二当久了,想当第一的心谁都能理解,好不容易拿了个第一,眼看着这一次或许又要被打回原形,想必辛长老的心情很是焦躁不安吧?” 辛觉眉宇阴沉,冷冷飞过去一个眼刀。 “生气了啊,”谢卿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往后退了一下,话却依旧嘲讽,“气大伤身,辛长老年纪也不小了,更应该注意些才是。” 这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阴阳怪气,直接将辛觉堵得胸闷,偏偏他并不擅长嘴上功夫,指着谢卿半晌,最后狠狠挥袖,冷哼一声不再看她。 谢卿哈哈一笑,她掏出一块木盘放在桌上,喊道:“闲着也是闲着,诸位长老要不要来押个注?” 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两人上前之后,其余的也心痒痒,便也上了前。 谢卿:“你们看好哪一组?” 清风剑派长老:“肯定押本派弟子啊。” 千机门的老者轻咳两声,将一袋灵石挪向青云宗一组,这是云既白的组。 这小动作被旁边的清风剑派长老看到,一把将他的手抓住,“老头,你为何不押你自己家的弟子?” “我家弟子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我的灵石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老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青云宗那几个小朋友一看都是不好惹的,千机门的弟子多喜欢鼓捣机关和阵法,这一届参加的弟子也才一个元婴初期,和青云宗那一群妖孽比,塞牙缝都不够。 清风剑派长老细想一下,确实这一届青云宗那几个太离谱了,但是话都说出去了,他也不好再收回,十分头铁地将灵石押上。 老者顿时摸着胡子笑哈哈:“谢谢你送来的灵石。” 清风剑派长老:“……” 聂净慈随手将那袋灵石放在云既白组上。 谢卿眉目含笑:“净慈,你这么相信他们?” 聂净慈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也会押他们吗?” 谢卿目光一顿,纤手在盘上点了点,一袋灵石挨着聂净慈的灵石落下。 “喝吗?”聂净慈拿出一瓶酒递给坐到她身边的人。 谢卿伸手接过,狐疑道:“不是你的药酒吧?” “当然不是。”聂净慈瞥了她一眼,“我的药酒用材那么贵,我可不舍得给你。” 谢卿打开酒瓶喝了一口,挑眉轻笑:“药玄酿的。” 聂净慈点头。 过了一会,她漫不经心开口:“刚才看到栖迟那孩子了吧。” “看到了。”谢卿眉眼微垂,脸上情绪浅淡,“看来全衡将她养得不错。” 聂净慈看向身边清丽脱俗的女子,心中有千愁万绪不知从何而发。 她微微摇头,语气有些遗憾:“你姐姐当初为何会做出那种事,她分明知晓你与我师兄互有情愫。” 谢卿身体微微一顿,思绪仿佛回到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青云宗还是风华代理掌门,全衡在旁辅佐管理宗门事务,谢卿与姐姐随九霄城的长老一同前往青云宗议事交流。 谢卿便是那时与聂净慈几人相识,一来二去又与全衡看对了眼,在青云宗待了小半年,离去时,全衡说有件事想告诉她,然而她最终等到的却是她的姐姐与全衡在一个房间…… 谢卿想到这里,脸色微冷,不愿再回忆下去,冷声道:“从小到大,她惯常爱抢我的东西,想必那次也差不多。” 聂净慈声音微寒:“妒忌心已经重到那种地步了?不惜使用禁忌之术蛊惑我师兄?” “禁忌之术?”谢卿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 聂净慈目光十分的冷,“因为那次的事情,掌门师兄心神被影响甚重,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修为停留在化神中期,不得寸进。” 闻言,谢卿表情微沉,思索道:“难怪生下那孩子她便撒手人寰了,原来也是被术法反噬。” 谢卿想起那时站在床边,她看着床上那个气息委顿神志不清的女子,手里抱着小小的婴儿。 小婴儿吃着手指看她,十分的乖巧。 这个孩子是她讨厌的人的孩子,同时也是她喜欢的人的孩子。 那时她正在筹备九霄城下一任城主的考核,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抚养这个孩子,权衡之下,谢卿托人将这个孩子送到了青云宗。 她不知道全衡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接下的这个孩子,但是看方才那少女张扬自信的姿态,想来他将人教养得很好。 聂净慈看着谢卿,忽然问:“一点感情都没了?” 谢卿笑了笑,语气释然:“一次心动,又何必挂念一生,何况我身为九霄城城主,每日要忙的事务很多,那些情愫一去,也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她打了个响指,凑近聂净慈身边,“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那位师弟,我记得他不是修无情道的吗,怎么看他方才那模样,与那个叫闻梨的女孩子亲昵过头了呢。” “早破了。”聂净慈摇头笑道。 “为情破道?”谢卿惊讶不已,“这是个空前绝后的大情种啊。” ------------ 第150章 一起吧,我们赶时间 试炼秘境内。 闻梨刚回神便有种窒息感,并且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慢下坠,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居然在水里,脚上还缠着几根水草。 闻梨愣了一秒,随后立马斩掉水草,憋着气往上游去。 进入秘境之前有给弟子们看过地图,她瞧着眼前的巨大湖泊,记起了这里是幽月潭。 闻梨扫视四周发现没有危险,便用灵力将自己烘干。 按照规则,六个人绑定后,会随机分成两人或三人传送到一个地点,她想了想,便开始在四周搜寻起来。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呼喊。 “闻梨。” 闻梨立马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看见了叶舞。 她被数根藤蔓捆成了一个绿色的茧,只露出一颗脑袋,整个人被倒吊在了一棵树上。 “帮我一下。”叶舞道。 闻梨看到这个场景属实是忍不住笑了,她用剑将那根吊着叶舞的藤蔓砍掉,在她掉下来的时候立马将人接住。 她一边砍断那些藤蔓,一边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那次在迷魂谷,季千星就是这样被吊在树上的。” 叶舞扯掉身上稀碎的藤蔓,“他应该被绑了很久吧?” “是的。” 叶舞:“那他脑子里的水还挺多的。” 闻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舞是在嘲讽季千星,“你这张嘴啊。” 叶舞一本正经道:“我说的不对吗?” “挺对的,他确实有点傻。” 叶舞问:“我们先去找其他人还是先找灵珠?” 闻梨思索道:“这里可以用通讯玉牌,我们先问问他们在哪,然后将周边的灵珠找找。” 叶舞点头:“听你的。” 两人决定好后,便开始寻找幽月潭周边的灵珠。 在此次试炼中,焚寂宗给出的获取灵珠的方式是打败妖兽。 闻梨手持本命剑扫过眼前张牙舞爪的几棵大树,树身倒下如飞灰般散开,十多颗灵珠漂浮在半空。 她抬手将灵珠收进焚寂宗提供的储物袋中,“这就是用幻影的好处吗,杀完剑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叶舞拿着一个储物袋走过来,“我们该换地方了吧。” 幽月潭算是此次试炼秘境中的边缘之地,妖兽的修为都不高,而且传来这里的人应该不止她们,在这里找了一天也只找到不到九百颗灵珠,一块灵髓都没找到。 期间联系上了其他人,裴行之与全栖迟在另一边缘处,云既白和虞子嘉在靠近中央区域的地方。 中央区域的妖兽修为更高,灵珠也更多,试炼为期十天,参赛弟子们大多都会往中央区域赶,那里也最容易爆发争抢打斗。 六人简单商议过后,便约定好了在中央区域旁边的栖霞谷汇合。 两人刚走出幽月潭,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小路边的三个人。 试炼中,有的弟子穿了宗门服饰,有的则没有,青云宗的几人便没穿。 叶舞附在闻梨耳边,“我们被守株待兔了。” 闻梨:“显而易见。” 对面的三个男子走近。 领头的人有一道横贯整张脸的刀疤,眼神阴鸷,开口更是不客气:“喂,将你们的灵珠都交出来,我可以勉为其难放你们走。” 焚寂宗给出的规则是打败妖兽获得灵珠,至于能不能抢夺别人的灵珠没有明说,那便是默认可以。 “胡哥。”旁边的小弟低声提醒,“不先试探一下她们的实力吗?” 胡泰不耐烦地拍开小弟的头,语气十分不屑:“就两个小姑娘,探什么探。” 另一人拍马屁:“就是,胡哥可是金丹中期,而且我们是三个人,怕什么。” 叶舞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看来在我们之前他们都成功了。” “交给你?”闻梨轻笑道。 “没问题。” 闻梨往后退一步,轻轻一跃坐到旁边的石头上,甚至还拿出了一把瓜子嗑,完全一副看戏的姿态。 这一系列动作直接让三个人看懵了。 胡泰瞪眼,气势看起来十分唬人:“你们什么意思?” 叶舞平时说话便十分言简意赅,现在更是不想与这些人过多解释。 她的声音很是冷淡:“一起吧,我们赶时间。” 胡泰没想到这个姑娘不仅不求饶,居然还开口挑衅,顿时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举着一根狼牙棒就挥了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舞脸色平静,轻轻一唤:“守花。” 她腰间的那把黑色长剑出鞘,凌厉的剑刃轻松挡住狼牙棒,剑身一震,几道剑气飞出。 胡泰顿时一惊,慌忙侧身闪躲。 两位小弟见势不妙,连忙唤出武器上前帮忙。 “回。”黑色长剑回到叶舞的手中。 只见她身形如绿叶般轻盈,黑色身影两个闪掠,最后收剑时三个人已经被打掉武器躺了一地。 坐在石头上的闻梨笑说:“你好歹让我把这把瓜子嗑完啊。” 叶舞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回:“下次一定。” 两句仿佛在唠家常的对话,听得地上的三个人差点吐血。 胡泰看着面前冷漠的黑衣女子,脸色涨红:“你是……元婴期?” 只有修为高一个大境界的人,才能完全让人察觉不到修为气息。 不过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无灵根,比如叶舞。 一般人仅凭借肉眼,根本无法判断她的实力,当然叶舞自己是能判断的,她现在的实力接近元婴初期。 几乎被叶舞一招秒杀的胡泰没有注意到,她身上连灵力波动都没有,于是想当然便以为她是元婴期。 叶舞走到胡泰面前,冷脸俯视着他,“东西拿来。” 胡泰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储物袋,那动作明显是不想给。 叶舞直接弯腰伸手扯掉他的储物袋,顺带将另外还在哀嚎着的两个人的储物袋一起拿走。 做完这些,她回到闻梨身边,“走吧。” 闻梨起身,拍拍衣服从石头上跳下去。 胡泰挣扎着坐起,越想越气,他眼中发了狠色,忽然扔出一样东西,目标赫然是那绿衣少女后背。 少女好似没察觉一般,头也不回。 叶舞眼一冷,抬剑将那东西挥开,那东西落到方才闻梨坐的石头上,炸开了一个大坑。 闻梨这才回头,语气有些无奈:“本来还想放你们走的。” 叶舞看到那道坑,目光中浮现狠意,上前几步一脚踹到胡泰胸口,一把扯下他的玉牌捏碎。 下一秒,他消失在原地。 另外两名小弟看到叶舞脸上的煞气,吓得连忙捏碎了自己的玉牌,生怕慢了自己也被踹一脚。 叶舞看着闻梨,抿唇道:“我不该留手的,差点害你受伤。” “这有什么。”闻梨笑着地拉起她的手走,“我这不是没受伤嘛。” 闻梨能理解叶舞没有赶尽杀绝的做法,她自己便是从底层一步步走到的这里,能明白这些散修弟子来到擢仙试的不易,心里难免有一点恻隐之情。 不过经过这一遭,后续再遇到想打劫她们的,叶舞毫不留情直接捏碎玉牌,送他们出局。 ------------ 第151章 遇到麻烦了 两人一边找灵珠一边往栖霞谷赶去,期间遇上了两只元婴初期的妖兽,她们合作将妖兽斩杀后,获得了两块灵髓。 闻梨目光落到一旁的灌木丛,幽幽道:“二位藏在那里这么久,腿不麻吗?” 灌木丛抖了两下,从中走出两名女生。 叶舞看到两个人,蹙眉道:“这是第几批了?” 闻梨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第五批。” 女生听到她们的谈论,立马意识到被误会了,连连摆手:“我们没有想抢劫你们的意思,你们修为比我高,我也打不过。” “那你想干什么?”闻梨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心。 “我叫兰芯。”兰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能和你们交个朋友吗?” 闻梨、叶舞:“?” 现在可是正在比赛,找竞争对手做朋友,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兰芯说完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要求有多蠢,脸一下就红了。 闻梨看了她一眼,对叶舞说:“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离去,兰芯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发呆。 站在她旁边的女子问道:“小姐,你认识她们?” 兰芯摇头,“不认识,但我觉得那个穿绿衣服的女生有些眼熟,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步梨姐姐吗?” 女子神情微动,迟疑道:“你是说禁地里那位?” “对啊。” 兰芯道:“不过步梨姐姐都睡三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还真有点想她。” “哎,不说这个了,我们找灵珠去吧。” 女子应声,陪在兰芯身边,想了想说:“小姐,我们离开长霁泽已经快一年了,何时回去?” “娘亲又在催你了?” 女子沉默点头。 “我也有些想娘亲了。”兰芯想了想说,“那就擢仙试结束后回去吧。” …… 另一边,裴行之与全栖迟也遇到了两个人。 全栖迟将枪往地上一杵,对身旁的人说:“小师叔,好像遇到麻烦了。” “确定是麻烦?”裴行之垂眸,看了一眼她正在揉手腕的动作。 全栖迟:“看破不说破嘛。” 一名温润俊秀的青年上前,手执折扇,笑得如沐春风:“二位是青云宗人吧,在下苏决,久仰。” 全栖迟是最烦这些场面话的,直接道:“要打就打,少废话。” 苏决目光一顿,笑容不变:“我并无恶意,姑娘不必如此。” “哦?”全栖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打架,那你拦住我们干什么?莫非还想与我们做朋友不成?” “如若二位不嫌弃在下身份的话,在下乐意之至。” 全栖迟沉默一秒,忽然道:“长得挺好看的,但是听你说话怎么这么怪呢。” 全栖迟虽然是青云宗掌门之女,但是平时与弟子们相处从来不会端架子,向来是直言直语,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而这个叫苏决的说话拿腔拿调,她听着莫名觉得不舒服。 于是她说道:“打一架,打完再说其它的。” 苏决微微勾唇,答应了下来。 裴行之叮嘱道:“他的修为在元婴中期,小心些。” “好的。”全栖迟笑道,“我输了不还有小师叔在嘛,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出局吧?” “不会。”裴行之淡然说完,站到了旁边。 苏决的同伴也站到了旁边,当然,离裴行之远远的。 全栖迟现在修为在元婴初期,面对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小境界的苏决,脸上毫无惧意,反而有些兴奋。 苏决轻挥折扇,说:“光打架多没意思,添点彩头如何?” 现在身处试炼秘境中,这个彩头指的自然是灵珠。 苏决继续道:“我现在身上有一千五百颗灵珠。” 本来跃跃欲试的全栖迟顿时犹豫起来,她虽然喜欢打架,但是现在是团队战,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若是个人战输了便输了,影响的也只是她自己的排名,团队战输出去一个人的灵珠影响是有些大的。 特别是现在混元宗获得的灵珠比青云宗要多,她便更加犹豫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裴行之淡淡开口:“那便以一千五百颗灵珠作赌吧。” 全栖迟愣了一下,犹豫道:“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输了,你怕输吗?” “不怕,就是……” 裴行之:“栖迟,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性格。” 全栖迟看向裴行之,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鼓励。 她转头,看向对面的苏决,“开始吧。” 有大师兄和小师叔兜底,怕个鬼啊。 全栖迟手握惊鸿枪,苏决收起折扇,一把萦绕着白色灵光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十分绅士道:“姑娘先请。” “啰嗦。” 全栖迟话音一落,周身灵力震动。 两人几乎是在瞬间便战到了一处。 红缨长枪搅动风云,全栖迟的枪势同她本人一般,凌然直接,不加修饰。 枪剑相碰,发出金石相接的锐响,爆开的灵力逸散消弥。 枪尖震颤,全栖迟脚步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她看向对面的人,目光微凝。 这个人,确实很强。 只是一次试探的出招,她便清晰意识到,她确实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没想到这届擢仙试的散修中,竟然会出现这种人物。 全栖迟表情更兴奋了,攻势愈发猛烈,挥出的每一枪都带着残影,毫无保留。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裴行之在一旁看着,微微蹙眉,他看得清楚,这个人没有拿出实力。 “姑娘,下一剑,小心了!” 苏决剑势陡然一变,这一剑快得匪夷所思,竟化出三道虚虚实实的剑影,直取全栖迟丹田、胸口、眉心三处。 全栖迟神情一凛,几步踩上树干,身形在半空中翻转,躲过一道剑影,同时惊鸿枪挥散第二道剑影。 她的身体被剑影逼退数米,长枪拖刮过地面,带起一道火花。 第三道最强的剑影直奔她心口而去,就在这时,一道森寒剑意从旁边出现,雪花纷飞,化解了这一剑。 全栖迟半跪在地,额头滴落些许汗水,仰头看向出现在她侧前方的人。 “小师叔。” 裴行之淡然收剑,抬手将储物袋抛向对面的苏决。 苏决轻笑:“承让。” 裴行之拉起脱力的全栖迟,“走吧。” 苏决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喊道:“裴公子,期待能在个人战中与你比上一场。” 裴行之脚步未停。 苏决低头看着手中的储物袋,神情莫测。 ------------ 第152章 云既白的麻烦 一处山林旁边,云既白正坐在草地上,不远处的虞子嘉大汗淋漓地在与妖兽战斗。 “大师兄,你真的忍心在旁边看着吗?” 云既白回:“我看你能应付,那我还出什么手,而且我是丹修啊师弟,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你就好了。” “师兄你就是在坑我!”虞子嘉吼道,“这只妖兽分明是你故意招惹来的!你跑了却拉我垫背!” 虞子嘉闪躲开妖兽挥下的利爪,狠狠将剑刺入妖兽的脖颈,不甘的哀鸣声响起,数百颗灵珠出现,他挥手将灵珠收入储物袋。 云既白拍着手走到他身边,毫不吝啬夸赞:“师弟,进步很大。” “哼。”虞子嘉撇头一声冷哼。 云既白抬手递过去一瓶丹药。 虞子嘉目光一斜,飞快将丹药收入囊中。 “方才师弟说什么来着?”云既白笑容和善。 虞子嘉顿时正色道:“大师兄深谋远虑,特地引诱妖兽来此只为给师弟创造训练机会,实在用心良苦,师弟感激涕零!” 云既白:“……” 他万万没想到虞子嘉会说出这种话,思绪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惊悚,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我家师弟身上下来!” 虞子嘉:“……大师兄,你被鬼上身了吗?” 云既白驳斥:“我觉得被鬼上身的是你,我家虞师弟可从来不会拍这种马屁。” 虞子嘉哂笑:“跟你学的。” 云既白:“……蛤?” 虞子嘉:“你老是同药师叔说这种话,我都会背了。” “……” 沉默许久。 云既白收起长剑,抵唇轻咳一声:“那什么,我们赶紧去找他们汇合吧。” 然而两人还没走几步,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 来人五女一男,应该是一个组。 六人衣着华丽,为首女子身姿妖媚,着一身粉色衣裙,容貌冠绝,一颦一笑皆令人动容。 虞子嘉打量她们的时候忽然同那女子对上了目光,身体骤然一僵,眼神有些迷蒙,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云既白余光看到,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用力之大,直接将人拍了个趔趄。 虞子嘉瞬间回神稳住自己的身形,长长呼出一口气。 好险。 就差一点,他一国皇子就在别人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大师兄,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魅惑之术吗?” 云既白随手给了他两颗清心丹,虞子嘉吃下后,忍不住问:“你为何没事?” 云既白:“因为我境界比她高。” 对面,女子捂嘴轻笑:“云既白,别来无恙啊。” “好久不见,琴姑娘。” 虞子嘉看了看这个情形,小声问:“有仇?” 云既白低声回:“她是拂花门门主的女儿琴素萱,上一届输给我了。” “所以,现在是来寻仇还是打劫?” “都有。” 虞子嘉默了默,“二对六,我们没胜算啊。” 云既白元婴中期,但是是个战斗力一般的丹修,虞子嘉晋级元婴初期不到两个月,现在还在适应巩固修为。 拂花门中有两人是上一届弟子,修为元婴初期,剩下的人在金丹圆满和金丹后期,二对六打起来胜算不大。 “大师兄,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两人瞬间达成默契,结果刚一转身,后面慢悠悠走来了一行人。 虞子嘉顿时傻眼:“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后方来的四个人是焚寂宗的队伍,站在最前面的是净明。 云既白宽慰道:“或许他们只是路过。” 虞子嘉:“我觉得不太像。” 净明双手合十,“云仙友。” “净明,别来无恙。”云既白微笑道。 虞子嘉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迟疑道:“上一届你也将他打败了?” 云既白抿唇,沉重点头。 “完了,这下完了,天彻底塌了。”虞子嘉生无可恋。 二对十,这怎么打? 虞子嘉左右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两队人,实在忍不住感叹:“大师兄,没想到你平时和和气气的,居然闷声不响树了这么多敌。” 云既白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知道我上一届有多苦吗,独我一人扛起重担好不好。” 本来就是个丹修,同一群武修比试,其中的心酸一箩筐都讲不完。 虞子嘉当即表示:“您辛苦了。” 但是他一看这两队人,心中犯怵:“可现在怎么办?” “拖。”云既白低声道,“方才我已经联系到小师叔与闻梨他们了,拖一刻钟就好。” “我怕他们不给我们机会啊。” 虞子嘉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有人出手了。 一道灵力兜头砸了过来,虞子嘉想都没想便挡在云既白前面将这道灵力攻击拦下。 就仿佛是某种信号,霎时间,两队人都出手了。 云既白神情凝重,抬手间身前出现两个攻击灵器,以及一枚防御灵器。 第一轮比试,每个人可以选择一样灵器带入试炼场地,当然,所选择的东西必须低于自身一个小境界。 擢仙试首先考核的是弟子们自身的能力,外力辅助是其次。 云既白手里的三样东西,其中一样是全栖迟的,另外一个防御灵器是裴行之的。 本来在裴行之要给他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毕竟再怎么想,对方给闻梨才合理。 但是闻梨表示:“云师兄你就拿着吧,我能自保。” 他们五人都清楚,云既白主修丹道,天天忙着炼丹,又因为这一届有他们几个,自然不需要他再独挑大梁,武道的修行自然而然便落下了一截。 他作为大师兄整日操持他们几个的事情已经够累了,能让他轻松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防护罩里,虞子嘉看着那五花八门攻击到屏障上的灵力,有些担忧:“貌似撑不到一刻钟。” 云既白脸上不见半点紧张,反而笑了:“虞师弟,要是待会我们被淘汰了,你会觉得丢脸吗?” “你是大师兄,就算丢脸,首先也丢不到我身上。”虞子嘉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 第153章 你为什么躲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防护罩的光芒逐渐暗淡。 咔嚓—— 一道裂纹出现,防护罩如蛛网一般碎开,数道灵力攻击攻向里面的两个人。 云既白和虞子嘉在防护罩碎掉的一瞬间便出手了,灵力与剑气藏在那些碎掉的光点中向外面的人冲去。 琴素萱笑声如银铃:“云既白,何必负隅顽抗呢,老实将灵珠交出来出局不好吗?” “你确定出局的会是我吗?”云既白微笑。 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琴素萱感觉到旁侧一道突如其来的寒冷剑意,她脸色微变,毫不犹豫往后倾身。 一把黑色长剑倏然出现在她眼前,几片被剑风带来的绿叶急速飞过,削落她的一缕发丝。 同一时间,净明面前的半空中出现了一道青绿色的身影,那人反手斩出一剑。 净明手中佛珠亮起金光,一道光盾在眼前成型。 剑气落在光盾上,光盾碎裂,散开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落到他眼前。 花瓣散去,净明抬眼,看到一名少女对着他笑:“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净明表情一顿,淡笑道:“闻仙友。” 闻梨和叶舞落到云既白虞子嘉身边,四人前后站着,局势瞬间逆转。 琴素萱脸色有些难看,对面四人看过去,两个元婴中期,一个元婴初期外加一个看不出修为,却实力不错的人,这配置,妥妥的榜首预备役。 而且其中除了云既白,剩下的都没超过二十岁。 这些年青云宗招收的弟子分明不多,到底是从哪里挖到的这些妖孽。 云既白向前一步,看向对面的两队人,“现在怎么说,琴姑娘。” 琴素萱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咬牙切齿,对队友说:“走。” “走?” 拂花门弟子刚转身,突然一杆长枪落到了他们脚下。 后一步赶到的裴行之与全栖迟缓步走来。 全栖迟抬手,惊鸿枪回到她的手中,目光扫视在场众人,慢吞吞道:“方才就是你们欺负我家师兄和师弟?” 琴素萱旁边的队友脸色大变:“师姐,是青云宗那位小师叔。” 在本届擢仙试中,修为最高的两个人便是青云宗的裴行之和混元宗的孟昭,两个人同为元婴后期。 孟昭在上一届拿了榜首,至于裴行之,第一次参加擢仙试,其余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如何,但他年仅二十岁便达到了元婴后期的修为,足可见天赋恐怖。 琴素萱心缓缓往下沉去,本来还想趁此机会将云既白弄出局的,没想到他们的队友来得这么快,现在的形势有些不容乐观了。 一名弟子低语:“听说他之前破了无情道,遭过反噬应当还未恢复全盛,修为应该不稳。” 另一人:“再不稳那也是元婴后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闻梨在看到裴行之的那一刹,便感觉到了手中剑的躁动,她皱了眉,将剑收了回去。 面对裴行之看过来的目光,她十分自然地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一如往常,裴行之却蹙了一下眉。 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裴行之立马对她传音:“受伤了吗?” 闻梨微微摇头,回道:“没有。” 裴行之远远看着她,还想再说什么。 闻梨转头问云既白:“云师兄,现在是走还是抢?” 云既白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全栖迟大声喊道:“这还用说,肯定是抢啊!” 叶舞声音平淡:“方才他们抢你们,现在我们抢他们,合情合理。” 说着,叶舞便拔剑而上。 “那便打吧。”其余人也不含糊,同时上前。 抢人的变成了被抢的,身份彻底被翻转。 平地上五颜六色的灵力震动,青云宗六人对十人,却占尽了上风。 闻梨对上焚寂宗的净明,目光十分专注。 忽然她心念微动,身形一转,攻向了焚寂宗另外一名弟子。 至于净明,则是被出现在她旁边的裴行之接手。 在外人看来,这是两人转换战场配合默契。 只是这份默契,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但是三次四次,就开始变得有些怪异了。 净明结成一个法诀攻击抵挡住那把霜寒长剑,他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远去的青绿身影。 这十几个回合下来,他看得分明,那位叫闻梨的姑娘在战斗中,始终与她的道侣保持着中间有一两个人的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还情难自已、情不自禁,现在便如此冷漠相待了? 这情感如此易碎的吗? 这份怪异,裴行之也察觉到了,他余光看了一眼那边,心中微微思索,与旁边的全栖迟调转对手。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闻梨出剑闪身,去到了叶舞的旁边。 这几乎让裴行之笃定,闻梨她确实是在躲着他。 裴行之目光微暗,手中剑势突变,一剑终结了眼前拂花门的几名弟子。 一场战斗结束,拂花门除了那两名元婴初期的弟子跑掉,其余人皆被打倒在地,被叶舞他们捏碎玉牌送出了局。 焚寂宗倒是好一些,只出局了一个人。 全栖迟与虞子嘉开开心心地拿着抢来的储物袋。 全栖迟小声嘟囔:“输掉的,终于又回来了。” 虞子嘉耳朵微动,“果然是小师姐你输的。” 全栖迟一惊:“你怎么知道?” “排名啊。”虞子嘉拿起腰间的玉牌,指尖灵力划过,一道虚影光幕出现在半空中。 “四个时辰更新一次,之前我们明明在第四的,突然更新我们落到第五了,我还以为是你们被人抢了,结果是你输出去的。” 全栖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人很强,我打不过。” “你和孟昭打了?”虞子嘉诧异。 全栖迟可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能让她说很强,那说明是真的强,虞子嘉下意识便以为是孟昭。 “不是,他是个散修。” “元婴中期那个?”比赛前虞子嘉有注意到那个人,主要是他一个元婴中期站在散修队伍里确实很引人瞩目。 全栖迟道:“我估计,那个人与小师叔和孟昭有一战之力。” 另外一边,闻梨收了剑,走到裴行之身边拉起他的手,“两天没见,有些想你。” 裴行之垂眸看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开口时声音微沉。 “你方才为何躲着我?” ------------ 第154章 我有些难过 陡然听到裴行之的这句问话,闻梨身体一顿,目光微微移开些许,笑说:“哪有躲着你啊,我这不是来拉你了嘛。” 裴行之沉静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 闻梨摸了摸脸,找补:“方才那是在打架,这打架的时候肯定不能卿卿我我啊,受伤了多不好。” 裴行之依旧沉默。 闻梨更加心虚。 终于,裴行之动了,他伸手掰正闻梨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 闻梨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眸,不敢和他对视。 裴行之也不在意,他将人拉进怀里,带着清雪的气息笼罩住她。 闻梨愣了愣,下意识伸手回抱着他。 裴行之微微垂首,附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际。 “闻梨,我知道你有秘密,我也尊重你的意愿,但你不能总是将所有事情都瞒着我,一点都不让我知道。” 裴行之顿了顿,声音低不可闻:“我有些难过。” 这种感觉就好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他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融入不到她的世界中去。 这让他心中感到恐慌、不安。 可之前他说过,一切以她自己的意愿为主,如今却又如此说话。 裴行之目光暗了暗,有些唾弃自己的善变和心口不一。 听到裴行之如此示弱的话,闻梨的心像是被揪住了,弥漫开酥酥麻麻的酸疼。 她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掐得指尖泛白。 是啊,他的事情她都知道,她的事情,他却全然不知。 也就是裴行之向来尊重她、顺着她,若换了旁人,这段感情是铁定走不下去的。 闻梨低低叹气,说:“过两天吧,等擢仙试结束,我将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对她许了一颗真心,她也应该坦诚相待才是。 “好。”裴行之答应下来,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如羽毛般轻柔。 闻梨微微仰头,触及到他珍视柔软的目光,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唇,才退开了他的怀抱。 一转头,四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闻梨:“……” 叶舞率先移开目光,全栖迟抱枪望天,虞子嘉擦剑看地。 云既白清了清嗓,招呼道:“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该往哪走吧。” 这一系列欲盖弥彰的动作令闻梨有些无语。 裴行之倒是泰然自若得很,拉着她的手上前,加入他们的讨论。 云既白:“我记得翻过前面的山,有一处密林,那里好像有几只妖兽。” 裴行之接道:“一只元婴后期,一只元婴初期,以及三只金丹圆满。” “小师叔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全栖迟很是疑惑。 地图上有标注着一些妖兽的所在地,但秘境很大,大多数人都是记个大概位置和妖兽分布,他却能将有多少只妖兽和修为如何说得这么准确。 裴行之淡然回答:“记性好。” 叶舞评价:“行走的地图。” 虞子嘉激动道:“那还等什么,出发!” “这一轮第一,肯定是我们青云宗!” …… 密林中,青云宗的四人与几只妖兽战斗激烈。 闻梨与云既白坐在旁边,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云既白看着那道与元婴后期妖兽战在一起的蓝色身影,忽然说:“你不去帮忙吗?” 闻梨表情十分自然:“他们能解决呀,我就不过去了。” 她摸出一颗绿色灵果递过去:“吃不吃?” 云既白接过,想了想,给出一瓶丹药。 闻梨看了一眼,毫不客气收下,“云师兄真大方。” 云既白笑了笑说:“左右这一届靠你们,我在后方丹药管饱。” “你不想拿第一吗?”闻梨好奇问。 云既白:“第一又不是谁都能拿的,若是比丹术,我肯定能拿第一,武试第一还是算了吧。” “那你觉得这一届谁能拿第一?” “小师叔吧。”云既白想了想,又说,“你也有可能。” 闻梨:“你觉得我能打过裴行之和孟昭?” 云既白微微挑眉:“那谁说得准呢,我看你天天找栖迟他们练剑比试,那么刻苦,总该有些收获才是。” “收获肯定有。”闻梨眨了眨眼,笑道。 云既白点了点头,看向远处,忽然又问:“那你和小师叔准备何时结契?” 闻梨一惊:“你怎么也如此八卦了?” “不是八卦。”云既白指了指那道身影,说,“小师叔从前孤僻寡言、独来独往,因为你,他才成了如今敛去冰霜、温润和煦的模样。” “他虽不善言辞,但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从最开始他特意拜托我送你回落雪之巅,问我要灵土只为满足你种菜的心愿,再到后来他为我师父做苦力送你灵花,以及他对你的一路相护,最后甚至直接弃了自己坚守了十多年的道途,这些都是他对你的真心。” “当然,我知道你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你们一路走来是互相扶持,相互付出的。”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小师叔人虽然老成,年岁却也才二十而已。” 云既白看着闻梨,说:“他很在意你,在意到有些不安,甚至于是小心翼翼,这一点我想你也明白。” “我明白。”闻梨垂眸,声音细小。 裴行之贴在她耳边说的“我有些难过”在她脑中回荡。 她想,如果不是真的不安到了一种地步,以他的性格,是很难主动说出他很难过这种话的。 云既白见闻梨表情似有些晦暗,缓声说:“我也不是想逼迫你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你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便当我没说过吧,这些丹药当做我的赔罪。” 闻梨看了一眼云既白伸出的掌心中躺着的精致瓷瓶,从其中隐隐逸散出的气息便能察觉出这两瓶丹药品阶不低。 她没有接,抬头看向不远处走过来,对着她露出笑容的人,声音清浅。 “借云师兄吉言,希望我能拿到第一吧。” 云既白目光微动,看到坐在她旁边的女孩起身小跑过去。 闻梨:“有没有累到?” 裴行之微微摇头,将手中的两块灵髓放到她手心。 “你的。” 闻梨收起灵髓,抬手捋了捋他额边的乱发,他十分自然地俯身弯腰,让她更方便碰触他的发丝。 少女眉眼弯弯,“都是我的。” 裴行之微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微笑点头。 “嗯,都是你的。” 云既白看着这副场景,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他们两人,分明好得过分。 ------------ 第155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试炼秘境为期十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青云宗六人一直奔波在路上,扫荡妖兽获得灵珠灵髓。 很快,秘境只剩一日便要关闭,在这期间也有不少队伍淘汰。 天边霞光当空。 虞子嘉拿出玉牌查看,“混元宗现在是第一,我们比他们少三百颗灵珠。” 全栖迟道:“不愧是上一届榜首,实力果然不俗。” “走吧,这边。”云既白拿着一张手绘地图,这是他根据裴行之的描述画的。 六人穿过一片沼泽,来到一处广阔开放的平原地带。 低矮的枯黄杂草随着风轻柔摇摆,他们迎着夕阳向前。 远处,一队人也来到了平原,老远就能听到季千星的声音:“大师兄,是青云宗的!” 虞子嘉嗤笑:“冤家路窄。” 两队人缓慢接近,都是六个人。 中间一只元婴中期的赤练蛇首先看到青云宗六人想跑,转头又看见混元宗的六人。 两队人缓缓靠近的时候,赤练蛇张嘴吐出蛇信子,对两边的人嘶叫,三角眼里含着冰冷警告,只是它那逐渐蜷缩的姿态,让它显得毫无气势。 裴行之转头看到表情平和的闻梨,低声道:“现在不怕了吗?” “啊?”闻梨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摇头说,“早就不怕了。” 没想到裴行之观察那么仔细,那次取逢春昙看到幻影蛇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小动作他居然能看出来她怕蛇。 而闻梨的这个不怕有两种意思,一是她经过脱敏训练确实不再怕蛇,二是,那些记忆经历变淡了,自然也就说不上怕了。 闻梨看了一眼那条努力缩着身体的赤练蛇,忍不住感叹:“感觉它有点可怜。” 全栖迟:“我也觉得。” 虞子嘉:“加一。” 叶舞:“加二。” 云既白上前,温和笑问:“打吗?” 孟昭冷淡道:“可以。” 时间所剩无几,眼前这只赤练蛇身上有着灵髓,哪一组能拿到这块灵髓,哪一组便是第一。 云既白:“一边出一人,定胜负?” 孟昭:“没问题。” 在他身后的季千星当即出声:“虞子……” 不过才喊出两个字,就被旁边的宛溪捂了嘴,“师弟,我们站旁边就好。” 云既白提出这个要求,明摆着就是双方的最强者之战,这傻孩子上去插什么话,真是缺心眼。 混元宗的往后退去,青云宗的几人亦是如此。 枯草平原中,两位元婴后期的对峙,无形的威压隐隐在空气中摩擦碰撞。 孟昭看向对面的人,忽然道:“你很强。” 二十岁便晋级元婴后期,称之为绝顶天才也不为过。 裴行之表情平淡:“你也是。” 两人互相夸了两句,让场外气氛紧张的两边队员都愣了一下。 这对吗? 这是一局定胜负诶,这是在争夺首甲,你们不应该剑拔弩张直接打起来吗? 不应该放狠话吗? 怎么还互夸起来了? 季千星有些气恼:“师姐,大师兄怎么还夸他啊?” 宛溪看了他一眼,声音恬淡:“对手间的惺惺相惜,你以为师兄像你一样,拽天拽地看谁都不顺眼啊。” 季千星:“……” 青云宗的五人十分自在地坐在草坪上,虞子嘉问:“你们觉得谁会赢?” 全栖迟:“你这个算问题吗?” 闻梨:“我觉得裴行之会赢。” 叶舞:“我也觉得小师叔赢。” 与孟昭交过手的云既白看着他们,无奈笑道:“你们是没见识过孟昭的实力,他真的挺强的。” 四个人齐刷刷转头,笑容和善。 云既白头皮一麻,立马正色道:“肯定是小师叔赢。” 旷野的风卷过无垠的平原,及膝的枯草摇摆着,形成一片起伏的浅黄色波涛。 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中心处两人相对而立,同时拔出自己的武器。 孟昭的武器是一把玄黑色的长锏,锏身似乎萦绕着无形的压力,透着一种沉重与霸道。 与之相对的,裴行之身姿清冷,如孤松临风。 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剑身澄澈,森冷的寒气从剑身上弥漫开来,他脚下的草叶凝上一层淡淡的白霜。 剑柄上的一支白色梨花却中和了剑的冷意,带着一丝柔和之气。 两人目光相接,皆是情绪不显。 孟昭率先出手,那把长锏带着呼啸的风朝着裴行之劈砍,这一击没有任何技巧,出招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试图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对方。 裴行之目光微凝,并不硬接,锏乃重器,非剑锋可随意抵挡。 在锏风到来时,他的身姿鬼魅般侧身,冰寒长剑随之而出,剑尖疾点锏身侧面,两兵相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一剑将长锏的重心偏移半寸,同时,极寒的剑气顺着剑尖蔓延至锏身,瞬间在玄黑色的长锏上凝结出一小片白色冰霜。 孟昭感觉到那股寒意,眉头微皱,右手握紧长锏,灵力一震,冰霜碎裂。 他顺势挥锏横扫,攻势如同狂风骤雨,每一击都追求最有效的杀招。 裴行之在孟昭的攻势下灵活闪避,踏雪飞霜剑法精妙绝伦,挚心剑划过带起一道道森冷剑影。 他所过之处,脚下枯草尽数冻结,天空无端落下片片雪花,微薄的寒雾极大地限制了孟昭的活动空间。 平原之上,黑色的重影与白色寒光交织,一时难分胜负。 云既白望着那处战局,若有所思道:“看来这破道的反噬是没好全。” 闻梨心中微动,目光紧随那飘逸的蓝色身影,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眸光闪烁不定,脸上勾起一抹笑,唇边翕动。 挚心剑抵住长锏的一刹那,裴行之眉心微微一动。 孟昭正欲再次出招,忽然脸色一变。 只见对面的裴行之挥出一剑,无形的剑风刮过,原本的冰寒剑气竟转换成一道温暖柔和的春意之风。 春风拂过,润物无声。 生机荡漾开来,枯草平原瞬间绿意盎然。 咔嚓—— 矮草上那层薄冰碎裂开,那些破除冰层的青草倏然生长,眨眼间便长成参天之势,数条青草向孟昭缠绕而去,绿意与冰雪交织。 这一变故,令外场看戏众人震惊,齐齐发出一句: “什么情况?!” 原本低矮的青草宛如成精一般,生长、抽长,配合着那些冰寒剑影一起攻向孟昭。 虞子嘉看着这副情形,呆呆地眨了眨眼,作为曾经领教过踏雪飞霜剑法的他,完全没想到裴行之还有这一招。 虞子嘉拔起身边的一撮青草,用手指捻了捻,恍惚道:“踏雪飞霜进化了?” 云既白转头问闻梨,“这一剑叫什么?” 闻梨弯眸一笑:“忽如一夜春风来。” 云既白看向那些狂舞的青草,摸着下巴思考:“倒是贴题。” 叶舞冷不丁开口:“你方才同他传音什么了?” 闻梨表情一顿,“这都被你发现了。” “说了什么?”全栖迟好奇问。 闻梨声音轻快:“保密。” ------------ 第156章 第一,是我们青云宗的! 狂舞的青草逐渐收势,显现出其中的两道人影。 裴行之的剑尖直指孟昭面门,胜负已分。 他收起了挚心剑。 孟昭同样收起长锏,说:“你很强。” 裴行之依然回:“你也是。” 众人:“……” 这两个人是没有其它话可以说了吗? 本来该激动的,怎么突然变尬了。 裴行之表情十分平静地斩杀了旁边那只被禁锢住、奄奄一息的赤练蛇,幻影散去,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灵髓浮现。 两队人纷纷来到两人身边。 巨大的光幕出现在半空中,青云宗的名字出现在最顶端。 第一轮首甲:青云宗:云既白、裴行之、闻梨、全栖迟、虞子嘉、叶舞。 伴随着这道响彻试炼秘境的声音,秘境中的其他人皆抬头看向空中的那道光幕。 有人不禁感叹:“混元宗居然输了。” “看来青云宗又要崛起了。” 首甲已定,其余人皆被传送出试炼秘境。 “小师叔,你太厉害了!”全栖迟十分激动。 虞子嘉想到比赛前自己压的灵石,咧嘴笑道:“我们赢了,我赚翻了!” “赚翻了?”全栖迟看向他,“什么意思?” “在外面有开设赌局啊,押注本轮的首甲,我押了我们赢。”虞子嘉诧异,“你们没看到吗?” 叶舞摇头:“没有。” “没事。”虞子嘉大气挥手,“出去我们平分。” 全栖迟一拍他肩膀:“师弟阔气!” 云既白看着他们,眉眼含笑。 虞子嘉道:“咱们青云宗,从今天开始就彻底崛起了,如此重要的日子,必须要记录下来。” “大师兄,你带留影石没?” 云既白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留影石递给他。 虞子嘉走到前面,调试角度,将留影石固定好。 云既白站在旁边,全栖迟右手搭在云既白左肩,左手揽着叶舞的肩膀;叶舞手里抱着守花剑,站在闻梨身边;闻梨拉着裴行之的手,裴行之身体挨近闻梨;虞子嘉小跑回去站在裴行之身边。 暮色西沉,大风吹起他们的衣袂与发丝,后方绿色草浪翻涌。 “第一,是我们青云宗的!” 少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霞光璀璨,却难掩他们眸中光彩。 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青云宗首摘第一。 …… 焚寂宗广场。 场上的弟子们小声讨论着到底谁是第一。 “混元宗吧,上一届的孟昭就很强,这一届实力提升,更是厉害。” “这一届青云宗也不弱啊,没看见那第一组除了那个无灵根,其他都是元婴吗?” “是哈,青云宗还有一个极品天灵根,她也是个妖孽,三年就达到了元婴中期。” “……”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第一出来了!”就在这时,人群中有弟子喊。 半空中偌大的光幕上,青云宗之名加大加粗,高高挂起。 “居然真的是青云宗的第一!” 青云宗队伍中沉寂两秒,然后突然爆发出欢呼。 一道金色云雾漩涡出现,青云宗六人自信地走出传送门。 宗门内的弟子看到他们,高声呼喊。 “我们是第一!” “师兄师姐们太牛了!” 全栖迟和虞子嘉笑着冲他们挥手。 其余人看到两人张扬的姿态,无奈摇头。 台上,晋级的前十三支队伍依次站好,台下的人看到那一队晋级的散修,神色有些惊异。 “元婴中期的散修,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也想起了六十年前的那届擢仙试,那个叫刃绝的散修黑马,当时他可是横扫各宗天才得了第一。” “嘘,小声些,别让青云宗的听到了,那一届发生的意外可是让他们的掌门仙逝了。” 台上焚寂宗的弟子将奖品法器分发给晋级的十三支队伍。 虞子嘉好奇:“这些全都是焚寂宗的?” 云既白道:“奖励都是由各宗门商议决定的,不会只由一个宗出。” 第一轮的奖品只算是一般,真正好的奖品是之后的个人战,按照焚寂宗今年的比赛模式,前十名都能获得奖励。 焚寂宗长老此时来到六人面前,说:“恭喜你们,夺得本轮首甲。” 长老右手掌心出现一块垫着红绸的木质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块拳头大小、外形不规则的乳白色晶体,晶体表面流转着细微的玄奥纹路,中心处似有一团金色光点明灭不定。 “此乃道韵玄晶,乃我焚寂宗前辈尊者以大道感悟凝结而成,其内蕴藏一丝本源道火以及尊者破境化神的感悟,能助人窥得化神之门径,于元婴修士而言大有裨益。” 众人听到此言,震惊不已。 凡是对破境有益的宝物大都价值不菲,这枚道韵玄晶是焚寂宗前尊者的感悟,简直是无价之宝。 其余奖励都是由各宗门派商定,唯有这额外的奖励是焚寂宗自主给出的。 原本以为这第一轮首甲的额外奖励也只是一件品质高的法宝而已,没想到焚寂宗一出手,惊艳全场。 高台上的聂净慈看到也不由得露出些许惊讶,“焚寂宗这几年挖到矿了?” “估计是。”谢卿轻笑。 他们商议的个人战第一名的奖励是天阶的灵器,虽也珍贵无比,但是比起道韵玄晶来还是差上一筹。 毕竟后者是对自身修为破境的提升。 聂净慈瞥了一眼旁边阴郁的辛觉,爽朗笑道:“这第一拿得好啊。” 辛觉冷哼,声音压抑着怒气。 谢卿适时说:“辛长老别气,说不定后面还有更气的。” 辛觉:“……” 台上青云宗的六人看了一眼那枚道韵玄晶,稍稍惊讶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全栖迟转头和叶舞虞子嘉说说笑笑,裴行之攥着闻梨的手指,心中则是在想着方才她的那句传音,闻梨看着裴行之微笑。 云既白看了看五个人,上前接过道韵玄晶。 就在他接过之后,那五个人立马恢复正经,齐齐同他一起躬身谢过焚寂宗长老。 颁奖结束后,虞子嘉跑去押注的地方拿自己的灵石。 云既白喊住几人:“这枚道韵玄晶……” 云既白说着看向裴行之,这一轮赢得第一他出力很多,特别是最后与孟昭的一战,再加上他现在已经是元婴后期,给他合情合理。 裴行之侧目看着闻梨,“我的道在这。” 意思就是他不需要。 “闻梨你……” 闻梨微笑说:“我可是极品天灵根,天资非凡。” 云既白转眼去看全栖迟。 全栖迟大大咧咧道:“我还年轻。” 云既白:“……” 虽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总有一种年纪大的无力感。 他又看向旁边的叶舞。 叶舞淡声道:“我用不了。” 她是无灵根,练的是剑意,修的是剑骨,全靠自身的领悟。 道韵玄晶是元婴修士突破化神用的,于她而言,也就是一块很贵的石头而已。 虞子嘉在这时候抱着好几只储物袋回来,云既白看到他眼前一亮。 虞子嘉先一步开口:“大师兄你赶快收起来,别被混元宗的抢了去。” 说完,他继续道:“走,我们分钱去!” 云既白深沉叹气,没想到有一天,他作为大师兄,还有被师弟师妹宠的时候。 这种感觉怪怪的,却又好像还不错。 ------------ 第157章 我期待你为我种出美人泪的那天 分完灵石后,裴行之迫不及待拉着闻梨回到了青云宗弟子住所。 “裴行之,你拉着我走那么快干什么?” 两个人在赤羽枫下停下脚步,周围枫叶飘红。 裴行之转头,目光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闻梨佯做苦恼:“我刚刚说的话很多诶,你指的是哪一句?” 裴行之声音微涩:“那句传音。” “啊?”闻梨故意看着他笑。 他和孟昭对战的时候,她传音给他:你若是得了第一,我就考虑在擢仙试结束后与你结为道侣。 本来只是一句试探,没想到裴行之真的爆发。 忽如一夜春风来。 这为她而生的一剑,因为她的这句话更上一层楼,一举赢下了孟昭。 裴行之默了半晌,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开口:“这件事结束后,你真的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 闻梨一怔,下意识回答出一句话:“那就要看你够不够真心了。” 说完,她秀眉微蹙,目光有些微的困惑。 这段话有些耳熟,好像是那个梦中听到那一男一女的声音。 不等她多想,裴行之的声音响起。 “若我为你种出美人泪,算不算真心?” 闻梨听到这句话,抬眸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少年。 美人泪,需要最真挚纯粹的情感浇灌才能绽放。 若是他种出了美人泪,他对她的真心自当是真得不能再真。 闻梨说:“可是现在没有美人泪啊,西棠那里也没有。” 裴行之声音含着坚定:“修仙界很大,我会为你找来的。” 他的目光很是炽热,比周围落下的枫叶还要灼人。 闻梨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眼眸。 裴行之下意识闭上了眼,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 她对着他微笑,眼底闪烁着情意,“我期待你为我种出美人泪的那天。” …… 几天后,第二轮比试开启。 首甲在第二轮的第一场拥有轮空权,在其他组比试的时候,闻梨几人就在场下看着。 台上那两组成员,一组是之前打劫过云既白的拂花门,另一组是散修。 “云师兄。”闻梨看着那个长相倾国倾城的女子,“你之前说那个人叫什么?” 云既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回:“琴素萱,拂花门门主的女儿。” “哪个‘qin’?” “琴弦的琴。” 闻梨目光微动,心中思索着。 拂花门,琴素萱,天运赌坊,琴雪衣。 都姓琴,美人姐姐不会与拂花门有关系吧? 拂花门弟子不论男女,长相都十分俊美,而琴雪衣…… 闻梨想到那次不小心看到的琴雪衣的真容,眉头微蹙。 “居然赢了?!那组散修居然赢了?”旁边传来惊呼。 闻梨抬头看去,拂花门弟子一个个垂头丧气下了台,为首的琴素萱脸色十分难看。 她转头问裴行之:“你觉得那个叫苏决的怎么样?” 裴行之回:“他很有实力,之前栖迟输在了他手下。” 闻梨有些惊讶,全栖迟虽然是元婴初期,但她的枪意十分强势,一般的元婴中期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她,看来这个叫苏决的,实力确实不俗。 决出晋级的七支队伍后,焚寂宗长老来到台上,宣布接下来每一组派出一个代表抽签决定下一轮的轮空组,以及每一组的对手。 云既白看向几人,“你们谁去?” 叶舞和全栖迟一起看向闻梨,“你去吧。” 闻梨连连摆手:“我运气很差的。” 虞子嘉:“你可是极品天灵根,天选之人。” 闻梨:“我运气真不行。” 裴行之握住她的手,“我的运气分给你。” 闻梨看着他,那次裴行之是祝她柳暗花明,福运眷顾,这次直接说将好运分给她了。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闻梨也不好再扭捏,大大方方上台。 她也不说什么没抽到轮空让他们别怪她的话,她知道他们不会在意轮不轮空。 季千星看到闻梨,忍不住说:“第一轮你们赢是侥幸。” 面对这个为人倨傲却傻得缺心眼的孩子,闻梨完全不恼,笑说:“当初的那个赌约,你将灵石准备好吧。” 季千星哼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大师兄?” 闻梨:“反正打得过你。” 季千星:“……” 可恶的闻梨,每次都嘲讽他。 七个组的代表来到台上,散修那一组上来的人是苏决,离得近了,闻梨看到他心中莫名不舒服。 苏决倒是笑得温润:“闻姑娘,在下苏决。” 闻梨皱眉:“我可不记得我认识你。” 苏决:“没关系,现在不也算是认识了吗?” 闻梨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会这个人。 七个人在签筒中抽取一支玉签,抽中空签者轮空,抽中相同的数字签则是对手。 闻梨随手拿了一支,果然不出她所料,一个大大的数字二在上面。 清风剑派的弟子冯逸大声喊:“你们谁二?” 闻梨:“……” 这她要怎么接呢? 季千星余光瞥见闻梨的玉签,出声道:“二在这。” 冯逸看过来,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闻梨噗嗤笑出了声。 季千星瞪了冯逸一眼,把自己的签怼过去,大喊:“看清楚了,我是空签,空签!” 冯逸不耐烦道:“知道了,不止二还脑袋空。” 季千星:“……” 闻梨笑得不行,对冯逸说:“仙友,我们是对手。” 面对女修,冯逸和善多了:“好的,期待与你们的较量。” 虽然抽到青云宗成为对手不是一件好事,但清风剑派的弟子向来心态好。 闻梨下台回到队伍中,对自己的运气无奈摊手。 叶舞说:“没关系,傻人向来有傻福。” 路过的季千星:“……” 他实在忍不住了,瞪着那六个人:“你们青云宗的人别太过分了!” 可惜,青云宗的几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勾肩搭背走了。 季千星愣住,转身时看到自己的师兄师姐们竟然也走了,更加傻眼。 他连忙追上去。 “大师兄,我可是抽到了轮空诶。” “嗯,你很棒。” “师姐,我抽到……” “厉害,真厉害,师弟太棒了。” 季千星:“……” 你们太敷衍了! ------------ 第158章 剑禁五步,第五剑 翌日。 青云宗的六人并肩踏上了比试台,步伐整齐划一。 他们身着统一的紫色宗门服饰,深沉的紫在光线下流动着内敛的华光,衣襟与袖口处以银线绣着流云纹路,随着他们的动作,那些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在他们的周身流转。 六人皆是身姿挺拔,样貌性格虽不同,但彼此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默契。 虞子嘉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云既白:“大师兄,对面那位冯逸师兄上一届也输给你了?” 云既白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你为什么觉得那么多人都能输给我?我在你眼里有那么强吗?” 虞子嘉:“因为之前遇到的两拨人,我就这么一想。” 云既白:“他没输给我,输给孟昭了。” 虞子嘉沉默半晌,干巴巴地说出一个哦字。 青云宗对战清风剑派。 两边人先是礼貌地微微躬身,赛前见礼。 然后云既白上前一步,问:“冯逸,混战还是车轮战?” 冯逸摆摆手道:“都差不多,车轮战吧。” 对面这一排的妖孽,冯逸早就认识到清风剑派是必输,不过打肯定是要打的。 “你们谁先?”他转身问自己的师弟们。 一名金丹后期的弟子走了出来,“我先吧。” 这名弟子心中想法十分简单,他是第一次参加擢仙试,而且是清风剑派六人中修为最低的那个,怎么也不能压轴出。 云既白想了想,问:“你想和谁打?” 弟子看了眼对面,说:“她。” 被指到的叶舞走上前,也不说话。 那弟子看着对面的冷漠女子,听说她是无灵根,在试炼秘境的时候清风剑派没有遇到青云宗,也就没有看到叶舞出手,于是便觉得她或许有几分实力,但是应该不强。 两人比试,队友自主退至边缘。 虞子嘉问:“你们觉得叶舞打他,会出到第几剑?” 剑禁五步,一步一剑,五剑之内定胜负。 全栖迟道:“三剑吧。” 闻梨:“差不多。” 中心处灵力与剑意交织,三剑后,叶舞收剑而立。 对面的人倒在地上精神恍惚。 什么情况?这年头无灵根能入剑道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强? 清风剑派的第二名弟子上前,金丹圆满,同样落败。 比试台上,冯逸伸手拦住想上前的师弟。 “师兄……” “你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我来。” 冯逸走上前,身周隐隐有清风流转,他手中长剑轻吟,正是清风剑派享誉四方的清风剑法起手式,剑势未出,却已显露出些许浩然之气。 叶舞站在他对面,目光静得仿佛一潭深水,那身沉郁的紫色宗门服饰在她身上,更衬得她面容平静,周身无半分灵力波动。 两人目光相视,无形的“静”与“动”对峙着。 “请。” “请。” 话音落下的瞬间,冯逸动了。 清风剑法如其名,剑光乍起,清风拂面,无数道淡青色的剑影仿佛化作一张巨大的网,裹挟着台上的灵力气流向叶舞笼罩而去。 这是足以碾压任何筑基、金丹修士的一剑。 叶舞也动了,她的动作简单、直接,目光一扫而过那些剑影,便已出剑。 剑禁一步,止水。 她右手持着守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直刺入清风剑网的某个节点,那漫天的剑影微微一滞。 冯逸眼中闪过讶异,剑风一变,清风化疾雨,剑速陡增。 剑禁二步,破势。 叶舞第二剑再出,柔中带刚,剑锋不偏不倚再次刺向疾雨中心。 金铁交鸣,刺耳的锐响声中,她身形微晃,脸色微白,却又一次精准地截停了攻势。 “这都接下了!”台下惊呼四起。 谁都看得出,叶舞全凭自身的剑意与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在硬抗元婴期的灵力威压。 高台上,看到这一幕的清风剑派长老彻底坐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 “这孩子天资奇绝啊,这剑意凌厉中带着一股柔和,她使的剑法诡谲莫测也很不错,聂长老,你这是上哪得来的弟子?” 聂净慈懒懒地瞥他一眼,“宗门大选。” “宗门大选?那为何我师弟将这小女娃放过了,这一看就是练剑的好苗子,若来我清风剑派,本派的清风剑法必会发扬光大。” 聂净慈幽幽道:“她是无灵根,当时你们都不要,我就捡回来了。” 清风剑派长老:“……” “师弟脑子被门挤了吗?这种天才都能放走,回去我非得晃晃他脑子里的水!” 聂净慈看着那长老在一旁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她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冯逸看到叶舞居然接下了他这一剑,神色凝重,再无保留,周身灵力澎湃涌出。 “清风揽月!” 剑光闪烁,一轮浅青色弦月落下,这是清风剑法的杀招之一! 叶舞瞳孔微缩,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威胁,她连踏两步,接连两剑挥出。 摧城! 惊鸿! 第三剑硬抗那道灿烂月华,她喉间一甜,强硬压下那道血腥。 第四剑惊鸿,强势直刺冯逸手臂,冯逸脸色微变,不得不回剑防御。 这是剑禁五步的前四剑,至于第五剑,叶舞一直在摸索中。 如今四剑出完,按照常理,她已无力回天。 旁边观战的虞子嘉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闻梨看向那道挺立的身影,她站在那里,面对漫天剑影,仿佛静止。 之前两人对剑,叶舞从未出过第五剑,现在在这里,她会出第五剑吗? 叶舞站在冯逸五步开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尽管身体因这毫无保留的四剑几近力竭,但她的眼底却闪着奇异的光。 方才冯逸那精妙绝伦、蕴含风之真意的清风剑法,在她的眼中起始、崩解、重组。 那些极致的剑影像是一把神秘的钥匙,在她唯剑而生的识海中,打开了最后一扇禁忌之门。 她看到了……风止之后,万物寂灭的绝对之静。 而就在这时,冯逸体内灵力突然沸腾,强大的气息爆发——他竟在战斗中临阵突破,踏入元婴中期! “赢了!”清风剑派弟子看到他突破,欢呼顿起。 若之前叶舞对战元婴初期冯逸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冯逸已经突破,且她剑招出尽,几乎胜负已分。 冯逸显然也如此认为,他再次举剑,比先前更加磅礴的灵力开始汇聚。 然而叶舞却在他气势最盛的刹那,踏出了第五步。 这一步,极轻,好似一根羽毛落在台上。 叶舞的声音平静而低哑:“剑禁五步……归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芒,一道细微如发丝,却仿佛能消弭一切的剑芒一闪而逝。 这是一种极致的——静。 冯逸身体蓦地一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就在那第五剑之下,他的剑势以及他周身流转的灵力,乃至他刚刚突破的境界,仿佛都被强制静止了一瞬。 他神色一凛,反应过来后悍然出剑,青月再起,抵御了那一道剑势余波。 五剑出尽,守花归鞘。 叶舞单膝跪下,以剑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唔……”她脸色惨白,抬袖随意擦掉咳出的血,看向对面的人,哑声道,“你赢了。” 闻梨几人连忙上前将她扶到后面去调养生息。 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为那石破天惊的第五剑惊叹。 毫无疑问,这绝对又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剑道天才。 冯逸看向后方那个正在调息的紫衣少女,眼神无比的复杂。 清风剑法引他破境,而他却成了对方悟出那绝世第五式的“磨剑石”。 这一战,或许,没有真正的输家。 ------------ 第159章 狭路相逢 之后青云宗上场的是虞子嘉,冯逸虽然突破了元婴中期,但因为叶舞的那一剑也已力竭,没过多久便败下阵去。 清风剑派第四位弟子上场,他刚晋级元婴初期没多久。 虞子嘉眼中燃烧着战意,手中逍遥剑隐隐传出剑鸣。 方才叶舞与冯逸的对战令他也有所领悟,现在面对这名同修清风剑法的弟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冯逸抬头一看,默然叹气。 青云宗那人在和他的师弟对战中气息渐渐凝实稳固,剑势越来越重。 合着刚才的话他还说早了。 他们分明是整个组都成了青云宗的“磨剑石”。 这一届的新人真是妖孽,让他们这些老人自愧不如。 毫无疑问,这一场,青云宗对战清风剑派,青云宗胜。 下台时,冯逸对那几人喊道:“有空来我们清风剑派走走。” 这六个人,个顶个的,都是天才。 虞子嘉挥手回道:“有机会一定。” 傍晚,晋级个人战的四组已经分明。 青云宗弟子居所中,虞子嘉甚是惊讶:“青云宗、混元宗、焚寂宗、散修组,居然是散修那一组赢了!” 从前的擢仙试可鲜少有散修能走到最后的,毕竟宗门的修炼资源总是要比散修好一些。 全栖迟道:“因为那个苏决。” 闻梨沉吟道:“明天抽签,你们要是抽到他做对手,一定要小心些。” “怎么了?”云既白看向她,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凝重。 闻梨微微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看到他就不太喜欢。” 全栖迟马上附和:“我也是我也是,他那个人说话装腔作势的,听着假得很。” 闻梨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什么。 全栖迟的不喜欢流于表面,而她的不喜欢,是打心底觉得那个人很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怪。 苏决那双看似温和的面容,眼底却闪着冷光,就像……当初在四方岛遇到的那个方觉一样,同样的令她不喜欢。 …… 第二天抽签,青云宗六人都没有抽到苏决。 而他们六个人的实力都不弱,六个人一个不落的晋级了十二强。 虞子嘉将十二强名单摆在石桌上。 青云宗:云既白、裴行之、闻梨、全栖迟、叶舞、虞子嘉。 混元宗:孟昭、宛溪、季千星。 焚寂宗只有净明晋级。 散修队伍:苏决、以及另外一名金丹后期的散修晋级,那人好像还是苏决的同伴。 虞子嘉忍不住说:“这位散修仁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吧,居然抽到他的同组队友。” 云既白道:“与之相对的,焚寂宗的运气就有点不好了。” 净明的同门抽到的是孟昭和裴行之几人,甚至净明自己抽到的都是他的师弟。 这运气,闻梨都不由得想给他点根蜡烛。 …… 十二强进六强。 又是一轮抽签,闻梨这次没抽到二,抽到了四。 她好奇问:“你们谁二?” 抽到二的虞子嘉不说话,只是默默举手。 叶舞道:“第二个二在哪?” 混元宗的宛溪喊:“在这在这。” 被她推出去的季千星一脸郁闷,抽到什么不好,偏偏抽到了二。 虞子嘉嘲笑道:“这下你是真的二了。” 季千星冷笑:“呵呵,说得好像你不是二一样。” 叶舞冷不丁补刀:“你们都二。” 全栖迟道:“待会我们去押注,给师弟加油。” 叶舞对虞子嘉说:“我将身家都押上,你可千万别输。” “相信我。”虞子嘉自信道。 闻梨看向裴行之,注意到他手上的数字签,是六。 她问道:“你们谁的是六?” 对面的苏决淡笑着看过来,手里晃着一枚玉签,上面正是数字六。 “裴公子,期待与你的比试。” 闻梨顿时皱眉。 裴行之注意到她的情绪,立马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我会注意的。” 对战名单依次是:云既白对宛溪,虞子嘉对季千星,孟昭对全栖迟,闻梨对净明,叶舞对那位好运的散修仁兄,裴行之对苏决。 云既白在上台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师弟师妹们都在为他挥手打气。 实际上,他们是在交头接耳。 全栖迟:“你们有没有觉得宛师姐看大师兄的眼神似曾相识?” 虞子嘉:“你现在才发现?” 叶舞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一下旁边手拉手的两个。 “哦——”全栖迟了然于心,“那大师兄有这种心思没?” 叶舞摇头:“他心思深,看不出。” 闻梨问裴行之:“你觉得云师兄会赢吗?” 宛溪也是元婴中期,使用的武器是把弯月竖琴,她指尖拨动琴弦,数道音刃挟裹着鸣鸣之音朝云既白打去。 云既白游刃有余地闪避开音刃,挥剑打散攻击的同时反击。 目前看上去,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闻梨道:“云师兄还是谦虚了。” 裴行之目光看向台上,淡声道:“他确实是谦虚了。” 随着这一句话落,台上的灵力忽然躁动着朝云既白身上涌去,他身上的气息一寸寸暴涨,修为来到了元婴后期。 对面的宛溪察觉到不对想要用音波抵挡时已经来不及,云既白的剑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闻梨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他居然压着修为直到现在才突破?” “他的心眼子多着呢。”裴行之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 闻梨不禁感叹:“还得是大师兄。” 台上的宛溪收起弯月琴,微笑说:“这次你赢了。” 云既白温和道:“侥幸。” 第一组结束,接下来是第二组,虞子嘉对战季千星。 ------------ 第160章 你的逍遥不要你了! 比试台上,气氛诡异。 这一场,既不是同门切磋的温和,也不是生死相搏的肃杀,而是一种互不相让的紧绷感。 虞子嘉与季千星一人站一边,两人遥遥相视,目光带着火花。 虞子嘉拔出逍遥剑,率先开口:“待会输了你可别又师兄师姐的喊。” “你废话真多。”季千星冷哼,唤出自己的流光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带着一股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打倒在地,然后狠狠嘲讽的决绝。 逍遥剑对上流光剑,两剑相触炸开一团灵力光辉。 虞子嘉唇边一勾,借力旋身,身体灵活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逍遥剑反手刺向季千星侧肋,角度刁钻。 季千星连忙回剑格挡,喊道:“你是真阴险啊。” 虞子嘉脸不红心不跳:“能赢就是好招。” 季千星挥剑,剑风骤起,数道星芒闪烁着耀眼的拖尾,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乍一看去,压迫力十足。 虞子嘉目光一动,他将逍遥剑意发挥得淋漓尽致,身随剑走,婉若游龙,在那璀璨的剑网中穿梭自如。 如此紧张的局势下,两个人还不忘嘲讽对方。 “看来你在青云宗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你在混元宗也混得一般。” “你不如先认输吧,不然待会被我打倒很难看。” “难看?我看你是丑人多作怪。” 两人剑来剑往,身形交错。 嘴上阴阳怪气,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 全栖迟紧紧盯着台上的战斗,“好像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啊。” 叶舞:“下一场就是你和孟昭,你一点都不紧张?” “我紧张什么。”全栖迟道,“他修为是比我高,但我最喜欢挑战强者了。” 叶舞看着满身战意的她,有些无奈地笑了。 就在这时,场上的两人各退至两边,微微喘息着,眼神却死死盯着对方。 季千星:“你要输了。” 虞子嘉:“输的是你。” 快结束了。所有人心中都是这个想法。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两人缓缓抬起剑,周身的气势开始凝聚,拔高。 唰—— 两人同时出手,漫天星辰之影坠落,浩瀚剑意切断那张密网。 刺眼灼人的白光爆开,台下的人下意识眨了下眼,再看去时,只见他们皆被对方的最强一剑攻击到。 两人的身体在半空中飞过,皆是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口血,重重砸到边缘的防护罩,同时摔在了地上。 “……” 周围一时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谁先起身,谁便是这一场的赢家。 但是没有,两个人都没有起身。 台下的长老看着这情况,挥手撤下了防护罩,准备上前查看。 叶舞忽然附在全栖迟耳边说了一句话。 全栖迟会意的笑了,运起灵力大声喊:“师弟,你的逍遥不要你了!” “咳咳……什么……” 那原本躺在地上半昏迷的人因为这一句话瞬间惊醒。 虞子嘉眨了眨眼,精神还恍惚着,他顾不得身上的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够着手去拿掉在旁边的剑,那着急忙慌的模样,生怕自己的剑跑了。 他抱着剑,狠狠松了一口气:“我的宝贝逍遥。” 台下众人:“……” 这也行? 剑修嗜剑如命,果真名不虚传。 就连上台的长老都愣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开口宣布虞子嘉获胜。 闻梨沉默了半晌,转头看向叶舞:“你真厉害。” 叶舞笑了下说:“他最喜欢他的逍遥了,平时就稀罕得不行。” 云既白跃到台上,往虞子嘉嘴里塞了几颗丹药,将人带下了台。 季千星则是被混元宗的抬了下去。 第三场,孟昭对战全栖迟。 闻梨他们一个个为她鼓气加油。 虽然这一场的胜负几乎没什么悬念。 全栖迟握紧惊鸿枪,感受到对面那人身上元婴后期的威压,目光沉凝,却丝毫不惧。 “孟师兄,请多指教。” 孟昭是自家大师兄曾经的对手,全栖迟还是有礼数的。 孟昭轻轻一抬手,“师妹先请。” 全栖迟也不客气,灵力灌注枪身,面对修为差距较大的对手,她只能毫无保留。 枪尖一点寒芒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风啸,直刺孟昭身前。 这一枪,若换与她同境界的修士,必定不敢硬接。 然而孟昭只是微微抬眼,右手抡起那柄玄黑长锏,精准无比地横栏在枪尖之前。 铮—— 清脆却沉闷的响声爆发,灵力波纹呈环状向四周扩散。 全栖迟只觉得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反震之力从枪身传递到她的手掌中,她被这道力量震得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勉强扭转稳住了身形。 元婴后期与元婴初期的灵力差距,一击立判。 孟昭侧目看了一眼锏身上被枪尖点出的细微白点,微微颔首:“力量不错。” “谢谢夸奖。” 全栖迟说着便再次提枪而上,这次不再强攻,而是化作无数虚影,缓慢寻找机会。 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但所有人都被台上少女不服输的气性感染到。 一次次被打退,一次次咬牙再来,此等心性,未来不可限量。 全栖迟心中明白孟昭并没有出全力,或许是觉得她年纪小,修为低,又或许是看在云既白的面子上陪她练练,否则,以对方的修为,她不可能接下这么多招。 不过…… 那急速的枪势陡然变化,孟昭眉头一皱,立马察觉到不对。 嗤—— 惊鸿枪上的红缨突然炸开,无数红线扑面而来,孟昭下意识侧身抬锏抵挡,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道尖锐划过。 他长锏一挥,将那伤到他的长枪挥退。 全栖迟后退数步,遗憾叹气:“差一点。” 方才那一瞬间她的枪尖分明是冲着孟昭的左胸口去的,没想到被他先察觉躲开了。 台下吃了药醒过来的季千星看到这一幕,大喊:“偷袭啊,你们青云宗都这么阴险吗?” 虞子嘉还是那句话:“能赢就是好招。” 孟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汩汩冒血的左手臂,沉默良久:“你……” “谢谢孟师兄夸奖。” 全栖迟开开心心收了惊鸿枪,作揖下台。 站在原地的孟昭:“……” 裴行之看向身边的人,“这是你的想法。” “我当初就是随口一说。”闻梨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栖迟居然真的将红缨改造了,甚至还用上了。” 那还是取剑名的时候,她与全栖迟对战随便说了一句可以将红缨利用起来,说不准能出其不意。 闻梨看了一眼孟昭手臂上的伤口,目光转向春风满面下台的全栖迟,笑说:“不过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裴行之垂眸看着她脸上小心思得逞的俏皮笑容,眼底光芒闪烁,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唇。 有点想……亲…… 他的目光凝在她红润的唇瓣上,恍惚了一瞬,暗暗掐了一下掌心。 闻梨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她松开了他的手。 “该我上场啦。” 裴行之感觉到拉着她的右手一空,目光一顿。 ------------ 第161章 我想亲你,刚才就想了 闻梨站上比试台,她能感觉到台下那道一动不动的目光,但她不敢看。 对面走上来的是她的对手,焚寂宗的净明。 闻梨拱手一礼:“净明师兄,请多指教。” 净明单手竖于胸前,回礼:“闻师妹谦虚了。” 闻梨十分慎重地唤出自己的本命剑。 长剑在她手中安静祥和,没有那种强烈的杀念,她暗暗松了口气。 对战的两人走上比试台之后,防护罩就会开启。 有防护罩的隔绝,再加上台上台下有些距离,她只要不看裴行之就没事。 净明道:“师妹先请。” 闻梨看向对面的人,下一秒,身形陡然一动。 剑芒凌厉,两三点寒星直取净明面门,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噗嗤的声响。 净明眼帘低垂,在第一轮曾与闻梨短暂交过手,他明白这位年纪尚轻的少女不是好应付的。 他口诵一声低沉的佛号,拨动檀木佛珠的手指一顿,一颗珠子亮起,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光幕出现在他面前,光幕之上隐隐有焚文流转,将那攻来的剑气寒星尽数挡下。 闻梨见一击不中,剑势变化。 她的身形飘忽不定,长剑挥洒间,片片梨花花瓣舞动,剑气混着花雨从四面八方袭向净明,似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净明则是步踏莲花,腾挪之间手中佛珠光芒流转,道道金色光印飞旋而出,不断消解着那花雨剑气。 净明心中思索着,祭出的光印陡然一变,竟然化作一条条金色锁链向闻梨缠绕而去。 这一招,若被锁链碰触,必定难以挣脱。 闻梨抬手挥出一剑,花雨飘洒,几条锁链消失,但有一条锁链碰到了她的脚踝,紧随而来的便是数道光印。 “输了?”台下有人惊呼。 全栖迟几人十分平静。 裴行之目光转向台上另一处,嘴角微微勾起。 与此同时,数道光印确确实实落在了闻梨的身上,她的身影却诡异般散去了。 净明脸色大变,佛珠瞬间光芒大盛,抬手一道光盾挡至侧面。 可惜为时已晚,闻梨的剑尖精准无比的点在这道慌乱祭出的光盾中心的主珠上,剑气一厉,光盾碎裂。 净明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光芒暗淡的佛珠,又抬头看向前方停在他胸前的剑。 胜负已分,闻梨迅速收了剑。 “承让了,净明师兄。” 净明双手合十,释然微笑:“师妹剑术通明,佩服。” 闻梨转身下了台,裴行之早已在最近的地方等着她。 裴行之撩开她额边的发丝,拉着她回到青云宗的队伍。 下一场是叶舞对战那位好运散修,没有悬念的比试。 第六场,裴行之对战苏决。 上台时,闻梨对他叮嘱:“一定要小心些。” “嗯。”裴行之低声应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闻梨被他看得有些疑惑,“怎么了?” 裴行之微微弯腰,侧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赢了,可以亲你一下吗?” 顿了顿,他又说:“刚才就想了。” 闻梨瞬间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想了想,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 她微笑说:“不赢也可以亲。” 裴行之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纠结许久后,沉沉叹气。 终究还是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样的亲昵姿态。 闻梨显然也清楚他的心思,所以她主动,不过也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但饶是如此,也让旁边的吃瓜群众霎时惊掉了下巴。 青云宗的几位倒是比较习惯,其他人却是第一次见。 旁边混元宗队伍中的季千星看了一眼,过一会又看了一眼。 这种小动作,闻梨转过目光:“你在看什么?” 突然被抓包,季千星脱口而出:“谁说我在看你了。” 在他旁边的宛溪默默远离了两步。 季千星说完才发觉自己这句话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沉默了好久,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 “闻梨,那位,真的为你破道了?” 闻梨瞥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这个蠢笨的问题。 又是被忽略,季千星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不过你刚才赢下那一场,确实挺厉害的。” “哟,季公子这是转性了?”听到这句话,闻梨是真的惊讶,“我记得最开始某个人说我没背景没人脉,可贬低我了呢。” 季千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事实嘛,不过我勉强认可你的天赋,你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了。” 闻梨:“……” 她十分无语地看着这个智商堪忧,情商也堪忧的人,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搭理他。 虞子嘉呵笑道:“我就是她的人脉,至于你,赶紧一边去吧,手下败将。” “你……”季千星指着他,“只是一时输给你而已,下次,我们再比。” 虞子嘉翻了个白眼,“只是一时而已~” 一句话拐了七八个弯,闻梨他们几乎快笑疯了。 季千星气得脸色涨红,结果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师姐已经站到最边缘去了。 “……” 台上,两人互相见完礼。 苏决笑道:“裴公子,请多指教。” 话落的瞬间他便出手了,剑芒凌厉,一出手就是极致的杀招。 裴行之执剑迎上,踏雪飞霜熟练运用,身形难以捕捉。 苏决比裴行之低一个境界,剑招却诡异,每一剑都十分的刁钻狠辣,一时间两人竟然打得有来有回。 裴行之心中一沉。 这个人之前果然在隐藏实力。 ------------ 第162章 苏决的自爆 苏决一边出招,一边喊道:“裴公子剑法玄妙,实乃人中龙凤。” 裴行之一言不发。 苏决目光闪烁,唇角微勾,一剑挥出,三道剑影齐出,正是当时试炼秘境中对付全栖迟那一招。 裴行之手腕一转,三道冰寒剑气划出,打散最后一道剑影的同时,身体轻盈闪掠,抵御住侧方苏决的长剑。 闻梨看着两人的战斗,表情有些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衣服。 高台上,千机门的长老看着下方那一场战斗,摸着胡子道:“这个散修居然还是个阵法师,而且看这步伐,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不低啊。” 聂净慈听到这句话,神情一动,目光落在自家师弟身上,她突然起身跃下了台。 谢卿:“你上哪去?” 她头也不回道:“这里看不清。” 虞子嘉感觉到身边的气息,一转头看到来人,连忙行礼,“师傅。” “嗯。”聂净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赢得不错,给我长脸了,回去我的宝贝随便挑。” “谢谢师傅。” 虞子嘉见她神情莫测,顺着她的目光落到台上,忽然问:“可是那人有异?” 聂净慈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台上的苏决已经在裴行之的剑招之下步步后退,眼看已经进入颓势。 苏决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唇边落下一丝血,偏偏他还笑着:“裴公子,你要赢了。” “你说笑了。” 裴行之一步踏出斩向地面一处,咔嚓,仿佛是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苏决脸色微变:“你何时察觉到的?” 裴行之目光平静,并不回答。 他曾经卡在筑基圆满五年,修为无法寸进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去藏书阁翻阅书册,阵法丹术的书籍看过不少,虽不精通,但一些布阵的手法他是能辨认的。 苏决在阵法上的熟练度确实高,如果裴行之不是一开始就防备着他的话,或许还真的难以察觉他在暗中布阵。 没有听到回答,苏决完全不恼,再次提剑上去。 双剑短暂相接的刹那,他低声道:“那这一次,你还能察觉吗?” 话落瞬间,台上灵力暴动,苏决突然晋级元婴后期,体内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疯狂燃烧,眼眸猩红至极,笑得张狂。 不好! 裴行之瞳孔骤缩,急速后退。 台下众人脸色大变。 “他要自爆元婴?!”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猛地以苏决为中心炸开。 千钧一发之际,裴行之将剑横于身前,体内灵力全部调动出,化作一道凝实无比的光罩护住周身。 但是面对一位同阶修士的决绝自爆,尤其是如此近的距离,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掀飞出去,狠狠撞在防护罩上。 咔嚓—— 灵力光罩碎裂,鲜血从他的七窍中喷涌而出,整个人直接失去了意识。 比试台上的防护罩也碎开一道道裂痕,但是爆炸却没有停止。 又是一道撕裂声,有人硬生生劈开了防护罩——是聂净慈。 她站在倒地的裴行之身前,用灵力将爆炸的余波挡住。 高台上的几位长老同时出手,将台下的众人护下。 灰尘漫天,许久后,那些紊乱的灵力乱流才散去。 “裴行之!” “大师兄!” “知道了!”云既白连忙将药玄给的最好的疗伤丹药一股脑地喂给地上气息颓靡的人。 一瓶丹药喂下去,他喊道:“师弟,快,将小师叔带回去!” 闻梨跟着上前一步,腿却脱了力,差点摔在地上。 叶舞连忙将人拉住,看到满脸焦急落泪的闻梨,伸手揽过她的头,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低声安慰。 “没事的,他肯定会没事的……” 一场毫无预兆的意外,让在场所有人乱了阵脚。 而几乎无人知晓,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一道细微无形的气息落在了裴行之的身上。 混元宗长老辛觉看着眼前的弟子,“没事吧?” 季千星回:“师傅,我们没事。” 众人抬头看向那碎裂的比试台,用特质材料制成的比试台都成了那副模样,修士的身体面对那种爆炸,还能有活路吗? 散修阵营,那位好运人十分恍惚:“就算赢不了,苏决兄也没必要自爆吧?” 伤敌一千,自己必死。 明摆着的亏本生意,何必呢? …… 这一场比试,甚是惨烈。 青云宗聂净慈震怒,在焚寂宗议事殿内大发火气。 其余长老皆是不敢说话,特别是焚寂宗的长老,一个个噤若寒蝉。 谢卿在旁几次想要插话,却在看到聂净慈的怒容时,默默闭了嘴。 那人是她师弟,师弟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还生死未卜,谁说话谁就是触霉头。 最后是焚寂宗的恒弥尊者出面,才安抚了聂净慈的怒火。 …… 药玄接到消息,急急忙忙从青云宗赶来焚寂宗,一来便马不停蹄忙上忙下好几天。 “比个赛,怎么还整出人命来了。”药玄沉沉叹气,对守在门口的那个人说,“他快醒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 闻梨立马起身,推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缓缓走过去,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那人躺在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每一次呼吸微弱得让人需要侧耳细听才能察觉。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眼睫偶尔的颤动,胸膛极其缓慢的起伏,露出的皮肤上还残留着被爆炸波及的伤痕。 闻梨一看到裴行之的模样,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他的指尖,“你不是说会小心的吗?” 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和颤抖。 “早知道不要你的好运了。” “你的运气就没比我好多少。” 被她握住的指尖动了动,闻梨一怔,立马抬起头,眼泪滚落。 裴行之眼睫颤了颤,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语气虚弱:“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闻梨脸上的惊喜还来不及绽放,听到他这句话,顿时破涕为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裴行之扯唇笑了下,想要抬手帮她擦眼泪,却发现浑身无力。 他叹了口气,说:“别哭,我有点疼。” 闻梨立马紧张起来,“哪疼?” “心疼。” 闻梨:“……” “是真的心疼。” 裴行之目光凝着她,虚弱却认真:“我不想看到你哭,你别哭了好不好?” 闻梨随意用袖子擦干净眼泪,说:“我也不想看你受伤了。” “可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裴行之觉得她这个要求有些无赖。 “那哭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两人看着彼此,一时沉默。 闻梨看着他身上的伤,咬牙切齿道:“真是恨不得将那个苏决挫骨扬灰。” 裴行之失笑:“他已经挫骨扬灰了。” 闻梨瞪着他,语气幽怨:“你应该顺着我的话说,你怎么可以反驳我?” 话语里满是委屈,裴行之生怕她又掉眼泪,忙说:“将他挫骨扬灰,扬一百遍。” 闻梨轻哼,“这还差不多。” “裴行之,你修道应该怎么做?” 裴行之下意识回答:“顺道而为。” “嗯,所以,以后就算我是错的,你也要先顺着我的话说,等我不气了你才可以同我讲道理,知道吗?” “好,我一定牢记于心。” …… ------------ 第163章 坦白 大半月后,裴行之的伤势好得差不多,暂停的擢仙试才重新开始。 这一次,聂净慈直接就在台下守着自家弟子,药玄也留了下来,打算擢仙试结束后同他们一起回青云宗。 六强进三,孟昭对云既白,闻梨对叶舞,裴行之对虞子嘉。 作为上一届的对手,所有人都看着已经突破元婴后期的云既白是否能一雪前耻。 台上在比试的时候,闻梨就死死攥着裴行之的手。 对于她的亲近,裴行之自然是欢喜的,但是看到她草木皆兵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我……” 闻梨微笑地看着他,“你再说那两个字试试?” 裴行之立马闭嘴,不敢言语。 而此时的台上,孟昭与云既白已经打得如火如荼。 忽然,云既白大喊一声:“对不起!” 孟昭愣了一下,目光疑惑,有些搞不懂他在干嘛。 下一秒,一把飞剑绕后直刺他肩颈,孟昭惊了一下,侧身闪过,但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被削落一截衣袖。 云既白笑了笑:“我这把剑的名字叫对不起,剑名花里胡哨了些,但我不是故意的,请多见谅。” 孟昭沉默两秒:“你……” 然后他立马感觉到不对劲,又是一把飞剑,甚至云既白还将他炼丹的药鼎唤了出来,白衣修士举起药鼎哐哐就是一顿砸。 这诡异的一幕直接叫人看傻了眼。 云既白一边打一边解释:“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第二把剑的名字叫我不是故意的。” 孟昭再冷的人也被气笑了。 台下众人:“……” 他们齐刷刷去看青云宗。 聂净慈无颜面对地将头转向一边,以酒坛挡脸,其余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敢看台上。 季千星指着那一群人,半天才抖出一句话:“不是说青云宗正派宗门第一吗,这正派?” 全栖迟那招炸红缨偷袭还勉强说得过去,给剑取这么阴险的名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偏偏两次中招的都是孟昭。 虞子嘉抵唇咳嗽,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能赢就是……” “好招。”季千星面无表情接话。 闻梨立马说:“你真聪明,都学会抢答了。” 季千星默然无语,目光打量对面的人,忽然看着闻梨,“是不是你?” “这你怎么猜到的?”闻梨惊讶。 季千星呵呵一笑:“直觉。” 叶舞冷不丁道:“看来傻人不止有傻福,直觉也不错。” 季千星:“……” 他决定不和青云宗的这群人说话了,他们简直有毒。 虽然云既白这一出确实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最终还是不敌孟昭,败下阵去。 孟昭神情沉凝,点评:“你这几年,变化挺大。” 上一届的云既白可是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没想到现在也玩起这些小手段了。 云既白淡然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依旧没能赢孟昭。 后面的两场,闻梨对叶舞,裴行之对虞子嘉。 他们在宗门内早已对彼此的实力熟悉至极,结局是闻梨与裴行之晋了级。 叶舞将守花归鞘后,快步上前抱住了闻梨,就像当初她在文柔的鞭下无法反抗时,对方义无反顾地冲上来将她抱住。 她声音很低:“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在宗门大选主动开口,谢谢你曾经在我被欺辱时出手相护,若没有你,此刻的我可能仍在泥泞中挣扎,不见天日。 闻梨笑着回抱她,“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当初在九霄城的拔剑相助,谢谢我们一路走来,成为了朋友。 叶舞:“希望你能得第一。” 闻梨:“第一肯定是我们青云宗。” 虞子嘉落败时,裴行之上前,伸出手。 这一次,虞子嘉伸出的手中依旧有灰尘,但在他面前的那只手并未收回。 虞子嘉怔了怔,然后笑着抓着那只手起身。 裴行之淡笑道:“你很强,和你的剑很配。” 虞子嘉笑了下说:“谢小师叔赐教。” 熟悉的场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至此,擢仙试个人战晋级前三的是:孟昭、裴行之、闻梨。 他们三个人将在接下来争夺第一,其余人则是争夺前三之后的排名。 …… 傍晚,夕阳似火,菩提树叶与红绸交缠飘飞。 “闻梨,你要带着我去哪?” “就在这。” 闻梨站在树下,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深呼吸一口气,开口:“我之前说,等擢仙试结束,便将一切都告诉你。” 裴行之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他想了想说:“若你觉得勉强,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口是心非。”闻梨笑着戳穿他。 裴行之脸色微红,缄默。 闻梨遥望着这方天地,如今她第二个任务成功是板上钉钉,她终于能毫无负担地将自己的来历说出了。 她缓了缓神,组织着语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来自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嗯……也就是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科技文化十分发达,那里的人也能飞行,不过不是御剑,而是靠……飞机。” 裴行之眉心狠狠一跳,“飞……机?” 生怕他说出会飞的鸡这种话,闻梨补充说:“就是一种靠能源飞行的钢铁结构,唔,你理解成灵力也行。” 一旦开口,她便无所顾忌,将自己还记得清楚的一些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 从唐宋元明清讲到了一战,从二战讲到了世界和平,从天文地理讲到了诗词歌赋。 “我在那个世界还不到十八岁,走在路上好好的,结果一道不长眼的雷将我劈没了,然后一睁眼我就来到了这里,也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揽月阁。” 闻梨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旁边那人的表情。 少年神情巨震,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全是惊愕,完全是被冲击到了世界观的模样,久久说不出话。 他循规蹈矩修炼多年,看过的书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她口中的那种世界。 修仙界通讯玉牌尚且有距离限制,但是她口中的世界,哪怕相隔万里依然能用“手机”联系,还有她说的那些能毁天灭地的武器,竟然比渡劫修士造成的伤害还要恐怖。 少年猛地闭上了眼,精神恍惚。 闻梨继续说:“不过那些事情我也忘了很多,我现在都有些怀疑那是不是真的,或许我只是做了个梦,或许我只是一只不知来处的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时,她看向他:“裴行之,你怕吗,你喜欢的人可能是个异世之人,也可能是一只没有投胎的怨鬼。” “你……害怕吗?” ------------ 第164章 我心虔诚,佛祖会原谅我的 菩提树下,天地寂静,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闻梨见他久久不语,装作十分不在意地转过了头。 “我知道我说的事情是很诡异,你接受不了很正常,我能理解的。” 而就在话落的瞬间,她突然落入一个干净清冽的拥抱中。 少年双臂环得很紧,紧到她能清晰听到对方心口剧烈的跳动声,呼吸低沉却急促。 她抬眼,看到了他绷紧的侧脸和紧抿泛白的唇。 “原来,你来到这里,是真的跨越了千山万水。” 从前裴行之猜测过闻梨或许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家族遗子,或许是某个隐世家族的少主,甚至连老怪物夺舍他都有想过,却完全没想到,她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 所以她身上的那些疑点,那些他听不懂的话语,在此刻都有了解释。 闻梨呐呐道:“你不怕吗?” 裴行之松开她,对她摇头:“不怕,从始至终,我害怕的,只是你的突然消失。” 就像迷魂谷,就像四方岛,他怕的,只是她的消失。 “不会的。”这一次,闻梨可以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会消失,我的任务快要完成啦。” 裴行之怔了一下,目光有些困惑,“任务?” “嗯……就是我留在这里的条件。”闻梨斟酌着开口,“完成三个任务我就能留在这里,现在我已经完成两个了。” 她不知道系统的存在与这方天地是何种关系,沉思良久,没有将系统和任务内容说出。 裴行之看她的表情明白了几分,同时他心中隐隐也有所猜测,便也没问。 他只道:“第三个难不难,需要我帮忙吗?” 闻梨微微摇头:“应该是很简单的,而且这是我的任务啊,你插不了手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我为什么这段时间没有找你练剑。” 她看了眼裴行之,将自己的本命剑唤出,长剑一出,且离得如此近,杀念顿起,裴行之立马就感应到了剑上的戾气。 ——是针对他的。 闻梨用力将剑攥住,几秒之后,她将剑收了回去,开口将这剑的来历说给了他。 裴行之只惊讶了一下,便没了多少情绪,“所以你这段时间才一直躲着我。” 闻梨看到他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愣住,“你不怕啊,我的剑想杀你诶。” “那是因为你爱我。” 闻梨怔了怔,笑说:“你可真会抓重点。” 裴行之笑了下,问:“何况,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 闻梨的打算很简单,这把剑已经成为她的本命剑了,轻易毁不得,不过她可以等擢仙试结束之后将这把剑封禁放在一边,然后换一把剑重新练。 隐瞒的事情一朝说出,闻梨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裴行之侧目看着她,想了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留下的?” 闻梨回答:“喜欢你的每一刻,以及,你喜欢我的每一刻。” 她看着眼前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弯眸笑着,伸出手去。 裴行之立马会意地将头低下。 少女捧着他的脸,眼睛里都是星星。 “裴行之,很感谢你爱我。” 裴行之望着她的眼睛,心扑通狂跳,“我也很感谢你来到我身边。” 因为你的到来,我的世界不再是一片雪白。 从前他以为,修炼之途乏味枯燥,直到遇见了她。 她教他喜欢,教他爱;也教会他难受和心痛。 幸好,他爱她,她也极爱他, 裴行之抿了抿唇,哑声说:“我想亲你。” 这里此时没人,闻梨刚想说可以,余光却看见了远处大殿敞开,露出的一尊金光佛像。 她指了指那边,说:“有佛像在呢。” 裴行之转头看了一眼,表情凝住。 闻梨准备开口说回弟子居所可以让他亲,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放大的脸庞惊了神。 唇上感受到一抹柔软温暖,她完全愣住。 少年呼吸灼热,喑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我心虔诚,爱得坦荡,佛祖会原谅我的。” 他的唇再一次覆上,带着铺天盖地的情念。 闻梨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之前还那么克制的人,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呢?而且还是当着佛祖的面。 裴行之见她还睁着眼睛,低声笑了下,抬手捂住她的眼眸。 他们在菩提树下接吻。 微风拂过,树上的一条红绸扬起,其中的字迹显现: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久后,裴行之终于松开了她。 闻梨脸有些发烫,小声嘟囔:“之前你还不是这样的。” “我去看书学过了。” 闻梨脸更红了。 裴行之忽然道:“我想同你结契。” “啊?” “擢仙试结束就结。” “这么快?” 闻梨呆呆地眨眼,抬眸看到他异常认真的神色,心中了然,“你这是害怕我丢下你跑了啊。” “嗯,我怕。” 裴行之十分诚实。 ------------ 第165章 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道侣吗? 他害怕她的消失。 若说之前还能忍着,但是在听完她的来历之后,他便无法忍耐了,虽然她说她不会消失,但他却克制不了心中的恐惧。 少年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姑娘,这是他的心上人。 “你说你那个世界女子年满二十才能婚配,我可以等你二十岁。” “那你呢,男子要二十二岁呢,你可只比我大一岁。” 裴行之抿唇道:“我是这里的人,可以不遵守吗?” 闻梨:“你说呢?” 顺道而为,要依她的心思。 裴行之目光闪烁,话锋一转:“你说你来到这里之前便接近十八,十八加上现在的三年,便是二十一,而我心智成熟,也可以算作够了年龄。” 闻梨顿时一惊:“你这是诡辩,是耍赖!” 裴行之看着她,长睫颤了颤,微微垂眸,表情竟然有些委屈。 闻梨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受不了他这番姿态,“你可是青云宗的小师叔,这个样子不怕惹人笑啊。” 他道:“我只在乎你的看法。” 多么熟悉的一段话,闻梨笑说:“好啊,我答应了。” 这下换裴行之愣住了。 “真的?”他声音有些发颤。 裴行之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开口:“闻梨,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道侣吗?” 就像曾经,他问她:“闻姑娘,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那次闻梨与他击掌为证。 这一次,闻梨拉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回答一如既往。 “我愿意啊。” 闻梨是愿意嫁给裴行之的。 她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更爱她的人了。 天光温暖,有情人携手同归。 “婚服你想要什么样的?你那个世界的白色?” “你还真是行动派。“ “你已经答应我了。” “那好吧,入乡随俗,红色吧,红色喜庆。” …… 青云宗弟子居,长老房间内,聂净慈、药玄、谢卿三人正在商议事情。 突然一道敲门声响起。 “进。” 看到进门的两个人,聂净慈惊讶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后日便是最后决赛,他们来应该是因为这件事吧,聂净慈想着。 裴行之牵着闻梨的手,开口:“师姐,师兄,我要同闻梨结为道侣。” “原来是结侣啊,”聂净慈声音一顿,眼睛瞪大,“……结侣?!” 药玄震惊:“你们?” 谢卿傻眼:“现在?” 裴行之淡定回答:“擢仙试结束之后。” 三人:“……” 聂净慈张了张嘴,一向说话爽利的人此时竟有些磕巴:“你们确定?” 裴行之认真点头。 她看向另一人,“你真愿意同我师弟结为道侣?” 闻梨同样点头。 聂净慈觉得自己需要缓缓,“你之前不是还在纠结吗?” 闻梨:“纠结,但是没说不愿意啊。” 聂净慈:“好有道理。” 药玄平时虽乖张,此时却也正经了:“如此终身大事,师弟你要先问过你师父。” 裴行之:“师父他会同意的。” 药玄顿了顿,去问闻梨:“你要先问过你家里人。” 闻梨:“小风叔叔会同意的。” 药玄:“……”好吧,他闭嘴。 谢卿看了看两个人,悠悠笑着:“看来你们感情甚笃啊,婚服想要什么样式的,我九霄城赠你们。” “你添什么乱。”聂净慈斜她一眼。 “这怎么能叫添乱呢,他二人一往情深不分彼此,早晚都得结。”谢卿微笑道,“你又不是看不出你师弟的心思。” 无情道,真是纯纯的情种。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 聂净慈开口道:“比完赛再说吧,你们先回去。” 谢卿看着离去的背影,喊道:“说好了啊,你们的婚服我九霄城出了,保证华丽。” …… 两人回到弟子居所,他们的目光同时看向拐角一处。 暗处的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是大师兄云既白先走了出来。 “小师叔好。” 裴行之淡声道:“你们方才在偷听。” “啊哈哈……”云既白尴尬地笑笑。 全栖迟踩了虞子嘉一脚:“都怪你漏了脚步声。” 叶舞直言:“你们真决定结为道侣了?” “对呀。”闻梨笑着拉起裴行之的手。 四个人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缓了半晌,开口恭喜祝福。 云既白感慨道:“没想到,我们当中,最先脱离单身的居然是修无情道的小师叔。” 全栖迟想了想,说:“大师兄,混元宗的宛师姐,你可以看看。” 云既白表情一顿,转头严肃看着她,“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哦。” 虞子嘉看着两人,目光微微闪动,笑问:“时间定没定,我要传信让我皇兄准备贺礼。” 裴行之:“等擢仙试结束之后。” 几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天色渐晚,互相道了句安便都打算回房。 全栖迟同云既白说话,话里话外觉得宛溪确实不错。 “走了。”叶舞喊了一声虞子嘉。 “来了。” …… ------------ 第166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过了两日,闻梨、裴行之、孟昭三人上台抽签。 裴行之张嘴想说什么,闻梨先一步说:“好运留给你自己吧。” 三人将玉签拿起一看,居然是裴行之轮空。 闻梨看了一眼,“你轮空呀。” 裴行之:“我倒是希望轮空的是你。” 闻梨微笑说:“我们不分彼此。” 旁边的孟昭:“……” 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青云宗的几人此时正与混元宗的聊得热火朝天。 “闻梨会赢!” “胡说,肯定是我大师兄赢!” …… 闻梨与孟昭同时上台。 孟昭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如潭水,长锏闪耀着微光。 闻梨一身青白色衣袍,面对修为比她高一个境界的人,气息内敛,并不怯场。 “孟师兄,请。” “闻师妹,请。” 两人同时开口,身形同时动了。 孟昭一步踏出,锏身附上灵力,带着撕裂空气的沉闷声响碾压而去。 闻梨的反应同当初的裴行之如出一辙,皆是先行闪避,长剑侧方攻向孟昭,试图以柔力化解对方霸道的力量。 不过孟昭显然早有预料,手腕一转,玄黑色长锏方向骤变,斜刺而下。 闻梨目光一动,剑风往下一划,身形在半空中扭转,足尖轻盈跃上长锏,借力翻身往后退去。 孟昭紧随而上,招式不断,闻梨并不硬抗,身法运用到极致,场面险象环生,她在闪避中寻找破局时机。 云既白看着闻梨的步伐,目光含笑:“她学东西还挺快。” 那玄妙的步伐,分明有踏雪飞霜的影子,只能是身边这位教的。 裴行之微微扬唇,与有荣焉:“她一直很聪明。” 这情意满满的一句话,听得云既白牙酸,顿时不想说话了。 恋爱中的人已经很可怕了,现在这两人是准道侣,一举一动更是完全不考虑他们这些单身之人的感受。 “闻师妹,小心了!”孟昭气势陡然攀升,锏身光芒大盛,显然是要动用杀招。 “等一下!” 不料对面的人突然一声大喝,孟昭身上气息停顿了一瞬,还以为她是要叫停。 那把长剑飞出,带着呼呼的剑风从侧方刺向他,乱了他的攻势。 长剑飞回,闻梨抬手握住,不好意思地笑:“孟师兄,我的剑叫等一下。” 孟昭:“……” 他是真的受不了了,从全栖迟、云既白、再到现在的闻梨,今年的青云宗是怎么了? 三个人组团冲他来的吗? 台下的季千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 他看着场上的大师兄,不禁感叹对方运势无可匹敌。 云既白和全栖迟对视一眼,勉强压着嘴角,憋得脸发红。 孟昭沉沉叹了口气,再次蓄势,这一次毫无保留。 面对他骤然加快的攻势,闻梨开始有些不敌,突然,长锏刺到她的手臂,她的身形渐渐消散。 是那一招。孟昭心下了然,后退了几步。 而此时在他的斜前方,少女如鬼魅般出现,却不是攻击,而是将手中长剑竖于身前,左手掌心往剑刃一抹,鲜红血液浸染剑身。 “孟师兄,这下该小心的是你。” 她轻声开口,长剑悍然刺入地面,一股奇异的力量以她为中心扩散至整个比试台。 霎时间,数十棵由剑意凝聚而成的梨树虚影出现,无数洁白如玉的梨花花瓣凭空绽放,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坚硬的青石地面瞬间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梨花园。 这个场景十分的唯美。 随着那些梨花盛开,闻梨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剑意领域!” 台下有人发出惊呼声。 高台上的长老也很惊讶,“居然是领域,这女孩子不简单啊。” “不愧是能引起异象的极品天灵根。” 剑修用剑,悟剑意,而能以剑意凝做领域者,皆是天纵奇才。 聂净慈转头,发现身旁的几人表情淡定,十分平静。 她不由得笑了下,这些人小鬼大的孩子们。 孟昭在陷入领域中时神情变得凝重,特别是他居然感应不到闻梨的气息,对方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如此诡异的心法,得益于异形术之藏息,隐藏周身气息,同万千花瓣融为一体。 在她的领域里,她即是花,而花,无处不在。 孟昭凝聚全身灵力,挥锏砸入这片梨花领域中,然而那澎湃的灵力却被那些聚集飞舞的花瓣分散消解,宛如砍在了一团棉花上。 唰—— 那些看似柔弱的花瓣边缘闪着剑刃般的寒芒,无声无息地朝他攻击。 这一届的青云宗真是不简单,之前裴行之那奇异的一剑便令他惊讶,现在他的道侣竟也是如此。 孟昭狠狠皱眉,舞动长锏搅碎那些梨树虚影,然而那些虚影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无尽花雨与梨影深处,一道清亮到极致、凝聚了领域所有力量的剑光悄无声息的刺出。 这是整个领域的意志。 孟昭察觉到时回锏竭力抵挡,却依旧被这一剑破掉了防御,剑尖停在他眉心前半寸。 漫天的飞花与虚影如潮水般褪去,比试台恢复了原样。 闻梨持剑而立,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施展出这一招对她的消耗也极大。 “孟师兄,承让了。” 孟昭怔然一瞬,缓缓放下长锏,“你这招叫什么名字?” 台上,闻梨笑声轻灵,台下,裴行之低语喃喃。 “千树万树梨花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梨花开遍,刹那芳华,惊艳全场。 闻梨赢了。 ------------ 第167章 我和你都是第一 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最后一日,榜首之争。 在此之前,其他人的排名已经确定。 从前往后分别是:孟昭、云既白、叶舞、虞子嘉、全栖迟、宛溪、净明、季千星。 一眼看去,居然全是青云宗的弟子。 青云宗的两位长老春风满面,其余宗门的长老有的恭喜,有的则是拉着一张冷脸。 上一届第一第二都是混元宗,这一届,混元宗却只能拿第三,其余长老笑嘻嘻地安慰辛觉下次还有机会,直把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今日最后一场,恒弥尊者也来到了现场,由他宣布这一场比试的开始。 比试台上,万籁俱寂,山风拂过。 闻梨与裴行之相对而立,目光望着彼此。 台下的人多有种看好戏的兴奋。 众人都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想看看他们会不会为了争夺第一反目成仇。 两个人见完礼,然后同时举手,同时开口:“我认输。” 众弟子:“……” 众长老:“……” 说好的旷世之争呢?认输算什么? 闻梨听到台下不时传来的议论低语,目光看向对面的裴行之,心中忽然有些后悔。 她原本就只需要拿到前三就好,如果上一场与裴行之打,她会选择认输,但是裴行之轮空了,她与孟昭对上,她便想全力以赴,能为青云宗拿到靠前的一个排名自然是最好。 不过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选择,有些棘手。 而她没想到的是,裴行之居然也说认输。 焚寂宗的长老开口,声音温和,内容无非是擢仙试乃盛会,打都不打便认输,未免有些儿戏。 闻梨轻叹一口气,对对面的人说:“这次你别让着我,是真的别让着我。” 裴行之点头,“好。” 她同他说过剑的事情,他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场上气息沉凝,闻梨唤出自己的本命剑,低沉的剑鸣不断,她心中暗自咬牙,用力将那股杀念遏止,手臂微微颤抖着。 裴行之唤出挚心剑,剑鸣清越,空灵悠扬。 两人同时出手,身形快如疾风。 只听一声清脆悠长,仿佛龙吟凤唳般的剑刃交接声。 声未绝,人影却已再次交错。 裴行之的剑风沉静波澜不惊,闻梨的剑风轻盈,却隐含凌厉之气。 一时间,台上剑影漫天,剑气纵横,碰撞声时而沉重密集,时而如蜻蜓点水。 裴行之目光微微闪烁,闻梨许久没有同他练过剑,如今她的剑术卓越,但因为剑的原因,她很少主动进攻,多是防御的姿态。 这是她在下意识地克制。 要尽快结束才行。 裴行之想了想,剑势变急,闻梨的剑也突然由防转攻,剑意凌然。 这一幕令其他人惊讶,之前闻梨依靠领域之力,以弱胜强赢下孟昭,现在她仅凭剑术便能与裴行之打得有来有回,而且较之前竟更加强盛。 要知道,她现在是元婴中期,而她的两名对手都是元婴后期。 以弱胜强者有,但像她这样两次对上修为高的修士都不见颓势的,还是少数。 毕竟这是擢仙试,中州天才的聚集地,来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孟昭看着台上的两道身影,眉心微微一动。 昨日他和闻梨交过手,那时她周身的气息还不是这般,若上一场她拿出这一场的气势,不使出剑意领域,也能与他有一战之力。 她在藏拙? 还是说,爱得越深,打得越狠? 孟昭想不通她的想法。 而闻梨本人觉得麻烦至极,剑一出手,那种想杀了眼前人的念头一直在侵扰她的思绪,她只能克制着心念去防守。 裴行之出剑变化,她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这是他们无声的默契。 对于观众而言,两人虽然都没有用出自己最强的一招,但绝对称得上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比试。 忽然,台上两人的剑意同时一变,两道极致的光芒,在刹那间交错而过。 叮——两把剑锋擦过,发出轻微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风停了,云滞了。 两把剑水平压在对方胸前,双双停住。 剑鸣不止,震颤不休。 一欢喜,一躁动。 胜负未分。 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结局。 “我认输。” 同开头一般无二的三个字,两人同时收了本命剑。 裴行之立马上前拉起闻梨发颤的手,安抚地轻拍。 闻梨瞧着他,有些无奈,“你干嘛又说认输?” 裴行之道:“你也说了。” 开头,结尾,两个人完全没有商量,开口却十分同步。 闻梨:“我想你赢。” 裴行之:“我也一样。” 闻梨沉默半晌,心中叹气,不会还要再打一次吧? “这……”焚寂宗长老转头看向一处。 恒弥尊者身形枯槁佝偻,缓缓开口:“剑道之极,不止于争胜,亦在于相知,他二人剑心相通,默契无间,如此情意,排名无法衡量。” 顿了顿,他继续道:“便由老夫裁定,此战无败者。” “闻梨、裴行之,并列魁首。” 恒弥笑容慈祥:“宗门之幸,莫过于见证璞玉成双。” 此言一出,周围皆寂,好久后,惊呼抽气声响彻。 “并列第一!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第一轮青云宗便是第一,现在个人战两个第一,居然也是青云宗!” “果真是祖上富过,青云宗第一宗门之名稳稳的了。” “快别说了,没看混元宗长老脸都黑了吗,好不容易这些年混元宗有超过青云宗的机会,现在又被压回去了,估计快气炸了。” “听说他们是一对诶,势均力敌的道侣,太美好了。” “……” 闻梨与裴行之对视一眼,收敛笑容,郑重地行礼:“谢尊者,谢长老。” 并列第一,是宗门对他们的最高认可,更是对他们这份深厚情谊的见证与祝福。 闻梨开开心心拉着裴行之的手,“我和你都是第一。” 裴行之浅浅微笑:“第一都是你的。” 闻梨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胳膊,“正经点。” 台下的青云宗弟子在欢呼。 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前十之位,青云宗豪揽六席。 其中有两人同为第一,不日便会结为道侣。 第一,是青云宗的。 ------------ 第168章 【请宿主诛杀青云宗弟子,裴行之】 弟子居所。 “小师姐,你快看我的仪容还有哪里不妥没?” “很帅,你已经问好几遍了,师弟。” “马上就是颁奖礼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擢仙试,是我名扬中州,成为逍遥剑仙的第一步,当然要好好捯饬打扮一下。” “再怎么打扮也还是弟子服。” “师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淡定些。” 裴行之转头问闻梨:“我没什么问题吧?” 闻梨看着他一身锦绣华服,抬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没问题,很好看。” 裴行之拉正她腰间系带,“你也很好看。” 六人整理好后,便走出了弟子居,结果没成想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踌躇不前,显得有些扭捏的身影。 那人看到他们下意识就想走,但是又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虞子嘉抱臂问道:“季千星,你来干嘛?” 季千星看着眼前穿着华贵紫服的几人,心有些酸,不过他没怎么表现出来。 他将两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递过去,语气别扭,“愿赌服输。” 闻梨看到他手中的储物袋,想起了当时的那个赌约。 问鼎擢仙,平步青云。 闻梨笑着将储物袋接过,“谢季公子慷慨。” 一行人打打闹闹、说笑着离开。 “哇,不愧是皇子,出手真大方。” “小师姐,我也大方。” “都有份,我们平分。” 季千星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张矜高傲慢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点真诚的笑。 …… 颁奖台,十一名弟子依次上台。 因为并列第一,他们所有人的名次都往上升了一名,而那位被淘汰的好运仁兄,成为了第十名。 这让其它宗门的弟子可谓是红了眼,这运气真的是没谁了,完全的躺赢啊。 就连散修本人都不敢相信,他这点修为居然是第十名。 虞子嘉对云既白说:“大师兄,你还是第三。” 云既白:“……师弟,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叶舞:“师兄没事,现在孟师兄是二。” 孟昭:“……我听得到。” 全栖迟:“那我们小声些。” 孟昭:“……” 这一届青云宗的人真是令他心累。 宛溪对季千星说:“听说你之前与他们赌谁能拿擢仙试的第一,怎么你差点拿了倒一。” 季千星:“……倒一也是一。” 宛溪对嘴硬的师弟表示有些无奈。 焚寂宗的长老上前先是致辞讲了几句场面话,讲完之后,便是分发前十名的奖品。 个人战的奖励不止比团队战多,而且珍贵程度更高,弟子们互相攀谈着,不时发出惊喜的声音。 恒弥来到两名第一面前,将一件天阶法器交给了裴行之。 而这第二件,他右手虚托着一朵虚幻的金莲光影,语气深沉而慈祥。 “此宝名为功德金莲,品阶虽只勉强达到地阶上品,但它的珍贵之处在于能凝功德之力,护一点真灵不灭,或能于危难之时,留下一缕转圜之机。” 旁边的长老看到金莲虚影,脸色一沉,低声道:“师兄,这可是师尊留给你的保命之物。” 恒弥摆手道:“我年岁已高,早已看透生死,何况这是我亲口应允他们的魁首。” 长老看了看他,最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恒弥将手递去,掌心的金莲虚影缩小凝实,化作了一枚金色的莲花吊坠。 闻梨听到两位长老的对话,明白了这金莲大概同那道韵玄晶一样珍贵。 她郑重地伸出双手接下金莲吊坠,庄重行礼:“多谢尊者。” 恒弥看着眼前的两人,和蔼笑道:“倒真是一对璧人。” 这突然的一句打趣让闻梨愣住,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 反观裴行之十分的自然,他好像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在闻梨面前除外。 闻梨笑看着他,“你帮我戴上?” 裴行之拿起金莲吊坠,将吊坠戴在她的脖颈间,戴好后,又将自己的奖励交给了她。 闻梨:“给我?” 裴行之:“我说了,都是你的。” 闻梨笑了笑,也不推拒,大大方方收了起来。 前方,恒弥尊者声音浑厚,声音穿透广场。 “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圆满落幕。仙途漫漫,此试不过一程山水,望诸位谨守本心,勤耕不辍。” “愿你们道心长青,仙途坦荡。” 庄严的钟声响起,传遍四方。 广场中众人齐声应和,声震云霄,充满年轻弟子对仙途的激情和向往。 “谨遵长老教诲,谨守本心,仙道通途!” 期间还有各宗门弟子喊着所属宗门的名字。 青云宗、混元宗、焚寂宗……其中青云宗的呼声最高。 “大师兄,小师叔,师姐……青云宗第一!” “并列魁首,我辈楷模!” 如此盛大的场景,台上的十人神情激动不已。 全栖迟和虞子嘉冲下面使劲挥手,连一向冷漠的叶舞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闻梨与裴行之相视一眼,十指相扣,同下方的青云宗弟子回应。 钟鸣鼎沸声渐息,就在此时,冰冷的系统声音降临。 【恭喜宿主夺得擢仙试榜首,现已完成所有前置条件,正在为您开启最终任务。】 【叮!最终任务已开启,诛杀青云宗弟子,裴行之。】 正笑着回应台下青云宗众人的闻梨,表情骤然顿住,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僵硬。 “什么?” 【诛杀青云宗弟子,裴行之。】 “你再说一遍,……杀……谁?” 【诛杀青云宗太上长老风华座下唯一弟子】 ——【裴、行、之。】 闻梨这一瞬间怀疑是不是下面的欢呼声太大,刺耳的声音震得她耳朵疼。 不止耳朵,太阳穴乃至全身都疼,浑身血液仿佛都冷了下去,寒气刺骨。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后退一步,脑中嗡鸣不绝。 系统的声音不断:【请宿主诛杀裴行之。】 让她杀……裴行之? 闻梨只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连站都站不稳。 “你怎么了?”好像有人在焦急地问她,是裴行之的声音。 紧接着是无数关心的声音,“闻梨怎么了?” “师兄,师兄……”少年抱起晕倒的人焦急呼喊。 “来了来了。”药玄回道,“你们两个第一怎么回事,你好了她又出事,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 广场上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拿了第一激动得晕过去了?” ------------ 第169章 我不会杀裴行之的 白茫茫的空间内,闻梨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半空中漂浮着一块散发着幽光的碧绿色的玉。 “怎么不说话?” 闻梨目光迟钝,“你是石玉。” “当然是我。”石玉道,“开心吗?最难的两个任务你都完成了,只要完成最终任务你就能留下了。” 闻梨精神有些混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玉,思绪一直停滞在晕倒前听到的那一句话。 她的第三个任务是……杀了裴行之? “你要让我杀了……”她喉咙堵得厉害,说不出话。 碧绿色的玉晃了晃,笑道:“我早就说了,这个任务很简单对吧。” 闻梨无法面对地捂住脑袋,声音哽咽沙哑:“不对,不简单,不简单……” 玉飘到她面前,声音含着某种引诱:“多简单呐,只需要将剑捅进他的胸口,这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不,不是这样的……” “他很爱你,或许都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呢。”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第三个任务是这个?” 她崩溃出声:“你若是要让我杀了他,为什么又要让我爱上他?!” 石玉语气有些无奈:“你这句话就不对了,我可从来没有让你爱上他,我只是让你攻略他而已。” 闻梨听着它的话身体渐渐发冷,身子缩在一起,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眼眶发红。 是啊,第一个任务是攻略他,是她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我喜欢他,我想留下来,你现在却要让我杀了他。” 石玉:“爱情而已,你留下来还能有下一段,不是吗?或者,你也可以回家啊。” 她不住地摇头,泪无声落下。 世界上只有一个裴行之,只有一个为她破道证心的裴行之。 明明她都打算擢仙试结束之后同他结为道侣了,明明她马上就要拥有幸福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石玉,石玉……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杀他,为什么还要救他,第一次见面,他蚀骨寒发作的时候,你完全可以让我放任不管,还有那块地图,地图上的涅槃灵火。” 石玉幽幽道:“正道天骄,气运雄厚,怎么可能轻易杀掉呢,自然是要有一个媒介与之建立深厚联系,才能实现一击必杀。” “正派之人该受天道庇护,你为什么要杀他?” 闻梨思绪乱成一团,内心恐惧,强撑着厉声道:“你是假的,你是恶系统!”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我是个好系统。” 石玉笑着,“不过不管你怎么想,如今任务已经开启,你别无选择。” 任务开启……所以是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闻梨忽然笑了,笑得苍凉凄楚,满眼的泪。 “我不会杀他的。” 石玉:“那你会死。” 闻梨身体一顿,好似没有听到,只是重复:“我不会杀裴行之的。” 周围的空间扭曲,少女的身影缓缓消失。 余下一声诡谲的笑:“当然是假的,不过有些东西却是真的。” “咒言已成,第一,杀了第一。” …… 房间内,药玄道:“身体没有大碍,应该是忧思过度导致的昏迷。” 其余人皆松了一口气,云既白问:“那现在是先启程回去,还是……” “等她醒来。”这是裴行之。 闻梨醒的时候,床前坐着一个如明月般的少年郎。 他看到她醒来,紧绷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你终于醒了。” 闻梨看着他,眼睫颤了颤,蓦地伸手将人抱住。 “裴行之。”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缓:“我在这。” “现在擢仙试结束了,你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刻苦了,你晕倒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 “嗯。”闻梨趴在他肩头,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压抑着喉间的难受。 好久后,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揉了两下自己的脸,然后退出了他的怀抱。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青云宗啊?” 裴行之见她脸色正常,回道:“现在就可以回了。” “嗯……那个,你们先回吧,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裴行之立马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闻梨语气轻快:“是我的第三个任务啦,我去做完就回青云宗。” 裴行之沉默一瞬,轻声问:“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闻梨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小师叔怎么变得这么粘人啊,我又不会跑。” 裴行之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作威作福。 “那你早点回来,既白和栖迟说要在落雪之巅办一场庆功宴。” 闻梨惊讶:“庆功宴?” 裴行之:“对,说是我们拿了第一,要庆祝一下。” 闻梨点头道:“好的,我会尽快。” 裴行之看着她,抿了抿唇。 闻梨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凑上前亲了他一下,“三天之内回来。” “真的?” “比真金还真。” …… 焚寂宗山门,闻梨同裴行之说:“我走啦。” “嗯。”裴行之抱了一下她。 闻梨对青云宗灵舰上的全栖迟几人挥了挥手,然后取出飞舟离开。 裴行之一路目送,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回到了灵舰。 全栖迟不解问:“闻梨她去哪?” 裴行之道:“她有些事情要做。” “好吧。”全栖迟没有再问,转而去和其他人说庆功宴的事。 “云既白。” 云既白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了从混元宗队伍里走来的宛溪。 他回头看了一眼灵舰,想了想,走上前几步将人喊到了一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宛溪低垂着眼,神情有些犹豫地递出一样东西,“这次你赢过了我,我想将这根琴弦赠与你。” 云既白目光一顿,看着她掌心中那根半透明的琴弦,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她弦音琴上的弦。 他赢了她,她便要送他琴弦,这句话完全没有逻辑。 云既白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伸手接过了琴弦,想了想,他取出自己的通讯玉牌放在她手中。 “若你想来青云宗找我切磋的话,可以用玉牌告诉我一声。” 宛溪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随即笑了:“有机会一定。” 云既白道:“下次见。” 宛溪握了一下手中玉牌,“下次见。” ------------ 第170章 美人姐姐,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天运赌坊。 闻梨抬头看着头顶的牌匾,这是她离开焚寂宗之后找的最近的一家分店。 她抬脚走了进去,在柜台前出示了令牌,“我找琴娘子。” 侍女带着她上了三楼,闻梨轻车熟路地推开走道尽头的那扇门,来到了最初见到琴雪衣的那个房间。 琴雪衣此时正坐在赌桌旁边,听到声响头也不抬,似乎对她的到来完全不意外,“刚好手痒,你来得正好。” 闻梨走过去坐下,看着对面的美貌女子,“美人姐姐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兴致。” 琴雪衣说:“她们技术都一般,我就只能自己玩了。” 她打出一块牌,“听说你在擢仙试上拿了第一啊,很棒。” “运气好。” 琴雪衣一怔,忍不住笑:“是谁一开始说自己运气差的?” 闻梨对她眨了眨眼,抬手杠了她一张牌,“人总不能运气一直差吧,我又不是扫把星转世。” “那倒也是,你可是天选之子。” 闻梨怔了怔,想起这句话自己好像对风华说过,她不禁摇头失笑。 琴雪衣悠然说道:“三年就将藏息修炼至圆满,这等悟性真是旁人所不能及,想当初我可是修炼了很久才入门呢。” 闻梨谦虚地笑笑,沉吟半晌后,开口:“美人姐姐,我在擢仙试上看到了一个人。” 琴雪衣表情不变,语气不咸不淡:“拂花门的吧。” 如此坦然? 闻梨有些诧异。 琴雪衣慢吞吞道:“很久以前我是拂花门上任门主收养的义女,也是她的亲传弟子,后来一次历练不小心受了伤,就退出了拂花门自己出来闯荡。” 至于受了什么伤没有明说,但是闻梨清楚,因为她看到过。 “治不好吗?” “不能完全治愈。”琴雪衣道,“不过我现在已经看开了。” 闻梨默然不语,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推了会牌,两边的筹码竟然差不多,闻梨知道是琴雪衣在让着自己。 “美人姐姐,我已经元婴了,当初的那个承诺,可以兑现了。” 琴雪衣微微颔首:“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唔,陪我逛逛街吧。” “逛街?”闻梨有些震惊,“这么简单?” “那不然有多难啊,当时本来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琴雪衣摊手笑,“我修为比你高,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个小朋友去办吗?” 闻梨沉默半晌:“……所以你当时是真的想留我下来当你的服侍丫鬟?” 琴雪衣轻打响指,“你真聪明。” 闻梨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你们这些大人物,还真是随心所欲。” “走吧。”琴雪衣起身走到她身边,用灵力化作一条丝线系在闻梨手腕上,另一端是她自己的手腕。 闻梨看着消失在手腕上的灵力丝线,神情疑惑。 琴雪衣说:“你付钱,我怕你逃单。” 闻梨:“……那你真多虑了,我现在有钱得很。” 先不说擢仙试获得的那些法器宝物,只说灵石,她身上都有很多,裴行之将他自己的灵石都给了她。 “那走吧,小富婆。”琴雪衣拉着她离开了房间。 走出赌坊,琴雪衣沉沉吸了口气,语气有些感慨:“还是外面的烟火气好啊。” 闻梨走在她身边,“你的赌坊很忙吗,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琴雪衣身体一顿,娇媚的冲她眨了眨眼,瘪嘴苦恼道:“产业太大了,哎。” 闻梨这下是真的信了她从前是拂花门的弟子这一点,光是这些小动作,是真的称得上美人娇俏,让人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宝物都捧到她面前。 于是闻梨大手一挥:“今天你想买多少买多少,我付钱。” “小梨花真大方,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在这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充满了世俗的烟火气。 容貌倾城的女子时而在首饰摊面前看看,时而又停在糖果铺前,顾盼之间眉目绝艳。 旁边跟着的青衣少女清秀可人,跟在女子身边付钱。 她们并肩而行,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姿,引得行人频频侧目。 闻梨看着前面不时回头同她说话的琴雪衣,不知怎么,脑海中竟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她不解蹙眉。 “小梨花,这家店不错。”琴雪衣冲她喊。 那是一件成衣铺,里面的衣袍琳琅满目,件件精致华美,有的上面绘制着浅淡的阵法图案,这是区别于普通衣物的法器。 这家店里面也是修士较多。 琴雪衣上前挑挑拣拣了一圈,指着一件天青色软烟罗裙,上面绘制着繁复的云海山纹,光晕流转,波光潋滟,气派非凡。 “这件不错。” “客人好眼光。”店家立马介绍那件衣物,“这是本店镇店之宝,上面绘制的阵法符文十分霸道,可以抵御金丹中期修士的攻击呢。” 琴雪衣浅声说:“就要这件了。” “这件我要了。”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声,那声音十分的尖细,长相更是阴柔,那狭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琴雪衣,像是在审视一件美丽的物品。 琴雪衣皱眉,神情嫌恶,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采阴补阳的淫邪之人。 阴柔男子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美人绝色无双,我心甚悦,我将它买下送你如何?” 说着,那人竟打算将手伸向琴雪衣。 琴雪衣同闻梨出门时都收敛了气息和修为,阴柔男子见她们只有筑基的修为,心痒难耐动了心思。 闻梨剑都不出,元婴威压倾泻在他身上,直接将人压趴在地。 “元婴?”阴柔男子惊惧。 “还送吗?”闻梨微笑。 “不,不了,对不起。”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继续选吧。”闻梨对琴雪衣说。 店里的修士看到这一幕,立马离得远远的。 “这么年轻的元婴,这是哪家的千金或是宗门天骄啊?” “诶,她,我认得她,这不就是这届擢仙试的榜首之一吗!好像叫闻梨。” “真的是她!” 琴雪衣凑近闻梨,戏谑笑道:“小梨花很出名呢。” 闻梨笑回:“美人姐姐的赌坊也很出名。” 天色渐晚,两人回到了赌坊。 “谢谢小梨花这一天的相陪,下次见。”琴雪衣微笑着。 闻梨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明灭不定,忽然道:“姐姐,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或者说认识?” 琴雪衣望着她,笑而不语。 闻梨见她不答,也没多少失落,理了理神,同她告别。 “美人姐姐下次见。” 琴雪衣站在房间里,望着少女推门离去的背影,唇边的笑缓缓落下,神情莫测。 “我们当然认识啊,很早就认识了……” 她回头看着房间内的陈设,将今日买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上。 琴雪衣微微叹气,手中出现了一颗透明的珠子,珠子中心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无垢珠,涤荡尘埃,得见本真。”脑海中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姐姐,你把它戴在身上,别人要是对你有恶意的话,你立马就能察觉到。” “还有这个异形之术,你将它修炼上,就能展现出你从前的样貌了。” 那是很久以前,似乎是……上一世的事。 那时她一边发展赌坊,一边四处寻找可以恢复容貌的方法,直到在长霁泽遇见了偷跑出来的她,小梨花,小……步梨。 她无意间救下了小女孩,对方听到她被人陷害毁容的遭遇,送了她一个无垢珠和异形秘术。 后来她回到中州,花费多年时间终于将赌坊势力发展壮大,结果有一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像回到了从前,并且她不能轻易离开赌坊。 直到那一天,少女进入了赌坊,但是她好像不认识自己,用着一副木偶身体,还换了个名字,叫闻梨。 她本想开口询问,却发现那些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于是她思索着用曾经在长霁泽看到过的麻雀牌试探,小姑娘却又记得这个东西。 琴雪衣想到这里,脸色暗了下去,目光落在无垢珠上。 涤荡尘埃,得见本真。 这个世界的本真是什么呢? 今日用灵力丝线连上闻梨,成功出了赌坊,所以,她即是真? 闻梨,步梨,小梨花,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第171章 团聚之宴(1) 青云宗。 闻梨走在回落雪之巅的必经之路,演武场旁边的寂静小道。 她走得很慢,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 “想什么呢?”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她转头看去,顿时一喜:“小风叔叔,你回来啦!” 风华轻笑:“是啊,你们不是参加擢仙试去了吗?其他人呢?” “他们先回去了,我有点事,所以晚了两天。”闻梨说着,上下打量着风华。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有没有受伤啊。” “受伤倒是没有,不过这一次出门一无所获,心中有些郁气。”风华的声音冷了些,“我去了四方岛,那岛竟然消失了。” “消失了?”闻梨瞠目结舌,神情震惊,“那么大一座岛,消失了?!” “确实是消失了。” 风华自己也不敢置信,他在那处寻找了好一段时间,却只隐约搜寻到一些细微的阵法残留。 闻梨缓了缓神,思索半晌开口:“凭空弄走一座那么大的岛,应该只有渡劫大能才能做到吧?” “差不多。”风华不置可否,“我能毁掉,但要凭空转移的话暂时做不到,所以我猜测,背后之人必定有着万相劫修为,且极有可能精通阵法。” 万相劫大能……闻梨又被惊讶到。 越是修炼到后面便越难晋升,每一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也越大。 就拿她来说,元婴中期靠着剑意领域可以赢下孟昭,靠着本命剑的杀念可以和裴行之打得有来有回,但是若换成化神中期和化神后期对战,前者百分之九十九只有输的份。 渡劫境分为生死劫、万相劫、无涯劫,修为到了渡劫,这种差异只会更加巨大。 风华现在便是处于生死劫的阶段。 闻梨有些好奇问:“小风叔叔,生死劫具体是怎么划分的?” 她之前看的书上,各种说法都有,而且还说得五花八门的。 “顾名思义,一生,一死。” 风华随口道,“生劫是磨练,对神魂、对心境、或者是对身体,各种各样都有,渡过则修为变得深厚,渡不过就卡着。” “至于死劫,便是九死一生,渡过则至万相,渡不过则身死道消。” “当然,每个人的劫难都不一样,我说的这些和记录典籍上的差不多,也只能令后人作一个大致参考而已。” 闻梨:“那你现在的修为在哪一档?” 风华:“渡过好多个生劫了吧,我也有些记不清了,至于死劫,尚未感应到征兆,不知何时会降临。” 闻梨忽然又想到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大陆上的渡劫大能这么少吗?” “这些年确实是少了些,因为,”风华话锋一顿,摇头继续说,“修炼到渡劫境,便一心只想飞升,你只是看到在世间行走的少了,但是背地里还是有几个的。” “几个……”闻梨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没有再说。 风华也觉得好像是有些少了,咳了一声说:“据我所知几个皇室的老祖,以及混元宗有一个。” “混元宗的宗主?”闻梨下意识想到。 “是他们的老祖,天赋一般般,嗑药吊着命熬了五百多年才突破渡劫,再过一两年应该就能听到混元宗的丧钟了。” 闻梨:“……” 还好现在是在青云宗,这话要是被混元宗的人听到,估计要被气死。 他出去一趟嘴变得更毒了,偏偏本人十分理所当然,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底气啊。 风华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我会再找认识的几个同僚问问四方岛和暗渊的事情,看他们能不能知道些东西。” 说着,他微微仰头看了一眼,蓝天白云,天气甚好,可他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心头像是拢着一层阴影。 修仙界,怕是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风华叹了口气,再看向闻梨时恢复了笑容:“听说你和行之一起拿了第一。” 闻梨点头。 风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宠溺:“真厉害。” 他们来到了御剑台,闻梨看到他准备用灵力飞行,开口:“小风叔叔,你御剑带我回去吧。” 风华闻言诧异:“你不是会御剑吗?” 闻梨对他眨了眨眼睛,语气有些撒娇:“我嫌累嘛。” 风华看着眼前姑娘大眼睛里的期待之色,无奈摇头:“上来吧。” 闻梨开心地坐上他的飞剑,两条腿在外面慢悠悠晃着。 脚下五座山峰景色秀美,脸边是轻柔拂过的风。 “还记得最开始坐裴行之的飞剑的时候,我吓得要死,当时他还差点把我摔下去。” 风华不解:“他怎么可能将你摔下去,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啊。”闻梨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我好像太怕了,抱着他的腰来着。” 此话一出,风华低声笑了出来,笑声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意味。 闻梨也转过弯来了,轻咳一声,不再提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一座白皑皑的山峰。 她轻声说:“时间过得好快啊。” 闻梨抬头看着眼前青年的背影,目光有些许落寞。 落到山巅处,远远便瞧见了那站在雪中的身影。 裴行之看到御剑而来的两个人,神色一喜,“师父,闻梨。” 风华收了剑,同两人说了会话,便打算回瀑布那处。 闻梨拉了拉他的胳膊,指着前方灯火明亮的两栋小楼,说:“云师兄他们说办庆功宴呢,你回来了便不能缺席。” ------------ 第172章 团聚之宴(2) 小楼院落中,灯火通明。 一张长长的木桌上摆放着美味菜肴,以及那些珍贵的灵果酒。 院落中坐着的都是熟人,全衡、聂净慈、文柔、药玄,全栖迟、虞子嘉、叶舞、云既白。 “小师叔都去外面等闻梨了,她到底做什么去了啊?”全栖迟有些焦躁,“该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全衡按住她张望的脑袋:“怎么老是这么沉不住气?” 全栖迟抱着全衡的胳膊,笑嘻嘻:“家里只需要一个沉得住气的就够了。” “老是如此,将来怎么扛事?”全衡脸色严肃,但目光柔和。 “宗门的事有你和文柔师叔,再不然还有大师兄和小师叔,我就负责干打打杀杀的活,分工多合理。”全栖迟说得理所当然。 全衡无奈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你。” 药玄打量旁边架子上的花朵,点头赞赏:“这些花养得不错。” 云既白:“小师叔做事认真,闻梨心细,自是能将花照顾妥当。” “我们回来了。”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 院中众人看到进来的三人立马起身,长老们喊着风华师叔,弟子们喊着师叔祖和小师叔。 闻梨:“……” 身边两个人辈分都高,感觉自己夹在中间有些尴尬。 好在只是基本的开场礼仪,之后便又热热闹闹的。 弟子们主动起身给长老们倒好了酒。 “来来来。”全栖迟和虞子嘉同时说话,皆是一愣。 “小师姐,你想说什么?” “师弟,你又想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举杯道:“庆祝我们青云宗在此届擢仙试大获全胜,勇夺第一!” 其他人当即也举起了杯子。 月色下,落雪之巅的雪白中,弥漫着热闹的烟火气。 说是庆功宴,其实也就是拉家常闲聊。 众人推杯换盏,聊赏美景。 文柔支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冷脸姑娘,温柔笑着:“小可爱拿了第四,真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面对自家师傅的夸赞,叶舞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没什么想要的,而且是师傅您教得好。” “是你悟性高。”文柔道,“我那里的宝贝随便挑。” “谢谢师傅。” 虞子嘉看了看自家师傅,好奇问:“师傅,你的酒真的那么好喝吗,这里的灵果酒你都看不上?” 而且为什么总是酒坛不离手啊?就算是药酒也没有这么喝的吧? 聂净慈瞧他一眼,“试试?” “可以吗?”嘴上在询问,手却已经很诚实地端起了旁边的瓷碗。 聂净慈将酒倒入碗中,虞子嘉先是用鼻子闻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表情顿时一皱。 “好涩好苦。” 聂净慈笑得神秘:“你再看看,有没有看到谁?” “能看到谁啊?”虞子嘉有些诧异,睫毛眨了眨,眼前突然出现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女子面容看上去很是模糊,但却能看出对方气质温柔。 他愣了下,这好像是母后? 他只见过母后的画像和一些不完整的留影,听皇兄说,母后是位极温婉贤淑的女子。 虞子嘉又眨了眨眼,那身影消失了,眼前什么都没有。 他转头去看自己的师傅,沉默半晌:“……您这是正经的酒吗?” 怎么还出现幻觉的? “怎么不是正经的酒了?”药玄一掌拍在他后脑勺。 虞子嘉捂着头,“师叔,好痛的。” 药玄轻哼:“这酒是我特别研制的,不仅能治伤,还有一种效果就是能令人看到一些惦记思念的东西。” 他又对聂净慈说:“师姐,我最近新研究了一种,效果比这种要强一些。” 聂净慈顿时惊喜:“带来没?” 药玄递出去一小瓶,聂净慈接过喝了一口,目光迷蒙了一瞬。 药玄声音很轻:“怎么样?” 聂净慈眨了下眼,目光恢复清明,“确实清晰了许多。” 她顿了顿,“这里面没药味。” “半成品,还在改进。”药玄回答。 聂净慈垂下眼眸,笑得有些苦涩:“醉里乾坤彼大,醒时一梦浮生。” 她仰头再喝了一口,轻叹:“这酒叫浮生梦甚好。” “师父,你怎么还研究新的啊?”云既白小声询问。 药玄随意道:“最近研究一个天阶丹方没有头绪,闲来无事。” 云既白:“……好吧。” 闻梨看着院落中的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温暖笑意。 青云宗真的很好,长老们都能亲切地同弟子们交谈,和蔼随性,不端架子。 反观这次擢仙试看到的混元宗,长老和弟子们的相处十分的古板,温情很少,就连他们同门师兄弟之间的相处都有些一板一眼。 闻梨心中不禁想到,以季千星那说话不过脑子,情商也低的性子,估计在混元宗说话能憋死,也就孟昭和宛溪不嫌弃他,但她估计那两人也多少有点把他当傻弟弟对待的意味。 青云宗啊……闻梨眼睫微垂,夹起一块肉,往常十分喜欢的美食此时尝起来却似乎少了些味道。 裴行之目光转向旁边优哉游哉的风华。 闻梨抬眸看到他的动作,心中一凛,顿时想出口阻止,“裴……” “师父,我与闻梨要结为道侣。” 风华手里拿着一个白瓷杯轻晃,闻言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决定好了?” 裴行之郑重点头。 “小梨花你呢?” 闻梨面对桌上看过来的众人目光,脸上露出笑,心中却酸涩不已。 “这终身大事,还是要细细商量为好。” “确实,是要挑一个好日子。”全衡转头去问文柔,“师妹,后面有没有适合举行结契典礼的日子。” 文柔对这两人要结为道侣完全不惊讶,思索道:“下下月九月十五,天合德日,百事皆宜。不过这场地布置和婚服……” 聂净慈接道:“落雪之巅就很好,婚服谢卿说她出了,让师弟和闻梨挑喜欢的,保证华贵。” “卿卿啊,那确实没什么可忧心的。”文柔轻笑,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不着痕迹转向一人。 全衡镇静如初,转头去问风华:“师叔觉得这个日子如何?” 风华觉得好笑:“又不是我成婚,你问我作甚?”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两个主人公。 ------------ 第173章 团聚之宴(3) 一堆长辈看过来,闻梨霎时愣住,“这就决定了?” “下下月,是不是……太快了些?”她试图挽回一下。 裴行之听到她的话,长睫轻颤,眼底暗芒闪烁,拉着她的右手紧了两分,但是闻梨还处于震惊中,没有注意到。 文柔:“两个月筹备时间,不算快了,当初师姐可是互通心意的第二天便举行了结契典礼。” 闻梨立马去看聂净慈,对方点头,“确实。” “长老你这也太洒脱了。” 聂净慈微笑道:“仙途漫漫,得一知心人不易,刚好他也是性情中人,所以我们才如此快举行了典礼。” 闻梨顿时有些说不出话,为他们的感情触动。 缓了缓神,终于察觉到旁边人低沉下去的气息,转头一看,顿时一惊。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情绪还是那般波澜不惊,但是那双明亮的眸却透出一点灰色,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闻梨顿时身体一僵,小心碰了碰他的手,“你……” 裴行之轻缓呼出一口气,随后对众人说:“是应该再慎重商量。” 他的神情十分平静正常,其他人只当他是尊重闻梨,爱重闻梨,又开始说着他们感情好。 叶舞目光落到那两人身上,觉得他们好像突然有些不对,但是他们也没吵架,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多心了。 结侣这种终身大事是应该多考虑一些,闻梨心思细腻,在这方面的考量只会更多。 月上中稍,繁星点点,晚宴也接近了尾声。 众人兴致上头,喝得晕晕乎乎,且都没有用灵力去化解醉酒,就连一向稳重的掌门全衡,脸上也有着一抹迷蒙之色。 全栖迟仰着红彤彤的脸,张开双臂,“爹,背我回家。” “上来吧。”全衡蹲下身,让自家闺女趴在背上。 文柔拉着旁边人的手,“小可爱,走吧。” “哦。”叶舞眨了眨眼,呆呆地被牵着手走。 “师父。”云既白双颊绯红。 药玄自己也是醉蒙蒙的,唤出自己的药鼎,将自己不省心的徒弟丢进去。 聂净慈看向走路歪歪扭扭的人,喊道:“你上哪去?” 虞子嘉充耳不闻,走到风华面前,乖巧站着,“师叔祖,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签名?”风华愣住。 “您是青云宗最强者,我一直把你视为成为剑仙的榜样,虽然唔……虽然你没有想象中仙风道骨,也没有想象中威严,甚至还有些不着调。” 风华:“……” 虞子嘉站直身体,“但您还是我的偶像。” 风华哭笑不得:“净慈,你真是收了个有趣的徒弟。” 聂净慈觉得没眼看。 风华笑了会,取出一件灵器,用灵力在灵器表面刻下自己的名字,“拿去吧。” “谢谢师叔祖。”虞子嘉深深鞠躬,珍而重之地将灵器抱在怀中。 那不值钱的样子看得聂净慈牙疼,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师叔我们先走了。” 众人推开院门,三三两两散去,隐约还有一些话语传来。 “小迟,轻点,别抓我头发。” “我不是故意的嘛,爹最好了。” “师傅,你要带我去演武场吗?” “都醉成这样了还练剑呢,一点都不可爱。” “师父,你的鼎怎么在晃啊,要掉下去了!” “掉下去也摔不死你。” “师傅别揪我脖子了,有点喘不上气。” “我看你精气神好得很。” “……” 风华转头看着面前的自家俩小孩,摆摆手道:“我也回去了。” “师父再见。” “小风叔叔再见。” 热闹的院落霎时变得寂静。 院中的那些灵药花有的谢了,有的还在开放。 闻梨目光转向身旁的裴行之,发现他看着一株正在凋谢的花出神,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闻梨心中蓦地升起一丝难受,她看着外面的大雪,想了想,拉着他的手走出了院子。 小楼外没有阵法防护,雪下得有些大。 闻梨用灵力护体,裴行之却不用,他早已习惯此处的冷寒。 她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也撤下了灵力,刚好一阵风吹过,当即被冻了个激灵。 裴行之迅速握住她的手,为她加持一层防护。 “我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闻梨语气怅然,只是一句随意的感慨。 裴行之却身体一顿,声音低沉:“没关系。” 闻梨道:“你方才喝得有些多了。” 裴行之:“还好,我还清醒。” 闻梨看了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脸没有说什么,弯腰捧起地上的雪,笑着问:“要不要来堆雪人?” 裴行之看着她,沉默点头。 于是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坐在雪地上团着雪球,闻梨说:“我捏一个你,你捏小风叔叔。” 裴行之沉默照做。 一会儿后,两个巴掌大的雪人做好了。 闻梨将两个小雪人合在一起,说:“真像。” “还差一个。”裴行之忽然道。 他抓过一把雪,捏成雪人放在他的雪人旁边。 三个雪人依偎着,看起来十分温馨。 闻梨看着它们目光一顿,然后笑了下,也再捏了一个更小的,放在了代表裴行之的那个雪人旁边。 “小义……”裴行之表情怔然。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四个小雪人。 小义让他明白了活着的意义,师父让他明白了善恶正道,闻梨让他懂得了生命的温度。 一个教他何为朋友,一个教他何为父亲,一个则教他何为爱人。 小义已经不在了,他现在还有师父,还有……闻梨。 闻梨用罩子将四个依偎的雪人封存好递给他,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 做完这些,她又带着裴行之坐到了小楼顶处。 裴行之挨着她身边坐下。 闻梨指着头顶的夜空:“你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好美。” “嗯。”他应声,目光却一直在她脸上。 “我依稀还记得,在我那个世界好像有一种说法:我们现在看到的璀璨星光,其实是星星最后的生命,因为它离我们好远好远,远到我们无法同步去看到它散发的光芒。” 裴行之长睫垂下。 就像她一样吗? 明明之前已经近在咫尺,现在却又好像咫尺天涯。 “这个场景让我忽然想到一句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月亮……不对,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听到这句话,裴行之目光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无意识地掐紧了掌心。 少女转头,不知是月光还是雪花反射的微光,他恍惚看到她眼中模糊的水色。 她轻轻地笑:“你看,这一地的霜。” ------------ 第174章 还会回来吗? 裴行之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少女注视着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他明白了,她确实是在等他开口。 “你……”声音漫着苦涩,“你是不是,想家了?” 闻梨没有回答,她挪了两下,将脸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很轻,就像身旁落下的雪花。 “裴行之,我好喜欢你啊。” 她搂住他的脖颈,柔软的发顶在他脸上轻轻地蹭,“真的好喜欢。” 明明是平时最喜欢听的话,但裴行之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心似乎被堵住了,只能紧紧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 过了一会,她说:“我的任务失败了。” “没有受伤吧?”裴行之下意识检查她周身,蓦地身体一僵,觉察到她话里的意思。 “我没有受伤,只是我……不能留下了。” “……” “裴行之,我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要走了。” 他太阳穴涨得发疼,紧抿着唇,最后只能溢出一个“嗯。” “但是我好舍不得。” “……嗯。” 闻梨抬眼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一些,“只有嗯?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裴行之的声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想你走”四个字堵在喉中,苦得他舌头发麻。 良久后,他问:“还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回来了。” 裴行之目光迷糊了一瞬,最后只是僵硬地说了一个好。 闻梨看到他眼尾落下了一滴泪,心难受起来,慌忙将他的泪擦掉。 “别哭啊,怎么哭了。” 裴行之好似没有察觉,他哭了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眼前的人方才忽然模糊了一下。 他迷茫地眨了下眼,脸上划过一点冰凉的感觉。 好像真的是泪。 少女捧着他的脸,十分轻柔地吻掉他的眼泪。 “别哭,我现在还没走呢。”她还在安慰他。 可她越是这般温柔安慰,裴行之更觉胸口那处无处宣泄的悲恸翻江倒海,她要离开的话刺痛着他的心脏,顿痛难忍。 他突地将头转向另外一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失控的神情。 一声细微的、压抑的闷哼声响起,闻梨闻到了血腥味。 “裴……”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他叫停,“我没……没大碍,应该是那场比赛的后遗症还没好全。” 他在说谎。 药玄分明说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是心神不稳。 闻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因为她。 她是他的道,现在却告诉他,她要走。 闻梨无声地笑了,笑容却苦涩。 过了一会,裴行之转过身,脸色恢复了平静,除了脸因为酒意有些红之外,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 他勉强扯出一点笑:“你什么时候走?” “……半年后。” 闻梨低垂着眉眼,从第三个任务开启的第二天,她便感觉到身体有了一些变化,这种模糊的感觉让她意识到,她在这里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原来只有半年了吗?”裴行之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眼睛泛红。 他之前还以为,能有永远的。 心疼得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你走的那天要告诉我,不可以突然消失。” 闻梨哑然,“好。” 裴行之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结契典礼就依师兄他们说的,放在下下月十五吧。” 其实按他现在心中所想,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与她举行典礼。 闻梨犹豫,“可……” “你说过你要成为我的道侣的,闻梨,你答应过的。” 少年神情变得执拗,眸底却碎成了一片片,闪着脆弱的光,“你不能连这点仁慈都不给我。” 闻梨望着他的眼睛,闭了闭眼,沉重点头,“好。” 听到她答应,裴行之立马喜笑颜开地吻了一下她的唇,只是那笑容看着却令人难受。 闻梨忽然想到,裴行之对她的爱是情深不悔、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裴行之,我若是回去了,你会好好生活的,对吧?” 裴行之看着她,陡然沉默。 闻梨语气着急:“我之前同你说过,你也主动说过,哪怕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也会好好生活,这是我们当时在莫家的约定,你不能毁约。” 良久后,他声音闷闷的:“我会的。” “真的?”闻梨追问,“你保证。” “我保证。”裴行之道,“我会遵守约定,好好生活,你回家了也要好好生活。” “嗯,我也会的。” 良久后。 裴行之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之前说你是被雷劈没了才来到这里的,那你回去……” “任务完成了两个,我那个身体会恢复的。”闻梨小声说,“只是不能留在这里而已。” “那便好。” 裴行之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如此重大打击下,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闻梨目光扫过他微红的脸颊,他方才喝的酒有些多,思绪虽然清明着,但总归比平时迟钝些。 而且还听到了她要离开的话,更加混乱。若是平时的他,应该能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当然,也可能是她撒谎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破绽百出了,毕竟这个谎的代价,实在有些大。 裴行之开口:“其实想想,我们也不是完全不能再见,修炼至飞升便可破碎虚空,你能从那个世界来到这里,那我便能去找你。” 闻梨沉默半晌,说:“你忘了,我在那里寿命最多百年,你现在才元婴,等你飞升,我可能……” “我会努力。”裴行之急声打断她,明显是不想听到她后面那几个字。 他看着她,表情异常认真:“只要我再勤奋些,刻苦些,我肯定能飞升,你给我六十,不,四十年的时间。” 闻梨表情苦恼:“四十年啊,那时候我都成白发老奶奶了,你还能认得出我吗?还会喜欢我吗?” 裴行之立刻回答:“我会认出你,我也只会喜欢你,” “那好,我等你来找我。” 闻梨觉得此刻的自己是真的残忍,她明明知道结局,却还给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承诺。 可是转念一想,有个念想,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含着忧色:“回家路上安全吗?” 闻梨完全愣住。 他居然问,她回家路上安不安全…… 闻梨仰头看着眼前的人,明明他已经伤心得心神不稳吐了血,却还在挂念着她的安危。 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突然崩溃,眼泪决堤,她扑进他怀里。 “裴行之你好过分,你真的好过分……” 裴行之听到她的哭喊,慌乱地将人抱进怀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闻梨心中无声地说。 他们紧紧抱着彼此,紧紧抱住,力量重得发痛,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彼此,很久,很久…… 后来她有些累了,裴行之将人抱回了她的房间,轻声哄着她睡着。 冷寂的月色透过窗洒进房间,一如床前那人今夜的心。 裴行之伸出指尖轻柔触碰着她的脸,一句低语散在空中。 “你之前明明说过,落雪之巅也是你的家。” 这句话,他不敢对她说。 他知道,她也很伤心。 她已经为他留下过,只是事情变化太突然,现在不能留下了而已。 裴行之蹲在她床边,看到她颊边滑落的泪,学着她的样子,倾身将泪吻去。 苦的。 ------------ 第175章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伙伴们发现,裴行之和闻梨这段时间很奇怪,虽然从前裴行之便把闻梨像看眼珠子似的看着,但是这几天更加离谱,那简直是闻梨去哪他去哪,已经达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对此,闻梨明白裴行之在想什么。 他只是,舍不得她,舍不得与她相处的时光。 就像这时,他伏在案上写写画画,闻梨则是坐在他旁边吃点心和果子。 “画完了。”裴行之将画递给她。 闻梨看到画上的那套红色婚服,眼前一亮,“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我学东西向来很快。” 裴行之邀功般将脸贴近她,闻梨立马意会,碰碰他的鼻尖,亲亲他的脸。 第二天裴行之便托人将婚服的图纸送到了九霄城。 谢卿本意是命人多制几套让他们挑的,没想到现在设计图都送来了,倒是省了很多事。 裴行之问:“要出门逛逛吗?” 闻梨当然不会拒绝。 然后裴行之就带着她来到了凡世地界,像是平常的情侣那般,牵手依偎走在路上。 倒是运气好,准备换地方时,碰到两户人家结亲。 新郎身着大红喜袍,披着十字红绸,后方的仪仗队手持囍字牌、红灯笼,锣鼓喧天,唢呐高亢,喜庆的乐声传遍大街小巷,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后方孩童们嬉笑着追逐迎亲队伍,争抢洒落的喜糖铜钱。 闻梨本来只是站在旁边凑个热闹,没想到一个小女孩抢喜糖跑得太快,差点撞在她身上。 “小朋友,小心一点,摔了很疼的。” 小女孩一抬头就看到面前两个仙人似的哥哥姐姐,眼睛都看直了,“姐姐,你和哥哥长得真好看。” 她看到两个人牵着的手,眼睛一亮:“你们成婚了呀!” 闻梨笑回:“快了。” “那这个给你们。”小女孩将自己抢来的两颗裹着红纸的喜糖放在她手中,“娘亲说这叫沾喜气。” 闻梨看了眼女孩跑走的身影,剥开一颗糖,“你尝尝?” 谁知裴行之站在她身边,目光好似在出神。 “裴行之,你在干嘛?” “啊,我,”裴行之好似终于被喊回了神,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我没事。” 闻梨将糖递到他嘴边,然后又自己剥了一颗吃。 裴行之慢慢嚼着嘴里的方糖,目光落在闻梨的背影上。 方才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 裴行之的心慌乱跳动,敏锐地觉察到自己肯定出了问题。 “闻梨,我们回去。” “不逛了吗?” “不了,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闻梨忙问。 裴行之按住她的手,脸色冷静地扯了个慌:“我觉得还是之前苏决那次自爆的问题,我想我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 闻梨关切道:“没事,你的身体重要,婚礼的事可以往后推推。” 裴行之道:“不能推,我会早些出来的。” 两人回了落雪之巅,闻梨对于裴行之突然闭关实在不解,毕竟就这段时间来看,他是非常珍惜同她的相处时光的。 闻梨担忧地问他:“我去找药玄长老来看看吧。” 裴行之却是摇头说:“只是心神有些不稳而已,你别担心。” 闻梨见他神情平淡,便没有再说什么。 裴行之闭关了,风华找人查探四方岛的事情,落雪之巅一下只剩她自己。 闻梨坐在房中,手里拿着一只笔随意地点在桌案上,思绪却已神游天外。 第一次见琴雪衣,那时她还没觉得对方熟悉,第二次因为逢春昙的事情去找她,依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逛街那天,她突然就觉得那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眼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还有那些,她晋级元婴后突然冒出来,随后又沉寂的奇怪画面是为什么? 因为她原本记忆的消失造成的影响? 还有死前劈到她的雷,她来到这里后修为进步飞速,一次都没有降临过的雷劫。 这重重疑点,令闻梨紧皱着眉。 她盯着桌上的白纸,狠狠拍了拍乱成一团的脑袋,思索着,将穿越之后的事情一桩桩梳理出来。 魍魉城、清城莫家、九霄城宗门大选,宗门大选…… 闻梨思绪一顿,当时那飞升第一人谢寻真问了她什么来着? 她问了什么问题? 闻梨想着,却突然感觉头痛,不对劲,不对劲。 来这里之后的其它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谢寻真说的话记不清了? 她扯着头发,太阳穴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不让她想起来似的。 恍惚间,闻梨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迷雾中的绳索。 头上渗出了汗水,她模糊地听到了一些言语,谢寻真清冷的声音在她脑中隐约响起。 “你觉得问心镜中所见是真是假?” 那时她的回答是:“眼见为虚,心见为实。” 后来谢寻真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 闻梨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深呼吸后,沉下心去想。 是——“汝所见皆彼,彼所思,于汝一念。” 以及,“努力修炼,便是报答。” 闻梨忍着头痛将这句话默写在纸上。 这短短的两句话,她心中翻来覆去念了数遍,一字一顿低喃出声: “汝所见皆彼,彼所思,于汝一念……”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闻梨想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啪嗒。 拿着笔的手突然脱力,玉笔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如果,假设,她真的不是穿越的,那她…… “石玉!” 很久后,石玉才回应:“舍得做任务了?” 闻梨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神却深暗,“你在骗我。” 石玉慢悠悠道:“我骗你什么了?” “我不是穿越的对不对,你在骗我。”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含着一丝颤抖,“你是不是在骗我!” 石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个回答,闻梨几乎已经肯定了,它确实骗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妨猜一猜?”石玉顿了顿,又笑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发现呢。” 闻梨只觉得浑身发冷,从灵魂和骨髓里透出的刺骨冰寒淹没了她。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玉:“你觉得呢?” 这一句话后,便再没了任何声音。 闻梨双手死死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中,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若不是穿越者,石玉,或许也不是系统。 汝所见皆彼——她以为的穿越,以为的那些记忆,都是石玉想让她看到的。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活在石玉为她编造的谎言中。 那后半句呢,石玉的目的,真的只在于要裴行之的命吗? 寂静的房间内,响起断断续续凄凉自嘲的笑声…… ------------ 第176章 融剑 落雪之巅背面。 闻梨用灵力护住自己的身体经脉,然后走进了冰晶通道。 没过多久,她就来到了那处寒潭。 裴行之此时就端坐在寒潭中的莲台中心,神情看起来平静温和。 他此次闭关真的有些蹊跷。 闻梨望着莲台中的人,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那诡异上涨的十点好感度。 若关于系统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好感度又能算什么,不过是蒙蔽她的工具而已。 她站在阵法外看了一会裴行之,便准备离开了。 只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体内的本命剑突然躁动,竟直接无视她跑了出来。 闻梨大惊,看到那剑居然想要去撞寒潭外的结界,赶忙上前一步将剑拦下。 长剑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滔天的杀念令她心颤。 闻梨来不及思考,迅速转身离开了寒潭,回到了山巅。 但是尽管回到了山巅,剑始终没有静下来,她眸中闪过狠意,用灵力将剑隔绝起来。 闻梨仰头看着大雪飘飘,声音低沉:“石玉,这也有你的手笔吗?” 剑想杀他,石玉也要她杀他,两层相叠,竟然能让剑躁动成这样。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 藏兵谷。 闻梨用裴行之的弟子令打开了门,循着当初取得这把剑的路线走。 脚下的地面有一些落叶,走在上面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走着走着,闻梨陡然停下了脚步。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和之前与琴雪衣逛街时的感觉一样。 她缓缓往前走,然而那感觉若隐若现,就像风一样,她抓不住。 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眼见为虚,心见为实。 她定了定心,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出现了某种变化。 闻梨来到那棵树前,月影木的叶子摇晃着,银白色的光芒闪烁。 她将长剑拿出来,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思绪蓦地变得迟钝。 脑中出现了一个宛若亲临的画面,视线向下,一只素白纤长的手里捧着一把剑,赫然就是她手里的这把。 紧接着是一个朦胧的女子声音:“你的剑为我而动,我的剑也为你而动。” “不过一个是喜欢,一个是杀戮。” 女子将剑放进月影木的树干中,悠悠叹气,像是觉得好笑:“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又何尝不是天生一对呢,裴行之。” 画面散去了,声音消失了,闻梨却茫然了。 那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或者说,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她。 她居然,来过这里…… 恍惚间,之前的那段对话骤然清晰起来。 ——“这件事结束后,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 ——“那就要看你够不够真心了。” 所以,那个女子是她,男子则是裴行之。 这种认知将闻梨带入另外一层迷雾中。 她之前便模糊梦见过,所以这是未来的预言,还是已经发生过的曾经? 闻梨站在树前思考了很久,她轻叹一口气,将剑拿起放进树干中。 剑融入树中,就在她以为成功了的时候,粗糙的树皮发出微光,将剑反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不能放回去了? 她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依旧被反弹出来。 闻梨垂眸看着剑,忽然想通了,大概还是因为第三个任务的开启吧。 她不再执着此处,而是开始往其它地方走。 “苍鸣前辈,前辈……” “谁?”苍鸣不知从何处出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原来是你啊小姑娘,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请前辈帮个忙。”闻梨将剑往前递了递,“您能帮我将这把剑融了吗?” 苍鸣看了一眼剑,开口劝慰道:“这是你的本命剑,你若是将它融了,你的身体可是会受损的。” “没关系。”闻梨随意道。 苍鸣讶异,仔细打量面前的姑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梨也看着他,问:“前辈,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顿了顿,她补充说:“我指的不是三年前我来这里的那次。” 苍鸣点头,又摇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觉得你有些眼熟,至于到底见没见过,我不清楚,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闻梨微微敛眸,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走吧。”苍鸣走在前面,“我主人的熔炉在那边。” 闻梨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周围是一些枯黄的杂草和随意摆放的铁石废料,以及一些慢悠悠飞着的灵剑。 那些灵剑十分地亲近苍鸣,时不时就绕着他飞一圈。 中心处伫立着一尊巨大的黑色熔炉,炉身泛着历史的沉重。 苍鸣转身看向闻梨,再次询问:“你真的考虑好了要将剑融掉?” 闻梨点头,“考虑好了。” 于是苍鸣便不再劝了,他上前将熔炉打开,目光在扫过熔炉内壁的一缕灰烬时顿住。 闻梨见他不动,问:“怎么了前辈?” “噢,没事。”苍鸣道,“把剑放进去吧。” 闻梨依言将剑放进熔炉中,然后就见苍鸣简单施了个手诀,古朴的熔炉中便冒出熊熊火焰,异火光芒闪耀。 苍鸣道:“我只是器灵,身上灵力稀薄,你需要将你的灵力加持在熔炉上,直到火焰熄灭。” “好。”闻梨依言照做。 她看着那燃烧的火焰,本命剑的悲鸣通过连接传递到她耳边,但她充耳不闻。 时间缓缓过去,她渐渐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修为也有往下掉的趋势,这是强行融掉本命剑的后果。 终于,一声尖锐的悲泣,熔炉中的本命剑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与此同时,被反噬的闻梨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嗤—— 就在这时,本命剑最后散发出一道白色光点,倏然飞过,闻梨下意识想去挡,却来不及,那道光点没入了她的眉心。 紧接着,她便感觉眼前一黑。 ------------ 第177章 我们的小梨花 再次睁眼,闻梨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幽静的院落。 不远处亭台水榭,一素衣女子正端着一盆鱼食,慢悠悠地投喂着水里的锦鲤。 闻梨目光扫过四周,没有危险,这似乎只是一个幻境。 至于是谁的幻境不言而喻,只能是剑的上一任主人。 她沿着走廊缓缓靠近亭台,离得近了,女子轻轻抬眸,露出了她的面容。 女子面容线条柔和,目光顾盼生辉,像是三月的桃花一般,秀美动人。 闻梨瞳孔骤缩,她的样子,竟然和妈妈一模一样。 “阿樱。”一名青年来到女子身边,手里拿着一个藕白色的小木娃娃,“看看,我为我们女儿准备的诞生礼。” “又是傀儡啊。”女子轻笑,“闲疏,哪有人送傀儡做孩子的礼物的。” 青年说:“那我最擅长的就是傀儡啊,这可是我寻了好久的材料,是我毕生最优秀的作品,没有之一。” 女子将木偶放在手中细细查看,“你将年龄定在了十六,不过你怎么就能知道是女孩子呢?” 青年轻轻抚着她的肚子,“我就觉得她会是女孩,反正这个傀儡我是按照你的样子制作的,她也只能是女孩。” “你可真无赖。”女子问,“那你想好她的名字了吗?” 青年指着不远处一棵开花的梨树,“叫她小梨花怎么样?” “小梨花,梨,”女子微微皱眉,“梨同离,感觉寓意有些不太好。” 青年想了想说:“那便跟着你姓就好了。” “好啊。”女子指着手中的木偶,“这个就随着你姓吧。” “我们的小梨花,你要平平安安长大。” 不远处,闻梨早已被震惊得无法言语。 小梨花…… 眼前的亭台水榭渐渐散去,画面跳转的瞬间,闻梨感觉头有一瞬间的眩晕,再一睁眼,便瞧见了一幅血腥的场景。 青年手里拿着一把剑,冰冷的剑刃深入了女子的胸膛。 “闲疏……” 青年毫无所觉,神情状似疯癫,拔出剑转身逃离了。 那副姿态,分明是神志不清,入魔的样子。 青年跌跌撞撞来到了一处山谷中,这时他才有些清醒过来,他跪倒在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目光陷入死寂。 “我方才……干了什么?” 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突然出现,男子看不清面容,声音诡谲。 “你杀了你心爱的阿樱。” 青年抬眸时隐约看见男子黑袍下的一点容貌,身体骤然僵住,“是你?竟然是你,为什么?我曾拿你当做挚友。” 男子笑道:“我也将你当做朋友啊,不过谁让你们正在破坏我的计划呢,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青年忽然也笑了:“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吗?”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周身的气息突然暴涨。 男子震惊,“你竟想引爆神魂,你疯了!” 轰—— 震天动地的灵力撕裂声,周围的树木植物全然枯竭,磅礴的灵力冲天而起又骤然溃散。 闻梨捂着眼睛,等待刺眼的白光散去。 那黑袍男子消失了,山谷成了残败废墟,青年依旧跪倒在地,浑身血肉崩解碎裂,失去了生息。 引动方圆百里的灵力自爆神魂,这里大概几百年都会是一片死寂之地。 咔嚓—— 场景碎裂,又是一阵眩晕过后,闻梨回到了藏兵谷。 苍鸣正睁着眼睛盯着她,“小姑娘,你刚才傻站着干什么呢?” 闻梨眨了眨眼,停滞的思绪缓缓回归,“噢,我没事。” 苍鸣叹道:“这修为都快跌到金丹去了,还没事呢。” 听到他的话,闻梨才发现自己的修为此时摇摇欲坠,在元婴初期堪堪支撑着,身体经脉撕裂的疼。 她不敢耽误,连忙取出两颗固元丹吃下,这才勉强稳住了元婴的境界。 “快回去找那个谁,药灵峰那个小矮子多要点丹药吧。”苍鸣道,“这段时间别折腾,好好养着。” 小矮子……这指的是药玄。 闻梨低头行礼:“前辈,我先告辞了。” 离开了藏兵谷,闻梨径直来到了药灵峰的药房,药玄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里。 药玄正在门外晒太阳呢,一抬头看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被谁给打了?” 说着他就取出了好几瓶强效的固本培元的丹药。 药玄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到底干什么了?” 闻梨说:“我遇到了一些事情,谢谢长老的丹药,我先走了。” 药玄看着那风风火火离去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禁感慨:“这落雪之巅三个人有些地方还真是像,都是身体力行的性子。” 闻梨走在去藏书阁的路上。 方才看到的那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她居然就是风华口中那个修为高深的傀儡师的孩子,那个女子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妈妈一模一样。 她几乎已经肯定,自己那些穿越的记忆就是石玉做的手脚,既然记忆是假的,那为什么妈妈又会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呢? 还有那个黑袍男子是谁?他口中的计划又是什么? 闻梨目光沉凝,心中千回百转,石玉有可能与那个黑袍男子有十分紧密的关系,不然它不会找上她。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再找风华问问,不过风华两天前出门了。 她拿出之前风华给的通讯玉牌,【小风叔叔,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过了一会,玉牌震动了一下,【有什么事说吧。】 闻梨:【你之前说的那个傀儡师,我想,我应该就是他的孩子。】 风华回复:【那个傀儡师啊,之前同你说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更多的详情我也不清楚。】 闻梨看到这个回复愣了一瞬,连忙再发:【我说我是那个傀儡师的孩子。】 【知道了,小孩子,在家乖乖的哈。】 闻梨拿着玉牌的手僵住,目光惊疑不定。 她想了想,再次发了一条:【你现在吃午饭了吗?】 【没呢,待会再吃。】 闻梨站在藏书阁门外,攥着玉牌的手指发白,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 第178章 时光回溯 全栖迟抱着几枚玉简推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站着没反应的人。 “闻梨,你站在这干嘛?” “啊?” 闻梨恍然回神,转头看到全栖迟,忽然走到她面前,急声开口:“栖迟,你相信穿越吗?之前我以为我是穿越,但是我现在我发现我不是,我极有可能是四百年前救过小风叔叔的那个傀儡师的孩子。” 这一长串急促的话,透露着说话的人病急乱投医的慌乱。 全栖迟被这一段话砸懵了,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 闻梨怔住,“不是,我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人。” 全栖迟茫然歪头,“晴天被雷劈到穿越了,你怎么越说我越听不懂了?” 闻梨听到这句话,惊惧地后退半步,嘴唇微张,手心全是冷汗。 全栖迟摇了摇头,关切询问:“你先别说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问题了,你的修为怎么回事,怎么掉下去了,你是不是前段时间修炼压力太大了,我去找大师兄或者药师叔给你看看。” 闻梨看到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勉强笑了下:“我没事,我没事。” “你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全栖迟还想说什么,闻梨打断她,说:“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哦,这是我找的一些新奇的菜谱,我觉得我爹太辛苦了,还是想给他做顿丰盛的大餐。”全栖迟说。 闻梨想起那次她炸了膳堂后厨的事情,叮嘱道:“那你小心一点。” 全栖迟看着她,实在担心:“我还是带你去找药师叔看看吧。” “我刚从药灵峰回来,没事的。”闻梨推着她,“你快去做饭吧。” 送走了全栖迟,闻梨就在三楼的藏书阁翻找起来。 之前她来过了几次,将一些罕见的秘闻书籍都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正统的功法书。 半天过去,她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闻梨浑浑噩噩地走出了藏书阁。 而就在这时,她的储物袋动了一下。 她将储物袋打开,一枚墨色的圆片飞出,上面显现出一行文字:揽月阁一叙。 这是剪秋水的消息。 闻梨看着那行字目光闪烁,离开了青云宗护山大阵范围,启动了契约戒。 传送阵法符文在脚下亮起,她出现在了当初签订契约书的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来这么快吗?”剪秋水看到突然出现的人,语气有些诧异,“我的茶才泡了一半。” 闻梨看着他,蹙眉。 坐在桌边的剪秋水身形枯槁,脸色憔悴疲惫,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伸手道:“请坐。” 闻梨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忍不住问:“你这是,敲诈别人被人打了?” 剪秋水一怔,摇头失笑:“你可真会说话。” “今天找你来,是关于之前在青夏的约定,我那时说过,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你答疑。” 闻梨点头,等他问。 剪秋水抿了口茶,慢慢道:“之前我去过青夏国的皇城禁地,检查禁地之中的阵法时,我发现了在我布置的阵法之下,隐藏着一种奇特的阵法波动,我当时觉得十分蹊跷。” “后来的两年多时间,我暗地里查探了其它地方,在另外几个国家的核心地下,也发现了相同的阵法气息。” “回来之后我翻遍了各方典籍,闭关半年,加之我自身的阵法理解,我终于知晓了那奇异阵法的作用。” 闻梨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剪秋水幽幽道:“这气运啊是个好东西,这一国的国运,更是好。而有人以各国气运为引,创造了一座足以更改整个修仙界局势的阵法,我暂且将它命做——时光回溯大阵。” 他说完,看向桌子对面的人,发现她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便没了反应。 “这么淡定?”剪秋水诧异,“时光回溯,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这块大陆的时间倒流过。” 闻梨抬眼,“哦。” 剪秋水:“……” 青云宗的人都这么喜怒不形于色? 他当时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可是惊骇得不行,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溯了时间,简直骇人听闻。 闻梨道:“前辈找我应该不是单纯想告诉我这件事吧?” 剪秋水沉默半晌,觉得一个小孩子都这么镇定,他也不能太丢面了,于是正经了起来。 “第一次在揽月阁见你时,我发现了你身上残留有一些阵法气息,同那回溯大阵的气息极为相像。” 闻梨淡淡道:“嗯,知道了。” 剪秋水:“……” “前辈还有其它事情吗?” 剪秋水抿唇道:“应该没了吧。” 闻梨颔首:“没了那我便先回去了,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剪秋水望着那离去之人的背影,忽然喊:“闻梨,你到底是谁?” 青衣少女微微停顿脚步,自嘲低笑,没有回答。 …… 离开魍魉城,闻梨出现在了一座城池外,她缓缓走进城,街道上的烟火气息令她动容。 他们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是谁又知道这个世界其实被人回溯过时间呢。 这也是石玉干的吗? 闻梨只觉得心头拢着一层阴影,沉重得令她难受,不知前路在何方。 “卖糖葫芦!糖葫芦……”不远处的小摊贩叫卖着。 闻梨恍惚地走在路上,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闻梨?” 她循声回头,看到了宛溪,孟昭和季千星。 “是你们啊。”闻梨笑了下,“真巧,你们这是出门历练吗?” 宛溪点头:“你也是?” “嗯。” 宛溪观察着她的表情,迟疑问:“你心情不好?” “有一点。”闻梨随口回答。 宛溪也不多问,抬头看了看天,“这天色也不早了,找个地方歇下吧。” 几人找了一家客栈。 闻梨付完钱,一转头,看到不远处坐在桌后的人,走过去,“你们怎么也在这?” ------------ 第179章 危机 坐在桌边的几人正是云既白、虞子嘉和叶舞。 虞子嘉道:“大师兄出门采药,我和叶舞接了除祟的任务下山,刚好碰到了,本来也喊了小师姐的,但是她忙着钻研厨艺,就没来。” 他说完,打量着闻梨,“你这是怎么回事?” 叶舞看着闻梨,蹙眉:“你的境界怎么掉了?” 云既白则问:“找师父看过没?” 闻梨张了张嘴,轻叹:“事情说来复杂,我找长老拿过药了。” “你怎么了?”叶舞询问。 闻梨看着他们,忽然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不对?” 虞子嘉:“什么不对?” 闻梨低声说:“今天我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这个世界被回溯过时间。” 叶舞表情一冷:“那个人是谁?” 闻梨看到她这种反应,已经淡定了,“你听到我说的什么?” 叶舞虽然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你不是说你离开青云宗的时候被人打劫了吗,那人是谁,我们去帮你打劫回来。” 闻梨扯了下唇,“没事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果然如此。 他们听不到真相。 因为什么,她大概也猜到了。 时光回溯阵法是剪秋水自己发现的,且看他那个虚弱的样子,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反噬,所以他能说出这件事。 至于她自己,是因为已经意识到了时光回溯。 而其他人,没有意识到,所以他们听不到。 之前她同风华和全栖迟说的事情,他们也只能听到假的那个消息,真的信息则是被替换了。 这个世界真的好诡异啊。 闻梨心中感慨着。 …… 一夜无眠。 闻梨推开门下楼,大堂中吵吵闹闹,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青云宗和混元宗的几人拼了一张大桌子,有人说说笑笑,有人打打闹闹。 她走过去坐在旁边,看到那些早膳却没胃口。 云既白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脸色一变,连忙将菜吐掉。 “怎么了?”虞子嘉问。 云既白:“这菜很难吃。” 叶舞尝了一口,“是有一点。” 虞子嘉不以为意:“那就不吃了,回去吃膳堂。” 旁边的季千星出声:“闻梨,听说你与裴行之要举行结契典礼了。” “嗯,怎么了?” “我能去观礼吗?”季千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补充道,“不白看,我会带贺礼的。” 孟昭和宛溪当即也问能不能去。 闻梨看了看他们,笑了下说:“欢迎你们。” 一顿饭吃完,八人走出了客栈,没成想转过街角的时候居然又遇见了熟人。 云既白喊道:“净明,冯逸,真是好巧,你们怎么也在这。” 冯逸说:“宗门有两个弟子很长一段时间没消息了,我和师弟们下山找找。” 净明说:“我们是体验凡世生活,感悟尘心的。” 虞子嘉看着这一堆人,忽然说:“宗门核心弟子齐聚一座城池,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这一句话落,周围陡然陷入了寂静。 众人沉默,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现在站在这里的都是各宗门的核心弟子,他们每个宗门天南海北,却一起出现在一座城中。 几位大师兄立马说:“快出城!” 众人迅速往城门处赶去,来到城门处,居然又看到了准备出城的拂花门和清风剑派以及另外几个门派的弟子。 拂花门琴素萱看到他们惊讶:“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先出去再说。”云既白说,细听可以听出他声音中隐含的焦急。 然而,他们刚想出城,大门口的一道透明波纹突然显现,将所有人挡了回去。 “怎么回事?!”有人惊喊。 他们不信邪的再次往前走,毫无意外再次被挡了回来。 众人心沉了下去。 他们立马用灵力去攻击城门处的屏障,然而屏障纹丝不动。 “出事了。” 这句话响在所有人脑海中。 就在这时,又有十几人出现,那是一队散修,他们神色慌乱,看到门口处的人,大喊:“这里也出不去吗?!” “我们在另外一个方向的城门也出不去!”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其它城门出不去转而来这里的。 事情突然变得严重了起来,众人见离开无果,迅速拿出通讯玉牌联系自家长辈。 叶舞目光扫视面前的众人,皱眉说:“那几个人有些眼熟。” 虞子嘉急得不行,“这个时候说什么眼熟不眼熟啊。” 都被困在这座城里了。 闻梨却问:“怎么个眼熟?” 叶舞回忆了一下,说:“我和栖迟之前在四方岛的时候好像见过他们。” 散修中有人听到这句话,“四方岛我们之前去过。” 紧随其后有许多人开始说话,竟然大半人都去过四方岛,少数没去过的都与去过的是认识的。 闻梨心顿时一惊,想起了风华说的四方岛消失的事情。 就在这时,繁华的城池突然变化,周围哪里还有摊贩酒肆,分明就是萧瑟空寂之景。 破碎的房屋建筑、烂七八糟的白布黄纸,风一吹,地上的枯叶打着旋落下,阴冷的气息不知从何而起,深入在场之人骨髓。 看到这变化一幕的净明陡然出声:“这是鬼城?” 鬼城……传闻六十年前一座城池凭空消失,有无数修士寻找,甚至还出动了几位宗门的长老,却都没有消息。 这件事与六十年前那一届擢仙试前后发生,都成为了修仙界未解之谜。 “你们看那是什么?怎么起雾了?”有人大喊。 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雾,且那雾气渐渐开始扩散弥漫。 闻梨看到那雾气的时候,脑中有一根弦骤然崩断,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头顶,一座岛屿的虚影悄然浮现,它没有坚实的轮廓,只有光影交织的模糊形貌,如同一个巨大梦幻的海市蜃楼。 岛屿缓缓下降,在下降的途中,虚影一点一点凝实。 旁边的人指着天上大喊:“那虚影是四方岛?!” 闻梨看着那岛屿,身体发寒。 四方岛出现了,那暗渊…… 咔嚓—— 此起彼伏的崩裂声出现,地面裂开一条条裂缝,裂缝中溢出缕缕白雾。 在场有些陷入雾气的人,毫无预兆地向身边的人出手。 “师弟你疯了吗?!” “琳儿,我是你夫君啊!” “哥,你清醒一点!你看看我是谁!” 不过眨眼之间,很多修为低的人便陷入了癫狂中,见人就打,血流成河,场面乱做了一团。 这一切,就好像是六十年前,第一百一十七届擢仙试的翻版。 ------------ 第180章 营救 距离青云宗三百里外的一处秘境废墟前,红衣刀修静静伫立。 她望着面前的一处无字石碑,抬手将酒水倾洒而下。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六十年了,你们也已经离开我六十年了。” 聂净慈靠坐在石碑上,右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昔日的场景好似历历在目,她心爱的道侣,敬重的师傅,都因为那一场意外身死道消,而她却连凶手是谁都一无所知。 午夜梦回时,她常常能梦见他们,好像他们还在身边,只是睁眼醒来,又是一室冷寂。 “今年青云宗在擢仙试大展光彩,你们泉下有知,应该会高兴吧。” 聂净慈怅然说着。 就在这时,她储物袋中的通讯玉牌突然闪烁,是她小徒弟虞子嘉发来的信息。 【师傅,我们被困在一座城里出不去了!】 聂净慈看到这条消息,毫不犹豫起身赶去。 同一时间,中州各宗门的长老都得到了消息,尽皆前往。 青云宗。 风华缓步走在主峰,心中正在思考四方岛的事情,他询问过那些同僚,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全衡看到他,询问:“师叔有心事?” “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风华道。 全衡刚想再说些什么,看见风华脸色大变,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发光的玉牌。 玉牌剧烈颤动,这是加注在上面的警示,代表着玉牌的主人危在旦夕。 “师兄,出事了!”文柔和药玄从两个方向赶来,两个人看到彼此愣住,“你徒弟也给你发消息了?!” 远处那令人不安的危机感化为隐隐的气息传来,风华微微仰头望天,终是一声叹息。 “终于是来了。” 药玄焦急之余听到这句话,下意识问:“什么来了?” 风华释然一笑,心中轻叹。 “自然是我的死劫啊。” …… 落雪之巅寒潭。 裴行之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去,左手无名指的契约戒发红发烫。 闻梨有危险! …… 天运赌坊。 琴雪衣唤来一名侍女,“阿依,你是我最器重之人,今后,这赌坊大概要交给你打理了。” 阿依抬头,“为何,娘子要去哪里?” 琴雪衣抬起手腕,腕间一根丝线泛了红,她笑容轻柔。 “我要去救一个人。” 她说着,一步踏出房间,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阻力。 琴雪衣运起周身灵力,目光发狠:“休想阻我!” 轻微的爆鸣声响起,她成功走了出去,但是代价是她脸上身上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血痕。 阿依吓了一跳,“琴娘子!” 然而琴雪衣停都没停一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了。 …… “你们看,怎么那么多大人物出现了?” 天空飞过数十道流光,一眼看去全都是修为高的修士。 他们无视了宗门地域之外禁空的规则,全都使用最快速的方法赶路,四面八方的修士涌向一处。 风华带着文柔药玄一起出发,半路上碰到一女修,女修身着华丽,腰间挂着混元宗的宗主令牌,旁边跟着的还有长老辛觉。 “秋韵,混元宗也出事了?” “你家弟子也出事了?”秋韵惊异。 秋韵三言两语说明原委。她今日刚出关,成功突破了渡劫,本来是想来找风华切磋切磋,没想到走到半路收到了门下弟子宛溪发来的消息,对方说他们被困在了一座城中,她顿时意识到不对,于是转道赶去营救。 秋韵道:“待救出弟子,我们一定要打一场。” 风华轻笑,并不接这句话。 …… 城中。 “他们到底怎么了?!” 青云宗几人默契聚在一处,共同抵御周围发疯的修士。 闻梨看到那些疯癫的修士,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神识遭受了侵蚀,她突然想到身上的一个东西。 她解下腰间的玉魄香囊,使用灵力催动,淡淡的幽香从中溢出,驱散了一些周围的白雾,形成了一个干净的地带。 “大家靠过来。” 众人向着她靠近,有人按住几个疯癫的人拖了进来,那人的攻击性稍微淡了一些。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将自身的抵御神识侵袭的法宝拿了出来,焚寂宗的净明盘坐在一边念起了焚音咒,云既白则是将身上的增强神识抗力的丹药拿了出来。 众人齐心协力,勉强稳住了这混乱的局面。 云既白看着这副场景,想到了六十年前的那一届擢仙试,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听药玄说过。 现在的情况,和那时何其相似。 咔咔咔—— 地面再次震动,塌陷,更加浓郁的白雾出现,在裂缝边缘的修士躲闪不及掉进了裂缝中。 众人还来不及震惊这又一变故,便发现自己周身的灵力突然变得滞涩,一些修为低的人更是喊了起来。 “我用不了灵力了,怎么回事?!” 闻梨感应到这股熟悉的气息,目光一滞。 “暗渊……” 随着这细微的两个字落下,那些幽深的地面裂缝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只灰白色、腐烂的手。 无数面容丑陋的行尸从裂缝中爬了出来。 它们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衣衫褴褛,身上是强烈的腐臭味,眼睛空洞,里面一点幽绿的火焰闪动,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修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闻梨看着这堪称世界末日一般的场面,头皮发麻。 原来,暗渊竟然在那座消失已久的鬼城下面。 又是一道刺耳的震动声。 众人看见城池周围裂开更巨大的缝,整座城池仿佛飘摇在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我们要死了。”甚至有人开始哭泣。 上有不断降落试图将城池碾压的四方岛,下有不断涌现行尸的暗渊,天上地下,竟找不出一丝活路。 ------------ 第181章 决绝 数位宗门长老终于赶到,看到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 天地在此刻划分为三重绝景,上方是那座沉浮不定的岛屿虚影,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而悬于中间的城池则被一座巨大的法阵笼罩。 法阵散发着纯净而冰冷的白光,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城中弥漫的诡异白雾模糊了所有景象,也隔绝了其中所有的气息,无人能窥见里面的弟子是死是活。 聂净慈赶到看到这一幕,脑中乍然浮现出六十年前的那幅场景,当时的试炼秘境也是被诡异的法阵笼罩,现在这一切,与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其余有见过那次场景的长老们都想起了当时那桩事。 “见鬼,怎么又是这样?!” “救人!”清风剑派的长老喊,“老头,赶紧破阵啊!” 千机门老者:“这阵法太玄妙了,一时半会破不了!” “那怎么办,我家弟子可都在里面!” “谁家弟子没在里面啊!” 风华冷声道:“吵什么!解不了阵那就强破。” 话毕,风华和秋韵飞身而起,去阻止上方落下的四方岛虚影。 其余长老传音商量好了,一些通力协作去攻击那座庞大的阵法,一些则是站在外层,阻止下方暗渊裂缝的扩大。 然而无数的行尸从裂缝中爬出,试图阻止众人的破阵。 聂净慈站在裂缝旁边,一挥刀便解决了数百只行尸。 “师姐!” 聂净慈回头,皱眉:“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也来了?” 裴行之脸色有些苍白,这是突然出关带来的影响,“我感应到闻梨有危险。” “你小心些。”情况紧急,聂净慈也不多问。 琴雪衣此时也来到了这里,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惊,但她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来到了上方的岛屿虚影处。 风华一转头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蹙眉:“你是谁?” 琴雪衣随意道:“同你们一样,来救人的。” 只见她拿出了一颗半透明的珠子,将周身灵力灌注在珠子中,一缕玄妙的气息从中扩散出,竟然短暂阻止了四方岛虚影的降落。 风华和秋韵看到这一幕惊讶,他们两个人联手才能达到的效果,竟然被一个只有化神中期修为的人实现了。 琴雪衣喊道:“帮我一下!” 两人几乎没有犹豫,共同将灵力传导进那颗珠子。 事实上,琴雪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出无垢珠,只是觉得这颗珠子既然能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被回溯过时间的真相,潜意识便觉得它应该能阻止这阵法成型。 果然,有了两位渡劫修为的加入,无垢珠的光芒大盛,四方岛虚影凝实的速度变慢了,给了其他人更多的破阵时间。 只是变化就在瞬息之间,那大阵骤然运转,风起云涌,尸山血海之影显现,杀戮之气暴涨。 正汇聚力量强行破阵的几位修为较低的长老,被这霸道的煞气击破了护体防御。 无数血煞鬼影出现,开始攻击那些试图破阵的人。 “竟然是十方血煞阵!”千机门老者大骇。 “这是什么阵法?”旁边有长老问。 老者道:“十方血煞阵是一种有伤天和、悖逆人伦的邪阵。布阵需要以极其残酷的方式进行大规模的血祭,将一片富饶之地硬生生转化为血腥炼狱。” 一连串的话说完,老者落下最后八个字:“一旦入阵,十死无生。” 周围陷入寂静,死一般的气息笼罩在众人心头。 原本第一道阵法已经够棘手,没想到居然还有阵中阵,这几乎已经可以宣布城中的弟子死亡了。 “十死无生吗……”风华低声喃喃,蓦地一笑,周身灵力暴涨。 “燃烧精魂,你不要命了!”秋韵震惊。 然而风华好似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琴雪衣忽然也笑了,修为同样开始攀升。 秋韵看到这一幕,喝骂:“两个疯子!” …… 在外面的人忙的时候,城里的人也发生了争吵。 “大师兄,不可以!” 云既白神情严肃,“这是唯一的办法。” 虞子嘉眼睛红极了,“不行,肯定还有其它办法的。” 叶舞同样劝说:“师兄,我们再想想其它的。” “没有时间了。”云既白示意他们去看周围愈渐浓郁的白雾,空气中的灵力已经开始消弭,“再晚我们都出不去。” 他道:“我听师父说起过,六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便是聂师伯的爱人同另外几位化神长老与前掌门合作,才将弟子们救了出去。” “我能感应到外面有人在破阵,我们只有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才有可能将阵法破掉。” “可是……”虞子嘉压抑住情绪,“你现在才元婴后期。” 云既白声音肃然:“所以我才要站出来,我既然是你们大师兄,就有责任保护你们出去。” 虞子嘉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叶舞拉住,她说:“为大师兄护法吧。” “放心,我命很大的。”云既白微笑着。 他取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两枚黑漆漆的丹药,丹药气息浓郁,却散发着禁忌的气息。 孟昭此时走过来,声音平淡:“另一枚给我吧。” 在场唯有他们两个人是元婴后期,也只有他们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至化神。 云既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将丹药递了过去。 两人盘膝而坐,云既白取出了之前擢仙试得到的那块道韵玄晶,两人同时吃下那枚强行提升修为的禁药,只一瞬间,他们的修为便来到了元婴大圆满。 然后他们共同催发玄晶,玄晶亮起,一缕缕玄妙气息逸散出。 其余人也明白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只有他们突破至化神才有一线生机,于是他们共同抵御着那些进攻的行尸,尽量为两个人预留出一块清净之地。 “闻梨,你还好吗?”虞子嘉回头,发现一直用灵力维持玉魄香效果的人脸白得吓人,连忙为她输送灵力。 闻梨头上满是冷汗,仔细看手还有些抖,“我还好。” 现在因为脚下暗渊的影响,灵力完全是个消耗品。 在暗渊的压制下,其余修士那些品阶不高的抵御法器已经失去了效用,现在唯一能发挥效果勉强维持众人清醒的只有闻梨手里的玉魄香囊。 宛溪看见了,也赶忙过来稳住玉魄香的效果。 虞子嘉见宛溪来了,短暂分析情形之后,便去帮叶舞。 现在的情况分为三层,里层是云既白、孟昭感悟道韵玄晶,闻梨和宛溪稳住玉魄香,中层是一些受伤和修为低微不能使用灵力的修士,外层则是虞子嘉、叶舞、季千星、净明他们抵御着那些冲上来的行尸。 面对绝境,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众志成城,齐心协力。 ------------ 第182章 这个结局,她很满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城中已经尸山血海,无数行尸被斩杀,腐烂骷髅堆积成山。 空气中能汲取的灵力已经少之又少,众人也快力竭。 就在这时,中心处的两人身周刮起风旋,衣袍猎猎作响,四周仅剩的灵力向他们涌去。 叮,道韵玄晶碎裂成尘,一点金色的本源道火落入了云既白眉心处。 孟昭的修为来到了化神初期,云既白直接来到了化神后期。 因为是使用禁药强行感悟提升的修为,两人的境界都是十分的虚,并不如正常化神修士的气息凝实。 孟昭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云既白,心情很是复杂,“你真是个疯子。” 云既白表情不变,“谢谢夸奖。” 能让一向情绪冷漠的孟昭说出这种话,可见云既白是做出了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原本强提修为一般都是在同一境界,也是遇到了生死危机才会干这种事情,并且最多不超过三个小境界,一旦超过三个小境界,哪怕最后活下来,也没几天活头。 现在两人从元婴到化神,跨越的是一个大境界,这可不是同境界提升修为可比的。 孟昭觉得能在如此紧急的关头强行感悟突破到化神已很是不易,没想到云既白竟然疯到提升到了后期。 连跨四个境界,且中间还跨了一个大境界,一旦禁药的效果结束,这个人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这一瞬间,孟昭恍然明白为什么青云宗能在多年前便被誉为修仙界第一宗门,哪怕因为六十年前那场灾难开始落寞,混元宗也依旧越不过去,就是因为这一口气,或者说这一股疯劲。 就像那次擢仙试,其它宗门还在分析情况利弊的时候,青云宗前掌门已经带着众长老不管不顾强行破阵了。 所以那一次,也是青云宗伤亡最重。 这个宗门的人看似十分的正派,其实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骨子里都是疯的。 云既白淡淡道:“破阵吧。” 孟昭点头。 两人合力将周身灵力灌注到头顶大阵的中心点处,化神期的威压气息落在上方,终于让阵法有了一些波动。 闻梨回头看了一眼,对宛溪说:“你去帮他们。” “你能稳住吗?” “可以。” 于是宛溪不再犹豫,来到云既白和孟昭身边,将自身残存的些许灵力传递给他们两个人。 其余还算清醒的弟子和散修们也加入了其中,众弟子一起攻向阵法中心,配合着外面的人,阵法开始出现松动。 外面。 感应到阵法开始松动的长老们加大了灵力输送,在里外的通力协作下,那恐怖的阵法开始出现裂痕,裂痕渐渐扩大,众人脸上露出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正在帮破阵的长老们清除血煞鬼影的文柔,余光突然看到侧方的一个人影,惊骇大喊:“师姐躲开!” 聂净慈正在全身心的破阵,感应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冷意时条件反射闪躲,却只能堪堪侧过了身,被一柄长剑贯穿了左胸,鲜血喷涌而出。 她保持着灵力输送的姿势缓慢回头,看到了身后满脸阴沉的辛觉。 嗤—— 辛觉眸色猩红,那把贯穿她胸膛的长剑深入,聂净慈张嘴吐了血。 “滚开!”文柔终于赶到,一鞭子将辛觉抽飞。 “师姐!”另一处正在破阵的药玄看到这一幕大惊,但是他不能离开。 原本辛觉也是破阵的一员,现在少了一个人,他若是再离开,之前做的一切便会前功尽弃。 然而被文柔击退的辛觉居然又开始去攻击其他人,已经有好几名长老受了伤,场面骤然混乱。 清风剑派的长老震惊:“这是心魔的气息?” 在他旁边的人大喊:“岂止是心魔,这都已经成没有人性的魔鬼了!” 文柔看了眼还在支撑着阵法的聂净慈,狠狠一咬牙,艰难转身去将发疯的辛觉拦住。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那一座大阵终于开始有溃散的迹象。 就在众人即将松一口气的时候,那顶端的四方岛突然凝实下落,风华脸色大变,毫不犹豫飞身而去将四方岛撑起。 山岳之力压在他一人身上,风华的肩膀骤然一沉,身上的气息一点一点消弭下去。 下方清除那些行尸的裴行之看到这一幕,瞳孔巨震,“师父!” 城中的弟子们看见大阵上方出现了一道细小缺口,连忙往外跑。 叶舞拉上闻梨,云既白拉上虞子嘉,孟昭一手拎着季千星,一手拎着宛溪,其他人也一个带一个的往缺口处飞去。 闻梨咳了一下,看到了那为他们撑起逃生通道的青年,“小风叔叔……” 她的目光往旁边一转,“美人姐姐。” 城中人离开的刹那间,啪嚓,阵法轰然溃散,十方血煞阵的气息却突然暴涨,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地间一片白芒。 无数人被这恐怖的气流掀飞,一些修为低于金丹的人当场七窍流血而死。 这堪称毁天灭地的大爆炸,四方岛也被炸成了碎片,无数巨石稀稀落落。 许久后,爆炸余波终于散去。 地面出现了巨大的坑洞,下方赫然就是暗渊的全景。 血肉残骸、行尸骸骨和巨石混做一团。 青云宗和混元宗的人清醒过来后爬起来向废墟跑去。 “师父!”裴行之快步跑向废墟。 闻梨顾不得身上的痛,连忙跟着跑过去,“小风叔叔,美人姐姐!” 虞子嘉从地上爬起来,本来也想去找,却听到不远处的一道喊声:“师姐,师姐你醒醒!” 他回头一看,看见文柔抱着浑身是血的聂净慈,焦急地给她喂丹药,但是根本没有作用。 “师傅,师傅!” 虞子嘉跑过去,看到了聂净慈胸口的贯穿之伤,神情呆滞。 “师傅,你醒醒,你别吓我……”他握着聂净慈的手疯狂摇晃,眼眶通红地呼喊。 “咳咳……”聂净慈嘴边咳出了血,费力睁开眼睛,模糊看见眼前的黄衣少年,“出来了就好。” 她颤抖着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师傅,”虞子嘉拉起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头,声音不住地哽咽,“我在呢,我在呢……” “你很棒,是我收过……最优秀的徒弟。” 聂净慈轻轻摸着他的发顶,“逍遥,很配你……” 那只手从他头顶缓缓滑落。 神思尽散的刹那,聂净慈恍惚看见了他和师傅在对她笑。 她也缓缓勾起一抹笑。 六十年前,他们成功救下了弟子们;六十年后,她也做到了。 这个结局,她很满意。 虞子嘉看到那双眼睛失去了光彩,目光怔怔,扑在她身上崩溃大哭:“师傅!” “师姐!”文柔脸上全是泪,“师弟,你快来救救师姐……” ------------ 第183章 悲恸 另一处,药玄一股脑地喂了云既白许多丹药,同时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 “小白,你坚持住!” 禁药的反噬如野火般掠过云既白的身体,他身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与光泽,颜色灰白发黑,身形渐渐干瘪下去。 “师父,我可能……要死了。” 云既白扯唇笑了下,口中溢出大量的黑血,“以后,可能……可能不能给你……泡茶了。” “瞎胡说什么呢。”药玄冷着脸,但慌张的神情完全藏不住,“你不会死的哈,乖小白,你师父我可是最厉害的丹修,我能救你的。” “嗯……”云既白用力点了下头,眼皮沉重,目光渐渐涣散。 药玄被他这副模样惊吓到,灵力输送不断,蓦地,他表情一顿。 他感应到手下这具残破的身躯里有一点灼热的火焰,那微弱的火焰包裹着他碎成渣的心脉,这是道韵玄晶里的那一点本源道火。 大起大落下,药玄的表情变得十分的扭曲,他赶忙用灵力护住那一点心脉。 平日里脾气乖张的长老,此时却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庆幸地重复着一句话:“还有救,还有救……” “小破孩,睡吧,师父会带你回家的。” …… 废墟中。 数名长老弟子在废墟周围挖掘,哭喊声响彻在这寂静的天地之间。 “师父,你在哪?” 少年声嘶力竭,但那喊声仿佛被这片废墟吞没,激不起任何声响。 他翻找着脚下的大块碎石,刨得手臂上全是血,终于,他看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 裴行之疯了一般徒手挖开压在上方的巨石,连忙将那气息萎靡的青年拉出来,颤抖着手将伤药喂给他,过了很久,青年终于睁开了眼睛。 “师父……”裴行之看着眼前人身上深重的伤势,浑身无法抑制地细微颤抖着。 风华脸色惨白如纸,他清楚自己已是弥留之际。 他按住少年传输灵力的手,张嘴想说话,却先咳出了一大口血,血里掺杂着碎裂的内腑脏块。 “行之,没用了。” 裴行之眼眸猩红,不住摇头,“有用的,有用的……” 风华扯唇笑了下,语气释然:“来之前我就预料到了。” 燃烧精魂破阵,十方血煞阵爆炸时他处于正中心处,遭受到的冲击难以形容,风华十分清楚,自己现在能醒来,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小梨花。”他轻声喊着旁边泣不成声的少女。 闻梨跪倒在他身边,泪大颗滚落,“小风叔叔……” 风华目光缓慢扫过她身上,缓缓落下一口气:“没事,便好。” 短短四个字,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喘得厉害。 “师父,你别说话了。”裴行之哽咽喊着。 安顿好云既白的药玄检查完聂净慈之后便来到了废墟处。 裴行之看到他,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师兄,师兄你快救救我师父!” 药玄站在旁边,眉眼低垂地看着地上的青年,沉默不语。 风华目光转向他,脸上全是灰尘和血水,却笑得轻佻:“玩脱了。” 药玄觉得喉咙有些堵得慌,眼神颤动,沉重开口:“师叔。” 风华愣了一下,不禁挑眉,语气稀奇,“不喊我咳咳……不喊我老不死的了?” “那你真的能不死吗?”药玄如此问。 风华轻轻摇头,“大概不能了。” 他轻叹:“这下,是真的……死外边了。” “师兄……”裴行之艰难吐出两个字,期许地看着药玄。 药玄只是微微摇头。 裴行之表情凝住,清亮的眸中蒙上水汽,声音慌乱:“不会的,师兄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可是最厉害的丹修!” 药玄闭眼转头,不忍再看。 “乖徒儿,别为难你师兄了。”风华怅然道,“生老病死,各有其命,这是……为师从前教过你的。” 风华拉起裴行之的手,又拉起闻梨的手,慢慢将他们的手放在一处。 那双满是血的手放在两人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低声嘱托:“你们……要好好的。” 天空阳光洒落,却无端泛着刺人的冷。 青年望着天际,声音低不可闻:“可惜,看不到你们……成婚了……” 闻梨看到那双眼睛一点一点阖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混在哽咽声中含糊不清。 ——“干爹。” 如此莫名其妙的两个字,却令风华的眼睫轻微一颤,余下这天地间最后一声叹息,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师父——” 少年的悲恸哭喊随风而逝。 叶舞走上前,忍着眼泪,对闻梨说:“那边,有一个人要找你。” 闻梨赶忙跑过去,看到了倚靠在一个大石旁边的女子。 女子浑身是血,那张原本绝艳的脸上此刻全是层层叠叠纠缠的疤痕,她对她招手。 “美人姐姐。” 琴雪衣眨了眨眼,牵扯着脸上的伤疤,“吓到你了吧,你喊了那么久的美人姐姐,其实是个丑八怪。” 闻梨不住摇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那时你传授给我易形术,你的灵力没有维持住你的易容,那时候我就看清了你的脸,你是美人姐姐,不管你是什么样,你一直都是美人姐姐。” 琴雪衣愣了愣,“原来那么早吗?” 闻梨哭着说:“我们也很早就认识了,不是吗?” 琴雪衣大喘着气,艰难地点了下头。 她胸脯剧烈起伏,咳了好几下,“当初……给你易形术,和你定下约定,是希望你努力修炼,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看到你安好,我便也放心了。” “这个给你。”琴雪衣将手里攥着的无垢珠放在闻梨手中,“物归原主了……” 手里的无垢珠全是裂纹,裂纹中染上的血刺得人眼睛发疼。 闻梨咬着唇,泪眼模糊:“姐姐,你会没事的吧?” 琴雪衣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心中轻语:得报知遇之恩,也算圆满。 “好想和你再打一次麻雀牌啊,可惜……没机会了。” “你个小骗子,技术真差……” “美人姐姐……” 细碎的呜咽声渐渐远去…… ------------ 第184章 我的师傅呢? 季千星将因为禁药反噬昏迷的孟昭交给其他同门弟子后,又看到辛觉昏死在地上,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师傅,你怎么了?” 季千星扶起辛觉,让他靠在树干上。 哒、哒、哒——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季千星一抬头,看到了衣物染血,提着冰冷长剑走到他面前的黄衣少年。 虞子嘉眼睛通红,冷喝:“让开。” 季千星一愣,“你想干什么?” 虞子嘉表情凶狠,声音颤抖着,“季千星,你师傅,杀了我师傅。” “什么?”季千星脑中有根弦被崩断,连连摆手,不敢置信,“不可能,我师傅不可能杀了你师傅,这怎么可能?!” 虞子嘉闭了闭眼,咬牙道:“你让不让开?” 季千星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挡在他面前,“我不会让的,他是我师傅。” 虞子嘉一怔,眼泪霎时落下,竟然呜咽着笑了起来。 “他是你师傅,那我师傅呢……” 他倔强地用袖子将泪拭去,逍遥剑泛着寒芒,直指着面前的人,“今天你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说着,他直接动手了,季千星连忙拔剑抵挡。 混元宗另外一名长老出现,出手一道灵力将要落在虞子嘉腿上。 一条火红的长鞭抽出,文柔神情异常的冷:“你想干什么?” 那长老一愣,说:“辛觉是我宗内的长老。” 文柔冷笑:“所以呢?” “所以他不论如何,该由混元宗处置。” “放你爹的狗屁!” 文柔大骂,“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我师姐,该千刀万剐!” 那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挥来的鞭子打断,他忙说:“文长老,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祖宗!” 这边乱作一团,又有几名弟子过来,季千星一惊:“你们?” 那几名弟子说:“你师傅也重伤了我家长老,你师傅真是……恶毒。” 季千星茫然极了,“怎么会……” 逍遥剑刺入他肩胛,虞子嘉将剑拔出便来到了辛觉面前。 “住手!”重伤的秋韵喊道,她被宛溪搀扶着来到众人面前,“诸位,关于辛觉的事情,我混元宗会给诸位交代的,但他毕竟是我混元宗的长老,理应交由我们审罚。” 文柔寒声道:“你一句话便想轻飘飘揭过,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必须偿命!” 其余的人也附和着。 秋韵深呼吸一口气,现在混元宗算是处于众矢之的了,她道:“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你……”文柔还想说什么,被后面的一道声音打断。 “师妹。” 文柔回头,看到全衡,情绪再也忍不住,“师兄,师姐她……” 全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克制着说:“我知道了,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先将净慈……还有师叔,带回去吧。” 天色渐渐昏暗,笼罩着那些伤痕累累的人们。 翌日。 焚寂宗恒弥尊者安顿好宗门弟子后再次来到此处,看着那一地残骸的暗渊,悠然长叹。 他散尽一身修为,坐化于此,只为化解那滔天的血煞之气,以及超度那一城的行尸怨灵。 一场灾难,各宗门元气大伤,损伤惨重,青云宗更加惨烈。 这一件事被记载在修仙界秘闻中。 而自此之后,青云宗与混元宗势同水火。 …… 青云宗的弟子们将两位长老带回,闻梨并没有跟着回去,她抱着琴雪衣来到了天运赌坊。 阿依看到她们,摇着头不敢相认,“她……是琴娘子?” 闻梨迷茫地看着她,认出了这是她第一次来赌坊的时候见到的那名侍女,她唇瓣翕动,回答:“是,她是美人姐姐。” 听到这句话,阿依震惊,不是因为她怀中女子恐怖的面容,而是震惊:“她只出门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是因为我。”闻梨不住哽咽,“是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 熟悉的三楼房间内,响起的再不是打牌的欢声笑语,而是悲伤的哭泣。 阿依将琴雪衣的身体擦拭干净,又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放置于一副水晶棺中。 “闻姑娘,你……”阿依眼睛红红的,她看着旁边的女孩,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她说不出来。 “琴娘子是一个很好的人,这赌坊内的许多姑娘都受过她的恩惠,像我,曾经是被夫家抛弃,是娘子收留了我,虽然我根骨资质一般,但是娘子她从未亏待过我。” “琴娘子她很喜欢你,我想,她能义无反顾去救你,那想来你对她很重要,你要保重好自己。” 闻梨转头看着阿依,阿依蓦地往旁边转头,并不对上她的目光。 闻梨扯了下唇,唇瓣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出一个嗯字。 她想,阿依心中肯定是怨恨她的。 琴雪衣曾是她的恩人,现在她为救她而死,阿依讨厌她无可厚非。 只是因为她是琴雪衣看重的人,所以阿依又什么都不能说。 阿依扶着棺盖缓缓合拢,闻梨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阿依有些不解,只见那少女掌心在棺中女子的脸庞上空一抚而过,那脸上的疤痕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的绝色艳丽。 “这样,她应该会开心一点。” 阿依心中酸涩,同闻梨一起将棺盖合上。 闻梨看着棺盖闭合,心中低声说。 再见,美人姐姐。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令牌,这是琴雪衣当初交给她的。 她望着这令牌良久,离开赌坊时,将令牌放在柜台上。 阿依将房间门关好后下楼,目光看到柜台上的令牌,连忙喊住闻梨,“闻姑娘,你的令牌落下了。” 闻梨回头看着阿依手中的令牌,微微摇头。 阿依却上前,将令牌强硬放在她手中,“既然这是琴娘子给你的,那便永远是你的。” “闻姑娘,以后若有需要,欢迎你来赌坊,我会同娘子一样,尽力帮你的。” 闻梨看着手中的令牌,勉强笑了下:“谢谢。” 阿依道:“闻姑娘,保重。” 少女背对着挥手,走入人潮中。 ------------ 第185章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青云宗。 往日热闹繁华的青云宗如今一片缟素,放眼望去全是穿着素白麻衣、头系白巾的弟子。 平时少人的山门,也有好几队弟子严密看守着。 闻梨恍惚走在主峰,路上遇到的弟子全都红着眼睛。 她来到主峰的祠堂,站在了两间静室外面。 门外挂着纯白的花,就像落雪之巅的雪一样白。 其中一间门外坐着的是放下一切公务赶来的谢卿,她此时正坐在台阶上抹眼泪。 在她背后的房间里面,能听到少年隐忍的哭泣声,就像半夜杜鹃的啼哭,无端酸人眼眶。 隐约还能听到叶舞安慰的声音。 闻梨轻轻推开了门,房间内的两个人转头看来,两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玄晶冰棺内,红衣刀修静静躺着。 闻梨走过去点燃清香,作了三个揖。 叶舞在她耳边轻声说:“这里有我看着,你去看看他吧。” 闻梨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她站在另一间门外,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心惊。 她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少年一身白衣,头戴白巾,跪在玄晶棺椁前面,脊背挺得笔直,低垂着头。 没有哭泣,但是那微微佝偻的肩头,却泄露了那不堪重负的悲伤。 全栖迟站在旁边擦眼泪,几欲开口,但不善安慰的她半天也只能喊出一句:“小师叔……” 她听到开门声转头看到闻梨,像是看到了救星。 闻梨对她点下头,全栖迟揉着眼睛出门,轻轻将门带上。 闻梨脚步轻缓地走过去,跪在裴行之身边。 棺椁中,躺着的是他如师如父的人,是青云宗最放荡不羁的太上长老,风华。 闻梨喉咙发苦,“对不起。” 裴行之转头看着她,脸上闪过几分迷茫,声音嘶哑:“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闻梨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我,小风叔叔才……” “不是因为你。”裴行之打断她,“就像师姐不是只为了虞子嘉,师父他也不只是为了你,他们是为了所有弟子,不是因为某一个人。” 闻梨眼泪落得更凶,裴行之平静的反应令她更难受。 她宁愿他像之前那样大哭,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样。 …… 在祠堂里陷入沉重的悲伤时,主峰的议事殿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一长老说:“渡化修为?这不行,一但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客卿长老附议:“我们已经损失两位长老了,药长老你可不能再出事。” “我只是通知,不是和你们商量。”药玄冷冷道。 那客卿长老还想说什么,被全衡打断。 “全掌门,难不成你同意他?” 全衡揉了揉眉头,沉声说:“那是他徒弟,唯一的徒弟。” 客卿长老道:“他现在也是青云宗唯一的化神圆满,唯一有希望突破渡劫的人,掌门可别忘了,若论实力,现在混元宗已经超过青云宗了。” 文柔不耐烦道:“那你去混元宗吧。” “你……”客卿长老指着她,气得涨红。 药玄对文柔说:“这几天麻烦师姐帮我照顾好小白。” “我会的,你放心吧。”文柔点头。 药玄淡淡一挥手:“走了。” 那目中无人,全然不顾青云宗现今状况的态度,气得客卿长老拂袖而去。 药玄来到药圃,将药圃中珍藏的年份顶尖的那一批灵药摘了个干净。 此次他要炼制的丹药是天阶丹药中的顶尖之一,名叫太一归真丹。 此丹能令修士回归本源,重塑真我,解决掉身体遭受的反噬。 只是此丹炼制难度极高,往前千余年,能炼制出太一归真丹的丹修不超过一手数,且无一不是渡劫修为。 药玄拿到丹方的时候它还是残缺的,这些年的种种实验,才渐渐将丹方补充完整。 不过此丹虽能救回云既白的命,但是他因为强行跨越的境界数太多,以及之后不管不顾地破阵,灵根已经碎成了渣,活了也只能终生卡在元婴境。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修为渡丹,将他的亏空填上,他才有后续晋升的机会。 炼丹房内,药玄看着面前跳跃的火焰,无端想起自己第一次为云既白炼丹的场景。 思绪一下就回到最初见到他的时候。 小孩因与族人切磋武艺,却被对方下狠手毁掉了经脉根基,扔出了大门。 那时药玄路过,对巷子里躺在地上脏兮兮、黑漆漆的小孩视而不见。 小孩却看出了他身上易容术的灵韵,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 “前辈,求你……救救我。” 药玄停下脚步,摸着下巴打量他,摇头道:“经脉毁了大半,有点惨,不过我凭什么要救你?我又不是那些悬壶济世的大善人。” 小孩狼狈极了,眼睛却黑得发亮,“我当您徒弟,能给您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也行。” 又想他救他,又想当他徒弟。 药玄沉默半晌,“小小年纪脸皮却厚如城墙。”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小孩见他没拒绝,立马跪下连嗑三个响头。 药玄见这小孩如此机灵,问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想到了自己已经被亲族抛弃,改口说,“没有名字,请师父赐名。” 药玄也不在意,随意道:“那就叫小白吧。” 小孩傻眼:“没有……大名吗?” “这名还不够大?” 药玄顿时脾气上来了,恼道:“我看你这么黑,给你取个名字对冲一下,去去你的晦气,你还挑上了。” 他忙说:“师父用心良苦。” 药玄瞥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略微思索了两秒,“大名云既白,就这个,爱要不要。” 小云既白立马恩谢:“多谢师父赐名。” “进去吧。”药玄皱着脸唤出一尊药鼎,实在有些嫌弃面前的小孩,那血液和泥巴凝结成一绺绺的破布,太脏了。 小云既白费力扒着那巨大的药鼎,努力了半天,身上没有力气,根本上不去。 “真是个麻烦,”药玄嫌弃地揪着他的领子将人十分随意地丢进去。“脏死了。” 叮当一声,小云既白没有防备地摔在药鼎里,头撞到了药鼎边缘,当场晕了过去。 药玄还在旁边嫌弃地擦手,一回头发现那小孩已经闭上眼睛了,感慨: “你这小破孩倒真是心大,倒头就睡。” “走吧,带你回家。” …… 思绪收拢,药玄凝着眼前鼎下炽热纠缠的异火。 “这次,你给我倒一辈子茶都还不清,不过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他微微摇头笑着,“做你师父也忒倒霉了些,等你醒了得给你用柚子叶去去晦气。” ------------ 第186章 我没有师父了 这一日,白幡飘荡。 按照青云宗的传统,仙逝的长老会以玄晶冰棺安置,葬于青云宗主峰之后的英魂陵中。 一座新冢同另一座旧冢并排而立,一座则立于前任掌门之冢旁边。 掌门全衡一席玄色长袍站在前方,声音沉缓,清晰地回荡在众弟子耳边: “太上长老风华,长老聂净慈,一生为青云宗鞠躬尽瘁。今为护佑弟子,舍身取义,此恩此德,重如北辰,功在千秋。” “今双星并落,寰宇同悲。” “凡青云弟子,当谨记长老教诲,砥砺前行,光大宗门,以慰先辈在天之灵。” 这平静的宣告,蕴藏着宗门失去基石的沉痛与悲怆。 裴行之与虞子嘉身着亲传弟子服,缓步上前。 两人并起剑指,指尖凝聚着精纯的灵力,在石碑上一笔一划刻下两位长老的名字。 金石之声落在每个人心头,令人沉闷。 当最后一道刻字完成,两人在碑前郑重叩首。 众弟子手持白花,神情肃穆,躬身行礼。 青山垂首,钟鸣九响,万剑齐悲。 那属于两位长老的本命武器,一刀一剑在剑阵中盘旋,悲鸣声萦绕不绝,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去,飞往藏兵谷。 就在最后一声祭钟消弭之际。 “轰——” 一道闪电劫雷毫无预兆地劈落在药灵峰山顶,将整座山峰映照成一片雪白。 半晌后,雷光散去,万丈霞光喷薄而出,五彩祥云铺满天际。 这是唯有那传说中的天阶极品丹药出世,才能引动的天地异象。 文柔侧目凝视着那片祥云,哀凄的眸中浮现出一丝慰藉,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丹成天象,霞光送行……有此祥云相送,师叔和师姐,应该会高兴的。” 逝者已矣,但青云宗,生生不息。 …… 药玄将异火收束,两枚淡金色丹药成型,丹药上朦胧云雾流转。 他神态自信中带着一抹落寞怅然,“以化神境炼成天阶极品,只能说不愧是我。” 他走出炼丹房,眺望着英魂陵的方向,许久,才收回目光,来到一间房中。 床上云既白安然躺着,呼吸细弱,胸膛完全看不出起伏,身体又干瘪又黑,像一具干尸。 药玄将太一归真丹和渡元丹喂给他,然后在太一归真丹的药力清除他所受禁药反噬的同时,再通过渡元丹将自己的修为渡化给他。 渡化修为并不算正统之术,且这是一个险之又险的过程,稍不注意,两人都会受到严重损伤。 也幸好,现在云既白昏着,完全没有意识,不然,药玄根本不能如此轻易施行这种方法。 两个时辰过去,药玄已经大汗淋漓,皱着眉脸色苍白,他的修为已经掉到了化神初期。 他随意吃了两颗固元丹稳住现在的境界。 为降低云既白之后晋升之途的影响,药玄选择的是保守的方法,并没有直接将他的修为灌到化神后期。 现在云既白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修为依旧是元婴后期,等他醒来,慢慢将渡化的修为吸收,便大功告成了。 一切结束,药玄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垂首看着手里的瓷瓶,里面还有一枚太一归真丹。 正在这时,全衡来了,他看着床上恢复正常的人,欣慰道:“成功了?” 药玄点头,说:“师兄,给你。” 全衡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给那孩子吧。” “确定?”药玄一挑眉,“再想要我可炼不出来了,只能等小白炼了。” 全衡轻叹:“弑君弑亲的反噬惩罚,以那人的修为,再不救大概没多少寿元可活了,都是些可怜孩子,给他吧。” 药玄:“行吧。” …… 落雪之巅。 闻梨随着裴行之来到风华的洞府。 裴行之十分细致地擦拭着洞府内的每一处,其实洞府陈设干净整洁,完全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 闻梨安静地陪着他整理。 将风华的所有东西都收整摆放好后,裴行之将洞府封上。 然后闻梨看到他从潭水边搬来了一块浑圆的青石,盘腿坐在地上一点一点敲动,最后呈现出一块墓碑的模样。 起初闻梨还有些不明白裴行之为什么还要雕一块墓碑,直到她看到他将墓碑立在了瀑布旁边。 闻梨眼一酸。 葬在英魂陵的,是青云宗太上长老风华。 而碑立于此处,是他的师父风华。 裴行之拂去尘土,将它稳稳立在瀑布旁边。 石头上,干干净净,未刻一字。 他靠着石碑坐下,目光望着面前凝结成冰的潭水。 昔日,风华便是在此处教他修炼,传授他剑法。 裴行之转头,对闻梨微笑着说:“你知道吗?其实来青云宗我是不情愿的,是师父他非要带我来。” 那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风华下山除一个祸乱的大妖,解决完事情就到处游山玩水,也是那么巧,经过一个荒凉村庄的时候,碰到了那个破衣烂衫的阿无。 “啧啧啧,你这小孩打哪冒出来的,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身毒气。” 阿无目光空茫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不知路在何处。 这完全不在意的态度是风华自从晋升渡劫以来没见过的,除了那几个同为渡劫的老家伙,其他人见到他不都是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尊者仙君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遭到人无视。 “小孩,你知道我是谁吗?” “……” “青云宗太上长老风华,风华绝代的风华。” “……” 风华沉默良久,拦住那孩子的去路,上下打量着他,“是个哑巴?” 阿无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他继续走。 再一次被无视,风华顿时来了兴趣,慢悠悠跟在他身边,“小可怜见的,这毒属实麻烦了些,也不知道小玄子有没有办法。”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阿无终于停了下来,忍无可忍,“你,好吵。” 风华立马笑了:“不是哑巴。” 阿无看着他,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风华问:“叫什么名字?” “阿无。” “阿无,”风华蹙眉,“这名字不太好,我给你改一个吧,唔……我看你一直往前走,那就叫行之吧。” “至于姓的话,我陪你走了这么长的路,那就叫——裴行之。” 风华一拍手,“我可真有才华。” 阿无闭了闭眼,对他这种擅自改人姓名的行为不想作任何表示。 风华盯着他,悠悠道:“想不想做我徒弟?” “不想。” “嘿,放眼中州想当我风华的徒弟能绕青云宗一百圈,你还拒绝上了。” “那你去收他们做徒弟吧。” 风华顿时噎住。 这毒小孩说话真是气人,完全没有把他这么大的渡劫大能放在眼里,不过还好他不在意。 “小孩。”风华挑眉询问,“你这是想寻死?” 阿无:“那你能帮我吗?” 风华勾唇笑:“我能让你活。” 说着,他就一把拎着阿无的后衣领子带上了飞剑。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 风华哈哈大笑:“我辈分可高,那些弟子都得叫你一声小师叔,高兴吗?” “哦。” …… 回忆被落雪之巅的冷风吹散。 裴行之望着眼前的石碑,嘴唇微微颤抖着,颤声说出一句话:“我没有师父了……” “闻梨,我没有师父了。” 他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间,无声隐忍的泪烫得她皮肤灼痛。 裴行之抓着她的衣服,声音又沉又闷:“我只有你了,闻梨,我……只有你了……” 就像溺水之人看见了水面最后一根浮木,他牢牢抓着不敢放手。 但是他不知道,这根木头,其实内里所剩无几。 闻梨咬着唇,忍着哭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还有很多的,你的师兄师姐,还有云师兄栖迟他们,你不止有我,你还有很多很多……” 他好似没有听到,只低声重复着那一句话。 “我只有你了……” ------------ 第187章 征兆 此次意外,各宗门都有派遣人前往那处废墟调查,但是那一切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令人毫无头绪。 但毫无疑问的是,背地里肯定有人在针对宗门弟子,为此,各宗门举行了几次议会,暂时达成了共同合作。 在知道这件事和四方岛有关的时候,全栖迟万分懊悔当初她为什么提议要去四方岛,如果他们那时直接回了青云宗,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这也只是一种假设,谁又能未卜先知知道后续的一切呢。 山门处。 弟子对面前的三个人冷脸:“说了很多次了,闭门不见客,特别是不见你们混元宗的人。” 宛溪忙说:“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来看看他们好不好?” “你混元宗的人杀了我们聂长老,怎么好意思来问他们好不好的?”弟子恨恨道。 在一旁的季千星垂了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长老能活过来吗?” 季千星头更低了,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关于辛觉的处理,混元宗给出的是审判他的心境,结果发现他已经被心魔吞噬,完全没了人性,最后是将人关进了混元宗的监牢,受尽刑罚,终身不得出。 至于其他宗门因为辛觉所造成的伤害,混元宗给了许多的补偿措施,赔了好些的修炼资源,才将他们安抚了下来。 当然,青云宗除外,登门赔罪的长老连山门都没进得来,就被文柔打出去了。 现在的宛溪三人,也来了几天,但是都被守门弟子拦了下来。 孟昭在旁边开口:“云既白如何?” “我没事。” 云既白在叶舞的搀扶下来到三人面前,“这里我来处理。” 弟子:“是,大师兄。” 云既白看向孟昭,“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温和,只是任谁都能感觉到其中隐含的疏离。 “没事。”孟昭迟疑道,“你……” 云既白摆手道:“只是还有些虚弱而已,没有大碍了。” “你们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宛溪道:“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虽然,他们现在能做的其实就是不要出现在青云宗,不要出现在青云宗人的面前,但是作为朋友,他们也确实很担心。 云既白随口道:“都好。” 那样子,明显是不想多谈。 季千星姿态踌躇,拿出了几只储物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云既白看到他的动作,摇头:“我们青云宗是不会接受混元宗的赔偿的。” “不是混元宗。”季千星忙说,“我是以我自己的名义,我……对不起。” 云既白微笑:“以你的名义,哪怕我同意了,虞师弟也不会同意,所以你还是收回去吧。” 季千星垂眸掐着手心,点了个头,“我知道了。” “三位若是没有其它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孟昭道:“没了。” 云既白点头,转身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良久,还是说:“宛溪,你同我来一下。” 宛溪跟着他走到了旁边,一抬眸,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根琴弦,顿时怔住。 云既白默然叹气,语气温和:“我想,你的琴,少了琴弦始终不完整。” 宛溪愣住,在对方温柔的目光下,艰涩出声:“你……你说得对,缺了根弦,我都不习惯了。” 她伸手将琴弦接过,然后将那块通讯玉牌拿了出来。 云既白将玉牌收回,唇瓣翕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孟昭看着面前的叶舞,抿唇问:“你还好吧?” 叶舞回答:“还行,你呢?” 孟昭:“没事。”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之前还能说得上话的两方人,现在也只剩了沉默。 混元宗三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离去的两道背影。 孟昭叹气:“走吧。” 三人心情怅然地离去了。 云既白转头问叶舞:“什么想法?” 叶舞蹙眉:“什么什么想法?” “你对孟昭?” “你对宛溪?” 云既白:“我觉得还是振兴青云宗要紧。” 叶舞:“我和你想法一样。” “那努力?”云既白伸出拳头。 叶舞同他碰了下,“共勉。” 两人路过演武场时,看到了那躺在麒麟石像上的少年,他单手拿着一坛酒,仰头随意喝着。 他用手盖住眼睛,“越喝越苦。” 曾经,也是在这里,聂净慈陪他喝酒开导他,她说:“不谈过去,不谈将来,只谈现在,你只是我聂净慈的徒弟,仅此而已。” 现在,徒弟还是徒弟,师傅,却已不在了。 “师弟,下来打一场!”全栖迟站在下方喊。 虞子嘉往下看了一眼,回道:“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云既白和叶舞对视一眼,然后离开了。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彼此,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 “裴行之,我真的没事。” 闻梨被裴行之强硬拉着来到药灵峰。 他充耳不闻,只说一定要让药玄看看。 药玄仔细检查了闻梨的身体,说道:“确实没事。” 闻梨看向裴行之:“你看吧,我都说我没事了。” 裴行之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把闻梨看得心中发毛。 她终于顶不住了,小声说:“其实就是一种征兆,要回去的征兆。” 裴行之哑声问:“你的意思是,你这段时间的异样是因为这个。” 闻梨点头。 裴行之又问:“有没有难受?” 闻梨一怔,摇头:“没有。” 沉默了一会,裴行之还是找药玄要了一些养身体的药。 药玄望着那牵着手肩并肩离去的人,无奈叹气。 “若能有一处圆满,也算一种安慰吧。” 虽然修士不拘凡世俗礼,但是宗门内刚仙逝两名长老,一月后就要举行结契典礼,闻梨觉得于礼不合,十分不妥。 奈何裴行之坚持,其他人也没有异议,这件事居然就这么照常进行着。 婚礼前十天,谢卿将婚服送了过来。 大红色的婚服如天边最浓烈的晚霞,百花祥云的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裙摆蓬松逶迤,缀满的珍珠金丝,华丽至极。 这套由裴行之亲手设计的婚服,确实美。 裴行之问她:“喜欢吗?” 闻梨笑着:“喜欢。” 裴行之抱着她,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喜欢就好。” 哪怕结局终会离别,他希望至少回忆是美好的。 ------------ 第188章 原来是你啊 婚礼前一天。 满是红绸的房间内,闻梨拿出了那颗琴雪衣交给她的珠子。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尝试修复这颗珠子,虽然依旧全是裂纹,但这两天,这颗珠子终于有反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闻梨心中有一种直觉,这颗珠子,或许能让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她盘膝坐在床上,将灵力注入在无垢珠中,珠子颤颤巍巍亮起微光,几个不连贯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她原本的记忆。 她看到了偷跑出门的自己,在路上被人打劫,遇到了戴着幕篱路过的琴雪衣。 “小姑娘,一个人出门很危险的,你家人呢?” 小步梨回答:“我偷偷跑出来的,我想去中州。” 琴雪衣问:“去中州干什么?” “去探探路。” 她看着琴雪衣,想了想,说:“姐姐你是中州来的吗,你能带我去吗?我送你个东西。” 那是一本功法,就是异形秘术。 “你修炼它,出门就不用再戴着这个了。”她指着她头上的幕篱说。 琴雪衣一惊,“这纱有隔绝神识探查的效果,你怎么能看见的?” 步梨笑得娇俏:“保密。” 琴雪衣带着步梨来到了中州,她们走过了几个城市,路过一个山谷时。 琴雪衣说:“这里是死寂之地,我们绕开吧。” 步梨却摇头,直直地往前走,“我感应到里面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进入山谷中,看到了一副骷髅,骷髅前面有一把生锈的剑。 面对骷髅,步梨却不害怕,她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下一秒,那骷髅化成了一阵飞灰。 升腾的尘埃在她面前缱绻不散,恍然间,竟像一个虚无的拥抱。 步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具骷髅架子产生熟悉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多想,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剑,“生锈的剑,真奇怪,是过期了吗?” 琴雪衣带她在中州玩了一圈,然后将她送回了长霁泽。 离别时,步梨说:“谢谢美人姐姐这段时间的陪伴。” 她取出一颗珠子交给她,“这个,无垢珠,涤荡尘埃,得见本真。你把它带在身上,就能分辨别人对你是否有恶意,以后不要再被人欺骗伤害了。” “美人姐姐……”琴雪衣低声喃喃,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嘴可真甜。” ……画面跳转。 一间房内,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小梨花,你刚晋升化神后期,又要去哪?” “兰姨,我要去中州,也可能是无尽域。” “怎么又要去中州?还有无尽域,那里可乱得很。” 她说:“我听到了祂的指引,我该去完成我的使命了。” 女子问:“什么使命?” 她说:“我要去——杀一个人。” …… 又是几个断断续续的画面,她去到了魍魉城,恍惚间,好像在那看见了四个青云宗的人,她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 之后是一些一闪而过的记忆,但毫无例外,裴行之都在她身边。 也是她,亲手将那把剑放在了藏兵谷。 无垢珠光芒闪烁着,那晶亮的光映照在闻梨的眼底。 她看到了,之前始终看不清的那场宏大的战斗场面。 有她、有裴行之、云既白、全栖迟、虞子嘉,没有叶舞。 还有一些其他眼熟的人。 她手中握着一把剑,那剑深入了一个男人的胸膛,画面就此定格,然后天空闪过阵法的光晕,刺人眼睛。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魍魉城,揽月阁。 闻梨眨了眨眼,接下来的事情,她清楚了。 她垂眸看着手心,一些事情在她心中缓缓明了。 “原来是你啊,时光回溯,偷换记忆,石玉,你本事真大呢。” 闻梨将无垢珠收起,闪着光的珠子落在她右手掌心,碰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微芒一晃。 她愣住了。 那些,好像是裴行之。 这是,契约戒的真实。 她看到裴行之去了莫家,那时的莫家有人正在挂白幡。 主厅中的莫轻离身形枯槁。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莫轻离缓缓抬眼,面容疲惫,“无忧去世前告诉我一件事,她说,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裴行之问:“是什么?” “是回溯。”莫轻离说,“明日你们和他的最终一战,输赢无法料定,但是时光会回溯,这是既定之事。” 裴行之神情凝重:“回到什么节点?” “你和她的初见之地。” 顿了顿,莫轻离补充,“但不一定是初见之时。” “师兄为何只告诉我?” “因为我只能告诉你,因为,只有你有能力去做出一些改变。” 莫轻离道,“我无法去窥视更改她的命运,但是你,我可以。” 他看着裴行之,轻声一笑:“她喜欢你,你身上沾染了她的命运气息,找你,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裴行之微微敛眸,“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我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自己想做什么?我只是一个指引者,改变者在你。” 说着,莫轻离手中出现一条如星辰般闪烁的命运丝线,他将那条丝线交给裴行之,细致叮嘱: “你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裴行之看着手里的丝线,目光沉沉,忽然道:“变换不定的秘境裂缝中法则之力薄弱,是不是能延长时间。” 莫轻离怔了怔,随即勾唇笑了:“可以。” 离去时,裴行之脚步一顿,目光看向旁边的窗台,那里的一株荆棘植物散发着迷人的异香。 莫轻离注意到他的视线,缓声说:“美人泪,一种需要真挚情感浇灌才能盛开的灵植,你若是有兴趣,可以试试。” 裴行之看着那株荆棘,沉吟良久,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问:“在哪可以寻到?” 莫轻离:“苍穹境西南,花海。” “多谢师兄。” ------------ 第189章 他早就为她种出过美人泪了 裴行之带着那条命运丝线,在回青云宗的路上,听闻了附近出现的秘境中有珍稀灵药出世,他略微考虑之后,便进入秘境,在几只化神妖兽眼皮底下取走了几株灵药,其中便有一株年份极高的玉髓芝。 他将所有灵药放在了风华的洞府中。 彼时的风华是重伤昏迷的状态,他站在床前,低声说: “师父,时光回溯后,你也能好起来了。” 顾不得取灵药时受的伤,裴行之转头去了苍穹境,找到西棠,取走了那块石头旁边的美人泪。 他快速回到落雪之巅,目光看着眼前的干枯荆棘,略有些迷茫。 真挚的情感……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美人泪,用灵力细心养护着,却不知如何做。 毫无头绪,但是时间紧迫,他唤出了挚心剑。 此时的挚心剑剑柄处干干净净。 裴行之以灵力做刃,在上面一笔一划刻下痕迹,一边刻他一边低声说着。 “挚心,你要记得她,你一定要记得她。” “你要听她的话。” “就算回溯后我忘了,你也要将她认出来。” 他将这些话一字一句、真挚虔诚地说给挚心剑听。 一支白色梨花浮现在剑柄上,栩栩如生。 挚心剑在空中晃了晃,好像是在回应他。 在这期间,某种清新的气息逸散在房间中,被他摆放在腿边的美人泪的枝丫缓缓颤动。 滴答。 一滴泪珠滚落,恰如宿命般跌入尘埃。 一缕清风吹过,将那滴泪吹落在了荆棘上,荆棘外表的褐色枯皮一寸寸剥落,露出里面嫩绿色的主干。 纯白光晕无声绽开,竟生出一朵花来。 花瓣是半透明的白,如同凝结的月露光华,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周身散发着清冷而柔和的光晕,承载着一个人不含任何杂质的情念,美得惊心动魄。 裴行之恍然回神,看着那株美人泪,指尖抚过脸上的泪,尝了一下,神情有些不确定。 “应该是甜的吧?” 随后他去了藏兵谷,将美人泪放进熔炉中,又加入了几种珍贵的炼器材料。 两刻钟后,一对银色、中间有一颗莹白琥珀的戒指成型。 做完这一切,裴行之回到落雪之巅,接下来的他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忽地并起剑指,轻点在自己眉心处,剑气逸散在灵台之中——他生生斩了自己的一半情魂。 只那么一瞬间,脑中剧烈的疼痛炸开,裴行之的脸色白了下去,栽倒在地。 “呃……” 前所未有的痛楚令他蜷缩起身体,恨不得用头撞地,连呼吸都是剧痛。 裴行之将斩掉的一半情魂从灵台中扯出来,随意用一件隔绝神识探查的黑色长袍将他罩住,接着将魍魉城令牌、一只储物袋、命运丝线和契约戒一起交给他。 “去吧。” 那一半情魂意识不清,但是他有着对她的情,知道本体想要他做什么。 于是他来到了魍魉城,来到了揽月阁。 他的声音隐藏在黑袍下,“我想同你们做一个交易。” 一猫妖询问:“不知贵客想做什么交易?” 他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放在柜台上,以及装在木盒里的两枚契约戒。 猫妖看到那储物袋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取出交易书:“麻烦贵客在此处写下交易明细。” 他提笔写下八个字——契约戒明,有缘人至。 写完他便合上了交易书。 猫妖接过看了一眼,不解询问:“贵客姓名?” “阁下只需要按我的要求做就好。” “当然可以。”猫妖笑道,这人出手阔绰,既然人都这么说了,他也识趣不再问。 情魂完成了任务,但是他没有回到落雪之巅。 他带着那一条丝线,游荡在魍魉城外的裂隙中。 城外无尽的罡风肆虐,他虽然是化神境强者的一缕魂魄,但实力只勉强达到金丹,不时便被那些风刃刮到,灼痛不已。 他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到来。 终于,时光回溯发生,他等到了。 他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同时他也感应到了本体的气息。 柳眉拿出魍魉城令牌开启阵法的时候,他趁此时机,用与本体的联系将人一同拉了进来。 看到本体的一瞬间,他有些许茫然。 居然只有筑基,这么弱吗? 好嫌弃。 而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金丹劫雷降临。 情魂想都没想便将本体推进了魍魉城,独自硬抗那道劫雷。 也幸好在这里的法则之力较弱,不然,以他这点残魂,怕是要被雷劈散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传送阵法出现,他看到了本体和她。 她看起来好狼狈,怎么身上都是血啊。 本体到底有没有保护好她,情魂很是郁闷。 不过幸好,她好好的,没有事。 这是十六岁的她吗? 有点乖乖的,可爱。 情魂绕着少女身周飞了两圈,魂体已经快要散了,他伸出双臂抱了抱她,然后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本体的灵台中。 …… 闻梨恍然回神,低头看着右手无名指的契约戒,眼睛酸涩。 原来,裴行之早就为她种出过美人泪了。 就是西棠那里,凭空消失的那一株。 难怪他总是能凭借戒指找到她,原来这里面装满了他的情意。 她取下腰间的那只玉魄香囊,这也是裴行之的。 原来,救她的从来不是系统,自始至终,只有裴行之。 他甚至,硬生生撕了自己的一半情魂。 她想,到底是要有多爱,才能忍受着斩魂之痛,忍受着魍魉城外刮起的猎猎罡风,直到亲眼看到她安好。 闻梨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去寒潭,那时风华说裴行之灵台混乱,以及加的那莫名其妙的十点好感度,都是因为 ——情魂的回归。 还有那几声迷茫的师父,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可是为什么,回溯前小风叔叔还好好的,现在却…… 闻梨心神一震,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飞快跑出房间,直奔旁边裴行之的小楼,不过没想到,她刚下楼就看到了楼下的裴行之。 裴行之看到她,神情有些窘迫。 闻梨问:“这么晚了,你这是守在这里,怕我跑了吗?” 裴行之不答,转而问她:“你为何不休息?” 明日就是两人的结契典礼了。 闻梨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她将无垢珠取出来,然而就在珠子放在裴行之手里的一瞬间,那满是裂纹的珠子碎成了齑粉。 一缕缕灵韵从中逸散出,绕着两人身周。 “这是……”裴行之神情疑惑。 闻梨却僵在了原地,目光震颤。 她看到了,她和裴行之的命运线。 两条线纠缠在一起,如血般鲜红,此消,彼长。 闻梨不敢置信地后退半步,神情恍惚。 “你怎么了?”裴行之看到她的反应,连忙问。 闻梨仰头看着他,“裴行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闭关?” 裴行之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就是心神不稳而已,已经没事了。” 闻梨换了个方式:“那你有没有感觉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 裴行之想了想,摇头,“没有。” “这样啊……”闻梨恍然,小声说,“小风叔叔不在了,你要保重好自己才是。” 她没说自己,裴行之目光有些落寞。 “我有些困了。” 裴行之亲了亲她的额头,“去睡吧。” ------------ 第190章 玄微命术,瞒天过海 闻梨精神恍惚地回到了房间,关门的瞬间,腿一软,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直接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闭上眼睛,唇咬得发白:“石玉,你是真的狠啊。” 周围阴冷的气息浮起,闻梨感觉自己的思绪被拉进了一个纯白空间。 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修长,面容俊美,唇角勾着一丝邪佞的弧度。 “小梨花,我们又见面了。” 闻梨冷冷地看着他。 男子啧了一声:“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若论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大伯,毕竟,你父亲曾经可是叫我一声大哥的。” 闻梨寒声道:“可是你害了他们。” “怎么能叫害呢,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你父亲最后还让我吃了个大亏呢。” 男子勾唇笑着,只是那笑容异常地冷漠阴沉:“我谋划五百年,布局千年,只差一步便能成功了,是他们坏我好事,现在,他们的女儿又来坏我好事,你说说,我亏不亏。” 闻梨嗤笑:“杀害自己的挚友,如此冷血无情,你还是人吗?” “当然不是,人是有心的,我没有。”男子手掌抚过胸膛,里面居然真的是空的。 闻梨惊骇。 他呵呵笑道:“当初便是因着那份没用的恻隐之心,想着留你父亲一命,不然,我早在四百年前就成功了。” 闻梨:“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心挖掉了。” “不然呢,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闻梨默了很久,沉声道:“六十年前那次擢仙试的意外,是你干的吧?那个叫刃绝的散修,是你。” “是我。”男子点头。 闻梨继续说:“四方岛的方觉,这次擢仙试的苏决,以及混元宗的辛觉,都是你?” 男子惊讶,“这你可想错了,辛觉可不是我,当初是我打伤了他,毕竟你们正派家大业大的,我需要安插个棋子才好行事不是,刚好那长老修为一般,又是个心术不定的,随随便便就让我诱出心魔了。” “至于方觉和苏决,他们是我,又不是我,或者说,是他们身上有我的一块残魂。” “这还是你上一次干的好事不是吗?谁让你捅了我一剑呢。” 闻梨笑了:“你可真难杀。” “谢谢夸奖。” 闻梨闭了闭眼,说:“你是莫家人,对吧。” “真聪明,你可以叫我莫珏,玉中之王,人中之神。”莫珏笑得张扬,“玄微命术,便是我一手开创。” “当初特意选了个家族将玄微命术发扬下去,倒是没想到,临到头,这最后两个小辈居然还有点本事。” 闻梨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飞升都达不到,你哪来的脸自称为神,充其量就是个伪人。” “人谢寻真不到两百岁就飞升了,你偷着莫家人的寿元活了近两千年,居然还在这里,说句废物都抬举你了。” 莫珏:“……” 他直接气笑了:“你这张嘴真是毒,怎么给你安了那些记忆,却没长成谨小慎微的性子呢?” 他自顾自道:“噢——是因为你母亲,被你父亲捅了一剑还活着,真是命大。也不知道她和那劳什子天道交易了什么,居然能出现在你的记忆里,还是以拯救者的姿态,你们一家都是我的大麻烦。” 闻梨冷笑:“条件就是,我要杀了你啊。” 莫珏:“你做到了。” “不,我还没真正做到。”闻梨直勾勾地看着他,“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莫珏声音微低,幽幽地说:“杀我之前,那你就先把你的裴行之杀了吧。” 闻梨陡然沉默。 莫珏笑得十分挑衅:“你不杀他,那就他杀你,反正你们只能活一个。当然,我是很乐意看到你们谁都不动手,最后两个一起死的。” 闻梨声音低沉:“你可真是会算计。” 第一个攻略任务让她与裴行之相爱;第二个任务他们一起拿了第一;第三个任务,要么互杀,要么共死。 “莫珏,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莫珏看着她,挑眉道:“你觉得你能阻止我?” 闻梨看着他的目光中含着嘲讽:“你自以为开创了那什么玄微命术,便能随意操控别人的命运了吗?命运从来都是缥缈不定的,焉能知没有其它办法破解你的局。” 莫珏哼笑:“确实缥缈,就像上一次只是重伤的风华,这一次直接死了。” “你闭嘴!”闻梨高声喝止他,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莫珏摊手,慢悠悠道:“想要杀我,那你就先找到我再说吧。” 白雾缓缓散去。 闻梨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房间,心头阴影一层重过一层。 莫珏,莫珏。 时光回溯、四方岛、暗渊、十方血煞阵……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的手笔。 闻梨陡然想起迷魂谷那些和四方岛相似的白雾,大概也有莫珏的关系,或许是他弄出暗渊前的试验品,丢弃在那被柳眉利用上了。 这人还真是,无处不在,阴魂不散。 玄微命术,操控人心;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他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若说第一次布局是想要窃取法则之力成就自己飞升,但是结局被她捅了一剑碎了神魂。 而这时光回溯后的第二次,石玉便是他的主魂,三年时间,他大概也只联系上几片自己的残魂吧。 这一次,他想要的,分明是搅乱整个修仙界,甚至是,让这个世界一同覆灭吗? 真是个疯子。 闻梨掐紧了手心,表情很冷。 那个所谓的系统,那些异世的记忆,她猜测,大概是哪个倒霉蛋穿进来,刚好撞到莫珏面前了吧。 至于那个手镯和地图,应该就是天道在这场局中争取到的一点利益。 以及那记忆中诡异的晴天霹雳和自己晋升时一次都没降过的劫雷,大概都是在提醒她这其中的蹊跷,只是她太愚钝了。 筹谋布局千余年,竟然连天道都能蒙混过去。 闻梨不禁想夸莫珏一句,这种毅力放在正道上,都够他飞升八百回了。 不过既然他还未飞升,便证明他还在规则限制之下,既然如此,就肯定会有破局的方法。 这一晚上,闻梨想了很多。 莫家,莫轻离,谢无忧,还有曾经出现在莫家的林天疾,他也会玄微命术,他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身份? 或许,该去找找他。 还有,关于时光回溯阵法…… 以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破解这一场弥天大谎,让所有人听到真实,看到真实,处于真实中呢? ------------ 第191章 深恩负尽,众叛亲离 翌日。 落雪之巅,一片雪白之中,红色绸缎飘摇耀眼。 房间内,叶舞正在为闻梨梳妆打扮。 “你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 闻梨好一会才回神,摇头说:“没事。” “真的没事吗?”叶舞有些担心。 “真的没事。” 闻梨微微垂眸,心中想着,婚礼结束应该去长霁泽还有莫家找找线索,其实按她现在的想法,她都想推迟典礼,但是明显,她不能这么做,那样裴行之肯定不知道又会脑补些什么。 她看着身上的婚服,颜色艳丽,恍然好似看到了昨晚看到的那两条交织的命运丝线。 命运……能如何改变呢? 还剩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来得及吗? 叶舞看着闻梨,问:“这个要戴上吗?” 她手中拿着的是那支定情的梨花簪。 闻梨看着那支簪子,脸上浮现笑容:“戴上吧。” 然后叶舞将发簪簪入了她的发间。 按照青云宗历来的习俗,两位新人需要先去主峰的宗祠祭拜先辈,然后再回到落雪之巅完成结契之礼。 在闻梨与叶舞准备的时候,裴行之也已穿戴好了婚服。 他一袭大红喜服,玉带束腰,勾勒出挺拔身姿,墨发由一顶金冠高高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平日里几分的疏离此刻尽数化为温润笑意。 他刚推开门,一弟子来到了他面前。 “小师叔,掌门找你。” 裴行之道:“师兄有何事?” 弟子低头道:“不知,只说有急事找你。” “知道了。” 裴行之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楼,然后随那弟子离去。 那弟子走在裴行之前方,眼中一抹暗芒转瞬即逝。 …… 闻梨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那张点上胭脂的脸精致美丽,颈间戴着金莲吊坠,身上喜服金丝银线绣成的鸾凤流光溢彩,她抬手,指尖拂过衣襟上的并蒂莲,触感微凉。 叶舞弯眸夸赞:“很美。” 闻梨笑了笑。 而就在此时,一道凉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小梨花,为你准备的新婚贺礼,希望你会喜欢。” 闻梨脸色僵住,“莫珏,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合理利用每一颗棋子。” 闻梨骤然起身,心中发寒。 她现在没有事,那出事的就是裴行之。 “闻梨,你去哪?”叶舞在她身后喊。 闻梨慌慌张张来到旁边的楼中,裴行之没有在这里。 “裴行之……”她跑下落雪之巅,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问,“你看到裴行之了吗?” 那弟子愣了一下,说:“刚才好像看到小师叔同一个人去掌门的洞府了。” 闻梨立马往掌门的洞府跑去。 同一时间,主峰上的云既白和虞子嘉还在忙活祭祖的场地。 虞子嘉道:“这里要擦干净,那里也是。” 这吹毛求疵的模样让云既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师弟,这里前几天就已经整理过不下十遍了。” 虞子嘉顿了顿,说:“我就是想着,好不容易有一件喜事,得把事情做完美一些。” 闻言,云既白瞬间说不出话了,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跑来,慌张大喊:“大师兄不好了,长明殿里掌门的命灯灭了。” “什么?!” 在场众人皆震惊。 云既白神情大骇,连忙说:“我去掌门的洞府,师弟你去找其他长老,还有,去确认一下。” …… 全栖迟捧着自己做的食盒走在路上。 “待会就是小师叔和闻梨的典礼仪式了,爹要当证婚人,肯定没来得及吃早饭。” “饭我虽然做得一般,不过这点心还算是做得像模像样的。” 全栖迟自言自语着,开开心心推开门,“爹,这次我做的是点心,不糊不咸了。” 咣当—— 食盒掉在了地上,里面滚落出几个模样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糕点。 房间里,有三个人。 她的爹爹躺在血泊中,颈间有一道剑伤,旁边站着两个身着喜服的人,少女手里拿着一把剑柄处蜿蜒着梨花枝的剑,剑尖还在往下滴着血。 这一瞬间,全栖迟脸上的笑僵住,思绪也凝滞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幻境中,不然为什么会是现在的场面。 那少女回头,神情像是有些无措:“栖迟,对不起……” 后一步来到这里的云既白亦是呆住。 所有的声音和空气都仿佛被抽离,静到人头皮发麻。 裴行之眨了眨眼,迷茫的眼睛恢复了些许清明,看到他们,脱口而出的便是:“既白你来了,你快看看,师兄出……”事了。 他转头的瞬间,喉咙像是被扼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他的剑在闻梨手里? 为什么,掌门师兄了无生息? 闻梨垂下眼眸,像是不敢面对一般叹了口气。 这里是属于药灵峰的地界啊,还是换个地方吧。 那红衣似火的少女转身破开窗户离去了。 那刺耳的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响起,终于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思喊了回来。 有弟子倒吸一口凉气:“闻师姐……杀了掌门?” 全栖迟呆呆地走向那倒在血泊里的中年男子,手僵硬地去探他的鼻息,如遭雷击。 “爹?” 开始是试探的低声呼喊,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是无法相信,崩溃的大哭:“爹!” …… 一刻钟前。 裴行之来到全衡的住处,推门看到房间里的人时,愣住了。 随后他连忙上前询问:“师兄,你怎么了?” 全衡抬头,表情十分的扭曲,像是在忍受着什么极端的痛苦,眼眸猩红,说出口的话像野兽的低吼声:“你快走!” 他此时的脑海中有一道幽冷的声音在响:“杀了你师弟,我就能让你活。” “你是谁?”多年前遭受的禁术反噬突然爆发,全衡的思绪正在崩溃中,“当初她对我下的禁咒,是不是你?” “不愧是一宗掌门,还挺聪明。” 全衡:“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杀了你师弟,你就能活。” “不可能。” 裴行之见到全衡痛苦的姿态,忙将稳固心神的药物喂给他,但毫无作用。 全衡蓦地咳出了血,声音发狠:“行之,我让你走!” “师兄你等等,我去找药师兄来。”裴行之迅速明白自己确实束手无策。 但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他骤然愣了神,像是被人扼住了神思——这是当初苏决自爆留下的暗手。 那声音说:“嗯哼,全掌门,机会摆在你面前了,要好好把握啊。” 说话时,全衡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不听使唤,竟然想要去杀了面前的人。 他只觉身体如坠冰窟,这个人,太恐怖了。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全衡眼神发狠,忽然一掌拍上自己额间。 他不愿低头,竟然扼杀自己的神魂,自绝了。 那声音轻佻极了:“有血性,全衡,权衡利弊,真是可惜了。” 没过多久,闻梨来到这里,看清楚房间的情形,瞳孔骤缩。 整洁的房间内,全衡躺在一片血泊中,身着喜服的裴行之站在他对面,剑上滴着血。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目光十分迷茫,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甚至看到闻梨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莫珏哈哈大笑:“深恩负尽,众叛亲离,喜欢吗?这个新婚礼物。” 闻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几乎能预见,裴行之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千夫所指,罪不容诛。 “他不会做这种事,是你在栽赃他,莫珏。” “是啊,我就是在栽赃他,如何呢?你相信他又有什么用,青云宗那么多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相信他?” 莫珏笑得冰冷,语气十足的嘲讽:“真可怜啊,唯一知道真相的你,却什么都说不出。” 闻梨心都是颤的,脸色一下就白了下去。 莫珏继续说:“他们来了哦。” 而闻梨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做下了决定。 …… ------------ 第192章 花开了,我就回来了 落雪之巅。 这里万年冰冻,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 前后两道红色身影前后来到此处。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裴行之跟着停下,神情恍然:“闻梨,刚才发生了什么?” 闻梨回头,勉强笑了下:“就是你看见的那样,我杀了你师兄。” “不可能!”裴行之厉声喝止,摇头道,“你手里拿的是我的剑,而且方才……” “有什么不可能的?”闻梨连忙出声阻止他深想,“裴行之,我能用你的剑,不是吗?” 裴行之怔住,“你在骗我。” 闻梨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那你又何尝没有骗我呢?你之前为什么闭关,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想……” “我不会伤害你的。” 裴行之急促出声打断她,整个人都慌乱了,“我只是,我只是生病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闻梨看着他的模样,忽然笑了:“裴行之,你想知道我的第三个任务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杀了你啊。” “……” 裴行之满脸愕然,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杀了……我?” 闻梨抬起眼,泪已落下:“我们,只能活一个。” 天空泛着冷兵器的白芒,雪粒被风吹着,割得脸生疼。 闻梨将手中的挚心剑抛给他,她取出一把寻常的剑,对着他,“这一次,不会有平局了。” 裴行之垂眸看着手里的剑,剑身冰冷,剑柄刻着白色梨花,这是闻梨的梨。 他只觉得手都在颤,仰头望了眼天幕,是个好天气。 他看向她,蓦地露出一抹微笑:“杀了我你就能回家吗?” “没错。”闻梨艰难点头。 裴行之眼睫颤了颤,神情释然:“那你回家吧。” 闻梨一怔,哑了声。 他说:“如果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不用舍不得,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不是吗?在暗渊,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裴行之看着她,眼神缱绻,“闻梨,回家吧。” 那温柔的语气,好像面对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爱人的拥抱。 闻梨霎时红了眼,拿着剑的手都在抖。 “裴行之,你就是个傻子。” 他笑了笑:“从前我总想着,修行一途是不是只有飞升才是终点,此刻我明白了,如果能死在你手中,那也算一种圆满。” “至少,你能回家了。” 少年拿着剑的手恍如脱力一般垂下,他的目光仔细描摹着面前人的眉眼,红妆娇俏动人,好似要将她的眉眼牢牢记住。 他想,至少,她今日是他的妻子,是他的道侣。 她能回家,他也完成了之前的心愿,两全其美。 裴行之缓缓闭上了眼,卸下了所有防备。 闻梨心颤得厉害,忍着哽咽声:“裴行之,我能抱抱你吗?” “好啊。” 就在裴行之睁开眼,准备将手中剑刃收回的一瞬间,对面的人忽然喊: “等一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从前与他对剑,无论她是在叫剑名还是真的等一下,他都会停止动作,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这一次,也不例外。 就是这停滞的瞬间,闻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握住了他手中的剑,掌心鲜血淋漓,用足了力气往心口刺去。 挚心剑颤动着,剑鸣不休。 她轻声道:“挚心。” 剑身一震。 眨眼间,她的一滴泪落到剑刃。 长剑的颤动戛然而止,悲泣之音融于风雪,久久不绝。 下一秒,长剑深入她的胸膛,几滴灼热的鲜血飞溅到少年脸庞。 雪好像停了。 那脆弱的身体倒下,激起一地雪花。 少年好似失了神,怔怔抬起手,掌心一片猩红。 那双往常有些冰凉的手,此刻沾着她的体温,灼烧的痛。 那一片大红色的轻纱从裴行之的目光中缓缓滑落。 他的视线一寸寸下移,看到了地上他的爱人,以及那支被剑气震碎的两截梨花簪。 裴行之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连同心跳一起失去了。 沾满鲜血的挚心剑呜咽一声,挣脱开他的手,落在少女身边,轻轻触碰她的胳膊。 裴行之脚下踉跄,栽倒在地。 “闻梨,闻梨……” 他跌跌撞撞,姿态狼狈地爬到她身边,颤抖着手抱起她给她喂药、输送灵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梨抬起沉重的眼,唇瓣被血染得鲜红,她笑着:“因为舍不得你啊。” “裴行之,对不起……” 她口中溢血,断断续续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少女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几不可闻:“好好活着……” 天上的雪花混着梨花花瓣缓缓坠落。 “等下一次,落雪之巅梨花开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裴行之颤抖着想去触碰脸上的手,然而那只手从他手中滑落。 就像那次在暗渊,他没抓住她的衣摆,这次他也没能抓住她的手。 意识消散的瞬间,闻梨眼角跌落泪珠:原来是这样。 她是时光回溯大阵的阵眼,是瞒天过海下扇动翅膀影响他人命运线的蝴蝶。 现在这只蝴蝶死了,她用自身绝对的真,以自己的神魂之力去化解这场谎言。 蝴蝶的鳞粉会落在每一个人身上,他们终将回归真实。 ——就像那棵菩提树。 就是有些可惜了,落雪之巅,种不出梨花。 “……” 少女没了气息,安安静静躺在他怀中。 裴行之没有哭,一滴泪都没有。 地上的是红色,是雪,也是血。 周围大雪纷乱,远处是挂满红绸的小楼,今日,本该是他们的结契典礼。 他仰头看着周围的大雪,目光虚无,心好像也静止了。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可是为什么,早已习惯落雪之巅冰寒的他,突然感觉这么冷呢? ------------ 第193章 闻梨,我好冷 长明殿。 虞子嘉确认掌门的命灯确实灭了时,整个人都傻了。 此时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微风吹拂而过,撩起他的发丝。 一道细微的灯火扑哧声响。 他目光一顿,脚步僵硬地走到摆放着亲传弟子那一排命灯前面,视线缓缓下移。 那盏熄灭的命灯底座刻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闻梨。 虞子嘉呼吸一窒。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那两个字没有变化。 就是闻梨。 他转身跑出长明殿,蓦地脚步一顿,仰起头,看着天空落下的一片纯白。 周围有弟子惊疑不定,“怎么回事?下雪了?” “不是雪,是花瓣。”有人说。 虞子嘉伸出手,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他手中,消解散去。 他浑身一颤。 这不是雪,也不是花……这是闻梨的灵力。 他来不及做任何思考,赶忙御剑前往落雪之巅。 早早学会御剑的人,此刻竟然御得歪歪扭扭,甚至差点从剑上摔下去。 …… 白茫茫的雪原上,两点鲜红刺眼。 穿着喜服的人哆嗦着手捡起那断掉的两截梨花簪。 裴行之将梨花簪紧紧攥在手里,随后十分轻柔的抚了抚怀中少女凌乱的发丝,有些不赞同地说: “第一次来就同你说过了,落雪之巅的雪很冷的,不可以就这样躺在雪上。” 他握着她凉却的手,蹙眉:“你看看你,手都冷了。” 顿了顿,他露出温柔的笑:“不会灵力护体没关系,有我在。” 他十分冷静地为她加持一道护体屏障,然后抱着她,踉跄着站了起来。 叶舞冲上前,声音发抖:“闻梨怎么了?” 只是等她到近前,看到两个人一身的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裴行之目光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回答她:“她睡着了,我带她回去。” 他抱着怀里冰冷的尸体往那红绸飘飞的小楼走,周围的弟子不敢出声,默默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血液滴答滴答,蜿蜒了一路。 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路,他却像走了天荒地老。 裴行之站在院门前,对怀里的人微笑:“到家了。” 院门关上,阵法波纹渐起。 后一步赶来的虞子嘉看到他怀里的少女,那心口的剑伤刺人眼睛,那是踏雪飞霜的剑气。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发生了什么,闻梨怎么了?” 裴行之没有回答他。 阵法完全启动,隔绝了一切。 虞子嘉怔住,大力拍着阵法屏障,声音带着哭腔:“闻梨,闻梨……” “裴行之,你出来,为什么!” 依旧没有人回答。 虞子嘉还在喊,被云既白拉住。 “大师兄,为什么会这样?”他转头,泪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师叔祖死了? 为什么师傅死了? 为什么掌门死了? 现在闻梨也死了?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 云既白亦是眼眶发红,“我不知道。”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寂静,在这雪色中蔓延。 喜庆的院落中,绸缎飘啊飘。 耳畔,少女声音清脆如铃,一声一声落在他的心上。 很轻,就像周围的雪花。 “裴行之,击掌为证,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裴行之,虽然我之前很倒霉,但遇见你,是幸运。” “你不是不祥,你也不叫阿无,你叫裴行之,前行的行。” “裴行之,你赠我一场雪景星河,我许你一刻酸甜苦辣。” “你长得真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你听好了,不管是从前的裴行之,还是现在的裴行之,我都喜欢,很喜欢,最喜欢。” “我绝不会弃你而去。” “这个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 那无数的声音凝成一句——“裴行之,我闻梨的朋友绝对不可以欺负我,更不能伤害我,你能做到吗?” ——“我裴行之在此立誓,绝对不会伤害闻梨。” 裴行之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跌跪在地,头痛难忍。 “我……干了什么?” 心底一个声音响起:“你杀了她,你杀了闻梨,你的妻子。” 他望着手中鲜红的血,双手颤抖,红色扎眼。 他杀了她。 他杀了闻梨。 裴行之抬眼看着院落中的红妆,身体发寒,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少女脸色苍白,双眸紧闭。 那长长的睫毛垂着,再不会颤动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企图从一具尸体上获得温暖。 恸哭一字一句,只喊着一个名字。 “闻梨,闻梨……” “我好冷……” …… 修仙界一场温暖的梨花雨,润泽无声。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觉,头顶的那片阴影消散了。 他们不会再被人随意牵动命运了。 灵船上,谢无忧小声抱怨:“哥,你下次多备一艘灵船好不好,怎么走半路能坏呢,我们是去参加典礼诶。” 莫轻离刚想开口安抚,忽然身体一顿,仰头看着天上飘落的花瓣,缓缓叹了口气。 天气明朗了,但是有人逝去了。 谢无忧疑惑:“哥你叹什么气?” “无忧,我们不去了好不好?”他迟疑着说。 “那怎么行,这是裴哥哥和闻姐姐的婚礼,怎么能不去?”谢无忧气恼,“而且我们现在都快到了。” “哎……”莫轻离微微摇头。 灵船落在山门处。 此时一名行踪鬼祟的弟子急匆匆下山,他收到了主魂的召唤。 “死了还这么多事,小梨花,你跟你爹一个样。” 他用四方岛为锚点,牵引着所有去过四方岛的人去往鬼城,完成了他的计划。 没想到临到头,她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用自身为锚点,偏偏以他最不屑的、与那些蝼蚁的情感为线,串联因果,竟然破解了瞒天过海,让他受了重伤。 莫珏想着,倒还算是聪明。 “不过没关系,一个已经死了,剩下那一个,两破道心,大概已和废人无异。” 思及此,莫珏觉得自己当初强受一道伤,迷惑时间线上的裴行之改修无情道是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他想起谎言破掉的那一刻,少女讽刺他的一句话:“莫珏,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的。” 她竟然指望其他人能杀得了他吗?真是愚蠢。 那弟子下山,莫轻离带着谢无忧上山,两方人打了照面。 莫轻离看着那人,眉心狠狠一皱。 没有了谎言的加持,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的不一般,那诡异又熟悉的命运气息,太过阴寒。 他当即开口:“这位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宁肖。”那人礼貌微笑,“二位是来参加典礼的吧,落雪之巅在那边。” 他居然还为两个人指了路,随后便要绕过两人离开。 就在这时,莫轻离突然发难,聚起一道灵力便朝那人打去。 宁肖目光一凝,瞬间明白自己被察觉了,一掌拍回,将莫轻离逼退,迅速转身离开。 “哥!”谢无忧吓了一跳。 莫轻离拍了拍她的头安抚:“我没事。” 他看着那远去的人影,眼底浮现冷意。 ------------ 第194章 我爱你……你明天会醒来吗? “你说什么?”殿中,谢无忧拉着叶舞的袖子,“叶姐姐,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明明是来参加闻梨姐姐的婚礼的,怎么……怎么就变成葬礼呢? 叶舞呆坐在一旁,眨眼便是一串泪,“我也想有人来骗骗我。” 明明那么鲜活明媚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谢无忧摇着头,不住后退,“我不信,我不信!” 她跌跌撞撞跑去落雪之巅,莫轻离赶忙跟上去,“无忧。” 他带着谢无忧来到落雪之巅,小姑娘直直奔向那红绸飘荡的小楼,但是她进不去。 “裴哥哥,你在里面吗?”她拍着门,“裴哥哥,姐姐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阵法也不曾撤下。 “裴哥哥,姐姐呢?” 谢无忧在院门处急得团团转,袖子胡乱抹了下脸,脸和眼睛通红。 莫轻离声音酸涩,“无忧,别喊了。” “哥,”谢无忧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 “姐姐说,等我来青云宗她要罩着我的,她说话不算话,她骗人!” “呜呜呜……她骗我……” 莫轻离闭了闭眼,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无忧抱起。 他望着漫天飞雪,神情怅然,低声叹息。 楼中。 大红喜床上,穿着嫁衣的少女安然躺着,眉眼温和,像是睡着了。 裴行之跪坐在床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指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闻梨,师兄带着无忧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她要是见了你这身打扮,肯定很喜欢。” “我们之中,她最喜欢你了。” “不过幸好,你最喜欢的是我。” 他痴痴笑着,却渐渐红了眼:“你最喜欢的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渐晚。 裴行之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晚霞,呐呐道:“结契的吉时过了,怪我,看你睡太熟了,舍不得叫你。”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了桌上系着一条红丝带的酒瓶。 他想起身,但是跪在地上太久了,腿已经麻木,站起来的瞬间又摔回了地上。 恍然间,他好像听到一声:“裴行之,你没事吧?” 他眨了眨眼,只有一室冷寂。 “没事。”裴行之微微敛眸。 过了一会,他才起身斟了两杯酒,“典礼过了,那我们就依凡世习俗,饮合衾酒吧。” 他端着两杯酒来到床前,自己喝了一杯,将另外一杯放在了旁边。 他的语气含着宠溺纵容:“等你醒了再喝也行,反正你已经是我的道侣了。” 裴行之十分轻柔地摘下了少女头上的珠钗,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那支定情的梨花簪断掉了,我会把它修好的。” 他自言自语着,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玉冠,躺在了少女身侧。 紫荆木床上系着一层层的红绸缎,喜庆极了。 “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习俗。”他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 裴行之牵起她的一缕长发,同自己的一缕发绑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后面半句你一点都没做到,闻梨,你骗了我好多啊。” 他微微垂着眸,看似平静地在绑头发,细看下那手指都打着颤。 等到终于系好,再用一条红色丝带绑牢了。 裴行之刚要断掉这截发的时候,目光一顿。 一股头发,一黑一白,两种颜色。 少年将自己的头发放在心上人面前,眼眸弯弯:“你看,是你喜欢的白发。” 没有得到回答,他自顾自地说:“虽然今天见白不好,不过你说你那里的婚礼有白色的,那现在也算双喜吧。” 裴行之与她十指相扣,心微微一颤。 “往常你的手比我的暖和,现在怎么反过来了?”他轻轻搓着她的手,“我给你暖暖。” 等到那双手终于有了一点体温,他才放下。 房中灯火熄灭,月光很冷。 裴行之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说:“闻梨,我爱你。” 他埋在她脖颈间,眼泪无声落下。 “我爱你……你明天会醒来吗?” …… 一个月前,青云宗缟素,送葬了两位长老;半月后,送走了一位掌门。 落雪之巅的两栋楼还是挂着红绸缎。 全栖迟一身孝服,面无表情走在前面。 云既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心神高度紧绷。 全栖迟将全衡的葬礼放在了半个月后,对外宣布的消息是掌门病逝。 今日,是她自那天后第一次来落雪之巅。 出乎意料的,来过好几波人都没能敲开的院门,在她到来时打开了。 裴行之推门出来时,外面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雪落无声,天地皆白。 他静立于风雪中,猎猎红袍在朔风中翻飞,风卷着雪,掠过他如霜白发。 那双映着雪光的眼眸深处,没有半分情绪,只有比这严冬更深的、化不开的空茫。 全栖迟站在裴行之面前,惊鸿枪突然出现,泛着寒芒的枪头直抵于他脖颈,一寸之距。 旁边的云既白心中骇然,唇瓣动了动,却不发一语。 全栖迟头上白巾飘荡,一字一顿:“那天,那把剑,是你的挚心剑。” 裴行之脸色平静:“不是她,是……” “我知道也不是你!” 全栖迟吼道,眼泪夺眶而出,她狠狠将泪擦去,几近崩溃:“裴行之,告诉我真相!” 裴行之神情一怔,半晌没有言语。 无言的对峙。 真相,他也想知道真相。 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短短时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好久后,全栖迟拿着枪的手失了力气,自嘲一笑。 而就在她将要收枪时,对面的人忽然伸手握住了枪头,鲜血滴落。 她目光一震:“你要干什么?!” ------------ 第195章 清醒的疯子 大雪中,裴行之右手抓着惊鸿枪的枪头,掌心鲜血淋漓。 他将枪尖拉近自己,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中含着某种诡异的光芒,竟是一种期盼? “栖迟,杀了我。” 全栖迟一愣。 他继续说:“掌门师兄的死与我有脱不开的关系,你该为他报仇,杀了我吧。” 全栖迟看着面前的人,神情不敢置信,身体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裴行之抓着枪的手更加用力,往前送了送,尖利的枪尖触到那脆弱的脖颈,一缕血缓缓流下,浸染喜服。 他没有用任何灵力防护,那完全不设防的模样,只要枪尖再往前,就能结束他的生命。 他抬起眸,目光是一片虚无,一字一顿:“栖迟,算我以师叔的名义请求你,杀了我。” 全栖迟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般,嘴唇颤抖:“裴行之,你疯了……” “不,我很清醒。” 他想,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醒。 她想让他活着,他便不敢自绝。 于是他只能向外寻求解脱。 冰凉的雪花落在裴行之的睫毛上,他还想再说什么。 全栖迟却突然用力将枪往后拉出来,锋利的刃划过他的掌心,是一道很深的伤。 “大师兄,”全栖迟身体止不住的发颤,摇着头后退,“你给他看看,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快速离去,一步不敢留。 裴行之身体晃了晃,呆呆看着掌心流下的血,那深入掌心的伤痕,就像那日少女心口的伤。 “小师叔,”云既白放轻了呼吸上前,“你……” 裴行之恍然抬眼,语气有些疑惑:“这是血?” 云既白表情一滞,哑然。 “是血……”裴行之喃喃道。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喜服,又回头看向后方的小楼,那一层层喜庆的红色此刻在他眼中好似漫天的血海。 就像那天闻梨身上的血,染红了一片雪地。 然后云既白就看到裴行之踉跄着跑回木楼,发了疯一般去扯那些红色绸缎。 扯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跑回楼上。 云既白愣了一下,害怕他会出事,连忙跟上。 那白发少年推开门,看到床上穿着嫁衣的人,目光颤动,“闻梨,你身上怎么有血?” 后面跟上来的云既白难以忍受地闭了眼,哑声说:“那不是血,那只是红色的嫁衣。” “是吗?”他神情恍惚,“可是她从前没有穿过红衣。” 是啊,她从来没有穿过红衣,她喜欢青色。 这是第一次穿红色,穿着他亲手设计的嫁衣,死在了婚礼上。 裴行之垂眸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好像又回到了半月前的那天,他的剑刺进了她的胸口,同样是满手的血。 “我杀了她,是我亲手……杀了她。” 他的周身都被寒意笼罩,心底涌起深深的绝望。 白发少年扑倒在床边,额头抵着她的手背,泣不成声:“闻梨,对不起,对不起……” 云既白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关上了门,下楼时看到满院的红色绸缎,给其他几人传了消息。 没过一会人就来了,虞子嘉道:“他终于愿意打开禁制了,人呢?” 这些天他们来了好多次,奈何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也进不去。 云既白沉默。 叶舞在这沉默中听到了楼上的细碎泣音,声音艰涩:“怎么了?” “他……”云既白动了动唇,却不知道如何说,叹气道,“把这些绸缎拿走吧,别让他看见。” 他们将红色绸缎撤下,只有裴行之待的那一间没有动。 虞子嘉站在门外刚想敲门,便被云既白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凭什么?”虞子嘉有些委屈,眼中含泪,“他杀了闻梨。” 云既白无奈:“师弟,别这么说,我们不知道真相不是吗?” 虞子嘉声音很低:“我知道不该这么想,可我就是忍不住。” 云既白摇头说:“先回去吧,我找师父来劝劝,怎么说,也要让闻梨入土为安才是。” …… 药玄和文柔来了,话语中委婉的意思是将闻梨下葬。 本来以为裴行之会激烈反对,却没想到他异常冷静地点头,“我会的。” 药玄和文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楼下厅中。 文柔微微皱眉,神色止不住的担心:“你方才感应到没?小师弟身上的……” 药玄沉默一瞬,“他疯了。” 那隐隐约约的心魔气息,离得近了,都让人心头发凉。 文柔张了张嘴,难受得说不出话。 药玄取出两个酒瓶,语气自嘲:“我还以为这浮生梦没人喝了呢。” 六十年前,聂净慈失去了师傅和道侣,于是找了药玄酿了些酒,整日靠着药酒麻痹自己。 现在,裴行之失去了师父和妻子,同那时的情况如出一辙。 更令人难受的是,人死在了他的手上,虽然并不是他所愿。 二楼房间内,裴行之温柔地将少女身上的嫁衣换下,目光触及她胸口的剑伤时,眼神颤动,不敢面对地移开目光。 少女脖颈间的金莲吊坠已经碎掉了,只余一条空荡荡的链子。 他给她换上了她平日里最爱穿的青色衣服,给自己换了一件从前很少会穿的白衣。 才半月,人就很是瘦削了。 裴行之倾身,额头贴近她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细腻的声音如情人间的呢喃。 “闻梨,我不能将你留在这里了,不然他们肯定以为我疯了。” “师兄师姐说要让你入土为安,他们知道什么,你就是前段时间累到了,等你睡醒就好了。” 裴行之将她抱在怀中,往楼下走。 文柔和药玄看到他出来,立马起身。 “地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英魂陵亲传弟子的位置,”文柔顿了顿,又说,“也可以葬在师叔旁边。” 裴行之淡淡抬眼,“师姐在说什么?” 文柔一怔,“你方才不是说……” 裴行之皱眉道:“她没有入青云宗的弟子册。” 药玄注意着他的情绪,不敢刺激他,试探着问:“所以你想怎么做?” 裴行之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眉眼温柔,“落雪之巅是她的家。” 药玄、文柔,还有云既白几人站在门口,望着那白衣少年抱着人渐行渐远。 那人白衣白发,隐入雪中。 若不是他怀里露出的一点青色衣角,完全看不出雪中还有一个人。 药玄几乎是瞬间便明白这个人要将闻梨放在哪里。 他望着雪色,眼角泪滴滑落,消失在鬓角。 “风华啊风华,你走了,现在小梨花也没了,你们倒是走得干干净净。” “可是,你们要他怎么活啊?” ------------ 第二卷:浮生一梦 ------------ 第196章 一个疯子守着一具尸体一座碑 裴行之抱着闻梨走入冰晶通道,直达寒潭。 这里是他的闭关之地。 那座莲台,是师父风华一手打造的。 他将她的身体安放在莲台中,拂去她脸上的雪花。 “知道你怕冷,所以我拿了一块暖玉来。” 裴行之将玉放在她的手心,看到她右手无名指的契约戒时,指尖一顿。 他轻轻抚摸那枚银白色的戒指,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戒指摘下。 他害怕,若是真的被摘下,那便什么都没了。 裴行之靠坐在寒潭外,仰头看着那透明的冰晶,犹如一尊雕像。 只有那细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这个人还活着。 过了很久,他才起身离开。 人去楼空。 从前这里还是两间破屋的时候,便只有他一个人住,师父风华偶尔会来同他打打趣,传授他功法剑术。 日子虽然平淡无趣,但还算安稳。 后来闻梨来了,他换掉了破屋,这里充满了她的欢声笑语。 院中灵花还在开,那架木秋千还在旁边。 一切好像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经过时,裴行之看到院落中有一盆枯谢的花,这是四季轮转的自然规律。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气。 他唤出挚心剑,想用“忽如一夜春风来”让那盆花重新开。 挚心应声而出,只是和从前有些不同。 裴行之垂首,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本命剑。 曾经光华流转的剑鞘此刻黯淡无光,剑身彻底封存,再无法回应他分毫。 剑柄之上,那原本镌刻其上的白梨花纹,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活了过来。 纤细的枝蔓从冰冷的金属中生长、蔓延,带着一种决绝的温柔,紧紧缠绕住整个剑柄。 裴行之指尖轻触,神情一怔。 这不是虚影,而是真实的,带着木质纹理的触感,甚至在他掌心生出细微的刺痛。 仿佛是剑的魂灵,在借由亡者最爱的花枝,为自己披上缟素。 他轻轻握住剑柄,感受到的不再是心意相通的共鸣,而是那梨花枝的冰冷沉寂 ——像极了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留下的最后触感。 剑随心动,心随她动。 伊人已逝,灵剑封存。 裴行之低声问:“你也很伤心,对吗?” 他轻轻勾了勾唇,神情自嘲。 何其讽刺,闻梨的剑想杀他,到头来却是他的剑杀了闻梨。 他看了看那盆花,心中思索半晌,走过去将花换到了一盆正在开放的花后面。 好像看不见,那花就没有枯萎一样。 这自欺欺人的举动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看着那盆盛开的花露出了笑容。 裴行之将要上楼时,脚步一顿,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两瓶酒,他随意地拿起打开喝了两口。 他整理闻梨留下的东西,那只储物袋里,装着许多、许多东西。 看到某一样东西时,他的目光停顿了。 那是一只白色锦袋,这是他曾经让师父交给她的装灵药种子的袋子。 他将袋子打开,里面装着六颗黑褐色的小种子。 ——这是当初在莫家时,他送给她的那颗青梨。 后来在暗渊她将梨子吃掉了,但是种子被她细致保存着。 看到那些种子,裴行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尖锐的刺痛让他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胸口,指尖深深陷进衣襟,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乍然一松,痛得他闷哼一声,张嘴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 而这剧烈的痛过后,是一种更可怕的虚无。 仿佛有人用刀将他胸膛里最温热、最柔软的部分彻底挖走了,只留下一个呼呼灌着风的、空洞的坑。 少女步伐轻盈走来,蹲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脸,眉眼弯弯:“裴行之,你在闻桂花香吗?” 裴行之看着她,笑容凄楚:“这里没有桂花。” 她疑惑歪头:“那你在这干什么?” “是闻梨。” 他牢牢捏着那一袋梨种,终于明白了。 “只有梨。” 从始至终,只有梨,只有你。 轻如羽毛的几个字,就像她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只留给他一室孤寂。 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两个透明的盒子,一个装着两个雪人,一个装着四个雪人。 裴行之呆呆看着那只装着四个雪人的盒子,心中一片迷茫。 曾经,他迫不得已杀了自己的朋友; 后来,师父也离开了; 现在,他又杀了自己的爱人。 他好像,真的是不详,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了? 裴行之……裴行之…… 为什么他们都是陪他走了一段路,然后将他丢在了原地。 少年将那袋梨种放在心口,剧痛深入骨髓,却再落不下一滴泪。 他长睫微颤,表情怔然。 原来,行,是踽踽独行的行。 阿无的无,是一无所有。 无边的冷从四面八方涌向他,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若是靠近,便能听见他心中传来一座房屋轰然倒塌的巨响,沉闷、孤寂,最后只剩纷纷扰扰、永无止境的灰尘。 那一瞬,他感觉周遭的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 有清凉的风透过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却拂不走这一地尘埃。 裴行之愣愣转头,望着那扇窗户。 落雪之巅的雪不会停止,就像他心上的雪也自此,再不停歇。 多年后,青云宗新入门的弟子问起那位剑仙,问起为什么落雪之巅那么大,却只住着一个人。 他的师兄告诉他: 曾经落雪之巅有三个人,那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后来,落雪之巅,只有一个疯子,守着一具尸体和一座碑。 ------------ 第197章 察觉真相 长霁泽,一处常年白昼、气候宜人的地界,虽不如中州地域广大,但偏安一隅,这些年的日子还算和平。 这里的大大小小的组织无数,为首的势力名叫落花宫。 一白衣女子凭栏而立,风拂过她的发梢,目光眺望着中州的方向。 后面一名蓝衣女子走来,手里随意地抛着一副骰子,“有仪,你真要去中州?” 兰有仪回头,笑容恬静:“为何不去?好歹是曾经的第一宗门,这些年我们虽鲜少与中州人来往,但既然他们说是有要事相商,那这件事必然不简单。” 岳浅想起自己听到的消息,蹙眉道:“听说两个多月前中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各宗门死伤了许多人,前段时间青云宗掌门也病逝了,看来这几年中州不太平啊。” “难道我们这里这几年太平?”兰有仪淡淡道,“前段时间挑起两个组织争斗的人你找到没?” 岳浅打了个响指,说:“人找到了,就是这人太怪异了。” “怎么说?”兰有仪问。 岳浅想了想,说:“我拷问过了,那人的灵魂是完整的,但是犄角旮旯藏着一块异魂,实在诡异。” 兰有仪拧眉,沉吟道:“确实怪异,这样,你先将人看好,等我回来再行商量。” 顿了顿,她又说:“还有她,你也记得看好。” 岳浅点头道:“她在禁地没事的,你说这孩子也真是命途多舛,四百年前差点夭折,一睡四百年才开始长大,好不容易长到十六岁,三年前居然又开始沉睡了,这次该不会一睡不醒吧?” 兰有仪叹气:“不知道。” 岳浅也叹气:“算了不说这个,你去中州路上小心些,早些回来。” 角落里一直听着两个人对话的小姑娘跑出来抱住兰有仪的腰,扬起小脸:“娘亲,你要去中州啊?我也想去。” 兰有仪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说:“你不是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要去?” 兰芯摇着她的手撒娇:“就是想去嘛,带我去好不好?” 兰有仪思考过后,点头同意了。 …… 第一次来青云宗,兰芯看哪都觉得新奇。 兰有仪叮嘱:“这是在别人的地盘,做事说话不可以像在家一样。” “知道了。”兰芯俏皮道。 青云宗正殿,这里此时聚集了各宗门的人,兰有仪在一名弟子的带领下落座。 首位的文柔同在场之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始进入正题。 “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前段时间发生的那场意外,关于那次的事情,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清风剑派的长老沉不住气,立马问:“赶快说说。” 在文柔旁边的莫轻离不慌不忙开口:“那些事情,皆一人所为。” 千机门老者:“完成四方岛、暗渊和十方血煞阵,一人所为,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有人附和:“能神不知鬼不觉做成这些事,莫不是无涯劫大能?” 莫轻离淡笑不语。 那人顿时一惊:“真是?” 莫轻离幽幽道:“难道诸位都不好奇,为什么这四百年来,无一人飞升吗?” 此言一出,在场皆寂。 混元宗秋韵皱眉道:“是因为那个人?” 一旁的文柔和药玄沉默。 青云宗和混元宗的关系现在确实是僵到了低点,若不是因为这件大事,混元宗是断进不了青云宗的大门的。 焚寂宗一名长老出声,询问莫轻离:“请问这位仙友,你是从何知晓的?又为何现在才告知于我们?” “我之前已经见过他了。至于我为什么现在才说,”莫轻离沉默了一会,“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她破解了这场弥天大谎,所以他才能察觉到一些真相。 清风剑派长老:“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敢伤我的弟子,我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 老者道:“冷静点,没听到无涯劫三个字吗?你上去送人头啊。” 莫轻离微微摇头,“不知姓名,不知样貌。” “你不是说你见过了吗?”一人问。 “那不是真正的他。”莫轻离沉吟半晌,说,“或许,诸位可以留意一下各地出现的一些行踪诡异的人。” 老者顿时皱眉:“找一个样子名字都不清楚的人,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莫轻离十分平淡。 兰有仪听了半天,迟疑着出声:“听仙友这么说,我长霁泽之前确实出现了一个行为不明的人,那人身魂完整,但却有一块异魂藏匿。” 莫轻离转头看她,点头说:“那大概是他了。”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殿中沉默了很久,暗地里大概有许多人在传音。 莫轻离也不在意,只道:“诸位,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只看你们。” 过了一会,有人问:“若是将人找到了,杀掉?” 莫轻离蹙眉,“那只会恢复他的力量,若真找到了,关押上便好,至于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焚寂宗长老道:“寻人之事,仙友有何高见?” 莫轻离思考了一会,开口:“大概就是,用心,直觉也行。” 众人:“……”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议会,又莫名其妙结束了。 有人信了,有人则是认为青云宗是不是一朝打击太大,开始胡言乱语故弄玄虚了。 兰有仪看着旁边东张西望的女儿,好奇道:“你在找什么呢?” “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兰芯说,“之前在擢仙试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长得有些像步梨姐姐呢。” 兰有仪神情一顿,步梨正是禁地中沉睡的那个人,也是前任落花宫宫主的女儿。 兰芯看了半天,突然看见一个黑衣少女经过,忙小跑过去,“这位姐姐,你还认识我吗?” 被喊住的正是叶舞,她低头看向面前的女孩,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记得,你怎么来这了?” “我陪娘亲来的。”兰芯问道,“之前同你一起的那个姐姐呢?” 叶舞垂下眼眸,低声说:“她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 叶舞摇头,没有回答,神情怅然地离开了。 兰芯傻眼,“姐姐你告诉我她去哪了啊,她之前不是还拿了第一吗?这就退出青云宗了?” 叶舞脚步一顿,心中低喃:“是啊,她之前还拿了第一呢。” 兰芯还想追上前,被兰有仪拦下,“芯儿,别再问了。” 她在旁边算是听明白了,那人分明是已经…… “走吧,我们回去。”兰有仪牵着兰芯离开。 从这天后,修仙界各地频繁出现一些宗门修士,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 一处幽静洞府中,一名青年睁开了眼睛,喃喃道:“这就是你造成的影响?” 上一次只有她一个人,顶多再加上青云宗那几个,这一次,瞒天过海一破,居然鼓动了这么多人找他的残魂。 似乎真的就像是她说的那句: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他的。 青年咬牙切齿:“莫轻离,你也真是好样的。” 曾经的整个莫家都只是他续命的棋子,如今只剩最后这俩小辈,居然一朝翻身变成了麻烦,还真是,令人郁闷。 难道这就是因果相续? 他冷冷道:“既如此,那不妨就让这个世界再乱一点好了。” 很突然的,修仙界各处开始出现一些恶妖怨灵,甚至是千多年前早已被灭族的妖物。 那些妖物毫无神志,择人而噬,各地民众苦不堪言。 更甚至,无尽域那些邪修魔族竟趁此机会,发兵中州,企图在这混乱中分一杯羹。 各大宗门只得暂时放下寻找之事,加派人手护卫百姓,以及抗击无尽域。 和平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修仙界,开始争斗不断。 ------------ 第198章 分别 青云宗,膳堂。 曾经六人热闹相聚的地方,现在只剩三个人。 虞子嘉依旧大手一挥点了很多珍贵灵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只是好像谁都没有心情。 “都苦着脸干什么啊。”他对那消沉的两个人面前挥了挥手,笑得开心,“好歹是我的送别宴,别这样好不好?” 叶舞一眼看穿他的假面:“你若是不想笑,可以不笑。” 虞子嘉的笑容顿时落下,坐在凳子上沉默。 三天前,青夏传来消息,因为那些突然出现的妖物,现在青夏国情紧张,国君病重,请求二皇子殿下回去主持大局。 虞子嘉清楚,这大概是那些大臣没有经过他皇兄的同意传来的消息,但既然来了消息,便说明情况确实严峻。 包厢里实在是太沉闷了,闷得人心发疼。 三年前他们曾在这里把酒言欢,半年前,他们曾在落雪之巅欢喜相聚,如今,却死的死,伤得伤。 风华、聂净慈、全衡仙逝。 全栖迟整日待在家不出门,从前大大咧咧热情开朗的人像是一瞬间成长了,竟然开始关注起青云宗的内务,她从前分明最讨厌这些。 至于裴行之,成天待在落雪之巅,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云既白看了看两人,抬手倒了两杯酒,说:“喝酒喝酒。” 或许,这一顿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重聚。 虞子嘉问道:“你们过几日也要下山了吧。” 无尽域那些邪修太过猖狂,与那些妖物乱上加乱,各宗门弟子都要前去帮忙平乱。 叶舞点头,说:“所以,今日不醉不归?” 三人站起,刚要举杯相碰,门突然被推开。 “怎么不叫我们?”文柔与药玄推门而入。 叶舞喊道:“师傅。” 文柔同药玄一起进门。 虞子嘉笑了下说:“怕你们太忙了。” 这段时间宗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忙,整天脚不沾地。 药玄随意道:“吃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来,举杯!”文柔率先说。 五人碰杯,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桌上全是珍馐美食,五个人却吃得味同嚼蜡,最后索性都不吃了,只拿着酒喝。 虞子嘉抱着一瓶酒,突然哭了起来,把旁边的叶舞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她问。 虞子嘉说话都不利索,含糊不清:“我师傅最爱喝酒了,我想我师傅了……” 亲人的离去是一瞬间,但心头落下的雨却是一辈子。 就像他,日后每次看到酒,想起的都是那位嗜酒的红衣刀修。 虞子嘉抱着旁边的云既白,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大师兄,我想我师傅了。” 文柔顿时也没忍住,抱着药玄哭:“师弟,我也想师兄师姐,还有师叔。” 两师徒拍着他们的肩膀,轻声安慰。 这段时间太难熬,所有人都需要发泄。 叶舞冷不丁道:“假的,全都是假的。” 云既白转头看向她,“什么是假的?” 叶舞冷漠的脸上掉了两行清泪,声音苦涩:“那棵树,都是假的,它根本不能实现愿望。” 她希望友谊长存,永不分离——可现在,天人永隔,天各一方。 叶舞问:“大师兄,你的实现了吗?” 云既白身体一僵,苦笑摇头。 她又去问虞子嘉:“你的呢?” 虞子嘉闷声道:“没有。” “都是假的。”叶舞瘪着嘴,表情委屈。 文柔道:“其他人的呢,万一其他的实现了呢?” 叶舞摇头:“师傅,都没有。” 文柔:“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叶舞苦笑:“很明显不是吗?” 云既白叹气:“是啊,很明显。” 药玄看了眼那哭得抽抽的少年,取出一个瓷瓶放在他面前。 虞子嘉抬头,抹了把泪:“这什么?” 药玄笑了笑:“实现你愿望的东西。” 虞子嘉神情一动,听到了他的传音:“这个,能救你兄长。” 其实药玄有些后悔,早知道那时说什么都要让全衡将这个吃了,若是吃了,是不是他的禁咒就不会发作,是不是他就不会出事。 可是世上再厉害的丹修,也炼不出后悔药。 虞子嘉泪眼朦胧,自嘲低语:“实现了半个。” …… 翌日。 虞子嘉站在演武场,看着那尊麒麟石像。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青衣少女回头,“剑仙,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虞子嘉对着空如一人的前方笑了下,低声说:“闻梨,我成不了剑仙了。” 他唤出自己的本命剑,心中不舍,但他还是问:“逍遥,你要不要回藏兵谷?” 逍遥剑动了动,剑身贴近他。 虞子嘉怔了一下,“你想好了,跟着我你可能逍遥不了了。” 剑更加贴近他,像是在告诉他它的想法。 “那我们回青夏吧。” …… 灵船在皇城落下,黄袍少年快步来到国君的寝殿。 殿中弥漫的是苦涩的药味,旁边的医师看到风风火火进来的少年愣了一下,赶忙行礼:“皇子殿下。” 虞子嘉没理,将药玄给的丹药喂给床上病重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黄昏已至。 虞景珩睁开了眼,看到呆坐在旁边望着窗外的少年,愣了愣。 “子嘉,你怎么回来了?” 虞子嘉回神,转头看着他:“我若是不回来,到时候传到青云宗的该是哥的死讯了吧?” 虞景珩第一次听到自家弟弟说这种话,一时无言。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轻盈,那郁结多年的反噬病痛好像都消失了。 虞子嘉对他笑了笑:“哥,你的身体好了。” 虞景珩怔住。 那少年突然扑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哥,我不想做剑仙了。” 虞景珩心中叹气,轻轻摸着他的发顶,“不做便不做了。” ------------ 第199章 发芽的种子 落雪之巅。 裴行之坐在院中,在他面前的桌上有一只小巧的琉璃花盆,里面生长着一株小绿芽。 他望着那株小芽,弯眸微笑,眼神缱绻。 那天他将六颗梨种下,他想着自己从前中过寒毒,所修的踏雪飞霜剑法也是寒属性,与落雪之巅的酷寒气息相同。 于是他便每日用自身心头血养着这六颗梨种,六颗死了五颗,只有这最后一颗活着。 如今小半年过去,它已经发芽了。 裴行之看着这株嫩芽,心中想着,若是他真的将它养大了,闻梨是不是就能醒了? 他陪着绿芽坐了很久,然后依依不舍地将它放进了储物袋。 这段时间修仙界不太平,裴行之同其余弟子一起下山剿灭作乱的妖物。 界河两岸,无尽域的妖魔同仙门弟子战在一起。 其中一名白衣剑修很是显眼,他拿着一把铁剑,挥剑时霜雪尽出,剑气凌然,逼退一众妖魔。 无尽域阵营中,一化神后期的大魔远远看着那道身影,很是惊讶:“这人心魔颇深,怎么在仙门阵营?” 旁边的下属附耳道:“是青云宗的人,听说半年前他杀妻证道了。” “杀妻证道?”大魔一怔,笑了,“看来这些年中州仙门也不过如此。” 无情道杀妻证道乃是从前一些修士另辟蹊径之举,正统修士其实不太能看得上。 “不过既然杀妻证道了,这心魔怎么回事?” 下属迟疑道:“可能,在杀妻之前已经破过道了。” 大魔皱眉:“什么意思?” 下属将调查来的消息细细说出。 他沉默很久,“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破道证心和杀妻证道,这两种背道而驰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既然都主动破了无情道,他后面杀妻证的是什么道?” 下属也觉得诡异,想了想说:“可能是后悔了,想倒回去重修无情道?” 大魔:“……” 他扶额无语,“算了,不过既然这人心魔这么重,不妨试探试探能不能拉拢过来,他修为不错,明显是个修魔的好苗子。”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无尽域的妖魔,仙门阵营的一些人亦是。 夜晚,仙门营地。 云既白仰头看着躺在树枝上的人,喊道:“小师叔,下来休息吧。” 裴行之淡淡道:“不用了。” 云既白沉默半晌,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其余宗门的人,黯然叹气。 这些天作战,那些弟子明里暗里躲着裴行之,很明显,他身上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心魔气息吓到他们了。 生怕他万一在战场上失去理智,回头一剑把自己捅死。 裴行之躺在粗壮的树枝上,手里捧着小花盆,脸上浮现笑容。 过了一会,他取出一瓶浮生梦喝下,又拿出一枚青色的留影石,痴痴看着。 夜色朦胧,他的身形隐藏在树叶间。 有修士经过,窃窃私语传来。 “就那个青云宗的小师叔,吓死人了。” “听说他在结契典礼当天杀了道侣,我的天,这也太狠了。” “可不是,我听说青云宗掌门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好像是和他的道侣有关系吧?” “掌门不是病逝的吗?” “小道消息,反正就是有这些说法。” “胡言乱语什么?”叶舞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背后说人坏话是要掉舌头的。” 几名修士你推我搡地跑走了。 叶舞看了一眼那棵树,也转身离开了。 裴行之对那些话充耳不闻,将留影石放在心口,闭目休息。 混元宗营地中,季千星看着那边青云宗的人,忽然道:“师姐,我有些后悔了。” 宛溪看向他,“后悔什么?” 季千星低下头,有些丧气:“我当初在宗门大选的时候对闻梨出言不逊过,我说她指不定哪天就陨落了,我没想到真……” 他喉咙动了动,哑声道:“其实她人挺好的,在迷魂谷的时候,她还帮过我一次。” 起初听到闻梨身死的消息时季千星完全不信,只以为谁传的谣言,特别是听说人是裴行之杀的,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当初在擢仙试上,他二人多亲密无间,每个人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会杀闻梨。 哪怕很多人都这么说,但季千星觉得里面肯定有蹊跷,指不定就是长老们说的那个神秘人搞的鬼。 宛溪听到他的话,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成长了。” 季千星勉强笑了笑,望着那处,低声道:“师姐,他不会疯了吧?” 不怪他会这么想,实在是裴行之身上的心魔气太重了,再加上他根本不掩饰,是个人感应到那气息都觉得这人离失智疯癫不远了。 宛溪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她路过青云宗营地的时候,曾听到修士在谈论关于裴行之的事情,有人好奇他不穿青云宗的弟子服,天天在这血腥的战场只穿干净白衣,是不是在为自己的道侣守丧。 没想到这话刚好被裴行之听到,他完全不辩解别人说他心狠手辣杀了道侣的事,却在听到守丧两个字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义正辞严地纠正:“这是喜服。” 说完就走了,留下一地风中凌乱的人。 宛溪此时回想起那句话,都很是心惊。 她说:“他应该是清醒的。” 清醒地活在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他最重要的人。 白天上战场的时候,裴行之就将绿芽放在自己的帐篷中,并且用层层阵法禁制防护着。 等到休战,他就会换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回到帐篷,然后继续放血养着绿芽。 云既白有一天发现这个事,震惊得不行。 一是震惊在落雪之巅还真让他养出来了一棵梨树芽;二是震惊,这人白天上战场杀敌,晚上就剜心头血,是真没把自己的命放心上。 但是云既白知道自己劝不了,于是就想去找文柔来劝。 两人来的时候,恰巧遇见一个人走到了青云宗的营地,在敲裴行之的帐篷。 而裴行之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那人神情骤变。 “你想干什么?” 那人转头看到一个冷脸煞神,吓了一跳,忙说:“我姐姐说来青云宗这里寻朋友,我见她好久没回来,就想来问问,你有看见我姐姐吗?她穿着一件黄色的衣服。” 裴行之面无表情,目光冷漠。 那人头皮发麻,连连后退:“额……对不起,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说着就慌不择路跑走了,止不住地拍着胸口,怎么就这么倒霉撞上青云宗这位,太恐怖了。 裴行之转身进了帐篷,不一会周围就出现了一道阵法,一旦有人靠近帐篷,他立马就能收到警示。 这一切被不远处的两人看在眼里。 文柔摊手道:“看见了?你去劝?” 云既白哑然失语。 这样子,谁敢劝。 ------------ 第200章 我也能保证,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啊 战况激烈持久,有一次,裴行之被上百名魔修围堵的时候,全栖迟和叶舞杀了过来帮他解围。 全栖迟淡淡道:“别死在外面。” 裴行之脸上没什么情绪,只道:“我不会死,她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听到这句话,全栖迟眼角抽动,欲言又止。 “裴……”顿了顿,她抿唇道,“师叔,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从前的全栖迟会嬉笑着喊裴行之小师叔,会死皮赖脸找他切磋,哪怕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现在,千言万语也只凝成一句平平淡淡的师叔。 尽管清楚全衡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但是那天的画面冲击力实在巨大,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毫无芥蒂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舞看了看他们两个,也不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闻梨对叶舞而言,是拯救她于水火之人,现在人没了,她现在的心情就和全栖迟一样。 云既白看着他们,心中实在酸涩。 曾经默契无间的六人组,终究还是分崩离析了。 一场仗,来来回回打了三年之久,最终以妖魔退回无尽域结束。 青云宗灵舰将要启程回去的时候,拂花门的琴素萱找上了云既白。 “我们的灵舰坏了,能搭一程吗?” 云既白看着面前拂花门的人,神情迟疑:“可以是可以,就是……” 琴素萱以为他是要灵石,当即便想拿出储物袋。 云既白制止了她的动作,目光扫过拂花门队伍里的几个人,低声说:“你让他们换一身衣服再上来。” “衣服怎么了?”琴素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几名弟子都是穿的红衣。 拂花门弟子模样上乘,大多数弟子都修习魅惑之术,因此比较喜欢穿着鲜艳华丽的衣服。 云既白目光暗了暗,不是很想解释,只道:“什么颜色都行,就是别穿红色。” 琴素萱看着他好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惊讶,随即说:“我会让她们换掉的。” 甲板上。 裴行之抱着那个花盆,脚下是绵延的群山城池。 三年过去,那株绿芽已经长成了树苗。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他摸了摸小树苗,温柔笑着,“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在浮生梦的影响下,他恍然看见身边出现了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裴行之,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少女好奇看着他。 有风掠过他的发尾,温柔得就像她的手。 裴行之侧目望着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白头发有纹身很酷,现在你喜欢吗?” 少女秀眉皱了皱,表情有些哀怨:“你现在这样,我有点不喜欢。” 裴行之听到这句话一愣,随即立马追问,神色焦急:“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 但是她的身影散去了,就像风一样散去了。 裴行之心脏揪紧,只能抱着那盆小树苗给自己一点安慰,冰凉的泪滴答落在了叶片上。 “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 远处的全栖迟看着那自言自语的人,问:“他到底能不能好了?” 叶舞摇头,“不知道。” 全栖迟沉默良久,忽然道:“回去让长明殿的弟子注意些他的命灯吧。” 叶舞看了她一眼,“担心?” “有点。”全栖迟蹙眉,“这个样子确实有点危险。” 路过九霄城的时候,裴行之同云既白打了声招呼便驾着一艘灵船离开了。 云既白也不问他去哪,只让他早点回去。 裴行之直达九霄城,他要找的人是谢卿。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谢城主,我有一事相求。” 谢卿立马明白了这个人的想法,说道:“你要闻梨的那面镜子。” 裴行之点头,“城主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同你交换。” “换就不必了。”谢卿摆手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 没过多久谢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面镜子。 裴行之郑重接过,并询问她需要什么报酬。 在谢卿再三表示什么都不要之后,他才离开了。 谢卿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摇头感叹:“也是个可怜人。” 裴行之回到落雪之巅,小心翼翼将梨树苗移栽在院子里。 然后就开始坐在树苗旁边发呆,这是他这三年里最常做的事情。 过了很久,他取出那块小镜子,镜子白蒙蒙的。 他的指尖摩挲着镜面,转头问身旁的树苗,“闻梨,我可以看吗?” 当然不会听到回答,他自顾自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裴行之将灵力灌注到镜子中,随后沉入心神,下一秒他便愣住了。 镜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不敢相信地再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裴行之喃喃。 按理来说问心镜的记忆能留很久的,为什么没了? “是你不想让我看吗?”他望着面前的树苗,“那我不看了。” 周围雪花坠落,白发青年趴在桌上渐渐睡了过去。 梦境中,少女的身影出现,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裴行之,我要走啦。” “你要去哪?”他慌忙问。 少女对他轻轻挥了挥手,往后退去。 裴行之下意识追上去,乍然清醒了。 “是噩梦……” 过了一会,他突然起身,大力推开门直奔寒潭而去。 莲台之上,少女安然沉睡,发间簪着一支被修补过的梨花簪。 素白的双手交置于身前,手中一块暖玉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皮肤微微透亮。 她没有呼吸,睫羽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静谧美好,却又脆弱得令人心颤。 白发青年慌忙跑来,看到她时却放缓了脚步。 他来到莲台上,跪在少女身边,目光注视着她恬静的容颜,指尖颤抖着去碰她的脸。 忽然,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缓缓倾身,清隽的脸靠近她的脸颊,苍白温凉的唇瓣轻颤着贴上她的唇。 很轻、很柔,带着一种惶恐不安,不安中却又隐含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只是这期待终将落空。 一吻过后,裴行之退开身体,望着她的脸,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闻梨,你骗我。” “你不是说亲亲能让公主醒来吗?童话是假的,你骗我……” 他呜咽着,又俯身吻了她两次,依旧没有反应。 脑海中回响起少女的笑语:“裴行之,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吗?” 他愣了半晌,陡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寒潭中,凄凉悲怆。 或许,童话是真的,真爱之吻能让公主醒来也是真的,只是他是假的。 裴行之捂着胸口,那空茫缓慢的跳动,无情地提醒着他 ——他亲手杀了她,便不配再拥有真心。 青年的眼睫颤了颤,目光一片荒芜。 道碎了,剑封了,真心也没了。 寒潭中,细细碎碎的低语响起。 “闻梨,我求求你,求你醒过来……” “我也能保证,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啊……” ------------ 第201章 飞霜 时光如白驹过隙。 落雪之巅的孤寂却十年如一日。 第一个十年,那棵梨树终于开了第一朵花,他细心呵护,爱若珍宝。 第二个十年,那棵梨树满树繁花,花落之后结了一树青梨,他将青梨小心摘下。 第三个十年,修仙界出现了一位白衣剑修,他心魔深重,却清明正直,铲除祸乱百姓的妖魔邪祟。 一位女孩感激涕零,询问其姓名欲要报恩,剑修沉默很久,取出了一小袋梨种。 “能在你家里种一棵梨树吗?” 女孩不解:“为何要种梨树?” 剑修垂眸看着手中种子,目光温柔:“她喜欢。” “她是谁?” “她是我的妻子。” 女孩小心问:“恩公的妻子去哪了?” 剑修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过她会回来的。” 第四个十年,因为这位剑修的出现,无数妖魔谨小慎微,混乱多年的修仙界逐渐趋于太平,有人依据那位剑修出剑时带起的霜雪之象称他为飞霜君。 第五个十年,这位剑仙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就连青云宗的人也不知道,只有长明殿中那明灭不定的命灯提醒着他们,那人时刻处于重伤濒死状态。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山门石阶处倒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路过的弟子忙通知药灵峰。 药玄和云既白赶来的时候,那血衣白发的青年蜷在石阶上,满身伤痕。 在他旁边躺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剑,这位名扬中州的剑仙飞霜君,所用之剑是一把由梨木为主材做成的剑。 此时的他身形瘦削,面容苍白,白发上全是血。 青年看到面前的石阶,浑身一震,目光死死锁在台阶上那道浅浅剑痕,指尖颤颤巍巍抚了上去——这是自那日之后,他再无法拔出的挚心剑留下的痕迹。 七千六百三十二个青石台阶向上绵延,一眼看不到头。 他抬头往上看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歪歪扭扭时深时浅的剑痕,恍惚间好像又看见少女一步一个脚印背着他回家的场景。 她纤弱的身体佝偻着,汗水淋漓,却一步不放。 “裴行之,等你醒了,我要让你背着我走一百遍。” “是七千六百三十三,裴行之,你数错了。” 那虚弱却又坚定的字字句句落在他耳边,裴行之怔怔地看着那些剑痕,额头上一道伤口骇人,血染红了发。 他终于明白了。 沙哑的声音似叹似笑,苍凉自嘲:“闻梨,是我数错了,确实是七千六百三十三。” 多出来的那一阶是她,是她在救他啊。 裴行之声音很低:“闻梨,我好疼……”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告诉他,回家就不疼了。 药玄和云既白将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带回药灵峰。 “哎,”药玄看着床上的人,无奈摇头,“这傻孩子,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给自己整一身伤回来。” 云既白随口道:“师父你还没习惯吗?” 这几十年,哪一次不是这样,他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已经完全能当做平常心对待了。 药玄皱眉,神情凝重:“这次不一样,你没发现他修为提升了吗?” “发现了。”云既白思考半晌,说,“这下确实有些棘手了。” 离开前裴行之还是化神圆满,消失一年回来,修为已至渡劫。 旁人修炼晋升只需要谨慎心魔以及雷劫,但是他不一样,他心魔太重,每晋升一个境界,都是在对本就破碎的道心一次又一次的凌迟。 偏偏就是这样,他还能在五十年达到如此修为,并且还能保持清醒,此等毅力决心,简直令人震骇。 药玄道:“小白你不懂,我却已经感应到了,他身上萦绕的死劫气息。” “死劫?!”云既白瞪大了眼,“师父你别吓唬我。” “吓唬你有什么好处吗?” 药玄曾经冲击过渡劫,也同风华最是关系好,因此对于生死劫的了解更为透彻。 “旁人都是先渡生再渡死,他倒好,一个生劫都没渡,却可能先渡死劫。” 药玄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云既白表情严肃:“看来得让人看顾好小师叔,不能再让他这么无所顾忌了。” 药玄瞥了他一眼,“你让谁看?” 云既白表情一僵,试探道:“她……应该可以?” “她当然可以。”药玄点头道,“那你去让她活过来吧。” 云既白:“……”他就不该接话。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暮色西沉。 裴行之缓缓睁开眼,目光还有些迷茫,一转头就看到了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淡然起身下床,将一只储物袋交给药玄,然后离去。 药玄早就对他这副寡言的样子免疫,只是在打开储物袋的时候,神情惊讶。 云既白凑上前看了一眼,默了半晌,“看来他去过无尽域了。” 储物袋里装着一堆腐骨花,这种至邪灵植是只有无尽域那种地方才能长出来的。 药玄看着那离去的人,啧了一声:“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到底是醒着还是没醒。” 醒着吧但是又月月找他要浮生梦,没醒吧,却又对他之前同云既白随口说的一句腐骨花听了进去。 云既白道:“反正不可能是专门为了腐骨花去的无尽域。” 药玄瞪他一眼,“要你多嘴,给他酿浮生梦去。” “哦。” 裴行之走在回落雪之巅的路上。 他没有御剑,而是从山脚缓步往山顶走。 雪白的山腰间时不时能看见一两棵干枯的枝干,那是梨树苗。 除了院中那一棵,落雪之巅真的再种不出梨花。 这些年,他每走过一个地方,便在那里留下梨树种子。 中州、长霁泽,现在无尽域也有了。 青年望着那些枯枝很久,一挥剑,枯枝顿时发芽生长,落雪之巅成为了一片洁白花海。 山下那些同宗同源的梨树也开始绽放。 一小孩跑出门,看到那异象惊呼:“娘亲,这树怎么冬天了还开花啊?” 妇人道:“是从前救过我的恩公,他在思念他的妻子。” …… ------------ 第202章 空庭闻梨语,犹似旧年声 裴行之推开院门,院中那棵梨树枝叶晃动,像是在欢迎他回来。 树下的木桌旁,风华吊儿郎当翘着腿,旁边坐着的闻梨正在同他说笑。 听到声响,两人同时看过来。 “行之回来了。” “裴行之,你这次去了很久。” 他自然地走过去坐下,只是在他坐下的瞬间,那两人的身影便散了,桌上只余一层浅浅的雪花。 裴行之若无所觉地开始整理起院子,一年没回来,院中的那些灵花枯萎的叶子需要修剪了,一直忙活到晚上他才停下。 夜空星星点点,他没有回屋里,而是靠坐在梨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喝着浮生梦。 闻梨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裴行之转头望着她半晌,低声说:“我想你了。” 少女眼眸弯弯:“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裴行之默了默,指尖摸上左手契约戒,尝试着取了一下,戒指纹丝不动。 他笑了笑说:“我相信。” 梨树第一次开花的那天,他才敢尝试去取戒指,发现取不下来的时候,他哭笑了很久。 月上中稍,青年躺在梨树下睡了过去,洁白梨花飘落在他的身上。 长梦不醒,他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梨花花瓣已经盖了一层又一层,将他整个人淹没。 后来的时间,他每日都待在落雪之巅。 时间缓缓流过。 青年细心照料着梨树,这棵树又花开十载。 …… 莫家。 裴行之站在花园中,看着那棵梨树发呆。 莫轻离缓步走来:“又在想她。” 六十年如一日,他每年都会来看这棵梨树。 好久后,裴行之像是才听到声音,转头问:“师兄,你从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莫轻离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望着花园静立许久。 裴行之看着手上的契约戒,忽然道:“这两年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感觉。” 莫轻离:“关于时光?” “师兄也发现了?” 莫轻离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她吧。”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莫轻离看向身旁神情晦涩的人,淡笑道:“你也想来一次?” 裴行之敛眸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莫轻离也不在意,随意道:“十年前你去哪了?” “找她。” “找到了吗?” “没有。” 莫轻离:“还会找吗?” 裴行之:“会。” 顿了顿,他问:“师兄不想劝我?” 这些年药玄文柔他们偶尔会劝说他两句,让他放下,但是他都当没听到。 “劝你干什么?”莫轻离觉得好笑,“况且,我并不认为你会听我的。” 裴行之笑了下,静静看着那棵梨树。 直到日头渐晚,他才离去。 …… 青云宗演武场。 黑衣女子随意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头顶的灵花树,手里晃着半瓶浮生梦。 “闻梨,今年你又二十岁了。” 一名穿着暗沉紫衣的女子走来,挨着她坐下,“喝酒怎么不叫我?” 叶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你这段时间不是很忙吗?” 全栖迟晃了晃酒瓶,“陪你喝一瓶酒的时间还是有的。” 叶舞往后望了望她来的方向,说道:“从药灵峰回来的。” 全栖迟拿着酒瓶的手顿了顿,“师叔的账本堆积了,我去帮帮忙。” “嗯。”叶舞点头,没说什么。 两人碰了碰杯,你一言我一语聊着。 “时间过得好快啊。”叶舞怅然感叹,“一晃已经过了六十年了。” “是啊,好快啊。”全栖迟声音低沉。 光阴一晃六十年,谢无忧多年前成了青云宗弟子,还拿了一届擢仙试的榜首,似乎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不,有一个人没有。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远处经过的青年,一眼看去,那人身上就像落雪之巅的雪一样,只剩白色。 全栖迟收回目光,转头问:“过几天准备去哪?” “长霁泽。”叶舞神情微冷,“我会将那个人找出来的。” 这些年确实发现了一些行踪不明的人,那几个人都被带回了青云宗,仔细查探过后,发现那几人身上确实带着一块诡异的异魂。 因为暂时无法拔除,于是就只能留在宗门内,派人好生看管着。 叶舞注意到全栖迟有些烦躁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几个宗门的人又来了?” 说起这个全栖迟眉心狠狠皱起,语气很是郁闷:“真的麻烦死了。” 她道:“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人清醒得很,他们就是不信,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次,都懒得打发。” 这说的是裴行之。 尽管他因为这些年平的那些暴乱,让他有了剑仙之名,但其它宗门的人总是担心他身上的心魔爆发。 从前一个辛觉因为心魔搞出的事情就让他们糟心得不行,现在又出了一个,而且还是个渡劫,有好几个宗门的人立时联名说要将裴行之限制起来,不说关起来,但起码不要让他随意出入青云宗。 对于这件事,全栖迟给出的回应就是和稀泥,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反正有人来就请对方喝杯茶,然后将人客客气气请下山。 后来他们似乎被青云宗的这种敷衍态度激怒了,口不择言:“我看你们就是在包庇魔头!” 全栖迟呵呵冷笑:“你家魔头年年下山平乱做好事,您是不是忘了,前段时间出现大妖那次,他可还救了你家弟子。” 那长老顿时被噎住,固执地说:“反正放任他如此就是不行。” 全栖迟当场就翻了个白眼,“那你去和他打吧,赢了你就把他关起来,哦,忘了,您老人家现在才化神,打不过他。” 当时就把那长老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全栖迟根本不管,和善地又将人送出了门。 叶舞看着身边的紫衣女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从前她喜欢的是打打杀杀,现在却将自己拘在宗门内,成为了第二个全衡。 全栖迟勾上叶舞的肩膀,说:“你也辛苦。” 两人安静地喝了会酒。 全栖迟望着远处的山,不知为什么,忽然道:“上一次,你应该没有来这里吧?” 叶舞一怔,回答:“没有。” 全栖迟转头看她,“这次因为什么变了呢?” 叶舞耸了耸肩,“你心里不是清楚吗?” 全栖迟默了良久,说:“不知道师弟怎么样?” …… 青夏皇城。 虞景珩站在廊檐下,望着满园的梨树。 这是他弟弟平时最爱来的地方,这满园子的梨树也是他一棵棵种下的。 每次虞子嘉来这里,虞景珩就知道他是想他青云宗的朋友们了。 后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哥,原来你在这。” 虞景珩回头看着满头大汗的虞子嘉,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我……”虞子嘉张了张嘴,却只道,“你在这就好。” 虞景珩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温和回答:“在呢。” 虞子嘉缓了口气,低声道:“在就好。” ------------ 第203章 步梨 每一次推开那扇门,裴行之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你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少女坐在秋千下,一身青绿裙裾晃啊晃。 他没有回答,习以为常地走过去站在后面为她推秋千。 “你今天好像有些不高兴。”闻梨秀眉微蹙。 裴行之低声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不知道,”她嘟囔着,“你能笑笑吗?” 他自然地露出笑容,左边脸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梨涡。 闻梨立马站起来对他伸手,他亦对她倾身。 少女白皙的手轻揉着他的脸,“这样才对,最喜欢你的梨涡了。” “那我多笑笑,你……”裴行之顿了顿,垂下眼眸,“你能来梦里看看我吗?” 闻梨乖巧地歪了歪头,不解道:“为什么是梦里?裴行之,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一直在你身边哦。” 裴行之不说话了。 她牵着他的手一起坐在秋千上,姿态依恋地靠着他的肩膀。 裴行之长睫轻颤,声音极低:“闻梨,你已经离开我很久了。” 寻常人生一载,生老病死六十年,修行之途却漫漫。 十七岁遇见她,三年多陪伴,弹指一挥。 可她却已经离开他三个二十年了。 在他的记忆中,她始终如一。 或者说,是他永远渡不过她的二十岁。 “今年你二十岁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闻梨想了想,眼前一亮:“我想看你舞剑,就像在青夏的时候。” “好。” 青年起身,手执着一把浅褐色的木剑,身形飘忽,剑光轻柔。 秋千上少女安静地望着,她噙着微笑,像一只停在画卷上的蝶。 周围的花朵颤动,白色花瓣被剑意微风扬起,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美好。 直到一声细微的啪嗒声响起。 裴行之身体骤然僵住,他的目光循着那一声轻响看去,那枚莹白色的契约戒从他的指尖脱落,无声地滚入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里。 这像是某种预兆。 梨树枝干突然摇晃起来,无数的花瓣落下,狂风卷起,吹散了幻境。 不过十息时间,那棵梨树就开始枯萎。 裴行之站着一动不动,神情异常平淡,静静地看着它的干枯,内心一片空寂,甚至没起一丝波澜。 “终究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药灵峰,药玄看到门口那几棵梨树突然枯了,人都傻了。 “小白!” 云既白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到那枯萎的树同样一愣,“这下完了。” 这几棵树都是落雪之巅那棵的种子,现在这树枯死了,那棵…… 两人连忙往落雪之巅赶去,路上药玄收到了长明殿弟子传来的消息,内容是裴行之的命灯暗了。 原本在这几十年是很常见的事,不过那弟子想起最近那位师叔都在宗门里,按理说没有危险,命灯却突然暗了实在蹊跷,所以就给药玄发了消息。 等两人赶到落雪之巅的时候,刚好和全栖迟碰了个面。 云既白一惊:“你门口的树也枯了?” 全栖迟同样震惊:“你那里也是?” 三人推门而入,下意识去屋里找人,但是屋里空空荡荡。 “这里!”全栖迟喊道。 只见那棵枯萎的梨树下,层层叠叠的花瓣中一只左手露了出来。 药玄瞬间感应到了裴行之身上浓重的死气,皱紧了眉头,“没想到这傻孩子的死劫是这样。” 云既白神情焦急,下意识问:“哪样?” 药玄淡淡吐出两个字:“心死。” 云既白同全栖迟一边将人从花瓣里刨出来一边问:“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药玄的目光扫过那人空荡荡的左手,抿唇道:“他的契约戒掉了。” 又指了指那棵树,“树也死了。” 可以说,这两样东西是裴行之活着的根本,现在都没了,可不就是心死。 “师叔你想想办法啊!”全栖迟急声催促。 药玄叹息,只能喂了一堆上好的丹药给他,然后无奈摊手。 生死之劫,九死一生。 旁人能做的努力少之又少。 全栖迟烦躁地揪着头发,气呼呼地,“我真是受够了!” 她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师妹……”云既白追出去,却看到她弯腰在院子里找什么东西,“你在干什么?” 全栖迟翻着那些花瓣,头也不抬道:“给他找戒指,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云既白怔了一下,随后也开始找了起来。 药玄心中思考半晌,将一些造幻境的丹药塞进裴行之嘴里,他叹道:“作用不大,聊胜于无吧。” 没过一会,全栖迟拿着那枚戒指进来,将戒指套在他的手上。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三个人站在房间里干瞪眼。 药玄转头看了眼寂静的院落,微微摇头,神情晦暗至极,“偌大的落雪之巅,当真是一个人也留不住吗?” …… 长霁泽,落花宫禁地。 玄冰铸造的玉床上,缭绕着千年不散的寒气。 一位身着浅青色衣裙的少女闭目沉睡,衣衫上的花纹在辉光下若隐若现。 忽然,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女目光清润,眼底一片迷茫,神情如小兽一般单纯。 她从玉床上坐起,揉了揉沉重的头,声音低哑:“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死了。” 岳浅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那坐在床上的少女愣住,随后便是大喜:“我的老天爷,小梨花,你可算是醒了!” 少女听到声音回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迷茫地眨了眨眼,迟疑道:“你是谁?” 岳浅一怔。 她继续说:“我又是谁?” 岳浅傻眼。 少女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亮闪闪全是精贵物件,嘟囔道:“嗯,看来不是被拐了。” 岳浅咽了咽口水,心中疑惑:“这是睡太久的后遗症?” 少女转头看过来,礼貌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岳浅一惊,忙说,“我是你岳姨,可不是你姐姐。” “哦。” 面对少女清透的目光,她说:“你叫步梨。” 少女喃喃:“步梨……” ------------ 第204章 去中州,见重要的人 房间内,兰有仪看着不远处坐着的人,皱眉道:“真不记得了?” 岳浅点头。 兰有仪叹气:“算了,醒了就好。” 岳浅看着少女,啧啧感叹:“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真就是天道宠儿,一觉睡醒,居然就渡劫了。” 兰有仪沉吟半晌,说:“先渡死再渡生,也是罕见。” 已经是大姑娘的兰芯望着面前的少女,说道:“步梨姐姐,你的样子一点没变,还和十六岁一样。” “啊?”步梨愣了一下,才发现她是在喊自己,“哦。” 兰芯道:“姐姐我和你说,六十年前我在中州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有些像的人呢。” 步梨兴致缺缺:“是吗?那人呢?” 兰芯语气遗憾:“去世了。” 步梨随意道:“啊,那真可惜。” 兰芯看着她,好奇问:“姐姐,你的右手怎么了吗?你怎么一直看着?” 步梨眨了眨眼,看着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小声说:“我总觉得,这里少了什么东西。” “手上能少什么?”兰芯想了想,恍然大悟,“姐姐是想戴戒指了。” “戒指……”步梨心中喃喃这两个字。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步梨站在楼阁上,望着下方的梨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浅来到她身边,递出去一把瓜子,“要吗?” 步梨看了一眼,摇头。 岳浅感叹道:“小梨花,你是不知道,你睡了这么些年好无聊,我打牌都没劲。” “牌?”步梨目光一动,转头看向她,迟疑道,“麻……将?” 岳浅嗑瓜子的手一顿,笑道:“你说错了,是麻雀牌。” “是吗?”步梨皱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岳浅被她看得背后发凉,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步梨觉得脑中好像闪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沉默下去。 岳浅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身边的人说:“岳姨,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嘶——”岳浅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磕磕巴巴道,“你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步梨微微抿唇,“好像是一种……直觉?” 岳浅心中惊骇:这直觉也忒准了吧! 她穿来这里都四百多年了,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来历,怎么这小姑娘一朝醒来就点破了呢?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步梨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刨根问底。 楼阁上的风轻轻吹过,步梨伸手,接住了两片被风吹来的白色花瓣。 “长霁泽这么多梨树吗?” 落花宫繁花似锦,梨树多不稀奇,但是一眼看去,落花宫外都有很多梨树。 岳浅看了一眼,随口道:“中州那位飞霜君干的,前些年来我们这里,收买忽悠了下面好些组织种树,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步梨心蓦地颤动,“飞霜君?” “青云宗落雪之巅的那位剑仙,好像叫,”岳浅皱眉,有些想不起来,“叫裴……” 步梨脱口而出:“裴行之。” 岳浅愣住,转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顿了顿,她说:“兰芯告诉你的?” 这些天兰芯缠着步梨说了很多话,岳浅下意识便联想到她了。 步梨垂眸看了一眼右手的无名指,没有回答。 兰芯没有同她说这些,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踏雪……飞霜,飞霜君……裴行之。 步梨长睫微动,脸上露出一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他为什么会种这么多梨树?” 岳浅回想了一下自己听到的消息,猜测道:“可能是赎罪?听说他杀了自己的道侣,哎,也是个心狠的人。” 步梨脸上的笑顿时一僵,蹙眉道:“岳姨,不可以这么说。” “嗯?”岳浅愣住,看到她脸上微恼的表情,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不知道。”步梨抿唇,有些孩子气道,“反正你不可以这么说。” “好好好,我不说。” 步梨望着那些梨树,手轻轻握了握掌心的两片花瓣。 …… 步梨走在长廊中,路过的侍女护卫行礼道:“少宫主安。” 她轻轻颔首,然后走向了一处安静的殿宇。 每次她听到少宫主这个称呼的时候总是能联想到公主两个字,奇奇怪怪的。 步梨推开殿门,殿中有袅袅青烟升起,隐隐能闻到淡淡的樱花香气,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是她的母亲,也是落花宫宫主,步樱。 兰有仪焚香已毕,回头看到她,温柔笑道:“你来了。” 步梨望着画像上面容熟悉的女子,跪下行了三个磕头礼,低声喊道:“娘亲。” 不知为何,她忽然又喊了一句:“妈妈。” 步梨转头看着兰有仪,温声问:“兰姨,可以同我说说四百年前的事情吗?” 闻言,兰有仪目光沉凝了两分,缓声道:“我只记得,那时宫主说要去中州寻什么东西,一去便是三年,有一天,宫主命灯闪烁危在旦夕,我同岳浅赶去,却只看到她躺在血泊中,胸口是一道剑伤。” “我们花尽了天材地宝才勉强救回她的命,只是她伤得太重了,还固执地非要生下你,你出生之后生息微弱,明显的夭折之象,宫主亦是大限将至,却不知为何开始修习禁术,这加快了她的死亡。” “宫主去世后,我同岳浅一直守着你,四百年后你才从沉睡中苏醒,然后到你十六岁,又突然开始沉睡,六十年后,也就是现在,你才再次醒来。” 步梨听着这些话,目光注意到画像上女子手边的一个藕白色的木偶,心中微微一动,脑中闪过几个模模糊糊的词。 落花宫禁术分神,傀儡身体,时光回溯阵眼,以及…… 步梨心神一震,这些天的浑浑噩噩突然清明了几分,她忽然道:“兰姨,我要去中州,也可能是无尽域。” 兰有仪一怔,皱眉道:“你才刚醒,怎么就要去中州?还有无尽域那个地方,多是邪修魔头,乱得很。” 步梨:“我要去继续我的使命。” 兰有仪眉皱得更紧,“什么使命?” 步梨道:“去杀一个人。” 顿了顿,她微微垂眸,“以及……见一个人,唔,也可能不止一个人。” 兰有仪不解:“杀谁?” 她摇头,“不知道。” 兰有仪又问:“见谁?” 这次她犹豫了一下,“应该是重要的人。” 兰有仪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怎么感觉这段对话有些莫名的熟悉呢? 不过步梨终究没能立马启程去中州,因为落花宫遇到了一点麻烦。 ------------ 第205章 应战 原本步梨打算第二天就去中州,但是没想到,落花宫来了不速之客。 她望着进门的那两队人马,目露疑惑。 旁边的兰芯适时给她解释:“左边是落花宫的四长老,旁边那位是云海楼的楼主齐云海,云海楼是长霁泽的第二组织,最近几年总是找落花宫麻烦,娘亲和岳姨烦得很。” 顿了顿,她又补充说:“听说前段时间齐云海已经晋升渡劫了。” 步梨撑着下巴,长睫一垂一垂的。 兰芯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担忧,“姐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啊?不用。”步梨回神,揉了揉脸,“就是有些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就一直觉得困,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神魂上的困,就好像神魂受过伤似的。 有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就会睡着,吃药用处也不大。 她觉得,大概还是因为死而复生吧,也有可能真是睡太久了的后遗症。 步梨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眸湿润,慢吞吞道:“所以现在他们这是来抢地盘的?” “嗯。”兰芯点头。 “那个呢,”步梨对那长着三角眼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吃里扒外的?” 兰芯顿时对她竖起大拇指:“姐姐真是一针见血。” 那四长老早就对兰有仪和岳浅把持着宫内事务不满,明里暗里说要重选主事人,但是都被两人挡了回去。 步樱曾对兰有仪和岳浅有恩,她们自是不能让这一宫之主的位置落到旁系手上。 眼见明着不行,那四长老就开始暗地里同第二组织的云海楼来往,现在齐云海突破渡劫,他便觉得有底气了,想掀桌了。 “两位护法,现在的情况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孙四长老安坐在一旁,姿态看起来像是十拿九稳。 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便是齐云海,“兰护法,岳护法,这第一的位置坐久了,其实也该让让了。” 落花宫两位护法兰有仪在尝试冲击渡劫,岳浅晋升化神圆满不久,身为渡劫的齐云海自然而然便觉得自己有能力同落花宫叫板。 岳浅轻啐一声,吐出两颗瓜子壳,幽幽道:“孙长老,我觉得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还是说说吧。” 兰有仪平时和颜悦色,此时却也冷了脸,“蛀虫。” 孙长老也不恼,和蔼笑道:“强者为尊不是吗?第一自然是有能者居之,哪像你们,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守了四百年,啧啧啧,现在也没晋升渡劫。” 听到这话,步梨一愣,小声道:“这说的是我?” 兰芯抿唇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步梨:“……” 好吧,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了。 岳浅翻了孙长老一个白眼,“说得好像你渡劫了似的老东西,自己都才后期,居然嘲讽别人,真是脸比盆大。” 孙长老深呼吸一口气,压着怒火:“你也只会逞口舌之利了。” 兰有仪冷声道:“齐楼主许了你多少好处?” 当然是副楼主之位啊,孙长老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只道:“就问你们让不让吧?” 齐云海也说:“我本无意与两位发生冲突,只要……” 他话还没说完,岳浅立马朝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慢走不送。” 齐云海一愣,气笑了:“看来今日是没得谈了,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就是要动手的意思了。 岳浅和兰有仪相视一眼,刚要说话,旁边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齐楼主要是输了的话,就把云海楼并入落花宫吧。” 齐云海循声看去,发现竟是那名从进门起就被他忽略的、样貌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顿时恼怒:“竖子好大的口气。” 岳浅眼神一冷,拍桌而起:“齐刘海我劝你说话放干净点,这是我家少宫主。” “岳浅我也奉劝你,别乱叫我名字!”齐云海听到这个绰号气得脸红脖子粗。 两人的气氛剑拔弩张。 偏偏在这紧张氛围下,步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她旁边的兰芯同样憋得脸颊通红。 齐云海听到这笑声怒不可遏:“今天说什么,你们落花宫都得退位!” 步梨笑够了,轻轻拍了拍脸,说道:“那就打吧。” 齐云海冷哼:“两位护法谁先来?” “我家岳姨和兰姨平时处理事务很累了,齐楼主怎么能如此强人所难?” “所以?” 步梨捂着嘴又打了哈欠,懒懒道:“我来应前辈的战怎么样?” 齐云海一怔,下一秒直接哈哈大笑:“这位少宫主,你多少岁了,结丹了吗,居然想同我打?” 步梨用着藏息,在齐云海眼中,面前的少女身上灵力波动微弱,修为至多不过金丹,居然敢说出同他对战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步梨不在意他话语里的不屑,“前辈就说同不同我打吧?” “同你?”齐云海瞥了她一眼,“我怕说出去旁人觉得我云海楼欺负小辈。” 步梨叹气,嘟囔道:“前辈是怕输给我吗?” 激将法,明晃晃的激将法。 齐云海冷声道:“既然你不怕死,我当然奉陪。” 说完便往外面的空旷地带走去。 兰有仪来到步梨身边,蹙眉道:“小梨花,你不必……” 步梨道:“兰芯说你们在我睡着的时候很辛苦,我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才是。” “可是……” 步梨微笑道:“我没事的兰姨,放心吧,待会赢了,你就有得忙了。” 并入一个组织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要忙的事情多得很。 既然长霁泽下面的组织暗流涌动,那现在杀鸡儆猴也挺好的。 她还要去中州,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来的,只有将麻烦解决掉才没有后顾之忧。 兰有仪见她意已绝,想了想便没再劝了,她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几人来到落花宫的比试场,那里的弟子一看到这些人顿时惊讶。 “那不是云海楼的楼主吗?真是贼心不死。” “这次是是兰护法应战吗?不过齐楼主好像晋升渡劫了,有些不妙。” 听着那些人的讨论声,齐云海负手而立,一副高人做派。 不过落花宫的人都没有看他一眼,步梨在问兰有仪:“兰姨,我身上没武器。” 兰有仪沉吟道:“武器库有,我带你去挑挑。” 步梨觉得现在去选武器有些费事,想了想,问:“你们谁用剑吗?” 兰芯跃跃欲试举手,将自己平日用的剑拿出来:“姐姐用我的。” 步梨接过,抚了抚流畅的剑身,是一把好剑。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从前好像看到过一把很特别的剑。 有些想不起来,烦。 ------------ 第206章 交错的青与黑 步梨拿着剑站到台上。 围观弟子看到上台的少女,瞪大了眼,“她是谁?居然和齐云海打?我怀疑我的眼睛了。” “少宫主你不知道吗?前段时间刚醒的。” “她才多少岁,什么修为啊,居然就敢直面渡劫?” 齐云海所用武器是一把玄色的长戟,他面容方正,板起脸十分具有威慑力。 “小友,我很佩服你的魄力,既如此,本楼主可以让你三招。” 步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前辈说真的?” 齐云海:“当然是真的。” “那我谢谢前辈了。” 步梨也不客气,右手执剑迎了上去,出手便是杀招。 齐云海看她这架势,心中一沉,这孩子不像是花拳绣腿。 短兵相接的刹那,感觉到长戟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齐云海脸色大变,“你是渡劫?!” 步梨疑惑地歪了下头,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用着藏息,这是她这些天的习惯,每次路过都有人叫她少宫主有点太招摇了,所以她就一直隐藏着气息低调行事。 现在听到齐云海这么说才想起来,于是将藏息撤下,歉意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这术法一撤,渡劫的气息毫不掩饰。 齐云海瞳孔骤缩,“死劫之气,你已经突破万相了?” 步梨一边出剑一边说:“没有,我只是先渡了死劫而已。” “而已?”这一句一句吐出来的信息过于惊人,把齐云海噎得语塞。 别人都是先渡生劫再渡死劫,你怎么就另辟蹊径先渡死劫呢? 场下众人也震惊不已。 “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宫主这么强吗?” “她这样子多少岁啊,就渡劫了?” 岳浅则是看着场上少女的身法,挑眉道:“怎么感觉小梨花这步法有些奇怪又有些眼熟呢,不像是咱们落花宫的功法啊。” 兰有仪神情沉凝,低声道:“或许,是她的机缘吧。” 两刻钟后,齐云海败下阵去。 步梨收剑,温声道:“齐楼主,承让了。” 齐云海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他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打败了? 下方的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他顿时臊得老脸一红。 步梨打着哈欠下台,将剑还给了兰芯,“兰姨,我有点困,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她转身想走,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一名弟子时皱起了眉。 这人,好生熟悉,熟悉得讨厌。 “岳姨,帮我个忙。”步梨附在岳浅耳边说。 这一战,不过半天时间,落花宫少宫主大败云海楼楼主的消息传遍了长霁泽。 落花宫一时热闹了起来,那些登门的拜帖堆成了山,不过毫无例外都被拒绝了。 当然,这都和步梨无关。 她望着走入会客厅的那名弟子,眉头紧紧皱起。 “少宫主安好。”弟子恭敬地躬身行礼。 等他一抬头,就见那清秀少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弟子一愣,脸色微红:“少宫主这是何意?” 他昨日也看到了少女在比试台上的风采,裙裾飘飞风姿卓然,耀眼无比。 如此年轻便晋升渡劫,真真的天之骄子。 弟子心中还在畅想着,突然听到面前少女凉凉的声音:“你身上的气息,我很讨厌。” 弟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只见步梨轻轻一挥袖,他便失去了意识。 步梨放出神识在这名弟子身上查探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块正在他灵台角落沉睡的、很小的碎魂。 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终究没有贸然尝试将这块碎片取出来。 没过多久,那弟子醒了过来,目光很是迷茫,“少宫主?” 步梨对他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弟子:“……” 所以这位少宫主特意喊自己来就是为了说一句讨厌他? 步梨看了一眼他郁闷的表情,想了想说:“你去找兰芯要十……不,五天的修炼资源,嗯,就说是我的意思。” 弟子一愣,立马高兴起来:“多谢少宫主。” 一句讨厌换五天的修炼资源,稳赚。 他甚至还想问问这位少宫主能不能多说几句,骂也行啊。 步梨站在原地,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心。 似乎死过一次后,事情发展改变得有些多。 要怎么才能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呢? 她暂时没有头绪。 翌日。 兰有仪、岳浅还有兰芯为她送行,虽然步梨说过不需要了。 兰有仪将好几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放在她手里,千般嘱托:“在外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步梨点头:“知道了兰姨。” 想了想,她小声说:“你们前些年关押的那个人,以及昨天的那名弟子,要看好了。” 兰有仪知道步梨此去中州的目的大概也在此,没有多言,郑重答应了下来。 兰芯在一旁,语气委屈:“步梨姐姐,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步梨微微摇头,“应该是不可以的。” 兰芯现在还不到化神,她后面可能去无尽域,带上她太危险了。 “好吧。”兰芯道,“看来我得努力修炼了。” 岳浅敲了敲她的头,揶揄道:“让你平时不努力,现在才觉得自己修为低了啊。” 兰芯瘪嘴,并不反驳,因为前几十年有兰有仪和岳浅,落花宫很安稳,她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修炼自然就慢了,也是这几年云海楼的小动作,她才意识到她们两人的不易,才转变了思想。 步梨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我走了。” 三人目送着青衣少女离去,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转身回去。 “我修炼去了。”兰芯跑在最前面,干劲十足。 望着偌大的落花宫,兰有仪语气怅然:“看来小梨花睡这么些年,或许经历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大概是。”岳浅啃着果子,目光扫过旁边一棵梨花树,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兰有仪被她冷不丁的大喊吓了一跳,无奈叹气。 岳浅指着那棵梨树,“我就说看小梨花打那个齐刘海的时候,那身法有些眼熟,我才想起来,很像中州那位飞霜君诶。” 兰有仪一怔,“细说。” 岳浅道:“前些年那位飞霜君来的时候,我偶然见过他使剑,那剑法挺特别的,好像叫什么……踏雪飞霜来着,我看小梨花之前比试时用的身法就和那个有些像。” 闻言,兰有仪沉默了一会。 两人相视一眼,总觉得是不是触及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真相。 …… 步梨收敛了身上气息,到灵船商会买了张去中州的船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种经历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子也带她买过商会的船票。 一艘大型灵船从天上降落停泊,上船下船,人潮涌动,喧嚣不已。 青衣少女迈上阶梯,而在十几人相隔的另一处,一名黑衣女子下了阶梯。 蓦地,黑衣女子脚步一顿,忽然转头,看到了人潮中消失的一块青色衣角和扬起的几缕青丝。 “青色……是闻梨喜欢穿的。” 女子低声喃喃,收回目光转身进入长霁泽地界。 而那已经上船的青衣少女站在甲板上往下看去,目光忽地停在远处消失的一个人身上。 她眨了眨眼,微笑道:“背着剑的女侠,气质真特别。” ------------ 第207章 弟子裴行之,业障深重,罪心不诚 落雪之巅。 白发青年躺在床上,面容平静,身上萦绕的死气已持续半月有余。 雾沉沉的幻梦中,他一直在寻找,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嘴里低喃着一个名字。 幻梦一层又一层,光怪陆离。 他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没有一次有过回应。 青年渐渐脱力,坐在地上,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却无知无觉。 在那死气将要扼住他的咽喉时,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腕突然出现,强硬扯开了那黑雾凝成的死亡镰刀。 ——一如经年。 青年低垂的眼睫颤了颤,恍然抬眼,看到了在他眼前显现出身形的青衣少女。 她瞪着他,语气恼怒:“裴行之,你在这干什么?” 他哑声道:“我在等你来带我走。” “你在这里等不到我。” “那在哪里才能等到?” 少女说:“我已经来找你了。” 青年眼眸亮了一下,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你在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没有说话。 少女贴近他的额头,对他说:“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来找你了,你要醒过来才能见到我。” 青年沉默良久:“那我……再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 药玄推开门,嘴里还念叨着:“这傻孩子,到底能不能醒了?” 等他一抬头,吓了一跳:“醒了……” 床上的白发青年睁着眼睛,目光一动不动。 见他这副样子,药玄的呼吸都放轻了。 过了很久,那人才坐起了身,第一个动作便是抬起左手,望着无名指上的那枚契约戒。 见他竟然要去摘戒指,药玄嘶了一声,“别……” 裴行之将那枚戒指摘下后才转头,问:“师兄想说什么?” 药玄默了默,干巴巴道:“你的身体如何?” “没事了。”裴行之道,“这些天麻烦师兄了。” 药玄望着那走到窗边静立的青年,心中嘀咕:死劫都过了,可怎么感觉这人更死了呢。 裴行之望着外面的那棵枯树,低声笑了,声音自嘲。 …… 这一年又有宗门大选的弟子来到青云宗,文柔将灵舰停下时,看到山脚处的青年一怔。 那人坐在石阶上,垂着眸,右手指尖触碰着石阶上的淡淡痕迹,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跟在文柔身后下了灵舰的新弟子看到他,低声惊呼:“居然是飞霜君!” “真的是,我的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这气质,果真非凡,若是能当他的弟子便好了。” “梦里想想就行了,他不收弟子的,再说了,真做他的弟子,你能忍受他身上的心魔之气吗?” 文柔看了一眼后方的新弟子,打发他们去爬山门。 新弟子们走时一步三回头,甚是不舍。 文柔走过去,坐在青年旁边,想说什么,开口却是叹气。 “师姐为何叹气?”裴行之有些诧异。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文柔闭了闭眼,轻声问:“又在想她?” 裴行之指尖一顿,却是摇头。 文柔顿时觉得稀奇:“没想她,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想我自己。” “想你自己怎么又在想她?” 闻言,裴行之抬眸看过来,眉头微蹙:“真的只是在想我自己。” 文柔沉默一瞬,“能说说吗?” 周围安静了一会。 裴行之仰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唇边勾起一点浅淡的苦涩笑意:“我在想,当初怎么没有背着她爬满一百遍呢?” “只差一遍。” 他的声音艰涩无比,“只差一步。” 成为剑仙又如何,晋升渡劫又如何,渡过了死劫又如何,道心已碎,他此生终究无法飞升。 他终究,无法找到她。 就像这九十九遍阶梯,回不到开始,也达不到圆满。 就像他,被圈在这里,不得生,亦不得死。 契约戒掉了,梨树枯了,她留下的所有都在远去。 他甚至只敢去想,她或许是回家了,只是回家了。 这样,或许还能骗骗自己。 文柔看着裴行之的模样,有心想劝劝,但是终究沉默了下去。 一个人为执念而活,旁人再怎么劝导开解也无用。 她看着那起身慢慢离去的人,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棵梨树,无奈叹气。 …… 焚寂宗。 那棵菩提依旧静卧于天地间,满树的红色丝绸轻轻飘荡。 青年站在树下,只仰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是从那天之后落下的毛病,他看不得大片的红色绸缎,特别是看不得女子红色的衣裙,这总会让他想到那一天,她穿着大红嫁衣倒在雪地中的模样。 后方,身着浅黄色僧服的净明缓步来到此处。 “飞霜君,还是不曾放下吗?” “放不下。” 或者说,是他从不想放下。 净明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心魔缠身,执念深重,却不曾沦为堕世魔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清醒。 净明手中浮现一瓢灵泉水浇在菩提树旁的一棵梨树上。 虽不知那位具体做了何事,但想来,一定是一件善事。 裴行之转身,目光落向那处大殿,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缓步走去。 殿中一座金光佛像伫立其上,宝相庄严。 他望着佛像,双膝跪下,双手合十,声音低沉,带着祈求。 “诸天神佛在上,弟子裴行之,自知业障深重,罪心不诚,不敢妄求佛祖原谅。” “弟子愿用一身孽骨偿还,只求与她得见……”一面。 话音陡然顿住,裴行之改口道:“只愿她,余生顺遂无虞,喜乐无忧。” 说完,他倾身,掌心与额头抵上冰冷的地面,虔诚行了三个重礼。 金光佛像面容宽厚,慈悲悯然,普度众生。 ------------ 第208章 那一届擢仙试,青云宗豪揽六席,出了两个第一 灵船上,修士来来往往,在一处僻静角落,一名身着青色衣裙的少女左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桌上盘子里的小樱桃。 在她后方,有修士闲聊声传来。 “前两年第一百二十六届擢仙试,榜首好像是青云宗的一名元婴弟子。” “上一届混元宗拿榜首,这一届青云宗拿,这两个宗门真是一直较着劲呐。” “擢仙试限龄五十吧,这些宗门弟子这么年轻就元婴了,天才啊。” 侧方一名女孩突然道:“这一届算什么,要我说还是六十年前那一届才精彩,元婴期的弟子更多。” 那修士道:“确实,第一百二十届才更加精彩,可惜了……” 几名修士叹气不语。 正听入迷的步梨一愣,这就不说了?再说说呗? 女孩旁边的一名女子低声说:“小然,坐下。” 步梨正思考着是开口问问他们,还是等下了灵船去买消息时,一名男子突然走了过来,一来便坐在了那两人身边。 “听姑娘方才所言,我对那届擢仙试很感兴趣,不知二位可否同我说说。” 女子皱眉,这男人的目光有些不善,她刚想出言拒绝,那男子元婴中期的气息忽然释放。 女子当即变了脸色,她现在还未结婴,断然是打不过这男人的。 男人笑着:“可以说说吗?” 开口时,那双不老实的手竟然向着她靠近。 周围的修士看了看这场面,沉默地往旁边让了让,显然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就在这时,一颗小樱桃突然砸在了桌面上,距离男人的手指分毫之距。 “谁?”男人四处张望,心中骇然,出手能让他毫无察觉,修为必定比他高。 周围鸦雀无声。 孙典环顾四周,看到那张桌上有一盘樱桃,坐在那里的却只有一名气息浅淡的少女。 于是他没多想,沉声道:“我乃落花宫四长老之子孙典,阁下如此行径,可是要与落花宫交恶不成?” 周围人一听,顿时惊讶,这人居然是落花宫的人,来往中州与长霁泽的灵船商会落花宫在其中占了很大份额,难怪他行事这么嚣张。 步梨听到这话秀眉一蹙,这人是那个吃里扒外的长老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别看了,这里。” 孙典一愣,“是你?” 步梨颔首道:“是我。” 在这时,接到消息的侍卫出现,侍卫长询问:“二位这是?” 孙典指着步梨,恶声道:“这人闹事,快将她抓起来。” 侍卫长看了一眼孙典,认出了这人的身份,顿时心中不虞,又是这二世祖。 这时,那名女子出声:“是他先骚扰我姐妹二人在先,这位姑娘只是替我们解围。” 孙典冷笑:“你们可想好了再说,我爹可是落花宫四长老!” 步梨凉凉道:“现在可不是了。” 这艘灵船是从长霁泽去往中州的,船上的人大多还不知道长霁泽发生的事。 侍卫长上前两步来到步梨面前,斟酌问:“阁下是?” 他看不出少女的修为,但见她敢同孙典出手,便能知晓对方必不是泛泛之辈。 步梨想了想,取出兰有仪交给她的令牌,银色的令牌上镌刻着一棵盛放的花树。 侍卫长见到那枚令牌,神情一震,“宫主令……” 步梨抬手制止了他想行礼的举动,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典道:“有劳队长妥善处理。” 孙典站在后面,没看到步梨手中的令牌,一脸茫然地被侍卫带了下去,嘴里甚至还在喊着放肆之语。 周围看着这意外发展的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那名少女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让孙典吃了大亏。 那两姐妹对视一眼,姐姐夏意犹疑着来到步梨面前,“多谢姑娘方才搭救。” “那我能要点报酬吧,”步梨思索着,看向那名女孩,“继续说说你刚才说的擢仙试吧。” 妹妹夏然一愣,“姐姐出手相助,只想听这个?” 步梨点头。 两姐妹坐下,妹妹夏然开口便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步梨瞌睡都散了大半,听八卦果然比看书面文字要舒服些。 最后,夏然感慨道:“那一届擢仙试,前十之位青云宗豪揽六席,出了两个第一呢。” 步梨惊讶:“两个第一,那确实有些罕见。” “而且那六个人关系十分要好,曾经一起做下了很多惩奸除恶的好事,我记得还有画像来着。” 夏然摸了摸储物袋,嘟囔道:“诶,我给放哪去了?袋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 步梨道:“后来呢?” “后来……”夏然表情一顿,语气忽然变得怅然,“听说后来出了个意外,各宗门损失了好些人,至于他们,一个回青夏了,一个死了,还有一个近乎疯魔。” 步梨一怔,“谁死了,谁疯了?” 夏然抿唇道:“好像是第一杀了另一个第一。” 步梨皱眉,“什么意思?” 旁边的姐姐夏意补充道:“听说是那位姑娘害了青云宗掌门,然后裴……也就是现在的飞霜君出手杀了他的道侣。” 听到这话,夏然疑惑,“不对啊姐姐,那位掌门不是病逝的吗?这还是她女儿出面说的呢。” 旁边有人出声:“啊?我怎么听说掌门的死和飞霜君有关系?” 步梨看了看几人,“我该听谁的?” 夏意缓缓道:“明面上的消息确实是掌门病逝,但是有小道消息是这样传的,都过去六十年了,我们又不是亲历者,也不知晓其中内情。” 顿了顿,她说:“不过飞霜君杀了他的道侣这事确实是真的。” “既然真真假假都有,怎么就能说这事是真的,我觉得这个可能也是假的。”夏然反驳道,“那位飞霜君那么爱他的道侣,还为了她种了那么多树,怎么可能会杀她。” 旁边一名女生插进来,掏出一本册子,“我同这位姑娘观点一样,我这里还有他们俩的爱情话本呢。” 步梨沉默一瞬,“这居然还写成书了?” 那女生唰唰翻到话本最后一页,摆在她面前。 步梨垂眸看去,目光骤然一顿。 这本悲情话本的结尾处写着: 当“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剑意扬起,千万梨树竞相开放,所有人都会知道,落雪之巅的那位飞霜君,又在想他的妻子了。 夏然和那女生泫然欲泣:“看看,这感天动地的爱情。” 步梨眼睫颤了颤,低声道:“确实……感天动地。” 一种无端的酸楚,悄然漫上她的心头。 ------------ 第209章 在这嘈杂纷乱的人潮中,他一眼看到了他的心之所向 灵船到达中州地界。 步梨同夏家两姐妹告别离去。 夏然看到少女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熟,掏了半天储物袋还是找不见那幅画像。 她想了想,跑到不远处问了几家商铺,“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六十年前青云宗那六个人的画像啊?” 终于在一家铺子上买到,夏然将画卷打开一看,顿时一愣。 夏意来到她身边,蹙眉道:“那姑娘怎么看起来和画像上的人有些像呢?” 夏然:“姐姐,她说她叫什么?” 夏意:“步梨。” 夏然默了半晌,“我记得青云宗那位好像叫闻梨,长得像,名字像,这么巧合吗?” …… 步梨望着繁华的中州城池,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令牌,令牌上是一只阴森的骷髅头样式。 “魍魉城,中州最神秘的城池,暗地里的消息应该掌握得比较全吧。” 她低声说着,然后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启动了传送阵法。 白色阵法光芒闪动,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睁眼时,她出现在了城门处。 黑曜石筑成的建筑,周边店铺上的招牌是怨灵模样,周围漂浮着一些幽冥鬼火,裹着斗篷的巫妖与画皮鬼擦肩而过,不时还有黑甲侍卫巡逻走过。 中心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挺立,匾额上三个大字——揽月阁。 步梨走在这座阴诡之城中,心中想着:这里虽然也是鱼龙混杂之地,但好歹比无尽域有秩序一些。 她径直来到揽月阁的交易所,柜台前一只猫妖礼貌道:“欢迎客人。” “我想知道这些年中州和无尽域发生的一些事情,越诡异、越莫名其妙越好。”步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的要求说出。 过了一会,猫妖将一枚黑色的卷轴交给她。 步梨接过,又说:“有个委托,可否帮我找找各地出现的一些奇怪的人。” 猫妖道:“何种奇怪?” “就可能……”步梨思索着开口,“直觉上觉得奇怪?” 猫妖:“……您这个要求还真够模棱两可的,前些年几个宗门的也来这里如此询问过。” 中州宗门的人也这样问过?步梨心中有些诧异。 不过她没多想,交了委托费,猫妖告诉她过段时间会有结果。 做完这些事情,步梨便逛起了这座楼阁。 檐角下悬挂着玉制风铃,声音清冷空灵,走在长廊中,不时便有丝竹之音和朦胧之语传来。 步梨隐约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就像买船票时的感觉一样,那名女子带自己来过这里。 此时的揽月阁顶楼。 城主宣泠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点着面前的小绿植,懒懒道:“那位又来了?” 在她对面,容貌妖异的剪秋水品了口茶,轻笑道:“又来了,也真是的,年年来,那一层都快成他的专属地了。” “重游故地,睹物思人。”宣泠语气惋惜。 过了一会,她忽然问:“收钱没?” 剪秋水一怔,轻咳一声:“我们这里不缺那一层楼的收益吧。” 听到这话,宣泠笑了:“我可记得最开始你狠狠敲诈了他一笔,怎么,现在转性了?” “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剪秋水微微摇头,然后看向她,笑说,“城主不是一样转性了,从前你可是最讨厌青云宗的人来这里。” 宣泠注视着面前的绿植,没有说话。 而被这两个人谈论的主人公,已经站在那一截廊檐下许久了。 从焚寂宗离开后,裴行之漫无目的地走了很多地方。 那些车水马龙、众生忙碌的景象从他身边经过,他的内心却如死水一般沉寂。 不是豁达超然,而是一种连悲喜都已燃尽的、彻底的漠然,仿佛一口连回声都懒得产生的枯井。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他现在只一心等待他的死亡。 裴行之垂眸望着面前的地面,第一次与闻梨见面的场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满脸是血,眼眸却极亮。 那时,他的本命剑便动了一下。 而此时,手中的挚心依旧被梨花枝缠绕着,他尝试着拔剑,纹丝不动。 ——“灵剑挚心,应爱而成,以情凝鞘,心无赤诚者,难动分毫。” 裴行之想,他不再能拔出挚心,不止是因为挚心伤了闻梨,也是因为,他的心不诚了。 时光一去六十年,起初,他不接受她的离开,日日靠浮生梦蒙骗自己; 后来,他沉溺在因她而生的心魔幻境中无法自拔; 到现在,他甚至开始恨她,恨她为什么要将他丢在这里,独留他一人忍受无边的孤寂。 大约这便是,爱极处生恨,恨极处心死。 若是她现在出现,能一剑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话,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仁慈了。 步梨晃悠着来到一层,有些惊讶这一层怎么这么安静,难不成被人包下了? 而且她觉得这一层好像有些熟悉,是不同于之前的熟悉。 不过想到这里可能被人包下了,她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往前踏足。 在这里待得够久,步梨转身下楼走了。 裴行之走过长廊时,一眼便看见了远处转角消失的青色裙裾。 他的目光骤然一顿,那一闪而过的清丽侧颜,如一块巨石坠入他沉寂了六十年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与此同时,挚心剧烈震动着,清朗的剑鸣声响彻,带着某种欢欣雀跃。 没有丝毫犹豫,青年追逐着那道身影而去。 是不是真实,是不是幻境他完全没有去想,他只知道,他的心,不会错。 一人往下走,一人在后追随。 只是等裴行之离开了揽月阁,却再看不见那一点青色。 周围是路过的妖鬼异士,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妖鬼之流看到那白发青年,认出了这人是那位飞霜君,默默避开。 虽然这位依旧坚守正道,从不滥杀无辜妖族,但他这些年威名在外,看到还是有些心颤。 一小妖指着他,小声说:“飞霜君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同伴回答:“可能是被心魔影响发疯了,心魔气息重到这种地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修魔的呢。” 裴行之对周围的目光毫无所觉,整个人慌乱极了,四处搜寻那道青绿身影。 往日冷静镇定到可怕的人,此刻却像是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 他想到一个可能,疾步往城门处跑去。 魍魉城幽暗的天色下,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成了灰色。 在这嘈杂纷乱的人潮中,他一眼看到了他的心之所向。 “闻梨。” 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到呼喊者本人都没察觉。 远处城门,青衣少女将通行令牌交由守卫查看之后,便迈步出城。 忽然,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出城的那一瞬间。 少女蓦然回首,微风带起她的发丝拂过脸颊。 她看到了逆着人海奔来的人。 白衣、白发,清冷卓然。 她正想凝神去看,脚下却已经跨出了城门,消失了身影。 看到那道青色身影消失在魍魉城外的黑暗中,裴行之的心亦像是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他快速来到城门处,守卫本想照常查看通行令牌,被旁边的同伴拦下。 “那是飞霜君,不用拦。” 出了魍魉城,裴行之往前看去,眼前却只有一片树林,他的心一紧,这才猛然想起,魍魉城的出入口并不固定。 他下意识想用契约戒去找她,抬起左手时却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光芒暗淡。 “没事。”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声安慰自己。 裴行之看了一眼手中的挚心,声音有些哑:“我会找到她的,对吗?” 安静了六十年的本命剑轻轻动了动,像是在给予他回应。 ------------ 第210章 原来她从前叫闻梨 一家酒楼中,步梨随意点了几道爱吃的菜肴后,便开始坐着发呆。 方才在魍魉城最后看到的那个人,她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是他给她的感觉莫名地很是熟悉。 第一眼看到他的白发,觉得好看极了。 可是这会回想起来,却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步梨拍了拍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拿出了那枚黑色的卷轴打开。 上面记载着最近几十年的一些异闻奇事,她的指尖在那次让各宗门损失惨重的意外事件上停留了一下,眉头皱了皱。 她接着往后看去,目光微微一顿。 下一条,记载的是那位飞霜君。 十年前,飞霜君突然消失,一年后身受重伤回到了青云宗。 据传有人曾在无尽域见过他,他似乎在那里寻找什么人。 步梨摸了摸脸,上面写的那位飞霜君是白头发,所以她在魍魉城见到的就是他? 她沉思时,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争吵声。 她坐的位置是二楼,挨着窗户,便探出身子一看。 下方有两队人马,是青云宗和混元宗的人。 混元宗的人喊道:“你们青云宗的人太过分了,那几株灵药是我们先发现的,凭什么你们拿?” 青云宗队伍里一名女修说:“我还说那几只妖兽是我们杀的呢,分明是你们自己抢不过。再说了,焚寂宗的当时也在,凭什么只和我们叫板?” “反正就是不行!”混元宗那人说,“谢无忧,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我们来打一架!” 那女修说:“打就打,我也看你不爽很久了。” 两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名混元宗的人。 “打什么打,宝物归属本就谁拿到是谁的,你要是真想同她打就换个借口。” 那人说:“季师兄,你怎么胳膊肘拐青云宗啊?” 那男子刚想说话,忽听旁边酒楼二楼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我觉得那个姐妹,还有你师兄说得对,谁拿到归谁。” 这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青云宗队伍中的谢无忧和混元宗队伍中的季千星一愣,两人立马抬头往上看去。 二楼,少女趴在窗台上,眉眼带笑。 季千星瞪大了眼:“闻梨?” 谢无忧怔住:“闻梨姐姐?”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个想法,随即又暗自否定。 她的样子只是有些像闻梨,并不是闻梨。 不过他们似乎都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开口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下一秒,他们听到她说:“我叫步梨。” 两人又是一愣。 …… 酒楼中,青云宗和混元宗的弟子们离得老远坐着,但是两边人都看着中间那张桌子,小声猜测着那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步梨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眨了眨眼,“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季千星望着她那张同闻梨有些相似的脸,斟酌开口:“你……” 可惜只说了一个字便被谢无忧抢先一步,“你真的不是闻梨姐姐吗?” 面对她满是期盼的目光,步梨默默道:“我叫步梨。” 不过闻梨这个名字,好像是有些熟悉。 季千星:“闻……” “可我觉得你真的很像闻梨姐姐。”谢无忧再次打断。 季千星闭了闭眼,按捺下情绪。 谢无忧全当这个人是空气,她可还记得当初就是季千星的师傅杀了她虞哥哥的师傅,因此对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好脸色。 步梨看了看两个人,开口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谢无忧。”谢无忧立马回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自己的脸颊凑近她, “以前我这里还有红色的胎记,姐姐还帮我在这里画过花的,你还记得吗?” 步梨瞧了面前姑娘的脸半晌,忽然伸出指尖碰了碰,脑海中恍惚闪过有些熟悉的画面。 她怔了怔,语气有些迟疑:“无忧?” 谢无忧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啊对啊,我是无忧。” 步梨蹙了蹙眉,心中疑惑顿起。 所以,自己从前叫闻梨,来过中州? 她觉得心里没有排斥,那大概就是了。 难怪来到中州后她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旁边的季千星出声:“我叫季千星,你记得我吗?” 顿了顿,他回忆着同闻梨的交集,说道:“从前在迷魂谷我们还并肩作战了一次,还有那次秘境和擢仙试。” 步梨转头瞧着他,神情莫名。 季千星见她没有说话,心中有些失望。 下一刻,步梨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咒过我死?” 季千星:“……” ------------ 第211章 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真正的结局 因为这一句话,桌上瞬间鸦雀无声。 步梨看着季千星等着他回答,那眼神当真是求知若渴。 谢无忧一个冷冷的眼刀飞过去,声音阴恻恻:“你居然这么说我姐姐?” 季千星冷汗直冒,他毫不怀疑,现在要是他点个头,这姑娘当场就能让他脑袋开花。 偏偏他还真说过这种话,完全反驳不了。 “咳咳,那什么,”季千星视线飘忽,连忙转移话题,“闻梨,你说说你怎么活……不,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步梨想了想说:“一觉睡醒。” 季千星傻眼:“蛤?” “不好意思,我忘了很多事了,或许等我想起来应该能告诉你实情。” 虽然差不多接受了自己就是闻梨这个事实,但是她还没有记忆,确实没法说。 季千星思索半晌,犹疑道:“那你是从哪来的?准备干什么?” 步梨瞥了他一眼,对他这种查户口似的问题有些无语,随口说:“长霁泽,准备去找一个人。” “裴行之?”季千星下意识接道。 听到这个名字,步梨眸光闪过一抹异色,并没有立即回答。 季千星看着她许久,忽然说:“他伤了你,你应该挺恨他的吧,不想见也正常。” “不恨。”步梨毫不犹豫反驳,“我不恨他。” 虽然还不知道从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肯定有内情,等她想起来就能明白了。 当然,哪怕现在还没想起来,她也不恨裴行之。 步梨想着,难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心中酸涩,原来,他是她喜欢的人。 季千星见她表情语气确实比较正常,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若真的不恨的话,就去见见他吧。” “你都不知道,那人有多……别看他现在顶着个飞霜君的名头多耀眼,我前些年看到他的时候,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连我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步梨的心随着这一字一句揪起。 能让这人都觉得不忍心的话,说明裴行之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好。 谢无忧在一旁小声询问:“姐姐,你要不要跟我回青云宗?” 步梨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若她真是闻梨,那她便是深陷传闻中那个杀害青云宗掌门的主人公,她还什么都没想起,真回去要怎么解释呢? 桌上忽然安静了下去。 而在这时,孟昭和宛溪走上二楼,同时一愣,“闻梨?” 步梨一看,心中明白了大概又是认识她的人。 季千星同两人传音,简单将事情说了说,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一个死了六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而且还忘了很多事情,任谁遇到都会觉得复杂。 纵然她的容颜较六十年前有了些变化,但在死而复生这种事面前,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两人坐下后,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孟昭便看见步梨定定地看着自己,神情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我好像有些记得你。” 孟昭一愣。 季千星也愣住,愤愤不平:“不是,我师兄就说了一个名字,你怎么就记得了?” 步梨看着孟昭,犹豫开口:“你是那个对不起?” 孟昭:“?” 步梨歪了歪头,又说:“我不是故意的和……等一下?” 孟昭:“……” 季千星、宛溪:“……” 谢无忧满脸疑惑:“姐姐你在说什么?” 孟昭沉默了很久,表情一言难尽,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所以,云既白那两把剑的名字是你取的?” “可能?”步梨语气有些不确定,“反正我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 孟昭闻言,简直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会想。” 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偏还能记得这种事。 瞬间让他重回六十年前的擢仙试,被他们三个人连着使阴招的无奈。 临到离去时,在酒楼门口,谢无忧拉着步梨,说了很多话,她想带步梨回青云宗,但是又不敢太直接地说,不想刺激好不容易回来的人。 宛溪远远瞧着,往前两步靠近孟昭,低声道:“师兄,人死真的能复生吗,我们不会认错人吧?” 不怪宛溪会这么想,这些年各地莫名涌现出的怨灵大妖实在太过诡异,宗门弟子下山除恶都被要求结伴而行,不可单独行动。 现在突然见到一个死而复生的熟人,大多数人可能都会联想是不是妖物假扮夺舍之类的。 “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认错她,唯一人不会。” 说着,孟昭目光微转向一处,轻声笑道:“看,已经来了。” 不远处,那人无声走来,一身白衣,白发胜雪。 他径直前行,目光如穿越千山万水的月光,精准地、沉静地落在那个少女身上,仿佛周遭的一切熙攘皆为虚无。 正和谢无忧说话的步梨好似感应到了什么,转身,看到了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脸。 他静立在她面前,如霜白发流泻而下,眉眼清冷如雪,那张脸俊美非凡,深邃的眼眸只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你是……”裴行之。 她只开口说出了两个字,便被他抱住。 裴行之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宽厚的身体将她纤细的身形完全笼罩。 他的拥抱密不透风,却又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步梨眼睫轻颤,听到了他胸膛中震动的心跳声,竟比雪崩时的雷鸣还要剧烈,但他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平静。 “我终于找到你了。” 步梨觉得这话熟悉,轻声回:“嗯,你找到我了,我也见到你了。” 两个宗门的弟子们看着这个场面,十分自觉地往后退去。 过了许久,步梨被裴行之放开,下一秒,她忽然感觉手中一凉,垂眸看去,手里多了一把精美的长剑,剑柄缠着一枝白色梨花。 她听到面前的人低哑的声音:“闻梨,杀了我。” 她瞬间愣住,抬头看他,神情愕然。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裴行之望着她,眼眸泛着微红,只说:“杀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步梨呼吸滞涩,心脏钝钝地疼。 裴行之没有去想她为何出现,也没有想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真实的人,还是他的心魔造出来的幻象。 他只是觉得,大约是佛祖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求,许了他最后一次的解脱。 “闻梨,这六十年,我一直在等你。” 看着他黝黑深沉的眼眸,步梨像是失去了所有思绪,呆呆地问:“等我什么?” “等你给我一个结局,真正的结局。” ------------ 第212章 带我回家吧 长街寂静,昔日的恋人目光相对。 裴行之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牵引着她的手握住剑柄。 沉寂六十年的本命剑,在她的手中缓缓拔出,就像一场无望的等待终于有了终局。 步梨望着手里拔出的剑,恍然想起一个模糊的画面。 黑暗的深渊中,她拔出了他的剑,一心求他生; 此刻温暖的天光下,他让她拔出了他的剑,却一心求死。 裴行之低低的声音响起:“动手吧。” 步梨站着没动,她静静看着他。 尽管这个人已经尽力收敛,她却还是察觉到了他身上深重的心魔气息,六十年积攒的执念,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便再无法收束。 他看着她的目光满是偏执执拗,步梨毫不怀疑,她若是真的将剑刺进去,他大概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或许,还有可能会笑。 步梨想起那些人对裴行之评价:一个完全清醒的疯子。 而这个疯子,好像是因为她出现的。 裴行之见她一直不动,忽然扯唇笑了笑,陡然握住那锋利的剑刃,猛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步梨大骇,这一幕太过熟悉。 她下意识大喊:“挚心别动!” 手中的剑真的在她这一声惊呼下停滞了。 裴行之愣住,声音艰涩:“为什么?” 步梨连忙将剑收回剑鞘中,长剑归鞘,梨花枝再次缠绕封禁。 她仰头看着面前满目苍凉的人,他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为什么?”他还在固执地问。 为什么连这一点都不肯施舍他? 步梨轻轻叹了口气,取出一方绢帕将他手心的血擦干净。 如此温柔的动作,宛如幻梦。 裴行之呼吸都放轻了,害怕自己若是呼吸重了些,便会惊扰这一切,她就会如从前的每一个幻境一样,在他眼前散去。 步梨抬眸看着他半晌,忽然伸手,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举动。 裴行之看到她的动作,本能低头靠近她。 少女捧着他的脸,指腹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珠,揉了揉他的脸,将他脸上的死寂揉散。 然后她顺着这个动作,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头靠在他的胸前,声音很轻:“带我回家吧。” 裴行之身体僵住,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不想带我回家吗?”顿了顿,步梨轻声说,“落雪之巅。” 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 她也不去想没有记忆怎么面对青云宗的那些熟人了,她只知道今天如果不跟他回去,这人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她不想他死。 很久后,裴行之才敢再次抱住她,手臂克制不住地轻颤。 是真的吗? 眼前的这个人,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步梨催促道:“不回我就要走了。” 裴行之手一紧,忙说:“现在就回。” 乘着飞舟前往青云宗,一路上步梨都在打哈欠。 裴行之握着她的手一点不敢松,生怕松了她就消失了。 “你很困吗?” “嗯,困。”步梨笑了下说,“你的肩膀让我靠靠。” 这一如既往的亲昵姿态,仿佛他们从未分离过。 裴行之此时也回过神来了,垂眸看着她,哑声道:“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我了……” 她回答:“可是我还喜欢你。” 是吗? 裴行之紧抿着唇,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愁。 眼前的人叫步梨,她还是如初见那般,鲜艳靓丽,清纯灵秀,笑容依旧明媚,充满活力。 她忘了他们之间的回忆,就好像,他在她心中什么都没留下。 而且…… 裴行之突然注意到自己与她乌黑的发丝勾缠的白发,眸光暗了暗,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步梨望了一眼前方的五座山峰,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在山脚停吧。” 裴行之依言在山脚停下。 步梨仰头望着绵延不绝的山门石阶,很熟悉,裴行之背着她爬过呢。 她看到裴行之在她身前微微蹲下,笑着攀上了他的背。 “看吧,虽然我忘了很多,但是我能想起来的。” “嗯。” 裴行之背着步梨缓步走上石阶,就像之前的九十九遍一样。 这第一百遍,隔了六十年的光阴。 步梨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颈间,睫羽一点一点垂下,呼吸平缓。 裴行之的心蓦地一颤,连忙确认她只是睡着了,才缓缓松了口气,继续背着她往上走。 终于走上了山门,路过的弟子们看到裴行之,震惊地瞪大了眼。 “我眼花了吗?师叔背了一个人?” “不是,那姑娘看起来怎么有些像……不会是找了个替身回来吧?” “他已经……成这样了吗?” 弟子们惊疑不定。 裴行之径直来到药灵峰。 药玄看到他背上的人吓了一跳,表情一下就冷了,“我说你不要折腾她好不好,这大白天背着尸体是要干什么?” 他还以为这人是将寒潭里的尸体背出来了。 听到这话,裴行之抿唇道:“我没那么疯。” 药玄:“……”你看我信你吗? 裴行之沉默一瞬,说:“她是闻梨。” “我知道她是闻梨!” 面对自家师兄谴责的目光,裴行之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活的。” “你再说一遍?” 药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裴行之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将人抱进后院房间。 药玄看清楚那少女的样貌一愣,“你这是上哪找了个相似的来?” 裴行之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师兄,她就是闻梨。” 见他如此严肃认真,药玄也正经起来,只是心中依旧不敢相信。 这人死了,怎么突然又活了? “师父,你让我炼的那个丹我炼成了。”一身黑灰的云既白跑来,看到眼前的场面顿时怔住。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裴行之,“小师叔,你怎么……” 云既白咽了咽口水,才将后面的话说完:“小师叔,这我真的要说你两句了,你就算再想她,也不能光天化日下抱着尸体到处走啊。” 裴行之:“……” 云既白冷声道:“你如此对待她,我真的有些想打你了。” 裴行之闭了闭眼,终是沉默了下去。 ------------ 第213章 都是熟人 在听完裴行之三言两语的简单解释之后,师徒二人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死了六十年的人,现在居然又好端端出现了。 药玄仔细瞧着床上安睡的少女,那副容貌同闻梨有五六分像,皮肤光洁白皙,十分秀气。 看了半晌,药玄同云既白对视一眼,小声传音:“小白,他不会是脑子不清醒了吧?” 云既白回:“我也怀疑。” 裴行之淡淡道:“我很清醒。” 药玄尴尬地笑了笑,指着步梨,说:“所以她怎么活的?借尸还魂?” 云既白:“夺舍?” 裴行之只道:“师兄,麻烦你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回来的时候她一直犯困。” 药玄也不纠结了,手心放在步梨额头上方半寸之处用灵力探了探,神情凝重了几分。 裴行之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心瞬间沉下,“怎么了?” 药玄看了他一眼,缓了缓声音:“身体倒是没大碍,就是这神魂伤得……有些严重,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导致的失忆。” 裴行之注意到严重两个字前面的微小停顿,沉默了下去。 药玄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道:“别瞎想,她既然都活了,就说明你当初那一剑没有伤她很深。” 只是他这句安慰一出,却发现裴行之身上的气息更沉寂了。 “师父,你别说了。” 药玄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句安慰还不如不安慰,默默闭了嘴。 “怎么才能治好?”裴行之看着床上的人,声音很低。 药玄摸着下巴,沉吟道:“她这伤和普通的神魂损伤不太一样,不怎么好治。” 他看见裴行之的表情,连忙补充:“只是不好治,不是不能治,你可别听岔了。” 云既白扶额,您老人家说这么多还不如不说。 裴行之只回了一个嗯字。 “先等她醒了问问,对症才好下药。”药玄道。 …… 只是步梨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就看到了三双泛着血丝的眼睛。 “你们……” 药玄:“可算是醒了。” 步梨一转头,注意到那穿着暗色锦袍的小少年头顶的白色耳朵,拉了拉裴行之的袖子,声音隐含一丝激动:“裴行之,他的耳朵好可爱。” 她的声音很小,不过在场的皆是修行者,听得清清楚楚。 云既白侧目小心看了一眼自家师父,发现对方居然完全没有动怒,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无奈。 下一秒,他居然听到药玄说:“想摸吗?” 云既白眼睛都瞪大了,怀疑自己师父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 步梨有些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好?” 药玄看了她一眼,想起第一次在藏书阁见到这姑娘的时候,她就说自己的耳朵,六十年过去,醒来看到他的第一眼,居然还是说自己的耳朵可爱。 还真是,一点没变。 药玄抿唇,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勉为其难可以给你摸一下,只有一下,绝不能多摸。” 步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裴行之,小声问:“可以吗?” 裴行之微微点了个头。 步梨迅速伸手摸了一下,毛茸茸的、软软的。 然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我是不是以下犯上了?” 药玄随意道:“没事,给钱就行。” 步梨一怔,好熟悉的一句话。 她看着药玄,“您是?” 听到敬称,药玄挑眉:“药灵峰长老药玄。” “那不就是裴行之师兄!”步梨看向身边的人,脸色纠结,“你怎么不阻止我?” 裴行之神情十分淡定,“没事的。” 一旁的云既白诡异地看了裴行之一眼,他收到了一条传音:你那里还有拟息丹吗? 现在他是真信了,这确实是闻梨没跑了,也只有闻梨能勾起裴行之的嫉妒与吃醋。 步梨转头看向另一人,试探询问:“你是?” 这人怎么这么黑呢? “云既白,你从前喊我云师兄。” 步梨表情一顿,想起了孟昭的话,问:“对不起和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的剑?” 云既白一愣,说道:“这是你当时取的。” 步梨怅然点头,“哦。” 看来是真的很熟,就是感觉有些不开心,她怎么忘了这么多呢? 裴行之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对药玄和云既白说:“我们先回去了。” 药玄摆手道:“回吧。” 裴行之牵着步梨往落雪之巅走。 将要离开药灵峰时,步梨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疑惑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 “应该是路过的弟子。”裴行之如此说。 步梨侧目看了一眼远处的主峰,思索着:“我应该去……” 裴行之出声打断她:“我觉得在你想起来之前,什么都不要想。” 步梨沉默了一下,“好吧。” 而房间里的药玄,问:“她还在账房?” 云既白点头:“昨天来了就没走。” 药玄摇了摇头,神情黯然了些许。 此时的账房门口,穿着一身浅紫色衣裙的全栖迟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桌前。 她望着桌面上的一堆账本,面上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很久后,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很轻的叹气。 这六十年,有时她会来帮药玄整理账本,每次来到这个房间,她总能想起和闻梨一起算账的时光。 虽然处理这些账本很烦躁,但那时有她的帮忙,便觉得也没有那么无趣。 可是那日的场景实在是…… 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闻梨。 她心里清楚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只是要毫无芥蒂完全回到以前,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窗外时不时走过一些弟子,他们有的结伴而行,有的正在切磋讨论,那么意趣相投。 全栖迟望着望着,一时失了神。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云既白问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全栖迟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 云既白看着全栖迟,六十年过去,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直性子的小姑娘了,她早已沉稳了许多,处理宗门事务的时候,那专注的模样隐隐能看出全衡的影子。 云既白轻声问:“那你觉得高兴吗?” 很无厘头的一个问题,但是全栖迟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低声说:“是高兴的。” 云既白温和笑笑:“那就行了。” 周围安静了许久。 全栖迟忽然问:“他是不是能正常点了?” 云既白一怔,轻笑:“你觉得他这些年很不正常吗?” “显而易见不是吗?” 那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虚无样子,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云既白语气有些不确定:“大概会正常……一些?” 全栖迟皱眉:“为什么是一些?” “因为她现在叫步梨。”云既白回答,“她有很多东西忘了。” 全栖迟讶异:“忘了?” “神魂受了伤,可能养一段时间会好。”云既白眉梢动了动,说,“你知道的,小师叔一向记性好。” 一个记性好的,面对一个不记得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全栖迟沉默了一会,开口:“那希望她尽快想起来吧。” 云既白:“包括你?” “当然包括我。”全栖迟没有犹豫地回答,“我没去看她不代表我讨厌她,只是一时有些情怯而已。” 云既白看着她,语气含着欣慰:“师妹,你是真的长大了。” 全栖迟低头算着手里的账本,随口道:“我倒是希望长不大。” 这话太过沉重,云既白一时不知道如何接。 过了一会,他说:“她倒确实像没长大,样子还是十六岁那样。” 全栖迟一愣,冷不丁冒出一句:“那现在两个人站一起,老夫少妻?” 云既白:“?” 全栖迟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对,表情微窘。 云既白幽幽道:“倒也不至于如此。” “哈哈。” 全栖迟尴尬地笑笑,手里写着算数式子,白色纸张上浮现出一列列奇奇怪怪的数字。 …… ------------ 第214章 既闻别离,许你不离 纯白的山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步梨望着周围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的枯枝,说:“这些都是你种的?” 裴行之长睫微垂,声音哑了些,“那天,你说落雪之巅梨花开的时候,你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步梨心中微动。 这里如此冰寒,普通的梨树怎么可能在这里存活呢? 裴行之牵着她的手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我知道你在骗我,可我总想着万一呢,万一你说的是真的呢。” “我将那只锦袋里装的六颗种子都种上,有一天,其中一颗发芽了,我等着它长大,等着它开花。” “终于,在第十年,它开了一朵花,后来它开了很多花,再后来,它开了五十年的花。” 他的声音很平静,起伏并不大,就像细雨无声。 步梨却从这几句平淡的话中听出了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期待到落空,又从落空到期待的心路历程。 六十年的煎熬,却被他如此平淡地道出。 裴行之带着她推开门,步梨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枯萎的梨树,梨树下有一架木秋千。 身旁,冷静的声音响起:“直到那一天,树枯死了。” 步梨心一颤,听到了这句话背后的绝望。 她看着面前的人,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那棵干枯的梨树,脸上情绪浅淡,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许久后,裴行之收回目光,定定看着步梨,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某种幻觉。 从前的每一天,每一次他推开院门,都能看到她,从无例外。 有时候醉酒太狠,他都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哪怕到现在,她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都还有些恍惚。 步梨看了裴行之一会,忽然松开了他的手。 手里突然落空,裴行之下意识去抓,却见她已经迈步去到了那棵枯萎的梨树旁边。 步梨仰头看着眼前的树,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树皮干枯翘起,一丝活气也无。 她想了想,伸出右手,掌心覆上树干,心忽然一暖,莫名觉得自己和这棵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步梨手中温和的灵力浮现,随着灵力灌注到树中,那棵枯萎的树渐渐发生了变化,和这棵本树有联系的其它梨树也产生了同样的变化。 枝头翠绿色的芽生长,白色花苞开放,渐渐的,花瓣掉落,一颗颗青梨出现,青梨成熟坠入雪层中消失不见。 四季在她手中轮转,风雪也为她静止。 这才是真正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最后,这棵梨树的时间停留在万物复苏的春天,满树繁花,洁白如云。 少女收回手,看向门口的人,眉眼带笑:“裴行之,花开了。” 裴行之的目光从梨树落到树下的青衣少女身上。 她笑颜温暖,静静站在那里,仿佛这六十年里的每一日,一直都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裴行之静默了很久,才终于迈着步子上前。 一如过去六十年,每一次推开门,他第一时间来到的都是那棵梨树身边。 这一次,他来到了她的身边。 步梨站在树下没有动,目光注视着他,安静地等着他靠近。 裴行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怀里的温暖。 那颗苍凉死寂的心在此刻逐渐恢复了跳动,同这棵梨树一样,恢复了生机。 他的语气却还有些不确定:“你回来了?” 步梨感觉到脖颈上落下了一点灼热,是他的泪。 她抱住他,认真地说:“我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雪花自天上落下,洁白花树下的两人抱着彼此,雪落满了肩头。 这寂静的庭院,终于又响起了故人的笑语。 少女看着眼前的人,眸中泛着光,“闻梨,步梨,都是我。”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专注:“我喜欢你。” 闻言,她笑了笑说:“从前我叫闻梨,既闻别离,现在我叫步梨,那我便许你不离。” 裴行之道:“我要永不分离。” “满足你。” 这一次,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剑意,那千万的梨树却依然开放。 落雪之巅的那位飞霜君,终于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等来了他日思夜想的妻。 ------------ 第215章 不离,不离 裴行之带着步梨走上二楼,推开房门,房间内陈设一览无余。 窗边垂着淡青色的软烟罗,旁边的梳妆台上放置着一面铜镜,一张雕花大床十分精美,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暖香。 步梨看着这个场景,“好熟悉。” 裴行之道:“你在这里住了三年。” 到了晚上。 步梨看着坐在桌边的人,对他说:“你真的不回去休息吗?” 裴行之沉默了一会说:“我们已经成过婚了。” 听到这话,步梨一愣,随即脸庞泛了些许微红,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 嘀咕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 裴行之看着她半晌,突然起身走近,一步步靠近床边。 步梨看着他的步步紧逼,咽了咽口水,克制着往后退的动作。 裴行之为她拉上被子,随后坐在了床边,说:“你睡吧。” 步梨往下望了眼,这人就这样随意坐在地板上,也不用什么垫一下。 “你这是打算守我一晚上?” “不可以吗?” 裴行之十分平静淡然的语气,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他想到现在的步梨,抿唇道:“如果你不想,我可以离开。” 步梨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坐在地上,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裴行之摇头。 他在哪都能休息。 步梨看着靠坐在地上的人很久,心中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心情顿时酸涩了起来。 “你要不……”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被子,说,“用被子盖一下吧。” 虽然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但这样坐在地板一晚上肯定是不自在的。 裴行之温柔地按着步梨的肩膀让她躺下,又将她的被子往上拢了拢,声音很轻:“我没关系,你快睡吧,不是已经很困了吗?” 见他如此说,步梨也不再说什么,枕在枕头上,不过几息时间就睡着了。 裴行之见她入睡这么快,目光变得晦涩。 月光透过窗棱,房间内少女安然沉睡,青年靠坐着床沿,却全无睡意。 他的指腹隔着一点距离抚过她的脸颊、额头、眉眼…… 看着看着,裴行之竟然也来了困意。 只是没过多久,他皱起了眉头,额头冒着冷汗,陡然从噩梦中惊醒。 裴行之大口喘着气,神情慌乱地去看床上的人,发现她还在,他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闻梨,步梨…… 裴行之心中喃喃:步梨,不离…… 然后,他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唤的是步梨,还是不离。 “嗯……”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像是在对他做出回应。 裴行之忽地感觉手背一暖,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了他搭在床上的右手手背盖上了一只纤白的手。 他怔了怔,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反手握着那只手,睁眼到了天亮。 日上中梢,裴行之见步梨有要醒过来的趋势,想了想,将头趴在床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步梨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手被人抓着,转眼看去,看到了趴在她的床边睡颜沉静的人。 青年眉目俊朗,睫羽纤长,一头透亮白发倾泻而下。 步梨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又勾起他的一缕发丝瞧了一会儿。 然后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别装了。” 裴行之身体一僵,抬眸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了解你。”步梨说。 好不容易见到她,这人不可能真的能睡着的。 步梨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朝他伸手。 她还未完全清醒,淡青色的衣领有些歪斜,墨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前额的发丝俏皮地翘起几缕,眼神迷蒙地弯起嘴角,伸出的双臂无声地诉说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裴行之看着她的动作,眼底光芒闪动,弯腰将人从床上抱到了梳妆台前,为她打理睡乱的头发。 步梨看着镜子里他熟稔的动作,眨了眨眼,有些诧异:“你怎么这都会?” 裴行之微微敛眸,没有回答。 将她的头发都梳顺后,他说:“陪我去看看师父吧,他也很想你。” “好。” 裴行之牵着她出门,往那条走过很多次的小道行去,没过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飞溅的瀑布旁,一座无字青色石碑伫立。 石碑周边没有一根杂草,石碑表面也很整洁,可见是有人一直在整理清扫。 步梨的目光落在旁边被雪压弯的玉竹上,恍惚觉得第一次见面他应该是枕着胳膊躺在那里的。 裴行之看着石碑,声音低了些:“这是我师父风华,你从前叫他……” “小风叔叔。” 裴行之侧目看着她,点头:“对。” 步梨望着那座无字石碑,心中想着,或许她可能还叫过干爹。 两人祭拜之后,陪着石碑说了会话。 步梨:“你昨天为什么不带我来?” 裴行之:“这里有些冷,而且你昨天很累。” 步梨看了他一眼,这人找借口也不找个正常一点的。 她又不是没有修为,再冷也冷不到她。 裴行之昨天没带她来,大概是不想让她那么快面对悲伤吧。 步梨看着石碑,忽然说:“小风叔叔是因为我才出事的吗?” 裴行之微微摇头:“这个问题我从前便回答过你了,他是为了所有弟子。” 步梨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两人原路返回。 石碑静静望着那对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和蔼极了。 走着走着,步梨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那个身体呢?” 裴行之拉着她的手一僵,若无其事地说:“下葬了。” 下葬了? 步梨转头看着身旁的人,他眉眼沉静,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静的事情。 “真的?”她语气狐疑,“没骗我?” 依这个人对她寸步不离,睡觉都要守着的模样来看,他怎么可能舍得下葬。 果然,她这么一问,裴行之不回答了。 步梨想了想说:“我那个身体应该是傀儡来着。” “我知道。” 晋升化神后,裴行之开始察觉那具身体有异,后来修为再次晋升,又翻找了一些书籍查证,知晓了那是傀儡,而且还是一具制作极为精巧的傀儡。 步梨问:“能带我去看看吗?” 裴行之神情忽然变得晦暗,低声说:“可以先不看吗?” “你在害怕什么?”步梨停下看着他。 裴行之不敢对上她的眼睛,牵着她的指尖紧了紧,“过两天好不好?” 步梨皱眉,又感应到了他身上躁动不安的心魔之气,她沉默了很久,妥协道:“好,那就先不看。” 随后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裴行之见她没有追问,心中一松,回答:“去苍穹境里。” ------------ 第216章 从前我们是因为你聚在一起的,我们都很喜欢你 药玄说苍穹境里有他从前养在里面的灵药,传讯给裴行之让他有时间去摘回来。 快要到全栖迟住的地方时,裴行之有些犹豫:“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吗?” 步梨认真思考了一会,点头。 裴行之只得顺着她的意,带她一起来了。 自从全衡仙逝后,宗门事务文柔带着全栖迟处理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一直由全栖迟管理了。 文柔曾提过要不举行个掌门继任典礼,也提过给云既白长老之名,毕竟现在两人完全有能力胜任,只是可惜,两个人都拒绝了。 因此现在青云宗是没有掌门,也没有增加长老席位的状态。 或许,他们还是习惯被人喊小师姐和大师兄。 全栖迟收到裴行之的传讯时,拿着玉笔的手顿了顿,好久后才起身。 出门之前,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暗紫色衣袍,不知为什么,忽然想换一身红的。 不过心里只出现了一瞬间这个想法,就被她打消了。 前些年裴行之看不得女弟子穿红色衣裙,那副心悸的模样被云既白察觉到,于是找到全栖迟说了说,他们心照不宣地默默找人在弟子中传递了一条消息。 就像药玄的耳朵不让人说一样,又多了一条弟子不能穿红衣的暗规。 全栖迟深呼吸一口气,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步梨看到出来的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愧疚的情绪。 全栖迟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自然地说:“我叫……” “栖迟。” 全栖迟一愣,看着步梨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你还记得我?” 步梨迟疑地点头,“我总觉得,要同你说句对不起。” 全栖迟看着她,沉声道:“不用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全栖迟取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放在她手中。 步梨怔了怔,见她就要回去,忙说:“我是闻梨,你也可以叫我步梨。” “我知道。”全栖迟背着她,听声音似乎是笑了下,“名字很好听。” 裴行之转头看着步梨,说:“走吧。” 步梨回头看了一眼那关上的门,又望着手里的钥匙,小声说:“我觉得她有些变了。” “她以前应该喜欢穿红色。”顿了顿,她补充说,“不止是她,应该还有一个人喜欢穿红色。” 裴行之目不斜视道:“人是会成长改变的。” 步梨看着他,说:“所以你们都变了,只有我还活在我不知晓的以前?” 裴行之没有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只是对她说:“从前我们是因为你聚在一起的,我们都很喜欢你。” “当然,我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步梨低头看了一眼一直被他牢牢握着的手,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两人通过钥匙进入了苍穹境,取了药玄养在这里的灵药。 裴行之忽然想起什么,问她:“要去花海看看吗?” “去吧。”虽然她没想起来,但是他既然说了,那肯定是同她有关的事。 一来到花海,从那花丛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小女孩一出来就拉着裴行之的衣袖,甜甜地喊:“爹爹你又来啦。” 步梨震惊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裴行之,这你孩子?” 裴行之点头,“也是你的。” 步梨张了张嘴,神情恍惚:“我之前生的?” 裴行之表情一顿,开口将这孩子的来历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吓我一跳。”步梨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一觉睡醒多个孩子什么的,那可真是太惊悚了。 西棠从旁边走出来,看到裴行之,挑眉笑道:“居然还真让你将人找回来了。” 前些年这人偶尔跑来自己的花海,那死气沉沉的样子,让她的花都不喜欢开了。 裴行之又给步梨介绍西棠。 两人两妖坐在草坪上。 小女孩在步梨怀里亲昵地蹭了又蹭,“娘亲,你可算来看我了。” 步梨摸了摸她的头,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槿。”她指了指旁边,“西棠姐姐取的。” 西棠叉腰:“说了多少次,叫我姑奶奶。” “我不。”阿槿大眼睛眨巴眨巴。 步梨笑着捏了捏阿槿的脸蛋,觉得这只小山鸡妖乖巧极了。 一大一小玩闹的时候,裴行之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西棠坐在旁边,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目光,啧啧感叹:“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裴行之:“什么样?” 西棠撇嘴:“不值钱的样。” 裴行之沉默。 西棠语气有些涩然:“本来我还想着,有生之年是不是能看到美人泪开花呢,可惜了,照你现在的状态,估计发芽都难。” 裴行之垂眸不答,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莫名看向了左手无名指上的契约戒。 西棠也不在意,又说:“我给你们养这小孩养了那么久,总该收点报酬吧。” “你要什么?” “嗯,帮我将那块地里的草除了。” 裴行之什么也没说,自觉往那块地走。 步梨同阿槿玩闹完,一转头看到裴行之居然跑去除草,愣了一下。 那弯腰整理花草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熟悉。 步梨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在落雪之巅的小楼,她看到过裴行之整理灵药。 西棠走到她身边,凭空取出一只风筝,说:“你别管他,来陪我放风筝。”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又温馨。 离开苍穹境后,裴行之将灵药交给了药玄,两人回到了落雪之巅。 裴行之见步梨又在犯困,便让她休息。 步梨一边往床上走一边嘟囔:“这老是想睡觉也不是个办法。” 裴行之依旧守在她床边。 步梨坐在床上,看到他侧边头发头上的半根枯草,说:“你头低下来一点。” 裴行之依言低头。 步梨将那根枯草摘掉,“好了。” 她看着这人没什么情绪的脸,说:“笑一下。” 裴行之立马露出笑,左边脸颊的梨涡浮现。 步梨笑着点了点他的梨涡,“真可爱。” 只是要收回手时,她的手突然被抓住。 “怎么了?” 裴行之握着步梨的手腕,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黝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脸,薄唇微微抿着。 步梨眼睫轻颤,这个人此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尽管还没有全部想起,但她就是知道,从前的裴行之,绝对没有对她露出过这种隐隐含着一丝侵略性的目光。 他想干什么? 正在她思考时,裴行之忽然坐到了床上,瞬间拉近的距离让她呼吸一滞。 “!” ------------ 第217章 我的喜欢是真的,我的爱也是真的 步梨看到裴行之倾身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他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让我抱抱。” 步梨静静让他抱着,她感觉到了他语气中隐含的脆弱。 她牵起裴行之的白发圈在指尖,轻轻拍着他的背。 裴行之用脸颊蹭了蹭她,“我喜欢你。” “我知道。”步梨轻声回答,“我也喜欢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喜欢你。” 过了一会,裴行之说:“如果再次面临选择,你还会丢下我吗?” “什么选择?” 裴行之没有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渐渐的,步梨听到了耳边平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步梨轻轻将他放下,将被子给他拉上。 她本来想起身的,却发现裴行之的手还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步梨想了想,最后没有将他的手拉开,而是就这样躺在了他的旁边。 明明很困的,不知为什么,现在居然没那么困了。 她看着面前睡着的人,碰了碰他的眉,然后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裴行之带着步梨来到落雪之巅背面,对她说:“在里面。” 步梨仰头看他,“你不陪我一起进去吗?” 裴行之侧了侧目光,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步梨微微蹙眉,看了他半晌,最后进入了冰晶通道。 剔透的冰晶通道映照出人的影子,步梨行走其中,走到一半,忽然察觉到旁边墙面有些不对。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是一点浅浅的凹痕,正面看根本看不出。 她还以为只是冰晶的凹痕,不过一边走,手指抚过墙壁,发现时不时就能摸到一些凹痕。 步梨想了想,掐诀让冰晶通道的光线变暗一些,然后,那些凹痕的阴影清晰了起来。 步梨神情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边墙壁的凹痕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全是一个字——梨。 这些凹痕不像是利器刻的,也没有灵力的痕迹。 步梨很久才回神,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这些“梨”字越多,有大有小,期间还夹杂一两句“我爱你”、“你骗我”,以及“为什么”。 步梨越走越心惊,越看越难过。 终于走到了尽头,她停下了脚步,定定看着面前那道最深的刻字——恨。 步梨看了很久,明明写的是恨,她却从中看出了另外一个字。 指尖轻轻抚过,她几乎能想象到裴行之跪在这里,满心绝望刻下这个字的场景。 过了很久,她才收回目光,转头看见了寒潭中,被安放在莲台上的那具傀儡。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惊悚,而是一种熟悉。 步梨将那具傀儡收起,藕白色的木偶出现在她手中,木偶的颜色已经暗淡许多,心口处还有一道尖锐的剑伤。 她大概有些明白裴行之逃避的原因了。 这时,木偶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点微芒漂浮在半空,步梨伸出指尖碰了一下,微芒颤了颤,飞进她的眉心中。 那些欢快的、悲伤的、甜蜜的记忆一点一点出现。 不是想起,而是变得清晰。 因为神魂损伤导致记忆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现在这层雾气散去了,他们每个人的面容都在她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在百花齐放的院落中,裴行之曾为她破道证心,他说:“我心向你。” 在那棵灵花树下,她与叶舞、全栖迟手执三支灵花相碰,说:“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在擢仙试,季千星那个脑子缺根弦的说她勉强能做他的朋友,虞子嘉说:“我就是她的人脉。” 在鬼城,毅然决然不顾反噬使用禁药的云既白说:“我是你们大师兄,就有责任保护你们出去。” 时常不着调的风华、喜欢喝酒的聂净慈、用鞭子教她御剑的文柔、被她说了耳朵的药玄、美人姐姐琴雪衣、莫大哥、小无忧…… 还有她曾经在锈剑的幻境中看到过的父亲闻闲疏和母亲步樱。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最后,他们对着她笑:“小梨花,欢迎回家。” 步梨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眼睛骤然湿润,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 裴行之靠在冰晶通道外面,目光望着外面肆虐的崖风,表情平静,但是心中却一点一点升起波澜。 很轻的脚步声响起,他转头看去,几乎一眼就明白了。 步梨对他伸出手:“回家吧。” 裴行之哑声询问:“哪个家?” “有你的家。”步梨牵着他回到山巅小楼。 推开门时,裴行之停住了脚步,“步梨。” “我在。” 裴行之看着她半晌,忽然说:“我是愿意死在你手里的。” 听到这句话,步梨脸色一变,呵斥:“你在想什么?” 裴行之低头不看她,只道:“那天,你说,你的第三个任务是杀了我,我们只能活一个。” 步梨一怔,忙说:“那是假的。” 裴行之愣住,“假的?” “假的。” 裴行之沉默了很久,又说:“那你说的那些异世的东西呢?” 步梨想了想,回答:“异世应该是真的,但是那些记忆是假的,我一直都是这里的人。” “我叫步梨,长霁泽落花宫宫主步樱的女儿,上一次我来到了中州,以步梨这个名字和你相遇相识,后来时光回溯,我被莫珏置换了异世记忆,变成了闻梨。” “当然闻梨也是我,那具傀儡是我爹爹送给我的生辰礼,至于我的神魂为什么会出现在傀儡这里,是因为我娘亲……” 步梨还想继续解释,但在看到裴行之的表情后愣住了。 他的目光涣散,神情恍惚,喃喃道:“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步梨看着他这副神情,心很疼。 她用力掰正裴行之的脸面对自己,语气认真,一字一顿:“我是真的,站在你面前的我是真的。” 裴行之看着她,有些自我怀疑:“你是真的?” 步梨郑重点头:“我的喜欢是真的,我的爱也是真的,这些都是真的。” 裴行之眼睫颤了颤,声音含糊混乱,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迷障,“可是我杀了你,你不会喜欢我了,你不会爱我了。” “我现在连挚心都拔不出来,我没有真心了。” ------------ 第218章 我会将你的真心找回来的 面前的人深陷心魔影响中,神情无措得像一个孩子一般。 步梨心脏酸涩胀痛,将那枚契约戒取出来,“裴行之,你的真心一直都在。” “这枚戒指是你上一次用美人泪做成的,你早就为我种出过美人泪了。” 裴行之看着她手中的戒指,又看向自己左手的戒指,神情恍然。 步梨继续说:“杀我的从来不是你,是莫珏,这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不用自责,还有,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裴行之声音很轻:“为什么?” 步梨捧着他的脸,眸中泪光闪烁:“因为你的爱啊。” 她指向院中那棵洁白的梨花树,“也因为这棵树。” 这枚契约戒曾在她的手上戴了三年,戒指中留有她的一缕生息,后来功德金莲将这缕生息寄存在那棵梨树中,保留了她一丝生机。 曾经那棵以一己之身换千百之命的菩提,村民们的感念之心让它重新复生。 这棵梨树同样如此,裴行之将梨种播撒到每一个地方,感念他的恩情的人产生的愿力加持在梨树身上,这才让她有了活过来的机会。 步梨擦了擦裴行之脸上的泪,说:“我真的一直在你身边,没有离开过。” “是吗?”裴行之看了看那棵树,又看向她。 她真的一直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吗? “当然是,以后也不会离开你。” 裴行之睫羽低垂:“可是……我现在这样,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喜欢。”步梨说,“我觉得我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现在要加一条。” “什么话?” “不管是从前的裴行之,还是现在的裴行之,亦或是以后的裴行之,我都喜欢,很喜欢,最喜欢,只喜欢。” 这一字一句仿若宣誓一般的话语入了裴行之的耳,竟然让他动荡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可……” 步梨打断他,“你以前说过一心向我,顺道而为,你忘了?” 裴行之连忙摇头:“没有忘。” 步梨蹭了蹭他的鼻尖,轻声说:“我会将你的真心找回来的,不要难过了好吗?” 裴行之还是有些不确定,“你真的不会离开我了吗?” 他是真的很不安啊。 步梨将那枚戒指放在他的手中,“为我重新戴上吧。” 裴行之颤着手接过那枚戒指,心中想起了什么,蓦地单膝跪了下去。 步梨一惊,“你……” 裴行之仰头看她,眼眸清润,哑声道:“你从前告诉我的那些异世之事,为爱人戴戒指需要这样。” 有时候步梨真的佩服他的好记性,那些东西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两句,她自己都忘差不多了,他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见他恢复正常了,步梨的心绪总算缓和了许多,轻声道:“现在不在意真假了吗?” 裴行之牵起她的右手,一边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一边说:“你说了,你是真的。” 契约戒回到原位,两枚戒指光芒绽放,再度将两个人锁在了一起。 裴行之注视着她指尖的戒指,忽然又动手将它往下拨了拨,发现戒指没有动,才低低地松了口气。 步梨注意到他的举动,说:“这次不会掉了。” “嗯。” 裴行之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指尖,才站了起来。 院中的那架木秋千,坐上的终于不是他不可见的幻梦了。 步梨的头靠在裴行之的肩上,手里拿着一支梨花簪,“还有这个,也给我戴上吧。” 裴行之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间,将要收回手时,身体一僵。 “那些,你是不是看见了?” 步梨点头,“嗯。” “我……”裴行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艰涩。 她的反应实在平淡,让他无法猜测到她看到那些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 步梨看了他一眼,问:“能说说吗?” 裴行之看着旁边的梨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去了很多地方,每种下一棵,我就会在那里刻一个字,可是你一直没回来。” “我想,是不是我种得还不够多,是不是我的心不诚,所以你不愿意来见我。” 裴行之想起最后刻下的一个字,心顿时一颤,“那个字不是我的真心的。” 步梨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真的都知道吗?” “当然知道。” 裴行之看着她,低声问:“那你呢,你的事情能同我说说吗?” “我的事情啊,”步梨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大概就是,我出生的使命,就是诛杀莫珏吧。” 四百年前,她的父母是这块大陆当时最有望飞升的人,也是最先察觉到莫珏布局的人,只是可惜,他们虽然破坏了莫珏的计划,却也一死一重伤。 闻闲疏最后的神魂自爆导致莫珏重伤,不得不闭关休养。 每一个新生世界,法则之力是在逐步完善的,莫珏便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布下了一场跨越一千多年的瞒天之局。 等祂察觉时却不能再轻易出手阻止,只能依靠第三者出现,比如他们,比如他们的孩子。 重伤的步樱被兰有仪救回后生下了步梨。 步樱应是同祂有了约定,换了这个本就该夭折的孩子的生命。 步梨道:“我的娘亲逝世之前曾修习过分神之术,我猜她应该是想用我爹爹送的那具傀儡身体替我挡一次灾吧。” 只是她的娘亲不知道,老谋深算的莫珏竟然将时光回溯大阵的阵眼设在了这具傀儡体内。 最后与莫珏的战斗,她一剑刺进了莫珏胸膛,而莫珏也在此时启动了早早布下的时光回溯大阵。 回溯之后,步梨的神魂被分神之术拉进了年龄十六的傀儡身体里,出现在了她小时候同琴雪衣来中州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她晋升化神后期后来到的地方——揽月阁。 她的神魂被莫珏压制了,并被他传输了一段异世的记忆。 重伤的莫珏无法轻易杀掉她,于是利用她对裴行之的爱杀她,他确实做到了。 可莫珏肯定不会想到,最后也是裴行之对她的爱,救了她回来。 步梨笑了笑说:“我之前说他真难杀,但其实我也挺命大的。” 裴行之听完,目光明灭不定:“所以你这次来中州,是继续从前没有完成的事情。” “嗯。”步梨点头。 裴行之沉默半晌,开口时声音冷了些:“所以,你那时选择用那种方式化解他的谎言,你根本不知道你会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步梨嘟囔道:“我这不是又活了嘛。” 裴行之盯着她,直把步梨盯得心虚不已。 “所以,我是真的差点失去你了。” 连着三个所以,步梨听得心慌,忙说:“以后不会了。” 裴行之沉声道:“当然不会,以后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步梨看着他,笑问:“不怕死啊?” 裴行之神色认真:“碧落黄泉,生死同途,你去哪我就去哪。” 步梨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我答应了。” ------------ 第219章 阿梨……你是我的 夜色幽邃迷人。 步梨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些好笑:“我说,你要不要这样啊?” “你不喜欢吗?”裴行之反问。 白发仙君头顶一对浅黑色的毛茸猫耳什么的,是真的有种滑稽的感觉,却又有种莫名的可爱。 裴行之朝她低下头,步梨眉眼弯弯,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你是在吃药长老的醋吗?” “是。”裴行之毫不避讳地回答,“以后你若是想摸,我都可以。” 他将云既白的拟息丹都包圆了,至少三个月都能遂她的心愿。 步梨双手放在他的发顶,感受着那对猫耳的绵软顺滑,心中柔软一片,“裴行之,你怎么那么爱我呢。” “可我觉得还不够爱你。” 裴行之半跪在床边,自下而上仰起头看她,姿态十分虔诚。 步梨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额头,“你已经很爱我了。” 只是下一刻,她低头看到他的白色发丝搭在自己的膝头,心顿时酸了酸,脸上的笑落了两分。 “你怎么了?”裴行之一直注意着她的细微情绪,连忙问。 “我其实有点生气。”步梨右手勾缠着他的白发,发丝躺在她的手中,她轻轻捻了捻,低声道,“你之前明明同我约定过会好好生活的。” 可是他的头发怎么就白了呢? 明明他的蚀骨寒毒已经解了的。 步梨想着想着,眼眶里泛起微微泪光。 裴行之握住她的手指,问:“你之前说你喜欢我白发的样子,现在不喜欢了吗?” 步梨看着他,心中酸涩,一时没有回答。 裴行之想起了什么,情绪低落下去:“阿梨,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少年了。” 他现在已经是青年模样,虽然能用灵力变回少时的样子,可那好像就是在自欺欺人,哪怕他这六十年来做的自欺欺人的事情已经多得数不过来。 他的心上人,他的爱人,现在还是青春少女的样子,娇俏灵动,明眸灿烂。 裴行之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满眼是自己的样子,可有时候,他又害怕看到她的眼睛,害怕看到那双眼睛里自己的模样。 那是他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步梨一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立马掰正他的脸面对自己。 “我说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她柔软的指尖抚平他惊慌的表情,“我只是心疼你。” “裴行之,我心疼你。” 心疼他在她不在的六十年吃的苦。 飞霜君的名头真的很耀眼,可是其中的苦大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吧。 在道心尽碎的情况下他还能达到如今的成就,必定有极强的信念支撑着他。 裴行之在她关切的目光下有些撑不住,偏头蹭上她的手心,语气缱绻:“至少我等来你了。” 这就够了。 步梨笑了笑,又摸了摸他头顶的猫耳,只是这摸着摸着,开始觉得不对劲。 “你……” 她注意到裴行之偶尔的蹙眉,似是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手瞬间往后一缩。 步梨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猫耳软乎乎的触感,她试探询问:“这……不会有感觉吧?” 裴行之身体一顿,微微点了个头。 见他点头,步梨整个人都傻了,“这不是拟息丹的效果吗?” 裴行之看着她,声音有些低:“丹药原理是用自身的气息幻化的。” 步梨顿时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烫,轻咳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还以为都是假的,才一直毫无顾忌地摸的。 现在居然告诉她,裴行之一直有感觉,可真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她蓦地想起那一次去魍魉城,她摸上他的耳朵,那时他才刚刚懂喜欢,居然也由着她肆意胡来。 这人还真是,真诚得可爱。 裴行之见她不摸了,神情有些黯然,“你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你这样会不舒服。”步梨犹豫道。 裴行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发顶,微笑道:“丈夫应该满足妻子的一切,你喜欢就好。” 步梨一怔,哑然:“你这是上哪学的?” 裴行之:“从前行走世间,看那些凡世恩爱的夫妻都是这样做的。” 步梨:“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学。” 这时,拟息丹的效果要没了,她见裴行之准备再拿出丹药,伸手制止。 裴行之看过来,有些不解,想了想问:“你是困了吗?” 步梨微微摇头,想了想,又点头。 她看着面前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拉着他起身,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裴行之说:“我守着你就好。” 步梨沉默一瞬,“我们成婚了。” 裴行之一愣。 步梨闭了闭眼,再一次重申:“裴行之,我们成婚了。”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强调之意,裴行之那颗榆木脑袋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身体顿时僵住。 开口也是语无伦次:“啊,对,我们成婚了……” 步梨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副样子,真的很像那次被她亲了梨涡,告诉他什么是喜欢的无措模样。 步梨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左边脸颊,也就是梨涡的位置。 这位面对绝境也没有露出过一丝慌乱的飞霜君,此刻就像失了魂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袖。 步梨附在他耳边,声音绵软:“好学的小师叔,夫妻之间会做什么,你也应该知道吧?” 裴行之脸上漫开一片红色,耳朵也烫得不行。 步梨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有些羞涩地说:“从前我教你喜欢,但我不想每次都教你。” 裴行之抓着她袖子的手一紧,目光凝着她的脸,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步梨心中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他突然亲了上来。 裴行之的手掌放在步梨的颈后,微微用力带着她靠近自己,侧首吻住她的唇瓣,细细描摹。 步梨抓着他的手臂,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眸中覆上一层水雾,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 裴行之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伸手扯下床边的淡青色床帐。 房间内淡淡的馨香弥漫,其间两道身影交缠。 裴行之细碎的吻一点一点向下,鼻尖、下巴、脖颈、锁骨…… 直到他的手轻柔扯开她青绿色的衣襟,那里完好如初,他却突然身体发冷,好似看到了鲜血淋漓的伤痕。 裴行之的思绪乱了,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闷起来。 步梨低喘着气,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温柔地抚摸,声音很轻:“我好好的,别乱想。” 在她轻言细语的抚慰下,裴行之总算回了神,他微微仰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俯首吻了吻那一处。 步梨声音一颤,“你可真是……” 过了一会,裴行之再次吻上她的唇,目光中暗色翻涌,藏着一生的妄念。 步梨却皱了眉,感觉到了周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升起。 她的目光清明了两分,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人,声音发哑:“炉鼎之术?” “嗯。”裴行之自知瞒不过她,点头。 步梨眉头轻蹙,“你什么时候学的?” 裴行之哑声回答:“你回来的第一天。” 步梨脑子迷迷糊糊地想,大概明白了。 应该是药玄跟他说,她的神魂损伤不一般,所以不管是有用没用的方法,他可能都想尝试一下。 步梨素白的手抚上裴行之的脸庞,不得不告诉他,“没用的。” 她的神魂损伤是因为莫珏,不是单靠这种事情能消解的。 裴行之捉住她的手亲了亲,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语气带着些偏执:“你要拒绝我吗?” 步梨闭了闭眼,从这句话中听出了脆弱不安,心想都这样了,她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于是她勾着他的头压下,亲吻再次交织。 月色倾洒,地上的白色锦袍上盖着一层青绿衣裙。 淡青色的纱帐被一只雪白的手扯直了,另一只手拉过。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陷入这只柔软的手指间,十指相交,彼此纠缠。 无名指上两枚戒指的光芒微微闪动。 细细碎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闻梨。” “嗯。” “步梨。” “嗯。” “阿梨……” “……在呢。” “我的。” “唔……是你的。” 他的声音逐渐沉重。 她的声音渐渐含糊。 …… 落雪之巅的雪突然大了起来,厚重的雪压弯了院中梨树的枝丫。 ------------ 第220章 这一次,是真的不再分离 日光西沉。 步梨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人左手支着手臂,定定地看着她,右手指尖圈圈缠绕着她的青丝。 步梨转眼看到这一幕,目光一顿。 青年五官俊朗如星辰,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倒映的是此生挚爱。 裴行之没有察觉自己的这副样子有多勾人,见她醒了,忙问:“有觉得好一点吗?” 步梨不想打击他,但是也不想骗他。 裴行之眼睫低垂,语气有些失落:“应该是我学得不好。” 步梨扯了扯嘴角,声音还是喑哑的:“你学得很好了。” 只是她的伤不一样而已。 裴行之道:“要再睡会吗?” “不了。”步梨偏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外面的夕阳很美。” 裴行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随后起身下床,抱起她梳妆。 步梨支着下巴,透过镜子,看着站在身后为她梳妆的人。 青年手里拿着一把梳子为她梳头发,眉眼温柔,一举一动都是认真,最后郑重地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其实这种事情不用亲力亲为,用灵力也能做到,但他却乐此不疲。 裴行之将她的头发梳好后,随意地将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 步梨看得直叹气,起身将他按在凳子上,细心地将他的发丝梳顺。 裴行之目光柔软,只是在她准备为他戴发冠的时候,迟疑道:“可以换一个吗?” 步梨看着手中的玉冠,有些不解:“这个挺好看的啊。” 裴行之看向旁边的一条蓝色发带。 步梨看去,哭笑不得:“这么较真啊。” 裴行之抿唇,有些孩子气一般,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 “发带就发带吧。”步梨依了他的意。 最后裴行之又换了一身霜蓝色的衣袍,那副样子,很像第一次见面的少年。 步梨微笑道:“真好看。” 裴行之却说:“你最好看。” 两人坐在秋千上,望着天边处的晚霞。 裴行之忽然说:“其实,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像在做梦。” 这一切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得他不敢相信是真的。 步梨靠在他的肩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噩梦过去了,当然是美梦了。” 顿了顿,她反驳自己的话,“不对,不是美梦,是现实。” 裴行之转头看她,“真的是现实?” “当然是。”步梨微微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脸,“痛吗?” “有一点。” 步梨道:“那就说明你没在梦里。” 裴行之看着她,目光动了动。 步梨歪了歪头,好奇问:“怎么了?” 裴行子沉默了一会,说:“可以再掐一下吗?” 步梨:“……” 她没好气地拧了一下裴行之的耳朵。 步梨还想说什么,院门突然被人敲响。 裴行之手中一道灵力闪过,放下了阵法禁制。 外面的人推开门,看到里面的人时一愣。 步梨也是一愣。 下一秒,她刚站起身,就被门外跑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叶舞紧紧抱着步梨很久,很久…… 久到旁边的裴行之发出了一声轻咳。 可惜叶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围着步梨转了一圈,往常冷漠的人此时眼睛泛了红:“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步梨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道:“真的是我。” 叶舞深呼吸缓了缓激动的心,拉着步梨往外走。 裴行之看得瞳孔一缩,“我……” 跟在叶舞后面进门的文柔连忙问:“师弟,那真的是小梨花?” 文柔前段时间出门了,回来便听药玄说闻梨回来了,来落雪之巅的路上又同自己的徒弟碰到了一起。 裴行之眼睁睁看着叶舞把人带走,神情不由得黯淡了几分。 文柔声音哽住:“……好了,你不用回答我了。” 叶舞牵着步梨走出院子,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又抱了抱她。 “我还以为在长霁泽是我看错了。” 在长霁泽时,她听闻了那位落花宫少宫主的消息,之后又看到了她的画像,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叶舞想,如果真的是她,她肯定会回青云宗的。 步梨想起自己在灵船上看到的那道背影,说:“没有看错,我们好像坐的是同一艘灵船。” 听到这话,叶舞愣了半晌,也想起了那天看到的一截衣角,“那个是你?” “是我。” 叶舞声音哽咽:“那你怎么不喊住我?” 步梨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当时脑子太空,没想起来嘛。” 叶舞破涕为笑:“没关系,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过了一会,又说:“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闻梨,步梨?” “都可以。”她微笑道。 叶舞想了想,声音含着一抹坚定:“那我叫你步梨。” 就像曾经她在菩提树那里许下的愿望——友谊长存,永不分离。 这次,是真的不再分离。 ------------ 第221章 出发 青云宗议事殿。 一眼看去全是熟人。 众人在听完步梨的讲述之后,陷入了很久的寂静,每个人的脸色都复杂难言。 药玄手微微发抖地喝了口茶,对旁边的文柔说:“师姐,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对吧?” 文柔伸手揪了一把他的手背,痛得药玄倒吸一口冷气。 相比两位长老,云既白几人竟然镇定多了。 全栖迟看了眼裴行之,又看向步梨,神情复杂:“可你为何选择在那天……” 步梨感觉到旁边的人抓着自己的手紧了两分,叹气道:“我不知道莫珏还有什么后手,我不敢赌。” 掌门去世的那一刻,步梨就明白了那时的自己无法对抗莫珏,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再出什么乱子,而因为“瞒天过海”的影响,她说出的真相他们都听不到,所以她才无可奈何做出了那样的抉择。 但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 虽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之举,但至少这些她在意的人都没有出事。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 步梨看向身旁的裴行之,他眼中完全没有对她抛下他的怨懑,有的只有心疼。 云既白问:“现在你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他?” “是。”步梨点头。 云既白又问:“那你下一步准备去哪?” 步梨沉吟道:“青夏。” “为何是青夏?”云既白诧异。 步梨:“这几十年各地突然冒出来的那些大妖怨灵毫无疑问就是莫珏搞的,魍魉城的剪秋水曾告诉我,青夏的皇城禁地中有时光回溯的阵法,我完全有理由去怀疑,在回溯阵法破了之后会不会出现另一种东西。” “毕竟莫珏的想法就是要搅乱这个世界,能利用的他都不会放过,所以我想去看看真假。” “去青夏的话,就……”她笑了笑,没有说完,但是几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国家的皇城禁地哪能是别人想进就能进的,青夏有熟人在,走后门方便得多。 “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文柔问。 步梨思索道:“明天吧。” 之后又随意聊了些话题,但是每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当然,步梨和裴行之除外。 殿中的几人看着携手离去的一双背影,心思各异。 叶舞看了眼旁边的人,淡声道:“什么想法?” 全栖迟不答,转向另一边:“大师兄什么想法?” 云既白微笑不语。 …… 翌日。 裴行之背着步梨走下落雪之巅。 步梨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眯眯道:“裴行之,你不累吗?” “有点。”裴行之偏头看着她,“所以可以有奖励吗?” “当然有。”步梨给了他一个脸颊吻。 快到山门处,两人远远就看见了那倚靠在石柱上的黑色身影。 叶舞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裴行之背着步梨笑的那副样子,忍不住嘴角抽抽。 裴行之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完全没觉得尴尬。 步梨从他背上跳下来,理了理衣摆。 叶舞看向步梨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一起?” 步梨看到她完全不意外,轻笑道:“不怕有去无回啊?” 叶舞笑了下,说:“叶子,是要跟着花的。” 步梨一怔,心里涌上了暖意。 不远处走来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声音传来:“花和叶要有‘全’才圆满。” 到近前,全栖迟拍上了叶舞的肩膀,看着步梨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谢谢你,栖迟。”步梨轻声说。 全栖迟表情有些别扭,看着她,唇瓣微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裴行之平静道:“走吧。” 他取出一艘灵船,将要上船时,远远又有一个人喊。 “师弟师妹出门不带大师兄怎么行?” 云既白飞身上船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师叔你让让,我来开!” 那心急火燎的样子,看得四人一脸懵。 步梨张了张嘴:“云师兄,后面没有鬼撵你吧?” 云既白启动灵船,头也不回地说:“比鬼可怕。” 下一秒,药玄震怒的声音传来:“小白,你回来我保证打不死你!” 叶舞抿唇道:“大师兄,你干什么了?” 眼看灵船已经飞出去好远,云既白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我把师父珍藏的丹药搜刮空了。” “……” 几人齐刷刷对他行注目礼。 步梨道:“云师兄你果然有魄力。” 云既白撇嘴:“还不是为了你们。” 一旁的全栖迟皱了皱眉,一拍大腿起身:“我忘了还有个外门弟子试炼比赛的事还没交代完呢,师兄你快开回去。” 云既白瞪了她一眼:“你给我坐那!” 开回去,开什么玩笑。 现在开回去非得被扒掉一层皮不可。 青云宗内的文柔面对一桌的玉简,无奈地笑笑。 药玄面对空荡荡的丹药房,双手叉腰气得不行,只是没过多久,他忽然也忍不住笑了。 …… 夜色当空。 裴行之轻轻带上步梨的房门,一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紫色身影。 他顿了顿,才迈步走过去。 全栖迟望着下方的灯火人间,轻声道:“药师叔怎么说,能治吗?” 裴行之:“慢慢养着。” 全栖迟:“那就是能治。” “嗯。”裴行之应声。 “你呢?”全栖迟侧目看了一眼他。 裴行之淡淡道:“我没事。” “呵。”全栖迟轻哼,实在没忍住刺他一句,“希望你一直正常。” 裴行之无言,过了一会,轻声说:“这些年谢谢你。” 关于那些联名他也知道一些,知道全栖迟默不作声帮他解决了许多麻烦事。 全栖迟脸色有些不自在,“我只是顺手而已。” 裴行之忽然笑了下:“那希望你能一直顺手。” “你……”全栖迟霎时转头,指着他,被他这话噎得一时语塞。 谁料裴行之再一次开口,语气十分郑重:“栖迟,谢谢你。” 全栖迟一愣。 这句话不久前步梨也对她说过。 而这一次,她依旧是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 第222章 相聚 另一边的云既白正在整理瓶瓶罐罐,叶舞推门进来时,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云既白百忙之中抬头看到她,眼前一亮:“你来得正好,当时装得太急,都没来得及分类。” “哦。” 没过多久,两人合作整理完了。 叶舞拿着手里的最后一个药瓶,有些出神。 云既白坐在她身边,瞧了一眼药瓶上的字,随意道:“这个拟息丹不能给你。” “啊?”叶舞迷茫地眨了眨眼,回神看向手里的丹药,呆呆问,“为什么?” “因为他要。”云既白笑得促狭,将步梨回来那天的事情说了一下。 叶舞总算回神,一言难尽地看着手里的药瓶,“他可真是……” 云既白摊手道:“其实挺好的。” 那朵明媚的梨花回来了,这几个沉闷的人总算有了些活力,哪怕之前或许有过一些隔阂,但只要聚在一起,他们依旧拥有默契,依旧懂得彼此的心意。 叶舞望着外面的沉夜,低声道:“我总感觉不太真实。” 云既白道:“浮生梦喝多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叶舞语气怅然:“大概是。” 这些年裴行之是要浮生梦最多的人,其次便是叶舞,还有一个是远在青夏的虞子嘉,以及全栖迟,文柔…… 云既白将这些名字在心中数了数,发现青云宗真是养了一堆酒鬼。 当然,他自己也是。 云既白看着叶舞,想了想,给她支了个主意:“去门外守着?” 叶舞:“额……” 云既白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小梨花肯定没意见的。” 叶舞觉得好笑:“但是我打不过小师叔。”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师兄你为什么也叫小梨花?” “因为她真的还像以前一样。”云既白语气感慨,“哪像我们,年纪大了。” 叶舞默默道:“我还没有,最大的是师兄你。” 云既白:“……” …… 青夏皇城。 侍卫本想拦下那艘灵船检查,船上的人直接出示了一块皇子令牌,侍卫当即放了行。 花园中,一穿着暗色华丽衣袍,头戴发冠的人百无聊赖地喂着池塘里的鲤鱼。 他有时拿过旁边的酒瓶仰头喝两口,有时望着桌上的公文玉简出神,回过神后,又熟练地执笔批阅。 忽然,他的目光一冷,挥出一团灵力打落那飞来的石块。 “谁?”虞子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石,骤然起身。 短暂的交手,让他知晓了来人修为已至化神,他不敢怠慢,立马唤出了逍遥剑。 只是周围没有任何声响,虞子嘉皱眉道:“阁下既已来了,躲躲藏藏又是何意?” 暗处,步梨小声说:“这样真的好吗?” 叶舞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回答:“试试看他有没有懈怠修行。” 又是一块石头飞出,虞子嘉再次打落,气上心头:“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云既白瞥见那张桌上的酒瓶,心念一转,道:“步梨,你先出去。” 步梨指着自己,“我?” 她顺着云既白的目光看到了那个酒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行之却微微蹙了眉,似是想说什么。 步梨先对他说:“我出去啦。” 一句话就将他安抚了下来。 虞子嘉还在警惕周围的动静,突然看到角落里走出了一名少女。 他凝神看去,冷漠的表情顿时僵住。 “闻梨。” “是我。”少女笑了笑,小心机地将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虞子嘉手里的剑缓缓放下,摇头苦笑:“真是……醉得不轻。” “是吗?”步梨挑眉一笑,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剑,朝他攻去。 虞子嘉随意道:“幻觉而已。” 可是那把剑略过他身侧带起的剑风有些刺人,他连忙躲开。 怎么回事? 步梨执剑步步紧逼,虞子嘉慌张抬剑抵御。 “你到底是谁?”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虞子嘉当即皱眉,难不成是什么迷惑人心的妖物? “你可以猜猜我是谁呀。” 嗤——又是一把黑色的剑从旁边出现。 虞子嘉惊呼:“守花?!” 下一秒,一杆红缨枪出现。 他又震惊:“惊鸿?!” 云既白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虞子嘉回头,瞪大了眼:“大师兄……” 四周走出了好几个人,一眼看去都是他的熟人。 “小师姐,叶舞,裴……” 虞子嘉看到那人,哑了声音。 这仿佛幻梦一般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直把人惊得话都说不出,站在原地呆滞。 全栖迟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喊道:“回神了!” 虞子嘉晃了晃头,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我应该是浮生梦喝多了。” 过了一会,他语气怀疑:“难道是我心神不稳出现心魔了?” 云既白和全栖迟一人一掌拍上他的肩膀,那熟悉的痛感让虞子嘉一愣。 两人笑道:“醒了没?” 虞子嘉呆呆地看了看面前的几人,好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是你们?” “当然是我们。”叶舞道。 “那……”虞子嘉指着旁边的少女,“她……” 步梨弯眸笑笑:“重新认识一下,这一次,我叫步梨。” 虞子嘉目光迷茫:“步梨?” …… 殿内。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步梨道。 “哦,”虞子嘉点头,过了一会又点了个头,“哦。” 步梨看了他一眼,对云既白说:“云师兄,你要不给他看看吧?” 云既白:“看哪?” 步梨指了指脑子。 虞子嘉看见她的动作,抗议道:“我脑子没病,你们让我缓缓。” 叶舞淡淡道:“你都缓半天了。” “让我再多缓半天。”虞子嘉无力地摇了摇手。 五个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十分自在地吃着桌上的点心和果子。 裴行之将步梨爱吃的坚果剥开,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步梨吃了一颗,随后又喂他一颗。 虞子嘉看着这副场景,只觉得熟悉至极。 “所以,你真的是闻梨。”顿了顿,他说,“嗯,也是现在的步梨,活的?” “都坐在你面前了,怎么就不信呢?”步梨无奈笑着。 “确实有点不敢相信。”虞子嘉揉了揉隐隐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那你们这次来,应该不是单纯来看我的吧?” 步梨:“可以进你家禁地看看吗?” 虞子嘉沉默良久:“……我觉得你是假的。” 云既白、全栖迟、叶舞异口同声:“她真不是假的。” 虞子嘉闭了闭眼,“我觉得你们全都是假的。” 死了六十年的好朋友突然诈尸活了,一来就要进自家的禁地,这说出去谁敢信是真的? ------------ 第223章 她好像从未离开过 在云既白亲切的关照下,虞子嘉捂着疼痛的手臂相信了他们几个人都是真的。 关于进入禁地之事,最终虞子嘉带了步梨和裴行之进去,其他人对此表示理解,自觉在外面等着。 他们本来以为检查阵法需要很久,没想到三个人只进去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云既白很是惊讶:“这么快吗?” “那不然要多久啊。”步梨道,“我又不懂阵法,就是去看一下里面有没有莫珏来过的迹象而已,事实证明和我想的差不多。” 莫珏曾经确实来过青夏,时光回溯阵破掉之后,出现了另外一种类似招灵的阵法,那些千年前就该灭绝的大妖怨灵便是因此出现的。 虞子嘉问:“这个如何解决?” 步梨道:“找阵道大师破解,或者,杀掉他。” 之后他们在青夏待了两天,准备启程离去时,云既白问虞子嘉的想法,有些意外的是他说他要留在青夏。 对此,五人也没什么,同他告别之后离开了皇城。 那座女将军的塑像下,虞子嘉望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身影,脸上没什么情绪。 虞景珩走到他身边,“真不去?” “不去。”虞子嘉转头看到自家皇兄,笑了笑,“陪你共同管理青夏不好吗?” 虞景珩看着他,说:“子嘉,我听到你的逍遥发出的剑鸣了。” “是吗?”虞子嘉轻哼,“我怎么没听到。” “口是心非。”虞景珩摇头失笑,将几只储物袋放在他手中,“去吧。” 虞子嘉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神情复杂,犹豫不决,“可我觉得保护青夏也很好。” 虞景珩充耳不闻,只道:“再不去可就赶不上了。” 虞子嘉沉默一瞬,抬头看了看远方,心中还在纠结,却突然向外跑去。 跑到一半,他回头大喊:“哥,你等我回来!” 虞景珩看着那飞快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逍遥逍遥,只待在一处谈何逍遥呢。 他想起六十年前少年一身心伤回到青夏,整日颓废低沉的模样,只觉得难受不已。 有几次那位叫叶舞的姑娘来到青夏,这个傻弟弟才会真诚的开心一些。 少年心性最是难得,但至少,成长过后的他们依旧是他们。 虞子嘉气喘吁吁跑出皇城,四下却看不见一个熟人,顿时失落:“真没赶上啊。” “早知道问问他们下一步准备去哪了。”他懊恼得不行,“现在这上哪找。” “不用找噢。” 藏匿在暗处的五个人现出身形,笑眯眯地看着他。 虞子嘉一愣,“你们没走?” 叶舞道:“因为在等某个傲娇的皇子殿下。” 虞子嘉指着他们,气恼:“好啊,你们是故意的。” 几人微笑不语。 “不过我不和你们计较。”虞子嘉哼道,“那现在准备去哪?” 步梨:“魍魉城,之前我的委托应该有消息了。” 一切好像还是六十年前那般,四个人用令牌,两个人牵着手使用戒指,去到了魍魉城。 六人进入揽月阁,云既白看着不远处同猫妖说话的步梨,转头对另外几人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全栖迟想了想说:“确实有一些。” 虞子嘉:“我也是。” 叶舞却没说话。 几人盯着那道青绿色的背影,恍然明白了,是时光回溯。 他们隐隐有一种感觉,上一次,他们或许是在揽月阁遇见了她,那时候,她就叫步梨。 虞子嘉道:“其实前几年我就有过现在这种感觉。” 全栖迟:“加一。” 云既白:“加二。” 叶舞这时开口:“加三。” 这熟悉的没营养的对话,四个人看着彼此,忽然笑了起来。 步梨和裴行之回到队伍中,看着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满脸疑惑:“你们在笑什么?” 虞子嘉看着她,问:“我们上一次是在这里遇见的你吗?” 步梨点头:“是。” 虞子嘉立马追问:“那能说说上一次发生的事情吗?” 步梨蹙眉:“我知道的不多。” 关于上一次发生的事情,她也只通过那颗破碎的无垢珠看到几个零碎的画面。 “有些遗憾。”云既白感叹。 叶舞默默开口:“最遗憾的难道不该是我吗?” 上一次她直接没在。 虞子嘉笑说:“那确实是你比较遗憾。” 全栖迟拍了拍叶舞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这一次我们会一直一起。” 六人离开魍魉城后,乘坐灵船前往了一个地界。 “蓬莱郡。”云既白听到步梨说出的地点,有些诧异,“这是清风剑派的地方。” 步梨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们。 清风剑派有一位痴迷剑道的长老名叫萧鸿影,他常年行走世间寻找对手比试剑术,便是这样一位剑痴,六十年前突然闭关,后来晋升渡劫,却很少再出现在人前。 虞子嘉有些疑惑:“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和莫珏有关系呢?” 步梨回答:“直觉。” 虞子嘉满脸黑线,“这么草率吗?” “嗯。” 她的使命就是解决莫珏这个隐患,再加上对方的主魂变成石玉待在她身上三年,她只需要见到那个人,便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莫珏。 叶舞沉声道:“怕的是他不一定会出现。” 这时,全栖迟将一枚玉简取出来,说:“清风剑派的论剑大会是萧鸿影开设的,刚好就在一个月后,在大会上取得第一的弟子能得到他的指导。” 虞子嘉:“我们不是清风剑派的弟子啊。” “还有另外一种比试,外来之人挑战守山长老,赢了可以以挑战者的身份见到萧鸿影,这是当初萧鸿影定下的规则。” 听着这些话,虞子嘉看向全栖迟,神情很是复杂。 全栖迟注意到他的目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虞子嘉小声道:“小师姐,你有些变了。” 从前的全栖迟可是只会打打杀杀,现在做收集信息的事情却如此熟练,甚至随身带着那些消息玉简,这真的不是她的风格。 全栖迟看着虞子嘉,微微笑道:“你没变吗?” 一心想成为逍遥剑仙的人却困在皇城六十年。 虞子嘉怅然感叹:“是啊,我们都变了。” 云既白却道:“人还在就好。” 听到这话,虞子嘉转头看向另外一处,皱眉:“她怎么又睡着了?” 只见方才还在说话的步梨此刻靠在裴行之的肩膀上,眼睫低垂,睡得香甜。 裴行之右手揽着她,轻声道:“她困了,我带她回去休息。” 裴行之一手托住步梨的腿弯,一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背脊,将她温柔地拢在胸前。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向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寻到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虞子嘉看着他抱着人离去的背影,转头问云既白:“大师兄,药师叔也不能治吗?” “正在研究。”云既白取出药玄交给他的玉简,低头翻着。 虞子嘉凑过去看了一眼,顿觉头大,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灵药的名字。 云既白随手取出一堆玉简给他们,“帮忙找找,但凡和养魂、驱恶相关的灵药都标注一下交给我。” “这……”虞子嘉看着桌上堆成山的玉简,哑然失语。 叶舞一言不发拿过玉简开始看。 全栖迟拿过玉简,十分熟练地翻看起来。 虞子嘉在她旁边不经意地看到她列的表格,又看看自己面前整齐却有些杂乱的名字,问道:“小师姐,你这个表格怎么做得这么清晰?” 一眼看去,名字、品阶、生长地、药性都清清楚楚。 全栖迟笔尖微顿,“她教的。” 她随手甩给虞子嘉一份,“拿去吧。” 云既白看了看几人,忽然道:“我觉得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 三人没有回应,心里却都认同他这句话。 对于云既白而言,他的两把剑的名字都是她取的。 全栖迟每一次用着那些算式表格处理事务的时候,会想起她。 叶舞的佩剑,守花这个名字因她而生。 虞子嘉每次看到梨树,总能想起她是第一个叫他剑仙的人。 她看似离开了六十年,却又好似从未离开过。 ------------ 第224章 心魔 房间内,裴行之将步梨温柔放下,拉过被子为她盖上。 少女皱了皱眉,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裴行之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就这样坐在了床边。 他取出一块纯白色的养魂玉,玉石散发着微光,灵气温煦。 他将自身灵力灌注到养魂玉中,然后将玉放到步梨的旁边。 若是普通的神魂损伤,养个一段时间也该恢复了,只是可惜,她的伤不一样。 裴行之摸了摸她的脸颊,倾身靠近,与她额头相抵,沉入心神进入她的灵台中。 这段时间他有修习神魂修补之术,每次在步梨睡着的时候他就会进入她的灵台中替她修补,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如果告诉了她,她肯定不会同意。 裴行之自己都为心魔所困,虽然因为步梨回来了已经趋于稳定,但为她修补神魂消耗的是他自己的心神,这是个极劳累的事情。 而且每次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收效却甚微,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也是步梨完全对他不设防,不然他是不可能在她不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的。 每一次进入她的灵台中,裴行之总会心颤。 那盛放神魂的灵台已然崩裂成碎片,周围萦绕着黑灰色的杂质,散发出的恶意十分阴寒。 步梨的神魂蜷缩在碎片的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虽是沉睡状态,但小脸皱着,看起来就很难受委屈。 裴行之的一缕魂力化成的自己先是抱了抱她,才开始进行修复工作。 那些黑色杂质被他一点一点拨开化掉,两个时辰过去,只清除巴掌大的黑块,他却已经感觉到了极大的疲惫。 他再次抱了抱步梨,准备退出去时,变故突生。 一团灰色的雾气突然从黑色杂质中出现,朝他急速攻来。 裴行之脸色微变,下意识想抵御,又想起这是在步梨的灵台中,贸然出手只会伤到她。 于是他连忙退出来,却还是被那团雾气攻击到。 随着那股受创的魂力回归,一幅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白茫茫的雪原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后有熟悉的、刻入灵魂的声音传来:“裴行之,我喜欢你。” 他脸色一喜,转身时那笑容却僵住了。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的本命剑,利刃已深深刺入少女的胸膛。 裴行之愣了神,鲜红的血蔓延到脚下。 他踉跄跪倒,双手颤抖着抱起她。 “步梨,阿梨……”裴行之声音哽咽,无措地呼喊着,“你说你要许我不离的,别再离开我,你不可以食言……” 耳边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是你先食言的不是吗?是谁说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裴行之身体僵住,如坠深渊。 那声音还在继续:【外人皆言飞霜君光风霁月,守正不阿,可就是如此正直之人,却亲手杀了自己相濡以沫的道侣呢。】 【她可是那么喜欢你,若我是你,早自刎谢罪了。】 裴行之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断刃,神情怔怔。 【多狠呐,你用自己的挚心杀了挚爱。】 裴行之浑身发寒,“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是想逃避吗?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飞霜君也如此懦弱啊……】 “我让你别说了!”他握着那把断刃,挥手刺向虚空中。 心魔幻境寸寸崩裂…… 房间内的裴行之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心脏钝钝刺疼,喉间血腥气上涌。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步梨,转身拉开门,几乎是逃离般冲了出去。 前面船舱中,看了半宿玉简的几人有些疲惫,突然感应到了一股强烈逸散又瞬间收束的心魔气息,同时醒了神。 四人相视一眼,连忙起身来到步梨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熟睡的人。 云既白让叶舞和全栖迟留下,带着虞子嘉来到了船尾。 夜色冷寂,那道霜蓝色的身影一只手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扭曲、泛白。 整个人痛苦地佝偻着,肩膀随着急促的喘息剧烈颤抖。 云既白眉头紧皱:“小师叔,你……” “我没事。”裴行之头也没回,声音压抑嘶哑。 “裴……”虞子嘉话语一顿,“你的情况很不好。” 他看到了那一截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发尾。 全栖迟和叶舞来到这里。 全栖迟看着那人,语气不赞同:“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做这种事情。” 云既白小声询问:“怎么了?” 全栖迟附在他耳边将自己发现的事情说了说。 云既白顿时也起了火气,“裴行之,你不怕死便算了,你不怕她生气吗?” 其余人瞬间转头看向云既白,满脸震惊。 云既白冷声道:“一个病人就够让人操心了,我真不想再出现一个。” 裴行之缓了缓神,总算将混乱的心绪平复下去,他转头,开口时声音含着一抹恳切:“别告诉她。” “你就使劲作吧!”云既白气得挥袖离去。 虞子嘉看了眼裴行之,转头问叶舞:“这些年他都这样?” 远在青夏的他了解过青云宗的消息,对于裴行之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但知道得不多。 叶舞语气平淡:“有过之而无不及。” 虞子嘉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舞看着他,笑了下:“你又不是没听过他疯子这个名头,这么惊讶干什么?” 外界有的称他飞霜君,有的却觉得他像是疯魔了,不然也不会有人联名要求将他圈禁在青云宗。 听到叶舞如此说,虞子嘉顿觉有理:“好像是没什么可惊讶的。” ------------ 第225章 你不要把自己困在那一天 步梨醒来的时候,发现氛围变得奇奇怪怪的。 往常总是和和气气的大师兄云既白突然寡言少语了起来,偶尔说两句话也带着暗戳戳的讽刺,颇有种指桑骂槐的味道。 比如此时,叶舞将一枚玉简递给云既白,“大师兄,这个是你要的吧?” 云既白接过看了一眼,“心血蒲,养护神魂根基的上等灵药,它的药效温和,确实不错。” 叶舞道:“在蓬莱郡的东南群山,我们去完清风剑派就能去那。” 云既白翻着玉简,随意道:“师妹,你知道这心血蒲草的特性吗?” “特性?”叶舞往后翻看,将那行注解念了出来,“心血蒲,蓬莱郡特有珍稀灵植,此蒲草每日凝结的露珠,皆是心脉精血所化,服用者得以稳固根基,而蒲草自身却会萎靡,日日复年年,周而复始。” 云既白淡淡接道:“这蒲草算是众多灵植中的特殊存在,除非启智化形,不然它一生都无法逃脱这个枷锁。” 叶舞不着痕迹地扫过旁边的人,没有说话。 虞子嘉和全栖迟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就问问云既白。 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步梨却从中感觉到了隐隐的暗流涌动。 她想了想,问:“云师兄,需要我帮忙一起找吗?” 云既白摆手道:“病人就好好歇着,别瞎折腾。” 步梨沉默了一瞬,转头看向裴行之,同他传音:“你有没有觉得云师兄说话阴阳怪气的?” “没有。” 裴行之表情没什么变化,取出一袋灵果,“你爱吃的。” 步梨蹙了蹙眉,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灵果,没有接。 她的睫毛微微垂下,掩盖住了眼底闪过的一抹异样光彩,声音含糊:“不太想吃。” 裴行之一看她的状态便知道她是又困了,于是自觉带着她回到后面的房间休息。 步梨躺在床上,头挨上枕头,没一会便睡着了。 裴行之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许久,照常取出了养魂玉,为她修补神魂损伤。 他的魂力进入,一如往常抱了下她。 就在他凝聚心神,准备运转修补术法的刹那,后方突然传来微冷的声音:“果然。” 裴行之愣住。 他一睁眼,面前的人也缓缓睁开了眼,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她不说话,裴行之瞬间慌了神,“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 步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起身靠坐在床上,就这么注视着他。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目光,裴行之却觉得有些难以忍受,竟然有种想转身逃离的冲动。 步梨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扯唇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你如果没想好怎么解释,可以出去想想再进来。” 裴行之心中一紧,明明是允许他出去,他反而不敢出去了。 她生气了。 裴行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声音低如蚊呐:“对不起。” 步梨:“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裴行之垂眸道:“你别生气,是我的错。” 步梨环抱双臂,下巴微抬,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裴行之沉默一瞬,回答:“知道。” 他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 “那你还敢?”步梨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次是真的很过分。” 裴行之不敢反驳。 “看着我。”步梨的声音泛着冷意。 他犹豫抬头,以为会看到盛怒的眼睛,却看到了她眸中的水光。 步梨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声线克制不住地颤抖:“裴行之,你是想让我也体验失去你的感受吗?” 裴行之身体骤冷,唇瓣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说话!” “我……”裴行之眼睛酸涩,抿唇道,“舍不得。” 顿了顿,他小声补充:“其实我有分寸的。” “呵,你可真是……”步梨简直气笑了,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裴行之见她胸膛剧烈起伏,害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连声安抚:“你打我吧,别气自己。” 他拉起她的手,期期艾艾地喊:“阿梨……” 步梨凝视着他,猛地挣开他的手,手心朝他脸上而去。 裴行之下意识闭了眼,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只有脸颊被掐的触碰。 步梨揪着他的脸,又伸手揪了他另一边的脸,将他的脸往两边用力扯了扯。 裴行之呆滞地眨了眨眼,脸被扯得很痛。 最后步梨揽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无奈叹气:“别再这样做了好吗?” “裴行之,你要往前走的,我也会陪着你往前走,你不要一直把自己困在那一天。” “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总觉得自责愧疚,真算起来,是我抛下了你。” 裴行之忙说:“没有,你没有抛下我。” “那你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步梨贴近他的额头,温声道,“我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也要慢慢好起来。” 裴行之听着她的轻语安慰,顿时觉得自己很混蛋,她总是在开解他,他却惹她生气,真的很不应该。 步梨看着他,轻声道:“喊我名字。” “阿梨。” “不是这个。” 裴行之看着她的脸,心神彻底沉溺于她的方寸眼眸之中,无意识地喊道:“步梨。” 她点头,“嗯,不离。” 裴行之回了神,又喊:“不离。” “嗯。” 他一直喊,每一声,她都温柔回应。 只是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她开口:“我困了。” 步梨掀开被子,强硬拉着他躺在身边,然后抱着他睡了过去。 裴行之看着怀里的人,也缓缓陷入安眠中。 那本想再次趁虚而入的心魔,却发现自己被挡在外面了。 “……” 一室安宁。 ------------ 第226章 童话是真的 眼见裴行之又恢复了正常,云既白心中感慨:果然,他劝半天,不如她说一句话管用。 全栖迟站在甲板上,望着前方,“快到了。” 到了蓬莱郡,他们在靠近清风剑派的地方住下。 清风剑派的论剑大会在蓬莱郡是一件盛事,往来的剑道修士络绎不绝。 云既白带着虞子嘉前往清风剑派递拜帖去了,全栖迟觉得自己忙了那么久的宗门事务实在手生,有些担心自己过不了守山者那关,于是喊上了叶舞去找人比武切磋。 一时间,客栈内只剩了步梨和裴行之。 裴行之看着慢吞吞从床上坐起的人,走到她身后梳理她的头发。 步梨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这次睡了多久?” 裴行之神情凝重,声音低沉:“两天。”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 裴行之担忧问:“是开始恶化了吗?” 步梨却摇头,“是他的影响加重了,他就在这里。” 看来这蓬莱郡确实没有来错。 她伸了个懒腰,“出门走走吧,老是睡着,都没来得及看沿路的风景。” 裴行之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说:“你现在让我想起了你从前说给我的故事。” 步梨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微笑道:“嗯,睡美人。” 等到裴行之将她的头发梳好了,转身拿发簪的时候,却发现她又躺下了。 “这么快又困了?”他皱眉。 同时心里对莫珏的厌恶加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立马将他挫骨扬灰。 “你在想什么呢。”步梨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裴行之看到她的动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整个人愣了神。 童话故事中,王子用真爱之吻唤醒了公主。 裴行之脑海中回想起她说的话,好久后,才俯身吻了她。 步梨睁开眼睛望着他,笑意盈盈:“看,我没骗你吧,童话是真的。” 裴行之看着她的笑容,不知怎么,眼眶忽然泛了红。 步梨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怎么看起来要哭了啊? 裴行之转身胡乱揉了揉眼睛,再面对她时展开了笑颜:“童话是真的。” 步梨从他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不由得涌起一阵心酸。 她心念一转,并没有戳破他的情绪,而是问:“你知道在长霁泽他们喊我什么吗?” 他答:“少宫主。” “对啊,公主,真的公主。”步梨一下蹦入他的怀里,“所以这位吻醒公主的王子,现在可以带我出门了吗?” 裴行之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阿梨,你怎么这么好。” 步梨捧着他的脸亲一下,“裴行之,你也很好。” 裴行之又亲了亲她,同她手牵手走出了客栈。 一人买,一人付钱。 经过一家武器铺的时候,步梨突发奇想进去看看。 作为在清风剑派的地界开设的铺子,里面卖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灵剑。 “感觉品阶一般啊。”步梨扫过那些剑,觉得不如青云宗藏兵谷的好。 落花宫武器库的她挑了几把剑带来,虽然也用顺手了,但是始终觉得差点感觉。 裴行之好似明白了她的想法,开口:“你可以用挚心。” 步梨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裴行之神情温和,微笑道:“它一直待着也很闷的。” “你呢?” 裴行之取出了一把褐色的剑,说:“当初折了一支梨枝,辅以其它材料炼制了一把。” 步梨摸了摸他手里的剑,样子虽普通古朴,但其中竟隐隐感觉到了一点灵性,可见主人一直在细心养护。 她蓦地瘪嘴,声音委屈:“难怪我当时觉得有些痛。” 裴行之一怔,想起她曾依托那棵梨树养魂,连忙解释:“我不知道,我有问过你的。”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就是了。 步梨立马转了笑脸,“骗你的啦,裴行之,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裴行之顿觉郁闷,不想说话了。 步梨一看他有些闹脾气,勾了勾他的手,“小师叔生气了?” 短短一句话,裴行之郁气全消,脸色变得有些别扭,“你怎么又这么喊我?” 不知为何,他想到上一次她喊这个称呼是在…… 裴行之连忙扼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步梨看到他的表情,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轻咳一声:“那个,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吧。” 真是的,这嘴怎么就这么快呢。 叫飞霜君也行啊,额,这个好像也…… 步梨正色道:“别瞎想。” “我没有。”裴行之严肃回答,只是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远处的老板本想上前介绍,看到那两人,摸着胡子纳闷,现在剑修挑剑都能把自己挑脸红了? 真是一个有些诡异的群体。 之后两人又逛了逛几个热闹的街市,正要回去时,看到一个地方围了一群人。 听周围人的谈论,似乎是一个人不小心将摊主的摊子撞垮了,那摊主正在索赔。 “五十万灵石,一颗都不能少!” “你这些破烂五万都不值,你狮子大开口啊!” 步梨听到那声音,觉得有些熟悉,她上前看了看,有些怔住。 戴着草帽的青年神情微动,低下的脸庞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变得晦暗。 身穿黑衣的男子似乎忙着赶路,甩出一只储物袋,“就一万,别挡我路。” 然后众人就见方才还一步不退的摊主拿着那个储物袋,挥袖收起摊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并且走得极快。 旁观者喊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不对。”异口同声的一句话发出。 步梨和裴行之转眼看着彼此。 “什么不对?”又是相同的一句话。 裴行之先问:“怎么了?” 步梨看着那个青年迅速消失的地方,眼底光芒闪烁,“说不上来。” 她问:“你呢?” 裴行之看着那个黑衣男子的背影,神情沉凝了两分,“那个人有些奇怪。” 步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蹙眉,“这气息,魔修?” 裴行之沉声道:“无尽域的人。” 返程途中,他们竟然又发现了好几个魔修。 步梨觉得有些怪异,便询问裴行之,对方将之前的一些事情同她简单说了说。 几十年前无尽域趁乱发兵中州,来回打了三年才退了回去,后来两方表面和平了很长一段时间。 听完,步梨思索了一会,慎重开口:“这是又有想法了?” 裴行之道:“先回去吧。” 回到客栈,他们推门进去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熟人。 曾经在擢仙试与青云宗有过比试的清风剑派的冯逸正在和云既白几人闲聊,听到开门声回头。 “好久不见,飞霜君。” 冯逸的目光转向他旁边的人,看到那有些熟悉的面容,瞳孔骤缩,“这是……” 步梨对他挥挥手,微笑打招呼:“好久不见,冯师兄。” 冯逸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之后又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姑娘竟然还在。 是幻觉,还是诈尸了? 冯逸转头,浑身一凛,“你们?!” 只见方才还和他相谈甚欢的四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微笑。 冯逸:“……” ------------ 第227章 你们在一起好好的就行 方才冯逸还觉得见到熟人很开心,现在却觉得诡异,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这几个人笑得实在毛骨悚然。 云既白见他似乎准备动手了,连忙收起玩笑开口解释。 听完解释冯逸缓了好一阵,几人看着他的反应,好笑的同时也觉得欣慰,终于有人体会到他们当时的感受了。 冯逸看着步梨,迟疑问:“真不是幻觉吗?” “当然不是。”步梨回答。 冯逸不信邪地运起清心诀看了看,发现还真不是幻阵,又瞅了瞅在她旁边的裴行之,已然是信了大半。 这位的事情他这些年有所耳闻,偶然有几次他还遇见过,那时候的飞霜君可真是“目中无人”,现在如此正常,只能是因为一个人。 在震惊过后,便是正事。 步梨倒是没想到,那位他们要挑战的守山者就是冯逸本人。 说着冯逸十分感慨:“当初还说让你们有时间来蓬莱走走呢。” 虞子嘉挑眉笑道:“现在不是来了。” 只是,这一约,晚了六十年的光阴。 曾经的少年,都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后,裴行之开口将之前遇到的无尽域的人说了说。 冯逸皱眉道:“这几年无尽域那处过来的人是多了一些,我们也有注意。” 蓬莱郡靠近无尽域,相当于是中州的要塞之地,这里常年有其他宗门派过来驻守的人,防备的就是无尽域。 无尽域中组织混乱,多是穷凶极恶之徒,十分险恶。 论剑大会在即,却突然多了许多魔修,实在蹊跷。 冯逸离去之后,步梨想起一件事,“云师兄,你递拜帖用的什么理由啊?” 云既白道:“当然是仰慕前辈的剑术,特来一见,若能得一二指导,感激不尽。” 这甚是恭维的一段话听得步梨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愧是你。” 云既白撇嘴道:“总不能上来就说,诶,你家长老被掉包了,那我估计清风剑派的大门都进不去。” 步梨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倒也是。” 她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萧鸿影就是莫珏,得先见到人才能知晓。 …… 大会开始那天,六人随着人流进入清风剑派。 青石铺就的演武场宛如一面巨大的墨玉棋盘,静静悬浮于主峰的山腰之中。 场地边缘的九根雕满流云纹的巨柱巍然矗立,既是结界基石,也是象征着剑派的道统。 此时,中央处的对战台上,清风剑派的弟子正站至酣处,清越的剑鸣划破长空,不绝于耳。 叶舞看着那交错的身形,淡然道:“清风剑法,揽月式。” “叶师妹竟还记得清楚。”冯逸身着深蓝色衣袍从后方走来。 叶舞道:“当初同冯师兄的那场比试实在印象深刻,自是记得。” 因为冯逸的清风剑法,她才得以悟出剑禁五步的第五剑。 冯逸看了看面前的六个人,思索道:“那不妨这样,叶师妹同我打,若赢了,我便都让你们过。” 叶舞:“输了呢?” “输了也让你们过。”冯逸看向面前的六人,坦然笑道,“你们总会赢的,不是吗?” 就像那一次,他们风华正茂,此时,他们依旧光彩照人。 叶舞转头,习惯性地以眼神询问云既白。 尽管这些年她在外闯荡独来独往惯了,但现在聚在一起,她还是习惯问问云既白的意见。 云既白微笑道:“主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七人来到另一场地,和清风剑派的弟子们的比试台相比,这里空空如也,但是他们一来,便有人注意到了。 “这是又有人要挑战冯师兄了?” “这些人看着好眼熟啊。” 有曾经参加过擢仙试的人,认出了那六人,低呼:“是青云宗的。” “真的是!” 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青云宗可谓是风头无两,便是百年前如日中天的青云宗,也没有那一届的青云宗耀眼。 后来的每一届,总有人忍不住与那届对比,发现那届真的是精彩至极,导致后面的新人都失去了许多光彩。 有人发现那队伍中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大骇:“那是……那届的另一个第一?可我不是听说她早就死了吗?” “我记得她是自杀的?” “怎么会,我听说的是飞霜君自己杀的呢,不然他杀妻证道的传言哪来的?有这种传言,必不是空穴来风。”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来,步梨忍不住皱了眉,转头看向裴行之,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注意到她的目光,裴行之温声询问:“怎么了?” 步梨伸出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默默为他加持了一道灵力屏障,将那些不好听的话全挡在了外面。 裴行之怔住,温和地笑了笑:“我没事的。” 看到步梨有些难过,他安抚道:“我只在乎你的看法。” 步梨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不想你听。” 裴行之反握住她,“好,那我不听。” 步梨心中想着,得用什么办法澄清一下,可是都过去六十年了,这消息传成了各种各样的版本,早已乱成一锅粥。 真是令人心烦。 步梨想了想,斟酌着同全栖迟传音。 收到传音的全栖迟讶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没办法,当初我出面将我爹……的消息掩下,但还是有一些漏了出去,管不了那么多张嘴的。” 她瞥了一眼裴行之,继续说:“他不在意,你也别在意。” 步梨还想说什么,全栖迟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步梨愣了愣,低头看向和裴行之交握的手,心中一软。 是啊,好不容易才得了安宁,不应该因为外界的评判影响了心情。 ------------ 第228章 众心归一,剑指一人 台上的两道身影面对面站着。 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当初擢仙试的场景,只是人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两人相互一礼。 下一刻,两人便同时出手,场上剑光闪动。 虞子嘉手盖在眉宇上,眺望着场上的身影,“叶舞能赢吗?” 全栖迟微微摇头:“不知道。”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剑,现在对彼此的实力不是很清楚了。 场上的冯逸挡下那把名为守花的长剑,悠悠道:“叶师妹不出手吗?我很想再见识一下你当初的那一剑。” 叶舞淡然道:“会的,师兄不也没用出绝学吗?” 现在她用的并不是剑禁五步,这几十年她行走各处,杂七杂八学了许多东西,正缺一个融会贯通的机会。 现在正好。 两人身形交错,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 台下被吸引来的观战人,窃窃私语。 “我记得上一个挑战冯师兄的人是千机门的,那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赢了输了?” “输了,不知道这场如何?” “赢了便能得到萧长老的剑术指导,对修炼大有裨益啊。” 台上的剑鸣声突然一变,两人同时变了攻势。 叶舞一身黑衣在风里衣袂翻飞,目光沉静如深潭,她手中的本命剑轻盈刺出,周围五步之内,灵力微微凝滞,仿佛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禁区。 她施展的剑禁五步看似毫无杀气,剑意却划出一个个凝练的圆弧,猛地向外迸发。 冯逸的身影恰在此时闯入这片领域边缘,他的身形飘逸,与叶舞的沉静截然相反,手中长剑一振,施展的正是清风剑法。 剑势轻盈灵动,剑尖颤抖间化作七八道虚实难辨的青影刺向那片禁区,却在触及叶舞五步之界的刹那,如泥牛入海,被那凝滞的力场悄然化解。 黑色是绝对的静,如不可逾越的山岳;蓝色是极致的动,如无孔不入的流风。 冯逸道:“师妹这些年进步很快啊。” “谢师兄夸奖。” 眨眼间,两人已经来回数次。 五剑出完,叶舞的手却微微一动,停顿一瞬,最终收了手。 冯逸看向对面的人,诧异道:“你为何停下?” 那一刹那的锋芒转瞬即逝,他从叶舞未尽的剑意中,敏锐感知到了一丝冰冷危险的气息。 若她最后那第六剑使出,他必败无疑。 现在这样,便算平局了。 叶舞将守花收起,说:“此法名为剑禁五步。” 冯逸一怔,明白了,“原来如此。” “走吧,你们过关了。”他下台,带着几人往远处一座山峰而去。 过了一会,他们御剑来到了山脚。 冯逸道:“你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虞子嘉看了一眼他,迟疑问道:“冯师兄也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冯逸轻声一笑,“你们来此,目的并不单纯不是吗?” 没有听到回答,冯逸也不在意,自顾自道:“萧鸿影是我师伯,从前他常常授予我剑术,直到六十年前的一天,他重伤回到宗门,此后便经常闭关,其实依他的性子,是最不耐烦长期待在宗门里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那次的议会,我听长老们说过,后来我也遇到了行踪诡异的人,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 他没有再说,步梨接道:“发现那人身上的气息同你师伯很像对吗?” 冯逸点头。 步梨斟酌道:“冯师兄,你的师伯可能已经……”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是在场之人都清楚其中的未尽之言。 冯逸望着眼前高耸的山峰,长长叹息。 众人来到了山顶,一背影凌然而立。 看到他的一瞬间,步梨突然头痛不已,裴行之及时扶住了她,神情焦急。 “我没事。”步梨揉了揉头,对他说。 那人转头,是一张沧桑不羁的脸,看上去十分的飘逸出尘。 他的视线落在青衣少女身上,微微勾唇,笑容和他的容貌十分的割裂,语气轻佻:“小梨花,好久不见啊。” 步梨冷冷看着他,声音冷寒:“莫珏。” “啧,和你说了,你应该叫我大伯的。” 步梨沉默半晌,忽然道:“我觉得烂石头更适合你。” 莫珏一怔,哈哈大笑,笑够了,他幽幽开口:“小梨花,其实你也挺难杀的。” “彼此彼此。” 莫珏眼眸微眯,目光扫过面前的人,怅然道:“都是熟人啊。” 随后他看向步梨,“不过可惜,你现在已经失去祂给予你的法则之力了。” 步梨淡淡道:“你窃取来的力量也已经失去了,不是吗?” “嗯哼,你说的对。”莫珏耸了耸肩,挑眉道,“我现在对你没有威胁了呢,你还要赶尽杀绝吗?” “为什么不?”步梨道,“我想将你挫骨扬灰。” 站在旁边的全栖迟突然开口:“我爹的死,和你有关。” 听到声音,莫珏看向她,回忆了一下,想起了她是谁,颔首道:“是我,当初那谢家姐妹去青云宗,我不过是稍微利用蛊惑了一下那女人的嫉妒心而已,其实说起来,若是没有我,哪能有你呢,你说是吧?” 如此不要脸的话显然气到了全栖迟,“我去你……” 一连串的脏话脱口而出,之前的稳重一丝不剩。 她话音未落,惊鸿枪已悍然飞出,直刺莫珏而去。 莫珏挥袖将长枪打退,“何必这么大火气呢?” 眼见全栖迟气得脸涨红,虞子嘉连忙拉住她,连声道:“师姐,冷静。” 一直站着愣了许久的冯逸,终于回了神,看着眼前用着萧鸿影容貌的人,声音沙哑至极:“你叫莫珏,那我的师伯呢?” 莫珏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随意道:“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冯逸心里,他手里的剑躁动着,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莫珏望着眼前的七人,他们的表情或冷,或恼,或怒,他觉得有趣极了。 “都想杀我啊。”他慢吞吞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落,他的周身狂风大作,飓风搅动着周围的灵力。 众人惊异看到,那颀长的身影凌空而起,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灰色光点,如江河入海般汇入他的身体,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一点点攀升,眨眼间便渡过了生死劫,迈入万相之境。 “怎么回事?”冯逸惊疑不定。 “他在聚拢他的神魂。”步梨低声道。 莫珏笑得猖狂:“其实还要谢谢你们这些年耗费心力找我的碎魂,不然光靠我,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呢,真可怜啊,到头来,给我做了嫁衣。” “是吗?”步梨神情莫名,“莫珏,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很对。” “什么?” “你我皆已失去法则,这便说明——” 步梨右手拔出挚心剑,清越的剑鸣声响。 唰唰唰! 紧随其后数道凌冽的出鞘之声。 她冷寒的剑尖指向半空中的人,一字一顿:“我们每个人,都能杀你!” 山巅之上,是罪魁祸首。 而他们,众心归一,剑指一人。 ------------ 第229章 是谁? 莫珏垂眸俯瞰着下方的七人,唇轻轻一勾,眼底光芒微暗,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他面前,每个人的神情无比坚毅,散发着无可匹敌的气势。 莫珏周身涌动的灵力飓风突然暴动,他张扬大笑:“那就先试试你们的实力吧。” 挥手间,数道攻击已成。 裹挟着毁灭气息的星火流光骤然从天砸落,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 七人迅速闪躲开,随后向他攻击而去。 不过莫珏随意的几个闪掠,便游刃有余地将攻击尽数躲开,随即再次出手。 万相劫的实力不容小觑,七人堪堪能同他交手,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小梨花,看到了吗,你们打不过我。” “那又如何?”步梨没说话,虞子嘉先开口了,一开口便是无情的嘲讽,“活两千多年了才这些实力,我们所有人年龄加起来才够你的零头。” “老东西,你到底在得意什么?” 闻言,莫珏神情微冷,呵笑道:“你很有胆,听说你想做剑仙,那我便让你再拿不起剑。” 话未落,那道身影转瞬间便来到了虞子嘉身后,出手便是狠招。 不过那冷厉的招式最终被一把梨木剑拦下,而莫珏也被挚心逼退,在他退去之际,另外几道攻击瞬息而至。 莫珏身形一闪,点评:“配合不错。” 叶舞淡淡道:“你以为像你,孤家寡人一个。” 莫珏转头,挑眉道:“你能进青云宗,和我也有间接的关系呢。”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叶舞说着,下一刻又是一道剑势。 莫珏随意扫了眼他们,幽幽道:“送你们个礼物。” 他轻轻抬手,诡异阴冷的气息陡然升起,一声沉重的嗡鸣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整个清风剑派的山门都随之一震。 那笼罩群峰千年的、无形无质的护山光罩,此刻竟在穹顶之上显露出它庞大的脉络,无数青金色的符文疯狂闪烁,本该温和的防护阵法,此刻却像是混杂着不祥的暗红光芒。 众人神情大变,心里冒出同一个想法:阻止他! 嗡——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风剑派演武场上,异变陡生。 “怎么回事?!” 所有正在比试、修炼的弟子们,都惊恐地发现他们手中的长剑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发出抗拒的尖啸,甚至自行扭转剑锋,指向了它们本不该指向的同门。 千万柄长剑的剑鸣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冰冷的金属风暴。 那维系了清风剑派千年传承,与每一位弟子心意相通的无上剑阵,此刻,竟然倒戈相向! 天空是扭曲的囚笼,手中是叛逆的兵刃。 所有弟子脸上映照着符文的诡异光芒,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茫然。 正在闭关的长老们出现,看到这一场景大骇:“谁动了剑阵?!”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向一个方向看去,看到那山巅之上衣袍猎猎的熟悉身影,在那人旁边,还有些人正在同他打斗。 长老们神情无措:“萧长老?” 只是来不及震惊,弟子们已经在混乱的剑阵下疲于奔命,他们快速出手试图稳住剑阵。 只是护山阵法和剑阵共同倒戈逆转,实在太过诡异,他们也有些无从下手。 山巅处,莫珏微笑:“和我一起死的话,是你们的荣幸。” “这荣幸你自己享受吧!” 步梨突然来到他身后,一剑刺去。 莫珏溢出一声轻哼,刚要出手,身形却微不可察地一滞——那把剑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深入了他的后胸。 步梨不解蹙眉,怎么回事? 莫珏目光微变,虚虚看向远处,神情晦暗,唇齿间溢出一句低语:“竟然是……你……” 居然是你? 他心中发出一句长叹。 沧桑的面容上,那双眼睛渐渐闭上。 但是步梨却完全没有高兴之意,侧目看向了一个方向。 片刻后,她落到地面上。 其余人围了上来,虞子嘉问:“你真棒,他又死在你手上了。” “他没死。”步梨却摇头。 全栖迟皱眉:“没死?” “没死。”步梨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你觉得他能这么轻易就死吗?” 全栖迟一愣,理智瞬间回神,点头道:“倒也是,像他那种老谋深算的人,肯定给自己留了退路。” 步梨目光看着手里沾染鲜血的长剑,眼睫低垂,轻声道:“是啊,老谋深算之人,也终将被自己算计。”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引得几人纷纷侧目。 “什么意思?”云既白看着步梨,忍不住问。 只是下一秒,步梨手里的挚心剑一落,她整个人向后倒去,完全失去了意识。 “阿梨!”裴行之瞬间扶住了她,惊慌失措。 “我来我来!”云既白迅速探上步梨的脉搏,眉头皱得死紧,“她的神魂损伤更重了。” 说着,云既白取出丹药喂给她,然后说:“小师叔,你先带她回去休息。” 裴行之抱着步梨快速离去。 叶舞一眼瞥见地上的挚心,喊道:“你的剑!” 可惜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被遗落的挚心:“……” 不过下一秒,一道灵力自裴行之离去的方向掠来,将挚心卷起,回到了他手中。 叶舞望着那把缠绕着梨花枝的剑,心中怅然,她总算明白当初在莫家的时候,虞子嘉拿错这剑却拔不出来的原因了。 云既白见虞子嘉几人准备转身走,连忙喊住:“你们要干什么去?” “帮忙啊。”虞子嘉和全栖迟异口同声。 虞子嘉指着远处那混乱的剑阵,“这不得过去帮忙吗?” 云既白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躁动的护山大阵与剑阵此刻沉寂了许多,但依旧一片混乱,长老们都在紧急修复阵法,并试图重新控制那些失控的灵剑。 他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担心步梨准备跟上去。” 虞子嘉道:“确实担心她,不过有一个人陪着就行了,我们先处理眼前的事。” 说完,三人并肩往演武场那边行去。 云既白收回目光,走向另外一处。 冯逸扶起萧鸿影的尸体,整个人都有些沉默。 虽然心里已然清楚,但云既白还是再检查了一番,在对上冯逸希冀的目光时,沉重摇头。 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初青云宗也是失去了师长,所以云既白很能理解冯逸的心情。 冯逸将萧鸿影的尸身暂时安置在他的洞府中,然后看向云既白,低哑开口:“门中弟子恐怕伤亡不少,要麻烦你了。” 云既白温声道:“都是朋友,份内之事。” 方才的剑阵情况实在可怖,定有诸多弟子死伤。 清风剑派多是剑修,丹修医修比较稀少,且多是客卿,而云既白作为药玄的徒弟,继承了对方的衣钵,不是客卿可比的。 ------------ 第230章 我想我们一直好 清风剑派发生的意外,青云宗六人完全没有出面,冯逸一人便同师长们将事情解释清楚,免去了六人许多麻烦。 何况本就不是他们的错处,且意外发生时,云既白带领着师弟师妹们里里外外帮了许多忙,出人又出力,谁也说不出苛责之语,少不得还要感激一番。 唯一让人焦躁的是,半个月过去了,步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裴行之进入她的灵台中查探过,那些黑色杂质没有增多,但她就是沉睡着一直不醒。 他本来又想帮她修复的,但是想起步梨的警告,犹豫纠结许久,终究不敢违背她的话。 于是只能这么不眠不休地守着她。 看着床上沉睡的人,裴行之恍然间好像回到了那半个月,昼夜不分,只为守着她,期盼着她醒来的那一刻。 但是没有,那时的她紧闭双眼,就像现在,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裴行之越想越慌,越想越乱,那克制了许久的心魔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不过被他强硬压下去了。 烦躁的不止他,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整个房间里,无一人能安然落座,无人能平静呼吸。 那一个个不修边幅、头发乱如鸡窝的样子,和半月前有条不紊帮助清风剑派弟子们的样子相去甚远。 云既白翻书翻得头都大了,丹方精进了一次又一次,然而炼出来的药喂下去却好像一点效果都没见到。 往日最沉稳的大师兄失去了从容,他坐在桌边,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扰人的声音,目光落在手里的玉简上,眼神却毫无焦点,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进去。 另外几人和他的情况大差不差,心情沉郁。 这沉重的气氛,让人大气不敢喘。 在这死寂般的氛围下,虞子嘉一拍桌子而起,“我受不了了!” 叶舞见他起身欲走,问:“你上哪去?” “出门找消息去。”虞子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叶舞想了想,默默跟上。 站在窗边的全栖迟看了看两人,又看看云既白,欲言又止。 云既白头也不抬,淡淡道:“这里有我,你去吧。” 虞子嘉刚打开门,迎面撞上了冯逸。 往常清逸出尘的人此时面容疲惫,可见他忙着宗门内事务之事极少休息,看到他们似乎准备出门,询问道:“你们要去哪?” 虞子嘉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说。 冯逸道:“不用去了。” 进入房间内,冯逸看了看面前的几人,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们是要找能稳固神魂的灵药吧。” “嗯。”云既白点头。 这段时间他们在蓬莱郡发布了许多灵药消息,以及进入心血蒲生长地的群山地图,他完全不意外冯逸会知道这件事。 冯逸取出一份古朴的地图,声音有些哑:“我找我的师长们问了问,在南边群山深处那里有一些珍贵的稀有灵药,心血蒲、护心兰什么的,应该对她有所帮助。” “不过虽然有大致的路线图,你们进入也当小心,不止是小心里面的妖兽,还有无尽域的人。” 冯逸简单将事情说了说。 蓬莱郡本就靠近无尽域,西南群山那处更是与之接壤,常年可见无尽域的人来往其中。 清风剑派此次出了大乱子,想必那边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动静来。 其它宗门的人知晓这边的事情之后,也商议着多派遣一些人过来,防患于未然。 冯逸道:“我没法陪你们一起去,你们自己小心。” 云既白慎重道:“我们会注意的。” 临走时,冯逸忽然问:“你们会赢的,对吗?” 几人脚步一顿,回道:“当然。” …… 灵船再次启动。 又是超长一段时间的赶路。 全栖迟调整完灵船行进方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是虞子嘉。 她道:“叶舞又去守着了?” 虞子嘉点头,“嗯。” 全栖迟沉默片刻,“一个守床边,一个守门外。” “我们现在不也是在守着吗?”虞子嘉微微一笑。 只是守的地方不一样而已。 虞子嘉靠在栏杆上,望着脚下往后退去的山峰,忍不住感叹:“我感觉我们一直在路上。” 全栖迟凉凉道:“不然怎么叫修行呢?” 虞子嘉被这个解释逗笑了。 过了一会。 “那个……” 全栖迟看向虞子嘉,“你先说。” 虞子嘉顿了顿,开口:“师姐,其实我很想问你,现在对步梨的观感如何?”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依旧默契,但是从前的那些事情偶尔便会浮现在心中,成了难言之语。 全栖迟对他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不过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那你现在对季千星的观感如何?还当他是朋友吗?” 虞子嘉对她的反问也没多少意外,微微摇头叹气:“理智告诉我那和他无关,但是事实是,我无法心无芥蒂。” 尽管之前步梨已经同他解释过了辛觉是被莫珏利用了,但是一切就摆在眼前,辛觉杀了聂净慈,杀了他的师傅。 那时的场景每次回想起来都是一次难过。 季千星作为辛觉的徒弟,哪能完全无关呢。 全栖迟同样叹气,低声道:“是啊,都是一场误会,可是伤害却是真的,哪能那么轻易和好如初呢。” 她回头望向后方的船舱,“不过我想她好是真的,我想他们一直好。” “我想,我们一直好。” 虞子嘉被她这几句话说得心酸涩不已,默默转过了身。 全栖迟注意到,忍不住问:“怎么了?哭了?” “风太大,眯眼睛了。”虞子嘉小声说。 全栖迟没有拆穿他的借口,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响震得灵船剧烈摇晃。 虞子嘉吓了一大跳,“发生什么了?!” ------------ 第231章 醒来 意外突如其来。 全栖迟和虞子嘉赶忙将摇晃的灵船稳住,这才有时间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后方的一个房间上空汹涌而出一股黏稠如墨的黑烟。 虞子嘉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是大师兄的炼丹房。” 全栖迟看向那房间上飞速运转的阵纹,抿唇道:“这次的动静太大了些。” 这艘灵船通体用最好的寒铁木铸造,船身流淌着数道防御阵法,因为考虑到云既白要炼丹,他们特意用千年玄龟甲辟出了一个房间,并且一路上时不时就加固一下,可以说,那个炼丹房是这艘船上最坚固的位置。 便是化神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也难以撼动,可谓是固若金汤。 然而就是如此坚固之地,那寒铁木都裂开了一道道裂痕,上面的阵纹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全栖迟转头问虞子嘉,“等到了地方,先找人修一修吧。” 虞子嘉深以为然:“都说丹修挣钱,这烧钱也挺猛的。” 没点本钱,哪能养得起这么一个“吞金吐黑”的人啊。 在滚滚浓烟中,一身黑灰的云既白哈哈大笑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终于成了!我终于成了!” 那顶着冲天爆炸头、举着双手状若疯癫的模样,实在是极强的冲击,把全栖迟和虞子嘉都吓到了。 虽然从前见过很多次他炸炉,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震撼。 见那黑人似乎准备跑过来,两人下意识就是一躲。 虞子嘉喊道:“师姐,你去看看大师兄正不正常?” “凭什么不是你去?”全栖迟也喊。 “你是师姐。” “我还说我年纪比你小呢。” 虞子嘉:“我和他不熟。” 全栖迟:“我也不熟。” 清清楚楚听到他们的对话云既白:“……” 虞子嘉眼神一瞥看见了跑来的叶舞,招呼道:“叶舞你来得正好,你去看看大师兄,他好像疯了。” 叶舞震惊:“又疯了一个?” 随后她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大师兄疯了我们怎么办?” 船上唯一的丹修疯了,剩下的人对炼丹那是一窍不通啊。 眼见几人的思维都要发散到千里之外了,云既白冷声打断:“我好得很!” “真的……吗?”虞子嘉还是有些不确定。 刚才举着手哈哈大笑的模样,简直可以称得上恐怖了。 云既白深呼吸一口气,那点喜色都散得干干净净了,他沉声道:“我没事。” “我修改的丹方差不多成了,太一归真丹,为步梨特制版,不敢保证完全能根治吧,但至少能痊愈大半。” 闻言,虞子嘉大喜:“大师兄你太厉害了。” 云既白冷冷瞥他一眼,哼了一声。 虞子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全栖迟指了指那黑不溜秋的炼丹房,问:“那怎么还炸炉了?” 炸炉便意味着成丹失败。 云既白回道:“这是试验,还差最后一味药,三滴两千六百年左右的,心血蒲草的凝露。” “多少?!” 饶是冷静如叶舞,也被这个年份震惊到了。 虞子嘉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师兄,你再说一遍多少年?” 云既白不理会三人的震惊,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虞子嘉将这个年份在嘴里转了一圈,抓住旁边的栏杆坐下,摆手道:“我觉得我需要吃颗清心丹缓一缓。” “给。”云既白还真随手抛给他一瓶,“管够。” 虞子嘉抖着手接过,发出一声长叹。 叶舞冷不丁道:“这岁数比莫珏都大。” 云既白被她这句话惹笑了,笑完之后又说:“其实越高越好。” 叶舞沉默。 全栖迟想了想说:“这种程度的,若是化形得了机缘,早都已经飞升了吧。” “不一定。” 后方传来一道声音,四人循声看去,脸上同时漫上喜色。 步梨挽着裴行之的手走来,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被打湿的半透明宣纸,皮肤下的血管依稀可见。 这份白,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脆弱得令人不敢呼吸。 她看向全栖迟,淡白色的唇轻微开合,声音气若游丝:“如果是在四百年前的话,确实已经飞升,但是现在不一定,失去的法则力量虽然回归,但莫珏的影响还在。” 她靠着裴行之的胳膊,眼眸半阖,一句三停。 全栖迟看到她这模样,由喜转忧:“你快别说话了。” 这样子,感觉说话耗费的都是她的精气神。 步梨笑笑说:“没事,也是多亏云师兄,不然我还得多睡两天。” 云既白莫名有些不自在,方才那声响确实吓人。 虞子嘉在一旁,摸着下巴思索道:“但就算没有飞升,至少也该有万相劫修为了。” 这还是保守预估。 叶舞转头看他:“怕了?” “怎么可能?”虞子嘉叉腰反驳,“这世上就没有能令我退缩的事。” 不过怎么行事,确实是一件需要慎重考量的事情。 云既白喊上几个去修坏掉的炼丹房。 步梨则是让裴行之取出了一张摇椅放在甲板上,她躺在上面望着天上的太阳,感慨道:“真是好久没见过阳光了。” 人都快睡阴湿了。 裴行之蹲在她的摇椅旁边,没有说话。 步梨说完这句话,一转头,对上裴行之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眨了眨眼:“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裴行之望着眼前的人。 暖黄的阳光如金纱般覆在她的脸上,却未能驱散那份令人心慌的苍白,光线落下,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她的胸膛只有细微迟钝的起伏,呼吸清浅。 阳光越是灿烂,越衬得她像是一个即将回归天光的、安静的幻影。 裴行之看着她很久,久到步梨觉得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然后她的手便被裴行之抓住了。 这只手也是纤细苍白的,握起来很轻。 步梨看着他又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看,秀眉紧蹙,问:“你又在乱想什么?” 裴行之抬眼看着她,声音微微颤抖着,“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了?” ------------ 第232章 大师兄你不能叹气! 青年蹲踞在摇椅旁,满头的白发垂落,在阳光下流淌着破碎的银辉。 他仰望着椅上纤瘦虚弱的少女,这个姿态将他所有的骄傲与力量都卸去了,只余下一种近乎苍凉的脆弱。 “阿梨……”他的声音因着心中的恐惧变得单薄而沙哑,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一句话轻得像一声呜咽,带着一种将被再次遗忘在无边黑暗的惊悸。 步梨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手轻轻托起他的脸庞。 阳光照亮了他眼底氤氲的水光,露出了那一片卑微袒露的恳求。 步梨低低叹气:“裴行之,不要乱想。” 她的指尖抚了抚他的眉眼,笑容温柔,语气很轻却无比坚定:“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太累了,但我总会醒来的。” 可是眼前人的惊慌并没有消解下去。 步梨又说:“云师兄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相信他,也相信我,好吗?” 裴行之眼睫颤了颤,良久后,哑声应了一个“嗯”字。 步梨感应着他身上躁动不安的气息,想起了一件事,严肃问道:“我睡着的时候,你没有做其它事吧?” 裴行之摇头:“没有。” “那便好。”步梨缓了声音,打趣道,“其实比起我,你才更像是一个不安定分子。” 裴行之敛眸,像小孩子赌气一般:“反正你说不管我是什么样你都喜欢。” “嗯,那是肯定的。”步梨点头,借用他这句话,“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醒来。” 阳光正好,少女深陷摇椅中,又睡了过去。 裴行之将毯子往她身上拉了拉,握着她的手看了半晌,最后用一条灵力丝线缠绕在她的腕间,另一端则是牵在他的指尖。 他轻阖着眼趴在她的摇椅上,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那一线之间。 虽然轻弱迟缓,但十分的平稳。 周围万籁俱寂,他的呼吸也渐渐同她的心跳同频。 云既白将那些碎掉的东西整理完后,远远看到甲板上的一双人影,微微摇头,“唉……” 其他三人也看到了那里的场景,骤然听到身旁一声突兀的叹气声,同时转过了头。 被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云既白浑身一凛。 叶舞沉声道:“大师兄,你叹气作何?” 虞子嘉道:“你这声叹气是不是……” 全栖迟也想到了,“她该不会?” 云既白连忙解释:“当然不会!她没事!我这声叹气只是感慨而已!” 在云既白再三保证步梨没事,只是会比之前更嗜睡之后,三人总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虞子嘉皱着眉,语气十分不赞同:“大师兄,以后没事少叹气。” 全栖迟附议:“我也觉得。” 叶舞:“嗯,我也。” 云既白一头黑线,实在觉得无语:“我现在连叹气都不被允许了吗?” 三人异口同声:“不许。” 云既白:“……” 他一路上给这几个不省心的操持这、操持那,几个混球现在连说话都要管他了? 到底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叶舞见云既白表情郁闷,补充说:“从前步梨同我说过,医师叹气,不是病入膏肓就是人之将死,师兄你现在在医治她,所以,不要看着她叹气,拜托了。” 叶舞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云既白哑口无言。 他想反驳,却发现居然无从反驳。 真是好有道理的一句话。 …… 灵船到达目的地,降落在一个名叫止风城的地方。 来到这里,众人真切感受到了此处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不像其它地方的管辖严密,这里来往的魔修、妖族、人族十分混杂,几乎看不见凡人。 城门侍卫查看六人的令牌,神情讶然:“蓬莱郡?你们是清风剑派的人?” 云既白礼貌回应:“可以进城了吗?” 对于对方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 侍卫没说什么,给他们放了行。 虞子嘉望着眼前络绎不绝的人群,皱眉道:“这里确实有些乱。” 才进城没多久,他就已经看见两次斗殴争斗了。 “这还只是边界,无尽域那边才更乱。”云既白转头看了一眼裴行之,“小师叔想必很有体会。” 当初裴行之消失一年,身受重伤回到了青云宗,从他带给药玄的腐骨花便能猜测到他去了无尽域。 后来云既白有问过他为什么去那处,裴行之只避重就轻地回答说找她。 听到云既白的话,裴行之神情不变,只道:“那处乱中有序吧。” 他们先找了一间客栈暂时歇下。 店小二看到上楼的几人,低喃道:“六名修士,有些稀奇。” 翌日。 众人并没有贸然进入那片名叫千翠叠云的山峦。 虽然有了一份大致的地图,但那片群山算是鲜有的未曾被完全探查过的原始之地,里面定是危机重重,便是有人进入其中也是组成团队。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对里面的地形不熟悉,云既白提议先找当地的人问问其中消息,若能找到一个有经验的向导更好。 找消息这项任务被虞子嘉、全栖迟、叶舞三人主动揽下。 他们打探过后来到了止风城的一家商会——百花阁。 这座阁楼由万千藤蔓与灵木自然生长、交织而成的巨大花树宫阙,远远看去,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在其间争奇斗艳,流光溢彩。 脚下碧玉铺就,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花香,心旷神怡。 虞子嘉啧啧道:“看来背后之人实力不容小觑啊。” 能在无尽域与蓬莱郡的交壤之地开这样一家豪华的商会,无需多想便能知道背后主人的不简单。 此时里面来往着许多人,有的行踪神神秘秘,有的鬼鬼祟祟,不过大多还是比较正常的。 他们来到玉石柜台前,台后的一名侍女微笑询问:“客人需要什么?” 全栖迟开口简单说明了来意。 侍女从后方取出了一枚玉简翻了翻,有些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关于进入千翠叠云的组织名额刚才已经出售完了。” 全栖迟转而问:“向导呢?” 他们六个人的实力完全能进入千翠叠云,缺的只是一名熟悉其中地形特性的向导。 侍女摇头,“没有了。” 全栖迟想了想说:“那关于进入千翠叠云的注意事项应该有吧?”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还有地图。” “这个当然有。”侍女取出了两枚玉简。 全栖迟交付灵石,虞子嘉和叶舞一人拿了一份。 虞子嘉打开一看,有些嫌弃:“这地图没有冯师兄给的那份全啊。” 就一个简略得不能再简略的路线图,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灰色的。 叶舞拿着注意事项玉简,说:“迷雾瘴气……还有毒,看来要让大师兄多备点丹药了。” 全栖迟道:“回去吧。” 不过在三人刚出百花楼,旁边的门口处便有一道声音传来:“三位是想进入千翠叠云吗?” ------------ 第233章 暗影初现 三人循声转头。 一名青年抱臂倚靠在百花阁门外粗大木藤的阴影里,一身素色衣衫与楼内的绮丽旖旎格格不入,轻佻的眉眼含着笑意。 三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默契转身,自顾自地接着说话。 虞子嘉:“我觉得这份地图买亏了,都是灵石啊。” 全栖迟:“你什么时候会心疼这些,从前你可是住差了都要抱怨的。” 叶舞:“嗯,清心丹,解毒丹,还有……” 那完全无视青年往前走的样子,看得青年嘴角抽抽,忍不住快步来到三人面前,重复了一遍:“三位若是想进入千翠叠云,我有办法噢,只需要这个数。” 他伸手比出五根手指。 三人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绕过他接着走。 殷无极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这是将他当成空气了? 他的额角青筋跳动,暗自压下火气,再次上前:“我这里有比百花阁还要全的地图,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虞子嘉实在不胜其烦,抱着玉简冲他抬了抬下巴,“阁下……” 然而就两个字出口,殷无极便立马接道:“保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被追着问又被打断话的虞子嘉顿时皱眉,心头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全栖迟对他微微摇了下头,然后转向殷无极,淡声问:“阁下既然毛遂自荐,想必一定有一技之长吧?” 虽然这名青年只有元婴中期的修为,但在这种地方,多的是隐藏实力的人,全栖迟并未放松警惕。 殷无极见他们似乎有意,连忙介绍一通,语气那叫一个诚恳:“首先,我有着比百花阁售卖的更全面的地图,其次……” 虞子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空口无凭。” 叶舞瞥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 果然,哪怕在青夏皇城待了那么久,这位皇子殿下依旧傲娇又记仇。 刚才这人打断他说话,他就一定要报复回去。 殷无极取出一份地图,给他们看了两眼,神情无比自信:“如何?” 虽然没有完全看清,但虞子嘉注意到确实比手里这份从百花阁买的地图全面,都快赶上冯逸给的那份了。 殷无极继续说:“其次,我先后多次进入过千翠叠云,经验方面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叶舞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亲自招揽?” 殷无极叹气道:“三位有所不知,通过百花阁做生意是要被收取佣金的,我这不是……哎,都是生活所迫啊。”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想被中间商赚差价。 叶舞默不作声同全栖迟和虞子嘉传音:‘这个人有些奇怪。’ 虞子嘉:‘无事献殷勤。’ 全栖迟:‘不过我倒是对他手里的地图有些想法,说不定能补全一些我们的地图。’ 虞子嘉:‘那……’ 眨眼间,他们就已经通了心意。 面前的青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静静等待着。 叶舞开口:“你方才说多少灵石?” 殷无极微笑道:“三个人五万,放心,绝对划算,在百花阁你们可找不到如此实惠的价格。” 千翠叠云中天材地宝众多,若能寻到一些珍贵的拿出来售卖,价格完全超出五万灵石,和百花阁出售的组织名额比起来,这个价格真的很良心了。 虞子嘉眼底异色微光一闪,轻哼道:“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招摇撞骗之人呢?” 他摸着下巴思索,说:“我也不占你便宜,这样吧,我先付一万定金,你让我验验地图真假,看看你是不是在糊弄我们。” 殷无极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几乎已经确定要雇佣他做向导,甚至都提出付定金了,他心中略微思考之后,将灵石接过,把地图交给他们查看。 虞子嘉打开玉简,又拿出刚买的地图对比,啧啧道:“是比百花阁的全。” 全栖迟和叶舞也凑过来,点头:“确实。” “看完了吧?”殷无极见他们看了好半晌,忍不住出声,“我做生意,绝不掺假。” 虞子嘉赞赏道:“确实,阁下很有实力啊。” 能有比百花阁出售的还全面的地图,可见不是一般人。 殷无极只是笑笑。 “谢谢阁下的地图。”虞子嘉将玉简归还回去,随后说,“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一个修为只有元婴的向导,万一遇到危险,这会拖我们后腿的,实在抱歉。” “两位姐姐,我们走吧。” 殷无极脸上的笑容僵住,傻眼了:“你们方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全栖迟回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什么时候?” “没答应那你们给我灵石?”殷无极怔住,看向虞子嘉,“你自己说的定金。” 虞子嘉摊手微笑:“现在我退了啊。” 给了看地图的钱,又没说要找他当向导。 殷无极:“……” 虞子嘉:“阁下,后会无期。” 说完,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原地的殷无极看着那潇洒离去的背影,神情阴郁,眸中闪着幽光,咬牙道:“这中州的修士,竟也如此狡猾多端。” 他低头看着手里装着灵石的储物袋,呵呵冷笑,掌心黑雾一闪,一缕缕齑粉从指缝间掉落。 暗处有微弱的影子闪动,殷无极斜眼一瞥,转身离去。 ------------ 第234章 被人碰瓷? 离去的三人还在开开心心讨论。 虞子嘉道:“你们方才都记下来了吧?” “清清楚楚。”全栖迟回答。 叶舞微微点了个头。 方才传音,他们商量着一人记下一部分,至于雇佣,从始至终就没想过。 与其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如相信自己。 之后他们又去采购了一些当地的灵植药材,他们都不太懂药理,熟悉的买上,不熟悉的只能凭感觉挑选,心想着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也能留给云既白练手实验。 虞子嘉看到灵药,忍不住吐槽:“这种地方的价格真是参差不齐。” 那些老板都是看人下菜碟,只要察觉到是生面孔或者不熟悉标价的人,那漫天要价的样子简直信手拈来。 一家商铺中,虞子嘉询问那清心莲的价格,老板张嘴一朵八千灵石简直把他听傻了眼。 “老板做生意不能漫天要价的,这莲花多少钱我可清楚得很。” 老板面不改色:“公子,这清心莲生长地在青夏,运输到这里是要耗费很大一番功夫的,这个价格很合理了。” 虞子嘉扯唇呵呵一笑:“该多少我价格我觉得我比老板要熟呢,这个年份,根本不值这么多。” 说着,虞子嘉随口将采摘、运送、以及保存耗费的人力物力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那老板说得一愣一愣的。 老板收起宰人的心思,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迟疑问:“同行?” “当然……”不是。 虞子嘉咳了两声,一脸深沉地点了个头。 老板见此,略有些遗憾,本来还以为是个新面孔可以宰一波大的,没想到居然遇到同行了。 虞子嘉淡定地将那些清心莲和雪草以一个正常价格买下。 这些年他协助他的皇兄处理国务,对于这些事情他可不再是小白,想宰他,门都没有。 付完灵石后,虞子嘉的通讯玉牌传来了消息,他看了一眼,准备往约定的地方去。 他刚出商铺没多久,又被一处摊位前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他问:“老板,这个价格多少?” 在虞子嘉和老板讨论价格的时候,前方街道一名中年男子追着一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那中年男子嘴里还恶声恶气地喊着“小杂碎,敢偷我的东西,我要宰了你”之类的话。 旁边的人尽皆往后躲开,虞子嘉只瞧了一眼,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不过在两人经过这里的时候,那小乞丐突然转了方向,灵活弯腰从摊位下方窜了过去,摊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摊子老板愣了一下,大喊:“小兔崽子!” 只是那小乞丐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那老板目光一转,猛地拦住虞子嘉,“你不能走,你撞坏了我的摊子,得赔!” 虞子嘉:“?” “老板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呢,是我弄坏的吗?” 当然不是。但老板像是没听到一般,大喊着要他赔钱。 全栖迟和叶舞见人还没来,找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全栖迟问。 虞子嘉满腔怨气:“我被人碰瓷了。”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两人都有些愕然。 老板还在不依不饶,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在看好戏。 叶舞见这情况眉头皱了皱,默不作声地付了灵石拉上两人就走。 那老板得了灵石,喜滋滋地开始收拾摊子。 而那最初的中年男子追着那名小乞丐来到了一处转角,此前还慌慌张张地小乞丐正站在暗处。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低下了头。 小乞丐开口,是一年轻女孩的声音:“找人盯着他们。” “是。”中年男子领命离去。 小乞丐随手扯下头上的烂斗篷,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先是无尽域,现在中州的人也来了,看来必须要回去通知姐姐了。” …… 另一边,虞子嘉还在抱怨,“这地方真是够让人糟心的。” 他的眉心蓦地一跳,传音:‘这还没完没了了?’ 叶舞道:‘几个?我觉得是四个。’ 全栖迟笑说:‘你还是如此敏锐。’ 虞子嘉无奈:‘我们这是引起当地势力的注意了?’ 他们一路上都本本分分,貌似也没做什么太引人注意的事情吧? 叶舞:‘不清楚,小心为上。’ 全栖迟仰头看了一眼天色,说:“该回去了。” 他们经过一处幽暗的小巷子时,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阴影中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数道攻击,他们早有预料,瞬间出手。 转瞬间,两边人就已经过了数招。 全栖迟面无表情接下眼前的弯刀。 虞子嘉挥开侧方的一道攻击,轻声一笑:“几位兄台,何必躲躲藏藏呢?” 回应他的只有不间断的攻击。 幽暗的巷子里想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过没过一会,便又消弭了。 三人毫发无伤从巷子里走出,之后他们又绕了绕,这才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听到声音的云既白一抬眼,顿时皱眉,他倒了三杯茶水推过去,开口询问:“怎么了?” 虞子嘉大喇喇喝了口茶,这才将出门发生的事情说了说。 闻言,云既白沉思半晌,道:“看来这地方确实有些蹊跷。” 全栖迟将买来的灵药和玉简交给了云既白,随后又同叶舞将记下的地图拓印了下来。 云既白打开玉简翻开了一遍,看着那些注意事项,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他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还醒着,现在又撑在桌上睡着的步梨,然后同裴行之商议何时进入千翠叠云。 五人稍作商议,最后决定后日启程。 ------------ 第235章 你们就是我最大的人脉 千翠叠云并非凡俗意义上的森林。 远望而去,它仿佛是一片凝固在半空的、波涛汹涌的碧色海洋。 无数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叠交织、绵延不尽,其枝叶间蒸腾的灵气与终年不散的雾气浮动融合,形成了一片浩瀚的灵云之海,“叠云”之名便由此而来。 千翠叠云最危险的并非其中的毒虫妖兽,而是它自身。浓郁的木灵之气与地脉交织,会天然干扰甚至扭曲方向感与神识探查。 传闻,这片山峦的布局玄之又玄,树木会缓慢移动,溪流会悄然改道,加之终年不散的灵云迷雾,使得现成的地图在此地都会打上折扣。 在这里,上一秒看见的可能是唾手可得的千年灵药,下一秒,便可能是某个危机重重的死亡陷阱。 真正的机遇与危险并存。 六人来到这里,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碧绿苍海,吃下清心丹和解毒丹后,便迈入了其中。 踏入林中,光线暗淡了些,脚下是柔软而湿滑的腐殖层,踩上去寂静无声。 树冠遮天蔽日,阳光被切割成数道斜插而下的金色光柱,在飘荡的灵云雾气中映出清晰的光路。 众人依照地图缓慢行进,因为初次进入,他们都走得很谨慎,两天过去依旧在外围。 夜晚降临。 众人在内围边缘处扎营休息。 火堆旁,云既白靠坐在树干上研究玉简丹方,嘴里念念有词;裴行之和步梨坐在旁边,步梨靠着他的肩膀呵欠连天,叶舞在一边抱着剑闭目小憩。 没过一会,巡视完毕,又加固了外围阵法的虞子嘉和全栖迟回来了。 步梨抬眼看了一眼他们,“回来了。” “终于走了。”虞子嘉道。 这几天背后总是跟着些小尾巴,偏偏只是跟着,什么都不做,跟着他们进入千翠叠云,到现在总算是走了。 全栖迟随意往地上一坐,摸出一颗灵果开始啃,“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 裴行之和步梨相视一眼。 他将步梨的头发掖在耳后,随口说道:“一方是无尽域的。” 步梨接道:“另一方暂不知晓。” 四人看了他们一眼,开始忙各自的事情。 全栖迟实在有些不解:“无尽域的人跟着我们作甚,当时进城的中州修士又不止我们几个。” “可能是因为我们进城时身份用的是蓬莱郡。”云既白放下玉简,又开始倒腾这两天在千翠叠云中采得的灵药,“清风剑派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无尽域不可能无动于衷,大概又蠢蠢欲动了。” 叶舞睁眼:“又要开战了?” 云既白:“这谁清楚呢,不过照冯逸之前说的,其它宗门也派遣人过来了,依照路程,应该也就这几日的事情。” 在旁边的虞子嘉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那次的仗,听说你们英勇无比,同我说说呗。” 闻言,全栖迟、叶舞、云既白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旁边的裴行之,神情莫名。 虽然只是一眼,但这异样的情况吸引了步梨的注意,瞌睡一下就散了,她转头看向裴行之。 裴行之垂首将火堆上的红薯取下,“熟了,现在要吃吗?” 步梨看了一眼那红薯,说:“再烤一会,焦一点好吃。” 于是裴行之又放了回去。 自始至终,他对其余人投来的那一刹那目光恍若未觉。 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故意…… 步梨眼神暗了暗。 云既白几人已经在同虞子嘉说那次打仗发生的事情,虞子嘉听得时而羡慕,时而为几人的惊险揪心。 说到最后,虞子嘉神情遗憾,“真可惜,没能同你们并肩作战。” 云既白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在青夏也保护了很多人,我们一直在并肩作战。” 全栖迟问:“同我们说说你那时候在做什么吧。” 虞子嘉将自己在青夏的事情说了说,最后摇头道:“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才知道平时我哥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最开始我上手去做,脑子都不够用,特别是那些因为莫珏搞出来的怨灵,把我好好的富饶青夏都搞乱了。” 全栖迟附和:“我和你差不多,我也是才知道我爹平时那么忙,居然还能抽时间监督我修炼。” 其他人看着两人深有同感互相安慰的场景,心中酸麻。 那时的全栖迟和虞子嘉可是六人组中最潇洒活泼的人,结果到头来,也是他们变化最大。 这是一个交心的夜晚,他们每个人都将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轮到步梨时,她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直在睡觉。” 众人哑然。 她的神情蓦地低落了两分。 裴行之出声:“你也在和我们并肩作战。”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对啊,若不是你,我们现在也不能在这里畅所欲言。” 在他们的安慰下,步梨心上涌起一股暖流。 她想了想,本想细说自己在落花宫的事,但仔细一想,实在乏善可陈,加上之前她也已经大致说过,因此一两句之后便沉默了。 虞子嘉笑道:“我还说我做你的人脉呢。” 没想到她自己也很有实力。 步梨弯眸微笑:“那我也做你的人脉吧。” “我们呢?”剩下的人问。 “也做你们的。” 步梨默了片刻,说:“其实你们就是我最大的人脉。” 虽陷于莫珏的算计,她却反得一片真情。 何其幸运,能在一条孤独的路上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 天上月明星稀,众人说说笑笑。 后半夜,裴行之值守完和叶舞交接之后回到了帐篷,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进入。 他立在门口处,周身灵力如暖流般无声流转,将衣袍与肩发上沾染的露水与寒气烘干,一丝极淡的白雾从他的身上升起,消散在空中,确保没有一丝外界的清冷会被他带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打开帐篷的禁制走了进去。 里面空气暖融,就在那一片柔软的床铺中央,小小一团陷在衾被之间,睡得正沉,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几缕墨发贴在她恬静的脸侧,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 裴行之静立片刻,只是看着。 来到此处,方才的一身风霜与警觉,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定的归处。 他缓步走过去,极轻地在她身旁和衣躺下,未曾惊扰她分毫。 过了半晌,步梨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裴行之睡在外面,她愣了愣,忙掀开被子将人拉进来,蹙眉道:“怎么睡外面?”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揉搓着捂了好一会,直到那冰凉的指尖终于回暖。 “你不用担心吵醒我。” 就她现在的睡眠质量,也就云既白炸炉的声响能吵醒她了。 “嗯。”裴行之亲了亲她的额头。 步梨望着他,眼眸清透。 裴行之注意到她的目光,揽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步梨微微笑了笑:“不想同我说说吗?” 顿了顿,她补充道:“关于你在那次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你还有事瞒着没告诉我吧?” ------------ 第236章 梨花烙印 听到步梨的问话,裴行之沉默了许久。 她见他沉默,心中微微叹气,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抱了抱,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不想说便不说。”她闷声闷气道,“睡觉吧。” 裴行之听着她的声音,唇瓣动了动,小声询问:“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不会。”步梨轻声说,“我只会心疼你。” 裴行之将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把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才开口将那些事情说了。 听到他平淡的语气叙述出那些惊险的事情,步梨心神震颤。 她听着裴行之胸膛里传来的沉稳心跳声,终于还是忍不住退出他的怀抱,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裴行之怔了一瞬,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那心口处有一道极浅淡的疤痕,颜色比周遭皮肤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她本以为这是他这些年行走世间受的伤,没想到这居然是他自己剜的。 步梨忍不住骂道:“裴行之,你真是个呆子。” 为了她最后的那句话,居然用自己的血养梨种。 “如果六颗一颗都没活,你当如何?” 裴行之握住她的手,再次把她揽入怀中,低声说:“反正我总归是要同你在一处的。” 若是没活,他便一直养,直到…… 步梨在他怀里叹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紧地回抱住他。 她想,如果换做是自己,所作所为恐怕也和裴行之差不多。 “呆子。” “你回来了,就说明这一切都值得。” 步梨哼道:“那也是呆子。” 裴行之笑了下:“是喜欢你的呆子。” “嗯,我喜欢呆子。” 步梨在他怀里拱了拱,语调又开始含糊,“不过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了。” 裴行之并没有回应她这句话。 步梨精神一凛,抬头看着他。 裴行之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抿唇,却依旧没有回应。 步梨想了想,忽然翻身坐在裴行之的腰腹上,将他的衣襟再次扯开了些许。 白皙的指腹轻轻抚过那一处,感受着一点细细的突起,和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随即,她的指尖泛起温润的灵光,沿着那旧痕的轮廓,细细勾勒而过。 裴行之顿时皱眉,刚想说话,却先一步被步梨用左手捂住了嘴。 “别动。” 她的指尖灵光流转,一朵极纤细的五瓣梨花在他心口悄然绽放。 花瓣舒展,浅金色的花蕊颤动,恰好将那道旧痕温柔覆盖、包裹。 步梨的掌心盖住那朵花,最后一点光芒沉入裴行之的心口。 她收回手,看着那朵栖在他心头的梨花。 花瓣栩栩如生,那痕迹像是从肌肤里自然生长出来般妥帖。 在裴行之的目光中,那朵烙印在他胸口的梨花刻印微光流转,与步梨苍白的面容交相辉映,如同镜中倒影。 他表情严肃地取出丹药给她喂下,几次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留下这朵梨花刻印,本就神魂虚弱的人更加困倦,步梨的身体软软倒下,额头抵在他的颈窝。 “裴行之,明天记得叫醒我。” 一声气音般的呢喃逸出,尾音刚落,沉重的眼睫已彻底阖上。 裴行之感觉到落在颈间的轻缓呼吸,只觉得那沉寂已久的伤处无比灼烫。 他想,其实她也挺疯的。 裴行之左手摸了摸步梨的发顶,右手放在她的腰间,以一个环抱的姿势与她相拥入眠。 …… 止风城。 一身黑袍的殷无极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碧绿山峦,听到属下带来的消息,脸上情绪不显。 属下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背影,继续说:“已经试探过了,那三人都有半步化神的实力,另外三人不知。” “殿下,还要继续跟吗?” “跟?”殷无极冷笑,转身看着下属,手轻轻一抬,下属衣摆一颤,一枚半透明的雪花飘到他手中。 下属大骇,惶恐地跪下。 殷无极随手捏碎这枚雪花,一缕冰寒之气突然炸开,三根寒刺骤然出现,他面不改色地将寒刺化掉,随意地甩了甩手。 见到这场景,下属更加战战兢兢,身体小幅度颤抖着。 殷无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下去吧。” 下属如蒙大赦。 “雪花?”一道极其沙哑,像碎石砂砾的摩擦声传来。 旁侧的阴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蠕动,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缓晕开、凝聚,最终化作一道黑袍身影,袍角无风自动,其上绣着暗金纹路,像是某种活着的诅咒。 老者身形干瘦,面容隐匿在兜帽的深暗中,不见容貌,但露出的手臂极其枯槁。 殷无极转头,挑眉道:“玄老认识?” “不认识,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玄老笑得阴冷,“不过可惜,那人六十年前就死了。” 六十年前? 殷无极捕捉到这个字眼,心中思绪一转,悠悠道:“您说的是青云宗那位吧?” 玄老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而是问:“殿下何时如此心慈手软了?” 殷无极唇角一勾:“物尽其用,打发去做前锋不好吗?” “随你。”玄老寒声道,“不过我可提醒在前,这次发兵,不容有失。” “当然。”殷无极淡淡回应,“千翠叠云中的存在,您能解决吧。” “不是我的对手。”玄老声音冷淡。 殷无极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为何您与父亲如此信任那人?” 无尽域的修魔者,天生情感淡薄,利益至上,两位长辈却如此信任一个出现不久,且来路不明的人,实在让他觉得蹊跷。 玄老凉凉瞥他一眼,说:“拿下蓬莱,拿下中州才是要紧事,谈何信任不信任。” 闻言,殷无极沉默了一会,微微摇头笑了。 果然啊……他真是想多了。 玄老:“其余宗门的增兵大概十天后到,你应该知道怎么安排吧?” 殷无极点头应了一声。 老者的身形隐入暗影中消失了。 殷无极站在窗前,望着眼前的止风城。 六十年前兵败,整合多年,此一朝,只要拿下这里,蓬莱便是囊中之物,再之后,中州各郡…… 殷无极脸上刚要浮现笑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抬起右手看了一眼,随即转向远处那片密林,目光晦暗。 为什么,总觉得那几个人会是麻烦呢? 殷无极皱了皱眉,为自己的这份担忧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就是几个狡猾些的半步化神修士而已,纵然有隐藏实力,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 一只小鸟飞至千翠叠云深处的一棵参天大树前,展翅没入树干。树皮表面如水面漾开一道涟漪,便进入了另一个万花齐放、鸟语花香的地界。 小鸟来到一处木屋前,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名十五岁女孩。 “姐姐,素英姐姐。” 木屋门打开,一名容貌倾城的美艳女子伸着懒腰出门,“飞然啊,怎么了?” “姐姐,我在止风城看到了好些无尽域的人,中州的人也来了。” “是吗?安宁六十年,这两边是又准备开战了?”素英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孩,伸手抹掉她脸上的灰尘,“他们打他们的,火又烧不到咱这里,慌什么?” 飞然皱着脸道:“我方才跟踪那几个中州的人来的,他们进这里了,看样子是在找东西。” 闻言,素英皱了眉,神情严肃:“你跟踪他们了?” “姐姐放心,我没被发现。”飞然笑容自信,“你知道的,我最擅长隐匿了。” 素英却并未放松戒备,上下将人检查了一圈,她还在说:“真的没有。” 只见下一秒,女子从她腰间的系带上捻起一片白色的花瓣。 “梨花花瓣?”飞然脸上的笑容僵住,心一颤,“应该是我不小心沾上的……吧?” 素英将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神情微冷,“灵力的气息。” 飞然浑身一凉,脸都白了,不敢相信自己跟踪人居然被反跟踪了。 素英瞧了她一眼,沉声道:“能令你毫无察觉,想来至少半步渡劫修为了,不过这气息虚虚实实,着实奇怪。” 飞然嗫喏道:“对不起姐姐,现在怎么办?” “无事。”素英摆摆手,“你先待在此处联系百花阁,我出门瞧瞧。” ------------ 第237章 倾心于雪 步梨醒来时,阳光正好。 她睁开眼睛,表情一怔。 旁边守着她的全栖迟见她醒来,微微松了一口气:“可算醒了。” 步梨看到不远处同妖兽斗到一处的人,揉了揉眼睛,道:“我睡了多久啊?” “两天。”回答她的是旁边的云既白。 步梨转头看到他,神情有些不自在,小声说:“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云既白摇头,“没有。” 他倒是表情正常,说道:“你们做什么心中有数就好,谈不上添麻烦。” 进入千翠叠云的前两天步梨都十分注意自己的沉眠状态,前日突然又一睡不醒,云既白只稍微一想,便明白她肯定是做了什么。 再一联想那晚众人聊天的内容,也不难猜出原因。 云既白取出一份养魂的丹药交给她。 步梨接过吃下两颗,便望着远处的身影发呆。 那道霜蓝色身影英姿飒爽,就是手里拿着的剑,让她觉得有些烦闷。 他还是应该拿挚心才好。 全栖迟一转头,看到步梨手里正在摆弄一把灵剑,剑身如一泓月下雪溪,澄澈清寒,流光溢彩。 步梨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想看看?” 说着她将剑递了过去。 全栖迟拿过剑舞了两下,赞赏道:“这剑不错啊。” 步梨笑说:“来落花宫,随便你挑。” 云既白适时出声:“我呢?” “都有。” 全栖迟见步梨拿出一堆珍惜的养剑材料养护那把灵剑,不禁咂舌:“我以为我就已经够宝贝我的惊鸿了。” 步梨笑了下说:“我拿到它没多久,肯定要保养磨合的,练习的时间少了,使起来总觉得差点感觉。” 人挑剑,剑也挑人,总之是个双向奔赴的过程。 全栖迟深以为然,“这倒是,我的惊鸿刚开始还不喜欢我呢,我强行把它带出藏兵谷,磨合了好久才和它有了默契。”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问:“你这把剑,叫什么?” 步梨回答:“倾雪。” “倾雪?”全栖迟怔了怔,看着她语气狐疑,“你还能想出这么文雅的名字?” 步梨叉腰瞪着她,气恼道:“栖迟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取不出好听的名字了?” 全栖迟抵唇咳嗽了一声,嘟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旁边的云既白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步梨脸色窘得不行,但还是嘴硬,“我觉得我品味挺好的。” 云既白:“是挺好。” 全栖迟也忙说:“很独特。” 步梨哼了一声。 全栖迟看着步梨养护完剑之后,又开始在剑上用灵力刻些什么,她望了一会,看到了剑上浮现出的大致轮廓,顿时一愣。 那简单的六角线条,她下意识转向远处望了一眼。 “因为他?” 步梨手一顿,脸上笑容温柔,轻声说:“那会我刚醒,什么都不记得,站在落花宫阁楼上,外面的风一吹,那万千梨花飘荡,看起来很像雪,我觉得很稀奇,因为长霁泽从不下雪。” 闻言,全栖迟和云既白神情怔然。 良久后,云既白感叹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全栖迟也道:“嗯,我总算是信了,还真有缘分这个东西。” 步梨笑了笑,指腹抚过倾雪剑剑柄上的六瓣雪花图案,眼眸很亮。 她看向全栖迟,“能陪我练练吗?” 全栖迟点头,“当然可以。” 等到那三人解决完麻烦回来时,看到正在切磋的两人,都愣了愣。 叶舞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虞子嘉心中微暖,却忍不住吐槽:“你们在这打,还不如过来帮我们。” “你们能解决呀。”步梨微笑回答。 虞子嘉轻哼一声,将灵药交给了云既白。 裴行之则是来到了步梨身旁,温声问:“累吗?” “我刚睡醒累什么。”步梨道,“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裴行之摇头道:“我不累。” 步梨想起一件事,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两分,“我醒来发现之前留下的标记没了。” 裴行之:“我的也是。” 步梨思索道:“看来他们有些不简单啊。” 一旁的云既白说:“来这种地方的,哪一个是简单的。” 步梨:“那倒也是。” 云既白手里拿着地图,将走过的路线标记了一下,然后对其他人说:“我们马上要进入千翠叠云深处了,接下来要加倍小心。” 几人郑重应声。 深处便意味着危机,便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商团,也鲜少进入深处。 六人修整之后,开始往深处前行。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一名黑袍人带着一队精锐士兵停下了脚步。 老者望着眼前的密林,转头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待在此处,听我号令行事。” “是。” 老者踏入深处,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玉石,玉石上暗纹流转,隐藏在黑袍下的声音极其阴冷,“千翠叠云,终是我囊中之物。” …… ------------ 第238章 我的行之 深处确实危机重重,不过一会,他们便见到了两方妖兽争夺地盘发生的争斗,为首的兽王皆有化神后期的修为。 双方天赋能力尽出,造成的破坏相当惊人。 众人并不想与它们起冲突,于是自觉绕路而行。 经过一处幽潭时,云既白看到岸边的一株灵药。 云既白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那株灵药。 灵药形态修长优雅,叶片并非翠绿,而是一种玉白与淡金交织的颜色,叶脉极细,里面流淌着赤金色的液体。 他伸手碰了一下,触手微凉。 叶片带着一种温润的玉石质地,整株蒲草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晕,如同沐浴在清晨的霞光中。 云既白道:“看来我们的行进方向没错。” 六人接着前行,在他们背后,那株蒲草的叶片晃了晃。 出门没多久的素英脚步一顿,闭目凝神片刻,眉头微动,迅速朝一个方向赶去。 两个时辰后,她站在一棵巨树上,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到了远处的六人,眉头微蹙,“修为全在化神之上,甚至还有两个渡劫,外面的商团何时如此出息了。” 素英的目光从那名白发青年身上移开,落到他背上沉眠的少女,表情一顿,瞬间认出她便是那片花瓣的主人。 素英凝望着那少女,忍不住蹙眉,随即闭上眼睛,运转木灵之力仔细感受了一番。 半晌后,她睁开了眼,唇角微勾,语气戏谑:“如此严重的神魂之伤,这是寻我来了?” …… 夜晚,众人安营扎寨。 因为是在深处,所以他们并未燃起篝火。 裴行之值守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忙取出一件厚厚的大氅。 “你出来干什么?”他一边将系带为步梨系上,一边说。 “我这会睡不着啊,就想来找你。”步梨扯了扯身上的大氅,笑说,“我会灵力护体,你非要把我裹成一个球吗?” 千翠叠云的深处夜晚气温很低,地上的草叶上凝结的水珠都散发着寒气。 裴行之低声说:“怕你冷。” 步梨没说什么,拉起他的手温柔地揉搓了一会,又伸手捧着他冰冷的脸摸了摸,“你还是不喜欢用灵力护体啊。” 她默默为他加上一道护体屏障。 步梨靠着他的肩膀,望着周围的寂静的森林,轻声道:“裴行之,你的挚心能给我看看吗?” 裴行之将剑唤出,放在她的手中。 步梨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右手抚过剑柄处的花枝,最后握住,将剑拔出。 ——灵剑挚心,应爱而成,此剑一旦认主,则唯剑主与其心上人方可拔之出鞘。 她的手一点点划过流畅的剑身,感应着长剑平和的气息。 在她身旁的裴行之静静看着,眉眼温和。 下一秒,少女回头看向他,“你的手给我。” 裴行之表情僵住,抿唇不发一语,默默将手背到了身后。 步梨看着他半晌,陈述道:“它是你的剑。” 裴行之敛眸道:“我现在……用不了。” 步梨道:“裴行之,我说了,你的真心一直都在。” 裴行之小声喊:“阿梨。” 步梨察觉到他逃避的心思。 她沉默片刻,微微叹气:“算了。” 她将挚心剑合上,随后取出自己的佩剑,“给你认认我的,它叫倾雪。” 听到这个名字,裴行之忍不住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当然。”步梨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的行之,对自己自信一些好吗?” 裴行之一愣,“你……的?” 步梨微微挑眉,笑眯了眼,“不是我的吗?” “是。”裴行之立马回答,手已经十分诚实地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没忍住又捧着她的脸亲了亲。 “阿梨。” “嗯。” 裴行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语气甚是犹豫:“可以再叫一下吗?” “叫什么?” 步梨看着他,故意装听不懂。 裴行之嘟囔道:“就刚才……” 步梨见他脸都开始泛红了,也不再逗他,“我的飞霜君,我的裴行之,我的行之,之之……” “以及我的……”她眼中笑意弥漫,踮脚凑近他耳边,轻声吐出两个字。 裴行之神情愕然一瞬,脸庞红意更甚,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望着眼前女孩眼中的促狭笑意,张嘴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裴行之眼神瞬冷。 赶来交接的虞子嘉捏着嗓子咳嗽了两声,正经道:“该换人了。” 叶舞道:“你们回去休息吧。” 裴行之牵着步梨往回走。 叶舞收回目光,用力踢了一脚虞子嘉的小腿,“成事不足。” 虞子嘉嘶了一声,为自己辩驳:“我还不是因为他们太腻歪了。” “之之,咦~”他学着步梨的语气,搓着手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感觉好像在叫老鼠啊。” 叶舞嘴角抽抽刚想说话,却陡然往旁边一躲。 感觉到那道凌厉的破空声,虞子嘉敏锐躲开,他转过去一看。 一片泛着寒霜的叶子扎进了他身后的树干上,锋锐的叶尖深深刺入粗糙的树皮,叶片上凝结的寒霜渗出丝丝白气,尾端微微颤动着。 叶舞幸灾乐祸地笑:“还说吗?” “说。”虞子嘉梗着脖子一脸头铁,“我还要说给大师兄和小师姐听呢。” 反正他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 走了不远的步梨按住想要转身回去的裴行之,捂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裴行之立马带着她回了帐篷。 ------------ 第239章 幸福的烦恼 天光初透。 全栖迟和云既白凑在虞子嘉身边,不时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他真这样?” 虞子嘉信誓旦旦:“那还能有假。” 全栖迟道:“师弟,这次就是你解风情了,你怎么能暴露呢,再多听会啊。” 云既白:“确实,听听他们还能说些什么,之之,哎哟我的天,这两人真的是……” 直到那个帐篷打开,几人连忙收起玩笑,瞬间正经起来。 虞子嘉大声道:“大师兄,今天我们是不是要往这处走了。” 云既白同样大声回答:“对啊,师弟你真聪明。” 那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得步梨一脸无语。 倒是旁边的裴行之无比平淡,她忍不住问:“不生气了?” 她可还记得昨晚上回到帐篷,这人神情郁闷地拉着她,让她喊了好多次呢。 裴行之:“本来就不生气。” 顿了顿,他看着那几人揶揄的模样,语气认真:“我这是幸福的烦恼,他们不理解很正常。” 四人:“……” 虞子嘉嘴角抽动,最后却只发出一声:“哇塞。” 调笑了半天,笑话竟是我自己。 步梨憋着笑,拉过裴行之去收好帐篷。 他们收整好准备出发时,却遇见了一件有些意外的事。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名衣袍脏乱的女子跌跌撞撞跑来,在她身后跟着几只狂躁的妖兽。 女子看到几人,惊慌失措地跑到了云既白旁边:“好心人,救救我!” 在云既白旁边的全栖迟和虞子嘉紧皱着眉,冷冷地看了一眼女子,默不作声地将朝他们奔来的妖兽解决掉。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女子连声感谢,不过下一刻,一枪一剑左右两边架上了她的脖子。 女子喉咙哽住,勉强笑了下:“恩人,这……” 全栖迟冷声道:“你是谁?” 女子害怕自己被当做不明人员被灭口,急忙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 “我叫阿英,是一名向导,前天我带着商团找到了一处千年灵药的生长地,他们却临时反水要将我杀人灭口,我费了很大力气才逃了出来。” 虞子嘉哼了一声,“你既是向导,他们为何要杀你。” 阿英泫然欲泣:“恩人有所不知,商团从商会聘请向导要支付雇佣金,而私下商团同向导也会按分成共享资源,这是心照不宣的规矩。但我这次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伙恶徒,若不是我熟悉千翠叠云的地形,恐怕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所属商会的向导凭证拿了出来。 全栖迟谨慎检查了一番,对云既白点了个头。 女子跌坐在地上,身体还在颤抖着,看起来倒真是有几分可怜。 她望着眼前的人,恳求道:“几位恩人,能带我出去吗?我可以给报酬的!” 云既白上下打量了一眼,表面上看这名女子受了伤,以她元婴中期的修为确实难以从这千翠叠云深处离开。 云既白心中思量着,蓦地收到了裴行之的传音,他目光动了动,看向女子,“你既说你熟悉这里,那你可能带我们找到心血蒲?” 阿英神色一喜,却又听到他补充的年份,嘴巴大张:“恩人,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云既白:“当然没有。” 阿英见他的表情不似作假,于是深呼吸缓了缓惊慌的心绪,认真想了想说:“我从前确实听人说起过,不过那株蒲草早已化形,到现在,怕是都有渡劫修为了。” “那你带我们去吧,作为约定,我们也会将你带出千翠叠云。”云既白说。 阿英犹豫半晌,十分不合时宜地问:“要是你们死了怎么办?” 云既白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依姑娘现在的情况,你一个人也走不出去,不是吗?” 阿英表情僵住,这人分明是在笑,她却从中听出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云既白说完后并不再搭理她,招呼其他人准备走。 阿英一看这情况,当即不再犹豫:“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既白:“请说。” 阿英道:“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在此期间,你们能帮帮我吗?” “没问题。”云既白应承下来。 说着,云既白便上前检查了一遍她的伤处,从气息上看,她确实伤得很重,他取出了两颗疗伤丹给她。 没过一会,阿英身上的伤便好了大半,“你的丹药效果未免太好了些。” 云既白淡笑:“现在可以带路了吗?” 阿英看了他一眼,自觉走到前面。 在她身旁的叶舞和虞子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后面的步梨同裴行之传音:‘是妖族吧。’ 裴行之:‘嗯。’ ‘没从她身上感觉到恶意,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步梨道,‘只是你为何觉得她能带我们找到蒲草?’ 裴行之想了想,回答:‘直觉。’ 步梨惊讶:‘如此草率?’ ‘不草率。’裴行之看了她一眼,‘任何一种可能,我都想去尝试,他们也同样。’ 步梨不说话了。 裴行之笑了笑说:‘而且你不觉得,把她放在身边,比让她离开更保险吗?’ ‘那倒是。’步梨赞同这个观点。 那名叫阿英的女子隐藏自身妖族的气息混入他们之中,必定有所企图,既然她暂时没显出恶意,他们也可以先观察下情况再说。 他们六个人在一起,自然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阿英在前方,偶尔同身旁的两人聊两句话。 “恩人,你们来这里找心血蒲是为什么啊?” 虞子嘉撇嘴道:“救人,卖钱,难不成还能当武器使吗?” 阿英:“……” 被他的阴阳怪气刺到,阿英转头看向另外一人:“姑娘,你进这里,不怕危险吗?” 叶舞冷淡反问:“你呢?” “当然怕,不过生活所迫,没有选择。” 叶舞:“一样。” 阿英:“……” 这些人,不是阴阳怪气精,就是三句话问不出一个屁的石头,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行进半天之后,七人跨过一条小溪,来到了另一座山峰。 一来到这里,步梨察觉到了什么,对裴行之说:‘我感应到之前留下的标记气息了。’ 如此,这名妖族很大概率与之前跟踪他们的一波人有关系。 云既白感应到此处浓烈的灵药气息,一眼看去,便发现了好几株心血蒲草,不过年份都有些低。 他心中的喜悦之情还没升起,便注意到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几道身影上。 叶舞和虞子嘉走过时,风平浪静。 而当阿英走过,不远处那几株年份低微的蒲草,叶片竟微微晃了晃,往她的方向歪斜。 居然能引得蒲草产生感应…… 云既白盯着阿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 ------------ 第240章 装人也不装得像一点 山腰处,举目望去,无数灵植在此争奇斗艳,有通体如紫水晶般的剔透的琉璃葡;附着在岩石上的月光苔;粗壮的龙血木…… 云既白来到此处,像是老鼠进了米缸一般,对那些灵植如数家珍,时不时翻出玉简记录一下,这些可都是很稀有的灵植灵药。 阿英看到他如此痴迷,却没有见药便摘的样子神情莫名,她脸上浮现一点微笑,似乎是想开口说话,却陡然脸色一变。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她脚边冒出来,绿色荧光一闪,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她脚边。 ‘姐姐!’是一种特殊的植物语。 其他人看到那突然冒出来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皆是一愣。 小女孩穿着一袭由花瓣自然幻化而成的浅紫渐变色衣裙,裙摆处还保留着些许兰花花瓣的天然纹理与卷曲姿态,小脸圆乎乎的,一双眼睛也是淡紫色。 虞子嘉好奇地看着女孩,勾唇笑道:“化形的灵药。” 阿英神情惊恐,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好巧不巧,恰好把女孩挡在了她的侧面。 小女孩原本是路过,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才寻来的,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她完全感应不出修为的人族,一张小脸都吓白了。 阿英暗地里咬牙给她传音:‘赶紧走!’ 女孩总算回神,身子一蹦刚要遁走,就被云既白揪着后衣领子拎了起来。 突然被抓住,女孩害怕极了,手脚并用地用力扭动,嘴唇颤抖地冒出一两句听不懂的话。 云既白上下打量着她,神情思索着:“本体是护心兰啊。” 听到他的话,阿英心都一颤,唇瓣微微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准备着。 叶舞眉心微动,默不作声地将守花握紧了些。 云既白听不懂眼前的小女孩在说什么,不过看她那又瞪着眼睛做鬼脸又挥舞灵力的样子,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走吧。”他温和笑了笑,将她放下。 自己居然被放了?小女孩愣了一瞬,毫不犹豫立马遁走。 云既白将女孩放走后,接着去研究那些他第一次见到实物的灵植了。 这奇怪的一幕让阿英愣住,犹豫了好久忍不住开口:“就这样放走了?” 云既白头也不抬道:“不然呢?” “她是灵药啊。”阿英道,“你不是认出她是护心兰了吗?如此珍贵的化形灵药,价值不菲。” 云既白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人伤妖,妖伤人,同族之间亦不免纷争,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自身利益。” “植物的寿命悠长,化形不易,而灵药作为各方争夺的资源,能躲过各种危险成功开启灵智化成人形更是困难,她既然都已经化形了,且并未伤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何况,我们又不为兰花而来。”云既白将那些灵植记录好后,便站了起来。 阿英怔了半晌,忽然笑了:“你们倒是不一样。” 外界的那些商团进入千翠叠云,可从不管有形无形,只要见到了值钱的灵药,便只想收入囊中。 云既白转头瞧着她,摇头失笑:“你也不一样,不是吗?” 面对他的反问,阿英竟然表情十分平静。 云既白道:“姑娘,我很好奇,你千辛万苦把我们引到这座山峰,到底为何?” 阿英微笑道:“想看看你们对我有没有威胁,不过,你们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虞子嘉吹了吹手指,懒懒道:“第一面就看出来了,哪有人在这种地方寻求人的帮助的?” “不能?”阿英诧异反问。 “当然不能。”虞子嘉道,“就照你那借口,一个刚被商团反水所害的向导,见到陌生人首先想的一定是躲着,而不是贸然出现在别人面前,你是真不怕被杀人夺宝啊。” “尤其是自己还熟悉地形的情况下,若我是你,哪怕受了重伤,我宁愿自己搏一搏从这里出去,也不会寄希望于陌生人,毕竟,比起奇诡的妖兽密林,有些时候,人心才是最危险的。” 虞子嘉瞥了阿英一眼,哼道:“装人也不装得像一点。” 阿英:“……” 她缓了缓思绪,说道:“你们人族还真是心思难猜。” 云既白道:“说吧,你的目的在何?” 素英扫过眼前的六人,目光在那少女身上停顿了一下,转向云既白,悠悠开口:“你们的目的不就在我吗?” 虞子嘉怔住,瞳孔微缩,“你不会就是……” “嗯哼。”素英语调一扬,素手一挥,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她轻盈迈步来到巨树前,一言不发地进入其中。 原地的六人相视一眼,随后也谨慎进入。 树腹之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与逼仄,而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奇迹天地。 目之所及,是一片汹涌的色彩海洋,这里极致的繁盛与密集,每一种植株都闪耀着独一无二的灵光。 左侧的玉色灵芝层层叠叠生长,每一株都大如蒲团,芝盖温润;右侧一簇簇星辰兰无风自动,深蓝色的花瓣上点缀着银白光点,宛若将一片微缩的星空披在了身上,随着它们的摇曳,有细碎的、梦呓般的叮咚声响起。 远处一棵朱红果树下树藤虬结形成了一座精致的木屋,藤蔓垂挂下水晶铃兰,花朵透明洁白。 空气弥漫着花香,成千上万的珍稀灵植的芬芳与灵气浸润融合,升华成的一种特殊的清新灵韵。 饶是见多识广众人,也不由为这副景象惊叹。 云既白必须掐紧自己的手臂,才能克制住立马上前研究那些灵植的冲动。 全栖迟和身旁的叶舞小声说:“我大概明白百花阁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远处的木屋突然推开,飞然跑出来,看到素英身后跟着的一堆人,大骇:“姐姐,他们怎么来了?!” 素英道:“客人。” 步梨瞧了飞然一眼,她之前留下的标记在这女孩身上还有一点微弱的残留气息。 ------------ 第241章 缘分? 素英让飞然妥善安排众人,这操作不止是飞然迷茫,就连他们都有些诧异。 房间内,虞子嘉开口:“我还以为要打一架的。” 那妖都知道我们是为她而来了,现在这出是为何啊? 全栖迟道:“我也以为。” 云既白倒是闲适极了,身处他人地盘,却还有闲心看玉简。 裴行之见步梨一直在强撑着,对她说:“休息会吧,这里有我们呢。” 步梨有些犹豫,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口。 “那你们记得一会叫醒我。”留下这句话,她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靠着裴行之的肩膀睡着了。 按她现在的状态,每天大概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不过进入千翠叠云后一直在克制着不想给伙伴们添麻烦,哪怕他们并不觉得麻烦。 裴行之将步梨抱回房间里休息,再回到客厅里时,看到了素英。 两边友好交流后,素英问:“方便我看看她吗?” 几人没说话,最后是裴行之点头同意了。 迄今为止,她都没有对他们有过排斥,行事作风完全不像那些初化形的妖。 从之前她假扮向导便可以看出,她是对人族有许多了解的。 在素英为步梨检查的时候,五人守在旁边如临大敌,一旦她有其它动作,他们便会出手阻止。 素英对他们的防备并不在意,毕竟她自己也对他们有防备。 使用木灵之力简单查看了一番步梨的伤势后,素英瞬间皱了眉,恬静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 “她这伤,怎么造成的?” 云既白看了一眼裴行之,随即开口解释了一两句。 闻言,素英不禁挑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轻轻呵笑一声:“那还真是……缘分啊。” 几人有些搞不懂她这句话,不过之后她便为他们答疑解惑了。 客厅中,素英娓娓道:“四百年前我曾在千翠叠云外围捡到了一个人族,那是我化形后第一次见到人类,我见他身受重伤,便好心为他医治了一下,那人醒来后千恩万谢,我以为他是个好人。” 但是她想错了,那个人族想要她的凝露,幸好她有防备,没让他得手。 因为这次救助,自身却元气大伤,否则,她早该在四百年前便飞升了。 不过也是从那一次素英明白了,妖族想要修炼晋升一味的躲在深山老林还是不妥,所以后面她开始在人族地界发展一些势力,比如止风城的百花阁。 不仅能由此了解人类,若有重大消息,也可提前知晓做好准备。 裴行之想到她刚才的异样神情,说道:“那个人叫莫珏。” 素英:“是这个名字。” 几人看到她点头,心里感叹她运气真霉到无人可及,见到的一个人族居然是莫珏。 幸亏他当时是重伤,不然这妖哪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虞子嘉有些惊讶:“这样你还敢相信人啊?” 被人族骗过,还敢把人带进她的地盘,是对自己现在的实力很自信吗? 素英道:“为何不信?” 发展势力中,她被人族欺骗过,却也被人族搭救过,对此,素英心情甚是复杂。 而云既白之前的那番话是触动她的一点,这几个人还算有原则,她既然被人族救过,因此也不介意发一次善心救一救别人。 不过却没想到,那女孩的伤,居然和她从前受的伤十分的相像。 倒是缘分,她们居然是被同一个人所伤。 云既白看着素英,目光沉凝。 从这一番简单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她对人族并无很大恶意,且隐隐能感觉到她有救助的意思,却又很奇怪的并不点明。 云既白想了想,主动开口询问她需要什么条件,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都可以满足。 素英悠悠道:“那凝露于我已无用,给你们也不是不行,至于条件……” 她转头看向那白发青年,笑得有些神秘莫测。 裴行之淡淡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 叶舞和全栖迟守在步梨的床边。 全栖迟道:“你觉得那个素英想要小师叔做什么?” 叶舞诚实摇头:“不知道。” “感觉有些奇怪。”全栖迟嘟囔着。 叶舞宽慰道:“他应该有分寸的。” 全栖迟看了一眼床上的步梨,摇头说:“我觉得不一定。” 这些年裴行之做了多少疯癫事她可看在眼里,现在能救步梨的方法就摆在眼前,她真不信这人还能保持分寸和理智。 叶舞也想起了那次灵船上发生的事情,沉默了片刻说:“我也觉得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她犹豫道:“要不,把她叫醒?” 毕竟现在能管住他的,只有这一个人。 全栖迟看着步梨,心头有些担忧:“叫醒吧。” 就在两人准备将人叫醒时,床上的步梨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全然没有刚苏醒的迷茫。 全栖迟和叶舞看到她突然醒了,被惊了一下。 “醒了?” 步梨转头看到她们,目光一扫而过房间内,没看到熟悉的人,急声问:“裴行之在哪?” “他……”全栖迟与叶舞对视一眼,将事情说了说。 步梨脸上浮现恼怒,寒声追问:“他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全栖迟回答。 素英让其他人留在这里,只带裴行之一个人离开了。 叶舞见步梨下床就要去找人,连忙说:“素英应该伤不了他的,你别慌。” “我知道!”步梨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她当然知道以裴行之现在的实力面对素英能安然无恙,她担心的是那个呆子。 她之前留在他身上的魂力刻印被触发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便沉寂下去,但依旧将她惊醒了,她毫不怀疑刚刚那一瞬间,那人肯定又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客厅中的虞子嘉看到风风火火出门的步梨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云既白沉声道:“出事了。” 虞子嘉瞬间联想到了什么,愕然:“这时候他不会这么不计后果吧?” 云既白:“还真有可能。” 步梨看着一望无际的万花之景,本想用梨花刻印寻找裴行之的位置,却被那些灵云雾气影响,神识感应被大幅削弱。 她连忙催动手上的契约戒,戒指散发出一点闪烁不定的微芒,她迅速判明一个方向,急追而去,同时一直尝试用神识联系他。 可恶的裴行之,你最好别给我轻举妄动。 ------------ 第242章 她是我的归心之道,我极心悦她 一处幽静的树藤房屋内。 素英坐在藤椅上,抬眼看着对面的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一头纯净如初雪的白发只用一条淡蓝色发带束起,简洁又干练。 哪怕是面对比他高一个境界的大妖,他也不见丝毫怯场。 素英勾唇微笑:“你便是中州那位飞霜君吧?” 裴行之:“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素英道,“中州发生的大事我都有了解过,你的事也自然有所耳闻。” “其实我有些好奇,你们正道修士不是一向对邪门歪道嗤之以鼻吗?怎么像你杀妻证道了,却还能得飞霜君这如此好的名头呢?” 裴行之语气平淡,情绪不显,“不过是外人所传的虚名而已。” 素英挑眉:“也就是说,你确实杀了你的道侣。” 裴行之微微敛眸,沉默不语,桌下的指节紧了紧。 “那个女孩应该挺喜欢你的,她知道你之前的事情吗?” 裴行之被她这句话搞懵了一瞬,“她就是我的道侣。” “你是说她就是?”素英愣住,眼睛都瞪大了,“不对,让我缓一缓。” 素英脑中百转千回,首先想的不是人死而复生,而是:“你都杀她一次了,她还喜欢你,她脑子没病吧?” 裴行之:“……” 素英盯着对面的青年,像是要将他盯穿似的,表情狐疑:“你给她下降头了?” 裴行之继续沉默。 素英沉吟片刻,转而问:“你这么恨她吗?” 裴行之:“?” 她啧啧感叹:“所以你现在是还想再杀她一次?这姑娘真可怜。” 眼见这位妖的思维已经发散到十万八千里去了,裴行之不得不出声打断:“你的条件是什么?” 听到他的提醒,素英才想起正事,她轻轻一挥袖,桌案上出现了一个光团,光团中漂浮着赤金色的水滴状凝露,便是被光团隔绝,也能隐约察觉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素英慢吞吞道:“我这妖呢,以前被骗过,所以我很讨厌那些辜负真心的人。” 裴行之:“所以?” 素英脸上带着微笑,只是那笑却无半分暖意,幽幽道:“在我看来,这类毫无底线之人,最好的下场只有一个。” 裴行之望着那个光团,里面的凝露闪着光芒,他懂了她的未尽之语。 素英:”放心,我会履约的。” “好。”裴行之手里陡然出现了一把匕首,毫不迟疑地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一旦刺下,生机断绝。 饶是素英,也没想到这人半点犹豫之色都没有,震惊不已。 “你还真敢!” 她忙出手阻止。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接声。 裴行之视线转下,看到突然出现的本命剑,愣了神。 长剑剑身挡住匕首的尖端,发出了一声剑鸣。 这把剑,曾因主人杀了爱人而自我封存,自此,主人再也未能将其拔起。 而此时,察觉到他自戕的心思,它自己主动出现拦下了他。 裴行之突然感觉到心口的灼烫,是那朵梨花。 他犹豫了。 旁边的素英发出一声叹气,一根绿色藤蔓缠上匕首,将其带到她手上,“我说,这位飞霜君,你还真下手啊?” 匕首在她手中转了两圈,她道:“这匕首材质不错,真要像你那般刺进心脉,可不一定能救。” 裴行之瞥了她一眼,将身前的剑收起,开口的声线一点起伏也无:“你到底想做什么?” 提条件的是她,现在反悔的又是她。 素英慢悠悠取出一本书籍,用笔在上面记录些什么,慢悠悠道:“不过是试探而已。” “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人类的心思与行为,若说你爱她,却将人杀了,后来又走遍各处种下梨树缅怀,现在还愿意为她去死,为什么?” “莫非真如那些话本所说,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裴行之沉默良久,回答:“当年之事,彼此各有难处,她不怨我,便是我之幸。” 素英挑眉一笑:“你这么说,我更好奇了,不妨和我说说,这凝露便给你了。” 裴行之接过她抛过来的光团,声音微哑,三言两语将事情简短叙述而出。 素英是真的佩服这个人的言简意赅,从几十个字里自行扩充理解了一遍,最后说:“如此说来,这也不是你的错,她不是自戕的吗?” 裴行之低声道:“若我当时再聪明一些,便不会……是我的疏忽。” “你看起来是真的很爱她。”素英说。 “我……”青年低垂了眉眼,停顿两秒后,说,“她是我的归心之道,我……极心悦她。” 素英脸上惊讶之色一闪即逝,从中察觉出了这个人似乎是在逃避爱这个字眼,微微摇头。 这人族,果真是个复杂至极的种族呢。 素英话锋一转,询问:“所以你们之后会去寻仇?嗯,也就是那个叫莫珏的。” “是。”裴行之语气平淡。 “那祝你们顺利。” 作为莫珏的受害者之一,素英此刻心中无比希望这几个人能成功,若能代她多砍两刀更好。 素英对门口抬手示意:“你可以回了。” 而就在这时,裴行之左手的契约戒忽然光芒大盛,奇异的气息引得她侧目,目光落在戒指上,微微一动。 素英闪身来到裴行之身侧,盯着他手上的契约戒,目光明灭不定,语气无比惊讶,“这戒指你用美人泪做的?” 不等裴行之回答,她已经用一缕木灵之力仔细探了探,神情恍然:“还真是。” “可是不对啊,美人泪可不是一般的灵植,你……”她指了指裴行之,啧啧道,“你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它开花的?” 素英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她多问,木屋的结界已经被外面的人大力拍打着,似乎外面的人就要杀进来了。 素英挥手将结界撤下。 下一刻,几人提着剑冲进屋来。 ------------ 第243章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素英看到眼前众人,讶然:“你们这是?” 云既白几人神情冷然,步梨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只落在裴行之身上,见他安稳无事才松了口气,随即心头便被更大的怒火充斥。 裴行之被她拽着手就走,只来得及将凝露交给云既白,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云既白看看手里的凝露,又看向对面的素英。 素英察觉到他冷漠的视线,微笑说:“我又没伤他,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 “你同他说了什么?”云既白深知,若非裴行之出了什么事,步梨不会从沉睡中惊醒,醒来便慌里慌张开始找人。 素英摊手,随意将自己同裴行之的交谈说了说。 “你们人族还真是奇怪。” 闻言,云既白道:“不奇怪。” 只要是为了步梨的事情,放在裴行之身上都不奇怪。 自戕而已,哪怕是亲手将自己大卸八块,他都毫不怀疑那个人能做得出来。 虞子嘉注意到素英在一本书上写着什么,谨慎询问:“你在记什么?” 素英瞧了他一眼,毫不介意地将书举起放在他眼前,书封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人类观察手册》 虞子嘉将这一行字低喃念出,满头黑线,“这都什么鬼?” 素英随意道:“你们人族不也有记录妖族的种族习性书册吗,我只是借鉴了一下而已。” “借鉴这个?” “充分了解你们人族的行为及心理,将此传递给后来的小辈们,避免他们因对人族了解太少被伤害。” 素英嗤笑:“谁让我们植物一脉天生的缺心眼,比不得兽类凶猛,也比不上你们人族阴险狡诈、花言巧语、口蜜腹剑……” 几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这一连串的成语给他们说得身上都有些不自在了。 叶舞站在旁边,询问:“所以你喊他来,是将他当成观察样本了?” “聪明。”素英给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叶舞:“你观察到什么了?” 素英不语,叶舞上前一步,看到了那一页的批语。 ——人族复杂心理与行为之飞霜君:一个执拗的、拥有真心却具有强烈回避心理、令妖无法理解的剑修(暂时版)。 下一行是:简而言之,这人死心眼。 叶舞咂舌:“够严谨。” 虞子嘉出声:“我们一样是人族,你为何只找他?” 素英转头看向他:“你也杀了你的道侣?” 虞子嘉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发出震天响的咳嗽声。 他举起手表示:打扰了。 这时,旁边的云既白开口:“前辈,介意我在此处炼丹吗?” 现在万事俱备,他觉得还是早早将事情解决为好。 素英道:“左前方有一处静地,你可以去那边。” 云既白礼貌道谢之后离开,全栖迟跟在他身后离去。 虞子嘉和叶舞本来也想跟上去,被素英叫住,“我觉得你这小男孩刚才说得不错,是需要了解更多不同的人物样本才行,你们留下来同我说说吧。” 虞子嘉瞪大了眼,小……男孩?他都八十了好吧。 他想反驳,但是在一个几千岁的妖怪面前,发现自己的年龄连对方的零头都够不上。 叶舞也被小男孩这个称呼逗笑了,在虞子嘉幽怨的目光下瞬间冷静地压下了上扬的嘴角。 素英看着眼前的两人,询问:“你们谁先来?” 叶舞率先道:“小男孩先来。” 虞子嘉:“……” 他有些郁闷,呵笑道:“我觉得小女孩先来比较好。” 素英疑惑:“你似乎很抵触这个称呼?” 虞子嘉皮笑肉不笑道:“前辈多虑了。” “是吗?”素英瞧了他一眼,不多纠结,“既然不喜欢,那我叫你老男孩吧,或者老小子?” 他狠狠闭了闭眼,实在忍无可忍:“我有名字!虞子嘉!” 素英蹙眉:“鱼子酱?好奇怪的名字。” “噗哈哈……”忍了很久的叶舞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虞子嘉:“……” 他想回人类世界。 …… 另一边的步梨扯着裴行之来到一处草坪,周围很安静,花香四溢,蝴蝶飞舞。 裴行之望着面前之人的背影,方才同素英交谈时的果断荡然无存。 他十分小心谨慎地绕到步梨面前,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一眼看到了对方气红的眼睛。 “我错了。”他立马道歉,小心地去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阿梨,我错了,对不起。” 步梨:“你哪错了?” 裴行之立马回答:“不该擅自行动,不该不与你商量,更不该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不顾。” 他身上有步梨的梨花印记,他完全不敢隐瞒自己方才的行为。 步梨抬眼盯着他,连连冷笑:“我觉得你一点错没有。” 裴行之一愣,从这句话可以听出她气得不轻。 “我……” 步梨双手环抱,笑容灿烂:“错了又不改,怎么能算错呢,你说是吧,姓裴的?” 裴姓某人:“……”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步梨,阿梨……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裴行之举起右手,并着四指准备发誓。 步梨一挥手打落他的手,怒声道:“誓言别乱发,天道规则可不管你的苦衷。” “而且,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裴行之心头越来越凉,脑中思绪快速运转,绞尽脑汁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让她消气。 想来想去,最后只能苍白解释说已经拿到了凝露,真的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是,你可是中州大名鼎鼎的飞霜君诶,你多有能耐啊,真是无人能及!” 步梨字字珠玑。 裴行之喉头哽咽,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故作锋利的言语,那讥诮讽刺的语气,在她眼底翻涌着的心疼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裴行之眉眼低垂听训,却看到了那微微颤动,泄露了她所有恐惧的指尖。 那一句句的阴阳怪气不是责怪,而是后怕,是怕到极处,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的愤怒。 裴行之感到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安抚她那颗受惊的心。 最终,只能迟疑地向前一步靠近她,低声轻唤她的名字。 “阿梨,别生气了,对不起,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步梨抚了抚胸口,实在被气得不轻,“我当然知道不会再有下次,可我气的是这一次。” “我问你,如果她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要你去死呢?” 青年沉默了很久,只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不愿意!” 步梨急声呵斥他,一字一顿:“裴行之,我不愿意。” 她看着他,语气比任何时候都重:“这是最后一次,明白了吗?” 裴行之忙不迭点头:“保证最后一次。” 他眼神温柔,低声说:“阿梨,谢谢你。” 步梨望着他,缓了声音,对他说:“裴行之,建立在爱人生命上的活不是真正的活。” “我知道了。”裴行之乖乖应声。 沉默了一瞬,他忽然小声说:“可你之前……” 步梨身体一僵,木着脸:“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行之连忙道:“我什么都没说。” ------------ 第244章 结果是好的,那便一切都值得 一处草坪上,空气中弥漫着苔藓与树木的淡淡清新气息。 全栖迟持枪站在阵法禁制外,身姿挺拔如青竹,警惕地扫视周遭的每一寸阴影,她屏息凝神,神情肃穆地为里面的人护法。 在她身后,阵法之中,云既白盘膝而坐。 一尊药鼎悬浮于半空,鼎身之下的一簇异火安静燃烧,将他冷峻的侧脸映照得明灭不定。 他聚精会神,所有的神识与灵力化作千丝万缕,牢牢缠绕着药鼎,进行着最后的凝丹。 这段时间的辛苦,成败在此一举。 鼎内光华内蕴,隐隐传出的凤鸣之音,显示着丹药的不凡。 不知过了多久,药鼎突然开始剧烈颤动,鼎盖未开启,却有一道清辉率先透鼎而出,如月华流转,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瞬间爆发。 极品丹药的成丹之劫突然劈落,全栖迟抬头一看,瞬间出手抵御,霸道的枪意爆发,几息之后,雷电散去,化为七彩霞光流云。 光雨之下,植物摇晃着枝条舒展,彩蝶扑闪翅膀舞动。 云既白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底是耗尽心力的疲惫,脸上却焕发着喜悦的光彩。 他摊开掌心,药鼎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手中,里面三颗通体浑圆,萦绕着七彩霞纹的丹药静静躺在其中。 “终于完成了。”云既白大松一口气。 一天一夜的凝练,终于完成了这特制版的太一归真丹。 云既白正咧嘴笑着,一转头,却被吓了一跳。 “你谁?!” 眼前站着一个……人形的焦炭。 原本如瀑的发丝此刻像被雷火犁过,呈现出一种爆炸般的奇特发型,墨黑的脸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白部分显得格外醒目突兀。 她身上还缭绕着淡淡的青烟,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她似乎想开口说话,一张嘴,一缕黑烟先飘了出来。 云既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咽了咽口水,“……师妹?” 全栖迟见他炼出了丹药,心下大喜,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成了?” 云既白:“成了。” 全栖迟:“那就好。” 云既白指了指她,“你看起来不太好。” “还行。”全栖迟平静地擦掉嘴边的血,“不过师兄你为何不告诉我这次你能炼成极品?你知道那雷劈得我多痛吗?” 云既白默了默:“因为我也不知道。” 他取出疗伤丹药递给全栖迟,全栖迟毫不客气将瓷瓶一起收入囊中。 “两颗……”就够了。 全栖迟回头,“你说什么?” 云既白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师妹,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全栖迟转身回去,真是哭笑不得。 以前嘲笑云既白炸炉,现在自己居然也体验了一番。 屋子里听到声响的几人出门,一眼看到那黑炭都吓了一跳。 虞子嘉喊道:“大师兄?” “我是你师姐。”全栖迟没好气地推开虞子嘉回到了屋子里。 云既白来到步梨的房间,将药瓶交给守在床边的裴行之。 裴行之喂给步梨一颗后,便将药瓶还了回去。 云既白看了看手里的瓷瓶,又看向面前的人,询问:“真不需要?” 裴行之微微摇头:“不需要。” 他的心魔影响已经消减了一些,只要步梨在他身边,慢慢来,他总会恢复的,不需要再用如此珍贵的丹药。 何况,倚靠丹药治愈心魔反噬,难保以后不会出岔子,还是自行消解比较好。 云既白也不再说什么,将剩下那颗太一归真丹妥善保管好。 他回到客厅中,素英看到他,赞赏道:“只用一份药材便能炼出极品丹药,你的丹术不错啊。” 她看外界那些丹修哪个不是炸了许多次炉,耗费多份药材才能炼出品质上乘的丹药,这名人族在只有一份药材的情况下,毫不慌乱炼出极品,手法与心态可见一斑。 云既白微笑说:“师父厉害。” 虞子嘉在一旁不住夸赞。 云既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虞子嘉:“怎么了?” “留影石啊,这可是太一归真丹改进版丹方,不仅成功了,而且还是极品,我怎么就没留影呢,带回去给师父看看,让他知道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啊。” “后悔,太后悔了!”云既白悔得直拍大腿。 虞子嘉道:“你在师叔面前炫耀,我觉得他应该会先夸你。” 叶舞接下一句:“然后会打你一顿。” “打十顿都值!”云既白懊恼不已,“我怎么就忘记了。” 素英看着眼前的几人,忍不住掏出那本书册再次记录。 表面上看起来稳重的大师兄,居然也是个会求长辈夸赞的小孩子,童心未泯。 人族真是复杂又奇怪。 …… 两个时辰后,步梨终于醒来。 一睁眼,眼前便怼上了一张俊脸。 裴行之焦急问:“感觉怎么样?好了吗?” 房间内的云既白几人也七嘴八舌地问着。 裴行之扶着她坐起来,步梨仔细感受了一下,说:“感觉不错。” 神魂之伤不同于身体上的伤,等她将药力完全吸收,应该是能痊愈大半的。 步梨看着眼前的人,感激道:“谢谢大家。” 云既白道:“我们还说谢不谢的,你好了便好。” 一直担忧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众人脸上浮现出喜色,如释重负。 全栖迟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太好了。” 旁边的叶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步梨回头看到全栖迟,一眼注意到她卷曲的头发,迟疑问:“栖迟,你的头发这是?” 全栖迟瞥了一眼云既白,幽幽道:“因为某位师兄的不负责,导致师妹受了苦。” 云既白接收到她的眼神,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我在成丹之前也不知道会炼成极品啊,我预估的是上品。” 全栖迟盯着他,和善微笑:“我不信你一点把握都没有。” “额……”云既白不说话了。 全栖迟轻哼一声,没再和他计较。 总归结果是好的,那便一切都值得。 ------------ 第245章 这一次,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巨树前,众人向素英辞行,话语中万分感激对方的慷慨解囊。 素英摆摆手,往前指了个方向,“那边可以最快出千翠叠云。” 众人抱拳一礼,“多谢前辈。” 他们再次踏上旅程。 恢复的步梨就像恢复了生气,之前在千翠叠云的大半时间都是沉眠状态,由裴行之背着前行,现在活力满满,甚至跑在前面给几人探路。 她说:“我感觉现在有使不完的力气。” 云既白看看前面笑容灿烂的欢快少女,又瞧瞧跟在她身后清冷沉静的青年,转头对全栖迟说:“师妹,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有句话挺对的。” 全栖迟不明所以:“什么?” 虞子嘉和叶舞也凑上前,“什么话?” 云既白冲前面的两个人努了努嘴,小声说:“老夫,少妻。” 三人一致看去,同时沉默。 良久后,虞子嘉说:“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云既白:“怎么了?” 叶舞开口:“感觉有些奇怪,似乎是……背德感?” 全栖迟补刀:“年纪大,辈分大,样貌还……” 虞子嘉连忙打断:“师姐你快别说了。” 步梨探完路回来就看见四个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她顿感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几人连声回答:“没怎么。” 这就是有怎么了。 步梨看了看几人,最后选择去问叶舞,叶舞毫不犹豫将几人刚刚的讨论全盘托出。 步梨:“……你们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好诡异啊。” 叶舞道:“大师兄先说的。” 云既白:“栖迟先说的。” 眼见步梨的目光看了过来,全栖迟陡然指向虞子嘉,“其实我是听师弟说的。” “我?”虞子嘉指了指自己。 叶舞咳了一声说:“原来最开始是你说的啊。” 云既白跟上:“师弟,与其东想西想,不如多把心思放在修炼上。” 虞子嘉:“……” 他气都不气了,连连拍手,只觉得好笑。 “真有你们的。” 难怪他总觉得肩膀累。 步梨看了看他们,哼道:“我会长大的。” 虞子嘉对旁边的几个人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们了。 裴行之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人,注意到她脸上的郁闷表情,温声问:“怎么了?” 步梨侧目看着裴行之,犹豫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不说的好,说了可能这人又会乱想。 裴行之却笑了下:“你怎么不说话?” 步梨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裴行之点头,“听到了。” 步梨:“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裴行之不解。 步梨道:“你之前不是还说自己不是少年了?” 她可还记得从那之后裴行之就一直扎发带,再也没戴过发冠。 裴行之拉住她的手,说:“他们也不是少年。” 一句话掷地有声,后面的人听得那叫一个清楚。 “……” 他继续说:“我的样貌会影响你的喜欢吗?” 步梨摇头:“不会。” 裴行之脸上笑意更深,没有再说话。 步梨抬眸瞧着他,也忍不住笑了。 她痊愈了,他也在慢慢变好,不再是之前那个患得患失的裴行之了。 …… 半天后,六人已经离开深处来到了外围。 天色渐晚,正在几人犹豫是一鼓作气离开千翠叠云,还是安营扎寨明日再离去时,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怎么回事?” 他们抬头看向头顶。 前一瞬,上方流动的、蕴含生机的云雾萦绕着每一片青山。 然而,毫无征兆地,整片天地的灵气猛地一窒,那万古不化的灵云雾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开始猛烈地翻滚、震荡。 紧接着,更骇人的景象出现,浓厚的云雾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消散,那些原本被云雾遮蔽的山体岩壁渐渐裸露,显得格外突兀荒凉。 众人看到这一幕,神情凝重。 “唳——!” 一声凄厉惊恐的禽鸟鸣叫划破长空。 霎时间,整个千翠叠云都陷入了疯狂的躁动,栖息在枝头的灵鸟、潜藏在灌木中的走兽,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末日降临,从各自的巢穴中惊慌失措地奔逃而出。 “出事了。”云既白寒声道。 灵雾的消逝,带走的不仅是美景,更是这片山脉的“魂”。 万物有灵,它们的惊惶奔走,象征着某种足以颠覆千翠叠云根基的剧变正在发生。 “我先上去看看。”虞子嘉率先御剑而起。 全栖迟紧随其后去往另一个方向。 灵雾稀薄,禁空的影响大大降低。 没过一会,两个人回来了。 虞子嘉道:“我看到了几个商团。” 全栖迟指着一个方向,沉声道:“那边,出现了大批士兵,像是无尽域的。” “无尽域?”云既白皱眉,“往哪里去的?” 全栖迟思索道:“似乎是……止风城那个方向。” 云既白沉吟半晌,神情大骇:“不好!” 若真是无尽域的人,那便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时,步梨冷静道:“云师兄,兵分两路,你们去那边,我和裴行之现在回素英前辈那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稀薄的云雾,里面隐含的一丝气息,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你们小心些。”云既白知晓事态紧急,嘱托他们两人注意,便带着其他人离开千翠叠云。 步梨和裴行之立马原路返回。 来到那座青山,在山脚处看到了一只受伤的灵鸟,步梨感知到她身上的气息,知晓了这是那只跟踪过他们的妖,似乎是叫飞然。 灵鸟浑身是血,漂亮的翎羽被某种力量烧焦,血肉翻飞。 步梨将伤药喂给她,“飞然,飞然?” 飞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熟悉的人族,哭泣不止:“你们能救救我姐姐吗?求求了……” “你先别慌。”步梨安抚她,“来这里的有几个人?” 飞然呼吸急促:“一个……一个坏老头,他拿着一块破石头,把姐姐用灵雾布下的防护破坏掉了……” 她断断续续说完,因为伤势过重,又晕了过去。 步梨将她放在一处僻静地,然后往山腰行去。 倾雪剑出现在步梨手中,她微笑说:“你有用武之地了。” 长剑嗡鸣,似乎是兴奋。 身旁光华一闪,步梨转头看去,神情微怔。 挚心出现在裴行之手里,沉寂已久的长剑出鞘,带出一阵剑鸣。 “你终于还是将它拔出来了。” 裴行之看着步梨,却说:“是它认可了我。” “步梨,这一次,不是心动。” “那是什么?” “是守护。” 倾雪剑与挚心剑的剑光交织。 他说:“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 第246章 你师父是谁? 千翠叠云中。 高空之上,一块墨色玉石缓缓流转,在它的影响下,千翠叠云赖以生存的灵云雾海,哀鸣着被强行扯入玉石之中,玉石表面,随着灵气的疯狂灌入,泛起一层层不祥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红色纹路。 下方,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枯黄。 在这衰败景象的中心,战况正烈。 “你们这些无尽域的魔修,还真是恶心至极。”素英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那块玉石,其上散发着一些熟悉的气息,正是几百年前她救过的那个阴险小人。 “弱肉强食,一只妖还妄加评判起我们?不知死活。” 老者身形干瘦如骷髅,一件宽大的黑袍裹在身上,被激荡气流鼓动,宛如一只不祥的巨鸦。 他手中那柄以某种妖兽脊骨炼制的骨杖,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凄厉风声,杖顶镶嵌的骷髅头眼窝中,闪烁着惨绿色的魂火。 玄老的攻击阴毒而致命,骨杖点出,黑色煞气呼啸,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成灰。 素英看到这副场景,早已不复往常的温和模样,脸上寒意深重。 她周身爆发出澎湃的青色妖光,本命草木精华倾泻而出,她的双臂乃至发丝都化作了坚韧无比的金色蒲草,如同千百条挥舞的长鞭,与那煞气悍然对撞。 素英的攻击如风中蒲草,顺势而变,无数草叶缠绕、格挡,草叶不断被煞气侵蚀断裂,但在断裂的瞬间,又有新的草叶疯狂生长,前赴后继。 “区区草木妖,呵。”玄老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骨杖顿地,一道环状的波动扩散,周身的数十丈内的草木尽数化为齑粉。 “咳——”素英被这股力量逼得后退数步,身上的青光一暗,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下一瞬,身后显出一株巨大的蒲草虚影。 “我还在,你休想夺走这片山峦的生机。” 玄老不屑道:“螳臂当车。” 他手里的骨杖往上一抬,高空中的那块墨玉突然高速旋转,一股股力量落到他的骨杖之上。 就在他想发动最强一击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变故突生。 两道剑光不知从何出现,一道斩向玄老,一道斩向空中的墨玉。 “谁?!”玄老脸色一变,脚步后退,躲开那冰雪剑气。 而另一道剑光落在玉石上,令玉石一番颤动。 两道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一现身便直攻玄老而去。 玄老冷哼一声,“区区两个生死境。” 他挥舞骨杖,却在与两人交手一个回合后发觉了细微的不对,“生境?不对,不是生境?!” “是生境哦。”步梨微笑着再次斩掉冲她而来的煞气怨灵,“不过是渡过了死劫的生境。” 渡过了死劫的生境?老者因这一句惊骇,然而留给他的惊讶时间不多,另一道冰雪剑刃朝他急刺而来。 步梨的手腕一振,倾雪剑既出,柔和的剑意巧妙地缠绕上那弥漫的煞气,极大地减缓了骨杖的攻击速度。 裴行之的挚心剑随之长鸣,剑鸣沉稳坚定,冰雪纷飞,凌冽的剑势碎掉数道煞气攻击。 玄老心神一震,难以置信。 这两个人分明比他境界低,却能凭借着彼此的默契压制他。 至于素英,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有些惊讶,不过立马回了神,迅速来到半空中墨玉处,周身妖力缠绕而上,开始着手破解其上的阵法。 再任由玉石继续吸收灵雾,千翠叠云便是真的没得救了。 草坪上,身影与剑光交织,眼花缭乱。 玄老挥杖拍开那把长剑,鹰隼的目光盯着那白发青年,寒声道:“你师父是谁?” 玄老仔细观察着那名白发青年所使的一招一式。 虽然所用剑招不同,其中却隐隐能窥见一点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影子。 裴行之情绪不显,面对质问并不回答。 玄老又开了口:“是不是那个叫风华的?” 青年眉心微微一动,似乎是感到一点讶异。 玄老已然笃定,哈哈大笑:“真是巧啊,当年那人阻碍了我们进军中州,现在居然换他的徒弟。” “真是,孽缘!”说话间,他手中的骨杖一震,幽绿光芒大盛,无数妖鬼之影突现,转眼间形成了一道凝实的黑色光罩,将裴行之笼罩其中。 “裴行之!”步梨脸色大变,挥剑斩去,剑气如泥牛入海,不起丝毫波澜。 “这可是我毕生的阴煞之力所化,别白费力气了。”玄老笑得阴冷,“风华的旧债,便由他的弟子来偿还吧。” 步梨冷冷盯着眼前的老者,目光扫过骨杖骷髅头上散发的幽光,心念电转间,已然出手。 “你真觉得你一个人还是我的对手?” “废什么话。”步梨冷斥。 她的剑势轻灵缥缈,每一剑点出,角度十分刁钻。 玄老皱眉,这小姑娘倒还真有几分实力。 余光瞧见上方快被破解的墨玉,不再托大,只为速战速决。 步梨旋身避过一道煞气,倾雪剑顺势一带,剑气直侵老者手腕。 因为将大半煞气调度出去困住裴行之,他现在的实力居然在步梨步步紧逼的攻击下显露的些许颓势。 玄老神情凝重,一件法宝祭出,光罩霎时落下。 只是在那光罩落下的瞬间,少女的身影突然消失,玄老脸色微变,避开身后的剑光,却不曾想那剑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骨杖。 一剑劈在骷髅头的上,冥火颤动,那些聚拢的煞气陡然一滞。 步梨抓住这个时机,灵力攻上那煞气罩,里面的人心有灵犀,运起灵力破出。 “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玄老阴恻恻道,“不过,到此为止!” 高空中的墨玉突然剧烈震颤,老者身上的气息一寸寸拔高…… ------------ 第247章 林天疾与莫珏是什么关系? 半空中,异变再生! 无数的黑色雨刺毫无征兆地骤然出现,每一根都闪烁着冰冷光泽和不祥煞气,密密麻麻交织成巨大的网,朝着下方的三人笼罩而下。 这突然的变故打了三人一个措手不及,燃烧修为的玄老气息暴涨,一头灰发狂乱舞动,状若疯癫,不再讲究章法,开始毫无保留地朝三人攻击,魔焰滔天。 “这老东西发癫了!”被冲击波逼退的素英感受到玄老那几乎要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忍不住惊呼。 步梨只飞快地瞥了一眼那遮天蔽日的黑刺雨幕,眼神一凛,闪身来到那块墨玉面前。 她的目标很明确,必须先解决这个祸乱的根源。 玄老见状,目眦俱裂,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杀意与焦急,嘶吼着,不顾一切想上前阻拦。 然而一道挺拔的身影稳稳拦在了他前面。 “竖子滚开!” 玄老咆哮,骨杖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砸下。 裴行之不为所动,挚心剑划出一道圆满弧度,硬生生接下了这怒意滔天的一击。 剑气与煞气剧烈碰撞,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裴行之的身形坚如磐石,恍如最坚实的盾,将步梨牢牢护在身后。 步梨将自身灵力灌入玉石之中,玉石在她的影响下,渐渐平静下去,表面的暗红色纹路仿佛受到了压制。 就在下一秒,玉石中突然出现了数道散发着恶意的煞气攻击,就连半空中那些胡乱攻击的黑色尖刺也像是找到了目标,突然朝着步梨而来。 步梨只挡下身前的攻击,对身后的危险全然不顾。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长剑挥动间,尖刺被打落,护着身后的人安然无恙。 步梨右手抓住墨玉,用力一捏,已经被她的灵力消解了大半力量的玉石,在她手中应声而碎。 乳白色的光芒绽放,被吸收的灵云雾气瞬间释放,强大的气流将她的发丝、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下方的玄老见到这场景倏然愣住,那墨发翻飞的坚毅侧颜,恍然间有些熟悉。 竟让他想起了四百多年前,一名青年以一己之力单挑十多位强大魔修,甚至还有两名渡劫的魔修。 而那青年当时,不过化神圆满,他所依靠的,是一种首次出现在人前的修炼之法——傀儡术。 …… 嗤—— 一声轻响,打断了玄老翻涌的回忆,数根翠绿欲滴的藤刺穿透了他的护体魔气,精准深入他的胸膛。 素英收回绿藤,看着藤尖上沾染的暗红色的血,满脸嫌恶:“这血真脏。” 玄老无力地倒在地上,浑浊的目光望着不远处迈步走来的少女,逆着光,更觉那眉眼与那青年有了几分重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嗫喏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步梨蹙眉,不明所以,“什么?” “他……闻……”话语中断,老者气息断绝。 步梨转头看向裴行之,想了想问:“他刚才是在问小风叔叔?” 裴行之微微摇头。 他跟在步梨后一步来,什么都没听清。 “算了。”步梨也不纠结这个,转头看向旁边的素英,顿时嘴角抽抽。 那么大一只妖,此时抓耳挠腮:“太脏了,血脏,尸体更脏,恶心死了!” 步梨抿唇道:“前辈,我们就先走了。” 素英总算回神:“谢谢你们了,不然我今天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不用谢,这是互帮互助。” 步梨将飞然的所在位置告诉她,然后与裴行之一起离开了。 “你刚才被关在里面慌不慌?”步梨转头看着裴行之。 “慌。” 步梨连忙检查他身上,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裴行之摇头说:“我没事,也不是慌这个,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面对他。” 步梨看到他眼中未散去的忧色,展颜一笑:“你看,我没事哦,我还救了你呢。” 当然,哪怕不用她,裴行之也能出来,只是需要耗费些时间而已。 裴行之眼底漾开笑意,认真道:“谢谢阿梨。” 步梨道:“是我们心有灵犀。” 裴行之想到那块墨玉,迟疑道:“林天疾,是不是和莫珏有关系?” 在步梨看过来的目光下,他说:“那块玉,我曾经看到林天疾用过。” 步梨想了想说:“大概,他是莫珏的心?” “心?”裴行之蹙眉,不明所以。 步梨:“这个是我的猜测,说来话长,之后再同你细细解释。” 裴行之点头,不再多问。 “也不知道云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 另一边,云既白带着几人隐匿了气息来到一处密林中。 经过他们的观察,这些确实是无尽域发兵中州的军队。 因为千翠叠云中云雾的消失,他们毫无阻碍地前行,不消片刻就已经来到了外围。 云既白沉声道:“看来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蓬莱那边估计情况不好。” 虞子嘉摩拳擦掌:“我已经准备好了。” 云既白沉吟半晌,决定派一人回去报信,剩下的人见机行事,阻碍这支敌军的前行。 “你们谁去?” 三人齐刷刷指着他。 全栖迟理所当然道:“身为大师兄,你威信力比较高,而且战斗你不擅长,你去最好。” 云既白看了看他们,思索了一会,同意了,将身上的丹药一股脑倒出来给他们,叮嘱了一两句,便离去了。 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意气少年,何为轻重缓急,已经不需要他细细叮嘱了。 三人观察了一会,对方人多势众,且还有一些皮糙肉厚的魔物妖兽,不能硬碰硬。 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虞子嘉先一步探路发现军队必经之处有一个山坳,十分适合伏击。 在无尽域的魔物骑兵经过时,暗处突然出现攻击。 “有敌袭!”黑甲首领喝道,目光一扫而过,惊讶,“三个?” 三个人便敢阻拦?找死。 两名黑甲首领身下魔兽嘶鸣,他们悍然出手。 全栖迟同其中一人过了几招,发现这位首领修为不俗,她也不恋战,三个回合后旋身快速离去。 黑甲首领立马追上,没过一会,便一脸阴沉地回来了,显然是没追到。 下属问:“首领?” 他道:“继续前进。” 只是没走一会,那三人又杀了回来,搞了些破坏又走了,来来往往多次,首领不胜其烦。 “我今天非得宰了你们!”他对旁边的同伴说,“你带着他们继续前进,我去追。” 他带领几名下属追上,只是在离开没多久,林中陡然出现了白雾。 首领一惊:“怎么会?” 这些雾气不是应该被解决了吗? 暗处的三人交换了一道传音便同时出手,林中魔气与灵力交织,光芒盛大。 三人配合默契,将这被带出了一小队人和首领解决。 叶舞看着头顶再次出现的白雾,“看来步梨他们无事。” 全栖迟甩了甩枪上的魔血,又看了一眼被他们解决的魔修,说:“我突然觉得那位素英前辈说得对,人族,真的是一个奇怪的种族。” 除了那些魔物妖兽,多数魔修其实也是人族,不过是修炼道法不同。 两方争斗不休,无尽域想要杀戮掠夺,而中州,想要守护安宁。 虞子嘉道:“人心难测,自然奇怪。” 他勾唇笑了下,说:“不过与你们并肩作战的感觉还不错。” ------------ 第248章 我们,已经有独当一面的实力了 一方战场,两边人马交锋,但一边已经凸显巨大颓势。 魔修驱使着妖鬼魔物猛烈进攻,中州修士节节败退,防线如同被洪水冲击堤坝,不断坍塌、后缩。 一处陡峭的巨石之上,殷无极低垂着眼睑,俯瞰着下方血肉横飞的战场,唇角勾起一抹轻蔑而冰冷的弧度。 “困兽犹斗。” 正面、左右两侧皆有无尽域的军队,三面包夹,这些人居然还不退去,是觉得自己还有一战之力吗? 不过是覆灭前徒劳的挣扎,可笑又可怜。 “真是……令人愉悦的景色。”殷无极喃喃自语,手里把玩着一柄黑色长月弯刀,刀身暗芒流转,正当他想加入战场时,一名下属突然神色仓惶来到近前。 “殿下!” 下属急声将话说完,殷无极原本戏谑轻松的脸色骤然沉下,周身气息变得危险,“你再说一遍?” “千翠叠云那边的增援不知道被谁阻碍了,而且,那些原本消散的云雾……好像又重新聚拢了!” 殷无极眼中厉色一闪,斥道:“玄老呢?” 下属战战兢兢:“不知……联系中断了。” “不知?好一个不知!”殷无极连连冷笑,“通知其余将军,整合兵力发起总攻,务必在一天内拿下这里,蓬莱必须是我们的!” 说完,他不再耽搁,身形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赴下方战场。 “老东西,还让我不要出岔子,我看你才是真的废物。” …… 中州仙门营帐中。 数道身影来回踱步,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掩饰的焦灼,足可见情况严峻。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折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名长老瞠目,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一丝绝望。 他们前几天才来到此处增援,没想到来到这里还没开始部署,第二日无尽域便大举发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只是这便罢了,之后居然传来旁边一个郡沦陷,无尽域的军队从那处往蓬莱郡包夹而来,势如破竹。 而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千翠叠云中也来了那么多军队?” “他们到底是怎么跨越千翠叠云来到这里的,要知道里面的灵云雾海那么重,按理他们不可能精准跨越那么远的距离赶来这里。” 角落里一人颓丧至极,“我收到消息,是因为那片山峦的云雾突然消失了。” “消失?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的噩耗。 帐内众人沉默,无言的死寂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灵雾消散,意味着天堑变坦途。 三面合围之势,若退,便是将蓬莱拱手让人,若不退,那之后…… 混元宗营地外,季千星和宛溪看到参议完回来的孟昭,见他面无表情,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浓重,两人对视一眼,也识趣地不问了。 这几日的战况有目共睹,几乎不需要再问。 季千星望着远处魔气缭绕的天空,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真够糟心的。” 孟昭声音不带波澜:“你若想回去的话,现在还有机会。” 季千星摇头笑了笑,眼神却异常坚定:“不回,虽然和我预想的结局不太一样,但是为保护家园战死也不错。” 他顿了顿,又道:“六十年前就没退缩,现在,更不会临阵脱逃。” 一声沉重的战鼓擂响,那是无尽域进攻的号角。 三人不再多言,毅然转身奔赴战场。 青云宗营地,文柔刚回到营帐中,却意外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既白,你怎么在这?” “师叔,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因为急速赶路,云既白止不住地喘气,却还是迅速而清晰地将发现的事情告知了文柔。 文柔神情凝重,沉吟一会后,说道:“这样,你带一支队伍回去接应叶舞他们,剩下的我再去同其他人商议对策。” 云既白却忽然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锐气与自信:“为什么只是接应呢?” 文柔挑眉看他,“不然你想如何?” “我们现在,已经有独当一面的实力了。” 文柔望着那利落转身离去的人,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欣慰的轻叹:“是啊,你们已经长大了。” 云既白带着队伍去到千翠叠云,看到那重新恢复的灵云雾气,便也知晓步梨与裴行之那边进展顺利。 而还在同那魔修部队打游击战的全栖迟几人,突然看到后方来的增援,三人心领神会,同时向军中修为较高的几名魔修出手,剩下的人则是被云既白带领的援兵击溃。 虞子嘉掠至云既白身边,随意抹去脸颊上的血点,眼神亮晶晶的,“大师兄,如何?” 云既白拍了拍他的肩头,调侃道:“虞剑仙厉害。” 这一声剑仙顿时把虞子嘉喊别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嘟囔:“还早呢。” 他们将清扫战场之事交给后一步来的其他宗门的人,继续阻碍后续可能还会出现的无尽域援兵,云既白带着几人往正面主战场去。 那里的胜负,才真正决定着蓬莱郡的命运。 …… 天穹之上。 一边是各色法宝飞剑激荡出的绚丽光华,如同逆流的流星雨;另一边则是滚滚魔云,其中翻滚着无数怨灵虚影,煞气如墨,不断侵蚀污染着清灵之气。 魔修大军黑云压境,在他们前方,有的魔物身披厚重骨甲,形如巨虎;有的飞行魔兽宛如巨大的蝙蝠,从高空俯冲而下,喷吐着毒液与侵扰心智的音波。 偶尔有修士被魔气腐蚀,发出一声惨叫从空中坠落;亦有魔修被剑光洞穿,黯然倒地。 中州的仙门修士们以宗门或小队为单位,结成一个个闪烁着灵光的剑阵,剑气纵横匹练,阻挡着无尽域的进攻。 战场一处,季千星挡下一人的攻击,对宛溪道:“师姐,为何他们今日如此不同?” 前几日这些无尽域的人是有条不紊的进攻,今日却一反常态,竟隐隐有些焦躁。 “不知。”宛溪回道。 战场的另一角,一名年轻修士刚刚斩下一头狼形魔物的头颅,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侧翼一名黑衣男子挥出骨刀,幽绿色的刀芒直取脖颈。 那名年轻修士瞳孔骤缩,眼见避之不及,一把玄黑色长锏不知从何处飞出,将这死亡一刀格挡。 下一刻,孟昭赶来接住长锏,将那名魔修拦截。 短暂的交锋下,殷无极甩了甩手里的弯刀,勾唇道:“你实力不错。” 他瞥了一眼那人身上衣摆处的标志,“原来是混元宗。” 而孟昭,面无表情,一言不答。 这名魔修实力不菲,短短时间已在战场上收割了数名仙门修士的性命。 两人交手,殷无极身上魔焰滔天,竟将孟昭压制住了。 “你们也就如此了。” 伴随着这一声落下,后方无尽域的阵营中,数十名黑袍人催动起巨大的骷髅法宝,无数的厉鬼怨灵加入战局,那些魔物骑兵首领也像是收到了命令,悍不畏死地发动攻击。 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残忍,视人命如草芥,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麾下魔物的。 “结阵!不要散开!”一名长老高声疾呼,手中拂尘挥出,试图将冲来的飞行魔兽捆住,自己却被侧方的几名魔修首领逼得连连后退。 仙门的防线摇摇欲坠,魔族士气大涨。 在这时,季千星听到旁边有人惊呼:“那是谁?!” 季千星下意识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 ------------ 第249章 两人,抵万军 万千魔族大军前,两道身影不知从何出现。 一青一蓝,并肩而立。 一剑起,冰雪化春风。 这血肉战场上那些零星散落的枯枝腐木,诡异般被剑意唤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延展、抽芽。 粗壮的根系撕裂焦土,柔韧的嫩枝刺破死寂黑暗,一片蕴含生机的翠绿森林在魔修大军前拔地而起,生机盎然的壁垒阻碍了魔兽的冲锋,将那死寂的魔气都冲淡了几分。 一剑落,春风生万物。 万千树木仿佛被无形的花神之手拂过,枝头瞬间爆发出无尽的繁花,白似初雪,织成一片铺天盖地的绚丽花海。 馥郁的芬芳取代了战场上的血腥与浊气,花瓣如雪如雨,随风飘洒,形成了一个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暗藏杀机的万花领域。 两个人的剑意延伸,每一片花瓣蕴藏着灵力的冰寒剑气,看似柔弱,实则锋利无比,无声无息地切割着闯入领域的魔物护甲。 无尽域魔军的攻势被这突如其来的联手一击打乱了。 两人,双剑。 一剑主生,唤起森罗万象;一剑主荣,引动繁花似锦。 心念共融,剑心相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毫无保留的最强一式,转瞬间扭转战局。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身形化作两道模糊的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插魔族大军后方核心。 所过之处,魔物被疯长的树木缠绕绞住,冰雪冻结躯体,原本严密的魔军阵型,被他们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 轰鸣的法术中断了,魔物妖兽咆哮混乱,魔修将领怒火中烧,声音却带上了一丝惊惶。 中州修士们见此情形,迅速整合了队形,开始反攻。 “竟然是他们?” 季千星看到这一幕,先是惊讶,然后喃喃自语:“原来是他们。” 旁边的师弟喊道:“师兄,他们是谁?” 季千星笑道:“那一届的两个第一。” 话落的下一秒,他察觉到身侧一道寒意,迅速转身抵挡。 一把长剑先一步拦至他身后,季千星看到那熟悉的剑刃,目光转去,顿时一怔。 虞子嘉毫不留情嘲讽:“战场上还愣神,你命可真是够大的。” 在他之后,是数道熟悉的身影,云既白、全栖迟、叶舞。 很难得的,季千星第一次没有呛声,而是说:“看到你们,还挺亲切。” 虞子嘉眼角抽动:“疯了吧你?” 季千星忍不住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虞子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扭头朝云既白喊:“大师兄,这里疯了一个!你快来看看!” 云既白刚拉起一个重伤的修士,一转眼看到季千星,顿了一下,才说:“可以救,不过他要加钱。” 季千星挥开眼前的一只妖兽,闻言大喊:“加多少?” 云既白道:“待定。” 季千星又笑了。 面对外敌,青云宗与混元宗放下了昔日恩怨,相互合作。 有了援兵的加入,中州仙门得以喘息,重整旗鼓,士气重回。 殷无极见这情形,脸色阴沉至极,一刀挥开眼前的长锏,旋身想回到后方,却被一杆红缨枪拦住了去路。 全栖迟看到那有些熟悉的面容,悠悠笑道:“原来是你啊。” 孟昭开口:“你们认识?” 旁边的叶舞说:“一个想骗人,却反被捉弄的骗子。” 殷无极冷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真成了我的麻烦。”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全栖迟嗤笑,与叶舞同时出手。 不过之后几名魔修首领赶到,将他们拦截了。 殷无极凉凉看了他们一眼,飞身回到被冲垮了阵型的后方,手里黑色弯刀攻向那道霜蓝色身影。 他看到那人的面容,微怔,觉得好笑:“好久不见啊。” 裴行之蹙眉。 殷无极道:“十年前,我见过你。” 听到他提及十年前,裴行之眉心微微一动,淡淡道:“我不记得见过你。” 剑与刀相接,发出清越之声。 殷无极声音幽冷:“若早知今日你会成为麻烦,那时就应该不顾一切将你诛杀在无尽域。”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旁边的步梨出剑将人逼退。 殷无极扬眉看了看前方的正面战场,仙门重振士气,攻势勇猛,他又侧目瞧了一眼混乱的后方,纵使千般不甘,却只能命令众军撤退。 今日,还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魔修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狼藉。 中州宗门伤亡颇重,连忙着手将伤者安置。 步梨眺望了一眼那些撤退的魔修,随意扯了扯被血浸湿的衣摆,转身看向裴行之,霎时一惊。 眼前的人满头冷汗,眼帘低垂,落在她的衣衫上,不知瞧见了什么,再看着她的目光震颤,显出迷惘,整个人好似被魇住了。 “裴行之?”步梨呼唤他。 裴行之忽然将她抱住,力量很大,身体发颤,在她耳边惊慌失措地喊:“阿梨,阿梨,求你,别离开我……” “我在呢,不会离开你的。”步梨感应到他身上的生劫之息,实在有些不明所以。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渡生劫了呢? ------------ 第250章 千万种可能里,我的回答都只有你 步梨带着裴行之回到青云宗所属的营地,裴行之紧紧拉着她的手,一路未曾松开。 直到回到帐篷中,他也没有撒手,紧紧抱着她,就像是害怕她消失一样。 青年挺拔如松的脊背此刻脆弱地佝偻着,脸色苍白如纸,全然没了平日的沉稳与冷静,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的慌乱与恐惧。 “阿梨……阿梨,别再离开我了……” 他的手臂牢牢箍着她,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不停地重复低唤着她的名字,像是一种将死之人的无望恳求。 而步梨喊他的名字,他像是都没有听到一般。 就算是渡生劫,也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步梨直觉不对,连忙将云既白喊来。 云既白迅速赶来,看到那白发青年埋首在步梨肩头,手臂颤抖抱着她的迷乱模样,也是一愣。 不过下一瞬,他看到步梨的衣服,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换一身衣服应该就行了。” “衣服怎么了?”步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方才在魔修阵营中厮杀,衣服上染了大片血迹。 “就是血。”云既白适时解释,看着她,“怎么,他没和你说过?” 步梨微微摇头。 云既白看了一眼慌乱至极,对他的到来没有半点反应的裴行之,斟酌道:“就你那次……之后,他见不得女子的红色罗裙。” 步梨怔住,侧目看着俯在她肩上,思绪全然混乱,只一味喊着她的名字的人。 好一会,她才开口,声音喑哑:“之前我们也见过穿红色衣裙的人。” 行过那么长的路途,见过那么多的人,穿红衣的人也见过不少,他从未像这般过。 云既白缓声道:“之前是因为你在他身边,他当然没事,现在却是……” 他指了指她衣服上的血,意思不言而喻。 送走了云既白,步梨本想立马换件衣服,但是被裴行之牢牢抱着,完全脱不开。 无奈,只能用净尘诀,只是那都是腥臭的魔物之血,她施了好几个净尘诀才勉强清理干净。 听着耳边他语无伦次的呼唤,步梨心口沉闷不已。 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酸涩,就像陈年的醋,从内而外一丝丝浸透了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闷疼。 她的手轻轻将裴行之的头抬起,看着眼前之人的面容。 向来清冷自持的人,此刻竟然慌乱无措,那双之前还坚定执剑保护她的手,此时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人因为她推离的动作,整个人更加慌了,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两分。 步梨只觉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心酸愈发浓烈。 她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额头抵上他的额,声音低缓:“裴行之,那不是我的血,我没事的。” 裴行之长睫微颤,目光迷惘荒凉,无意识地道:“真的吗?” “真的,你看错了。”步梨揉了揉他的眼角,指尖一点湿润,浸进了她的心里,却引得心口更涩。 她拉着裴行之的手摸上自己的衣衫,“你看,干干净净的。” 裴行之顺着她的牵引低头看去,发现那绿色衣裙上的血污消失了,恍若失神一般。 “现在相信了吧。”步梨眼眸弯了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一点。 裴行之又摸了摸她的衣衫,随后又小心翼翼地上下检查了她周身一遍。 步梨看着眼前这个将她视若珍宝,只是因为一片染血的衣袍便如此恐惧失态,那惶惶不安的样子,仿佛天塌地陷。 本来已经开始痊愈的人,现在却又因为她,引动了关于心境的生劫。 那不过是一件沾染血污的衣裳而已。 眼中无法克制地漫上热意,渐渐地,那热愈演愈烈,越来越烫。 一滴滚烫的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在脸颊上带出一道水痕。 裴行之终于从癔症中清醒,清醒后就看到了她朦胧的泪眼,无边的自责笼罩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惹你伤心了。” 他抬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却被步梨及时拦下。 她目光湿润地望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哽咽地难发一语。 最后只能微微偏过头,将脸颊埋进他带着冷冽气息,却无比温暖的颈窝,这是一种无言的安慰。 裴行之听到她闷闷的气音,心脏揪紧发疼,眼中蓄积了酸涩的泪水。 怀里的女孩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喑哑的声音:“我的行之,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像是质问,却不知道在质问谁。 一句话细细捻揉,发现其中只有无边的痛。 裴行之睫羽颤动,眼前的轮廓一片模糊,声音哽咽:“阿梨,我让你失望了吗?” 步梨摇了摇头,瓮声瓮气道:“你从没有让我失望,我只是很难受。” 两人抱着彼此,双方泪落无声。 一会后,步梨退出他的怀抱,揉了揉脸,勉强扯出一点笑:“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总会好的。” 裴行之垂了眼眸,语气迟疑:“那要是,我一直都好不了呢?” 步梨道:“一辈子那么长,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良久后,裴行之抬眸凝望着她,不知为何,忽然问:“阿梨,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会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他知道不应该这么说,可是此刻,他自己都唾弃他刚才的样子。 步梨睨了他一眼,眼神微凉。 裴行之立马心神绷住,“我就随便一说。” “那我也随便一答吧。”步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如果没遇见你,我早成柳眉的盘中餐了,现在可能会在阴曹地府过得很好。” 她戳了戳裴行之的额头,歪头,语气疑惑:“是傻了吗?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呢?” 裴行之哑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是真的很蠢,简直蠢到家了。 他嗫喏地为自己找补一句:“我就是设想另外一种可能。” 步梨看着他,目光中倒映着他:“千万种可能里,我的回答都只有你。” 她笑了笑:“裴行之,无论时间空间,我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裴行之愣了神,“生生世世吗?” “你不愿意?”步梨反问。 “愿意。”裴行之毫不犹豫回答,“求之不得。” 他忍不住捧着步梨的脸亲了亲。 步梨被他亲了两下,却突然伸手推开他的脸。 裴行之霎时郁闷,眼神忧郁,“刚刚你还说生生世世的?” 怎么他就亲了两下脸就被拒绝了? 步梨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不嫌脏吗?” 裴行之还以为她指的是刚才她在他胸膛处擦眼泪,刚想说不嫌,没成想一低头,就看见了衣袍上的血迹污渍。 “我去换一身。” ------------ 第251章 “我爱你”“我知道” 换完衣服,步梨与裴行之来到青云宗的主帐。 文柔将与其它宗门的商议同几人说了说,“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这一场恶战,后果不堪设想。” 六人大大方方接受长辈的夸赞。 在听到步梨说千翠叠云那些灵云雾气的消失是莫珏搞的鬼,虞子嘉气恼得一拍桌子而起,“怎么哪都有他?” 全栖迟嗤道:“阴魂不散这个人。” 叶舞冷不丁道:“确实是阴魂不散,步梨不是说第一次她没杀透,那魂不就散成碎片了。” 云既白道:“有理。” 文柔看了看几人,问:“那之后你们打算如何?” 步梨思索道:“我已经知道他现在躲在无尽域里了,先解决眼前的事再做打算。” 现在蓬莱只是暂时守下了,无尽域不会善罢甘休,且还有周边的一个郡需要帮助,他们现在不能,也不会离开。 当下的目标,是守护家园。 步梨站在帐篷外,望着远处暂时停了硝烟的战场,“六十年前那次是不是和这次一样?” 裴行之道:“那次没有这次严重。” 步梨没有再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次,对他个人而言,肯定比这次严重。 …… 夜晚,步梨来到叶舞的营帐。 叶舞看到她,有些惊讶。 她往步梨身后望了望,发现没有人跟着,更惊讶了。 “别看了,就我一个。”步梨看见她那样子,不由好笑。 叶舞默了默:“他居然不跟着你,真是稀奇。” 步梨摇头笑了笑,开门见山问:“我想借你的衣服,黑的那种。” 她自己带的没有暗色衣服,思来想去,只能来找叶舞。 闻言,叶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转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缘由,没说什么,取出了几套暗色衣服交给她。 “都是新的。” 步梨将衣服收起,眼眸弯弯:“我不还了。” 叶舞浅笑道:“本来就不用你还。” “快回去吧,不然你家那个得出来找你了。” 步梨开开心心回去,一回到帐篷,就看到坐在床上的某人正眼神忧郁地盯着门口。 见到她回来了,裴行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你去哪了?” “我去找叶舞拿了点东西。”步梨看着他,“我不是让你先休息的嘛。” 裴行之勾了勾她的手,“睡不着。” 步梨被他拉着坐到床上,看了他半晌,说:“你现在的状态很像分离焦虑症。” “不过刚巧,我叫不离。” 裴行之垂眸看着她,凑上前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帐内灯火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融成了一片模糊的相依轮廓。 裴行之的手臂环着步梨的腰身,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他微微倾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单薄的肩头。 鼻尖轻吸一口气,那股独属于她的清浅馨香便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息。 那味道很特别,像是雪后初霁时,松林间逸出的一缕清冽,带着一种干净的暖意,一种令人无比心安的气息。 他喜欢抱着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呼吸,以及她的心跳。 这熟悉的味道,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平他的心。 步梨清晰地感受到裴行之温热的呼吸落在肩颈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白发,想起白日里他脆弱痛苦的模样,她没有动,任由他抱着,化作一棵无言的树,承载着他所有的依赖与不安。 不过听到他时不时传来的吸气声,步梨实在忍不住笑:“你这样子,好像一只嗅闻主人的狗狗。” 裴行之身体一顿,抬起头,想了想,取出一枚拟息丹吃下,不一会,脑袋上就冒出了一对姜黄色的软萌耳朵。 “嗯,狗狗。” 步梨看得心头一颤,连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裴行之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闷声闷气:“阿梨。” “嗯。” 裴行之引着她的手放在头顶。 步梨顺势摸了摸,毛色顺滑,厚实柔软,与猫耳的触感不太一样。 她只摸了两下,便不摸了,手放在他的发间,捋顺那一截缠住的发丝。 裴行之感觉到她手指的动作,神情犹豫,似乎是在纠结如何开口,最后却也只能喊出她的名字。 步梨瞧着他,察觉到了他的别扭,主动开口:“怎么了?” 裴行之唇瓣翕动,低声道:“你怎么不夸我可爱?” “嗯?”步梨有些不明所以。 裴行之狠狠闭了闭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那次,你说……虞子嘉的狗狗耳朵很可爱。” 乍一听到这句话,步梨的脑子很懵,望着裴行之头顶的那对耳朵,好一会才想了起来,顿时哭笑不得。 “六十年前的醋,你放到六十年后吃?” 步梨实在忍不住笑:“霉霜都有半人高了。” 裴行之:“……” “这要是让虞子嘉听到,估计得找云师兄给你驱邪了。” “你别说了。”裴行之脸色窘得不行。 只觉得经她一说,自己好像是那小心眼的妒夫似的。 步梨觉得他这副样子可爱极了,抱着他的脸亲了又亲,“很可爱,我的之之最可爱,谁也比不上。” “我最爱你了。” 裴行之眸色微暗,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 过了一会,他开口:“阿梨。” “我在。” “我……” 犹豫迟疑了许久,那两个字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步梨温柔地看着他,并不催促。 他曾经分明那般义无反顾,甚至为她破道证心,现在却连“我爱你”三个字都变得难以启齿。 她说:“说不出来没关系,我可以等。” “不行。”裴行之下意识反驳。 他知道等待是如何煎熬的滋味,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怎么能让她等? 对不起他已经对她说了很多次,而我爱你,才是他最应该对她说的话。 裴行之看着步梨,深呼吸一口气,将那些心魔杂念全然摒弃,有且只有眼前一人。 “阿梨,我……” 就像是婴孩牙牙学语,嗫喏了几句,他终于将话吐露完整。 “我爱你。” “我知道。” “阿梨,我爱你。” “我也爱你。” 裴行之像是终于突破了自己,不住地对她说我爱你。 而步梨,细致耐心地回应他。 曾经在那处寒潭,他祈求着说了无数个我爱你,都没有得到回答。 而这一次,每一句,皆有回声。 ------------ 第252章 今天的我好看还是昨天的我好看? 第二日。 步梨取出从叶舞那里要来的黑衣。 布料是纯粹的墨色,触手微凉,是一种略带韧性的材质。 步梨穿衣服时,裴行之就坐在床沿静静看着,看着那熟悉的人被沉郁的颜色一点点包裹。 他看着她清瘦的肩颈,恍然想起,六十年前,她到底是凭着怎样的毅力背着他回到青云宗的呢。 她总是这般,身体里蕴藏着无可匹敌的能量。 从前救他,现在,也在照顾他。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裴行之轻声说,“我会努力克制自己。” 黑色的衣服,便是染上了血,也只会像被水打湿一样,看不见红。 “你克制和我换衣服两件事并不冲突,再说,要做脱敏练习那是之后的事,现在我可不想你因为任何一点可能在战场上出现意外。” 步梨低头系紧腰侧的束带,黑衣妥帖地贴合了她的身形,勾勒出流畅的腰线,一身劲装可见飒爽之姿。 当她转过身时,整个人的气质已截然不同。 “看看,还不错吧。”步梨微微张开手臂,在裴行之面前转了小半圈。 裴行之目光微凝,定定地望着她。 平时的步梨,灵动狡黠,充满热情与活力,而现在换上这身黑,仿佛将所有情绪与温柔都收敛起来,变成了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温柔清丽的面容也在这黑色的映衬下变得坚毅非常,目光清澈坚定。 见他只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步梨不由走上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不说话?不合适吗?” 裴行之喉结轻轻一动,脱口而出:“阿梨,我喜欢你。” 步梨:“?” 她刚问的是这个吗? 裴行之伸手拂过她的袖口,拂过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很合适,很好看。” 他的指尖感受到衣料的凉意,转而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温热的。 步梨看着为自己整理衣袖的人,心头一暖,不知为何,一个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的脸上勾起一个有点坏的笑,语气有些平淡,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问题:“那是今天的我好看还是昨天的我好看?” “都好看。”裴行之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她,在他眼中,都是最好看的。 步梨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道:“只能选一个。” 闻言,裴行之眉头微蹙,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他想着现在站在面前的是今天的她,于是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今天的好看。” 如愿听到这句话,步梨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佯做恼怒,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昨天的我不好看?” 裴行之被她这毫无预兆的转折弄懵了一下,注意到她不悦的表情,连忙找补:“昨天的也好看。” “噢——”步梨故意拖长语调,“那就是今天的我不好看咯?” 裴行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裴行之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送命题。 步梨还在追问:“你怎么不说话?” 似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裴行之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深沉:“我在思考。” 面对如此犀利的问题,他脑中思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从阅览过的情话中,寻找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最后斟酌着开口:“昨天的你是温柔恬静的阿梨,今天的你是英姿飒爽的阿梨,当然,在我心中,你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阿梨。” 步梨眉一挑,回答得似乎还行。 不过,她有点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再次问:“那如果让你必须选一个与你长期生活在一起,你选哪个?” 裴行之感觉头皮发麻。 这是送命题的升级版吗? 有种一个答不好就要跪搓衣板的预感,虽然他也并不介意跪就是了。 裴行之犹豫再犹豫,斟酌再斟酌,小心虚了一眼步梨的表情,最后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回答: “不论是青衣还是墨袍,也不论你发生了变化,我都爱你,只要能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如此避重就轻的回答。 步梨勾唇一笑,声音却冷了些:“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裴行之:“……” 知道对方是在使坏,但他也是真的毫无办法。 想了又想,裴行之忽然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反问:“那阿梨呢?” 步梨歪头:“嗯?” 裴行之缓缓道:“阿梨喜欢的,是黑发的我,还是白发的我?” 步梨被这猝不及防的反问问愣住了。 裴行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完全不给她反应思考的时间,追问:“要阿梨选一个,你会选哪个与你一起生活?” 步梨犹豫了半晌,看了一眼他现在的头发,有些迟疑地说:“现在?” 现在他是白发,这个问题好像只有这一个解。 裴行之蹙眉,语气带着点失落:“那就是说,从前的我你不喜欢。” 顿了顿,他又说:“是假喜欢?” 步梨:“……” 她忍不住扶额,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刁难人被反刁难了。 裴行之不依不饶:“阿梨也不许回避我的问题。” “……” 帐中陷入短暂寂静。 他果然还是那个思维敏捷的小师叔。 步梨连忙打着哈哈,让他去换衣服。 裴行之乖乖闭嘴,起身去换了一身衣服。 步梨看到他从储物袋中拿出来的衣服,愣了愣,“你怎么也穿黑的?” 裴行之动作利落地更换,一边说:“从前买的,很少穿。” 他系好腰带,整理好袖口,抬头看向步梨的目光柔和,“我想和你穿一样的。” 一身带有暗纹的墨色锦袍贴合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与他的银白长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白发清冷如霜雪,黑袍则是将剑修的锐利与锋芒凸显了出来。 他的面容在暗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肤色冷白,目光幽深难测。 然而在他看向步梨时,就像雪山遇暖,化开层层柔情。 步梨开口夸赞:“你穿这身也很好看。” 裴行之默了默,将欲开口。 说完好看的步梨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就是这样的开场白,见他似乎要说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心捂上了他的嘴。 她瞪了他一眼,哼声:“不许用我的话来反驳我了。” 被捂着嘴的裴行之乖乖点头。 在步梨收回手后,他还是开口了,嗓音低沉温柔:“不及阿梨好看。” 一句话,让步梨心花怒放,忍着上扬的嘴角,嗔道:“少贫。” ------------ 第253章 你可以反过来孤立他们 两人离开营帐,与其他人汇合。 虞子嘉看到并肩走来的人,有些惊讶:“怎么回事,你们都学叶舞?” 叶舞是六人中最喜穿黑衣的,几乎是黑衣不离身。 全栖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点评:“情侣装。” 叶舞仔细打量了一番步梨,清冷的眼中浮现真诚的欣赏,语气肯定:“你穿这个也不错,好看的。” 面对朋友,寡言的叶舞从不吝啬夸赞。 熟悉的对话。 步梨轻咳一声,开玩笑道:“那是今天的我好看还是昨天的我好看?” 一句话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裴行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叶舞,心中竟然有些期待她会怎么回答。 叶舞想了想,片刻后,神情认真地回答:“今天的你比昨天好看,昨天的你比前天好看。” “同理,明天的你会比今天好看。”全栖迟在一旁笑眯眯地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答道:“你一天比一天好看!” 叶舞指着步梨的头发,说:“这发梳得比昨日干净利落,像杀手女侠。” 全栖迟笑道:“这眉,这脸,天生丽质。” 另外三个大男人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细说到底有哪些不同之处,心思各异。 虞子嘉挠了挠头,不解道:“她们在开心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用手肘碰了碰云既白,“大师兄,你懂吗?” 云既白点头:“懂。” “那你同我说说。”虞子嘉一脸期待。 云既白故作深沉:“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虞子嘉:“?” 这种事情,是哪种事情? 他沉默片刻,看向裴行之,迟疑开口:“小师叔,你懂?” 对方从疑惑、思考,再到恍然大悟的过程全部被他看在眼里。 裴行之睨了虞子嘉一眼,瞬间想起了昨晚步梨说他吃陈年老醋的事情,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了。 虞子嘉一脸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回事?他就问了一句,那飘忽的目光是为何。 裴行之压着声音咳了一声,淡声道:“你有道侣了?” “没有。”虞子嘉老实摇头。 裴行之:“那你学了也无用。” 虞子嘉:“……”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眉宇阴郁。 文柔到来时,看到虞子嘉在一旁郁闷的表情,关切询问:“怎么了,可是昨日受伤了?” 虞子嘉声音很低:“师叔,我想回青夏了,我想我哥。” 听到这话,文柔愣住。 虞子嘉指着的对面那些人,恼怒:“他们孤立我。” 文柔:“……” 她想了想说:“没关系,你可以反过来孤立他们。” 虞子嘉:“……” 感觉这个世界都在孤立我。 这一个小插曲,冲淡了即将上战场的沉闷。 …… 因为千翠叠云中雾气的重新聚拢,无尽域的军队再也不能从那里轻松抵达蓬莱,他们倒是还有这种想法,但是素英在其中阻隔,于是这一处只能不了了之。 现今,便只剩正面与侧方郡县朝蓬莱进攻的军队。 留守在此的人,坚守了两日之后,中州的援军抵达,鏖战四五日后,蓬莱守下了。 接下来便是将旁边那个郡收复。 长达三月的苦战,中州失去的领土终于还是回来了。 就像六十年前一般,中州胜利,魔军退回无尽域。 而这一次,中州各宗门联合起来势必要给那些魔头一个教训,各宗精锐尽出,无尽域损失惨重。 刚下战场,青云宗六人回到了营地。 “大师兄,你听到没,他们在夸我。”虞子嘉捂着左臂,上面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右手手肘推了推云既白。 这些时日,在战场上,青云宗的六人显露出无与伦比的默契,很多危险之事,有了他们事半功倍,如此亮眼的团队,可谓是羡煞其他宗门。 参加议会时,文柔昂首挺胸,他们青云宗出去的弟子就是如此优秀,个个人中龙凤。 云既白叹气:“那分明是在阴阳怪气,你听不出来吗?” “那是羡慕我的实力,嫉妒我们的默契。”虞子嘉理所当然道。 云既白十分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叮嘱道:“快回去换身衣服,将身上的伤疗养一下吧,都是血。” 他转向身旁的人,“你们也是。” 多日征战,几人的情况都不太好。 他们面对多是那些前锋的大妖大魔,要么就是做突袭后方的事情,身上都负了伤。 步梨扯了扯身上的黑色衣服,有血,但是看不清楚,不过她还是一直在用净尘诀将血清干净。 裴行之摁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一会换掉吧,我没事的。” 步梨还是有一些忧心:“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裴行之认真地说。 虽然闻到她身上的血腥气,心口很闷,但是他不想她累到。 虞子嘉目光扫过眼前众人,突然掏出一枚留影石,“来,记录一下。” 全栖迟正在往嘴里塞丹药,诧异道:“这么狼狈,记录什么?” “记录我们并肩作战,保护了家园啊。”虞子嘉说,“等回青夏了我要让我哥看看,他弟弟在外面干了了不得的事。” 闻言,几人没有说什么,自觉地站好,将这一幕留下。 每个人都狼狈至极,衣衫头发凌乱,甚至脸上都有血,但是他们的眼睛都异常的亮。 留完影,云既白道:“快回去休息吧,之后还有清扫战场的工作呢,有得忙。” 几人应声,只是在将要离去的时候被一个陌生人拦下了。 “混元宗的?”虞子嘉微微蹙眉,“什么事?” ------------ 第254章 因为不离 混元宗弟子看着年纪不大,望着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崇敬。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语气恳切地小声询问:“几位师兄师姐,打扰了,可以……麻烦你们给我签个名吗?” 此言一出,六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脸色莫名其妙。 混元宗的人,跑来找青云宗的人签名?这唱的是哪一出? 那弟子十分珍重地取出一个卷轴打开,当那幅画像完全呈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不由得怔住了。 那是他们曾经的画像,时间久远,已经泛黄起皱,但那份跃然纸上的锐气与朝气,却好似穿透了岁月,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六十年光阴荏苒,他们同画像上的模样已经有了许多变化,少时的张扬青涩,蜕变成了可独当一面的沉稳与坚毅。 混元宗男弟子见他们看着画像出神,解释说:“很久以前,在我还未踏入修行之路时,便听闻过诸位师兄师姐惩奸除恶的事迹,那时起,我便视你们为榜样,心向往之。” 男弟子看着眼前真实的六个人,越说越激动:“没想到现在还能见你们聚在一起并肩作战,风采卓越更胜往昔,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虞子嘉的目光从那幅画转向弟子身上属于混元宗的衣服,有些玩味地笑:“那你怎么在混元宗?” 弟子一愣,脸色郝然,不好意思地说:“我权衡过自身的资质,发现混元宗的修行之法更适合我一些,所以我才去了混元宗。” “噢。”虞子嘉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过弟子手里的笔,在那幅画上,六十年前张扬恣意的自己的画像旁边,郑重地签下了大名。 然后他把笔递给身旁的云既白。 云既白微微一笑,接过笔,在上面落下自己的名字。 笔在几人之间依次传递。 他们都毫不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利落。 最后轮到步梨时,她拿着笔,望着画卷有些恍惚出神,手指微微用力,落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弟子小心的捧着画卷,如获珍宝,低头看去,怔了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还有一个‘步梨’?” 在“闻梨”的两个字旁边,多了一个“步梨”。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步梨,眼中含着温暖的笑意。 然后那名弟子听到六人默契而清晰的回答:“因为不离。” “步梨”,“不离”。 那弟子将这两个同音不同字的词喃喃念了好几遍,抬头看着并肩离去的众人背影,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深切含义。 混元宗营地,处理完自身伤势的季千星刚出门,便见一名弟子嘴里念念有词地从自己面前走过,他仔细听,发现那弟子反复念叨的是“步梨”两个字。 季千星眉头一皱,扬声将人喊住。 男弟子回头看到他,礼貌地喊:“季师兄好,有什么事吗?” 季千星看着那名弟子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悦,内心纠结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你喜欢青云宗那个步梨?” 弟子坦然点头:“喜欢啊。” 他们是他的偶像,当然喜欢。 季千星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眼神复杂,斟酌了一会,用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劝诫警告他:“师弟啊,那都是有道侣的人了,你可千万别瞎惦记。” 就算惦记,他也打不过那个姓裴的。 弟子:“?” 季千星已经陷入了“劝迷途师弟回头是岸”的角色中,他知道这段时间青云宗那几个人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年轻弟子慕强,心生仰慕再正常不过,可是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六个里面唯一一个名花有主的。 他觉得自己作为师兄,有责任有义务,将他这位师弟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虽然夺人道侣之事也不是没有,但那毕竟是要受道德谴责的。” 季千星语重心长道,“而且,你打不过他们的小师叔,师弟,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听师兄一句劝,换一个人喜欢吧。” “何况,人家两个人经历那么多生死危机,相互扶持,情比金坚,你插进去算什么事啊。” 那苦口婆心的关切劝导,直把男弟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师兄,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又不是只喜欢那一个。” 季千星闻言,眼睛都瞪大了,惊呼道:“你还喜欢另外两个?” 弟子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肯定是又误会了,连连摆手,解释:“不是!我是喜欢他们六个,你看,这是我珍藏的画像。” 季千星低头,看到师弟手中被签上名字的画像,神情一愣。 这画像,从前他也看到过。 那弟子还在说:“他们是我的偶像,以前我经常听他们行侠仗义的事情,所以我立志要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季千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心中五味杂陈,“那你为何来了混元宗?” “混元宗比较适合我啊,只要心中秉持正道,去不去青云宗有什么关系呢。”弟子眼中闪着光,“你说对吧,季师兄。” 那名弟子抱着画卷离去了。 季千星站在原地,眺望着不远处青云宗营地上飘扬的云纹旗帜,良久后,溢出一声释然感慨的轻笑。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出来的孟昭听到两人方才的谈话,走到他身边,“怎么,还是看不惯他们出风头?” “怎么会。”季千星微微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大师兄,我不是以前那个争强好胜的小孩子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六人在战场上默契无间,将后背完全交给同伴的身影,轻声道:“有他们挺好的,这次蓬莱能守住,之后的反击如此顺利,他们功不可没,不是吗?” 孟昭:“那你在笑什么?” 季千星安静了一会,才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羡慕。” 顿了顿,他语气感慨:“羡慕……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竟然还能聚在一起,真不容易。” 闻言,孟昭望了一眼远处青云宗营地的方向,冷硬的表情变得柔和:“是啊,真不容易。” …… ------------ 第255章 为何去无尽域找她? 回到营帐。 裴行之顾不上自己,先为步梨疗伤上药。 “你伤得比我重。”步梨看着他那身多处颜色更深的衣服,心疼阻止。 “我皮糙肉厚,没事。”裴行之语气随意,眉头都没皱一下。 步梨瞧着他不容置疑的动作,神情犹豫。 裴行之清楚她的顾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阿梨,相信我好吗?” 步梨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动作。 想着自己赶快结束,这个人才会安心处理自己的伤势。 步梨安静地坐在床沿,微微侧着身,黑色的衣服已经换下,现在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衣领被她自己用手勾着,褪下了少许,露出一段颈项和半边瘦削的肩头,那道暗红色的伤痕格外刺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裴行之看到她肩上的那道伤口,心脏不可避免地狠狠一震,气息有些紊乱。 步梨敏锐察觉到他的气息变化,当即就要起身:“还是我自己来吧。” 裴行之拿着续玉膏的手往旁边避了一下,他微微转头,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躁动情绪,开始着手处理她的伤口。 他先将伤处旁边的污浊魔气细致处理了,才将药膏打开,拿着玉片的手悬在伤口上方片刻,像是在衡量力度,随后才极轻地涂抹。 步梨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裴行之立马停下了动作,抬起眼帘看她,“我弄痛你了?” “没有。”步梨微微摇头,“只是有些凉。” 裴行之垂了眼眸,声音很低:“你又撒谎了。” 步梨不说话了。 裴行之将药膏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开,确保每一寸伤处都被覆盖,最后用纱布将她的伤处轻轻缠住。 “阿梨,对不起。”他语气自责懊悔,声音闷闷的,“是我还不够强。” 步梨摸了摸他的头,叹气道:“你已经很强了,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们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将衣领拉起,又按着裴行之,为他疗伤。 比起她身上那道最严重的肩伤,这个人的情况要糟糕得多。 肩头、腰腹、后背,伤都不轻,有些还带着魔气侵蚀的黑紫色,偏偏他很能忍,非要先照顾着她。 步梨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很痛吧?” 裴行之声音平静:“不痛。” “嗯,你也撒谎。”步梨全当他这句话是空气。 都是人,受了伤哪有不痛的。 不过是都不愿让对方更为自己担心罢了。 不过幸好,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哪怕受伤了,也能为彼此疗伤。 …… 青云宗主帐中。 文柔望着已经简单处理完伤势的几个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们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下?” 六个人面面相觑,默默转开了头。 明明之前云既白万般劝说他们多多休养,结果转头他们就又在这里相聚了。 虞子嘉咳了一声,试图缓解一下气氛,说:“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叶舞言简意赅地补充:“以防他们反扑。” 无尽域此番伤亡甚重,看似已在撤兵,但魔修向来狡诈,难保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文柔看着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包扎痕迹,一个个脸色疲惫发白的样子,神情冷了些,“那也不需要你们几个伤员担心,半月前受的伤都好完了?” 众人默默低头不说话。 半月前,六个人去执行突袭敌军侧方的任务,却险些陷入了对方的圈套,那里有着好几个修为高强、手段狠辣的大魔,他们率领好几队精锐兵马,发了疯似的围攻,完全不计后果地试图将六人置于死地。 六人苦战许久,险象环生,最后是文柔带领青云宗援兵赶来,里应外合才化解了此次危机。 文柔想到那日几人血人般的模样,至今心有余悸,语气加重了些:“我说你们,都差点交代在那了,还瞎操心,把伤养好才是你们现在的要紧事。” 虞子嘉小声嘟囔道:“这不是想着为您分担一些。” “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老人顶着,还没到你们赴命的时候。”文柔斥道,“都给我回去休息,好了再说其它的。” 面对长辈的命令,几人只得听从。 出了主帐,虞子嘉见全栖迟在摆弄一个灰扑扑的消息玉简,有些疑惑:“小师姐,你都琢磨这个好一会了,到底在看什么?” 全栖迟道:“这是师叔从俘虏那里收缴来的,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和情报。” 虞子嘉:“那你看出什么了?” “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和通知撤军的命令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全栖迟说着,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虞子嘉问。 全栖迟抬起头看着几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我算是知道我们之前为什么会遭遇那次伏击了。” 她说着,将玉简内的信息通过灵力投射到空中,只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通缉令三个大字。 青云宗六个人的画像就挂在下面,在之后的还有混元宗的孟昭,可以说,挂在上面的都是此次阻击无尽域军队的年轻一代主力军。 虞子嘉摸着下巴,笑了笑:“这算是对我们实力的认可吗?” 叶舞点头:“是。” 步梨则被裴行之的画像吸引了注意,她仔细瞧了瞧,发现他的画像旁边加粗标注的醒目星号。 她有些不解道:“这是特别标记?” 几人转头看向站在步梨旁边的裴行之。 裴行之看了一眼那个标注,抿唇道:“大概是因为,我已经被他们通缉过了。” 闻言,云既白想起了十年前裴行之重伤回到青云宗,还给药玄带来了无尽域特有灵植腐骨花的事情。 步梨则是想起之前在魍魉城买下的消息玉简,上面记载了一件事,飞霜君曾经消失了一年,有模糊传言有人在无尽域见过他。 她问道:“你之前去过无尽域?” 裴行之点头:“去过。” “你去那里干什么?”步梨的声音紧张。 那里是魔修的大本营,危机四伏,对于中州修士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裴行之的声音微低:“找你。” 步梨微微蹙眉。 去无尽域找她? ------------ 第256章 他只是找个人而已 裴行之看着面前的几人,想起之前在千翠叠云那次夜晚的谈心中,步梨已经将她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朋友们,包括她之前的身体是傀儡的事,于是便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 “我以前听闻过一些关于傀儡师的消息,这类修行者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是在无尽域,所以我便去了。” “去了之后,确实发现那里有极少人使用傀儡,但是炼制手法太过粗糙简陋,徒具其形,毫无灵性可言,与你完全不同。” 步梨一怔。 仅仅听到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言,他便不惜以身犯险,只为了寻找任何一丝与她有关的消息。 “之后呢?”她直觉没这么简单,只因为找人怎么可能会上无尽域的通缉令。 裴行之缓声道:“我在那里偶然遇见了一个势力的人,他知道了我在寻找傀儡师的消息,不知为何,联合了另外两个组织的人想要杀我。” 他省略了其中惊心动魄的追杀,轻描淡写地总结:“再之后,我离开了那里。” 虽然他没有细说,但是被人联合围攻必定惊险万分,步梨揪心不已。 万幸,他活着回到了中州。 云既白思索了一会,皱眉问道:“只是找个人,为何要杀你?” 裴行之道:“我也很好奇。” 他回想起来,那些人的模样,像是将他当成了仇敌似的。 无尽域与中州的仙门积怨已深,彼此视为仇敌本是常态,但当时的他心魔深重,随便一个不明真相的人见到,恐怕都会认为他是个离经叛道、遁入魔途的人,按理来说不会引人注意才对。 而且,他去那里,除了打听傀儡师的消息,其它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找个人,仅此而已。 “算了,不说这个了。”云既白叫停这个话题,催促道,“快回去吧,休息好了才有精力考虑其它的。” 六人互相道别,回到了各自营帐。 …… 无尽域,主帅营帐。 帐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盏骨灯摇曳着惨绿的光芒,将人的影子投到绘制着狰狞图腾的帐壁上,宛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一位身着暗紫色龙纹华袍的中年男人端坐椅上,正是此次征伐中州的主帅,殷烈。 他的手中捏着一份战报,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的目光移向桌案另一侧的画像,从那几个年轻面孔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那白发青年的画像上。 “没想到居然是你,当初那个在无尽域中四处打探傀儡师下落的愣头青。” 殷烈的指节重重点在玉简上,语气有些疑惑,“你到底和那个姓闻的什么关系?” 当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突然出现,一朝大败无尽域多名高手张扬离去,简直耻辱。 殷烈的目光从追忆变为狠厉,看着眼前白发青年的画像,皱眉:“早知今日,当初真应该将你彻底留下!” 省得现今,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就在这时,殷无极来到营帐中,迎面便被一枚玉简砸到了头,鲜血顺着颧骨流下,他的眼神沉了一瞬,低头,声音恭敬却毫无波澜:“父亲。” “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殷烈的声音冷如寒冰,“这几个人,是从蓬莱那边来的。” 殷无极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玉简碎片,上面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步梨几人,他沉默一瞬,开口:“是我疏忽,未能及时掌握他们的动向将其清除。” “疏忽?”殷烈周身魔气翻涌,怒不可遏,黑雾一闪,他已来到殷无极面前,大掌狠狠掐着殷无极的脖颈,将他提离地面。 男人眼中燃起怒焰,“当初是你自荐,信誓旦旦能拿下蓬莱,现在呢,天时地利本尊都为你铺垫好了,连千翠叠云的天然屏障都为你打通,你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 他手臂猛地一甩,殷无极被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殷无极闷哼一声,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去擦拭嘴角的血丝,头深深低垂着,掩去了所有情绪。 “玄老何在?” 殷无极情绪平淡:“死了,死在他们手里。” “呵,死了,声名赫赫的玄老,居然死在了小辈手上。”殷烈的笑声讥讽,“整合多年,居然一朝败在你们两个废物手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求父亲责罚。” 殷烈阴冷如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不带任何温度:“自去黑牢受刑吧,若还能活着出来,再谈其它。” “是。”殷无极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父亲这是打算退兵吗?” “不然?”殷烈冷笑,“那几个宗门的老东西都出现了,本已是囊中之物的蓬莱因为你的无能,被硬生生拱手让人,我们已经失去了攻打中州的最佳时机,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个废物所赐。” “滚!” 殷无极不再多言,缓缓退了出去。 暗沉的夜。 殷无极紧紧攥着手里那枚刻有青云宗六人画像的破碎玉简,他眼中不再是面对殷烈时的顺从,而是泛起嫉恨的微芒。 “默契无间……生死与共的团队?”殷无极声音低沉沙哑,“呵,真是令人作呕的美好。” 帐中,男人望着远处的中州地域,表情阴沉如黑水。 一个缥缈、分辨不出来源的嗓音,毫无征兆的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与淡漠:“如此完美的计划都能失败,你们无尽域的人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殷烈的身体一顿,脸上的怒容缓缓收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忌惮之色,“莫先生。” 那被称作莫先生的继续说,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既然要撤离,便再送中州一份临别大礼吧,将此物,洒在城中。” 话落,殷烈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玉瓷瓶,他打开瓶盖,瞬间愣住,“聚灵丹?” 虚空中,那声音突然低低暗骂一声:“可恶。” 殷烈神情莫名。 下一瞬,另一只琉璃瓶出现在他面前。 半透明的瓶子中晃动着黏稠的幽绿色液体,即使隔着瓶子,都能感受到其中令人心悸的阴邪死寂之气。 “这是?” “以腐骨花为主料,辅以九种秽物炼制的疫毒。”那声音悠扬道,“几十年前,一夜之间化为死地的鬼城你可曾听过?” 殷烈:“有所耳闻。” 莫先生的声音轻飘飘的:“那如今,为这世间,再造一座瘟疫之城吧。” 那声音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中年男人看着手里的瓷瓶,一股寒意直窜头顶,连他这等杀人如麻的魔道巨擘,竟都感到一丝心惊肉跳。 腐骨花,乃无尽域的腐朽之地孕育出的特殊灵植,叶片、花粉、汁液剧毒无比,寻常修士贸然接触,护体灵气都难以完全阻隔,会导致血肉身骨腐烂融化,最终化为一滩脓血,因此而得名。 便是身有厚重鳞甲的魔物妖兽,接触这种东西也会受伤,更何况那些修为低微的修士,以及凡人。 此等东西一但在人口浓密的郡城中扩散,不消多日,一个郡皆会沦陷,到时只怕是一片尸横遍野的炼狱之景。 届时,便是中州人杰地灵,丹修无数,想要在短时间内研制出解决之法也绝非易事。 这哪是再造一座鬼城?这分明是造一座生灵涂炭的无间鬼域才对。 殷烈突然觉得,自己这无恶不作的修魔者,与这位神秘莫测的莫先生相比,竟然显得……有些“仁慈”了。 这个人狠毒起来,竟比他们这些无尽域的魔,还要令人胆寒。 ------------ 第257章 有人脉不用干什么? 无尽域渐渐撤军,中州修士们却不敢怠慢,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慎提防魔修去而复返。 青云宗的队伍负责清扫郡城内的余孽,原本文柔已经将此事交给其他人负责,但是那六个人是真的闲不住,每个人都说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主动将这件事揽了下来。 文柔劝阻无用,只能由着他们去,叮嘱他们务必小心些。 这座最先被无尽域攻破的郡城,里面残垣断壁,一片狼藉,苍凉萧瑟。 城东区域,云既白带着一众丹修师弟们,与其他宗门的人一起救助其中的伤者。 他们用灵力开辟出临时的净化结界,有条不紊地为受伤的凡人修士检查伤势,分发丹药。 “大师兄!”一名年轻的师弟从半塌的民居后跑来,惊慌大喊,“这边有问题!” 云既白不敢耽搁,对身边的师弟交代了两句,便随那弟子快步赶去。 穿过凌乱的街道,空气中那股腐臭的味道越发浓烈,来到一处暂时安置伤员的破败院落,围在那里的丹修弟子们看到他,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让开了通道。 一名弟子躺在地上,他的左边身躯尚且完好,但右边身体,从手臂到腰腹,竟然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黑色腐烂状态。 身上血肉仿佛被什么东西溶解,甚至隐约可见底下发黑坏死的骨骼。 那弟子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脸色极其痛苦,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怎么回事?”云既白冷静询问。 旁边的弟子颤声道:“李师弟方才给一个被秽气侵染的孩子喂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我们喂了解毒丹也没有用。” 云既白蹲下身,动作依旧稳定,他先观察了一番那恐怖的伤口,注意到伤口边缘处的一点淡绿色液体,极小心地探出一缕灵力接近探查。 那缕灵力刚一接触,瞬间被一股阴邪霸道的能量侵蚀。 云既白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股有些熟悉的气息,不正是几年前药玄研究的腐骨花。 只是这毒性比腐骨花更加严重,想来其中添加了其它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师弟因为痛苦麻木而扭曲的面容,缓缓吐出一口气,取出身上的几枚封灵驱邪的阵法石布置在那师弟身周,暂缓了毒素的蔓延。 “此地暂时封锁,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冷静道,“发现疑似之人,立即隔离,不可直接接触。” 他话刚说完,又有几名弟子跑来,情况几乎与这名弟子如出一辙。 云既白看着眼前的萧瑟景象,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目光凌冽。 无尽域……竟然用如此灭绝人寰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而是要将这片土地变成炼狱。 他回到营地,文柔也正在找他,两个人找对方为的是同一件事情。 文柔皱眉,语气沉重:“你也束手无策?” 云既白沉吟片刻,“我可以想办法暂时缓解,保全一时,但要根除的话不行。” 他话锋一转,说:“师父之前对这个有研究,或许他有办法。” 文柔当机立断便要派人回青云宗去找药玄。 不料下一刻,帐帘被拉开,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念叨我?” 两人闻声回头,皆是一愣。 兽耳小少年慢悠悠踱步进门,他的目光扫过两人身上沾染了血污灰尘的衣服,脸上表情有些嫌弃:“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脏成这样,受伤了?” 云既白看到他,眼前一亮,惊喜不已:“师父你来得正好!我正愁呢。” 药玄撇嘴道:“之前听师姐传讯说你们几个不省心的都在这里,我闲来无事,顺路过来看看。” 文柔忍不住笑:“从青云宗来这里,跨越数万里之遥,师弟,你这路顺得可真够远的。” 药玄表情一僵,恼羞成怒地瞪了文柔一眼,随即看向云既白:“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云既白直接将药玄带到那处院落。 药玄仔细查看了那名弟子的伤势,感应着那毒素的能量波动,他摸着下巴,沉思了半晌,忽然开口问:“小梨花呢?” 云既白道:“他们巡视外城去了。” “去把她找来吧。”药玄挥手道。 云既白蹙眉:“现在?师父你想她了?” “谁说我想她了?”药玄恼道。 虽然确实有点惦记,但是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药玄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之前研究过这个花,要消解深层毒素,需要长霁泽深处一种名为净灵蕨的灵草做核心药引,虽然腐骨花之毒如今被人淬炼过,毒性更加深重,但万变不离其宗,这蕨药是必不可缺的。” “小梨花不就是长霁泽的人,还是少宫主,问问她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带点家乡特产,就算没带,也能借她的身份去要。” 药玄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云既白的头,“有人脉不用留着干什么?” “噢。”在自家师父面前,云既白罕见地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心态。 云既白想起,之前步梨便说做他们的人脉,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在这边的事情因为药玄的到来寻到解决之法时,另一边,巡视外城的几个人,也遇见了一件麻烦事。 ------------ 第258章 我们都有责任要担,但感情不会散 云既白带领其余弟子救助城中伤者,剩下的五个人则是在外城巡视。 裴行之与步梨一组,叶舞与全栖迟一组,而虞子嘉,则是与一个他们都相熟的人在一起。 “小无忧,莫大哥还好吗?”虞子嘉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残破的街巷,一边问身边的女孩。 “挺好的。”谢无忧回答,看着身旁的人,说,“他有时候还问你们的消息,挺想你们的。” 虞子嘉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一抹笑:“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去看看的。” 两人一边检查这方区域,不放过任何可疑踪迹,一边偶尔开口闲聊两句。 “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虞子嘉低声问,“这里很危险。” 谢无忧沉默片刻,有些怅然地说:“师兄师姐们都来了,我也想来尽一份力。” 虞子嘉:“莫大哥愿意?” “愿意啊。”谢无忧想了想,轻声说,“之前我哥同我说过,我这条命能活着好像很不容易,所以,我想做一些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虞子嘉看着她坚定的侧脸,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无忧长大了。” 谢无忧弯眸笑了下。 她没说的是,其实影响她最大的是他们,是这六个曾经如星辰般耀眼的人。 当年他们不顾危险为她寻来救命灵药,从那时起她便立志要来青云宗,成为像他们一样英勇无畏的人。 只是命运弄人,等她如愿去到青云宗,昔日的小团队已经分崩离析,散落天涯各处。 唯一算得上慰藉的,是平时能见到叶舞与全栖迟,她们有时会指点她修炼。 只是在教导她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有时会不自觉地出神,目光仿佛穿透了她,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静静站在一旁,不去打扰那份怀念。 “裴哥哥这段时间还好吧?”谢无忧问。 每一年,她都能看见裴行之来到莫家,总是独自一人站在花园那棵树出神,一站便是一整天。 那仿佛与世隔绝的哀默心死的模样,光是看着就令人心口发闷。 方才见他站在步梨身边还算正常,但谢无忧还是想问问虞子嘉确认一下。 虞子嘉微微颔首,平静道:“挺正常的。” 谢无忧轻轻叹气:“那便好。” 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悲伤全数摇走,望着虞子嘉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是将心底盘桓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虞哥哥,你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吗?” 听到这句有些天真的问话,虞子嘉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谢无忧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谢无忧顿时急了:“为什么?” 虞子嘉轻轻笑了下,笑容里掺杂了太多情绪,有怀念,也有无奈,“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啊,等眼前的事情解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会一直在一起的。”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温声说:“不过我们的情谊会一直在,无论多远,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谢无忧因为他前面句话有些伤感,不过听到后面句,也觉得在理。 就像她自己,如今身在青云宗,也不能天天回莫家了。 “长大一点都不开心。”她说。 虞子嘉望着远处的废墟战场,轻声道:“长大其实也挺好,至少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感到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了。” 谢无忧看到他有些忧伤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话中所指——他的师傅,聂净慈。 于是她乖巧地闭了嘴,不再多言。 两人检查完这片区域,确认没有隐患,便准备前往下一个区域与步梨他们汇合。 然而在穿过一条相对完好的街道时,他们迎面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混元宗的人,为首是季千星,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师弟。 看到虞子嘉,季千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神情皆是复杂。 青云宗与混元宗的关系依旧僵冷,只有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才会缓和一些。 往事沉重的阴影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同无形的壁垒。 虞子嘉率先移开了目光,喊上谢无忧离开。 然而就在两队人错身的瞬间,季千星鬼使神差地开口:“对不起。” 虞子嘉脚步一顿,目光直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季千星声音很低,语气沉重:“我知道这一句话没有用,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同你说。” 虞子嘉微微吸了一口气,对那句道歉没有回应,侧头对身边的谢无忧温柔地说:“小无忧,我们该去和你梨姐姐他们汇合了。” 他带着谢无忧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季千星回头,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师兄,你为何要对青云宗的人说对不起?”旁边新入门的弟子按捺不住好奇问。 季千星没有回答,好似没有听见。 旁边的另一名弟子知晓其中内情,给那新弟子投去一个目光,警告他闭上嘴别问。 当初辛觉杀了聂净慈,现在两个人见面没有拔剑相向便是万幸,旁人最好就别多嘴了。 季千星收回目光,声音不变:“走吧。” 离去的谢无忧看了看虞子嘉有些低沉的表情,识趣地什么也没说。 两人本想去到另一区域与步梨他们汇合,然而在经过一处僻静处时,看到了远处断壁下匍匐着的一名伤者。 那名男子受伤严重,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听到脚步声,他用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看到他们二人眼前一亮,艰难出声:“仙友,能……救救我吗?” 谢无忧神情犹豫,虞子嘉先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 虞子嘉蹙眉打量着那个男人,沉声问:“救援队伍之前清扫过这里一遍,你为何还在?” 按理来说,这外城战场的伤员应该早已被各宗门的人带回了城中才对,怎么还会有遗留之人在此处? 那男人痛苦地咳了两声,断断续续回答:“我之前躲在这里……一直没敢出去,错过了……救助,你们是青云宗的人吧,能救……救我吗……” 虞子嘉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虑更甚,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拿出通讯玉牌准备联系云既白。 若这人真是被不幸遗留的伤者,找大师兄更合适,若不是…… 男子看到他准备通知人,强撑着道谢:“多谢……” “不……”必。 两个字还未说完,虞子嘉蓦地神色大变,一只手拉过身旁的谢无忧,带着她急速往后退去,另一只手逍遥剑已出,拦下了侧方虚空出现的一柄黑色弯刀。 刺耳的金属声响起,强大的震力传来,虞子嘉握剑的右手有些发麻。 ------------ 第259章 难怪你没有朋友呢 断壁暗影处,数道黑影显现,原先那名地上的重伤男子也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哪还有痛苦与哀求,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与之前判若两人。 殷无极好整以暇地甩了甩手中的黑色利刃,看着对面的人眼中含着讥讽戏谑,“够谨慎,反应不错。” 虞子嘉看到是他,嗤道:“我说这位阁下,你还不死心吗?你们已经败了。” 殷无极呵呵低笑:“无尽域虽败,我却还没有。” “你觉得你可以在这里杀我?”虞子嘉淡声道。 城中便是各宗门的驻地,这里动静稍大,过不了多久里面的人便会赶来。 “不妨试一试。”话落,殷无极瞬间出手,早已布下的困杀阵悍然发动。 无数道漆黑的墨黑锁链从地面出现,宛如大网一般将在场之人笼罩其中,隔绝了内外气息。 虞子嘉感觉到手中通讯玉牌的传讯被阵法干扰,心中微沉:“准备如此充分,有备而来啊。” 殷无极不语,身形如鬼魅般突进,幽冷骨刀直刺虞子嘉而去,另外的人则是扑向修为较弱的谢无忧。 虞子嘉格挡开一刀,目光扫过眼前几人,神情凝重。 殷无极本人的修为相当于化神圆满,其余三人皆是化神中期,若是他自己一人,完全可以脱身,但是身边还有一个谢无忧,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虞子嘉一边应对殷无极,一边顾及着谢无忧,实在有些分身乏力。 殷无极的攻击快且重,明显是想速战速决。 他冷冷道:“说实话,看到你们真的很烦。” 虞子嘉觉得莫名其妙,剑气纵横间逼退一名试图偷袭谢无忧的魔修,说道:“我自认与你没有太多交集。” 除了那次和全栖迟叶舞捉弄了他,之后两方交战,那是两个势力的交锋,总不能这都要算在他头上吧。 下一秒,殷无极给出了答案:“你那些朋友们要是看到你死了,该有多难过啊。”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笑容,攻击愈发凶猛,“真是……想想就令人兴奋呢!” 虞子嘉听得一头黑线,“费这么大周章,冒着被围剿的风险来这里,就只是嫉妒我有朋友你没有?” “你们无尽域修魔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此话一出,那人呵斥道:“闭嘴!” 虞子嘉见他恼羞成怒的表情,更不会闭嘴了,“看来你还真没有,真可怜。” 殷无极神情冷厉,朋友?可笑,在大魔眼中,血缘都视如敝履,又怎么可能会与人建立生死之交的朋友关系。 他看到这几人亲密默契,一股深藏的毁灭欲油然而生,特别是这几人还破坏了他拿下蓬莱的计划,导致他功败垂成,那份厌恶嫉恨早已扭曲入骨。 若他们几个在一起,他可能还会掂量一二,但偏偏他们露出了破绽,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他阴暗的杀心便再也按耐不住了。 虞子嘉还在喋喋不休,殷无极越听越烦躁。 突然,那锋利的刀锋猝不及防一转,诡异的流光直取谢无忧而去。 虞子嘉脸色一变,闪身来到谢无忧身前,逍遥剑意舞成一片,挡下了这一击,代价则是他被侧后方一名魔修的尖刀刺穿了左肋。 “虞哥哥!”谢无忧惊骇。 “我没事。”虞子嘉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全不在意地出剑逼退那名魔修,看向殷无极的目光带着寒意,声音沙哑,“杀我可以,别动她。” 殷无极勾唇一笑:“放心,你们会在黄泉路上作伴的。” 另一边。 四人已经抵达汇合点。 全栖迟看到步梨和裴行之,蹙眉道:“师弟和无忧呢?。” 他们四个人已经将最危险的区域都检查完了,按理说虞子嘉那边靠近内城,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应该最快完成才对。 叶舞取出通讯玉牌传了个讯息,对面没有任何反应。 四人当机立断向着虞子嘉负责的那块区域疾驰而去,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两波埋伏的魔修。 这些魔修实力不高,被他们迅速解决,但经此一遭,无疑是证明了他们的猜测,虞子嘉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四人不敢耽搁,赶紧通知了城内的青云宗,让他们带人来支援,然后迅速去搜寻虞子嘉。 …… 而此时的虞子嘉,已经浑身浴血。 殷无极就好像找到了他的软肋,一直去攻击修为较低的谢无忧,虞子嘉应付几个人,还要顾及谢无忧的安危,不消片刻便负了伤。 “现在可怜的是你。”殷无极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啧啧说道。 虞子嘉握着剑,手臂因为失血微微颤抖着,看向殷无极身旁被自己重创的下属,“他们也挺惨的。” 他对旁边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抬了抬下巴,“那个快不行了,你不管一管?” 殷无极随意瞥了一眼地上垂死的下属,神情冷漠至极,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虞子嘉见他这副凉薄模样,咳着血笑了出来,语气很是嘲讽:“难怪你没朋友呢。” 殷无极充耳不闻,举起了黑色骨刀,煞气涌动,一心只想将这人斩杀。 虞子嘉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心中禁不住想,难不成他今天真要折在这里? ------------ 第260章 见家长? 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黑雾笼罩的阵法被人从外部强硬碎裂开。 凌厉无匹的剑与枪赫然出现,及时地拦下了殷无极的杀招。 光芒散尽,四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虞子嘉和谢无忧面前。 虞子嘉看到他们,居然开口嘲笑:“你们来得有些晚了,怎么不等我们死了再来呢?” 叶舞来到虞子嘉身边将人护下,看到他满身伤痕,赶紧取出丹药给他喂下,蹙眉道:“你现在也差不多了。” 那浑身是血的样子,和之前他们在战场上遭遇的那次伏击如出一辙。 全栖迟来到谢无忧身边,确认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步梨的目光一扫而过重伤的两人,看向殷无极的目光泛起森寒,冷声道:“你可真该死。” 殷无极在看到他们时便知道今日的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过,他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闪过疯狂的决绝,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只见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枚玉珏,他毫不犹豫捏碎玉珏,森森魔气涌入他的身体,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一寸寸暴涨,身上出现了诡异的魔纹,转眼间便晋升了渡劫。 只是下一瞬间,一把剑便刺入了他的身体。 倾雪剑上附着精纯的灵力,如风过平原般在他体内爆发,绞灭了他全部的生息。 狂躁的气息戛然而止,殷无极眼眸瞪大,愕然:“怎么会?” 这枚玉珏可是莫先生给他的,功效远超寻常禁药,怎么可能连一击都挡不住? 步梨拔出了剑,看着殷无极的目光含着讥讽,好心让他死个明白:“因为我就是来杀莫珏的。” “原来是……这样……”殷无极的眼中最后闪过一丝明悟与荒诞,身体缓缓倒在地上,激起一点尘埃。 临死之际,他突然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嘲笑整个无尽域。 难怪千翠叠云的云雾会重归,难怪进军蓬莱的计划会失败,原来,他们无尽域,已然成了别人的棋子。 与虎谋皮,终被虎噬,可笑…… 解决了殷无极后,步梨来到虞子嘉面前,看到他苍白的脸和满身的伤痕,关切询问:“没事吧?” 虞子嘉服下丹药后气息平稳了一些,强忍着剧痛勾起一点洒脱的笑,“死不了。” 步梨又看向谢无忧,“你如何?” “姐姐我没事。”谢无忧连忙摇头,看到虞子嘉身上的血,声音哽咽,“就是虞哥哥为了保护我……才伤得这么严重……” 虞子嘉对她温柔地说:“我作为师兄,当然要保护师妹。”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气无力道:“我说了别动小无忧,非不信。” “别说话,赶紧回去找大师兄吧。”叶舞说。 众人准备先回去,不过刚一转身,便看到了几支队伍匆匆赶来。 季千星看到他们,又看向地上的尸体,愣了一下:“已经解决了?” “你来晚了。”全栖迟淡淡道。 步梨目光一转,却道:“你来得刚好,这里就有劳季公子处理一下,我们先走了。” 留在原地季千星懵懵地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期间还有一两句话传来。 全栖迟:“师弟,你一个人护着无忧这么久,很厉害。” 叶舞:“有剑仙的风范了。” 虞子嘉没好气地抱怨:“我都伤成……这样了,能别打趣我了吗,真的很痛啊……” 听着隐隐传来的声音,季千星默默转身,指挥带来的人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处理地上的几具尸体。 …… 云既白看到血人一样的虞子嘉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全栖迟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和叶舞一起将人搀进了营帐,云既白赶紧为他处理伤势。 步梨与裴行之则是去找了药玄。 知晓了城中伤者情况严峻,步梨直接将之前兰有仪交给她的储物袋给了药玄,里面确实有净灵蕨,但是数量不够,于是步梨将自己的少宫主令牌给了药玄。 因为有了殷无极这一次袭击,之后的巡视工作各宗门都加派了精锐人手。 几日后,长霁泽那边传来了讯息,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将净灵蕨送来。 步梨走进营帐的时候,看到床上那一堆各色各样的锦衣华服以及发冠,旁边的裴行之比画完一件又丢下,转而拿起另一件比划,这番举动让步梨看得一脸莫名。 “你这是……” 裴行之手里拿着一件白青色的衣袍,对她说:“这件好不好看?” “你穿哪件都好看。”步梨轻咳一声,想到了自己之前刁难他的事情,连忙转移话题,“不过你为什么要换这么多衣服?” 裴行之根本没想那么多,脸庞有点红,微微敛眸道:“你家里那边来人,第一次见面……我想留下一个好印象。” 步梨眉头微挑,没想到裴行之想的是这个。 看着眼前青年脸上认真又窘迫的模样,她觉得这个人真诚得可爱极了。 裴行之低头瞥见了自己的头发,目光一黯,低声道:“阿梨,我要不要换个发色?”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之前云既白几个人开玩笑说他们两个“老夫少妻”,当时不以为意,可如今要见她家里人,他突然觉得这银发有些碍眼了,用术法变成黑的应该会好些。 步梨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连忙掰正他的脸,“不用换,我的行之,自信一点,何况,是我喜欢你啊。” 裴行之看着她眨了眨眼,小声嘟囔道:“可是你家里人,会不会不愿意让你同我在一起?”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那些杀妻言论,想来长霁泽那边肯定也知晓,怕是只会对他厌恶至极吧。 也是,谁会同意自家孩子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步梨揉了揉他的脸,认真道:“我会与他们说清楚的。” 她开玩笑道:“如果她们不同意,那我们就私奔吧。” “不行,你怎么能想这种事情。”裴行之义正辞严道,“两情相悦,共结连理是人生大事,私奔行径太过儿戏了,阿梨。” “我就开个玩笑。”步梨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玩笑也不行。”裴行之非常严肃。 步梨软声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不行,你就别凶我了好不好?” 闻言,裴行之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是冷了些,连忙温柔地亲了亲她。 步梨笑着搂住他:“亲了就不能再东想西想了。” 裴行之点头:“好。” ------------ 第261章 此生唯一 青云宗主帐中。 两位长老与落花宫前来的人交谈甚洽。 步梨与裴行之来到主帐外的时候,看到眼前锦衣华服的四个人,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 云既白穿的是一件亲传弟子的紫色服饰,金线暗纹在日光下流转,看上去华贵非常。 虞子嘉换上了一件明黄色的锦衣,因为伤势初愈,脸色有些白,但是精神极好。 全栖迟犹豫了许久,挑了一件不是那么正红的衣裙,看上去有些像从前那般的张扬自信。 就连往常一身朴素黑衣的叶舞都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绣金丝线的衣服,平日随意束起的马尾,此刻破天荒地挽成了一个发髻,甚至还簪了支朱钗。 “我感觉我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幻觉?”步梨说。 几个人看了看,本来还觉得自己这身盛装是不是夸张了,但是看身边的人都是这样,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叶舞开口:“第一次见你家里人,应该郑重些。” “这是一些?”步梨指了指他们身上堪比赴宴的行头,哭笑不得。 虞子嘉抵唇咳了一声:“这不是,想给你家里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免得她以为你在外头,与不三不四的朋友厮混。” 步梨嘴角抽抽:“你们考虑得还真周到。” 药玄掀开帐帘出来,看到几人亮闪闪的装扮一愣,“怎么一个个穿得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几人进入主帐,里面的两名长辈闻声看过来。 岳浅看着眼前一排的俊男美女,笑道:“文长老,你们青云宗的人,不仅修为出众,这模样气度也是个顶个的出色啊。” 是一句很真诚的夸赞,但是几个人刚被药玄说了花孔雀,脸色微窘。 文柔笑了笑,看了眼步梨,起身道:“那你们叙旧吧,我去看看师弟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岳姨。”步梨乖巧喊道。 她完全不意外来的会是岳浅,兰有仪肯定是忙着落花宫大大小小的内务,也只有岳浅有时间来这里了。 她一一将身边的朋友介绍。 岳浅对她出来短短时日就有了如此多挚友有些惊讶,不过在听到她后面的解释时心中了然。 但当她看到步梨和裴行之始终紧握的手时,还是忍不住挑了下眉。 “这位是飞霜君吧。” 步梨看了眼身旁的人,点头:“是,也是我喜欢的人。” 一向沉稳的裴行之突然有了些紧张,下意识跟着步梨的称呼脱口而出:“岳姨好。” 岳浅一口茶差点给自己呛到,“这么快?” 云既白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岳姨好。” 岳浅:“……” 这些小辈……如此自来熟吗? 岳浅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打量了一下步梨,关切道:“身体恢复了?” 步梨立马指向旁边的朋友们,眉眼弯弯:“多亏了他们的帮忙。” 云既白摆手,谦逊道:“举手之劳。” 全栖迟道:“朋友间理应互帮互助。” 岳浅瞧着他们自然流露出的熟稔与维护,脸上笑意加深。 看来她的少宫主在这里过得不错。 抱着势必要在步梨的家里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几人,将热情周到发挥到极致。 但凡岳浅稍有询问,那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开始主动介绍起青云宗的风景见闻,并邀请她来,那积极踊跃的模样,把步梨看得眼角直跳。 这几个人真的是过了头了。 岳浅提了一嘴之前步梨离去时要他们看管的那个人,步梨便将莫珏的种种以及目前的进展同她简要说明。 岳浅听完,点了点头道:“我来这里待不了多少时间,还急着回去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步梨与裴行之交握的手,语气平和:“有些话,我想同飞霜君单独说一说。”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心领神会,立刻起身,礼貌告退。 步梨看着裴行之,表情迟疑。 岳浅注意到她的神色,没好气道:“放心吧,不是刁难。” 裴行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步梨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 众人离去,营帐中只剩了裴行之与岳浅。 岳浅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带着一种长辈的审视,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年那头过于醒目的银白长发,发丝由一顶发冠束起,月华凝霜,流淌着清冷的光泽。 他的面容俊美,轮廓清晰利落,鼻梁高挺如峰,斜眉入鬓,眉眼深邃,那双眼睛极为好看,像是清透的琉璃,亦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此时,这双眼睛正坦然接受着她的打量审视,没有寻常晚辈的局促不安,也没有刻意彰显的傲气,只有一片如古潭般的平和与坚定。 青年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一身湛蓝色锦衣,清逸出尘,卓尔不群。 岳浅端起手边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情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复杂神色。 飞霜君,容貌、气质、风骨皆是上乘,难怪小梨花对他倾心。 不过…… “你喜欢我家小梨花?”岳浅明知故问。 裴行之表情庄重,认真回答:“是。” “有多喜欢?” “此生唯一。” 岳浅勾唇微笑,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关于你之前的那些传言,我想听你亲口解释一遍。” 裴行之沉默一瞬,没有回避,缓缓开口将当年与步梨之间的种种,一五一十详细告知对方。 “原来如此。”岳浅听完,神情微动,点头道,“我知晓了,你可以走了。” 裴行之一怔,没想到这便结束了,“您……没什么想问的了?” “还问什么?该说的,刚才小梨花已经说了,现在你也说过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瞒的?” 裴行之抿唇,“您这是同意我们在一处?” 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但语气,却透着隐隐的忐忑不安。 ------------ 第262章 一步一梨 岳浅看着眼前神色紧张无比的青年,微微摇头轻笑出声:“她虽然喊我一声岳姨,但我并不是她真正的血亲长辈,身为少宫主,她自己的事情由她自己做主,我没有立场去干涉。”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忽然想起了长霁泽那些盛放的梨树,在来中州的路上,同样看到了许多的梨树。 这个人心性坚韧,更非轻浮之辈。 以及,那时步梨才刚醒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却能脱口而出裴行之的名字,可见他二人的情谊深厚。 岳浅又想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竟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命中注定应该在一起。 步步前行,一步一梨。 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曲折弯绕,他们自己都解决释然了,她身为外人,实在没必要再多置喙。 “你既喜欢她,往后余生,便要护她还周全,珍之重之。” 岳浅的目光落在裴行之的银发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别让她为你伤心。” 裴行之声音真诚,郑重承诺:“岳姨放心,裴行之此生,绝不负她。” 岳浅摆摆手,轻笑调侃:“你的保证说给她听就好。” 掀开营帐,岳浅走出就看到等在外面不远处的步梨,说:“小梨花,我要回去了,你在外一切小心,办完事情也早点回来。” “知道了,再见岳姨。”步梨对她挥了挥手道别。 等到岳浅的身影远去,她转身回到了营帐中,拉着裴行之上下左右查看了一番,“没事吧,岳姨没有为难你吧?” 裴行之看到她脸上的担忧,摇头道:“没有。” 他伸手,将步梨拥入怀中,下巴搁着她的发顶,温声道:“阿梨,我会努力变好的,我不会再让你为我难过伤心了。” 闻言,步梨一怔,推开他一些,抬头看着他的脸色,狐疑道:“真没有为难你?” 不然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真的没有。”裴行之再次将她圈在怀里,声音有点闷,“阿梨,你真好。” 步梨被他抱着,实在没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道:“这也没发烧啊……”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云既白给他瞧瞧。 裴行之有些无奈:“我没事。” 步梨:“那我们回去吧。” 然而等回了他们自己的营帐,这个人抱着她一直不撒手了,那个黏糊劲,步梨实在觉得有些头大。 “裴行之。”她轻声叫他。 “我不松开。”他回答得很快,有点孩子气。 步梨拿他没办法,叹气道:“我饿了。” 裴行之抬眸瞧了她一眼,明知她这句话是谎话,但是他也只能放开她,将自己的储物袋拿出来递给她,“你要吃什么,里面都有。” 步梨随意取出一袋红彤彤的灵果,就坐在床上啃。 身边的人又贴了上来,从背后环着她的腰,再次不松手了。 步梨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岳浅真的没有刁难他,那他怎么成这样了? 她侧目看着肩膀上的脑袋,看了许久,脸上露出一点笑。 算了,现在这样,总比他患得患失要好。 裴行之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清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 步梨见他一直盯着手里的果子出神,蓦地想起这果子是红的,下意识便要往后藏去。 裴行之看到她着急忙慌的动作,心中暖意与酸涩交织,失笑道:“阿梨,我还没这么脆弱。” 不至于看到她身上有一点红色就失控发疯。 “那你在看什么?”步梨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果子,“你也饿了?” 裴行之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眼前白皙的手上拿着红色灵果,果子被她啃了一半,一点水润的汁水沾在了她的手指上。 他的眸光微暗,低声道:“饿了。” “哦。”步梨没多想,当即便要去拿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果子,“你要酸的还是甜的?” 不料裴行之却先一步捉住了她拿着果子的那只手腕,将她的手拉向他自己,步梨不明所以,提醒道:“这个我都吃了一半了。” 裴行之摇了下头,侧首,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轻轻印下一个吻,随即,他就着她的手,在她刚刚咬过的痕迹旁边,低头咬了一小口果肉。 清甜的汁液在他口中化开,他的目光却始终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眸,说道:“甜的。” 步梨:“……” “我是真的想去找云师兄给你看看了。” 步梨一脸深沉,这人该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然后下一秒,裴行之凑上前,吻住她的唇。 不同于往常的温柔,这个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与渴求。 步梨被他吻得猝不及防,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发展是真的让她感到莫名其妙,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亲吻,但除了在情难自抑之时,平时从没像这一次一样吻得如此密、如此深啊。 一吻毕。 裴行之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交错,眼神晦暗幽深,他低低喘息了两声,耳语般请求道:“阿梨,我可以进入你的灵台吗?” 步梨迷茫的目光乍然清明,微微蹙眉:“我已经好了大半了,剩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杂质,再过段时间就能完全痊愈,不需要你再耗费心神帮我清理了。” 裴行之闻言,长睫垂下,声音低了两分,“不需要我了吗?” 步梨见他这副样子,长长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他这句话里刻意流露出的自卑和此时的可怜姿态,都是为了让她心软,但她还真的有些无法拒绝。 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小师叔怎么故意装可怜啊?” 被她看穿,裴行之也不恼,试探道:“那有用吗?” “有。”步梨说,但话锋一转,“不过你要作为交换。” 裴行之脸上喜色还没露出来便骤然僵住,迎着她的目光,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可是他的灵台中,除了那些因执念滋生的心魔影响,还有一些不太好的灰暗记忆…… “不愿意吗?”步梨问。 裴行之闭了闭眼,内心挣扎。 他害怕那些阴暗会吓到她,害怕她看到自己曾经狼狈不堪、近乎疯魔的模样。 可是面对她的请求,他终究还是无法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妥协与无奈:“……好。” 于是在裴行之帮步梨清理了一会她所剩无几的杂质之后,步梨也进入了他的灵台。 这是步梨第一次来到这里,空旷的灵台外围是暗沉沉的雾气,那是心魔恶念的具象化。 偶尔有一两团较小的雾气会来到裴行之的神魂旁边,然后被他自身的魂力驱散。 看到那些心魔恶念,步梨意识到,在她回来之前,这里的情况只怕会更恶劣。 察觉到她的魂力传来的心疼与担忧,裴行之的神魂主动靠近她,传递给她温柔的意念:“阿梨,别担心,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 步梨轻轻应了一声,余光看见一团恶念向裴行之的神魂飞来,她的魂力一把将其抓住,然后脑中同步出现了一个画面,是……在落雪之巅大婚的那一天。 而接下来,好几团恶念,都是那一天的场景。 裴行之有心想阻止一下,但在她看过来的眼神下,默默闭了嘴。 就像他帮步梨修补神魂一样,步梨此时也在用自己温和的力量为他消解那些尖锐的负面恶念。 直到,某一团恶念涌来,裴行之脸色微变,急声道:“这个不可以看!” ------------ 第263章 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然而在他出声的下一秒,步梨就已经将那团恶念抓住了。 一幅画面在步梨脑海中缓缓展开。 布满大红绸缎的房间内,身着喜服的少年躺在床上,对身边的人低声恳求:“我的阿梨,你今天也不愿意醒来吗?” “你已经睡两天了。”他碰了碰她冰凉的脸颊,“没有谁家新娘子会睡这么久的。”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少年温柔地将人抱到梳妆台前,为她将乱了的发髻梳顺。 “你真好看。”少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然后剩下的时间,少年一直守在床边,守着她。 日复一日。 每一日,入睡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明天你会醒来看看我吗?” 等到第二日,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又是:“今天你也还是没醒,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的。” 就连那粗糙的梳发手法也在突飞猛进。 少年看着镜子中心上人的脸,蹲在她身前,邀功似的对她说:“你看,已经梳得很好看了。” 可惜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仰头时看到她心口的伤,猛地低下了头,将脸埋在她的腿上,过了一会,呜咽啜泣声渐渐响起。 他就这般,不知昼夜,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 ……画面一转。 少女躺在寒潭中的莲台上。 白发少年跌跌撞撞跑来,俯身亲吻她,絮絮低语:“我求求你,你能不能醒来看看我……” “你现在醒过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的。” “你是骗子,阿梨,你为什么要骗我?” 几乎是每隔一日,他便会来到此处,有时候会坐在莲台旁边摸摸她的脸,有时候会坐在寒潭外面同她说说话。 从最初的期盼她醒来,到后来的心如死灰;从最初的“我爱你”,到最后的不发一语。 每一次来,他都会在冰壁上刻下一个“梨”字,有时候用刀,有时候则是用手指。 直到最后一次,他来到这里。 此时的青年望着莲台许久,说:“我到渡劫了,可是我无法飞升,我找不到你,你也不会醒来。” “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这里。 …… 步梨的魂力退出了裴行之的灵台,她微微闭着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这些事情,从旁人口中、从他口中都听过,但话语总是没有画面来得震撼。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最终化作了日渐加深的心魔影响。 这便是第一次见面时,他才会有让自己杀了他的想法. 因为,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阿梨……”裴行之瞧着她的脸色,小声地喊。 同时心中后悔极了,他就不应该答应她的要求,居然让她看到了这些。 她又该伤心了。 步梨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人,心中微微叹息,对他说:“我没事,你不许瞎想。” “我没有瞎想,我现在已经在变好了。”裴行之摇头道,“你也别难过好不好?” 步梨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说:“裴行之,我很感激你。” 裴行之怔了怔,不解道:“感激什么?” “感激……你最终留了下来。”步梨心中酸涩。 裴行之沉默了一会,哑声道:“是我该感激你,你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原来,他向佛祖求的不是妄念。 他的阿梨,终究还是舍不得丢下他的。 步梨亲了亲他的眼睛,抱住他,“以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 ------------ 第264章 这愿可不兴许啊 时间缓缓过去。 战后的修复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废墟被清理,那些受损的阵法也被逐一修复。 那些中了疫毒的百姓与修士在各宗门齐心协力的援助下,也慢慢恢复了健康。 昔日繁华的城池,正在一点点重拾生机。 为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也是为了给即将远行的人饯别,一家重新开设的酒楼中,众人围坐一堂,推杯换盏,气氛热烈中带着一丝离愁别绪。 药玄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个年轻人,语气带着关切,“你们真要去那鬼地方?” 步梨平淡道:“莫珏在那里。” 这个人留着始终是一个隐患,这次的疫毒虽然阴差阳错解决了,但难保他不会蛰伏起来,再搞出其它的祸端。 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任务,她不得不去。 闻言,药玄也不再说什么,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孩子都长大了,修为、心性已经能独当一面,做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徒弟都快超过师傅了,他们这些老家伙,管理好后方,不让他们担心就是最好的帮助。 药玄:“不过那地方龙蛇混杂,现在战事刚歇,倒是一个混入其中不引人注意的好时机,不过你们最好还是改头换面,谨慎行事。” “师父放心,我们有数的。”云既白道。 药玄瞪了他一眼,斥道:“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云既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服气,他分明是最靠谱的一个。 只是在自家师父冷冽的目光下,他非常识时务地没有开口反驳,旁边的几人看得忍俊不禁。 往常大事云既白作为大师兄总是安排的妥妥当当,但是在药玄面前,也只能缩着脖子了。 坐在旁边的谢无忧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师兄师姐们的说笑,眼神有些放空。 文柔注意到她,小声问:“小无忧在想什么?” 谢无忧回神,轻声道:“在想……这一幕好熟悉啊。” 天上挂着月亮,一张大桌子,熟悉的亲人、朋友在身旁谈天说地。 这样的情景,就像在莫家,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几个哥哥姐姐在院落中梨树下摆宴,那时也是这般热闹。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少年们都长大了,眉宇间多了风霜坚毅,也多了一份担当。 文柔看着他们碰杯畅谈的样子也觉得熟悉,是那届擢仙试后,在落雪之巅的宴会。 徒弟与师傅们在一起,相谈甚欢,对未来充满憧憬。 就是可惜了,桌边,少了几个位置。 一顿晚宴,有人因胜利吃得开怀,有人因怀念复杂感慨。 月至中天,众人相继起身离去。 文柔和药玄望着他们勾肩搭背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又带着牵挂的笑容。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转向旁边一棵挂满红色绸带的祈福树,蓦地一愣。 文柔慌忙跑过去,及时阻止准备在上面系上绸带的谢无忧。 “小无忧,这可不兴系!” 看到谢无忧手里那条绸带上写着的:哥哥姐姐们平平安安几个字,文柔心肝都颤了。 “为什么?”谢无忧手僵在半空,一脸懵,“我看那些来这里吃饭的人都系上了,说是战事之后,在故地的大树上系上红绸,可以祈祷亲人朋友平安顺遂。” 文柔看到她纯真目光,瞬间想到六十年前自家六个小孩也曾在焚寂宗的菩提树上系上了许愿绸带,祈愿前程、祈愿平安、祈愿情谊永存…… 可结果呢,好像一个都没能实现,这许愿许得,倒像是某种诅咒似的。 想到这里,文柔表情无比严肃:“我们是修行者,要自信人定胜天,这种虚无缥缈的愿望咱还是不许了哈,乖。” 谢无忧虽然不理解,但是长辈都这么说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将红绸小心叠好放回了储物袋中。 她望着那六人离去的方向,语气不免有些担忧:“长老,他们会平安回来的吧?” 文柔和药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信。 “当然会。” ------------ 第265章 出发! 一家不起眼的边境客栈中。 虞子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自己的形象,肤色微黑,他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露出一点笑容。 云既白细致叮嘱:“这拟息丹的效果持续三日,你们注意些时效,还有,若无必要,别轻易用出自己的本命武器。” 他们六个人都在无尽域的通缉榜单上,改换容貌是最妥当的方法。 云既白这些天耗费心血研究出特别版的拟息丹,不仅能模拟出魔修的气息,更能暂时改变他们的灵力波动,再配合上易容,即使是几位亲近的师长来了,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们。 只要不用出自己标志性的本命武器与招式,就不会轻易露馅。 虞子嘉欣赏完自己易容出的陌生脸庞,随即倒出了储物袋中的一堆武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他上手每一样都拿起来舞了舞,一时不知道选什么。 步梨见他犹豫不决,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兵器堆里拿起一柄黑色的大锤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这锤子不错。” 虞子嘉瞥了一眼,有些嫌弃:“你什么眼光,这也太丑了吧。” “丑是丑了点,但这够低调啊。”步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成为逍遥剑仙之前,先做个撼地锤仙也不错。” “锤仙?”虞子嘉嘴角抽搐了一下。 瞬间想起了第一次去藏兵谷的时候,他低头看着桌上那把黑黝黝的锤子,沉吟了一会,竟然真的拿起锤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勉强道:“既然要伪装,拿锤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那勉为其难的别扭样子,旁边几个人看得想笑。 全栖迟易容成了一名相貌普通,脸颊边有一道浅疤的年轻女生,她服下了一颗拟息丹,随意运起一点灵力挥出一掌,发现使出来的功法确实像魔修,阴气森森的。 “这效果确实逼真,大师兄的丹术又精进了。” 她见裴行之和步梨没有服用丹药,有些诧异。 “步梨,你怎么不用?” 裴行之不用她觉得很正常,就他身上的心魔之气一放,跟魔修没什么两样。 步梨张开手,掌心出现了一团蕴含着妖气的光团,笑道:“我修的一种功法可以改换自身的气息。” 易形术分易容与藏息,改换容貌轻而易举,藏息的话,同其它功法融会贯通一番,将自身的灵力变为妖力魔气也不算难事。 步梨望着手里的妖力光团,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琴雪衣,脸上的笑容落了些。 旁边的裴行之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无言的安慰。 步梨转头看向他,眼眸微弯。 眼前的人是二十岁的模样,发丝乌黑,容貌只能算清隽,与他原本的模样相去甚远。 步梨看了他一会,微微蹙眉道:“你这模样,感觉还差了点。” “差什么?”裴行之问。 步梨思索着,伸手在他的眉宇间点了点,灵光闪过,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用术法给遮住,变得暗淡了些。 “好了。”她满意地点头道:“现在合适多了。” 方才那眼睛太亮了,和他身上刻意释放出的阴郁魔修气质格格不入。 吱嘎—— 旁边的房间门被推开。 几人循声看去,尽皆愣住。 一穿着浅黑色衣袍的少年走了出来,束起利落的高马尾,额前落下几缕碎发,显现出几分朝气,眼神却是众人熟悉的冷静。 全栖迟上下打量了一下,诧异道:“你为什么要易容成一名男子?” 叶舞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也通过术法变得清朗,说道:“我们之前一直在一起,实在有些特别,我想,做出一些改变会更稳妥些。” 三男三女的仙门六人组,现在变成了四男两女的妖鬼魔修小队。 全栖迟啧啧道:“你还是这么细心。” 步梨道:“你这身打扮很帅气。” 叶舞脸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 云既白开口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现在明确一下各自的身份吧,我、小师叔、栖迟、步梨,我们四个人伪装成来自中州魍魉城的修士,此次前往无尽域是为了两方互通有无,做些生意。” 他指了指旁边的虞子嘉和叶舞,“路上我们偶遇到了被中州仙门驱赶追剿的邪修,见其落魄但修为不错,就顺手收下当个护卫。” 魍魉城与无尽域素有往来,他们这个身份合情合理。 虞子嘉与叶舞伪装成邪魔修士,因着前段时间的战事,中州人士对魔修感官恶化,他们不堪其扰选择去无尽域避风头,也说得通。 虞子嘉看向身旁少年模样的叶舞,轻哼道:“喊我一声哥吧。” 叶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全栖迟和步梨从善如流地喊云既白兄长。 裴行之看向云既白,还未开口,云既白先一步开口,语气有些踌躇:“小师叔你……” 他总不能也喊他兄长吧,那不就乱辈分了。 云既白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叫你……叔叔?” 师叔与师侄,现在是叔侄,完全合理。 裴行之:“……” 他沉默了一瞬,面无表情道:“阿梨叫你大哥,你叫我叔叔?” 云既白顿时也觉得这个称呼好像是有些奇怪,迟疑道:“之前不也一直是这么论的。” 步梨一直叫他云师兄,他叫裴行之小师叔,各论各的,一直没变过。 怎么现在还不乐意了? 裴行之:“你年岁比我大。” 云既白:“……” 裴行之声音平淡地喊:“兄长。” 直把云既白听得头皮发麻,转过头去对全栖迟说:“小妹,我感觉我的礼仪道德正在碎掉……” 全栖迟看上去十分的无所谓:“大哥你平时教导我们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习惯就好。” 云既白内心腹诽:就是有些习惯不了啊。 他望了眼裴行之,见对方的表情还算正常,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大惊小怪了。 一个假身份而已,如此较真干什么。 于是他缓了缓神,尽量显得平静些。 这时,步梨开口将话题引入正事,解释了一下莫珏的事情。 听到她推测的林天疾与莫珏的关系时,除了已经知情的裴行之,其余四人皆震惊不已。 虞子嘉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说那个姓林的,是被莫珏挖掉的心?” 全栖迟:“心怎么能变成人的?” 叶舞:“匪夷所思。” 步梨道:“最开始我也只是有一点猜测,直到之前在蓬莱郡,我在那里看到了林天疾,那一眼,他给我的感觉与莫珏有些相似,在之后与莫珏的对峙中,他消失的那一瞬间遗留下的术法气息,我确信了就是林天疾。” 尽管听起来确实惊世骇俗,但种种迹象都指向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几人神情凝重,好半晌没有说话。 云既白斟酌开口:“若真是如此,那林天疾之前为何要救无忧?” 莫珏其人阴险毒辣,没道理他舍弃的心存着善念。 步梨沉默片刻,说:“可能,人总是复杂的吧。” 莫珏曾与她的爹爹闻闲疏是好友,他后悔当时留了一丝恻隐之心导致计划失败,因此他觉得自己的心是累赘,将其丢弃了。 而林天疾作为他的那颗恻隐之心,曾在九霄城大方赠与步梨翎羽,后来那枚翎羽在四方岛发挥了作用;在莫家,他利用步梨身上的法则之力,改变了谢无忧必死的命运线:临走时,他又指引步梨去青夏,在那里遇到了剪秋水。 剪秋水发现她身上的阵法气息与青夏禁地中的阵法相像,后来对方告诉了她时光回溯大阵。 林天疾做出的这一切,似乎都是利于他们,而与莫珏的想法背道而驰的。 虞子嘉呵笑了一声,语气讽刺:“自己的心都与自己作对,他可真够失败的。” 叶舞冷静道:“修道者先修心,他却连自己的心都容不下,难怪无法飞升。” 全栖迟却道:“但他确实很有实力与心计不是吗?先不说之前的‘瞒天过海’和时光回溯,就看眼前,他才离开蓬莱去到无尽域不久,便在那里站稳脚跟有了一席之地,千翠叠云的变故和腐骨花疫毒的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虞子嘉皱眉,“这个人像毒瘤一样。” 步梨道:“所以我需要将这颗毒瘤拔除。” 她看着眼前的伙伴,问:“这次前往无尽域,顺利的话我们会平安回来,若是不顺,就不知结果如何了。” “你们真的不怕?” 虞子嘉甩了甩手里的锤子,撇嘴道:“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这句话都多余问。” 全栖迟:“附议” 云既白点头:“同上。” 叶舞点头:“嗯。” 步梨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笑容。 裴行之始终在她身旁,紧紧牵着她的手。 云既白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那还等什么,早些出发吧,师父他们还在宗门里等我们回去呢。” 众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没有丝毫惧意,只有生死相托的信任与勇气。 “出发!” ------------ 第266章 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一艘商船行驶在去往无尽的航线上,船体巨大,幽黑的船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与腐蚀的斑驳印记,某些不起眼的角落还残留着一些难以辨别的干涸血迹。 主帆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暗沉压抑的深黑,上面用猩红色的颜料绘制出一个扭曲的骷髅骨爪图案。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硫磺与腐朽的怪异气味。 甲板上一些身影正在忙碌,他们有的裹在深色斗篷中,有的行色匆匆,但毫无例外,每个人都透着谨慎警觉。 虞子嘉靠在船舷边,低头望着一眼下方的深海,又伸手拍了拍旁边弯曲发锈的栏杆,不由得嗤笑一声:“真怀疑这艘船从来没有维修过,也不知道会不会半路熄火散架。” 站在他身边做男子打扮的叶舞,神色平淡道:“并不是每个商会都像你家一样财力雄厚,这种往返中州与无尽域的灵船,能用得上银铁木,已经算坚固了。” 虞子嘉耸了耸肩,“那倒也是。” 现在的身份是护卫的两个人巡视完甲板区域,确认并无异常后,便准备返回船舱厢房。 另一边,宽阔舱室内,云既白、全栖迟、步梨和裴行之正坐在一张角落的木桌旁。 他们随意要了两份吃食,心思却在周围的那些乘客身上。 船上大多数皆是妖鬼之流,鲜有一两名是正统修士,且个个修为都不弱,眼神警惕。 “真是令人心烦,这无尽域是闲得发癫吗?隔个几十年就来这么一出,次次打次次输,他们输就算了,搞得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也不得安生。”侧方一名头上生着犄角的妖族与同伴抱怨。 同伴道:“你是妖族还好些,我们这些修魔的才叫惨,出门历练都得万分小心,真怕被那些宗门的弟子不分青红皂白当做无尽域的奸细给剿了。” “哎,谁说不是呢……” 类似的抱怨声充斥在厅中,基本都是因战事受到波及,在中州地界感到不便,选择前往无尽域暂避风头的妖族和魔修。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艘船上竟不在少数。 “听说这次的战事结束这么快,是因为六个人,他们现在可是上了无尽域通缉榜的狠角色!” “你是说青云宗的那六个?里头的那个飞霜君我知道,十年前不是有传言说他独自去了无尽域,我还以为他已经投靠那边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正常的。” “不仅正常,听说他和一名女子在战场上配合默契,成功守下了蓬莱郡,功不可没。” “女子?他移情别恋了?” “不清楚,不过有目击者说,那女子的身形样貌,似乎与他故去的道侣有几分相似,说不定,是个替身呢?” “啧啧,他‘杀妻证道’的凶名在外,居然还有女子敢对他倾心,这飞霜君艳福不浅啊……” 大堂中的食客们闲聊,而被议论的八卦中心的人此刻却闲适极了。 步梨手肘放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歪头看着旁边专心致志为她剥坚果壳的青年,弯眸笑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听见没,都说飞霜君艳福不浅呢。” 微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裴行之剥壳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眸对上步梨促狭的目光,有些无奈地配合她,回应:“大概是因为有个人说他长得好看吧。” 步梨低声咳了两下。 这人居然学会反过来打趣她了。 她挑剔地打量着他现在的易容,“可是他现在的样貌不好看。” 裴行之神色不变,将剥好的坚果放在瓷碟中,推到她面前,“但你还是一直在看着他,不是吗?” 步梨笑眯眯地吃着他剥的果仁,裴行之则继续他投喂的工作。 云既白带着两份膳食回来,对桌上三人说:“走吧,回去。” 四人回了厢房,刚好遇到巡视完回来的虞子嘉和叶舞。 虞子嘉看到云既白放到桌上的膳食,打趣道:“看看,我们的雇主当得真够意思,还特意给护卫带午饭回来。” 云既白没好气道:“是护卫,又不是仆人,爱吃不吃。” 左右都辟谷了,吃不吃都行。 叶舞看了眼面前颜色花花绿绿的餐食,有些好奇味道,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她嚼了两下,平常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这味道真是……” 虞子嘉刚打开自己那份餐盒,闻言看向她,询问道:“不好吃?” 叶舞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比不上我们膳堂的,不过也还算……特别。” 虞子嘉低头看了看那颜色鲜艳、卖相不错的餐食,狐疑地看向云既白:“大师兄,你吃了没?” 云既白正在翻一枚消息玉简,闻言头也没抬:“我去找人打听消息了,没时间吃。” 虞子嘉又看向全栖迟:“小师姐你呢?” 全栖迟的视线在对面两个人之间转了转,沉默了一瞬说:“我方才在看他们,不吃也饱了。” 虞子嘉又看了眼再次夹了一筷子吃的叶舞,想了想,也尝了一口。 下一秒,难以形容的诡异味道在嘴里爆开,他的脸色瞬间黑了。 几乎在他吃下去的一瞬间,叶舞立刻端起手边的茶水猛喝了一口。 虞子嘉夺过另一只茶壶猛灌,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叶舞你真不道德!” 叶舞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有种坏心思得逞的窃喜,“有苦不能我一个人吃。” 全栖迟看着两个人的反应,忍不住问:“真有这么难吃?” 虞子嘉狠狠点头:“简直是我活到现在吃过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听他这么说,全栖迟突然来了点好奇,从叶舞的餐盒里夹了一块小的放进嘴里,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怎么能这么难吃?”她连忙吐掉,接过叶舞给她倒的茶水漱口。 安安静静看玉简的云既白注意到他们夸张的反应,皱眉道:“真有那么难吃?” 这一路走来他们什么苦没吃过,现在一盘菜就给他们放倒了? 全栖迟面如菜色:“大师兄,你可以尝尝。” 云既白放下玉简,犹豫着。 虞子嘉殷勤地将餐盒推到他面前,还贴心地给了他一双新的筷子。 云既白试探地尝了一口,表情一言难尽,没有点评,但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这饭确实不好吃。 虞子嘉道:“我发誓,到了无尽域,绝对不会碰一口那里的食物。” 就灵船上的餐食都难吃成这样,简直不敢想象无尽域本土的食物会是什么样。 云既白放下筷子,思索道:“或许他们与我们的味蕾不同吧。” “真有这么离谱吗?”步梨看了看他们,明明四人都说了难吃,她不知怎么竟然也起了想尝尝的好奇心。 裴行之察觉到她的想法,先一步帮她试了水。 步梨见他表情平淡地咀嚼,不像其他人一样反应很大,问:“怎么样?” 裴行之淡淡开口:“是有些难吃。” 步梨沉默。 能让他都说难吃,可见确实做不得假。 不过她还是夹了一小块尝了下,瞬间后悔了。 她闭了闭眼,道:“人最不该起的,就是好奇心。” 这又酸又苦又糊的怪异味道,简直灾难。 裴行之默默取出了一袋饴糖递给她。 厢房内,一时间充满了对无尽域饮食文化的控诉。 ------------ 第267章 你别乌鸦嘴了 灵船在大海上平稳航行。 “马上就抵达无尽域了,我再叮嘱一遍,我们此行只在莫珏,切不可招惹这里的其它势力。”云既白的语气十分慎重。 现在一行人深入敌方,若是引起这里的势力注意,有弊无利。 虞子嘉道:“莫珏狡诈,他要是知道我们来了,难保不会利用这里的势力来对付我们。” 云既白皱了皱眉,道:“若真如此,那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了。” 远远的,一座巨大的城池的轮廓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不见其形,却先见到其上的魔气滚滚弥漫。 甲板上的一些人看见,感慨道:“黑骨城到了,终于不用再在中州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然而,这些话落不久,前一刻还只是有些阴沉的海面,突然浪涛大作! 海水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层层叠叠的浪花卷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庞大的商船开始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 “快抓住身边的东西!” 甲板上乱作一团,惊呼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一股原始的血腥威压从旋涡中扩散出来。 “吼——” 来自深海的尖啸炸响,修为稍弱的人脸色煞白,更严重的甚至耳中溢出了鲜血,痛苦地抱着脑袋。 啪—— 一只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突然出现,重重砸在了船舷左侧,坚固的银铁木瞬间碎裂。 又有一条触手卷上桅杆,狠狠一扯,绘着骷髅爪的船帆被撕裂。 “我的天哪……” 有人颤抖着手指向前方。 一颗巨大的头颅从海面上缓缓出现,万千只眼睛齐齐睁开,眼瞳猩红,它看着眼前渺小的人,咧开了一张大嘴。 嘴里的黏液落在甲板上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居然是深海大魔!” “我的天哪!踩狗屎运了吗,居然遇上这种百年难见的鬼东西!” “完了……这下死定了……” 看到那巨物,有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叶舞看向身旁的虞子嘉,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你是乌鸦嘴吗? 虞子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无言以对。 他真的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裴行之沉声道:“生死劫修为。” 云既白表情凝重,“有点麻烦了。” 魔兽天生拥有强悍的肉身和天赋神通,生死劫修为的深渊魔兽,威力远超人族同阶修士。 有人在喊:“快攻击,别让它把船拖下去!” 在一些人惊慌失措、甚至开始等死的哭喊间,几道身影急速掠过。 全栖迟挥着一根长棍精准无比地拍在一条触手侧面,引偏了落点,砸在了甲板空处。 虞子嘉双手攥着那沉重的黑锤,重重砸在一条试图缠绕船尾的触手末端,那条触手受痛收回。 又是两道身影,叶舞用双月弯刀挥砍向魔兽的眼睛,旁边的云既白用出飞镖暗器协助,巨兽发出一声吃痛的哀嚎。 步梨掌心妖力凝聚成幽蓝色的锁链,束缚住了魔兽的头颅,而裴行之则见机,几道乌黑色的剑光闪过,刺伤了魔兽头颅上的两只主眼。 船上众人见到这副场景,忙不迭反应过来。 “快帮忙!” 一场战斗瞬间爆发,各色妖力、魔气、法宝作用在巨兽身上,场面混乱,巨兽嘶吼声震天。 青云宗六人用着不熟悉的武器与招式,加上要分心掩饰身份,实力大打折扣,他们只是尽力地限制住魔兽,能将它逼退,保全船只就好。 在船上众人拼尽全力的围殴下,皮糙肉厚的章鱼巨兽眼中闪过惧意,庞大如山的身躯渐渐往后退去,沉入了海水中。 “活下来了……”有人跌坐在地,发出劫后余生的泣音。 有人看向不远处出了主力的人,脸上浮现感激。 船长检查完船体的受损程度,后怕道:“谢天谢地,还好核心没损坏得太严重,勉强能支撑到黑骨城。” 云既白询问身边的人:“你们没事吧?” “没事。”虞子嘉甩了甩手里的锤子,嫌弃上面腥臭的血,“不趁手,还得多练练。” 叶舞抹了把脸上的血,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你以后不许乌鸦嘴了。” 虞子嘉悻悻道:“这谁能想到。” 他们脸上刚浮现出一点轻松的笑意,却瞬间脸色一变,机敏的警觉让他们下意识离开此时所站的位置。 “小心!” “快躲开!” “轰——!” 比之前更重的崩裂声从船底传来,灵船从中间碎裂成两半,船上众人只看到一条伤痕累累的触手在半空中划过,激起滔天巨浪,没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哗啦啦…… 触手砸落掀起的巨浪掀翻了碎裂成两半的船,残破的船再也抵挡不住,转瞬间便被海浪吞噬。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汹涌冰冷的海水中。 ------------ 第268章 傀儡师的消息 黑骨城外,两名身着铠甲的魔修守卫正在交谈。 “上午码头那边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那艘船的事,知道,这批人也真是倒霉,几百年看不见的深海大魔,偏偏被他们撞上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两名守卫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其中一个人指着不远处的海面,震惊喊:“有东西上来了!” 另一名握紧了腰间的刀,“总不能那海魔没吃饱,追到岸上来吃吧?” 那几个黑色生物从浪花中缓缓向岸边移动,守卫才看清居然是几个人,随后又有十余人从海中爬了上来,正是他们刚才谈论的幸存者。 云既白率先对守卫说:“我们进城。” 守卫惊异他们这些人居然能从深海大魔口中逃生,例行询问:“哪来的?” “魍魉城。”云既白取出准备好的身份令牌。 在他旁边的几人不是在吐嘴里的泥就是在扯身上缠绕的水草,一个个看起来狼狈极了。 入城的过程比预想中顺利,守城魔卫看了眼他们的身份牌,确认是魍魉城的便放了行。 相比之下,中州其它地界来的人要被仔细盘问一番,才准入城。 城内的街道四通八达,狭窄肮脏,几乎在入城的一瞬间,六人便敏锐地察觉到暗处有无数道神识探查而来,有的似乎只是好奇,有的则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入城没多久,他们便已经见到了三起斗殴,最严重的一次,一个壮汉被割开了喉咙,巡逻的守卫经过,不过只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虞子嘉同几人传音:‘这地方确实乱。’ 他能察觉到暗处窥探的目光如芒在背,若非他们刻意显露出的修为不弱,怕是现在已经被宰了。 步梨的目光落在远处。 一棵青翠的梨树在灰暗的街角顽强生长,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裴行之,眼中闪过复杂。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有他种的树。 全栖迟和叶舞看到那棵树也有些惊讶。 中州、长霁泽便算了,无尽域这种地方都种上了。 虽然并不是每一棵都是他亲手种的,但能在这种污浊险地发布种树任务,可见他出手大方。 步梨从树上收回目光,凝神细细感知了一会,说:‘莫珏在这里停留过,而且时间不短,还有,林天疾也来过。’ 云既白的目光扫过衣衫湿透,头发凌乱的几人,道:“先找个地方休整。” 他们按照计划,先在黑骨城中找了一家偏僻些的客栈住下。 客栈的老板是一名容貌美艳的女子,声音娇媚:“欢迎各位客人。” 云既白订了五间房,老板开开心心收了钱。 在众人准备上楼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哒哒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木偶,声音虽小,但隐含喜悦:“娘亲,我这个傀儡娃娃改进完可以动了。” 老板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低声呵斥:“死孩子,说了多少次,别鼓捣这些玩意……” 刚离开的六人同时停下脚步,齐刷刷看向步梨。 他们思绪一转,默契地转身折回。 老板见他们去而复返,立马又带上笑脸:“几位还有什么需要?” 步梨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被她扯到身后的小孩,语气难辨:“傀儡?” 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慌张地摆手:“客人听错了吧,这可不兴瞎说的!” 说话时,老板环顾大堂,只有零星两个喝醉的客人,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才明显地松了口气。 步梨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谨慎之态,若无其事地说:“那可能就是听错了,老板,麻烦送些吃食到我们房间。” 老板连忙应下:“好的,待会送来。” 等那六人走了,老板转身揪着自家小孩的脸低声喝骂:“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在房间里搞这些没关系,就是别拿到外面来,你想惹祸上身吗?” 小孩怯生生道:“对不起娘亲,我就是太激动了,下次会注意的。” 老板揉了揉他的头发,叹气:“快回去吧。” 小孩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木头娃娃藏进怀里,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 老板提着一屉餐食来到房间门口,屈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然而等她进门抬头一看,桌边坐着六个人,她顿时愣住。 六人已经换下脏污的衣服,此时正齐整地坐在桌边,听到声响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无形的压力让老板浑身一凛,脸上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客人,你们要的吃食到了。” 云既白起身来到门边接下笼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老板,我们兄妹几人初来乍到,有些话想同你打听一下,放心,只是一些小事。” 说着,他取出了一只储物袋递给老板。 老板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眼前看起来和善的四人,估量了一下双方的修为,自己不是对手,心中叹了口气,只好带上了房门。 “客人想知道什么?”她谨慎地问。 云既白思索了一下,开口询问了一番无尽域盛产奇珍灵材的地方,以及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些东西不是什么机密,老板流畅地说了几个地名,以及几家比较有威信力的交易所。 见气氛缓和,云既白不着痕迹地问:“这段时间这里似乎不太平啊。” 老板道:“这里从来就没太平过,半年多前永寂魔宫联合其它几个势力发兵中州,没想到最后铩羽而归,现在几个组织还在为这件事互相争斗呢。” 她想到方才手中的储物袋,稍微提醒道:“你们这些从中州来的,最好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到几个大势力的人,特别是永寂魔宫的,不然可没好果子吃。” 云既白适时露出忧虑之色:“我们也就是在中州不方便,所以才想来这边做些生意糊口,多谢老板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步梨在旁边,叹道:“是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要打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普通修士,生活不好过啊。” 老板被她这话说得感同身受,“听说是因为永寂魔宫来了个军师先生,据说那人手段了得,很得尊者尊敬,还是中州那边来的人呢,能混到这份上,可真不是一般人。” 老板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悻悻地住了嘴。 云既白沉吟片刻,余光看了一眼步梨,再一次拿了点法器推过去,“老板,能和我们说说方才傀儡的事情吗?” 老板表情一僵。 云既白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好奇,既然无尽域也有人炼制傀儡,说明这是一门正经可行的修炼之法,为何你方才却对孩子那般严厉?” ------------ 第269章 你本该成为公主的 老板看了看几个人,确认几人确实只是好奇,并无其它恶意,才迟疑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据说是四百多年前,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将几大势力的核心高手全都击败了,并且那人还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无尽域。” “这等丢脸的事情,几个势力对那人可谓是恨之入骨。” “后来有些人想效仿那个人修习傀儡术,却都不得其法,那些势力清剿过几次,发现这些人掀不起什么浪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若是运气不好触了那几个势力的霉头,难免小命不保,所以那些研究傀儡术的人,个个都小心谨慎地很。” 闻言,几人神色各异,眼神意味深长。 云既白沉吟片刻,又试探地问:“听说十年前中州那个飞霜君来过这?” “噢,你说他啊。”听到这个问题,老板的语气轻松了些,“这二愣子在我们这儿都出了名了。” “毕竟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一点不遮掩,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傀儡师,还非要找那种能承载魂灵的顶级傀儡,依传闻来看,这种等级的傀儡,恐怕也就四百年前那个人能做得出来吧。” “不过那飞霜君也是命大,在那么多人的追杀下居然还能活着回去中州,这点倒是和那傀儡师有些像。” 步梨轻声问:“姐姐知道那个傀儡师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老板想了想,摇头道:“这倒是不太清楚,可能姓张姓李?那几个势力的人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云既白道:“多谢老板解惑。” 老板离去后,房间里的几人齐刷刷看向裴行之。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步梨又好气又好笑:“二愣子,听到没?” 裴行之沉默了一瞬,没有接话。 虞子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刚才老板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 他的话没有点明,但是眼神却落在了步梨的身上。 步梨道:“是与不是,再去探探消息就知道了。” 天色已晚,其他人都各自回了房间。 步梨看着面前总是为她奋不顾身的青年,忽然笑了。 裴行之有些不明所以:“你在笑什么?” 莫非还在笑刚才那句二楞子? 步梨捏了捏他的脸,“我是在笑,如果那个人真是我爹爹的话,你来这里遭的罪,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她记得云既白说过,那次裴行之回到青云宗,重伤至极。 裴行之却摇头,握着她的手,十分认真地说:“不是无妄之灾。”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温柔地笑:“如果真是你的爹爹,那就是我的岳父大人,所以,这不算无妄之灾。” 步梨笑容更深:“要是他见到你,应该会很喜欢你这个女婿。” “真的吗?”裴行之脸上闪过期待之色。 “当然是真的。” 步梨一本正经道,“你想想,他前脚将无尽域搅得天翻地覆悠哉离去,你后脚继承他的衣钵又把无尽域搅了一通,就冲这份‘志趣相投’,他肯定满意极你了。” 裴行之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睫低垂了些。 步梨瞧着他这副模样,柔声道:“我家行之不是二愣子,他是个至诚至性的好男子。” 裴行之对她笑了下,只是没过一会,神情就低落了下去。 “怎么了?”步梨立刻询问。 裴行之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孩,目光沉沉,里面藏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步梨眨了眨眼,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名为心疼的情绪。 裴行之低声道:“阿梨,你本该成为公主的。” 步梨的表情凝滞。 裴行之不可避免地眼睛泛了红,心疼地轻抚她的脸颊。 如果没有莫珏,她会有一个身为落花宫宫主的母亲,有一个开创全新修炼流派的卓越父亲,她还会有两个温柔的姨母,她会作为少宫主,在所有人的爱里平安喜乐地长大。 她应该拥有这一切,成为享尽万千宠爱的公主。 可现实是,她因为莫珏,成了整日担惊受怕的异世孤魂,被算计,吃了那么多苦。 甚至还……死了一次。 裴行之曾经因为自己不堪的出身而自怨自艾过,可那难受远不及此时。 一个是从未得到,一个是本该拥有。 他的阿梨,就是本来该拥有的那一个。 一想到这些,裴行之心中的酸涩弥漫,密密麻麻的疼缠绕上了他。 步梨的眼睫颤了颤,她努力弯起眼眸,掩去眼底的水光,轻声道:“现在也是公主。” 她凑近他,语气轻快:“既然你那么心疼我,那以后再多爱我一点吧。” 裴行之在她眉心落下珍重的吻,声音喑哑,语气却坚定:“我会一日比一日更爱你。” “嗯,我也爱你。”步梨哑声道。 此时的气氛实在有些苦涩压抑,她思绪一转,找了个话头,试图化掉一点沉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可是小风叔叔那一辈的人了,四百岁噢。” 裴行之看了她一会儿,试探地唤道:“老祖宗?” 步梨忍不住了,“哈哈,倒也不至于,我的意思是,我可能要四百多岁才会遇见你,嗯……老妻少夫?” 裴行之认真想了想,却道:“也有可能我根本遇不见你,我的阿梨是天资卓越之人,四百岁应该已经飞升了。” “好像也确实有可能。”步梨歪头道,“不过那只是假设,现在我还在你面前。” 裴行之凝视了她良久,忽然问:“那你现在,究竟多少岁?” 她说她出生即夭折,因为天道法则给予的一点力量才能活下来,沉睡了四百年才终于长大。 听到他这么问,步梨认真思考,仔细感知了一下自身根骨的变化,肯定地说:“和你年岁一样。” “那便好。”裴行之微微松了口气。 步梨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飞升之下有寿元大限,他在担忧她的安危。 “等莫珏的影响彻底拔除,这个世界的发展会回到正轨,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一直在一起,我不会食言的。” 她道:“天晚了,休息吧,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裴行之:“好。” …… ------------ 第270章 不同的想法 一处幽静的洞府。 莫珏端坐在墨色石台之上,双眸微阖,面容平静无波。 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正上演着天人交战。 戏谑的声音悠然响起,打破了内在的寂静:“他们已经来了。” 另一道声音略显冷漠:“那又如何?” 识海中,林天疾的意识幻影凝聚,他饶有兴致道:“身为玄微命术的开创者,推演天机,洞悉万物,我很好奇,你有没有那么一刻,真正窥见过属于自己的,既定的命运?” 莫珏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若是有那么一刻,当初在九霄城见到你时,我就该将你彻底抹杀,也省得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林天疾耸耸肩,笑容里隐含嘲讽:“那没办法,谁让,我即是你呢。” 莫珏轻轻吐出一口气,叹息中带着一丝荒谬的自嘲:“是啊,算来算去,最终……居然栽在了自己手里。” “你想要再造一座瘟疫之城的计划已经被他们化解了。”林天疾语气平淡地陈述,“多可惜,就差一点。” “你的语气可不见多少可惜。” “有算到吗?他在十年前就来了无尽域,就那么恰好带回去腐骨花。”林天疾道,“你以前利用他们两个人,意图让他们两败俱伤,到最后呢,失败的好像只有你。” 莫珏:“确实,想不到。” 早在“瞒天过海”被破掉的那一刻,他的命术再也无效了。 林天疾轻笑:“有感觉到吗?你大限将至了。” 莫珏淡淡道:“我死你也活不成。” 林天疾反问:“你觉得我会在乎?” 洞府之外,是一处陡峭的断崖。 莫珏站在断崖边,发丝被冷冽的崖风吹得翻飞,他仰望着天上无尽域亘古不变的夜空。 悬挂在天穹之上的圆月,不似中州那般清冷皎洁。 月亮的色泽带着一点暗红的辉光,周围墨色的雾气缭绕,就像这魔气浓重的暗沉之域。 当它运行至中天,那抹血色最盛之时,无尽域大地上的魔气会随之沸腾,许多深藏的妖魔会变得格外狂躁强大。 月亮代表潮汐,影响着万物。 今时所见古月,与往昔无异,然而今月,终究难照古人。 “你在想什么?”林天疾问。 莫珏嗤笑:“你不就是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天疾默然,悠悠道:“我私以为,像你这样冷血的人,做事从不会后悔。” “当然不会。” “那你怎么在想小梨花的父亲?” 莫珏望着天上的月,勾唇微笑,语气复杂:“闻闲疏……他与我一样,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天才,而他,曾是我唯一的挚友。” 闻言,林天疾哼道:“别人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倒好,是从背后插朋友两刀。” 莫珏呵了一声,语气带着深深的讽刺:“这不稀奇。我自己的心都插我两刀。” 他的声音有了一点困惑,“我其实有些不理解,我们本是一体,你为什么要选择背叛自己?” 周围陷入了寂静,就在莫珏以为林天疾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前所未有地清晰: “大概是因为你想成为俯瞰众生的神,而我,却只想成为人吧,一个有血有肉,知冷暖,懂爱憎,会心软,也会后悔的,完整的一个人。” 莫珏道:“难以想象,我的‘心’,志向竟然如此狭隘。” “总好过不人不鬼的你。”林天疾反唇相讥。 莫珏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在孤寂的崖壁上回荡,带着几分苍凉。 笑声渐歇,林天疾再度开口,语气有些玩味:“话说,你觉得这次你会死在谁手里,还是小梨花?” 莫珏俯瞰着脚下的无尽域,眉眼低垂,声音晦暗不明:“或许吧。” ……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永寂魔宫。 一名青年慵懒地倚靠在黑曜石座椅上,他的右手随意把玩着一枚玉简,神识扫过其中的信息。 “四个商人,两名随从,四男两女,来自魍魉城,带领船上的人阻止了深海大魔,所用武器是刀剑棍锤,锁链和暗器……”青年点了点眉心,喃喃自语,“倒是齐全。” 他打了响指,唤来一名下属,“去,盯着这六个,有什么情况汇报给我。” 下属领命离去。 青年手里出现另一枚玉简,上面赫然浮现出六个人的画像。 “这段时间都来了好几队六人团体,这一次,会是你们吗?”青年低喃道,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的光。 忽然,他笑了下,声音轻蔑:“我亲爱的大哥,还有我那不成器的无极侄儿,如此占据天时地利的时机你们都能一败涂地,实力不行,就该老老实实退位让贤才对。” 他盯着手里的画像,心中思绪飞转。 那个神秘的莫先生似乎有些忌惮中州来的人,凡是中州来的人都会重点排查。 若真是如此,未尝不能,借力打力。 …… ------------ 第271章 与虎谋皮 翌日。 六人收整好,准备前往老板所说的交易区探探消息。 连一家客栈的老板都能知道莫珏的消息,说明他的身份在无尽域中不是秘密。 交易区内,小径蜿蜒,由玄木兽骨胡乱搭建而成的棚屋与洞窟,头顶上方悬挂着风干的怪异兽首与一些难以名状的符文挂饰,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 在这里,来回穿梭的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以及一些气息阴冷的人族邪修,他们大多将身形容貌遮蔽在隔绝神识探查的深黑色衣袍中。 左边的摊位上摆放着还在微微搏动的魔兽心脏,右边有关在笼中的精怪魔物,每一样,皆是明码标价。 六人行走其中,边上的虞子嘉和叶舞尽职尽责扮演着护卫的身份。 在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窥伺而来的时候,虞子嘉便会挥舞手里的黑锤,似是一种警告。 叶舞瞥过来一眼,传音道:‘你太张扬了。’ 虞子嘉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毫不掩饰自身武器的魔修,‘我这是在效仿其他人。’ 叶舞转眼一瞧,立马发现暗处投来的一道目光,随即一个冷冷的眼刀飞过去。 然后她再对虞子嘉说:‘你是对的。’ 在这里,低调反而意味着可欺。 云既白等人始终保持着商人的身份,精挑细选了一些无尽域特有的商品。 步梨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说道:“这些东西在中州都没见过。” 裴行之道:“有看上的尽管买,我付钱。” 步梨转眼看他,笑眯眯地,“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挑选了几样具有本土特色的小物件,由裴行之爽快付了账。 这番姿态,像是一队略有资财的寻常商旅。 买了一堆本土特色物品后,一行人便打算回去了,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遭遇了打劫。 看到巷口出现了三名黑袍人堵住了去路,身上杀意恶念毫不掩饰。 虞子嘉和叶舞自觉出手,三下五除二便将人解决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维持着这种节奏,每日在交易区闲逛、采购,行事作风看上去就和那些来无尽域走商的毫无二致。 而莫珏的消息,也在这段时间得到了进展。 房间内。 云既白查看这几天明里暗里打探来的碎片消息,对几人道:“他常在悬月湾那一地带出现,不过那一带算是禁区,由几大势力共同把控,像我们这样的外来者,是不允许进入那里的。” 全栖迟道:“看来要另想其它法子了。” 在屋内商议要事的时候,客栈外,一队身着暗红铠甲、气息彪悍的魔修到来,为首是一名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壮汉,修为已至化神。 老板连忙出门迎接。 “里面的人出来接受盘查!” 房间内,全栖迟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说:“好像出事了。” 已经有人在敲门了。 云既白起身,“走吧。” 为首的刀疤队长看到下楼的几人,“你们从哪来的?” 云既白脸上堆叠出商贾惯有的圆滑笑容,上前拱手道:“我们是自魍魉城来的行商。” 队长的目光随意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魍魉城商队证书,扫过他身后的几人。 脸上有道浅疤的全栖迟,气质阴沉的裴行之,面容普通的步梨,以及手持黑锤的虞子嘉和沉默冷静的叶舞。 “魍魉城?”队长冷笑一声,“近日城中混入了中州的探子,所有外来者都需严查,你说你们是行商,有何凭证,储物袋打开,我们要检查货物!” 云既白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我们魍魉城与无尽域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有强行查验货物的道理?” “在这里,我们才是规矩,你们中州的什么也不是。”队长喝道,身上的气息暴涨。 就在此时,一名搜查房间的护卫下来,手里拿着一只藕色的木头人偶,在队长身边耳语了几句。 队长:“好啊,不仅来历不明,居然还敢私自制作傀儡,来人,给我将这几个人押回去!” 看到这副场景,几人的视线默契地交汇,开始传音。 虞子嘉:‘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叶舞:‘太拙劣了。’ 全栖迟:‘大师兄,怎么说?’ ‘不能贸然和这里的人起冲突。’云既白心中思索,转而问,‘小师叔,你之前来过这里,有经验。’ 裴行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沉吟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在不被几大势力核心高手围剿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有了这句话,云既白心中有了底。 卫兵队风风火火地来,带走了六个人。 周围围观的人啧啧出声,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 “这些中州来的人真是不长教训,本来身份就敏感,居然还在这里做傀儡,惨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 老板站在门口,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小孩仰头:“娘亲,我的房间没被搜查。” 当时卫兵来,他还没来得及藏好那些材料。 老板收回目光,对自家孩子道:“知道做那些东西有多严重了吗?以后要藏好知不知道?” 小孩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 众人跟随着队长,来到一处装饰极尽奢华的酒楼。 虞子嘉看着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不由得笑了。 步梨看了一眼,心想,果然是鸿门宴。 一行人在一间包厢前停下,队长同门口的侍从交涉了两句,转头面向几人,表情全然没了之前的凶恶,僵硬着脸客气道:“客人们,请吧。” 六人推门而入。 包厢内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名兽皮毛毯,墙壁镶嵌着柔和光晕的明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熏香。 上首,一名身着繁复紫袍,面容俊美妖异的青年,倚靠在宽大座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血玉。 “在下殷修。”他抬眼,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听说几位是从魍魉城来的?” 云既白故作疑惑,:“不知公子此举,是何意啊?” 殷修放下玉佩,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我有一笔生意想同你们谈谈。” 听到“殷修”这个名字,裴行之的眉心微微一动。 步梨注意到,‘认识?’ 裴行之:‘永寂魔宫的二把手,地位很高。’ 步梨想到另一方面,‘之前追杀过你吗?’ 裴行之:‘没有。’ 云既白神情自若,礼貌开口:“不知你想同我们做什么生意?我们只是小本经营的商队。” 殷修闻言,不置可否地微笑道:“来往无尽域和中州的小商团中,就属你们修为最好,甚至连我的下属都比不上呢。” 如此意有所指的话,六人表情不变,一派云淡风轻。 殷修继续说:“听闻你们对悬月湾感兴趣,正巧,我这里有名额。” 云既白淡声道:“殷公子消息很灵通啊,条件是什么?” 殷修吹了吹手指,目光闪过暗芒,“你们带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分我一半。”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云既白笑说:“公子喜欢做慈善吗?” “反正不会做亏本生意。” 殷修慢悠悠抛出一只黑色的玉牌,落在云既白面前的桌上,“放心,本人做事,是无尽域难得的诚信,你们全须全尾的来,自然也会全须全尾的回去。” 一次鸿门宴,简简单单结束。 众人回到客栈,老板看到安然无恙的他们,震惊得下巴都掉了:“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 云既白随意回了一句:“嫌疑洗清自然就将我们放了。” 老板深深看了眼他们,她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 房间内,六人围坐一起,盯着桌上的那枚令牌,令牌中还附带一幅地图。 全栖迟道:“有点过于顺利了。” 虞子嘉:“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叶舞:“差不多。” 虞子嘉:“那他为何还放走我们?” 他们现在可是在无尽域的通缉榜单上。 步梨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莫珏不是他那边的,他或许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莫珏,他这个二把手就好上位了。” 现在的情况是,两方都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地没有点破。 “与虎谋皮,步步惊心。”云既白笑说。 “那就必须准备好一个万全的撤退方案。”步梨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目光落在手边的一样东西上,蓦地笑了。 “或许,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叶舞:“谁?” 步梨拎起手边那卷绘着骷髅头图案的商队文书,对他们眨了眨眼,“我们可是从魍魉城来的。” ------------ 第272章 准备工作 幽静的房间内,古朴的戒指被激活,一幅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显现出揽月阁内熟悉的房间陈设。 “你再说一遍,要什么?!”投影上的剪秋水猛地从红木软椅上坐直,右手端着的茶杯一个不稳,险些泼了自己一身。 步梨隔着投影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震惊,暗自庆幸还好不是面对面,不然这杯茶非得泼到自己身上。 她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诉求:“六枚能从无尽域到中州的传送阵法。” 剪秋水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放在桌上,声音都拔高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从无尽域到中州!还要六枚?你以为绘制阵法是在捏泥巴吗?” 步梨小声道:“你们魍魉城不是对外称什么都能交易吗?” 剪秋水脸僵住,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城主,你确定对面这几个是真的?” 宣泠淡淡道:“他们戒指上的权限是我亲手施加的,做不得假。” “是吗?”剪秋水恍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本来在外面悠哉游哉逛街呢,突然收到城主的消息说有人找他,一来就看到几个熟人,结果对方一开口就是要六枚超远的传送阵法石。 步梨知道这件事难度很高,于是说:“价格你随便开。” 闻言,剪秋水望着对面的人。 六个人都是青云宗的核心人物,其中两个还有其它身份,一个是长霁泽第一组织的少宫主,一个是富国青夏的二殿下,这一群人都是不缺钱的主。 “知道你们灵石多得没处花,我也真的很想赚,但我有心无力。”剪秋水叹气, “无尽域那个鬼地方煞气太重了,对空间阵法具有极强的干扰性,而且两个界域之间拥有法则天堑,我们魍魉城之前尝试在那个地方建立通往城内的稳定传送点都屡屡失败,你想要从无尽域直接传送到中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步梨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如果,传送一半呢?” “一半?”剪秋水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滑动着复杂的阵纹轨迹。 半晌,他斟酌开口:“如果你的一半指的是从无尽域的边缘,传送到混乱海的中段区域,避开煞气最重的核心带,倒是有一定的可行性,虽然风险依旧很大,但我有七成把握。” 步梨眼前一亮,“需要多长时间?” 剪秋水估算了一下手里的现成材料,道:“三天吧。” “多谢。” “别谢。”剪秋水伸出五根手指,微笑,“我要价可不低,你们几个人身上都有魍魉城的令牌吧,把编号告诉我。” 步梨问道:“不需要送到你那里去?” “不用。”剪秋水道,“流通在外的每一枚副牌魍魉城都有备份,有了编号,我在主阵盘上构建传送阵法,就能投射到你们的令牌身上,怎么说我也是中州有名有姓的阵道大师,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办不到。” 步梨:“那多谢剪执事了。” 通讯结束,投影光幕消散。 步梨看着面前的几人,道:“我们也需要做点准备了。” 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了。 …… 虞子嘉和叶舞前往码头,他看到叶舞皱眉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疑惑:“你在想什么?” 叶舞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转头问他:“我这身易容很差劲吗?为什么还能被认出来?” 她都已经易容成男子的模样了,声音体态都有调整,但他们依旧被人试探。 虞子嘉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不差,我们的易容都很完美,我猜问题出在别处。” “首先我们在船上遭遇深海大魔却能全身而退,这件事本身不太寻常,应该被船上其他人传出去了;其次,我们这几天看似闲逛,暗地里却一直在打探莫珏的消息,殷修作为二把手想上位,应该是很早便视莫珏为眼中钉,对所有关注莫珏的人和事都会格外敏感。” “他之前那番话有很重的试探成分,左右就算试探错了,对他而言也无非是敲打几个不懂规矩的外来者,毫无损失。” 叶舞定定地看着他,“你现在懂得很多。” 分析起局势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都说了,我在青夏又不是什么都没学。”虞子嘉声音十分平淡,有着一种通透,“一个国家下面的势力和一方地域之中的势力争斗大差不差,以此类比而已。” 叶舞沉默了一会,忽然问:“结束之后,你会去哪,回青夏还是青云?” 虞子嘉表情一顿,良久后,声音有些低地回答:“再说吧。” 两人在码头的灵船商会中打探消息,然后花重金雇佣了一艘最为坚固,速度最快的船,与船长约定好,等他们来到这里便能起航离开无尽域。 他们给的价格很高,船长乐滋滋答应下来,保证随叫随到。 就在船长喜笑颜开地拿着储物袋转头回船上时,侧方一把冰冷的刀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浑身一抖。 “大人,有话好说……” 黑衣人冷冷道:“刚才那两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船长战战兢兢,完全不敢隐瞒:“他们打听了最近十天前往中州的船只,花大价钱雇佣我这艘船,说到时候载他们离开。” 黑衣人道:“具体什么时间?” 船长:“他们没说。” 黑衣人沉吟片刻,说:“海上风浪大,你这艘船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旧船行驶久了,出点毛病,维修个十天半月的,是很平常的事,对吧?” 船长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那笔佣金实在太诱人了。 但当他的余光瞥见黑衣人刻意翻转到刀刃,露出那个象征着永寂魔宫的徽记时,瞬间哑了火,连声道:“我明白了,小人这艘破船确实该大修了,一时半会肯定动不了!” “明白就好。”黑衣人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鬼魅般消失在码头。 船长腿软地跌坐在地,满头冷汗:“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惹了魔宫的大人。” 黑衣人回到永寂魔宫奢华的偏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上首的人。 殷修唇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我果然没想错,他们还真是为了莫先生来的,想事成之后功成身退,想法倒是不错。” “殿下,现在如何?” “传讯给其它几个势力的将军,就说我发现了中州细作的重要动向,约他们一叙。” “是。” ------------ 第273章 希望某人不要步我的后尘 客栈房间内,步梨正将一种淡蓝色防水胶质涂抹在灵木表面,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回来的虞子嘉和叶舞,“办妥了?” 虞子嘉笑道:“那肯定是妥妥的。” 叶舞看到地上堆放的材料,旁边的裴行之正挽着袖子在忙活,开口:“需要我们帮忙吗?” “这个,削成六尺长,五尺宽。”步梨递给她一块超大超硬的灵木。 叶舞看了一眼裴行之,小声对步梨说:“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手艺。” 清冷孤傲、剑术超群的飞霜君撸起袖子做木匠活,这画面着实透着一种违和感。 步梨笑说:“我的全能伴侣。” 垂着头的裴行之听到这句话,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 虞子嘉看着那略有些简陋的材料,嘴角抽抽:“这能行吗?” 步梨道:“风浪不大的话,应该没问题。” 此话一出,房间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步梨立马捂着嘴,眨巴眨巴眼,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就在此时,云既白和全栖迟推门而入,他们刚去悬月湾外围踩点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 全栖迟诧异道:“怎么了这是?” 一个个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虞子嘉抿唇,语气有些沉重:“没什么,只希望某人不要步我的后尘。” 全栖迟更疑惑了。 步梨连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云师兄,你那边怎么样了?” 云既白道:“外围守卫的巡逻规律和几个潜入点都摸得差不多了,殷修给的令牌和地图基本属实,我还打听了一下,莫珏前段时间就在侧湾那边闭关,一直未出,时机合适,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步梨冷静道:“令牌和地图没有问题,意味着殷修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乐见我们按照他设想的剧本走。” “我们可以制造一些混乱,转移一下注意力。”这时,裴行之停下手里的刻刀,开口, “这里除了永寂魔宫,还有骸骨帮血河会两大势力,他们表面维持平衡,私下因资源、地盘摩擦不断,加之之前兵败,积怨更深。” 步梨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心疼。 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之前被追杀的血泪经历啊。 闻言,云既白瞬间有了想法,“可以将永寂魔宫的人意图撇开其它势力,独吞悬月湾核心秘宝的消息散播出去,祸水东引,不论他们信不信,对我们都有利。” 虞子嘉笑道:“煽风点火啊,交给我吧。” …… 永寂魔宫。 殿中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殷修一身紫袍坐在主位上,下方坐着几名气息彪悍的人,正是骸骨帮与血河会的实权人物。 殷修慢条斯理道:“诸位,今日请各位前来,是有件关乎诸位切身利益的消息,要与大家分享。”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几人,“关于之前导致我们联军在中州铩羽而归的那几个罪魁祸首,我有确切消息。” 一名身穿铁甲,面容狰狞的男子,冷声道:“那几个是青云宗的,除了在中州还能在哪,总不能来这里了吧?” 殷修淡笑不语。 “真来这里了?” 殷修懒洋洋道:“据我掌握的情报,他们不日便会前往悬月湾那一带。” “悬月湾?他们去那里作甚?”男子疑惑道。 殷修摊手,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他们主动送上门来,这可是个将他们一网打尽一雪前耻的千载良机,几位没有想法吗?” 几人交换着眼神,殿内气氛变得微妙。 殷修慢悠悠继续火上浇油,字字诛心:“我记得十年前那位飞霜君孤身来此,也是几位麾下的精锐损失最为惨重吧?” 几人的表情冷了些。 “你们说,这次他会不会又是来找傀儡师的?”殷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下额头,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差点忘了,四百年前那个叫闻闲疏的横空出世,当时好像也是几位前辈的直属部下,被打得最惨?” 短短几句话,几位主事人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血河会的一名老者沙哑开口:“何必阴阳怪气,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殷修脸上的笑容一收,沉声道:“当然是联手将他们彻底留下,只要他们一死,青云宗便如同断了一臂,届时,我们重整旗鼓,再图中州,还愁大事不成吗?” 骸骨帮的中年男子嗤笑:“得了吧,之前那么好的机会都败了。” 殷修冷了脸:“我兄长无能,与我可无关。我已经掌握了那几人的动向,等他们进入悬月湾,我在外布下天罗地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人道:“既然你如此清楚他们的想法,为什么现在不动手?” 殷修道:“他们修为不俗,配合更是默契,若不能一击必中,让他们走脱一两个再找可就难了,这一点你们在之前的战场上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几句话不离他们之前的失败,几位首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老者嗤笑:“说来说去,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为何如此笃定他们一定会去悬月湾?” 殷修神秘一笑:“大概是为了,那位莫先生,他们之间有怨。” 老者顿时皱眉。 “我兄长那个蠢货同中州那莫先生合作,折损了我们这么多的人,我不信你们心中无气。” 殷修道,“诸位,无尽域还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便好,这次若成,那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几人神情凝重,似乎是在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殿外快步走来一名下属,在殷修耳边低语了几句。 殷修听完下属的汇报,看到下方同样收到消息的几位首领,戏谑地笑了:“看,他们都在散播谣言挑拨离间,现在你们还觉得我说的是一面之词吗?” 老者沉吟片刻,道:“若情况属实,此事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中州的人,总不能让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随去随来。” 殷修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么,我便静候诸位佳音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 第274章 我们很值钱 悬月湾作为无尽域开放区域之一,其入口的远比黑骨城内部喧嚣杂乱,这里更像是一个建立在险地边缘的混乱集市。 巨大的玄木搭建的牌楼下,形形色色的身影汇聚于此。 青云宗六人混在几只中小型商团的队伍之间,收敛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气息。 他们此刻的装扮与那些来往的商团差不多,风尘仆仆。 在排队等待进入悬月湾的时候,旁边几个显然是常年在此跑商的魔修正在高声谈笑,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显眼。 一名邋里邋遢,头上长着一副羊角的魔修骂骂咧咧:“黑心啊,为这家商团跑完才给这么点佣金,够干个屁。” 他旁边脸上带着鳞片的同伴嗤笑一声:“我知道有个来钱快的。” “什么?” “悬赏榜那几个人啊,个个值钱,特别是青云宗那几个,杀一个就够你潇洒几十年了,这绝对是来钱最快的。” 羊角魔修没好气道:“是,死得也快,连殷无极殿下都折在中州了,他可是永寂魔宫未来的当家,竟然都死哪里了,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他曾经可是咱们无尽域年轻一代公认的领袖,天赋实力无人能及,谁曾想,人外有人啊。”同伴感叹道, “要我说啊,上头那些大人物该消停些了,都和中州打了多少年了,哪次不是碰一鼻子灰,就上次,不就是败在青云宗手上,这次还是青云宗,这中州第一宗门的实力,真不是盖的。” 羊角魔修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小声点,永寂魔宫巡逻队还在呢,不过话说回来,这永寂魔宫内部怕是要变天了……” 这些修士的议论清晰地传入六人耳中,他们面上不动声色,仿佛事不关己,私下却在传音。 虞子嘉语气轻佻:‘我们很值钱。’ 全栖迟开玩笑说:‘不然这样,我们把你绑了押出去换赏金,等拿到钱了再去救你。’ 虞子嘉对她翻了个白眼,‘你是我的师姐吗?这种缺德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全栖迟理直气壮地说:‘现在的身份不是。’ 步梨被他们的对话逗乐了,想到之前死的殷无极,对虞子嘉说:‘他们殿下的死和你有主要关系,你应该比我们值钱。’ 虞子嘉抱着黑锤,幽幽道:‘最值钱的恐怕不是我吧?某两人可是上了人家必杀榜前列,还有个被重点标记了呢。’ ‘而且啊,要是那些人知道你是那傀儡师的女儿,估计得加重加粗标记了。’ 步梨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看向裴行之,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裴行之注意到她的目光,想到全栖迟的话,低声传音询问,语气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你想把我卖了吗?’ 步梨微微挑眉,故意逗他:‘可以吗?’ ‘可以。’裴行之眼中浮现笑意,毫不犹豫回答。 顿了顿,又说:‘我会自己跑回来的。’ 步梨忍不住笑:‘那我卖完在原地等你。’ 裴行之:‘好。’ 一旁的云既白听着这越来越离谱的传音,忍不住扶额,打断:‘这种时候你们居然还有心思插科打诨?’ 都身在敌窝了,强敌环伺,正常人想的难道不应该是见到莫珏了怎么应对,以及之后怎么离开吗? 怎么还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怎么卖自己人换赏金? 云既白忽然想到离开时药玄说“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话,实在无奈。 这里分明就只有他一个人靠谱。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旁边一直保持着冷静警戒姿态的叶舞,心中稍感安慰,总算还有一个靠谱的。 然而下一刻,叶舞的传音冷不丁响起:‘真要卖的话,长者优先。’ 云既白:‘?’ 五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全栖迟和步梨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哥。’ 裴行之紧随其后:‘大哥。’ 云既白沉默一瞬,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当我什么都没说。’ 几个人个个憋着笑。 就在这时,悬月湾入口开放,守卫们盘查了每个商团以及他们的通行证。 六人接受了检查,然后跟随着前面进入的商团,成功进入了悬月湾外围区域。 …… 与此同时,殷修收到心腹传来的密报,确认了那六个目标已经进入悬月湾的消息,他妖异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在他对面,是之前进兵中州的主帅,也是现今永寂魔宫的掌权者,殷烈。 “你在笑什么?” 殷修懒懒道:“我的事情,不劳大哥费心吧?” 殷烈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弟弟,声音沙哑:“你最近的动作有点多了。” “是吗?我可不觉得。”殷修语气悠闲,完全不在意对方话语下隐含的警告。 “我的好弟弟,我希望你清楚,这里,现在是谁在当家做主。”殷烈冷冷道。 “那是之前。”殷修缓缓起身,视线转向他,“半年前,你与那莫先生合作,信心满满远征中州,结果呢?葬送了我魔宫大半精锐,玄老死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搭了进去,当然这不重要,反正你孩子多。” “重要的是,我们永寂魔宫的声望一落千丈,你没听到吗?其他势力对我们的嘲笑?” 殷烈表情沉郁,周身气息翻涌,恐怖的威压压向殷修。 殷修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淡淡回视着他,“大哥,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我会用我的方式,将之前输掉的赢回来。” 他顿了顿,转身向殿外走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与中州来的人合作,你也是真的……蠢顿到家了。” 殷烈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很久后,身上魔气收束,脸上的震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复杂的笑容。 “由你去折腾吧。” 殷烈想起那位神秘的莫先生,对方之前曾扬言能将中州攻下,然而每一步的计划都像是被人预料到一样,最终一败涂地。 他曾见识过莫先生的实力,深不可测,连他都难以抗衡。 可现今对方已经闭关许久,无半点消息,似乎也是束手无策了? 殷烈才陡然明白,或许,这不是无尽域与中州之间的势力之争,这单纯是中州那些人内部不知道绵延了多少年的恩怨情仇,他们无尽域,只是被搅入局的棋子,而且还是边缘的棋子。 他怅然地靠在椅背上,发出悠长的叹息:“至少这近百年的中州,是真的不好惹了啊……” 离去的殷修或许没有想到,他最后那句讥讽殷烈与中州的人合作是愚蠢,但他之前请君入瓮的计划,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合作呢。 ------------ 第275章 我们终于真正地见面了 天穹之上,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纯白的光辉下,映照出一片高耸嶙峋的黑石群山,扭曲的岩石宛若蛰伏的巨兽骸骨,其间隐约可听见野兽的咆哮声。 进入此地的六人谨慎前行,忽然,步梨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天上的惨白月亮,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在她旁边的裴行之察觉到她的异样,身体已经下意识地靠近她,呈现护卫的姿态。 步梨看着面前的朋友们,声音微低,语气复杂:“鸿门宴,我们要再吃一次了。” “鸿门宴?”全栖迟语气有点疑惑。 “这是一个典故。”步梨随意解释了一句,“就是之前和殷修那次一样。” “我听到莫珏的声音了,他让我往西走。”她伸手指向西面的黑石林,雾气浓郁,“走吧。” 虞子嘉惊讶:“就这么进去?” “不然呢?”步梨反问。 虞子嘉沉默一瞬,点头,“好像也确实如此。” 他们来这里就是来找莫珏的。 众人走进黑石林,脚下是黑褐色的枯枝落叶,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们都没有说话,这声响听起来有几分诡异。 穿过黑石林,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地裂峡谷。 峡谷之中,翻涌着浓郁的漆黑雾气,雾气不是死物,其间仿佛蕴藏了世间所有的恶意、怨恨与疯狂,仅仅是站在峡谷边缘,就能无数细碎扭曲的低语传入脑海,试图侵蚀人的心智。 众人立马将运起凝神静心的法诀,将那些无孔不入的恶念低语隔绝在外。 裴行之握住步梨的手,在她的防护上又加了一层防护,温暖的灵力默默包围着她。 步梨对他摇了摇头,关切问:“你感觉怎么样?” 裴行之曾深陷心魔,对这种负面能量更为敏感。 裴行之道:“我没事。” 他的心魔虽然没有根除,却已经被他掌握,这些怨气影响对他造不成实质伤害。 全栖迟神情凝重,“好浓重的恶念,这得残害多少生灵……” 一道缥缈的声音悠悠传来:“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听到声音,虞子嘉道:“故弄玄虚,你还不出来吗?” 那声音轻笑:“又不是我找你们。” 云既白看着眼前那滔天的煞气阴云,沉声道:“多的不说了,小心些。” 六人结成紧密的阵型,虞子嘉和叶舞一前一后,云既白和全栖迟在两边,裴行之与步梨居中策应,谨慎地踏入其中。 一入峡谷,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光线被彻底吞噬,唯有依靠灵力才能勉强视物,脚下的地面湿滑柔软,鼻尖充斥着些微的血腥气,好似踩在腐烂的血肉上。 前行不过百步,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 周围突然响起轻巧的声音,四周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数道身影从中扑了出来。 全栖迟惊疑出声:“人?” 步梨下意识道:“行尸?” 下一秒,那些黑影完全显现了身形。 有的是人类,长着五只手六只手;有的是妖族,一副身体上长了三四个头,各种千奇百怪的物种,每一只身上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弱一些的有元婴中期,强一些的甚至有化神后期。 步梨哑然:“是傀儡啊。” 众多傀儡眼冒红光,向着六人攻击而来。 虞子嘉挥出黑锤,将一头扑来的蜈蚣砸得四分五裂,叱道:“怎么这么丑?” “有我这个丑吗?”旁边传来云既白的声音。 虞子嘉转眼看去,只见云既白的脚边,一只长着无数张人脸的肉球状物体被切割成几个碎片,那脸上的痛苦表情栩栩如生,看得人头皮发麻。 虞子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那个最丑。” 全栖迟手中惊鸿枪舞动,每一枪都能打倒一片傀儡,直到一次突刺,枪尖卡在了一只人形傀儡异常坚硬的肩胛骨缝中,一时无法抽出。 身后有一只傀儡急速袭来。 全栖迟冷静地抽出备用的长棍,准备抵挡。 一道青绿色剑光突然出现,将她面前的那只傀儡劈成两半,卡住的长枪被全栖迟瞬间收回。 身后那只傀儡被守花的剑气拦下。 被砍成两半的傀儡倒下,露出步梨的面容,她微笑说:“小心点呀栖迟。” 全栖迟挑眉道:“这不是有你们在。” “那也要小心。”叶舞道。 全栖迟余光瞥见另一边用锤子一砸,就能碎掉一只傀儡的虞子嘉,不由喊道:“师弟,你那里还有多余的锤子吗?” “没了。”虞子嘉回,“你也想做锤仙?” 全栖迟挥了挥手里的棍子,说道:“是有点。” 前方的裴行之的剑光四溢,切碎几只傀儡的骨骼。 “果然,还是不行啊……” 随着这一声幽幽长叹落下,那些进攻的傀儡群骤然停住,头同时扭向了一个方向。 黑雾突然涌动,向着两边后撤,众人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远处,一座由苍白骸骨垒砌而成的祭坛显现在他们的眼前。 祭坛旁边矗立着六根巨大的石柱,每一根石柱上刻满了歪七扭八的诡谲符文。 祭坛的台阶上,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随意地坐着。 他姿态安然,右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仿佛是在欣赏一场精心准备的戏剧。 那人的面容俊雅,带着一丝书卷气,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那是——林天疾的脸。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最终落在步梨身上,轻轻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种熟稔:“小梨花,我们终于真正地……见面了。” ------------ 第276章 你真的要杀我吗? 步梨看向祭坛上的人,冷静开口:“你现在是莫珏,还是林天疾?” 闻言,青年眉梢微挑,笑得怅然若失:“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本就同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步梨的目光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她看了眼周围奇形怪状的傀儡,语气莫名,“这些什么意思?” 莫珏低眸,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藕白色的木头,声音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小梨花,你知道吗?你爹爹闻闲疏,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能化腐朽为神奇,用最普通、最廉价的材料,炼制出拥有韧性与灵性的傀儡,在他的操控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然而,在此之前,他也不过是这无尽域中一个不起眼的底层角色,后来,他力压无尽域多名高手,成为了当时大陆上屹立巅峰的寥寥数人之一。若他没亡故,这傀儡之术,定会发扬光大。” 莫珏说着,抬眼看向步梨,“对了,你娘亲步樱也很优秀,是落花宫历来最强的一位宫主,若他们还在,大概是这块大陆上第一对执手飞升的神仙眷侣。” 步梨脸上覆上一层寒霜,冷声打断他:“我想,他们并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缅怀。” “可是嘴长在我身上。”莫珏摊开手,脸上始终是那副令人憎恶的微笑。 “我也曾钻研试验过,但是制造出来的傀儡大都粗劣不堪、不尽人意,远不如他的精细灵动。” 他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步梨,有种观赏艺术品的挑剔,“尤其是你之前那个身体,简直完美,就是可惜,已经坏掉了呢。” 闻言,步梨眉头紧皱,分出一缕安抚的心念落在裴行之身上。 莫珏转了转手里的木头,瞥了一眼周围的傀儡群,悠悠长叹:“同样是自创功法,同样是天纵奇才,为什么他们就有机缘飞升,而我却不能呢……” 他的声音缥缈,也不知是在问谁。 虞子嘉冷冷嗤笑一声:“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们呢?” 莫珏表情一顿,看向虞子嘉,竟然没有动怒,反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谷中,有些渗人。 全栖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对身边的人小声嘀咕:“大师兄,去给他驱驱邪吧?” 云既白给了她一个“和善”的眼神。 莫珏笑够了,起身站了起来,玄色长袍无风自动,望向面前的六人,“小梨花,你真的想杀我吗?” “为什么不呢?”步梨神情平静地反问。 莫珏歪了歪头,蹙眉道:“你都杀过我一次了,再杀一次,是不是就有点太不礼貌了。” 步梨道:“你作为石玉的时候,可从来不是个懂礼貌的。” 莫珏哈哈一笑,道:“我觉得,你不能杀我呢。” 下一瞬间,他脚下的骸骨祭坛光芒大盛。 六根巨石柱上的的符文开始闪动,如虫子一般蠕动起来,一道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阵法,转瞬间勾勒而成。 周围的血腥煞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疯狂地朝着祭坛顶端汇聚而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众人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步梨脸色一变,喝道:“你又做了什么?” 莫珏的身影在血腥煞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还记得青夏禁地之下的招魂大阵吗?我是阵法的建立者,我之存亡,即阵法之存亡。” 他缓缓抬手,语气带着一种癫狂的憧憬,“你们说,若是六国核心之地的阵法同时自爆,无数煞气怨灵席卷中州各地,会发生什么?” 众人目光震怒,特别是虞子嘉,直接骂了起来:“你这个老疯子!” “嗯哼。”莫珏对他的恶骂不以为然,表情畅想,“数座皇城顷刻间夷为平地,数百万生灵尽皆殒命,成为废墟焦土,这场面真是辉煌……而又盛大啊。” 他知道自己今日已是大限之期,但那又如何? 纵然是死,他的死亡,也会给这个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垂眸,看到下方想要冲破傀儡阻止他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他轻轻一挥手,周围那无数的傀儡,红光大盛,更加不顾一切地扑向青云宗六人,瞬间将他们淹没。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两个身披甲胄的高大身影从祭坛后缓步走出,随着他们的靠近,身上的气息逐渐显现,竟然是两名渡劫修为的傀儡! 而那两只傀儡一出现,空洞的目光居然精准地锁在步梨身上,死死地盯着她。 一刀一斧,挟裹着巨大的压迫力朝着步梨攻击而来。 裴行之先一步拦下了那名手持巨斧的傀儡,然而那巨斧傀儡对他斩向它关节的凌厉剑气全然不顾,甲胄崩裂,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却依旧咆哮着,冲向步梨。 “怎么回事?”虞子嘉一锤挥开眼前的一片傀儡,神情惊疑不定。 莫珏慢悠悠解释:“哦,这两个就是之前被闻闲疏打败的两名渡劫,大概他们残留的一点怨念,即便是被我炼制成了傀儡,也依然认出了你身上,属于闻闲疏的血脉气息吧。” 两只拥有接近万相劫实力的傀儡,身躯高大坚硬,发出了不死不休的攻击。 步梨与裴行之联手,才能应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剑光、斧影在谷中激烈碰撞。 其他人则是被越来越多的傀儡群死死缠住,一时根本无法脱身。 在如此紧张万分的时刻,阵法中的莫珏脸色微微一变,眉头皱起。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与不解:“你为什么……总要在这个时候反驳我呢?” 一个悠扬戏谑的声音在他心底清晰响起:“我之前已经与你解释过了。” 莫珏面无表情地将那一点心念狠狠压了下去,“但是,我始终是我自己的主宰。” 就在他的心神出现这一丝细微波动的刹那。 一把剑已至眼前。 ------------ 第277章 第六剑,虚无之剑 莫珏的目光中倒映着眼前疾刺而来的剑锋,神情异常平静,他轻挥衣袖,数道煞气在他的手中凝聚而成一把骨刃。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骨刃格挡开了步梨的剑,莫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与掠至他身前的步梨战在了一处。 “没了法则之力,凭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莫珏的声音含着一丝嘲弄。 步梨虽然处于下风,却轻笑着,声音笃定:“但是你也杀不了我,不是吗?” 莫珏挑眉道:“你想玉石俱焚?” “是你先要同归于尽。”步梨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寻找时机。 整个峡谷已经化为混乱的战场,各色灵力光芒交织,宛如节日的烟火,每一道攻击都藏着致命的杀机。 突然,被两只傀儡牵绊住的裴行之,不顾身后劈下的巨斧,强行扭转身体,反手斩出一剑,万千冰雪被剑意引动,如银河倾泻,飘洒落下,极致的寒意弥漫,傀儡群的身体凝滞了一瞬间。 那一刹那,步梨的剑气骤起,层层叠叠的剑意花瓣,如梦似幻,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也遮蔽了莫珏的感知。 莫珏只觉得眼前一花,他感觉到那一点冰冷毁灭的剑气直取自己心脏而来,满不在乎道:“小梨花,我说了,我死,阵法亦亡,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嗤——” 清脆却沉闷的剑刃入肉声,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 莫珏的身体猛地僵硬,他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眼前,倾雪剑距离他的心脏一寸之距,剑尖闪着寒芒,却并未刺入。 不是步梨,那是…… 一把黑色长剑透胸而过,剑尖之上,一滴殷红的血缓缓滴落,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背后响起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你,一直在废话。” 剑禁五步,第六剑——虚无之剑。 无声、无息、无光、无影,斩断肉身,湮灭虚无。 一缕轻柔的微风拂过,那缕血肉之躯从剑痕处开始缓缓消弭成灰,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失在天地之间。 后方,那座骸骨祭坛缓慢地平静下来,六根巨石柱上的符文扭曲、纠缠,直至彻底消失。 意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莫珏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天边。 “我没输给你们,我输给的是……” 那细微的声音随着虚无的剑意,消散在峡谷的风中。 输给的是谁呢? 是天道?是命运?还是…… 众人没有听到,但或许,他们心中都有答案。 步梨看到,那一句话前的最后一个眼神,她几乎瞬间明白了,那个眼神的主人,或许是……林天疾。 他似乎是在遗憾,遗憾自己的谢幕……并不盛大吗? 对面,叶舞依旧保持着出剑后的姿态,右手紧握着守花剑。 下一刻,她脸色骤然惨白,猛地张口喷出了一大股鲜红的血液,其中甚至掺杂着内脏的碎片。 咔嚓—— 令人心悸的密集骨裂声从她体内传递出来,她露出的脖颈、手臂肌肤上,瞬间崩裂开一道道血痕,丝丝缕缕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黑色衣衫。 无法抑制的碎骨之痛席卷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哀嚎。 然而,就是在这极刑般的痛苦中,她居然还冲面前的步梨笑了一下,说:“看,挫骨扬灰了……” “叶舞!” 伙伴们惊恐的喊声同时响起。 步梨如同被惊醒,身影一闪,接住叶舞往后软倒的身体,手指触碰到她的脊背,步梨的心止不住地震颤。 那里的骨头,全碎了! 感应着怀里人瞬间消弭的生机,她脑海中闪回了在莫家的那个夜晚,虞子嘉和叶舞的对话。 虞子嘉问:“出第六剑会有什么后果?” 叶舞答:“轻则断骨,重则殒命。” 而此时,为了诛杀莫珏,为了阻止那毁灭中州的阵法,她义无反顾使出了这禁忌的第六剑——虚无之剑。 “你的鬼主意就是这个?”步梨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模糊了视线,忍不住骂道,“谁要你用命来换啊!” 正是因为方才叶舞传音告诉步梨,她有办法在不触发阵法的情况下绝杀莫珏,步梨才选择配合她的。 可代价,却是她的命吗? 叶舞涣散的目光聚焦在步梨脸上,布满反噬咒痕的手艰难抬起,抚上眼前姑娘的面容,声音低如微风:“这才是……守花的意义……” “我才不在乎什么意义!”步梨泪眼朦胧,急声喊她,“我只要你好好的。” 叶舞的嘴角弯了弯,声音断断续续:“你在意的,千年……万岁,椒花……颂……” “唔——”最后一个字被堵了回去。 及时赶来这边的云既白眼疾手快地,将一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丹药塞进了叶舞嘴里。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后怕:“不省心的,说遗言还早了点。” 随着丹药入喉,磅礴的药力化开,护住了叶舞即将彻底熄灭的心脉。 云既白此刻无比庆幸当时炼制的那枚太一归真丹,裴行之因为不愿意依赖外物去除心魔而拒绝服用,不然这会还真的要听叶舞的遗言了。 步梨也认出了那一枚丹药,脸上的泪将落未落,表情呆滞了。 “还愣着干什么?”云既白没好气道,“快帮忙啊。” “哦,哦。”步梨恍惚起身,将叶舞交给云既白照看。 云既白将自身温和的灵力输入给叶舞,帮助她化开药力,同时简单处理着她身上细密的伤痕。 步梨则是转身加入了战局。 莫珏虽死,但这些傀儡依旧还在。 没了他的核心控制,那些傀儡反而变得更加狂乱,开始无差别攻击。 只有那两只渡劫修为的傀儡,目标始终如一,只有步梨。 受到渡劫傀儡的影响,那些修为稍低的傀儡居然也开始若有若无地朝着步梨聚集。 步梨看着眼前的两只巨大傀儡,以及那乌压压的傀儡海,忽然计上心头,扬声喊道: “云师兄,带着叶舞,我们跑吧!” 虞子嘉先回道:“跑哪?” 步梨的笑声轻灵,传入所有人耳中:“当然是——回家啊!” “回家之前,给外面那些热情好客的主人家,留一份礼物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于是众人二话不说,调整了阵型,且打且退,开始往外走。 步梨与裴行之先一步引着两只傀儡,跑在了最前面。 全栖迟背起重伤的叶舞,被其他人护在中间。 剧烈的颠簸让昏迷的叶舞短暂清醒过来,她猛地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地抱怨:“栖迟,你慢一点……痛死了……” 全栖迟瞥了她一眼,呵呵道:“痛死你才好。” 不过她还是转头问云既白给叶舞喂了几颗止痛的丹药。 六人带着浩浩荡荡的傀儡朝着悬月湾外跑去。 …… ------------ 第278章 多谢款待 悬月湾外。 此刻的气氛沉闷肃杀。 来往的商人看到守在外面的军队,惊疑不定。 无尽域三大势力的精锐部队,竟然联合起来将悬月湾的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要知道除了在面对中州时,各方势力一直都是各自为营的,在无尽域内鲜少有合作的时候。 有人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三大组织的人都来了?” 旁边的人低声回答:“听说是有中州的细作混进去了,这是在瓮中捉鳖呢。” “中州?他们居然敢来这里?” 骸骨帮的中年男子转头看着身旁的青年,开口:“殿下,这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希望结果不会让我们失望啊。” “当然不会。”殷修背负双手,一脸胜券在握的自信之态。 三大势力,数万精锐在外,只要悬月湾里的那六个人出来,面对的便是毫无仁慈的绞杀,除非他们是无涯劫大能,不然……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就在这时,外围的阵法被触发,阵法波纹剧烈震动。 所有人下意识朝入口望去,下一秒,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全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只见一片乌压压的阴云从里面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最前方,两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 话音未完,军队侧方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响,云既白与全栖迟之前踩点时放置的爆炸符篆全部触发,整合齐整的部队因为这突然而来的袭击陷入了混乱骚动。 “怎么回事?”老者又惊又怒。 那片阴云彻底冲出了悬月湾,所有人都看清了他们的面貌。 无数奇形怪状,眼中散发着红光的傀儡嘶吼着撞上了军队的防线,最前面的两只渡劫期的傀儡,一刀一斧,眨眼间就拍飞了一片魔修。 “那是傀儡?怎么会有这么多?!”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在这混乱中,几道灵活的身影借着傀儡大军和爆炸的绝佳掩护,跃出了那本该固若金汤的包围圈。 殷修脸上自信的笑容完全僵住,错愕至极。 他精心布置的绝杀之局,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连忙改变部署,命令下属开启早早便布置好的困杀阵。 然而有一道身影突然跃起,手中那一柄铁锤被他挥出,砸向了侧方那群正在匆忙结印的黑袍阵法师。 轰—— 一声巨响,那群阵法师人仰马翻,刚刚亮起阵纹的阵盘瞬间黯淡了下去。 周围那些魔修见此情形赶忙上前阻止。 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那人拔出一把剑,剑声清明,他的笑声悠扬:“还是我的逍遥趁手一些!”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每一个地方,前面的那两名修士引领着傀儡,彻底冲垮了三大势力精心布置的“瓮中捉鳖”计划。 三位首领看着前方那名肆意穿梭的少女身影,神情晦暗。 这一幕,怎么莫名有些熟悉呢? 三位首领来不及多想,齐齐出手,试图拦下这几名可恶的修士。 殷修的玄色长刀一出,带起漫天鬼影,骸骨帮首领的举斧劈开大地,老者的锁链极速缠绕而上,三大渡劫高手的合力攻击,威力震天。 步梨看到杀上来的三人,与裴行之配合默契,两人身形交错,剑光暴涨,化解着他们的攻势。 加上有两只傀儡不分敌我地在其中横冲直撞,他们硬生生在三位高手的围攻下稳住了局面。 灵力、魔气、剑光剧烈碰撞,大能对战,逸散开的能量风暴使得那一片区域直接成了空地,低阶傀儡被无情搅碎,低阶魔修则完全不敢靠近。 云既白和全栖迟找准时机,边打边往黑骨城外的码头方向撤。 此时,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实力与身份。 周围那些躲得远远的看热闹的围观者,从那一招一式中认出了什么,惊声大喊:“青云宗?他们是青云宗的那六个?!” “我的天,这是直接杀上门来了?!” 殷修的长刀挥出,刀影乱舞,他恶声道:“你们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了!” 步梨执剑,剑光刺散他的刀影,轻声一笑,只见她的身体一个腾挪,一直紧追她不放的大刀傀儡一刀劈下,大刀直奔她面前的殷修而去。 殷修瞳孔一缩,连忙后退避开。 另一名老者挥舞着手中的法器,无数漆黑的锁链朝着两人刺去,却被裴行之的剑刃斩断。 不消多时,战场被刻意引到了城外。 殷修脸色铁青,大喝:“你们离不开!” 然而,他的那些精锐部队被傀儡群冲得七零八落,能跟着他的带领来到这里并不多。 “是吗?”步梨微笑,对后方的人喊,“云师兄,你们先走!” 四人来到一艘灵船前,那船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到他们像是见到了煞神。 虞子嘉道:“开船!” 船长浑身一抖,哭丧着脸,结结巴巴道:“啊!客人,我的船……坏了,还在修……” 虞子嘉不禁挑眉,语气晦涩危险:“这才几天啊,就坏了?” 船长战战兢兢,被吓得语无伦次:“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不远处,殷修发出冰冷的嗤笑:“我说了,你们走不了,这无尽域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是吗?”步梨微笑。 殷修又听到两个字,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那四个人突然从码头消失了。 “传送阵法?”殷修惊骇,“不可能?这里不可能用阵法!”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步梨悠悠开口。 殷修震怒:“不惜一切,给我把他们留下!” 残余的魔修军队冲上码头,发动最后的疯狂攻击。 步梨与身旁的裴行之对视一眼。 两剑同时举起。 无数的绿树幻影凭空而生,将冲来的魔修大军阻隔在外,随后他们同时启动了传送阵法。 等到殷修突破那些幻影,只来得及看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空间涟漪中。 他看到那名少女在挥手,清越的声音传来:“感谢诸位的盛情款待!” 那从容的姿态,张扬的话语,仿佛一道惊雷,让殷修与旁边的两位首领齐齐愣住。 多年前,那个男人亦是如此,手中操控着无数傀儡,在几大势力的追杀下悠然离去,最后留下的,也是一句一模一样的“感谢款待”。 殷修望着眼前混乱的傀儡群,他的下属们还在与傀儡纠缠不休,那两只渡劫修为的傀儡已经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虽然那名少女没有操纵傀儡,但此时的场景,和四百年前何其相似。 他们走了,却给无尽域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一股无法言喻的憋屈和暴怒几乎让殷修吐血。 布下天罗地网,结果人没留下,自己却损失惨重。 “她是谁,她和那个姓闻的什么关系?”殷修疑问怒骂。 “鬼才知道!”骸骨帮的中年男子暴跳如雷,口不择言,“这就是你有万分把握的结果?我看你和你大哥一样,都是废物!” 老者脸色阴沉,语气阴冷刺骨:“就凭你们魔宫这样的无能之辈还妄图吞下中州,痴人说梦!不如早些退位让贤,免得贻笑大方!” 码头上,混乱依旧。 而制造混乱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 第279章 回家吧 混乱海上。 云既白等人通过传送阵法来到了海面中心,这里是禁空区域,他们被传到这里,从半空往下坠。 他连忙取出之前改造过的灵船扔下去。 四人踉跄掉在甲板上。 一踩到实处,全栖迟连忙去查看叶舞的情况,看到叶舞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她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轻。 “大师兄,你快来看看!” 云既白蹲下,仔细探查了她周身的主要筋脉和骨骼,感觉到她碎裂的骨骼在慢慢愈合,缓了口气,“没事,就是被颠得暂时昏过去了。” 全栖迟松了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云既白给叶舞喂了两颗丹药,帮助她化开药力。 没一会儿,叶舞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虞子嘉瞧着她冷漠的脸,皱眉道,“你的骨头在愈合,你不觉得痛吗?” 叶舞眨了眨眼,语气平静:“之前吃了止痛的药了,感觉还好。” 她的目光扫视四周,问:“他们呢?” “我们来了!” 下一瞬,半空中出现了两道身影。 步梨落到甲板上,还没站稳,急切问:“你没事吧?你们没事吧?” 叶舞摇头。 云既白道:“都没事。” “那就好。”步梨不放心地又查看了一遍叶舞的伤势,见她已经开始好转,那颗担忧的心才总算落到了实处。 此时甲板上的六个人,个个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状态可谓是凄惨。 然而,不知道是谁先笑了,笑声像石子投入湖面,涟漪漾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虞子嘉一边笑,一边问:“你们在笑什么?” 全栖迟反问:“你在笑什么?” 虞子嘉抹了把脸,说:“不知道,反正就是想笑。” “我们也是!”步梨靠着裴行之,说道。 “哈哈哈……” “回家吧!”云既白喊道。 被改造过的破破烂烂的船只在海面上航行,在淡金色的夕阳微光中,朝着远方前行。 笑声混着海浪声,飘出去很远,很远…… …… 两天后。 虞子嘉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远处熟悉的中州,“快到了!” 全栖迟回头,看到云既白搀扶着叶舞从船舱中慢慢走出来,忙迎上去,“你怎么出来了?” 叶舞脸色依旧很苍白,但精神状态很不错,她动了动还被绷带缠着的手臂,轻声道:“我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几天啊。”步梨不赞同地说,“身上还缠着纱布呢。” 叶舞笑了下说:“但是我们有最好的大师兄啊。” 旁边的云既白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笑意暴露了他的情绪。 虞子嘉看了一眼脚下的船只,忽然笑道:“没想到这艘破船质量还不错,真能坚持到我们回去。” “那肯定,这可是……”步梨拉着裴行之的手,语气有些小骄傲,不过她出口的夸赞刚说一半,突然变了脸色。 其他人同她的反应如出一辙。 脚下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气息正在急速逼近。 “快闪开!”云既白喊。 六人离开所站的位置。 他们只看见一只熟悉的触手毫无预兆出现,“啪”地一声,重重拍上了灵船。 本来就是临时改造的船根本禁不起这股巨力的冲击,瞬间成了碎片。 那大魔的触手只攻击了这一次,就快速消失了踪影,似乎它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给这几个之前伤过它的人一个教训。 翻飞的海浪中,传来异口同声的怒吼:“虞、子、嘉!!!” 好在这里已经靠近中州,禁空力量没那么强了,众人手忙脚乱低空御剑,才避免成为落汤鸡。 虞子嘉接收到他们幽怨的眼神,小声辩驳:“这还不怪我,是步梨先说的!” 步梨踩在飞剑上,闻言瞪了他一眼,恼道:“才不是,最开始是你先说的!” 虞子嘉瘪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我的剑,喊你自己的逍遥去!”云既白没好气道。 叶舞被云既白带着御空,她看着自己被海水浸透,开始渗出血水的绷带,面无表情地看向虞子嘉,冷声道:“现在我又变重伤了,皇子殿下,你得赔我钱。” “我赔。”虞子嘉自觉理亏,面色尴尬。 全栖迟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船只残骸,忍不住说:“小师叔,你的手艺有点差了。” 裴行之淡声道:“那我下次改进。” 步梨御剑在裴行之身边,说:“栖迟你别说他,这不完全是他的错。” “那是谁的?难不成是我的?”虞子嘉指了指自己。 步梨笑说:“对,就是你的错。” 虞子嘉:“你也说过翻船这种话,你也是乌鸦嘴。” 步梨:“可那是你先说的。” “但是你也说了。” “你不先说也不会翻。” “反正你也说了。” “反正你先说。” “是你!” “是你!” 其他人看着两个人来来回回的争吵,只觉得头疼。 步梨叉腰道:“我们让他们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 虞子嘉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都被你们坑过多少次了,叶舞和小师姐肯定选你,小师叔无脑向着你,我完全没胜算。” 被看穿了,步梨咳了一声,指向云既白:“那让云师兄说,他肯定公正。” 两双大眼睛突然就转了过来,云既白浑身一凛。 “这……”他无奈叹气,“你们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争论这种问题?” 步梨道:“云师兄你别煞风景,你先评评到底是谁的错?” 云既白看了眼表情平静的裴行之,又看了眼疯狂给他使眼色的全栖迟和叶舞,最后看向一脸期待,盼望他公正评判的虞子嘉,内心纠结不已。 他狠狠闭了闭眼,有些无语地说:“行了别吵了,你们都没错,都是我的错。” 步梨和虞子嘉同时说:“那行,都是师兄的错。” 云既白:“……” ------------ 第280章 救世者,应该获得嘉奖 回程的飞舟上。 气氛很轻松。 云既白一边整理身上携带的丹药库存,一边唉声叹气地吐槽:“这趟出门,离开青云宗的时候忙着给步梨治病,回去青云宗的时候又忙着给叶舞治病,说来说去,我这大师兄就是个劳碌命,哎……” 其他人连忙说好话恭维。 “大师兄辛苦了!”全栖迟立刻递上一杯清茶,“要不是有你在,我们可怎么办啊?” 虞子嘉接话:“对,幸好有大师兄在。” 步梨也笑着道:“云师兄是我们青云宗的顶梁柱。”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云既白说得嘴角忍不住上扬,“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飞舟上其乐融融。 然而玩笑话的主角叶舞,安静地靠在船舷边,望着下方掠过的山川出神,听到他们的话,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但那模样,却好像有些心事重重。 全栖迟坐在她身边,关切问:“怎么了,是伤口还疼吗?” 叶舞回过神,对上他们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日头渐落,夕阳静好。 步梨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裴行之拉开门,看到门外的叶舞。 叶舞似乎有些犹豫,抿唇道:“我找她。” “来啦。”步梨从裴行之身后走出来,神色平静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裴行之眼见步梨要出门,下意识就想跟着她出去,步梨看了一眼叶舞,转头对裴行之说:“你在房间里等我好吗?” 裴行之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眸瞧着她。 那一脸“舍不得,我想跟着你”的模样,把一旁的叶舞看得表情扭曲。 这说出去谁能相信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飞霜君啊,分明是个……跟屁虫。叶舞内心腹诽。 于是她说:“跟着吧,不然我都怀疑他要从这飞舟上跳下去了。” 步梨伸手捶了她一下,哭笑不得:“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叶舞瞥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步梨身后的裴行之,心里可不觉得这是冷笑话。 来到前面的甲板上,叶舞让步梨施了个隔音屏障。 两个人并肩望着夕阳下连绵起伏的群山。 步梨率先打破沉默,温和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叶舞望着远处的山峦,回应:“差不多好完了。” 随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步梨侧目看着身边的人紧绷的神情,轻轻笑了:“你喊我出来应该不是想与我看风景的吧?” “不是。”叶舞转头看着步梨,眼神有些复杂,“莫珏死了。” 步梨点头:“嗯,你的功劳。” 叶舞眉心动了动,斟酌开口,出口的话却是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步梨,如果……现在你拥有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你会许愿什么?” “这个嘛……”步梨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思考着。 她的余光瞧见守在屏障外,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裴行之,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对他温柔地笑了下。 裴行之看到她的笑容,眼睛亮了亮,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回应了她一个微笑。 叶舞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唇边浮现一抹浅笑,了然地说:“我大概知道了。” “不,不是他。”步梨却摇头。 叶舞一愣,有些疑惑,“不是吗?” 在她看来,他们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感情深厚至此,如果真的有愿望,应该是围绕的彼此。 但她却说不是吗? 步梨的目光与裴行之的视线相交,过了一会儿她收回了目光,声音很轻,却十分的坚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是必然的事实,没有必要再许什么愿。 叶舞沉默了片刻,说:“嗯,会一直在一起,我们。” 这个“我们”,包含了许多。 顿了顿,她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步梨安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祂说,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叶舞声音的低了些,“步梨,你的母亲曾经与祂交流过,你也是祂的代行者,你可以同我说说吗?” “说什么?你都知道了啊。”步梨摊手笑道。 叶舞沉吟道:“我想知道,规则的界限在哪里?” “界限啊……”步梨认真思考了一会,缓缓开口,“就比如,我曾经拥有过一部分法则力量,但是作为本该夭折的我并不能立马清醒,而是养护了四百年才得以真正的成长;而在时光回溯之后,我作为闻梨的时候身上依旧拥有法则力量,所以那时林天疾才能借我的手轻易改变无忧的命运线,如果换做是现在的我,肯定就没那么轻松了。” “再比如,我之前死过一次,是因为裴行之的付出以及功德金莲,诸多机缘巧合,我才得以复生。” “满足愿望,是有前提条件的,并不是说,能凭空拥有什么东西,当然,这是对于我们这些生于规则、长于规则的人而言,对于规则本身则不一样。” “对于祂而言,你若是许愿此时此刻,立马飞升上界,祂也能为你实现。” 说到这里,步梨看向叶舞,说:“如果你想要实现的愿望很庞大,比较概念化,并且你也很担心最终得到的结果的话,就可以认真思考一下,可能需要的前提条件是什么?” 闻言,叶舞沉默了很久很久,眼神放空,将步梨的每一句话反复咀嚼、思索。 步梨静静站在一边,并没有打扰她。 叶舞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蓦地眼前一亮,说:“莫珏死了,他曾经留下的影响是不是还没完全祛除?” 步梨道:“估计再过个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意思是青夏皇城禁地的那些阵法都还在?”叶舞迫不及待追问,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的那只傀儡还在吗?” “在啊。”步梨说着就准备从储物袋中拿出来,不过想到现在这个位置,拉着叶舞侧了侧身,确保裴行之不会看见,才将那只藕白色的木偶取了出来。 木偶颜色暗淡,但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极细微的阵法气息。 叶舞端详了一会,就让她收了回去。 她紧绷的肩膀松了下去,脸上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个模糊的愿望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清晰。 叶舞:“其实,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我。” 步梨:“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叶舞低声道:“上一次我并没有与你们在一起。” “所以你才是最好的那个变数啊。”步梨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才带来了这个最好的结果。” 叶舞看向她,眼中泛光:“是因为你。” 因为她的出现,才有现在的叶舞。 “最后一个问题,”叶舞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祂一定会实现,对吗?” 步梨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答她,“会,作为救世者,理应获得嘉奖。” 得到这句肯定的答案,叶舞终于是重重松了口气,“先别告诉他们吧。” 步梨微微挑眉:“想制造惊喜?” 叶舞迟疑点头:“算是。” 其实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期待落空,害怕空欢喜。 不是不相信步梨的话,而是源于一种天上掉馅饼的空茫虚幻感。 “我想问的都问完了。”叶舞的表情恢复了冷静,回头看了一眼屏障外的裴行之,道,“你快回去吧,他要望眼欲穿了。” 步梨笑了笑,撤去隔音屏障,走向裴行之。 几乎是她一回来,他就立刻牵住了她的手。 “这么舍不得我啊?”步梨调笑他。 “舍不得。”裴行之回答。 这个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舍不得。 步梨由他牵着往房间走,“不好奇我们说了什么吗?” 裴行之只道:“你在我身边就好。” 至于她的问题,他始终是以她的意愿为主的。 只要她安然无恙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好。 步梨看着他的目光柔软,“我的行之,总是这么好。” 裴行之问:“那阿梨有多喜欢我一点吗?” “当然,昨天的我比前天我更喜欢你,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喜欢你,明天的我会比今天更喜欢你。” 步梨声音轻快,眼睛亮晶晶的,“我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 然而,这富含情意的话出口,步梨却看见裴行之表情有些微妙,像是欢喜,又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你怎么了?” 裴行之看着她,小声说:“这话我本来想今晚同你说的,怎么你先说给我了?” 步梨一愣,眼眸弯弯:“谁先说了算谁的,你再去学其它的说给我听吧。”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她能听他说很多情话。 ------------ 第281章 笑闹 青云宗,落雪之巅。 文柔推开小楼的院门,一眼便看见正在打理院中灵植的药玄,促狭道:“师弟,你自己的药圃不管了?怎么老是跑这里来?” 药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水珠,说:“这些花草没人照料不行。” “我可不知道我的师弟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文柔打趣他。 药玄面不改色道:“一直都很热心肠。” 文柔没有拆穿他的嘴硬,而是挽起袖子,帮他一起修剪那些枯黄的枝叶。 药玄一边侍弄一株雪兰,一边询问:“那些灾祸的事都处理完了?” 文柔道:“还剩些收尾工作,说来也怪,那些突然出现的怨灵又突然消失了,各地传来的消息都是这样” 药玄哼笑:“哪有这么突然的事情,无非是他们做的。” 文柔温柔地笑笑。 两人整理完院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休息,桌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文柔望着天上稀稀落落的雪花,忽然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药玄,语气有些怅然:“师弟,感觉我们两个好像空巢老人啊。” 药玄也叹了口气:“是啊,这么大的一个宗门,怎么就感觉有些冷清了呢?” 文柔轻声问:“你想他们了?” “嗯。”药玄难得没有反驳,说,“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回来啦!” 突然,几道声音伴随大力的推门声响起。 刚刚还在感叹寂寞的两位“空巢老人”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去,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六个小孩笑容满面地走进小小的院落中。 文柔和药玄直接愣住。 全栖迟、虞子嘉走过去,在他们面前挥了挥手,“快醒醒了。” 两人这才回神。 “真是你们?”文柔起身,声音拔高。 “当然是我们。”步梨站在药玄面前,眼眸弯弯,“有想我们吗?” 药玄蓦地扭过头,干巴巴道:“一点都不想。” 步梨指着周围的花草,说:“那这些花怎么长得这么好呀?” 药玄梗着脖子,脸色窘得没说出一个字。 文柔彻底喜笑颜开,拉着步梨、全栖迟、叶舞三人,左看看右瞧瞧,心疼地摸摸她们脸蛋和胳膊,“我的小宝们,是不是受伤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叶舞乖巧回答:“都没事。” 云既白没忍住说:“师伯,我们才离开没多久吧?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两个月。” “你闭嘴,你兼修炼体的又不一样。”文柔瞪了他一眼。 云既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去看自家师父,“师父,有想我吗?” 药玄淡淡瞧了他一眼,说:“药圃里又长草了,明天记得去处理一下。” 云既白:“……”得,还不如不问。 文柔问:“还走吗?” 全栖迟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说:“不走了,小孩要在家陪着空巢老人。” 文柔表情一僵,咳了两声,语气有些不自然:“胡说什么,我还年轻着,师弟才是那个空巢老人。” 药玄一脸莫名其妙,“师姐,刚才是你这么说的吧?而且你比我大。” 文柔立马板着脸:“我刚才有说吗?我怎么不记得?小宝,你们有听到吗?” 叶舞:“没有。” 全栖迟:“我也没听到。” 步梨:“我也没有。” 虞子嘉:“没有听到。” 文柔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裴行之,“小师弟你呢?” “我听到了。”裴行之回答。 文柔笑容僵住,药玄叉着腰笑。 他就知道,这孩子最是公正。 谁知裴行之继续说:“确实是师兄说的。” 药玄:“……” 他直接气笑了:“你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 旁边的云既白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笑。 下一秒就被自家师父剜了一个眼刀,他连忙绷着脸,不敢再笑。 药玄冷笑一声:“我也听到了,是小白说我们像空巢老人,目无尊长,该罚。” 云既白:“?” 为什么师弟师妹吵架他背锅,师父师伯吵架还是他背锅?他招谁惹谁了? 虞子嘉用手肘怼了怼云既白,压低声音,语气有点幸灾乐祸:“大师兄,被冤枉的感觉如何?” 云既白幽幽道:“有点郁闷。” 虞子嘉:“我以前就是这么被他们冤枉的。” 云既白:“我深刻理解你的心情了。” 他看着院中说说笑笑的人,摇头无奈:“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院子里,争吵声、辩解声、笑声闹成一团,驱散了所有的冷清与寂寥。 …… ------------ 第282章 诈尸了(1) 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 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洒下暖黄色的光点。 裴行之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侧目望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眸中满是柔情。 他静静看了许久,才起身穿戴整齐。 他望着床上的女孩,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阿梨,我去忙了。” 步梨半梦半醒,勉强睁开一条小缝隙,声音迷糊:“不用我陪你吗?” 裴行之凝望着她,唇瓣动了动,不想离开她,但看她又实在有些疲倦,而且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他压下心中的不舍,替她掖了掖被子,“你休息,我很快处理完就回来。” “那好吧。”步梨伸出双臂环着他的脖颈,仰头亲了亲他的脸,软声道,“在家等你。” 一句“在家等你”瞬间让裴行之无法抵抗,几乎是立刻反悔:“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闻言,步梨有些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可是青云宗的小师叔。” 裴行之微微抿唇,不情不愿地起身,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离开了房间。 来到主峰正殿,他马不停蹄让弟子将积压的公务玉简全部取来。 距离从无尽域回到青云宗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他们时常下山处理那些怨灵大妖消失后遗留的琐碎事务,反而比之前还要忙碌。 本来这宗门内的事务是由文柔和全栖迟负责,但这几天文柔出外务了,全栖迟跟着叶舞下山除祟去了,美其名曰她看书看烦了,要出门打打架散散心。 虞子嘉回了青夏,帮他皇兄处理禁地阵法异动造成的后续麻烦,归期不定。 云既白也忙着给药玄帮忙,整日泡在药圃和炼丹房里,于是这处理门内事务的工作就落到了裴行之身上。 裴行之坐在桌案后,一目十行地批阅,弟子需要的试炼、物资调配……将这些事情一一安排好。 他处理得很快,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落雪之巅,回到有她在的地方。 只是今天的工作好像格外多,他的心越来越沉闷烦躁,脸冷得将旁边协助的弟子都吓得不轻,大气不敢出。 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将玉简放在桌案上,“裴、裴师叔,这是药灵峰近段时间需要的资源开支明细,长老让我来找你签字画印。” 裴行之随意瞥了一眼那一堆玉简,声音有点冷:“这些分配权重,师兄他们不是自己就能决定吗?” 弟子硬着头皮回答:“长老说之前是非常时期,从权处理,现在宗门回到正轨了,这些流程应该按规矩来。” 裴行之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打开玉简确认内容,然后拿过案几上的印章盖上。 弟子如蒙大赦,抱着玉简快步离开正殿,心里嘀咕:“以前小师叔年轻的时候帮掌门处理事务,虽然也冷淡,但还算和和气气的。怎么现在年岁上去了,修为深了,反而还没有那时候稳重了?” “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师姐也回来了,怎么还这样啊?” “天才果然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 睡了个回笼觉的步梨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下床梳理洗漱。 她来到楼下,一眼就看到桌上裴行之为她准备好的早膳,都用小阵法温着。 她走过去坐下,先取出通讯玉牌翻看上面的讯息,刚注入灵力,入目全是裴行之的信息。 【阿梨,我到了,想你。】 【阿梨,今天的公务好多。】 【师兄师姐他们都当甩手掌柜,这么多的事情全丢给我。】 【想回去陪你。】 …… 步梨看着这有些委屈的讯息,回复他:【我也想你。】 还不等她回复第二条,裴行之的消息秒来:【你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步梨看了一眼面前的早膳,回:【带点灵果吧。】 回完消息,她将玉牌收回储物袋,手忽然一顿,转而取出了另一个东西——一只木偶。 她打量着手里的木偶,颜色灰扑扑的,没有一丝光亮,上面的灵性以及那一丁点的阵法气息完全失去了,彻底沦为了一个普通的木头娃娃。 这只傀儡,曾经做为时光回溯大阵的阵眼存在过,现在这副模样,代表着什么呢? 步梨笑了笑,将木偶收起。 她不知道叶舞具体向规则许下了什么愿望,但她知道,结果肯定是好的。 步梨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正要放进嘴里,院门突然被推开了。 她下意识以为是裴行之,正诧异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小梨花,你现在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啊?” 一身苍蓝锦袍的青年懒懒地靠在院门上,面容带着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他微抬下巴,冲她眨了眨眼。 步梨怔愣了一会,没有震惊,也没有惊慌,而是非常平静地开口问:“你吃午饭了吗?” “没呢。”青年慢悠悠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有我的筷子吗?” 步梨递给他一双筷子。 她看着青年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睡这么久起来就吃饭,会不会消化不良?” “没事,找小玄子拿点药吃吃就行了。”他无所谓地摆摆手,看向眼前的女孩,挑眉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步梨笑道:“因为我也诈过尸。” …… 裴行之终于将公务处理完,起身准备去膳堂,还没等他走出门,一名弟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师叔,不好了!出大事了!”弟子弯腰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怎么了?” “英魂陵那边……那边风华长老和聂长老的玄晶棺……开了,他们的尸骨不见了!” 裴行之眉头紧皱。 心中首先升起来的是一股怒气,但立马又转变成一种很莫名的古怪感觉,十分的荒谬。 那名弟子看到他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瞪大了眼:“小师叔你去哪?” 弟子满脸茫然:“这怎么办,哪个人这么胆大包天偷尸体啊?” ------------ 第283章 诈尸了(2) 裴行之回到落雪之巅,急促的脚步在小楼门口停下,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小梨花,躺了六十年,这骨头都松了,累得很。” “才六十年,小风叔叔,我可是先睡了四百年,后面又睡了六十年,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那这么说来还是你更能睡。” “但是我比你好呀,我可不是从土里爬出来的。” “好啊你,没大没小的。” “……” 裴行之的手有些发抖地按上冰凉的院门,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终于小心地推开门。 听到“吱呀”的推门声,里面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风华吊儿郎当地翘着腿,看到他,很自然地招呼道:“行之回来了啊。” 步梨右手撑着脸颊,眯眼笑:“你这次去了很久。” “早知道今天的公务这么多,我就陪你一起了。” 裴行之呆立在原地,没有回话。 这一幕,这两句对话,太过熟悉。 曾经,他在浮生梦的幻象中看到过、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那些幻象像泡沫,一碰就散。 而现在,他无比确信他没有喝浮生梦。 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如此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脚往里面走。 那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带笑。 裴行之手脚僵硬地在桌边坐下,目光有些怔愣,仿佛失了魂。 “这是高兴傻了?”风华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菜,吃得津津有味。 裴行之的声音有些艰涩,轻声喊:“师父?” “嗯。” “真的是……师父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是我还能是谁?”风华笑眯眯地反问,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语气感叹,“都长成大孩子了啊,修为不错,就是这心魔的味道重了点,不过根基还算扎实,不愧是我唯一的徒弟,就是争气。” 裴行之不知道说什么,但那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旁边的步梨开口,驱散这沉重的感伤氛围:“他争气的地方多着呢,我和你说,之前我们在千翠叠云那边遇到了一个老头,他说以前就是你阻止了他们无尽域进攻中州的计划,这一次又是你的徒弟……” “这么巧。”风华挑眉惊讶,开口夸赞,“那你们两个都很争气啊,不愧是我落雪之巅出来的人。” 步梨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小风叔叔,你不是一直不知道我父母的身份嘛,我和你说,我爹叫闻闲疏,我娘亲叫步樱,是长霁泽落花宫的宫主,他们之前要找的人是莫珏……” 闻言,风华更惊讶了,连声追问:“看来这些年你们经历了很多,还发生了什么事,赶快同我说说!” 步梨:“那可就多了去了,十天半个月都说不完。” 裴行之安静坐在一旁,看着这鲜活的场景,默默取出了一碟花生米放在风华手边,又取出了一碟灵果放在步梨面前。 他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兴头处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脸上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 一艘印着青夏皇室徽记的灵船上。 文柔拉开门来到甲板上透气,看到那凭栏而立的人,缓步走过去。 虞子嘉听到声音回头,礼貌地喊:“师叔。” 文柔微微颔首。 她本来是出外务,回程的路上恰巧遇到了虞子嘉,两个人便同行了。 文柔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酒瓶,心疼道:“还在喝这个浮生梦啊。” 虞子嘉看向远处的云海,握着酒瓶的手紧了一点,几秒后,又松开了些。 “偶尔喝一点。” 文柔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虞子嘉扯起一个轻松的笑,“青夏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有皇兄坐镇,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顿了顿,他的目光眺望着青云宗的方向,“我皇兄对我期望那么高,我师傅也说过我是她收过最优秀的弟子,而且……” 他展颜一笑,笑容恢复了几分从前的飞扬自信,扬声道:“我以前可是立誓要成为名震中州、自在逍遥的剑仙的,怎么能半途而废。” 文柔轻声问:“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不单单是。”虞子嘉道,“我不愿意的事情,可没人能逼我做,我想回来,是因为青云宗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想拿起我的剑,继续我没走完的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说起来,我还挺对不起‘逍遥’的,让它跟着我颓丧了那么久。” 文柔心中酸涩难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灵船在青云宗山门处降落,虞子嘉帮着文柔将她的东西送到了执法堂。 不过今日的执法堂气氛有些诡异,路过的弟子们个个面色古怪,交头接耳,一脸“活见鬼”的迷茫和震惊。 文柔皱眉,喊住一名弟子:“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见到她,神情讳莫如深,语气纠结道:“长老,您自己回房间看看就知道了。” 文柔和虞子嘉顿时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事实上也确实了不得。 在文柔平常办公的那个房间里,窗边背对他们站着一个人,一身醒目的红衣。 “回来了?”那女子回头——正是聂净慈。 虞子嘉看着那个人,突然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以为还是浮生梦制造的幻觉。 文柔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喊:“师……姐?” 聂净慈点头,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飒爽,“认不出我了?” 她走近两人,眉头皱了皱,看向虞子嘉,“这是从哪回来的,怎么身上一身酒气?” 不过下一秒,她辨出了那有些熟悉的独特酒香,是曾经她喝过的半成品浮生梦。 聂净慈叹气,伸手用力敲了一下虞子嘉的头,“回神了!” 感觉到痛感,虞子嘉终于清醒,扑进聂净慈怀里,“师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的身体和压抑不住的哭泣,聂净慈有些手足无措。 她伸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虞子嘉的后背,放缓了声音:“都这么大人了,还是皇子呢,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你文师叔……”还在呢。 她一转头,就看见比虞子嘉哭得还狠的文柔,那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师姐呜呜呜……” 聂净慈张了张嘴,无奈轻叹,左手继续拍着虞子嘉的背,右手温柔地摸摸文柔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虞子嘉才平复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聂净慈的怀抱里退了出来。 他摸了摸聂净慈的手臂,哑声问:“师傅,你怎么……” 聂净慈解释:“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意识恢复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在棺中,推开棺材盖就看到了师叔,然后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文柔擦干眼泪,急切地问:“师叔也活了?” 聂净慈:“现在应该在落雪之巅。” 虞子嘉问:“那掌门呢,等小师姐回来看到他一定很高兴。” 闻言,聂净慈的目光停顿了一瞬,沉默了。 在这无言之中,虞子嘉和文柔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文柔道:“没有……吗?” 聂净慈有些艰难地点了个头。 她和风华醒来的时候查看过,全衡的棺椁依旧沉寂,没有任何生机复苏的迹象。 虞子嘉脱口而出一句:“那小师姐怎么办?” 聂净慈和文柔相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死而复生是奇诡之事,这几个孩子好不容易从长辈离去的悲痛中走出来,学会了接受和成长。 现在风华和聂净慈莫名活了,但是全衡却没有。 那对于全栖迟而言,应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接受? 这个问题,冲散了房间里的喜悦,陷入了更沉重的静默。 ------------ 第284章 诈尸了(3) 药灵峰,炼丹房。 一声闷响,滚滚浓烟中,药玄捂着嘴狼狈地跑出来,头上的白色兽耳都被熏黑了一小块。 他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一边低眉沉思,嘀咕着:“……火候没问题,那就是药性冲突了?下次换天青兰试试。” 他来到旁边的药房,推开门习惯性地朝里面喊:“小白,找人帮我把丹房打扫一下。” 一道熟悉的嘲弄声响起:“这是又炸炉了啊,六十年过去,你这炸炉的本事是一点没变。” “你懂什么,这是实验新丹方必要的探索过程!”药玄下意识反驳,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不对,愕然抬眼看到房间里的人。 “老不死的?师姐?!” 风华倚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笑容戏谑。 聂净慈也笑望着他。 云既白正在为他们探脉检查身体,步梨等人守在一边。 众人本来以为药玄会欣喜若狂,没成想却看到他先给了自己一巴掌,“肯定是刚才的炉灰把脑子蒙住了,怎么大白天的开始出现这么离谱的幻觉?” 他看向虞子嘉,一本正经地告诫:“小嘉,别学你小师叔挖尸体,这玩意儿损阴德,容易产生幻觉,不好玩。” 虞子嘉满脸问号。 裴行之默默别开了脸。 其他人止不住地笑。 云既白忍着笑意,道:“师父你清醒一点,这是活的,你快帮忙看看师叔祖的身体状况如何?刚醒来,有些太差了。” “真活的?”药玄半信半疑地被云既白拉着检查风华和聂净慈的身体情况, “脉搏虚浮无力,宛如行尸,生机却真实,稀奇,真稀奇,我这药灵峰这些年什么疑难杂症都有,现在就差鬼没见过了。” 风华煞有介事地开玩笑说:“这简单,你想要什么样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一只来。” “大可不必。”药玄连连摆手,“你有那精力,不如好好养养你这破烂身体吧,没个三年五载的可好不了。” 检查完两个人的身体,药玄先取了一些温和固本、滋养元气的丹药给他们,待身体有所恢复后再根据情况调整。 做完这一切,药玄望着他们,开口:“师兄呢?你们都活了,他怎么没来?”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凝滞。 药玄从这沉默中明白了答案,欢欣的情绪低落下去。 聂净慈解释道:“我们是这样想的,反正都要慢慢调理身体,就先在你这里待一段时间,暂时别让小迟知道。” 药玄皱眉,不赞同道:“怎么瞒?她早晚会知道。” 风华:“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话刚落,外面有人迈步进来:“要瞒什么啊,师叔,你快来看看,我和叶舞给你带的东西,都是你药圃里缺的稀有灵药。” 全栖迟和叶舞并肩走进来,说话的正是全栖迟,她手里还晃着一只储物袋。 风华和聂净慈还来不及躲避,就被见了个正着。 看到他们,全栖迟震惊,叶舞欣喜。 而风华和聂净慈面对两个喜极而泣的小孩,脸色有些僵硬。 全栖迟一把抱住了聂净慈,“师伯,师叔祖,想死你们了,我就知道会有奇迹!” 聂净慈摸摸她的头。 这两个姑娘看起来对两人的死而复生接受良好,尤其是叶舞,她侧目对上旁边步梨的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 全栖迟从聂净慈怀中扬起脸,退出她的怀抱,目光急切地在房间里四下寻找,声音雀跃:“我爹呢,他在哪,他没在这个房间吗?” 此言一出,一片寂静。 聂净慈不知道怎么说,求救地看向文柔。 文柔转头看向风华。 风华则是看向了药玄。 药玄转移了视线,假装研究起旁边架子上的药瓶。 其他伙伴们沉默地低下了头。 全栖迟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声音发颤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爹呢,他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所有人都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叶舞传音步梨:‘怎么会这样?规则……’ 步梨摇了摇头,回:‘我也不清楚,或许愿望的实现有特定的范围?掌门当初是怎么仙逝的?’ 叶舞想了一下,说:‘神魂自绝。’ 神魂自绝,如此自损的死亡方式。 最后是云既白开口安抚全栖迟:“师妹,这个事情呢有些奇怪,你先别急,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全栖迟问。 云既白语塞,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说不准……过段时间,掌门师伯就回来了。” 全栖迟不是傻子,不至于连这种话都听不出来,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我不信,我要自己去看!”她摇着头往后退,转身跑走了。 “诶栖迟!”叶舞和步梨率先追出门,云既白三人紧随其后。 房间内的几名长辈面面相觑。 风华揉了揉眉心:“现在怎么办?” 聂净慈叹气:“我也不知道了。” 文柔看向药玄:“师弟,你想想办法。” 药玄望着门外:“哎……” …… 全栖迟疯跑到英魂陵,阴凉的陵墓之中,风华和聂净慈安身的墓穴已经被清理填平了,她来到历代掌门安息的位置,看着伫立在那里的全衡之墓,一双眼红得骇人。 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人站在不远处,有心想安慰,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开口,但她似乎有些听不进去。 叶舞看着崩溃的全栖迟,再次传音给步梨,语气焦急:‘不会这么残忍吧?’ 步梨:‘先暂时无法确定,我要去赌坊看看美人姐姐怎么样。’ 全栖迟看了一眼全衡的墓碑,失魂落魄地回到全衡的洞府,她对跟在身后的五个人说:“我没事,你们让我静一静。” 下一秒洞府的禁制升起,全然是不想交流的状态。 虞子嘉看着紧闭的门,问:“现在怎么办?” 云既白无奈摇头。 全栖迟站在空旷而熟悉的房间内,久久没有动作。 自从那天之后,她很少来这里,就怕自己回想起那令人心碎欲绝的一幕。 她双目无神地跌坐在凳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爹,他们都有师傅陪了,你怎么不回来……” “我现在已经不只会打打杀杀,我学会处理宗门事务了,也学会管理账目了……我学会很多很多了……” “你该回来看我了……” ------------ 第285章 诈尸了(4) 步梨和裴行之来到天运赌坊,凭借那枚令牌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熟悉的三楼。 刚一进门,就听到侍女阿依的哭泣声:“琴娘子……我真没想到……” 琴雪衣温柔安慰着她,感觉到房间传送阵法的波动,她抬起头,就看见了并肩进门的两个人。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容:“原来是小梨花啊。” 步梨将从药玄那处拿来的调理丹药给了琴雪衣。 琴雪衣语气怅惘:“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活过来的一天。” 她看着步梨此时的面容,说:“看来你经历了很多。” 步梨笑了下,与琴雪衣叙了会旧,同她说了说这些年发生的一些事情。 临到离去时,琴雪衣的目光在步梨和裴行之身上转了转,笑道:“你二人将来成婚的时候记得同我说一声,我可要去讨一杯喜酒的。” 此言一出,步梨明显感觉到裴行之牵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两分,她对琴雪衣郑重点头道:“一定的。” 回青云宗的路上,步梨在思索全衡未能复生的问题。 裴行之也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经过主峰时,突然看到全栖迟疯了一般从长明殿出来,御剑飞向药灵峰。 他们赶紧追了上去。 药灵峰。 药玄正在为风华和聂净慈调配新的药方,揪着头发一脸烦躁。 忽然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撞开。 他转头就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全栖迟。 “师叔,快!你快看看我爹,我爹他……” 药玄:“你慢慢说,别慌,是师兄醒了吗?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全栖迟把抱在怀里的东西往前一递,喊道:“在这!” 药玄低头看向她手里的那盏命灯,目光触及灯座底部镌刻的名字时,喉咙动了动,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心酸地看着全栖迟,“小迟啊,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这……” 要是说拿的是全衡的命灯他都还能有点渺茫的希望,但是这分明是步梨(闻梨)用过的灯。 全栖迟见他不信,急得不行,连声道:“师叔,这真的是我爹,我昨天晚上在长明殿祭拜他的时候,他出现了的,就在这里面!” 药玄看到她神情激动,上手用灵力探了探,发现那灯里还真的有着一丝残魂,分明就是全衡的气息。 “这怎么可能?” 这比死而复生还要令人惊悚,他招呼旁边的风华,“师叔,你快看看!” 风华也仔细查看了一番,惊讶:“还真是。” 药玄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却连忙用灵力试探着唤醒那缕脆弱不堪的残魂。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一道颤颤巍巍的中年男子虚影从命灯上浮现,正是全衡。 他睁开眼睛,看清围在眼前的几人时愣了愣,随即道:“师叔师妹,你们也都醒了啊。” 药玄围着虚影踱步,啧啧称奇:“真是奇了怪了。” 全栖迟抓住药玄的袖子,急声道:“师叔,我爹他的魂怎么这么虚弱,你快看看能不能治,需要什么东西我马上去找。” 药玄摸着下巴,沉吟道:“这活人我能治,这魂的话,容我好好研究研究。” “你先去藏书阁找些基础的鬼修功法来让师兄练练,让他的魂体凝实一些,别等下被风吹散了,也说不准等魂彻底养好了就能魂魄归位了。” “我马上去!”全栖迟说着,转身就跑。 刚冲到门口就看到了步梨和裴行之。 全栖迟脚步一顿,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她,“姐姐,谢谢你!”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缘由,但全衡的残魂出现在步梨之前用过的命灯里,那就说明这一切与对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步梨看了眼快步离去的全栖迟,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人,脸上露出微笑。 真好,现在都圆满了。 裴行之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的目光温和,只是那眉眼间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愁绪。 …… 就这样,药玄从治三个活人,又加了一个残魂。 风华看着全衡飘忽不定,需要用养魂玉温养的虚影,不禁挑眉,打趣说:“小玄子昨天还说他这药灵峰就差鬼没见过了,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 被称为“鬼”的全衡笑道:“劳烦师弟费心了。” 药玄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堆古籍和丹方,头也不抬道:“是很费心,本来治你们还有山下小梨花的那个美人姐姐就很棘手,现在又加了一只情况诡异的鬼,我头大得很。” “我家小白给你们几个的徒弟忙上忙下,现在我又给你们几个老家伙忙上忙下,我们两师徒真是劳碌命。” 面对药玄喋喋不休的抱怨,几个病人默默捂耳朵,没有反驳。 因为事实还真就如此。 聂净慈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忽然有些羡慕掌门师兄。” 全衡觉得莫名:“羡慕我什么?” 他现在可是一道残魂,论恢复情况可比他们难多了。 聂净慈指了指手里的药,小声说:“这药难喝得让人发昏。” 正埋头翻书的药玄头顶的兽耳一动,叉腰瞪着她:“良药苦口,早点好全早点从我药灵峰出去,我这里不养闲人,你还在这挑三拣四上了。” 聂净慈被他一顿呛,瘪嘴不敢再抱怨了。 全衡听到右边传来的咔嚓声响,转眼一看,是风华在啃灵果。 风华注意到他的视线,举着果子问他:“想吃吗?” 全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透明的魂体,双手无奈一摊:“师叔,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吃吗?” 风华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笑够了,他伸手点了点桌上的那盏琉璃灯,“询问一下衡小侄此刻的心情如何,你当初可不愿小梨花留下来。” 如今却是她用过的命灯保住了他的一缕魂。 全衡看着桌上的那盏琉璃灯,低声道:“很复杂。” 聂净慈好奇问:“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不想她留下?” 全衡沉默了片刻,说:“直觉。” “直觉?”聂净慈蹙眉,“这算是什么理由?” 全衡:“我也不清楚,但我当时看到她,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的到来可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大事,而她在这个过程中,极有可能会死。” 顿了顿,他看着盯着自己的几个人,叹气:“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毫无根据的奇怪想法,我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将这种话说出口,所以只能让她离开。” 而最后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她真的死了一次,还是死在青云宗的。 风华、聂净慈、药玄的表情莫测。 最后是风华轻轻吐出一口气,用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语气总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咯,所幸结局还算不错。” ------------ 第286章 天地为鉴,大道为证 步梨和裴行之回到落雪之巅。 两人坐在那架木秋千上。 秋千随着微风晃动,旁边的梨树花开正好。 步梨侧目看着身边有些神思不属的人,轻声问问:“裴行之,你在想什么?” “啊?”裴行之回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定了定神,说,“我在想,你的爹爹和娘亲怎么样,他们会回来吗?” 步梨表情滞涩,微微摇头,目光望着远处,“我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时光回溯的阵眼是那具傀儡,而那傀儡设定的年岁在十六岁,闻闲疏和步樱却是四百多年前的人。 这其中的时空跨度和规则限制无法揣度,她不知道这方天道规则会不会有额外的仁慈许给他们。 步梨收起惆怅,浅笑道:“不过,万一有另一种可能也说不定呢?” 裴行之望着她故作轻快的笑容,心中酸涩,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然后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步梨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低声道:“你刚才想的不是这个。” 裴行之的身体僵住,心也漏了一拍,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步梨好似没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 是因为琴雪衣说的那句成婚。 从之前红衣事件的过度反应就能知道,这个人外表看似清冷强大的人肯定是对成婚这件事有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再次失去。 他也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 “对不起。”裴行之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步梨皱眉,有些不满地说:“裴行之,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次了,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你应该说另一句。” 裴行之会意,立刻说:“我喜欢你。” 步梨扬起唇角,轻哼:“嗯,这还差不多。” 秋千轻轻晃动。 裴行之望着眼前静谧的院落,沉吟了许久,仿佛才下定了决心,小心地开口:“阿梨,我们……可以先缔结道侣契约,典礼仪式以后再补,可以吗?” 话刚说完,裴行之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先契约再补仪式,这和虞子嘉以前说的高级渣男行径有什么区别。 太过分了。 他狠狠唾弃自己。 “我就这么一说,你当没听过好不好?”他慌忙改口,语气懊恼不已。 步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他的道歉,不禁摇头:“真是个呆子。” 她握住他的手,语气纵容:“不过我同意了。” 裴行之心中觉得愧疚,这实在太委屈了她,嗫喏道:“我……” 步梨一个平淡的眼神飞过去,“嗯?” 裴行之立刻噤声,转而问:“那地点定在哪?” 步梨认真想了一会,说:“就这里吧。” 她想到曾经在这里成婚,发生的痛苦与别离,心中有了决断。 就在落雪之巅,在长辈们、伙伴们的见证下结成契约,至于成婚仪式,就放在长霁泽好了。 这样既避免了勾起那些不快的回忆,又将落花宫与青云宗两个家一碗水端平了。 步梨道:“我要回长霁泽一趟,把我家两位姨姨接来。” 裴行之:“我陪你一起。” …… 半月后。 一艘绘制着花树图腾的船只停泊在青云宗山门。 步梨与裴行之先带着岳浅和兰有仪参观了青云宗各峰。 岳浅看着身边的这对,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十分登对的璧人,同兰有仪小声咬耳朵:“当初宫主出门三年回来就有了个娃,现在少宫主出门没多久,就有了个道侣。” 兰有仪低声回:“毕竟是亲生的,一脉相承。” 当她们在落雪之巅见到风华时,双方都愣了愣。 风华眼中掠过了然的神色,笑道:“原来是你们。” 四百年前,闻闲疏和步樱出事后,就是这两名女子告诉他让他自行离去。 兰有仪颔首致意:“确实没想到,世间缘分如此奇妙。” 当初那名被步樱留下的少年,四百后竟然成为了青云宗尊崇的长老,更是在危难之时,救下了她们的少宫主。 有步梨事先解释过其中内情,青云宗与落花宫的人相处都十分融洽,气氛和谐。 …… 往日雪白的落雪之巅张灯结彩,不奢华,但很温馨。 小小的院落里,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 风华、全衡、聂净慈、文柔、药玄、岳浅、兰有仪,琴雪衣、云既白、全栖迟、虞子嘉、叶舞…… 谢无忧特意回了趟家把莫轻离也叫来了。 跟随兰有仪来的兰芯没一会儿就和年纪相仿的谢无忧笑闹成了一团。 院中笑语声不止,这是落雪之巅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在所有长辈与挚友的见证下,步梨与裴行之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结契仪式。 因为只是缔结契约,流程并不繁琐。 步梨与裴行之并肩而立,各自指尖牵引出一滴本命精血,两滴血珠在半空中缓缓靠近、交融。 他们的目光交汇,缠绵缱绻,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齐声立誓,声音清晰坚定。 “天地为鉴,大道为证,今以神魂为契,心血为盟。”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同生共死,不离不负。” 誓言既出,冥冥之中,天道法则的霞光落下,沐浴在他们身上。 那两滴精血融合为一枚金色的符文,直冲九天,消失在霞光之中。 诸天允,契约成。 兰有仪原本还对如此简朴的契约典礼心存芥蒂,但在看到这一幕,心中的那点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 同生共死契,道侣契的最高誓约。 古往今来,若非信念坚定,爱到极致,鲜少有人敢许下如此沉重的誓言。 法则光芒落下,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彻底交织,灵魂相系。 生生世世,再不会分离。 院中所有人由衷地高兴,送上真诚的祝福。 步梨和裴行之执手,一一为诸位长辈敬酒。 小辈们在一旁笑笑闹闹。 单看此时,谁能知道这院子里聚集的,几乎是如今这片大陆上顶尖的那批高手人物,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以为是哪个寻常人家的家庭聚会。 琴雪衣揽着步梨的肩膀,打趣:“小梨花,喜酒是喝到了,可这排场有点小了。” 步梨笑着回应:“以后还有一次喜酒给你喝。” 琴雪衣:“那我可记住了,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备一份比现在重十倍的贺礼。” 旁边的谢无忧听到,转头对莫轻离说:“哥,你听到了吗?我们不能被比下去。” 在谢无忧旁边的虞子嘉笑说:“小无忧,若论贺礼,你家再多也多不过我青夏。” 谢无忧立马蔫了:“虞哥哥,那你能不能少拿点?” 虞子嘉挑眉道:“那不行,我可是人脉。” 云既白则和药玄嘀咕:“师父,你快多炼点丹药,我也多炼点,我可是大师兄,到时候被比下去了那多没面子。” 全栖迟望着全衡,说:“爹,我的灵石有多少来着?” 叶舞默默看向文柔。 嗯,她的师傅好像还欠着药玄的钱,看来她得多接任务挣灵石了,在步梨真正的婚礼到来时给出贺礼,至少不能比……谁少? 叶舞的目光转了一圈,发现在座一个个都背景雄厚、家底殷实,好像就她一个没资本的。 压力山大。 而压力山大的不止她,岳浅和兰有仪听到这些人的嘀嘀咕咕,也感觉到压力了。 岳浅道:“有仪,我们回去得准备一个豪华的场地了,我们可是娘家人,排场不能输。” 兰有仪重重点头。 …… 日头渐落,众人喝得醉醺醺地离开。 送走长辈们,步梨转头就看见裴行之忽然变得落寞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在瞎想什么。 果然,他下一秒开口:“对不起。” 步梨有些无奈地掰正他的脸,不容置疑地说:“裴行之,我说了,你不用说对不起。”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长辈、最亲近的朋友都在身侧,这个结契仪式,已经足够珍贵,足够圆满。 她望着裴行之,目光柔软,语调有一丝诱哄:“今天这样的日子,你确定只想同我说对不起?” 裴行之对上她眼波流转的目光,没有说话,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抱起了她往寝间走。 ------------ 第287章 有一件事情要花很长的时间去做 房间内,烛火摇曳,光晕朦胧,映照出的两个影子在墙壁上轻轻晃动。 裴行之将怀里的此生挚爱,他的心上人,他的妻子,珍而重之地放在床榻上。 步梨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慢慢靠近他。 裴行之本以为她是要亲自己,眼睛都下意识闭上了,但没想到,她并不是吻他,而是…… 感觉到脖子上丝丝缕缕的热气,以及她柔软唇瓣覆上的细腻感觉,很轻又很痒,酥酥麻麻的。 裴行之霎时睁开了眼,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人,被亲吻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阿梨……” 两个字,被他叫得缠绵至极。 步梨亲了亲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是你的,从今往后,都是你的,你也都是我的。” 往后余生,只有彼此。 裴行之眸光闪动,声音有点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抑制的渴望:“那今天……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呀。” 裴行之伸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轻轻拉开她的衣襟,吻上她肩头白皙的肌肤,让她身上留下他的气息。 他的吻一点一点向下游移。 从锁骨到胸口、从胸口到腰腹,再往下到…… 步梨忽然伸手抵住他的额头,声音有些急:“等等,我可没说这个可以……” 裴行之仰起头看着她。 烛火下,步梨杏眸湿润,水光潋滟,脸颊羞红。 裴行之故意垂下眼帘,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是你方才亲口答应了,什么都可以的。” 步梨一时哑了声。 往常的亲密,裴行之总是顾及着她的感受。 他会在紧密相拥的时候,在她耳畔低语:“阿梨,疼就告诉我,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也要告诉我。” 他最喜欢正面看着她,同时亲吻她。 看到她有一点皱眉,他就立马停下,紧张地询问她的状况。 会在她累了的时候结束,然后细心地为她清理。 但是像现在这样,可从来没有过。 步梨羞恼地开口问:“你怎么……你究竟上哪学的这些?” 裴行之倒是泰然自若地很,回答:“之前研究炉鼎之术想为你疗伤的时候,偶然翻到了旁边的一本《道侣双修典籍》,我就借来翻阅学习了一下。” 步梨简直哭笑不得。 她彻底这个好学不倦的裴行之没话说了。 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眼中汹涌但克制着欲色的人,微微偏过头,勉为其难松口:“只……只许今天一次。” 得了她的允许,裴行之继续之前被打断的事情。 “不舒服的话同我说。” “知道了……”她将发烫的脸颊埋在软枕中,含糊地回应。 **** 一室暖融暧昧。 餍足后,两人相拥而眠。 步梨困倦地蜷在他怀里。 裴行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阿梨,我觉得我现在是天地间最幸福的人。” 步梨在他的颈窝蹭了蹭,鼻音浓重:“嗯……” 裴行之笑着,左手牵起她的右手。 朦胧的夜色中,两人的无名指上,样式简单的契约戒散发着微光。 同生共死契,将他们的命运相连,从此生死同途,再无分离。 情契戒指,就像灯塔,无论她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 裴行之抱紧她,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郑重地说:“往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步梨回:“嗯,不会再分离了。” 顿了顿,她问:“你之后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情?” 裴行之不假思索地回答:“陪你。” 步梨在他怀里弯了弯唇,她就知道。 “那我刚好有一件事要做,你陪我一起吧,不过应该要花很长的时间。” 裴行之:“再久也没关系。” 不管在哪里,不论做什么,只要他们在一起。 裴行之问:“什么事情。” “保密。” …… ------------ 第288章 大结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兰有仪等人在青云宗小住了一段时日后,便准备启程回长霁泽,临行前她们热情邀请青云宗几位长老有空去落花宫做客。 伙伴们各自陷入了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云既白一如既往地被药玄压榨钻研新丹方,药灵峰三天一小炸,五天一大炸: 全栖迟开始天南地北寻找养护魂体的宝物,只为让父亲全衡早日恢复; 虞子嘉在聂净慈的带领下操练起了新入门的弟子,以及追逐他的剑仙理想; 叶舞把功德殿的高级任务包圆了,一边为文柔还债,一边攒贺礼。 风华除了固定时间会去药灵峰拿药,其它时间来无影去无踪地到处闲逛。 至于步梨和裴行之…… 裴行之望着步梨将一条红色绸带系在小院中的那棵梨树上,绸带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书写任何字句。 做完这些,步梨带着他来到了落雪之巅背面,在那亘古不化的冰壁前停下。 她抬手,用灵力抹去了冰壁上裴行之绝望之时亲手刻下的一个“梨”字。 冰屑簌簌落下,字迹消弭,仿佛那段痛苦绝望的过往也被温柔抚去。 裴行之看到她的举动,目光震动,久久不能言语。 步梨回头,对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问:“你当初种了多少棵梨树?” 裴行之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那时他心魔缠身,执念入骨,只能凭借本能不断地种下一棵又一棵梨树,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她能回到他的身边。 至于具体的数目,就和这冰晶通道上刻的“梨”字一样,淹没在那段混乱的时日中。 “不知道也没关系。”步梨声音柔和,像是某种承诺,“你种多少棵,我就系多少条,总有系完的那一天。” 裴行之再也忍不住,伸手用力地抱住她,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肩头,哽咽着问:“阿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爱我?” 他千千万万次在心底叩问,她为什么要这么爱自己? 爱曾经伤过她的自己, 爱这样一个破碎不堪、需要她温柔包容的自己。 步梨回抱着他,重复之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我说过的,我会将你的真心,一点一点,全部找回来。” 他曾将一颗真心寄托在无数棵梨树上,散落天涯。 那她就在每一棵树上系上红绸,指引他回家。 他许她的生还,她便许他完整。 …… 从那天起,修仙界出现了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携手同行,所经之处,无论荒凉的山野,还是繁华的城池,每一棵梨树的枝头都有一条无字红绸飘荡。 遇见邪祟作乱,他们也会出手平乱,然后悄然离去。 这一天,一处普通小院。 一名少年正拿着一把木剑挥舞,听到敲门声,他小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蓝衣,清冷似雪,女子一袭青衣,温暖如春。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女子说:“打扰了,我们可以在你家的梨树上系一条绸带吗?” 少年不明所以,但看这两个人很礼貌,并没有恶意,便让他们进了门。 正值深秋,院中高大的梨树枝丫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几片枯黄的叶子挂在枝头。 女子将红绸拿了出来,正准备系上时,旁边的男子轻声开口:“我来。” “那你来。”女子满目笑意,将红绸递到他手中。 少年看着这气质出众的两个人,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个?”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蕴含着少年看不懂的情感与默契。 他们没有回答。 系好红绸后,他们告辞离去,临走时给了少年一些钱财。 少年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真是奇奇怪怪的两个人”,便关上了门。 “明年就是宗门大选了,我要再努力些,争取去青云宗!”他斗志昂扬。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阵轻盈的风刮过,枯黄的梨树上红绸忽然剧烈飘荡。 下一瞬,万物复苏,枯木抽芽,满树繁花。 少年看着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剑意是……” 他反应过来,大步冲过去打开门往外面跑,却不见任何人影。 …… 天光温暖,乡间静谧的小径上。 裴行之牵着步梨的手,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步梨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系呢?” “因为我爱你。”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爱你。” 步梨晃了晃他的手,道:“我的飞霜君,方才那一剑叫什么?” 裴行之唇角微扬:“我想,你知道的。” 步梨哼了一声:“记性不好,我忘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山色之中。 年年岁岁,四季轮转,梨树始终如一。 因为——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正文完】 ------------ 第289章 云既白·弦音不绝(1) 我叫云既白。 关于我的名字,没什么深奥的含义,纯粹就是师父把我捡回青云宗的那一天,天上的云很白,于是我就叫了这个名字。 * 那日,昏昏沉沉中,小云既白听到一道有些稚气,故作老成的声音在耳边嘀咕:“原来是晕过去了,我还以为年轻心大,觉好呢。”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药鼎外站着的一名小少年。 小少年一身暗红色的锦缎长袍,脖子上挂着一个亮闪的银色璎珞项圈,头顶一对白色的狐狸耳朵。 此时那小少年正摸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他,那专注的样子,恍然让云既白觉得对方是不是要把自己给当成丹药炼化了。 他怯生生开口询问:“小哥哥,你是?” “小哥哥?”少年听到这个称呼,连连拍手冷笑,“没大没小,目无尊长,看清楚,我是你师父!” 小云既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我师父?” 他可记得捡他回来的师父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虽然他知道对方有易容,可这真容未免也太……返老还童了。 药玄看到他脸上的震惊和怀疑,呵呵道:“怎么,之前在路边死乞白赖地赖上我,现在想反悔了?” “没有,绝对没有。”云既白吓得连忙摆手,小声解释,“我就是刚醒,脑子还迷糊着,没有冒犯师父的意思!” 药玄轻哼一声,没和他计较,随手取出一个白玉小瓶丢给他,道:“这就是你的房间,把药吃了,然后到后山药圃来找我。” “哦。”云既白珍重地捧着药瓶,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两颗疗伤丹药光泽圆润,品阶在上品,甚至隐隐有云纹流转,那是极品丹药才可能出现的标志。 这种品质的丹药在外售卖的价格不便宜。 云既白心里想着,看来他是赖上了一个大腿。 就是这位大佬的样貌实在不像是一个世外高人。 他服用完丹药,感觉到经脉的刺痛与疲惫消失了大半,然后他迅速从药鼎里爬出来准备去后山,不敢让这脾气有些古怪的师父久等。 他一出门,看到外面高耸入云的五座山峰,惊讶不已。 五溪山,这是青云宗的地界。 此时他所在的这座峰,药香浓郁,那这里就是药灵峰。 那他的师父岂不就是中州最顶尖的那位丹修,药玄?! 云既白深吸一口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真的是抱上了一条粗大腿。 “可这药圃在哪啊?” 云既白急得挠头,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询问了后山药圃在哪,就朝着后山的位置狂奔。 只是距离实在太远,等他靠两条腿赶到时,都已经日落西山了。 他气喘吁吁地对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药玄喊:“师父,我到了……” 药玄转过身,双手环胸,冷哼:“第一天就让为师等这么久,小白,这要是等你成长起来,翅膀硬了,还不得骑到我头上去。” 经过这短暂的接触,云既白已经大致摸准了这位师父乖张又嘴毒的脾气,连忙赔笑说好话,绝口不提对方根本没告诉他药圃在哪的事,只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会的,以后我勤加修炼,给师父养老。” 药玄嫌弃道:“用不着,你别死外边就成。” 说着,药玄走过来探上他的脉搏,蹙眉,“怎么跑这么远你这筋脉里还有灵力,没用御剑?” 云既白老实交代:“没有。” 他的根基经脉在家族比试的时候被族中的人斩碎了,现在就像个四面漏风的破筛子,体内灵力十不存一,仅剩不多的灵力他不敢乱用,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废人。 药玄瞥他一眼,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一根妖藤,你去将它的果子取来。” 云既白心一跳:“可是我……” “按我说的做。”药玄淡淡打断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像你这种倒烂不烂的治起来最是麻烦,不如烂完了好治。” 云既白内心腹诽:到底是因为好治,还是因为您想省事啊。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乖乖地照药玄说的去做。 等他抱着果子回来的时候,身上是深深浅浅的藤蔓鞭痕,痛得他头发昏。 药玄满意地点点头,随手给了他一颗止痛丹药,“明天继续。” 云既白:“……”他感觉自己未来的日子,应该会十分的丰富多彩。 治疗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等到经脉修复完好的那天,云既白兴冲冲找到药玄:“师父,我好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练剑了?” 药玄斜他一眼,“谁告诉你,你好了就可以练剑的?” “不练剑那我干什么?”云既白道。 他本来就是个武修啊。 药玄微笑提醒:“我是丹修,不会剑术。” 然后云既白的人生轨迹就转了个弯,跟着药玄开始学习丹术。 他在丹术上的天赋,说实话,不算顶尖,但胜在领悟能力不错,控制火候的时候很耐心,手也很稳,且具有与药玄如出一辙的钻研之心,让眼光极高的药玄对这个捡来的便宜徒弟,勉强算满意。 日子平淡流过,直到那一天,云既白了解到擢仙试的事情。 他发现这一代的青云宗有实力参加擢仙试的适龄弟子好像并不多,一种身为大师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深思熟虑后,在完成炼丹功课的间隙,他重新捡起了剑法。 而那段时间药玄给他的任务繁重,他开小差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 没想到药玄对他要参加擢仙试的事情格外恼怒,“不许去!” 云既白有些疑惑:“师父,我原来就修习剑道,天赋不差的。” 药玄冷着脸说:“练剑伤筋动骨,你要是一个不小心伤到手了,影响炼丹。” 云既白道:“我考虑到这一层了,我修炼了一些强化肉身的炼体功法,绝对不会影响炼丹的。” 闻言,药玄瞪着他,就那一句话,不许去。 云既白拗不过他,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但是他真的不理解药玄对他参加擢仙试的事情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 那天,他照常给聂净慈送药酒。 聂净慈瞧见他郁闷的表情,淡笑道:“你想参加擢仙试,你师父不让,对吧?” 云既白点头:“嗯。” 聂净慈的目光望向远处,神色凝重了一些,好久后才开口:“既白,你之前有一位师姐,她在丹术上的天赋远胜于你,是你师父收的第一个,也是曾经唯一的一个亲传弟子,就像现在唯一的你一样。” 云既白直觉后面句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聂净慈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正式行拜师礼,就死了,和我的道侣一样,死在了那届擢仙试。” 这件事,药玄没有对云既白说过。 云既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药灵峰,坐在屋子里,看着桌上的那把剑许久。 他想,难怪有时候他看到药玄也喝过聂净慈的酒,那药酒里附带的功效,究竟是聂净慈要求的,还是药玄主动研究的呢? 云既白不知道,但是他将剑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药玄敲门进来,脸冷冷的没有表情,随手将一个东西丢在桌上,发出“哐啷”的声响。 他的声音也冷冷的,“你之前那把剑质量太差了,用这把,省得出去别人说我药玄苛待弟子。” 云既白望着眼前嘴硬心软的师父,心中百感交集,“师父,我……” 药玄扭头,打断他的话,“你是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兄,是应该有这种为宗门挣得荣誉的觉悟,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死在外边。” 云既白看着那把剑,沉默了许久,冷不丁道:“不死在外边,要是死里边了呢?” 药玄猛地回头,脸上有种被挑衅的怒火。 云既白缩了缩脖子,“我刚没过脑子说话,师父你消消气。” “呵,”药玄抬起下巴,神情自傲,“你人在青云宗里边你就死不了,一口气我都能给你吊回来。” 云既白闻言笑了。 这句话的真实性不需怀疑。 毕竟,他的师父药玄,可是中州最厉害的丹修,没有之一。 ------------ 第290章 云既白·弦音不绝(2) 第一百一十九届擢仙试的地点在混元宗。 云既白与其它弟子一起,随聂净慈来到混元宗。 据传混元宗今年的参赛弟子实力强劲,还有一名天灵根的元婴期弟子,名字叫孟昭。 聂净慈对云既白千叮咛万嘱咐,凡事尽力而为就好,至于名次,能得便得,拿不到也别强求。 青云宗是曾经的第一宗门,混元宗早已不满常年屈居第二,暗地里与青云宗的弟子小摩擦不断。 而那一届擢仙试青云宗损失惨重,曾经第一宗门的光辉黯淡,而混元宗在此时机突然崛起,两个宗门颇有些互相看不惯的意味。 不过好歹是十年一次的擢仙盛会,这点表面的和平还是有的,不过总有一些没有眼力见的人出现。 那日云既白带着一名受伤的弟子回房疗伤,那弟子有些愧疚地说:“大师兄,对不起,我没赢下这一局。” 云既白开口安慰:“在获得荣誉之前,自身的安危最重要,你的伤太重了,之后几天都别出门。” 安顿好师弟,云既白出门准备去找聂净慈,没想到经过一条小径时听到了混元宗几名弟子的谈话。 “李师兄,你之前不出那一剑也赢了,为何还要刺进去啊,现在那人没半个月可好不了。” 另一人说:“呵,青云宗算个什么啊,还第一宗门呢,今年参赛的弟子修为也就那样,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反正我又没伤到他性命。” 听到这段对话的云既白表情阴郁了些,原来是故意的啊。 一腔怒气突起,此时还有着少年心性的师兄,余光瞥见旁边的一颗小石头,他弯腰捡起来,用了两分力朝那边一掷,石子精准地落在了那李姓弟子的头上。 “谁?”李姓弟子捂着头,恼怒大吼,一转头,连忙行礼,“宛师姐好。” 道路尽头走来一个身穿杏粉色衣裙的女生,颔首道:“比试结束了就回房好好休息。 “是。”几名弟子推搡着走了。 宛溪看着他们离开,脚步一转,来到旁边的假山后,迎面撞到一人。 那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对她的到来并未回避。 她看了一眼云既白身上的亲传弟子服饰,轻笑道:“你刚才可不算是正人君子所为。” 云既白表情不变,既不回答,也不否认,而是说:“长老们休息的殿宇在东南方。” “这里我比你更熟,而且,没那个必要。”宛溪道,“是我那师弟过分了些,不好意思。” 云既白瞧了她一眼,开口:“青云宗,云既白。” “混元宗,宛溪。” 云既白:“回见。” 宛溪:“回见。” 擢仙试持续的时间很长,不知不觉中,前十之人就已经评比出来了。 云既白心中有些烦闷,因为前十名青云宗只进了他与另一名弟子,想要拿到前三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心烦,他便起身想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处山石林立的水榭。 在这里看了一会夜景,准备离去时,突然听到一阵琴音。 音色清越空灵,宛如水滴融融,溪流潺潺,绵绵似有静人心神的功效。 这是宛溪的弦音琴。 他看到过她在台上击败了数名对手,前十之位,也有她的一席。 云既白离去的脚步停下,望着天上的弦月,听着耳边的弦音。 等到那声音渐渐沉寂,他才抬步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比完赛,他都会来到此处。 直到那一天,他来到这处亭台水榭,看到了背对着他的一个背影。 云既白毫不意外,宛溪与他修为相仿,都是半步元婴的境界,恐怕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宛溪转身,看着他,语气真诚:“谢谢。” 白日的那场比赛,云既白的对手是混元宗的那位李姓弟子,他在比试时点到即止,只将人打落了台下便结束了对局。 云既白看着眼前的人,询问:“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宛溪一怔,随即摇头:“只是我钻研出的调音之曲,并未取名。” 顿了顿,她道:“你有无建议?” 云既白瞧着她手中的弯月琴,沉吟开口:“你的琴叫弦音,这曲不如就叫弦音不绝。” “弦音不绝……”宛溪低声喃喃,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是个好名字。” 那一晚,月色正好,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一人抚琴,一人聆听。 一曲终,琴弦已止,音久久不绝。 宛溪对他说:“明日,请多指教。” 云既白看着她手中的琴,道:“静候佳音。” 第二日,云既白与宛溪的对战,台上剑光与琴音交织,实力似乎不相上下。 突然,那轻缓的琴音一变,刺耳的、能影响心神的音波直直朝云既白打去。 云既白皱眉,身形跃起,反手斩出一道剑光。 叮——像是某种东西崩断的声音。 云既白不可避免还是被那道音波影响到,后方的数道音波停滞在他身前。 宛溪一挥袖,那些音波散去,她道:“承让了。” 云既白由衷赞道:“佩服。” 至此,擢仙试的前三甲已定,孟昭、宛溪、云既白。 聂净慈生怕云既白情绪低落,对他好一阵安慰。 云既白道:“师伯,我没事。” 聂净慈将信将疑:“真没事?” “真没事,我出门走走。” 站在原地的聂净慈蹙眉,自言自语:“还说没事,估计是躲在哪里偷偷伤心吧,算了,我还是不去了,给他留点空间。” 云既白再次来到那处水榭。 他说:“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宗门了。” 宛溪了然点头:“一路顺风。” 云既白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擢仙试已经结束了。” 宛溪有些不明白他这句陈述的意思,不过还是回应:“是的,下一届要十年后了。” 云既白忍不住笑了,说:“所以你今日不打算练琴了吗?” 宛溪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微微摇头,“练不了了。” 她取出弦音琴,示意他去看左边的那处损坏,“弦断了一根,要换,也要花时间修补。” 云既白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自己那最后一剑造成的,语气低了些:“可惜了。” “你是在惋惜我的琴还是在惋惜听不了琴?”宛溪笑问。 云既白道:“都有。” 宛溪道:“还有机会的,下一届。” 云既白点头,“嗯,下一届。” 如果下一届,他们还记得的话。 …… 那天,焚寂宗的菩提树下,女子试探地问:“云既白,你还记得我吗?” 她想了想,没有贸然说那几个夜晚的琴音,而是说了另一个也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上一届打败你的那个。” 云既白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温柔笑道:“我记得你,你是宛溪。” 这一届擢仙试结束时,她犹豫地赠送了十年前断掉的那条琴弦,云既白回赠了自己的通讯玉牌。 两个人互道:“下次见。” 而下一次见,是在诡异恐怖、充满离别的鬼城。 那条送出去的琴弦,终究还是回到了主人手中。 那块通讯玉牌上的消息停留在—— 【你现在有时间吗?那天你走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听我的琴。】 【我现在不在青云宗,等我回去,定洗耳恭听。】 ------------ 第291章 云既白·弦音不绝(完) “师父,我出门了。” 云既白冲药房里喊了一声。 “去吧去吧,一天天老是往外跑。”药玄头也不回地摆手。 云既白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坐在药玄对面的聂净慈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苦大仇深地喝着,听到两人的对话,说:“你家小白还在给你研究治病的法子啊。” “他就是闲的。”药玄撇嘴。 “那是有孝心。”聂净慈说。 文柔憋着笑,说:“关爱空巢老人嘛这不是。” 药玄没好气地白了她们一眼,心里暗暗想着下一次要在聂净慈的药里多加两块苦草根。 至于文柔,他微笑道:“师姐,你该还钱了。” 文柔瞬间哑火,顾左右而言它:“那什么,我这几年往你这放的人应该可以抵不少了吧。” 她可是奉行当初小梨花给她的计策,只要有弟子违反宗规,她就将人发配来药灵峰修缮,想来应该抵了很多债才对。 药玄呵呵道:“早得很,才还了个利息,我说你这个师傅当得怎么好意思的,还要自己的小徒弟做任务给你还钱。” 文柔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说:“我家叶舞小宝有孝心,关爱空巢老人。” 药玄:“……” 他不想说话了。 …… 云既白来到了一个叫幻音门的宗门。 六十年前云既白因为使用禁药强行突破,药玄将自身修为渡给他才保住了他后续修炼畅通无阻,而药玄本身修为则从化神圆满掉到了化神初期,六十年过去,也才勉强回到了中期。 起初知道药玄给自己渡化了修为,云既白是很生气的,那是他第一次狠言顶撞了自己的师父,不过冷静过后,他理解了药玄这么做的行为。 从前那位师姐药玄没救回来,现在的徒弟又面临生死危机,且还是在青云宗里边的,药玄不会再容忍那种事情发生。 就像他说的,只要云既白还在青云宗,只剩一口气他都能将他救回来。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回到正轨,或许有一天药玄修为上的桎梏也会消失。 当然,云既白等不得,他早早就开始着手研究,现在终于得了点头绪。 他向幻音门递了拜帖,在这里交易了一些灵药。 将要离去时,他突然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身旁的接引弟子见他驻足,问:“怎么了云仙友?” 云既白看向一个方向,说:“这声音是?” 接引弟子道:“这个啊,这是师兄师姐们举行的乐音比试,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云既白只迟疑了一下,便随着弟子来到了一处场地。 身旁的弟子惊讶:“是决赛了啊,最终的题目居然是鬼妖藤。” 只见台上一名女修轻吹长笛,台中心放着的一盆鬼妖藤仿佛受到了什么影响,突然狂躁起来,无数藤蔓生长,在空中躁动挥舞,迫使其他围观的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些。 女修看向对面的人,道:“宛仙友,到你了。” 宛溪看了一眼那张牙舞爪的妖藤,目光转回自己面前的小藤,正要抚弄本命琴时,余光扫过台下一处,蓦地一顿。 不知为何,她起手的手势变了。 一阵悠扬如泉水叮咚的琴音荡漾开来。 接引弟子啧啧道:“这如此轻缓的琴音可不能让妖藤躁动,这位混元宗来的师姐要输了。” 云既白却笑道:“要赢,并不只有一种方法。” 在众人的目光中,因为幻音门女修的笛音而狂躁的妖藤竟然渐渐平息了下去,那些藤蔓缓缓萎缩,最终变为了一株小小的藤蔓,和旁边那株初始妖藤一模一样。 宛溪抚琴的手停住,清润的琴音却还萦绕在众人耳边。 接引弟子瞠目结舌:“这……让狂躁的妖藤回归原貌,这位师姐厉害啊!” 台上,幻音门的音修们也惊讶不已,安抚妖藤可比引动妖藤要难多了,他们不住地问宛溪,可否传授这首乐曲。 宛溪:“当然可以,不过这只是我平时练手调音的曲子,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不嫌弃。”女修道,“这曲子有名字吗?” 宛溪看向一处,那人的笑容如沐春风,她收回目光,温声道:“弦音不绝。” …… 幻音门外。 宛溪看到了那个人。 她来到那人面前,开口:“好久不见。” 云既白转头,“好久不见。” 云既白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那条琴弦,顿了顿,说道:“幸好我方才没有直接走,刚好来得及听到。” 宛溪道:“幸好,你这次听到了。” 两句对话,藏着无数不可言说的意味。 云既白说:“你的琴技精进了。” 宛溪微笑:“因为琴已经修好了。” 云既白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感觉到一道细微的暖风拂过。 宛溪也感觉到了。 两人同时望向不远处路边的一棵梨树,原本满树的绿叶中奇异地绽开了一簇簇洁白的花朵。 云既白定定望着那树梨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我想我现在应该去一个地方。” 他侧目对宛溪说:“等下一次,我能再听你的琴吗?” 宛溪沉默了片刻,反问:“这次的下一次,确定会有吗?” 云既白脸上露出笑意,认真回答:“会的。” 弦音不绝,此情相续。 ------------ 第292章 叶舞·花叶之舞(1) 我叫叶舞。 叶虽渺小,其形坚韧,生机盎然,舞出独一无二的道途。 * 柳城孟家,本是一个中下等家族,但前些年出了一个天灵根的旁支弟子,那弟子拜入了混元宗,连带着柳城孟家也水涨船高。 叶舞,是旁支中一位少爷院中的烧火丫头。 这个差事是她父亲去世前找关系为她谋来的,想的便是在他死后,女儿能有一个处身之所。 旁支的关系杂乱,这些贵公子并不个个都是好相处的主。 不过这和在厨房工作的叶舞没有多大的关系。 直到那一天,她的一个朋友小兰找到她。 那位朋友前半月各种打点走后门到了四少爷孟滔的院中伺候,与她已经好些时日没见了。 今日小兰找到叶舞,说:“叶舞,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能帮我把这个药膳送到四少爷院里去吗?” 叶舞第一反应是拒绝:“那里我不能随便去。” “没关系的,你说我的名字就好了,你就送一下,送完就可以回来了。”小兰抱着她好一阵撒娇。 叶舞想着以前和小兰一起在厨房做工的时候对方对她颇有照顾,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她端着药膳来到四少爷的院子,低着头报了小兰的名字,只想着放好药膳就走。 院外的护卫随意看了她一眼就放了行。 然而让她叶舞没想到的是,她刚进门就挨了一方砚台。 砚台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头上,她手里的托盘一个没端稳,汤水倒出,烫到了自己的手。 叶舞皱着眉,忍着痛对那位少爷赔罪。 四少爷孟滔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兰那丫头呢?” 她老实回答,不敢隐瞒。 孟滔嗤笑一声:“细皮嫩肉受不得痛,不过这小心思倒是挺活络的,还知道找人替。” 他看着下首额角被砸出伤口和手上被烫起了水泡,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叶舞,觉得有趣:“罢了,以后你就来我院里吧。” 叶舞这才知道,这位天资平平的四少爷,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对下属丫头们下狠手,包括但不限于打板子,用砚台砸头等等。 叶舞从前被她爹压着炼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忍痛能力比寻常人强,当下就被孟滔瞧上了。 那一天,叶舞带着一身伤回到了厨房,质问小兰:“你是故意的。” 小兰哭哭啼啼地对她说着对不起。 叶舞满脸失望:“我拿你当朋友,信任你才冒着风险帮你的忙,你却欺骗我。”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兰委委屈屈地哭,“不过你看,虽然这四少爷不好伺候,但是工钱比在厨房工作高啊……” 在叶舞越来越冷的目光下,小兰逐渐说不出话。 最后叶舞说:“是我识人不清,看错了人。” …… 每一日,叶舞都会带着一身伤回房。 孟滔第一次遇见这么能受得住折磨的小丫头,也不想几天就给折磨死了,施舍给了她效果不错的伤药,基本第二天就能好上一半。 而叶舞也不是一直在挨打,她有了另一项收获。 孟家族里的长辈给每位小辈都安排了指导老师教授小辈们修炼,不过孟滔天资实在太差,他本人也不思进取,来教导他的老师对他很是头痛。 叶舞便是在这些时候,站在一旁看着,久而久之学了个一招半式。 晚上她为自己上完药,就会拿着一把自己削的木剑开始练,比不得正经的修士,但却比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要强了。 她并不想一直在这里受欺负,她知道五年一次的宗门大选就在九霄城举办,只要能去到一个宗门,她的未来就能有希望。 只要等她攒够去九霄城的路费…… 那一天,旁支的气氛很严肃,就连平日总是以折磨鞭打她为乐的孟滔都一反常态准许她休息。 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从旁支出去的那个孟昭回来了。 听说这位孟昭公子以前在旁支里并不是个受宠的,直到他在宗门大选上一鸣惊人,连带着孟家这个小家族也跟着崛起了,族中人都开始巴结他,可惜他本人是个冷漠至极的性格,巴结他的人收效甚微。 而这次他回来,只是路过,顺便回来瞧上一眼。 那天,迎接完孟昭,孟滔在院中发了好大的火,话里话外骂孟昭是飞上枝头的山鸡,天赋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云云。 那急赤白脸的一幕把叶舞看得忍不住笑,内心腹诽:至少人家天赋好,不像你,天赋不好,人品还极差。 谁料孟滔一转头,就又将注意力放在叶舞身上,叶舞知道这二世祖心情又不好,又要准备开始折磨人取乐了。 不过这一次,孟滔的戒尺没有落在叶舞身上,因为孟昭来了。 据说是孟滔的父母请求孟昭来教授孟滔修炼之事,没想到孟昭一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了一眼下方面黄肌瘦,但站得笔直的女生,淡淡开口:“修炼一途,首先便要戒骄戒躁。” 别看上一秒孟滔把孟昭骂得什么都不是,但现在在正主面前,也只能像个鹌鹑似的,连声称是。 临走时,孟昭随意说自己刚回来,院子里缺个打扫的人,就将叶舞给要走了。 如此,叶舞在孟昭的院中过了几天还算清净的日子。 孟昭看到瘦削的叶舞,和她臂间的伤痕,忍不住出言道:“若可以,换一个人家吧,你想去哪?” 孟滔这人他知道一些,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如今的身份在孟家让一个丫头换个地方做工,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叶舞竟然拒绝了:“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觉得在四少爷那处挺好的。” 实际她心里想的是,好个鬼,不过是在那里的钱多而已,她马上就要攒够去九霄城的路费了,换地方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孟昭见她如此,没有多劝。 在孟昭的院中,叶舞并没有太多的事做,更多的时间是站在一旁看他耍弄他的长锏,然后适时端上一盏茶。 她曾询问过他那把黑色的长锏叫什么名字。 孟昭随意答道:“玄叶。” 叶舞问:“夜晚的夜?” “不是,”孟昭道,“叶子的叶。” 叶舞没想到,一把威力浩然的沉重长锏,居然会取这么一个轻盈的名字。 她又道:“孟公子,你知道其他少爷们如何讨论你的吗?” 孟昭淡笑道:“知不知道不重要,我的志向又不在此。” 临到离别时,孟昭给了叶舞一袋灵石,说:“这是你这段时间的酬劳。” “不用。” 孟昭淡淡道:“给是我的事,接不接是你的事。” 左右这些灵石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不过是随意而起的一点善心而已。 叶舞拿着那只储物袋,心想:这孟家旁支蛇鼠一窝,没想到他倒是如他的名字一般,昭昭如月,出淤泥而不染。 这笔酬劳对叶舞而言,算是一笔横财。 只迟疑了一下,她就果断做下了决定, 当晚,孟家除了孟昭离去,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那位修为低微的四少爷孟滔,不知被谁迷晕在他自己的房间,被人套上麻袋揍成了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有一个人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机,偷走了自己的仆从契约,趁着夜色逃出了这片淤泥地。 …… ------------ 第293章 叶舞·花叶之舞(2) 叶舞辗转多日,紧赶慢赶三个月,终于在宗门大选开始前来到了九霄城。 来到这里,她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见哪都稀奇。 在城内闲逛时,她意外撞到了一个穿着绿衣服,看起来就单纯善良的少女。 那姑娘还挺有礼貌的,明明是她自己走路太急撞到了刚出门的对方,对方却先开口道了歉。 后来,叶舞回客栈时,又见到了那个姑娘,对方似乎和自己走的方向一样。 叶舞猜想那姑娘穿那么好,应该谁家的小姐,住的应该是尚灵居。 看到两个黑衣人要打劫那姑娘时,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出手了。 她觉得这种小姐出门应该有侍卫什么的,她替她挡住一个黑衣人,等对方的侍卫来了,她就可以走了。 倒是没想到,那护花侍卫还真不一般。 只听那姑娘大喊一声——“裴行之!” 居然还真就从天而降一个少年。 那一瞬间,叶舞惊讶了。 她是亲眼看着那紫袍少年怎么出现的,能短暂御空而行,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 这“召唤兽”可真不错。 …… 第二日参加宗门大选。 叶舞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无灵根。 努力了那么久,难道就要止步于此吗? 她很不甘心,于是拿出了临终前爹交给她的信物,一块混元宗长老的令牌。 其实她大可以凭借此令牌去混元宗,但她想着,走后门始终没有光明正大进去好,而且在旁支见惯了尔虞我诈,她已不确信,一宗长老是不是还愿意承认当初的恩情。 没想到自己是个无灵根,最终还是走到了以恩情相胁的结局。 她忐忑地等待着上方仙灵台的结果,就是在这时,她前面那位引动异象的姑娘出声了。 “长老们,给她一个继续考核的机会吧。” 那个姑娘叫闻梨。 有了闻梨这位极品天灵根开口说好话,仙灵台上的长老们自然是会给些面子的。 叶舞心情复杂,柳暗花明,居然是自己昨日出手的善意结成了善果。 最后,她居然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青云宗。 在这里,那个叫闻梨的姑娘,在她受欺辱时再一次出手。 其实那次她本来想着先忍忍,等找个合适的时机迷晕套麻袋,毕竟她现在在青云宗,不能像在孟家那样跑路。 不过没想到,闻梨来了,并再一次施以援手。 从此,她有了朋友,有了温柔可亲的师傅(不拿鞭子抽她的时候,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生活。 这样幸福美好的生活却只有三年。 因为……那朵花,死在了召唤兽手里。 花不知道,有些叶子的边缘是很锋利的。 她和他,都不曾对花说过,她曾经伤过他。 就在,那一天,他们撤下了满院红绸,虞子嘉想敲门时,被云既白阻止了。 叶舞也随着他们离开,不过在走到山脚时,又折返了回来。 她敲了门,里面只有一个人懊悔的啜泣声,对这道敲门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在她推门进去时,才终于抬头看她。 一眼,便看见了那把玄黑色的剑。 裴行之知道,那把剑叫守花。 此刻,守花的剑尖正对着他,对着他的心脏。 和全栖迟不同,全栖迟执枪以对,问的是真相,而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裴行之表情无比平静,只说了一句话:“可以让我陪在她身边吗?” 叶舞眼中强忍着泪,唇紧咬泛白。 她的目光触及到裴行之脖子上被惊鸿枪刮出的血痕,握着剑的手都发抖,沉默了很久,这一剑终究还是刺了下去,剑刃落处,是心脏之下,肋骨的位置。 她想,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她知道那朵花有多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背着重伤的他爬了七千多个石阶,喜欢到许的愿望都是和他有关的。 他要是死了,花肯定会哭,而叶子,舍不得花哭。 叶舞走了。 这件事,除了两位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就连花也不知道。 …… 后来,叶舞每每看到那个人,心里想着,其实根本用不着她出手,那个人自己就会在日日夜夜的悔恨中折磨死自己。 她看着这个人在沉默中一点点疯癫,在疯癫中一步步走向灭亡。 心里会痛快吗?不,其实是痛苦。 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落雪之巅太冷了,寻常的梨花难以存活吗? 可闻梨从来不是一朵娇弱的温室花朵,她明媚、坚韧、积极向上,不惧风雪…… …… 叶舞从来不相信闻梨就这样死了,哪怕大师兄云既白总是明里暗里劝他们接受事实。 她信奉的事实是:绿叶长青,花总有再开的时候。 六十年一晃而过。 那日,她前往长霁泽,在偶然的情况下听到了落花宫那位神秘的少宫主的事。 听说那位少宫主沉睡了很多年,一醒来就晋升了渡劫,奠定了落花宫是长霁泽第一势力的事实。 她本来是抱着探究的心态买了一份消息,没想到画像上的那位少宫主,样貌和闻梨那样的像,甚至名字也很像。 世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叶舞着急忙慌打听这位少宫主的事情,没想到却听到她已经离开了长霁泽。 不知为何,叶舞瞬间想到了在灵船上擦肩而过的那个绿色身影。 她迅速买了张回中州的船票,什么打探消息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青云宗。 然后,在落雪之巅见到了她,她真的回来了。 叶舞喜极而泣。 她就知道,花总有再开的时候。 …… 后来,在面对莫珏时,叶舞使出了剑禁五步代价极大的第六剑。 那一次没能保护好她,她不会再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 当然,幸运的是,自己居然没死,不然花可要哭了。 叶舞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曾经的那个普通人,最后居然成了救世者。 步梨告诉自己:“你是最好的那个变数。” 但这一切,其实是因为她。 叶子,是依托花而生的。 没有时光回溯的上一次,她没有机会来到青云宗,因为,那朵梨花还在长霁泽,没有出现在中州的九霄城。 幸好,幸好…… 人虽无再少年,但花有重开日。 ------------ 第294章 叶舞·花叶之舞(完) “小宝,小乖,叶舞小宝……” 文柔来到叶舞的房间。 正巧叶舞拉开门,一边系紧手臂上的束带,一边喊:“师傅。” 文柔瞧见她那身准备外出的装扮,忍不住扶额:“你才回来多久,就又准备出门了?”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啊师傅。”叶舞浅笑道,“谁让我没有家财万贯,还有一个欠债的师傅呢。” “好啊,胆子大了你,居然都开始开师傅的玩笑了。”文柔伸手用力揉她的脑袋,虽然木着脸,但那目光中满是宠溺的笑意。 “这些拿着。”文柔递给叶舞一只储物袋,嘱咐道,“在外小心些,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叶舞接过袋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道,“我会早些回来陪空巢老人的!” “嘿!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了!” 文柔听到这句调笑,手扬起,但是叶舞已经跑没影了。 …… 叶舞这次接了好几个任务。 她先完成了第一个去一个镇上除祟的任务,然后再去另一个小秘境,准备摘取一株灵药。 湿软的沼泽地中心,生长着两株姜黄色花朵,花朵周围灵气氤氲。 叶舞身姿轻盈地越过沼泽,来之前她已经充分打探了这片沼泽的消息,这里是一只渡劫期青蚺的栖息地,她只需谨慎些,不惊动对方,取得灵药不是问题。 她一袭黑衣,收敛了自身所有气息,隐藏在树木的阴影中缓慢靠近。 正在她已经靠近那两株灵药,准备摘取时,脚下松软的泥土突然震动,毫无预兆地翻了起来,一条巨型蟒蛇出现在她侧面。 小山一般的身躯,身上披挂着青褐色厚甲鳞片,青蚺吐着殷红分叉的蛇性子,一双巨大的竖瞳直直盯着眼前这个打扰它的人族。 已经暴露了,但是叶舞也没有慌张,既如此,那就只能硬抢了。 青蚺粗壮的蛇尾横扫而来,叶舞冷静地唤出守花,凌厉的剑气斩去,却只是让青蚺的身形迟钝了一下,没有造成伤痕。 妖兽的身躯强悍,特别是有渡劫修为的兽类,有的身体素质和天阶法器差不了多少。 叶舞一边和青蚺战斗,一边靠近灵药。 下一秒,变故再生! 前面的稀泥翻起,一条比刚才那条更大的巨蟒出现,竖瞳中带着被打搅好事的怒火。 怎么还有一条雌蛇? 叶舞震惊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她打扰它们交尾了? 两条青蚺一出现,就默契地朝着叶舞发动了攻击,叶舞飞快分析了局势,选择了退去。 暴怒中的巨蟒威力很大,一尾巴就砸断了一片树木。 倒也不是她打不过,而是在这种情况下硬拼的话势必会受伤,上次她带伤回去就被文柔好一阵数落。 就在叶舞且战且退时,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人一出现,就拦下了雄蛇。 叶舞的目光一闪,只瞬间便做下了决定,几个轻盈的闪掠避开了雌蛇的攻击,来到沼泽中心的小土堆旁,一把摘下那两株灵药,随后果断飞速退去。 而那个人见此情形,也不恋战,也缓缓退出了这片沼泽。 叶舞来到那个人面前。 孟昭看着眼前神情冷漠的女子,开口:“真巧。” 叶舞却说:“不巧。” 孟昭微微一怔。 “你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叶舞将手中姜黄色的花取出一株递给他。 这花叫涤厄花,最主要的一个功效就是清神净气,是治疗修士精神失常的好药。 据她所知,混元宗现在精神失常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季千星的师傅辛觉。 这时,远处的树林中跑出了一个人,正是季千星,“大师兄,花拿到了吗?” 他跑过来,脚步一顿,“叶舞?” 叶舞表情淡然地点了个头。 孟昭接过她手中的灵药,随后将药给了季千星。 “再见。”叶舞转身欲走。 孟昭却开口问:“你去哪?” 叶舞只有简短的五个字:“还钱,挣贺礼。” 孟昭回头,给了季千星一句“师弟你先回去”,然后在季千星无比疑惑的目光下丢下他跟上了叶舞。 季千星看了眼手中的灵药,伸手挠了挠头,望着两个并肩离去的黑色背影。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那次擢仙试,师兄师姐他们曾谈论青云宗那六个人谁会是混元宗的劲敌。 除了那对小情侣,孟昭还说了一个人,就是叶舞。 当时季千星询问原因。 孟昭沉吟回答:“能以无灵根入剑道,可见天赋卓绝。”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她那把黑色的剑,挺特别的,希望有机会能和她比试一场。” 不过那次他们交集甚少,根本没有同台比试的机会。 季千星回想起这一幕,心中想着莫不是他的师兄想去找叶舞打架? 但细想之下,他又觉得不太对。 他现在可不是以前连别人在谈恋爱都看不懂的傻子了。 孟昭可是很少夸人的,对强劲的对手都是一句“你很强,你很优秀”这种类似的夸赞就没了,但他却特别提出了叶舞的剑很不错。 莫非…… 季千星想到一个可能,整个人都恍惚了。 两个性格差不多,都寡言少语的人,这还能擦出火花不成? 季千星感觉惶恐。 这甚至比他得知师傅辛觉心魔消失,或是听闻青云宗那几位长老死而复生的消息,更让他感到惶恐。 这个世界太恐怖了。 …… 叶舞对于孟昭的同行,既没出言拒绝,也没确切同意,两个人默认了这段同行。 他们在这个秘境中闯荡了小半月,期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句,平均下来一天两句话。 不过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这么相处了下去。 夜晚,草坪上升起火堆。 叶舞随意地扒拉着柴火,说:“明天我要离开这了。” 孟昭点头:“我也要回去了。” 叶舞抬头瞧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这些天为什么跟着我?” 孟昭看向她手边的剑,声音很轻:“我说我想和你比剑,你信吗?” “信啊,为什么不信。”叶舞声音平静,“约个时间,我会赴约。” 孟昭没想到她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想了想,他道:“你的剑,很特别。” “它最初只是一块玄铁。”叶舞回答。 是她每日勤勤恳恳的练剑,这块玄铁才最终被磨成一把剑。 孟昭夸道:“你很优秀。” 叶舞:“你也是。” 如果季千星在这里,一定会大喊,这种对话简直淡如水了,打死他都不信这两个人能走到一块去! 偏偏两个人都对这种淡十分的习惯。 孟昭手里拿着自己长锏擦拭着,随意地问:“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守花。” 听到这个名字,孟昭一怔,脱口而出:“居然这么正常?” 叶舞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诡异。 孟昭抵唇咳了一声,正想说什么找补,却突然听到了对面女子止不住的笑声。 叶舞微微低着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孟昭尴尬极了。 偏偏叶舞不止笑,还出言挖苦:“你以为是‘对不起’和‘我不是故意的’,还有‘等一下’吗?” 孟昭:“……”他臊得满脸通红。 使阴招的是他们,为什么现在尴尬的却是他? 叶舞一直在笑。 火光摇晃,柔和了她的眉眼。 孟昭看着她的笑容,被嘲笑的尴尬不知不觉散去,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等她终于笑够了,孟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武器上,开口:“它叫……” “玄叶。” 孟昭猛地抬头,对上叶舞还带着笑意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 “我不止知道它叫玄叶,我还知道……”叶舞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玄’是这个玄,叶是……” “这个‘叶’。”她指着自己。 孟昭彻底愣了神,好久才反应过来,失声道:“是你?” 叶舞眉梢微扬:“是我。” 孟昭定定地看着她。 灯火摇曳,照得她的面容不甚清晰。 他很难在这张蜕变得冷漠坚毅的脸上找到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女生的影子,唯有那双眼睛,始终如一的冷静。 孟昭望了很久,最终发出一句诚恳的感慨:“真的……好巧。” 这次,叶舞也道:“是很巧。” 火光温暖,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火堆,偶尔开口说上两句话,气氛安静,却又好像并不那么安静。 翌日。 两人在秘境外分别。 孟昭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道:“你不准备回青云宗?” 叶舞取出一枚卷轴看了看,“还有个小任务要做。” 孟昭站在她旁边,看到那枚卷轴上密密麻麻的任务,包括但不限于除祟、找药、护送押镖、连帮人找丢失的灵宠的任务都有,甚至有些还是其它宗门属地的任务。 他嘴角有些微抽搐:“你接这么多任务干什么?青云宗破产了吗?养不起弟子了?” 叶舞深沉地叹了口气:“我之前说了,替家师还债,以及,挣贺礼。” 挣贺礼……孟昭首先想到了她的剑名,守花。 他想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我可以再与你同行一段吗?” 叶舞抬眸看了他一眼,说:“可以。” 未戳破的那些含义,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叶舞准备启程时,蓦地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侧前方一棵绽放开花朵的梨树。 叶舞愣了一瞬,随即眼中爆发出喜色,看向孟昭:“这次同行不了了,下次吧。” “为什么?”孟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梨树,有些不明白她怎么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叶舞的声音含着笑,“下次见。” 孟昭看着她快步离去,正想问下次怎么找她,叶舞回头,抛给他一枚通讯玉牌。 孟昭抬手接住。 “比剑的话,你约个时间,我会赴约的。” 孟昭的目光从消失在远处的身影上收回,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牌,唇边漾起笑意。 黑色的令牌上刻着“叶舞”两个字。 当初孟昭不曾问起那个女孩的名字,但想必,以后会一直记得她的名字。 玄叶…… 喜欢穿黑色衣服的……叶舞。 ------------ 第295章 虞子嘉·逍遥梦(1) 我叫虞子嘉。 这个名字是我母后为我取的,她希望我嘉业有成,人生顺遂圆满。 * 青夏国,六国中最富饶的一个国家,这里物产丰富。 皇宫中。 床榻上刚生产完的皇后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她满头虚汗,脸上却带着慈爱的笑:“景珩,快来看看,这是你的弟弟,小子嘉。” 少年虞景珩半跪在床边,眼泪无声落下,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母后,你是不是……” 皇后抬手揉了揉虞景珩的脑袋,唇色很白:“你父皇虽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但他是一个好父亲和好君王。” “景珩,照顾好你弟弟……”皇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断断续续,终是散了。 虞景珩满脸的泪。 床榻上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咬着手指对他眨眼睛。 据史记载,子嘉殿下出生的那一天,皇后崩逝,青夏遭逢旱灾疫病,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皇室的无数医者对此束手无策,此时恰逢一名世外方士路过,出手暂时控制住了疫病的蔓延。 那方士演算后,断言是有祸星降世,只要诛灭祸星,青夏的祸事就可迎刃而解。 有人询问那祸星是谁。 方士高深莫测地说:“此乃富贵之人啊,不可说。” 这消息不胫而走,有人笃定那个祸星就是刚出生的小殿下。 不然为什么一向富饶安稳的青夏在他出生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灾情,甚至他还克死了自己的母后。 民间的舆论愈演愈烈,彼时大殿下虞景珩还在殿中照顾自己的弟弟。 虞子嘉早产,身体很不好,一直在靠着药材吊着命。 国君向来日理万机,虞景珩还以为他是来看他们两个的,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最近的祸星之言。 此情此景,虞景珩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冷着脸将婴儿护在自己身后,“父皇,那些只是传言而已,他还这么小,怎么可能是灾星?” “那些疫病我们没有办法,不代表其它国家,其它宗门没有办法,我们向他们寻求帮助,定有转机。” 但国君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建议,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虞景珩只觉得那一眼心惊肉跳,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父皇的想法。 与其费尽心思寻求外人的帮助,不如推出去一个替罪羊安抚那些暴民,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毕竟,这只是一个病弱的婴儿,还是他没什么感情的女人生的孩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的血脉很多,并不在乎这一个。 虞景珩让下属抓紧时间寻求其它宗门帮助,最后是青云宗那位举世无双的丹修研制出了一份丹方,解决了青夏的燃眉之急。 但国君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并没有降低。 虞景珩直觉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谣言很不寻常,暗地里寻找蛛丝马迹,最后没想到查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身上,那些谣言都是对方放出来的。 被他质问时,那位兄弟信誓旦旦:“兄长如此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虞景珩哑口无言。 是啊,对方背后有高人相助,他至多只查到一点谣言的消息,至于其它的,则很难查到证据。 就算闹到国君面前,也无法定责。 青夏还未定下储君,谁也不知道这未来的国君是谁,虞景珩在修炼方面天赋平平,但论治理国家,他是无人质疑的优秀,无论是朝堂,还是民众,对他的呼声都很高。 他这位兄弟,是忍不住准备动手了。 从那天以后,虞景珩更加小心地派人保护小子嘉,已经四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整日只会在院子里追蝴蝶。 每次应付完外面的尔虞我诈,虞景珩回到这方院落才会得到片刻安宁。 那一天,小男孩看到他回来,眼睛亮了,蹦蹦跳跳地扑进他怀里,“娘亲!” 虞景珩惊喜不已:“小子嘉会说话了?不过你该叫我哥。” 小孩抬头望着他,嘴里只念叨着一个词:“娘亲。” 原来是只会说这一个名字。 虞景珩虽然失落,但也有些欣慰,这早产的傻弟弟总算说话了。 他万分庆幸,还好不是个哑巴。 只是这后来的半年,不管他怎么教,这傻孩子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让虞景珩不禁想到,这弟弟莫非脑子不行,要不要去青云宗找那位长老瞧瞧。 有一天,虞子嘉突然开了智:“哥,我的母后呢?” 虞景珩因为他这句完整的话而惊喜,又因为他这句话而陷入沉寂。 最后,虞景珩拿出为数不多记录着母后影像的留影石,虞子嘉首先看到的是那被摩挲得发亮的石头,可见主人经常拿出来看。 他问:“哥,你是不是很想母后?她是什么样的?” 虞景珩语气怀念:“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她亲手为我做发冠,会……” 虞子嘉听着皇兄的话,憋着嘴哭:“母后这么好,为什么父皇不喜欢她,也不喜欢我?” 虞景珩沉默。 这孩子是真的开智了,问了他很多问题。 虞景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拿出杀手锏,“子嘉,你这个时间该吃药了。” 虞子嘉不喜欢吃药,但不敢反驳皇兄的话,小脸皱皱巴巴的。 虞景珩叹气,在他喝完药后给了他一袋子琥珀糖。 …… 虞景珩以为,那位国君就像母后说的那样,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至少是个好父亲和好君王。 但最近他推行的政策简直糊涂至极。 让虞景珩彻底下定决心的是那一次,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下属带着虞子嘉出门玩,没想到却遇见了刺杀,险些身亡。 那个夜晚,灯火昏暗,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 第296章 虞子嘉·逍遥梦(2) 虞子嘉醒来后,发现皇宫里少了好多人,空气中有着一些难闻的气味,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虞景珩出现在院落中,对他说:“子嘉,想出门玩吗?” “我不出去!”虞子嘉连连摆手。 前些日子他出门差点死了,给皇兄添了很多麻烦,他不敢出门了。 虞景珩轻轻摸着他的头,说:“以后你不用待在这个院子里了,可以想去哪去哪,你是二皇子殿下。” 虞子嘉懵懵懂懂,“啊,我不是最小的那个吗?” 虞景珩目光很暗:“现在不是了。” 虞子嘉问:“哥,为什么这里少了很多人啊?还有那个呢,就经常来找你麻烦的那个?” 虞景珩语气不变:“他在青夏待腻了,想出门历练。” “那父皇呢?” “他年纪大了,在一个僻静地颐养天年。” 虞子嘉直觉这其中有古怪,但他看着虞景珩的表情,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在侍卫的带领下出去玩了。 虞景珩回到书房,看到了一名样貌妖异的男子。 “仙长。” 剪秋水慢悠悠地拍着手,挑眉道:“往常仁德宽厚的景珩殿下,这用起手段来,挺果断的啊。” 虞景珩表情平静道:“让仙长见笑了。” “见笑倒没有。”剪秋水在桌案后翘着腿,懒懒道,“我记得当初殿下的志向不在青夏,怎么现今改变主意了呢?” 虞景珩淡笑不语。 “噢,是为了那个傻小子。”剪秋水道,“不过你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何必走到这一步?” “他身体不好,真带着他浪迹天涯的话,我没把握能找到他需要的药材。”虞景珩淡淡道。 剪秋水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倒也是。” 他抬眼看着虞景珩身上萦绕的业债气息,轻笑道:“你可是一个皇子,不是普通人家,就连你那个兄弟都只敢暗地里搞小动作,给那国君下点降头术侧面离间你们,等着渔翁得利,你倒好,亲自动手,直接一了百了。” “天地君亲,你一下子就冒犯了两个,这业债,没有渡劫修为可扛不住。” 虞景珩沉默了一会,说:“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顿了顿,他道:“仙长此行是要来拨乱反正吗?” “怎么可能。”剪秋水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手腕铃铛叮当作响,“我的职责只在青夏,只要这个国家不覆灭,这国家里其余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和我无关。” 虞景珩:“那你此行是……” 剪秋水起身伸了个懒腰,“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思来想去,我得去看看禁地阵法安不安稳,麻烦。” 剪秋水去检查完青夏阵法就离开了。 那时的时空回溯其实就已经存在,只是布阵之人手法精妙至极,便是剪秋水在阵法未触发的情况下,也没能察觉异常。 …… 二殿下虞子嘉不需要再待在那一个小小的院落被层层护卫守着,整个皇宫,他可以随意踏足了。 唯一不开心的是,他没什么朋友。 那些臣子的儿女们都不和他玩,看到他,问一声好就跑光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二皇子殿下郁闷得很,气鼓鼓地说:“切,我还不想和你们玩呢。” 虞子嘉跟着虞景珩给他找的修炼老师学习,这孩子虽然说话晚,但修炼天赋却不错。 每次进步了一些,他就会跑去告诉虞景珩。 偶尔看到虞景珩在忙那些公务,他觉得心疼,想为皇兄分担一些,但看到那些东西就头昏,忙活半天相当于给虞景珩添了半天的麻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虞子嘉照常来找虞景珩分享自己的功课,进门见到了两个陌生的人。 那是另一个国家的两位皇子殿下。 小的那个叫季千星。 两位兄长有公务要谈,就让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出门玩。 虞子嘉第一次遇到愿意和自己玩的朋友,有些紧张。 季千星抬着下巴,扬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虞子嘉怯生生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季千星听到他的年龄,当即说:“你比我小,那你应该叫我哥哥。” 虞子嘉瞬间不紧张了,瞪着他,“我只有一个哥哥。” “不叫就不叫,瞪我干什么?显你眼睛大吗?”季千星哼声。 两个小孩在青夏皇宫追闹,最后躺在花园的草坪上。 季千星忽然说:“其实你和你哥也没那么吓人。” “什么?”虞子嘉没听清。 季千星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同你做朋友吗?” “为什么?”虞子嘉以为他会说出性格、年龄等方面的原因。 没想到季千星脱口而出:“因为你哥弑君啊,还杀了一个皇子,所以他们都怕你们两兄弟呀。” 听到这句话,虞子嘉脸色一变,斥道:“你从哪听到的?” 小季千星没怎么思考就说了出来:“他们都在说啊,你们青夏的这点事,每个国家和宗门高层都知道,你不知道吗?你哥也真是够狠的……” 回应他的虞子嘉的拳头。 “你打我干什么?我说的又不是假的!” “你闭嘴!” 方才还在玩闹的两个小孩,转眼就扭打在了一起。 虞子嘉那时体弱,根本不是季千星的对手,好在先一步出手,没完全落到下风。 等两位兄长来到花园时,就看到了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俩小孩。 两个小孩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 “虞子嘉,早知道我才不和你玩!” “那你快走啊,季千星,这是我家!” 两位兄长连忙拉开他们。 季千星拽着自己皇兄的手转身就走。 虞景珩看了眼离去的两个人,蹲在鼻青脸肿的虞子嘉身旁,问:“怎么和朋友打起来了?” “他才不是我朋友!”虞子嘉气恼。 虞景珩:“可以和我说说吗?” 虞子嘉撇过头,只说:“反正他不是我朋友,哥,我要努力修炼,下一次,我要打赢他。” 虞景珩没再问了,叫了医师来。 虞子嘉其实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皇兄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就只当做不知道。 今天季千星就这么说了出来,他气不过,就打了。 好在,他虽然没赢,但也没输。 …… 虞景珩问虞子嘉往后的目标,虞子嘉说:“我要去青云宗!” 虞景珩问:“只想去青云宗?” “嗯。”虞子嘉坚定点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我要成为剑仙。” 虞景珩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给他安排好了路上需要的东西。 最开始来青云宗,虞子嘉是存着私心的,那时他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么多的朋友。 那日,他在演武场的麒麟石像上忧愁,不止是因为逍遥剑,还因为,那天的比试之前,他曾去药灵峰找过药玄。 彼时药玄正在调试丹方,见他来了,只看了他一眼。 他还在斟酌话语,药玄就率先开口:“治不了。” 顿了一下,药玄觉得这话不够严谨,又道:“暂时。” 虞子嘉急声问:“需要多久?” “不知道。”药玄道。 …… 虞子嘉躺在那尊麒麟石像上,看着天边一点点变暗,就像他逐渐烦闷的心情。 后来,聂净慈来开解他,聂净慈走了,闻梨又来了。 那个喜欢穿青色衣裙的姑娘,对他展颜微笑:“你要加油啊,剑仙!” 她居然,叫他剑仙。 不是旁的揶揄嘲笑,而是真诚的祝愿。 是除他皇兄之外的,第一个祝福。 那一瞬间,虞子嘉对这句话心动了。 不再只是单纯地想完成皇兄的理想,而是真真正正地成为修为高深的剑仙,可以保护朋友的剑仙。 拿得起逍遥剑,也该拿得起责任与担当。 所以后来,在师傅和她……后,他就算再不舍,也还是选择回到了青夏。 在那么困难和难过的时候,唯一令他欣慰的是,皇兄的病有了药玄给的药,终于痊愈了。 他的愿望,实现了半个。 明明一切都是在人为,但他还是不免会想,那棵菩提树是有用的,对吗? …… 虞子嘉不喜欢在沉闷的殿中处理政务,他喜欢在那个安静的花园里。 花园里有他种下的梨树。 每每看着那些树,他会想,他的好朋友们,在忙什么呢? 大师兄还在炸炉吗?小师姐有人陪她练枪吗? 叶舞他知道,有时候她会来青夏看他,带来云既白酿的浮生梦,和他聊聊天。 还有小师叔……算了,不想提他。 虞子嘉总是望着梨树出神。 他们六个人,以后还会有重聚的机会吗? 他真的没有其他朋友了,只有他们。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下一秒,院子里出现了五个人。 他还以为自己是喝浮生梦喝懵了。 不然为什么他刚在想他们,他们就出现了。 穿着绿罗裙的少女对他展颜一笑:“重新认识一下,这次我叫步梨。” 依旧是梨花的梨。 虞子嘉差点哭了,好在及时忍住,没让他们看了笑话。 他们真的来了,他的好朋友们。 他还没成为逍遥剑仙,当然这不是此刻重要的事情。 此刻最重要的是,他的朋友们都在。 就在这么一个寻常的日子,他们真的重聚了。 一个不少。 ------------ 第297章 虞子嘉·逍遥梦(完) “诶,你们看,那两位师兄急头白脸地在说什么呢?” “哇哇哇,这是要打起来了?” 这一届擢仙试,在台上弟子比试时,高台上的长老们看着前面的两个人,默默移开目光。 一位长老小声说:“以前聂长老和辛长老就互相不对付,没想到他俩的徒弟,更看对方不顺眼。” 旁边的几位长老点头附议。 前方,季千星双手抱臂,冷哼一声:“我说了,我师弟会赢的。” 虞子嘉斜了他一眼,嗤笑:“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台上是谁占上风?” 季千星:“只是暂时落后而已。” 虞子嘉:“只是暂时落后而已~” 听到他的阴阳怪气,季千星忍不了了,拍桌而起:“虞子嘉你要不要这么欠?头上顶了个逍遥剑仙的名头了不起吗!” “哎哟,就是很了不起呢。”虞子嘉笑得开怀,“怎么,想打一架吗?” “打就打,谁怕你啊!”季千星撸起袖子。 正在这时,比试台上突然有人喊:“你快看,你师兄和我师兄打起来了!你师兄要输了!” 混元宗弟子下意识朝着高台上看去,下一秒,对面青云宗弟子的剑就攻了过来,胜负已定。 混元宗弟子有些无语:“……你这也太阴险了吧?” 青云宗弟子骄傲仰头:“能赢就是好招,是你自己不专心。” 高台上,季千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对面的虞子嘉,语气笃定:“这你教的。” 虞子嘉扬眉:“兵不厌诈,兵不厌一诈再诈。” 季千星:“……” 他抖着手摸出一枚通讯玉牌,【大师兄,青云宗欺负人。】 那边的孟昭看到他发的对战详情,过了一会才回复:【和我那次比呢?】 季千星没过脑子地回:【那还是你最倒霉。】 孟昭:【。】 【师兄你现在在干嘛,不会还和叶舞在一起吧?】 【。】 虞子嘉看到季千星的小动作,嘲讽他:“怎么,师弟输了,准备摇人了?” 季千星收起玉牌,道:“输了就输了,又不是输不起。” 都不是小孩子了,打嘴炮归打嘴炮,不至于真因为这点事情动手。 这一届的第一是青云宗。 季千星说:“下一次,混元宗会赢回来的。” 虞子嘉表示:“大话别说太早。” 临到离别时,虞子嘉正在监督弟子们收整行李,那个赢得第一的弟子指着门外,“虞师兄,有人找你。” 虞子嘉回头看到季千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门。 “什么事?” 季千星此时不复之前的张扬,姿态看起来有些扭捏。 虞子嘉皱眉。 季千星低声开口:“以前的事情,我替我师傅向你师傅道歉。” 虞子嘉怔住,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季千星又问:“你师傅还好吗?” 这一句,虞子嘉回了:“挺好的。” 季千星走了。 似乎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那一句话。 弟子看到虞子嘉这么快就回来了,诧异道:“师兄,那位师兄找你干什么?” 虞子嘉说:“他的师弟输给了我的师弟,他不服气呢。” “这样啊,那我要再努力些,下一届,我还要赢他。” 虞子嘉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弟子看着他,忍不住又问:“师兄,你为什么不收徒弟?” 虞子嘉笑道:“因为,我还有师傅,不想收。” 想了想,他又说:“而且,师傅收的你们几个不都是我在教,已经忙不过来了。” 那弟子想了想,觉得也是。 聂净慈后来收的弟子大多数时间都是身为徒弟的虞子嘉在教,他本人收不收徒好像没什么关系。 …… 青云宗演武场。 虞子嘉躺在麒麟石像上,左手垫在脑后,右手盖在眼睛上挡住日光。 身旁有熟悉的气息落下,虞子嘉叹气道:“师傅,你让我休息一天吧,我不想再去教那几个师弟了。” 聂净慈笑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师傅?” “当然不是。”虞子嘉立马坐起身,看到聂净慈手中的酒坛时,目光顿了顿,“不是让我去教师弟,那师傅来找我干什么?” 聂净慈举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道:“路过,看到你又躺在这,来关心一下我的小徒弟是不是又有烦心事了。” 虞子嘉心里暖融融的,说:“我现在没有烦心事了,师傅,我现在可是剑仙。” 聂净慈欣慰点头:“没有就好。” “我没有,师傅呢?” 聂净慈注意到虞子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酒坛上,伸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酒递了过去,“想喝?” “浮生梦啊,我已经不喝了,不过师傅想的话我可以陪你。” 虞子嘉接过那坛酒,入口的味道令他惊讶,“这是水?”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聂进慈笑着,同他碰了下坛子,仰头畅饮的姿态和她之前喝酒的样子一般无二。 但是酒坛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水。 虞子嘉抱着坛子,声音很轻地问:“师傅的烦心事解决了?” 聂净慈沉吟片刻,“勉勉强强吧。” 曾经因为师傅与道侣的死亡,她受困于原地,那一次再遇到艰险,她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这睡了六十年起来,那些疼痛似乎消减了不少。 至少,不再需要酒来麻痹自己了。 虞子嘉看到聂净慈释然的神情,微微笑了:“真好。” “嗯,这烦心的事情没了,突然就感觉有点闲不住,子嘉,下一届宗门大选,我打算再收两个弟子。” “啊,师傅你别收了,我真的教不过来了。”虞子嘉一脸生无可恋,“我拿的是逍遥剑,不是教学戒尺。” 聂净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理所当然道:“谁让你是我门下最优秀的徒弟呢,你可是师兄。” 虞子嘉长长叹气,仰头往后一躺,“反正我今天要休息。” 聂净慈笑着摇了摇头,陪他坐了一会,准备离去时,蓦地闻到了一点飘来的花香。 原本躺着的虞子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坐了起来,喃喃道:“梨花的香味。” 聂净慈看向演武场外的梨树,说:“也不知道小师弟和小梨花在哪?这里的梨树又开花了,难道他们回落雪之巅了?” “不,他们没回来。”虞子嘉脸上露出笑,“不过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聂净慈:“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 “就是知道。” 虞子嘉起身跳下麒麟石像。 聂净慈在后面喊:“你不是要休息吗?” “我突然感觉不累了,师傅,我出门了!” 聂净慈站在石像上看着那道雀跃飞奔离去的身影,无奈地笑笑:“都是剑仙了还这么不稳重。” 她转头看向那些梨花,有些疑惑:“不过他怎么知道他们在哪?” ------------ 第298章 全栖迟·衡门之栖(1) 我叫全栖迟。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我爹说,只要有他在,我就能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从有记忆起,全栖迟就一直住在青云宗。 青云宗是她的家,她的爹爹叫全衡,是几位长老的师兄,也是青云宗的掌门。 与不苟言笑、沉稳儒雅的全衡不同,作为他女儿的全栖迟却是个咋咋呼呼、冒冒失失的性子。 整日在五溪山跑来跑去,像个小牛犊似的。 她喜欢去文柔师叔的执法堂,每次看到她来,原本板着脸训人的文柔师叔都会柔和了神色,宠溺地叫她乖小宝,给她毛绒娃娃和点心。 文柔师叔很温柔,点心也很好吃,但是她不喜欢毛绒娃娃,她喜欢师叔的那条火红长鞭,师叔挥起来舞舞生风的,真的很飒。 小全栖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文柔,“柔柔师叔,可以给我看看你的鞭子吗?” 文柔本来犹豫,但看到她眼中的期待之色,实在不忍心拒绝,“只能看,不能玩,也不能拿出门。” 小全栖迟开开心心地捧着鞭子左看右看,文柔就在一旁盯着她。 一名弟子进门来汇报工作,文柔就转头的一个功夫,那不省心的小女娃就发出了一声痛呼。 原来是她趁着文柔没注意到自己,就挥鞭子甩了甩,小孩子压根掌握不好力道,就给自己左手臂上甩了一鞭子。 文柔吓得连忙把鞭子拿回来,手忙脚乱地用续玉膏给全栖迟处理伤口。 明明挨了一鞭子,这孩子痛得皱巴巴着一张小脸,愣是一点没哭。 “对不起,柔柔师叔,你别告诉我爹爹好不好?” 文柔又气又笑:“难道不是我担心你告诉师兄吗?” 小全栖迟憋着嘴,说:“这和你又没关系,反正你不可以告诉他。” “行,我不说。”文柔顺着她的意。 她还喜欢去找聂净慈,每次看到这位师叔,她总是酒坛不离手。 看到她来,聂净慈会笑着喊:“小迟来了啊。” 全栖迟道:“师叔,你的……” 聂净慈的笑容一落,木着脸说:“不行,我的刀可不能给你玩。” “哦。”全栖迟委屈了,看向她手里的酒坛,好奇地问,“那酒可以给我喝吗?” 聂净慈迟疑了一下:“这个的话,可以给你尝一小口。” 然后她小心地给全栖迟倒了一丁点酒,真真的只有一小口。 但就是一小口,直接就给全栖迟放倒了。 聂净慈见她喝完没什么反应,就放心地去操练弟子,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听到身边的倒地声,吓得她连忙抱着人去药灵峰找药玄。 药玄看到她就是一阵挖苦:“师姐,你这酒是什么好东西吗,就给这么一个小孩子喝?” 聂净慈尴尬地笑:“她要尝尝,那我就给了。” 药玄叉腰嘲讽:“她要你就给?” 全栖迟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药灵峰。 药玄见她醒了,给了她一盒糖豆。 全栖迟就不是个闲得住的性子,醒了在药玄的后院追蝴蝶玩,看到角落里一盆漂亮的花,大声冲里面的药玄喊:“师叔,这里的花我可以摘吗?” 药玄没多想地回:“左边的可以,右边角落的别碰。” 说完,药玄想到了什么,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奔向后院,就看到再一次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全栖迟。 他顿时气笑了:“这傻孩子,左右不分吗?” 聂净慈去而复返,想着把下个月的药酒拿走,回来就看到药玄抱着乌黑着脸的全栖迟从后院出来。 “这又怎么了?” 药玄从药柜里翻找出解毒丹,面无表情地说:“乱摘花,中毒了。” 聂净慈诧异:“她没问你哪些不能摘?” 药玄:“问了。” 聂净慈把刚才他的那句话还给他,“她要你就给?” 药玄哽住:“……” 这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小麻烦,有一次,这冒失的小牛犊子才是真的差点死了。 那一天,全衡一整天都找不到全栖迟,问了几个师弟师妹也说没见到她,全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正在这时,落雪之巅的风华拎着人来了。 风华幽幽道:“我说衡小侄,辛亏我今天回来了,不然你这宝贝闺女可要冻死在山上了。” 全栖迟自知理亏,面对全衡的训斥低着头。 全衡气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全栖迟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她今天学会了御剑,就想在宗门里转转,到落雪之巅时,她记得全衡和她说过,那里的雪没有灵力防护的人扛不住。 她本来只是想路过看一眼就走,山腰突然刮了一阵风,她御剑不稳掉了下去,剑找不着了,她也找不着下山的路,没走一会就冷得失去了意识。 幸好外出的风华回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全栖迟不敢再惹自己父亲生气,立马聪明地转移了话题:“爹,我看到师叔祖带回来了一个人。” ------------ 第299章 全栖迟·衡门之栖(2) 第二天他们就看到了被带回来的那个人。 那个小少年瘦得像一根枯竹竿,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肩胛骨突出的轮廓都看得清楚。 风华把人交给全衡照看,全衡把他带来膳堂吃饭。 全栖迟看着那个人瘦骨嶙峋的样子,看到了他左手有些扭曲的腕骨,经常因为冒失受伤的她能看出来那只手应该折过。 她小声问全衡:“爹,师叔祖不是说他八岁了吗?怎么比我还瘦小,好可怜啊。” 全衡告诉她:“这是你师叔祖马上要收的徒弟,你该喊小师叔。” 全栖迟呆呆点头,“哦,那小师叔叫什么名字啊?” 全衡刚张嘴就顿住,转头去看那小少年,“小师弟,你叫什么?” 那小少年垂着头,抿着泛白的唇,声音有些低:“裴、裴行之。” 全衡脸上带笑,让自己显得慈爱一些:“哪三个字?” 这一次,小少年不说话了。 全衡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理解地没再问。 正好这时饭菜上齐了,全衡招呼他吃饭。 看小裴行之营养不良的模样,全衡还贴心地另外点了一份清淡的药粥。 全栖迟已经坐着开始吃了。 裴行之夹了一块离他最近的一盘糖醋排骨,刚放进嘴里,他就皱了眉,转头就把排骨吐了出来。 “是觉得腻吗?吃这个吧。”全衡将那份药粥往他面前推了推。 裴行之低头看着那碗粥,有些犹豫地拿起勺子舀了一点,但也是只吃了一口。 他突兀地起身,跑到旁边的小门边弯腰咳嗽,脸色煞白,看上去难受得不行。 全衡觉得奇怪,拿出通讯玉牌询问风华。 全栖迟看看身边的父亲,又看看吐得脸都白了的裴行之,想了想,跳下凳子跑去了放小食的地方。 看着眼前一排排的调料,她照着平时全衡给她弄糖水的步骤做了两碗,端着走到小门边,“小师叔,给你。” 裴行之侧目看了一眼碗里清透的水,接过,“谢谢。” 全栖迟觉得这个人好沉默寡言,她不知道说什么,给了他糖水就回了餐桌上。 她端着另一碗喝,刚入口就“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好咸啊。” 全衡收起通讯玉牌,看到她的样子,好笑道:“把盐当糖放了?” “不知道。”全栖迟摇头,指着不远处的裴行之,看到他喝完了水,很惊讶,“爹,我都一起放的,小师叔怎么?” 全衡往那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总之从那天起,全栖迟就没再见过裴行之来膳堂了。 听说是风华师叔祖找药玄师叔炼了些辟谷丹给那位小师叔。 全栖迟以为,这就是大能的修炼方式吗,师叔祖第一次收了个徒弟,直接从娃娃抓起,吃饭的时间都不给了。 这并不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而是她亲眼看到的。 那时候莫轻离还没退出青云宗,平时云既白、裴行之、全栖迟和其他弟子一起上他的教学课,就属裴行之最刻苦,那除了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让人看得咂舌。 这位小师叔还修的是无情道。 全栖迟想着,难怪不爱说话。 后来在藏兵谷,她取得了一杆枪,她为自己的宝贝长枪取名叫惊鸿。 她时常去找师兄师姐们比试,但是他们和她打都畏手畏脚的,久而久之,她就不去找他们了,改去找云既白和裴行之。 云既白把全栖迟打输了就给她一些丹药,转眼就又生龙活虎的。 至于裴行之,全栖迟每次去落雪之巅,对方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打坐修炼。 最开始裴行之会和她打,但后来两个人都筑基圆满后,他就很少同她打了,开始去功德殿接任务往青云宗外跑。 全栖迟也想去青云宗外玩,但是全衡不让,他说她还小,在外面不安全。 她大多数时间都听全衡的话不出去,但有时又实在按捺不住偷偷跑出去,不过也就是在青云宗周围逛一圈就回来。 在外面的时候,她看到那些父母带着小孩子玩的场景,回来后跑来问全衡:“爹,我娘呢?” 正在处理事务的全衡执笔的手一顿,随即笑着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全栖迟单纯地问。 全衡沉默了一会,讳莫如深道:“她去世了。” “啊……”全栖迟有些难过,“那我娘长什么样子,有画像和留影石吗?” 全衡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全栖迟虽然大大咧咧,但不至于这点眼色都看不懂,她以为是全衡伤心了,乖乖地没有再问。 十五岁那年,全栖迟和云既白切磋,云既白想试试自己的最新研究,全栖迟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招式,没想到他的研究居然是一个药炉子。 也不晓得云既白在里面放了些什么,丢出来就炸了,把全栖迟惊鸿枪上的红缨烧糊了大半。 全栖迟心疼地抱着枪,气得发抖:“大师兄,你怎么能对我的惊鸿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云既白赔了她好些丹药,但全栖迟都没要,转身跑走了。 回到房间,她抱着自己的惊鸿委屈。 “太可恶了!” 全衡来到她的房间,进门就看到自己女儿委屈的模样,忙问怎么了。 全栖迟瘪嘴,把枪往他面前一递,“我的惊鸿糊了。” 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让惊鸿认可她,又花了很长时间才和它配合默契,每天晚上都要将红缨梳理顺才会睡,保养了那么久,一下子就被云既白炸糊了。 全衡柔声安慰了她好一阵,最后取出了一只储物袋,“没了就再换,小迟别难过了。” 全栖迟接过储物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替换的红缨,还有许多保养枪的方式方法和珍贵材料。 “哇,爹,你太好了!”全栖迟喜滋滋地说。 全衡却说:“这是一个长辈给你的。” “什么长辈啊,文师叔还是聂师叔?” 全衡微微摇头,只道:“一个关心你的长辈。” “哦。”全栖迟没有再追问。 在替换红缨的时候,她发现旁边有一个材料上印着九霄城的标志,她很疑惑,九霄城里有她的长辈吗? …… 全栖迟很开心那一年的宗门大选来了几个新面孔。 她刚好和那几个人成为了好朋友,天南海北地到处跑。 她爹再也不用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了。 可是后来,怎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呢? …… 有时全栖迟来到药灵峰,就静静站在那间账房外。 药玄路过看到她在房间里整理账务,摇头叹气。 “吃吗?” 全栖迟看了一眼手边的糖豆,说:“师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她还是打开盒子倒了几粒吃了,然后继续低头演算。 药玄瞅见那些纸张上的字符,疑惑问:“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在我账目上写的这些鬼画符是什么?” 全栖迟握笔的手顿了顿,回答:“X和y。” “什么?”药玄拧眉。 全栖迟没有抬头,“她教的。” 药玄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才感慨地开口:“以前师兄总是希望你稳重些,真要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大概会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中邪了。” 全栖迟勉强笑了下,声音很轻:“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一直让他担心,现在他不在了,我总不能让师叔们再为我担心吧。” 药玄摸摸她的头,叹着气走了。 全栖迟望着窗外出了会神。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衡门塌倒,栖无可栖。 ------------ 第300章 全栖迟·衡门之栖(完) 全衡刚从主峰处理完事务回到自己的洞府,推开门,就看见全栖迟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冲他甜甜地笑。 “爹,你快来看看我新得的宝贝!” 全栖迟拉着全衡坐下,献宝似的把盒子打开。 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绒,正中放着一颗半透明的珠子,珠子表面有彩色的光流转。 “这是蕴魂珠,最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温养魂魄了,你快试试!” 全栖迟将魂珠放在全衡掌心,满脸期待:“感觉怎么样?” 珠子入手温热,一股精纯平和的能量缓缓进入魂体,全衡确实感到了舒适,“还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盒子上那个独特的机括标志上,了然道,“去千机门定制的?” 全栖迟笑笑,算是默认。 全衡看着她,眼中有着探究:“据我所知,千机门能做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个人,他对外人向来不看钱财,只看心情,你是怎么打动他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全栖迟避重就轻地说,“也没什么用特别的方法,就死皮赖脸地求呗。” “具体?” 全栖迟小声嘟囔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最开始她去找那位前辈的时候对方心情不好,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她就死皮赖脸地天天守在前辈的住处,四处打听对方的喜好和需求。 只要听说前辈需要什么罕见的材料,她就想方设法去找,去琢磨。 后来那位前辈许是被她“蹲守”的毅力打动,终于允许她进门了,她就勤快地帮前辈做事,比如打扫屋子、整理杂物、擦拭保养机括器具…… 后来又听前辈的徒弟抱怨陈年账目太多,全栖迟立马大包大揽地将所有事情全接了过来,那位前辈终于松口,答应了给她打造这颗特别的蕴魂珠。 全衡:“多少年的旧账?” 全栖迟伸出一只手。 “五年?五十年?”全衡见全栖迟眼神飘忽,不由皱眉,“不会是五百年?” “怎么可能五百年那么多,是五十年啦。”全栖迟小声说,“不过是整个千机门的五十年。” 全衡沉默了。 “所以你之前消失半年是在忙这个。” 全栖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你呀你。”全衡心疼极了,“累不累?” “不累。”全栖迟立刻摇头。 “有步梨姐姐之前教我的简便方法,还有我这些年经常帮药师叔打理账目练出来的手感,做起来挺顺手的,一点都不累。” 她说着话,抱着父亲的胳膊,依恋地靠在他身边。 全衡的残魂经过这些年的养护,恢复情况还不错,一天能有四五个时辰可以凝出实体,他大多都会在全栖迟在的时候这样做。 此刻,全衡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这个冒失莽撞、爱闯祸的小丫头,在他不在的这些年成长了很多,也吃了很多他不知道的苦头。 桌上的茶冒着热气。 全栖迟望着升起的袅袅白雾,目光有些放空,像是在出神。 全衡以为她是奔波归来有些累了,正想开口让她去休息,就听到她说话了。 是一个,很突兀的,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爹,你讨厌我吗?” 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全衡愣住了。 他转头,看向全栖迟。 全栖迟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遮掩住了自己眼中的情绪,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关于我的身世,我娘是谁,我都知道了。” 全衡紧皱着眉,神情变得严肃:“谁告诉你的,净慈还是小玄?” 全栖迟连忙否认:“不是他们,是那个坏人和我说的。” 她确实去找聂净慈他们求证过,但她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爹,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全栖迟没有去看全衡,但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的忐忑不安。 房间里有很长时间是沉默的。 全栖迟的心情彻底跌落下去。 “哎……”良久,全衡低低叹气,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的往事,“起初,刚知道你的存在时,我很生气,也很茫然。” “当时我看到那么小的一个你,在襁褓里对着我笑,那一刻我就想,算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血脉,既为人父,就该担起这份责任,护你周全,教你成人。” “后来,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很欣慰。” “除了时不时闯点小祸,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让爹提心吊胆之外,你一直是个善良、重情义的好孩子。” “你问我讨不讨厌你?” 他看着全栖迟盈满泪水的眼睛,笑得慈爱,轻轻摇头,“不讨厌,我的女儿是很优秀的,我以你为荣。” “爹……”全栖迟用力抱着全衡的手臂,把头埋在他的袖子上哭,又觉得这个样子不好,连忙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擦眼泪。 全衡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无声地安慰她。 过了很久,全栖迟的心情才平静了下来。 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和全衡唠嗑一些小事。 后来,她找到一个话题,“爹,以前我的那些礼物,是九霄城的谢卿城主给的吧?” 全衡:“是。” 全栖迟小心开口:“你还喜欢谢城主吗?” 全衡没有立刻回答。 全栖迟看着他,试探地说:“爹,我知道是我的存在阻碍到你们了,我现在长大了,也学会管理宗门了,你若是还喜欢她的话,不妨去试试?” 全衡看着她那副自以为出了好主意的精明模样,故意板着脸,逗她:“那不如我找师叔师妹们商量商量,改日给你举行一个继任仪式。” 全栖迟哼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全衡摇头,语气怅然:“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小孩子别瞎操心,而且就以我现在这个情况,更不可能考虑这些。” “意思就是你好了就有可能了?”全栖迟立马问。 全衡斩钉截铁:“没可能。” 全栖迟:“可是我觉得……” 全衡冷脸了:“怎么,嫌弃爹爹了,不想让我管着你了?” “怎么会。”全栖迟立刻撒娇地抱着他的胳膊,“爹可是要陪我一辈子的。” 全衡脸上的严肃表情柔和了,眼中一片暖意。 父女俩就这样度过了温馨的一天。 …… 第二天,全栖迟起床叫全衡用早膳。 哪怕全衡现在不能真正进食,但一日三餐,他都会陪着全栖迟。 今天一看桌上那些卖相有些简陋的早膳,他就知道这是全栖迟自己做的。 “没把糖当成盐放吧?” 全栖迟恼道:“早就不会了。” 用完早膳,全衡准备前往主峰,全栖迟陪他一起去。 路上,全栖迟说:“爹,我下午要出门一趟。” 全衡无奈道:“又去找什么宝贝?” “这你就别管啦,反正是对你好的就行。” “行,路上小心,早些回来。”全衡叮嘱她。 刚到主峰,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只见峰上的那几棵不该在这个时节开花的梨树竟然绽放了花朵。 全栖迟愣了愣,下一瞬脸上漫开喜色,突然道:“爹,我走了。” 全衡疑惑:“你不是说下午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全栖迟转身朝着山下小跑,背对着全衡挥手,声音飞扬。 “我会早点回来的!” ------------ 第301章 挚诚之心(1) 我叫裴行之。 从前我是阿无,除了小义喊我的阿无哥哥,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裴行之……相伴相随,一路前行。 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来到青云宗,我有了很多身份。 小师叔、小师弟、行之徒儿…… 以及她,我的挚爱,她最喜欢连名带姓叫我:裴行之! * 小裴行之被风华带回了青云宗。 风华指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对他说:“这就是我的地盘,这么大一座峰,都是你师父我的,气不气派?” 小裴行之站在雪地上,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来的皮肤上皆是疤痕创伤,一身污浊看起来和洁白的雪原格格不入。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听风华大谈特谈自己在青云宗的身份、地位有多尊崇,做他徒弟能得到多少优秀的教育和丰厚的资源。 风华嘴都快说干了,但是旁边那个小孩连一句话都没有,瞬间觉得郁闷极了。 “我说你怎么一点捧场的话都不说?” 他一转头,吓了一大跳。 那个小孩站着,一张脸通红,唇瓣乌黑发青,睫毛上挂着一簇簇冰屑。 他无知觉地抱紧了双臂,身体冷得发颤,偏偏一句话都不说。 风华连忙给他传了点灵力,随后狠狠擦了擦头上的汗。 差一点这捡回来的徒弟就呜呼哀哉了。 “你这死孩子,不爱说话也没必要快冻死了还不说吧?” 小裴行之缓了一会神,拍了拍被冻得发昏的脑袋,开口:“我以为,这是你的考验。” “嗯?”风华疑惑扬眉。 裴行之指着远处的一个突起,“那边,有个人,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风华顺着他指的地方飞身上前,在雪层里拎出了被冻得昏迷的小全栖迟,十分不解,“小迟怎么跑这来了?” 他带着全栖迟回来,“你刚才说的考验是什么意思?” 裴行之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小孩,声音没有波澜:“你不是说想做你徒弟的人可以绕宗门一百圈。” 闻言,风华总算理解了他的脑回路,十分无语:“所以你觉得,我看不上的就要把人丢到这里做冰雕?” 裴行之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风华嘴角抽抽,无奈道:“不过你倒真是比寻常孩子耐冻。” 裴行之抿唇不语,右手摸了一下脖子。 风华把裴行之带到山顶的木屋里。 “好久没住,有点坏了,我瞅瞅这里的阵法还能不能用……”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发现挨着的两间屋子的防护阵法年久失修,已经用不了了。 最后他把自己的佩剑放在门口,施了个临时阵法。 “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来。” 风华带着全栖迟走了。 裴行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打量着屋里的布置。 这房屋一看就粗制滥造,除了顶梁的几根主木,其它的木头连接得歪歪扭扭的,最后能构筑成一间房屋简直是奇迹。 他伸手在桌子上一抹,低头一看,手上一把的灰。 裴行之:“……” 这就是青云宗无上尊贵的太上长老住的屋子? 他有点不能理解了。 风华果真是去去就来,还带来了几块阵法石,收回了自己的佩剑。 他对裴行之说:“这里呢,就是你以后的住处了。” 裴行之依旧沉默。 风华也不介意,摸着下巴扫视了他全身,啧啧道:“明天找小玄子给你看看,但愿能治。” 风华给了他床褥和衣服,便走了。 裴行之睡在被褥中,透过屋顶上那块碎了半边的瓦缝,望着天上的星星。 一朝成了别人徒弟,他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之前被猎户捡回去断手断脚,各种苦都受过了,这个叫风华的人,虽然为人十分的奇葩、不靠谱,但看起来还算是个好人。 后半夜,裴行之数着星星终于有了一点困意,突然一道刺耳的声响惊醒了他。 他转头一看,那扇窗户垮了,就两根木条支撑着没有掉。 他默默起身下床把窗户安了回去。 就这样,他睁眼到了天亮。 风华带他去主峰。 裴行之实在没忍住,问:“你真的是这个宗门的长老?” “是太上长老,修为最高的那个。”风华认真纠正他。 裴行之:“那你为什么住这种地方?” 风华:“落雪之巅不好吗?又能赏雪又能赏月,多雅致。” 裴行之内心实在忍不住腹诽:你看起来是那种雅致的人吗? 他道:“我问的是,那个屋子。” “哦,那个啊,年轻时候拿朋友炼器用废的材料随手弄的,还不错吧?” 风华一脸自信,一副“看看我第一次做木匠就能建出这么美观的房子,我多么有才华,你赶紧膜拜”的模样。 裴行之沉默了很久,绞尽脑汁想评价之词,但是他根本没学过夸人的成语,而且他也实在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最后吐出一个字:“烂。” “什么?”风华好像没听清。 裴行之:“极烂。” 风华瞪眼:“你刚才说的只是烂。” 裴行之淡淡瞧他一眼,不说话。 风华从他冷淡的脸上看出了一句话:原来你自己也知道烂啊。 裴行之那副云淡风轻、看淡生死的模样把风华气得牙痒痒,恨恨低语:“先忍忍,自己选的徒弟,怪不得别人。” 个毒孩子,你给为师等着,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风华把裴行之交给全衡,让他带裴行之去吃早膳,风华则是去了药灵峰找药玄。 看到全衡恭敬地称呼风华为师叔,裴行之总算对风华说的那些有了实感。 在全衡问他名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了裴行之。 全衡又问他是哪三个字。 这一次他没回答。 他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甚至他根本不清楚具体是哪三个字。 但想来,应该是比阿无要好的。 吃饭的时候,他看着满桌的佳肴,这些是他以前只见过,却从来没吃过的东西。 本来应该高兴,但他心里却陡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想到了当时沾着小义血的那个馒头。 胃部无意识地痉挛泛疼,他有些迟疑地夹了一块排骨,才刚咬一口,嘴里就漫上了熟悉的血腥味。 桌上还有其他人,他强忍着不适,尽量平静地将排骨吐掉。 他又舀了一勺粥,依旧是血腥味,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跑出门吐了。 那个之前被冻死在落雪之巅的小姑娘递给了他一碗水,他见是一碗白水,这才接了过来。 温水入喉,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这是正常的。 ------------ 第302章 挚诚之心(2) 风华告诉药玄自己捡了一个中毒的徒弟,需要他帮忙。 药玄本来觉得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结果等那小孩一来他就傻眼了。 细细探完裴行之的筋脉,药玄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看着裴行之,问:“你这毒,中了多久了,毒发过多少次?” 裴行之:“两年多,记不清。” 听到这两个答案,药玄面无表情地去看风华,“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来刁难我的?” 风华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这个事情有点麻烦,认真地说:“怎么可能刁难你,我这是信任你的能力才来找你,我都不去找别人。” “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其他人治不了吗?”药玄双手叉腰瞪着他。 风华哈哈笑着。 药玄道:“这蚀骨寒已经融进他身体里了,要是按我家小白之前的方法,倒是能治,但他以后可就不能修炼了。” “那不行。”风华立马说,“这可是我看上的徒弟。” 药玄:“要不是他这毒你能看上他?” 药玄心知肚明,这孩子最开始或许根骨平平,但正是在蚀骨寒这种猛毒的长期淬炼下,反而造就了他如今远超常人的坚韧根骨。 药玄看着裴行之,啧啧道:“说起来,这毒会一次比一次猛,你居然忍了两年还没死,也算是个奇才了。” 从始至终,裴行之就安静地坐在那里,长辈若是问他话,他就简短回一句,不问,就不说话。 最后药玄给出了治疗方案,让风华寻到凤凰涅槃之时的灵火则可以根治,当然灵火不是那么好寻的,且要等裴行之长大一些才能用,现在的情况用了只会把他烧成灰。 至于现在,药玄可以先调配一些克制寒毒的丹药,暂时抑制他的毒发。 药玄说:“也幸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捡到了,落雪之巅冷寒,挺适合他待,后面只要不刺激他的毒,就勉强不会出问题。” 后来的时间,裴行之在落雪之巅和药灵峰两处跑。 风华有问过裴行之对饭食为何反应那么大,裴行之沉默着不回答。 风华也不纠结这个,只让药玄炼了些辟谷丹药。 裴行之每次药浴治疗,药玄总会在此时指着他数落云既白。 “小白,你看看人家,一点痛都不说,哪像你,当初鬼哭狼嚎的。” “人和人又不一样。”云既白说着,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给了裴行之。 裴行之喝药时,表情平静得像喝水一般。 云既白看得咂舌:“小师叔,你就这么喝下去了?” “不然呢?”裴行之平淡反问。 云既白嘴角抽抽。 今天的药可是改良后的,里面足足放了五块苦草根,寻常人喝了恐怕会直接被苦得反胃。 药玄在旁边翻书,一听云既白的话,又开始喋喋不休:“跟你小毒人师叔多学学,小白,亏你还比他年岁大,一点痛一点苦都吃不得,你这让我怎么放心以后把药灵峰交给你?” 听到他滔滔不绝的数落,云既白唉声叹气:“师父,我一辈子待这儿了,你也一辈子待这儿,你交给我干什么?” “嘿,你还学会顶撞师父了。”药玄正要发作,冷不丁听到一句话。 “这是苦的?” 药玄和云既白同时愣住,齐齐转头看去。 裴行之捧着药碗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眼睛中似乎含着一点疑惑。 云既白试探开口:“小师叔,你尝到的是什么味道?” 裴行之盯着碗里的残渣,微微摇头:“没有味道,和水差不多。” 他还以为这是顶级丹修的实力,做的汤药都像白水,原来这居然是苦的吗? 他想从记忆中找出苦的味道,但他对五味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想不起来。 药玄放下古籍,用旁边的一味药调出了一碗辣水,端给了裴行之,“尝尝,这是什么味?” 裴行之喝下,回答:“没有味道。” 云既白转头和药玄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药玄一拍手,“得,那老不死的真会捡,不止是个小毒人,还是个不识五味的。” 当然,没有味觉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只见他转身离开,没过一会拿着一颗还冒着热气的丹药回来了。 “把这个吃了。” 裴行之依言服下。 云既白适时端上一碗甜水。 裴行之喝完,看到药玄脸上的自信神情,迟疑了一下,说:“还是没有味道。” 药玄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不应该啊……”他转身去翻自己的书,“我怎么可能连这种小问题都治不好?” 药玄抱着书,一脸幻灭地走了。 云既白看看自己师父,又看看一脸平淡的裴行之,对他竖起大拇指:“小师叔,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 裴行之上午在师父风华的要求下爬青云宗的山门,对方美其名曰他身体素质太差了,爬山锻炼甚好。 中午,他就去藏书阁,翻阅那些典籍,渐渐地也认识了字,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下午,他就会去药灵峰调养身体,以及吃药玄给的药,但是一如既往地没效果,药玄气得脸色越来越黑。 日子缓缓过去。 那天风华半夜出门,居然看到裴行之坐在屋子里发呆,问他怎么了,他说睡不着。 风华无比震惊,每天都这么累了居然还难以入眠,这徒弟还是正常人吗? 而且这徒弟看了几天修炼的书,就告诉他要选择修炼无情道,让风华觉得十分无语。 风华是个随性的人,他也没劝,孩子要修就修吧。 裴行之选择了无情道的那天,风华发现自己的洞府中莫名其妙多了一些灵药,这些药他没什么印象,还以为是自己宝贝太多,记不清了。 此刻听裴行之说睡不着,他想到了有株玉髓芝,于是第二天就去找药玄“友好交流”了一番。 当天裴行之爬完山门回到小屋,风华就给了他一只香囊。 “这是什么?”他问。 风华揉着脸上的一块淤青,随意道:“玉魄香,辟邪安神,不过你药师兄那里没有合适年份的清心莲了,你将就着用。” 裴行之想问他脸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 风华一脸讳莫如深,只说:“接下来一个月,你别去药灵峰了,为师教你开灵引气。” “嗯。”裴行之应声。 风华揉着脸走了,小声嘀咕着:“不就是拿了几株药,这小玄子至于用药鼎砸我吗……” 风雪太大,裴行之听不清,但是心有疑惑:为什么师父不让他下个月去药灵峰了? 当晚,裴行之坐在床上,盯着那只香囊。 果然,他的师父真的不靠谱,心意到了就行,至于有没有用,那就另说。 ------------ 第303章 挚诚之心(完) 裴行之修炼十分刻苦。 风华原本想着在修炼上好好“折磨”一下这个徒弟,没想到被“折磨”的是自己。 不管他当日布下多少功课,裴行之总能完成,到后来甚至还主动去找风华,询问这本剑法的下一式是什么,有些难以理解的功法他也会跑来问。 风华是一日休息时间都没有。 他彻底没辙了,徒弟太好学了怎么办? 那一天,裴行之从藏兵谷拿出了一把剑。 风华看到那把剑,忍不住皱了眉,“这是挚心?” 看到那把剑的剑柄上有枝白梨,风华有些诧异这剑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不过他最在意的是:“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裴行之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风华和那位炼器大师是同门,这剑是怎么成的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把情剑,怎么就被这个修无情道的徒弟拿出来了。 “行之啊,你拿这把剑的时候,谷中的那位有没有说什么?”风华试探地问。 裴行之:“那位谷灵前辈说,这把剑除我之外非亲近之人不可撼动,这是血缘关系的意思吧。” 风华听完,深沉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拷打拷打他。 “行之,为师且问你,世间的情有哪些?” 裴行之不假思索地回答:“爱情、亲情、友情还有……” 风华打断他,“先就这三种,你能不能解释清楚?” 裴行之想了一下,说:“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对师父的孺慕之情便算作亲情;云既白、全栖迟与我是同门,便算作友情;爱情则是夫妻之情。” 风华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知道成为夫妻之前的流程吗?” 裴行之这次想了很久,有些迟疑地道:“同舟共济,相濡以沫?” “那是之后。”风华道,“成为夫妻,首先要经历一种情感,叫喜欢。” 喜欢? 裴行之微微蹙眉,目光有些困惑,“喜欢是什么?” 风华一哽。 这他要怎么解释,他自己也没喜欢过人啊。 风华思考了许久,说:“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 裴行之摇头:“弟子不是很明白。” 风华长长叹气:“你喜欢你的剑吗?” 裴行之:“喜欢。” “你想不想和它一直待在一起?” “它是我的剑,我们自是每日都在一起的。” 风华觉得以这个作比好像不太好,想了想说:“这喜欢呢,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是你以后看到一个人,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站在那里,你就很开心很欢喜。” "不论你当时在做什么,只要你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下意识回头,她若是受伤了,你会心疼会难过会担心。” “这种喜欢和你喜欢自己的剑是不同的,你明白了吧?” 风华觉得自己一个单身汉能将喜欢是什么讲到这种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转眼一看,裴行之望着他,一脸的迷茫。 “弟子还是不明白。” 风华耐着性子,想方设法给他解释,但他就是一句话:弟子不懂,不明白。 最后风华嘴都说干了,这可恶的孩子还是困惑。 都让他觉得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平时习剑看书一点就通,怎么就在喜欢上一窍不通。 真是修无情道断情绝爱了还是脑子少了什么东西啊。 裴行之见风华满脸郁闷,羞愧地低下了头,“弟子愚钝。” 风华无奈地摆摆手:“算了,就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冰山小古板,估计以后也是单着的多,不懂就算了。” “不过你这剑……”风华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挚心剑,叹气,“算了,好好练吧,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你的剑出现了奇怪的举动,你一定要认真对待。” 此时的裴行之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就像少了一半情魄的他根本明白不了喜欢。 后来,裴行之修为晋升了筑基圆满,但至此,他就好像受到了某种禁锢一般,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既然突破不了,不如另寻道路。 他开始去功德殿接那些邪祟作乱的任务,三天两头往青云宗外跑。 受过许多伤,但他觉得很满足。 他的生命也算是有了意义。 …… 那一天,他去莫家的路上,遇到了树妖柳眉伤人,他追踪上去,却意外去到了魍魉城。 在揽月阁,他远远看到那妖要伤人,毫不犹豫出了手。 待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姑娘跌坐在地上。 她被妖怪吓到了。 他被她吓到了。 因为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手中的挚心剑居然动了! 是一种很奇特、很莫名其妙的震动,仿佛是剑本身的雀跃。 但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的本命剑有如此反应,他居然完全不反感,这种认知让他更觉得诡异了。 裴行之紧紧攥着剑,想起风华的告诫。 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难道不是人,是蛊惑人心的妖物吗? 可他身上带着玉魄香囊,寻常妖物的神识侵袭进不得他的身。 那一刻,裴行之心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想法。 之后解决完事情,离开魍魉城,他突然察觉到旁边的一股异常的气息。 这个叫闻梨的姑娘果然是邪祟? 然而等他出剑时,对方一脸困惑加害怕地望着自己。 裴行之霎时沉默了。 那诡异的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个姑娘就是个普通人。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太诡异了,今日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之后,闻梨救了他。 他第一次觉得师父说的是错的,他的剑确实因为她有了奇怪的反应,但她不是坏人,也不是邪祟。 她很善良,也很好。 去九霄城的路上,他知道了闻梨对他说的身世有很大可能是编撰的,但他也能看出来,她受的苦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也没想就将香囊送了她。 大概是因为,她愿意同自己做朋友? 与聂净慈汇合之后,他始终放心不下,担心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出事,所以还是折返回来找她了。 幸好他来找她了。 看到她受伤,他心头涌上了心疼和难过。 真的很奇怪。 …… 那天,她用一个脸颊吻教会了自己,什么是喜欢。 裴行之总算恍然大悟。 难怪他看到她受伤会难过,看到她和虞子嘉打闹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这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终于明白了风华说的话。 看到她就心生欢喜,她只要站在那里,他就不自觉地开心,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也很开心。 可是他修的是无情道,怎么能回应她赤诚热烈的喜欢呢? 他选择了破道。 后悔吗? 完全不后悔。 那一刻,他有一种预感,他就该喜欢她,大概很久以前他就喜欢了。 多幸运,那么好的姑娘,在见到了自己所有的不堪之后,竟然还喜欢自己。 …… 后来她说,这对契约戒指是上一世的自己用美人泪做的,是他的爱换回了她。 而在这一世,他的所有情爱,都是她一点一点教的。 是她的爱,让他知道了什么是酸甜苦辣,什么是爱恨痴怨。 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无论时间空间,他们总会相爱。 * 裴行之有一个小秘密,没有告诉她。 在她离开的那一天,他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他再一次失去了味觉。 往后的六十年,他都找不到那一次她让他体验的甜。 好在,她最终回来了,有她在身边,过了两个月他又恢复了味觉。 幸好他恢复了,不然这件事他瞒不了很久,要是让她知道,肯定又要伤心了。 他们是要一直在一起的,以后尝到的,都会是甜。 ------------ 第304章 既闻别离 闻梨,步梨。 两个都是我的名字,一个是爹爹的姓,一个是我娘亲的姓。 两个名字我都很喜欢,喜欢长辈们叫我小梨花,喜欢朋友们喊我闻梨和步梨。 也喜欢他叫我阿梨。 * 在莫珏编撰的那段记忆中,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是一个流浪的小孩,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被人欺负也是常有的事。 没有人好奇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为什么没有父母,也为什么没有去福利院。 所有人对她的存在都不在意。 直到那一天,她蹲在一个小角落缩着身子。 水泥建筑的城市太冷了,冷得她找不到容身之所。 一个女人走到她面前蹲下,逆着光有些看不清面容,那个人说:“跟我回家吧。” 或许是被冻伤了头,她竟然真的跟着女人回家了。 她问:“我该叫你什么?” 女人回答:“你该叫我娘亲。” 顿了顿,她改口说:“也是妈妈。” 女人带着她去买了暖和的衣服,细心地给她清理手上的创口,抱着她躺在摇椅中看窗外的雨点。 那些雨点再也落不到她的身上,因为她有了妈妈。 小孩仰头看着女人,这一次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很漂亮,很温柔。 “妈妈,你能给我取个名字吗?他们都叫我嘿和喂,我不喜欢。” 女人望着窗外的那棵梨树,好久后才说:“空庭闻梨语,犹似旧年声,你就叫闻梨,好不好?” 小闻梨又问:“那妈妈呢,妈妈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女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小闻梨在她温暖的怀中睡着了也没有回答。 “妈妈就是妈妈啊,我的小梨花。” 女人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 与祂的短暂交流中,步樱曾乞求能否让她陪自己的孩子一段时间。 祂给予她的指引是落花宫的一项禁术——分神葬忆。 分离神魂,弊端就是会埋葬生平记忆。 步樱瞬间联想到了闻闲疏曾赠与他们孩子的生辰礼,那个傀儡身体。 她修习了分神葬忆,将分神传给孩子,葬忆则是自己承受。 步樱想着,若是有一天女儿遇见了危险,分神会将她的神魂拉进那个傀儡身体,或许能在冥冥之中替她承受一次劫难。 至于此时,就是祂允诺步樱陪伴女儿的契机,在这段虚假的记忆中成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妈妈。 因为葬忆的影响,她早已忘了所有,只是对女儿很是亲近。 步樱望着怀里的小女孩,温热的手摸摸她的脸,捏捏她的手臂。 小闻梨揪着步樱的衣服,小身子在她的怀里拱了拱,像只小猫似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得香甜。 步樱看着外面被雨滴砸落的梨花树,久久出神。 无人的庭院中听得梨花飘落的声音,恰似故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哪怕什么都忘了,她却始终怀念着曾与闻闲疏望着院中梨花,谈论女儿点滴的时光。 …… 在步樱的照顾下,闻梨渐渐长大。 她成功上了小学,每次成绩提升,她会抱着满分的成绩单求步樱夸奖,步樱会在此时给她做上一堆好吃的。 “妈妈,今天老师布置的手工课是做风筝。” “需要我帮忙吗?” 闻梨抱着步樱的手撒娇,声音甜甜:“要,我一个人不会做。” 步樱将所需材料准备好了,陪着闻梨一起做风筝。 “小心些,剪刀很锋利,别伤着自己。”步樱将剪刀拿过来,说,“小冒失鬼,以后可怎么办啊。” 闻梨笑着说:“妈妈会在我身边啊。” 步樱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了笑。 第二天,那只精致的风筝成为手工课上最优秀的作品。 …… 闻梨以为,妈妈将自己捡了回去,应该就是喜欢自己的,肯定舍不得离开她。 在她中学毕业的那天,她跑出考场,第一眼就看到了步樱。 “妈妈!”她欢欣雀跃地跑过去。 步樱听到她的声音,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一切就是那么意外,一辆汽车疾驰而过,鲜血淋漓。 围观的人只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在哭,不停地呼喊着妈妈。 闻梨没有了妈妈。 在医院,两个陌生的男女出现。 女的说她是妈妈的妹妹,是她的小姨,以后会代替妈妈照顾她。 闻梨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在学校被人欺负,被人栽赃误会,回到家,也再不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她默默忍耐着,忍耐着这不公平的一切。 她想着等她成年了,就能离开这里,去北方,去看一场雪。 一场像梨花般洁白的雪。 高考后,她找了些兼职做。 “天气预报说一会有雨?”闻梨走在路上,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艳阳天,“这样子不是大晴天吗?会有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去便利店买把雨伞。 就在她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骤然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直直劈到了她身上。 那一瞬间,她把死老天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明天就发工资了喂! …… 一睁眼到异世,得了个系统还是个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的,她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 不过好在,她需要攻略的人不病娇、不偏执,是个顶顶正直的三好少年。 就是这个叫裴行之的人,居然连暧昧都不懂,太呆板了吧。 算了算了,谁让他是修无情道的呢,理解。 …… 莫珏编撰的记忆有多真实呢,至少在前期,她从未怀疑过。 直到她在那颗珠子里看到了许多真相,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宗门大选的时候谢寻真就已经提点过她了。 “汝所见皆彼,彼所思,于汝一念。” 那些记忆都是假的,是莫珏想让她看到的,他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死。 身负法则之力的自己死了,这个世界上大概就再也没有威胁到他的人了。 最后那个决定是怎么做下的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舍,但当时也毫无办法。 既然法则允了她生,那她就应该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瞒天过海”既破,死亡终属本就该夭折的她,这是逃不过的命运。 但命运总是虚无缥缈,难以预测的。 有个人在大陆各处种了无数棵梨树,虔诚祈求她的归来。 ------------ 第305章 此生不离 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她是步梨。 站在落花宫高高的阁楼上,凭栏远眺,看到那些花瓣飘飞的梨树,她恍然觉得,有一个人,也为她下过一场梨花雨。 白茫茫的,就像雪一样。 在命运的牵引下,她再一次来到中州,再一次来到魍魉城,揽月阁。 这个地方,就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坐标。 上一世,幼年的小步梨在琴雪衣的带领下来过这里,长大后也来过这里,成为闻梨的时候也是出现在这里,现在忘记一切,她依旧来了这里。 这里,是她与他的两世相遇之地。 在这里,她看见了那个人。 满头霜发,逆着人流,不顾一切朝她所在的方向奔来。 步梨没看清楚他的容貌。 第一眼注意到他的银发,如雪的白。 这个人好像很急,也很慌,他在慌什么呢?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他是在寻自己。 这个叫裴行之的人,就是她心中描摹过无数次、最期待、最想看见的雪。 …… 落雪之巅。 步梨牵着裴行之的手,走进冰晶通道。 寒意依旧刺骨,她还未运起灵力,身旁的人就已经习惯性地给她加了一层温暖的防护。 步梨侧目看他,“裴行之,你什么时候能首先关心自己呢?” 裴行之只是攥紧她的手,这是他的安全感所在,他低声道:“有你在。” 步梨一边用灵力给他加上防护,一边说:“你现在是越来越理所应当了。” “不好吗?”裴行之反问。 “好呀。”步梨松开相握的手,朝他伸出双臂。 裴行之顺从地朝她弯腰,低下头,将脸凑近她。 这个动作,彼此做了千百遍,默契入骨。 步梨的指尖拂去他眉梢上的两片细小雪粒,随后微微用力,用温热的掌心揉着他的脸颊,将自己的暖意传递过去。 裴行之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为所欲为,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自己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步梨眼眸弯弯,轻声对他说:“你其实还可以再理所应当一些。” 这样很好。 只要不是患得患失、沉浸在悔恨与自我惩罚中的裴行之,怎样都好。 裴行之望着她含笑眼睛,感受着脸颊上她指尖的温度,忽然打趣道:“阿梨是手冷了吗?” 步梨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小声嘀咕:“是有一点,你的脸热热的,没忍住。” 裴行之立马将她的手握着,重新拉回自己的脸上,那意思很明显:你喜欢就再摸摸。 步梨笑了下,没再揉他的脸,拉着他继续往冰晶通道里面走去。 “这次是多少棵来着?”她问。 裴行之回答:“六十。” “六十啊……”步梨轻声重复。 她望着墙壁上的“梨”字,指尖聚起灵力,将那深深的刻痕抹平。 这些年,他们携手走遍山河,在梨树枝头系上了许多红绸,用爱意与陪伴,一点点覆盖昔日的痛苦伤痕,这条通道上的字已经少了很多。 步梨抹去字的时候,裴行之就牵着她的手,静静看着她。 她低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清丽的容颜上带着专注的笑容。 她一边抹字,一边同他说话。 裴行之安静听着,心口的那朵梨花烙印隐隐发热。 眼前的人,是这冰封世界里唯一的灼烫,是穿透寒夜的温暖。 步梨往前走,裴行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二十三……四十……” “五十九……”步梨喃喃着,收回手,满意地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冰墙,声音轻快,“六十,完了。” 裴行之拉过她的右手,仔细掸去她手上沾到的冰屑,然后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轻柔地搓了搓。 步梨:“不冷的。” “可我觉得你冷。”裴行之温声说。 步梨眼中漾开笑意:“那我可要揉你的脸了。” 说着,她伸手揉了两下,就准备拉着裴行之离开,“走吧。” 裴行之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步梨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行之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阿梨,我好像记错了,不是六十。” 步梨诧异地歪了下头。 裴行之会记错?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裴行之对上她困惑的目光,神情有些许的迟疑,但最后还是坚定地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冰晶通道最深处走。 然后,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左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梨”字中,有着刻痕最深的一个字。 ——恨。 裴行之望着那个字良久,目光很是复杂,有痛楚,有愧悔,也有释然,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阿梨,你知道你一共系了多少条红绸吗?” 闻言,步梨回忆了一下,片刻后,语气笃定地回答:“七千六百三十二。” 话出口,她觉得这个数字好熟悉。 她笑了:“这是山门台阶的数量呢。” 她还记得她数错了,当时裴行之偏心,说是前辈少建了一块。 “不是。”裴行之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清晰地说,“是七千六百三十三。” 步梨有些怔住。 裴行之伸手,手上凝起灵力,却不像步梨那样温柔,而是无比快速、决绝地,将这个“恨”字彻底抹去。 “阿梨,这是第七千六百三十三条。” 步梨看着墙壁上消失的字,目光转向裴行之,久久无言。 裴行之凝视着她,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仿佛要将她看进心里。 他郑重开口,声音在通道里缓缓回荡。 “多出来的那一阶是救我的你,现在多出来的这一棵梨树,还是救我的你。” 七千六百三十三这个数字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裴行之牵起她的右手,垂眸看了一眼两个人手上的契约戒,复又抬眼看着她,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微微抿着唇。 “阿梨,我可以……再理所应当一些吗?” 步梨微愣,从他忐忑的话语中读懂了什么,轻轻点头,给予他肯定的答复:“可以。” 得到她的许可,裴行之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问:“阿梨,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当然愿意。”步梨眼中氤氲起热意,同样认真回答了他。 字字句句,仿似曾经。 ——“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道侣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从始至终,她的回答从未改变,穿越生死,跨越轮回,始终如一。 ——“我愿意。” 冰晶通道中,有情人紧紧相拥,终成眷属。 ------------ 第306章 青山不改旧时色 莫家花园中,阳光正好。 谢无忧像只快乐的小鸟,围着步梨雀跃不已:“姐姐,我刚回到家你们就来了,太好了!” “来看看小无忧呀。”步梨笑眯眯的,伸手轻轻刮了下谢无忧的鼻子。 谢无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信你们是专门来看我的,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姐姐来。” 谢无忧和步梨两个人挨在一起,坐在亭边的石凳上说话,谢无忧说着自己的修炼,步梨则说着这些年走遍四方见到的趣闻,气氛欢快融洽。 在他们几步之遥的亭内石桌旁,则是另一番光景。 裴行之和莫轻离相对而坐,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 莫轻离气度从容,慢条斯理地煮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茶香袅袅升起。 他瞥见对面闷闷不乐的裴行之,再看看下方院中与谢无忧相谈甚欢的步梨,终于忍不住,唇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好笑的笑意。 下方院中,谢无忧正拉着步梨询问修炼的事,让她指点自己剑术。 谢无忧在步梨的指点下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对来自亭中那道沉默但存在感极强的幽怨目光视若无睹。 裴哥哥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她不过就是拉着阿梨姐姐说说话,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没有理他,他就开始板着脸。 步梨教得认真,纠正谢无忧的姿势,偶尔,她会抬眸看向裴行之所在的位置。 每当这时,裴行之脸上的那点幽怨瞬间如冰雪消融,化作春风般温和的笑容,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直让对面的莫轻离看得啧啧称奇。 莫轻离倒出热茶,往对面一推,慢悠悠道:“改年青云宗若是举办一个变脸盛会,我一定参加,魁首之位,定然非你莫属。” “嗯?师兄方才说什么?”裴行之正因步梨那带着笑意的一瞥而心生欢喜呢,乍然听到莫轻离说话,根本没听清,茫然地转过头来。 莫轻离:“……” 他摆手,“没事,你接着看吧。” 裴行之果然又转过头去了。 他手里端着热茶,动作倒是优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品出这茶的精髓。 莫轻离瞧他那副模样,有些后悔用这么好的茶招待他了。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谢无忧在步梨的指导下矫正了一些使剑的招式,她看着步梨,压低声音问:“姐姐,他们真的会来吗?” 步梨莞尔,语气斩钉截铁:“当然会。”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没有传讯息给他们吗?” 步梨微微笑着,语气有点神秘:“这个约定,很早以前就有了。” “啊?”谢无忧更疑惑了。 步梨:“总之他们会来的。” 正在这时,步梨的目光望向一处,神识已经感应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已经来了。” 谢无忧立马说:“那我去开门!” “等等无忧,”步梨拉住她,目光狡黠,唇角微微一勾,“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莫家大门外。 四道身影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出现在了大门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云既白一身简朴白衣,率先开口,语气有一丝调侃:“你们怎么来了,路过?” 叶舞着一袭利落黑衣,语气平静:“大师兄,你完全是在明知故问。” 虞子嘉低头理着明黄色的衣摆,说:“今天我刚好休息。” 全栖迟一身张扬的红色劲装,道:“突然有点想无忧了。” “真的?”虞子嘉故意问。 全栖迟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虞子嘉痛得龇牙咧嘴,“小师姐,你这手劲真是一直没变。” 全栖迟笑道:“不及某位逍遥剑仙,改天我们练练。” 云既白看着他们,脸上笑容越发温润:“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了没有?” 叶舞语气肯定:“他们应该早就到了。” 全栖迟眨眨眼,有点期待:“你们猜,等会儿会是谁来给我们开门?我猜是无忧。” 叶舞想了想,说:“应该是小师叔。” 虞子嘉:“我觉得可能是管家?谁都有可能,反正不会是莫大哥。” 云既白:“我猜是莫大哥。” 四个人,四个答案,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形的火花噼啪作响。 他们齐声说:“开赌吧!” 四人利落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袋分量相当的灵石,齐齐转身看向大门,翘首以盼。 吱呀—— 厚重的大门缓缓敞开,四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只见莫轻离率先出现,下一秒,从他身后跳出来了三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 “嘿!” 四人:“……” 这个欢迎仪式,好熟悉。 叶舞随手将灵石丢给云既白,两步上前拉着步梨就走,“好久没见,想你了。” 全栖迟将灵石给了云既白,笑着拍拍身旁虞子嘉的肩膀,“师弟,皇子思维不可取。” 说着,她摊开双手,学着虞子嘉的样子,惟妙惟肖地重复:“谁都有可能,反正不会是莫大哥~” 虞子嘉:“……” 他郁闷了,将灵石给云既白,看到摘下鬼脸面具的裴行之,表情一言难尽:“小师叔,你怎么也跟着她们一起做这种事?” 裴行之将面具拿在手里,表情是一贯的淡定,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很好。” 阿梨觉得有趣,想让他一起,他就戴了。 虞子嘉嘴角抽抽:“你高兴就好。” 云既白笑着将赢来的灵石和自己的灵石一起给了谢无忧,“喏,给无忧的见面礼。” 谢无忧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下:“谢谢哥哥姐姐。” 一群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往花园里走。 莫轻离含笑看着他们的背影,将大门关上。 谢无忧仰头望着身旁仿佛从天而降的哥哥姐姐们,好奇地问:“梨姐姐说没有给你们传讯,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来我家的?还这么巧,一起来了?” 众人闻言,目光相视,每个人的眼中有着了然的笑意。 最后是作为大师兄的云既白回答了谢无忧的问题:“这是默契。” 没有传讯,没有约定。 只是因为看到漫山遍野同时盛放的梨花,心中悸动。 便知故人当归,友人可聚。 因为—— 青山不改旧时色,又见梨花似故人。 ------------ 第307章 又见梨花似故人 明月皎皎,清辉朦胧。 莫家庭院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亭中石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与灵果美酒。 众人推杯换盏,清脆的碰杯声不绝于耳。 按理说,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本该有说不完的话和道不尽的思念。 然而,或许是久别带来的些许生疏,情怯的伙伴们,竟然有些无所适从,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满腔情意,皆化作一杯杯醇酒下肚。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谢无忧。 “哥哥姐姐们,你们这些年在忙什么啊,可以和我说说吗?” 这句话瞬间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首先开口的是云既白,已经喝上头的人,大师兄的稳重风度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苦着脸,语气很是夸张: “我和你们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太狠了,让我研究那些残破的古老丹方就算了,他还自创一些莫名其妙的新方子让我学,还要求我次次成丹,必须上品,那还在试验阶段,药性冲突都没完全摸清楚的东西哪那么次次上品啊。” 旁边的虞子嘉立刻感同身受,重重拍了拍云既白的肩膀,一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表情: “大师兄,我懂你,我太懂了,我师傅现在收的那些徒弟全是我在教,她说下一届宗门大选她还要多收两个,我觉得我不是她门下最优秀的徒弟,我是最优秀的骡子。” 在他们大吐苦水的时候,谢无忧拉了拉莫轻离的袖子,小声说:“哥,我们走吧。” 莫轻离看着她,语气赞许:“无忧现在这么聪明了。” “那肯定。”谢无忧拉着莫轻离悄然离去,将这片天地留给了他们。 朋友相聚,应当畅所欲言,无拘无束。 叶舞也加入了倒苦水的行列,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容就很惹人笑: “我是忙着接任务挣灵石,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师傅能欠那么多钱,我都开始接其它宗门、甚至一些散修发布的疑难任务了。” 她看向云既白,眼神恳切:“大师兄,你能不能跟药师叔美言几句,让他发发善心啊。” 云既白举杯喝酒,假装听不见叶舞说的什么。 全栖迟说:“我是在为我爹找宝贝,之前的那个蕴魂珠,那可是我豁出脸皮、死乞白赖才弄来了,你们是不知道,千机门那位前辈真的很难搞,脾气比药师叔还要怪。” “而且啊,他们的账目乱得连我都看不下去,要不是步梨以前教我的方法好用,我可能真就栽在那儿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吐槽,但看他们的表情都是充实和愉悦的。 眼底有光,嘴角带笑,虽然忙碌,却也乐在其中,各有各的精彩和收获。 可见这些年过得很不错。 四人都说得差不多了,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步梨和裴行之身上。 步梨缓缓道:“我和裴行之去了好多好多地方,我们先回了长霁泽,把落花宫里里外外的梨树都系上了红绸,不是梨树的好像也系了,你们现在去看的话,可以看见那里每一棵树上都飘着一条。” “系完了长霁泽,我们回了中州,不过中州的还没系多少……哦,我们还悄悄去了无尽域来着……” 叶舞皱了眉:“你们又去那了?” 步梨摆摆手,道:“悄悄去的,这次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受伤,我和你们说啊,现在无尽域掌权的已经不是永寂魔宫了,是另外两个大组织的人,局势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全栖迟听得入神,追问:“还有呢?” “还有……” 步梨眼中闪着光,开始讲述他们旅途中的见闻,奇异的秘境、淳朴的村落、壮丽的景色……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他们二人的经历当真是丰富至极。 虞子嘉表示,他这个逍遥剑仙最近两年忙着给师傅教弟子,还没有他们去的地方多。 他说他回去要遏制师傅多收弟子的想法,他也要出门逍遥去。 等到步梨说得差不多了,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他们又开始吆喝着互相敬酒,笑声不断。 就在这时,裴行之忽然开口:“怎么不问我?” 云既白理所当然道:“你们俩一起的,还用问吗?” 而且他向来话少,这种汇报近况的环节,他们都默认不问他了。 裴行之沉默了一下,竟觉得云既白说得十分在理,他无法反驳。 云既白瞧了一眼他,见他一脸欲言又止,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什么,忍着笑,主动递上台阶:“小师叔想要补充什么?” 闻言,裴行之下意识地握住了步梨放在桌子上的手。 他坐直了身体,挺直了脊背,右手甚至还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带着点仪式感。 其他人:“???” 这是在干什么? 为这场叙久发表什么重要宣言吗? 步梨左手支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眼眸含笑看着裴行之。 裴行之清了清嗓,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伙伴,用一种宣布重大事项的口吻,一字一顿道:“我们,准备成婚了。” 酒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 云既白、全栖迟、虞子嘉、叶舞的酒杯悬在半空,目光直直地盯着裴行之。 在他们如此灼热的审视目光下,向来冷静自持的裴行之罕见地有些紧张,握着步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片刻后。 全栖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酒杯,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明天吃什么,“就这个事啊,我还以为你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呢。” 云既白温和问:“婚期在哪天?” 叶舞:“婚服定好了吗?长霁泽那边的婚礼模式和中州差异不大,但还是要协调好。” 虞子嘉:“确定是在落花宫对吧?” 面对这个消息,他们的反应出奇的平淡。 裴行之微微怔住。 步梨开口,替他问出了疑问:“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全栖迟摊手笑:“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们不是都……老夫老妻了嘛。” 后面半句她是嘟囔着说的,但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夫”裴行之:“……” “老妻”步梨:“……” 她靠在裴行之肩膀上,笑得有点郁闷:“怎么现在我也成老妻了?” 全栖迟见状,立马改口哄她:“你别伤心,小师叔比你年纪大。” 这下郁闷的是裴行之了。 叶舞试图安慰着对旧人,说:“你也别伤心,大师兄年纪最大。” 旁边的云既白:“……” 他反驳:“才不是,这里最大的是莫……” 虞子嘉道:“莫大哥和无忧早走了,现在这里最大的就是大师兄你,这是事实,毋庸置疑。” 云既白转头盯着虞子嘉。 在他“和善”的目光下,虞子嘉反而笑得畅快:“其它的好说,这个我是真的不能替你分担了。” 郁闷的云既白悠然长叹,自斟自饮。 “大师兄,你别光顾着自己喝,也给我们倒一下呀。”全栖迟喊。 云既白没好气地挨个给他们倒酒。 院落中,欢声笑语愈发热烈,酒意渐浓。 虞子嘉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头让自己清醒些,指着全栖迟,扬声道:“小师姐,你白日不是说要和我比比吗,初上青云宗那会比试你赢我多,今天正好他们都在,看看现在我们谁赢?” 全栖迟也起身,豪气干云:“来!” 叶舞在一旁提醒:“这次你可别拿错剑了。” 虞子嘉大手一挥,亮出逍遥剑,“当然不会!” 两个醉醺醺的人就在这方小院中切磋起来。 叮呤咣啷的枪剑碰撞声夹杂着两人的呼喝和笑骂,招式已经完全没了章法。 最后是谁赢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因为他们都醉得不轻。 ------------ 第308章 愿望成真 后半夜,月西斜。 谢无忧和莫轻离回来了,眼前场景让他们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宁静的醉梦。 桌上的六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以千奇百怪的姿态沉浸在梦乡之中。 云既白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只手里还固执地圈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壶; 全栖迟抱着她的惊鸿枪,背靠着廊柱,头挨在柱子上; 虞子嘉最是豪放,仰面躺在了旁边低矮的木栏杆上,一条腿耷拉着,手边滚落一只酒壶; 叶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姿势最端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眼睛还是睁着的,只是眼神空洞; 裴行之用右手撑着头,闭着眼,他的左手臂平放在桌面上,给身旁的步梨充当枕头用; 步梨抱着裴行之的胳膊,头侧着,埋在他温热的掌心,醉得很沉。 谢无忧和莫轻离对视一眼,想笑,又有些许的无奈。 他们是真的许久没这样毫无负担地相聚了,如今一见面,连一向稳重的云既白和裴行之竟也醉了过去。 谢无忧的声音放低:“哥,现在怎么办,叫醒吗?” 莫轻离缓缓摇头:“你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叫醒哪一个?” 谢无忧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六个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锁定了坐得笔直的叶舞,看起来,她应该还算清醒……吧?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叶舞的袖子,轻声唤:“叶姐姐……叶姐姐?” 叶舞直愣愣转头,目光却根本没有聚焦,她噌地一下坐起了身,嘴里念念有词:“我还有一个任务没做,时限要到了……得赶紧去……” 只是她刚站起来,就向前倒了下去。 谢无忧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将她接住,费了好大劲才让她趴回桌子上。 她又转去喊虞子嘉:“虞哥哥,你还醒着……”吗? 虞子嘉烦躁地挥开她的手,嘴里嘟囔着:“何方宵小扰我好梦,小心本剑仙不客气,不过……我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 他翻了个身,差点从栏杆上掉下来,吓得谢无忧赶紧虚扶了一下。 谢无忧转身,看向莫轻离。 莫轻离无奈摊手,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谢无忧还是有点不信邪,这一堆修为高深的哥哥姐姐,真能被灵果酒放倒了? 一个醒着的都没有? 她的目光在剩下的几人身上逡巡,果断排除了抱着枪的全栖迟,她担心全栖迟要是警惕心太重,直接给她来上一枪就不好了。 她最后决定去喊看起来似乎只是在小憩的裴行之。 “裴哥哥,行之哥哥,快醒醒……”谢无忧喊了两声,发现他居然没有反应。 连他都醉了吗? 莫轻离走到谢无忧身边,低声道:“无忧,你这样喊他不行。” “那哥你来。”谢无忧让开位置,摆出一副“你行你上”的姿态。 莫轻离看了一眼抱着裴行之的手臂睡着的步梨,缓缓开口:“师弟,夜深露重,步梨睡得不安稳,似乎是觉得冷了?你该带她回房休息了。” 此言一出,裴行之像是被唤醒了神思一般,他的眉头动了动,逸出一声关切的呢喃:“阿梨……” 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身旁的步梨,眼眸因为醉意蒙着一层雾气,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臂弯里的步梨脸上,确认她安然睡着。 裴行之轻柔地调整了一下步梨的姿势,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他稳稳抱着步梨往一个方向走,单看那一点颠簸都没有的脚步,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醉了的人。 谢无忧震惊得瞪大了眼:“这也行?” 莫轻离满目笑意,“有些话,比直接叫他名字管用。” 他对着裴行之的背影补充了一句:“你们的房间没变,还是原来那间。” 裴行之极小幅度地点了个头,抱着步梨很快消失在了回廊转角。 谢无忧收回目光,看着剩下的四个人,“那他们怎么办?” 莫轻离看了一眼醉得横七竖八的几个人,忍俊不禁:“搬应该是搬不动了,给他们找几床被子来吧,让他们睡舒服点。” 谢无忧立刻点头,转身去找被褥了。 月色笼罩着庭院,温柔恬静。 …… 翌日。 步梨在房间中醒来,裴行之已经为她打来了热水。 她洗了把脸,才清醒了些。 等他们洗漱好了,准备去前厅用早膳。 只是刚进门,她就有些愣住了。 “你们没睡好吗?” 云既白歪了歪脖子,说:“有点落枕。” 虞子嘉揉着腰,道:“背硌得有点疼。” 叶舞和全栖迟偶尔打着哈欠,眼下有点乌黑。 步梨一看他们这样,大概猜到了他们应该是在院子里睡了一夜,而自己却在房间里醒来,只能是裴行之抱回去的。 她当即对裴行之说:“有你真幸福。” 裴行之心里甜蜜着,嘴角弧度都有点压不住。 全栖迟完全没眼看,揶揄道:“莫大哥,我看这早膳也不用上了,没吃就饱了。” 虞子嘉附议:“我觉得也是。” 等他们说完,才发现另外两个没有说话。 转眼一看,云既白和叶舞正拿出通讯玉牌,似乎是在回什么人的消息。 “你在看什么?” 全栖迟问叶舞,虞子嘉问云既白。 云既白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舞表情淡定,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全栖迟。 全栖迟和虞子嘉对视一眼,明白了什么。 全栖迟道:“这下是真的饱了。” 虞子嘉:“嗯,看来这贺礼得多备两份了。” 云既白连忙招呼说:“用膳吧。” 一顿早膳,在打趣中欢乐度过。 …… 吃完早饭,步梨来到花园,准备在那棵树上系上红绸。 不过这次不是两个人,而是六个。 他们站在树下,系上的六条绸带,都是干净无字迹的。 步梨牵着裴行之的手,笑问:“你们怎么都不写字啊?” 虞子嘉:“还需要写吗?” 叶舞:“我觉得已经不需要了。” 全栖迟:“附议。” 云既白:“同意。” 为什么不需要写字了呢? 这个问题,站在廊檐下的谢无忧问身边的莫轻离。 莫轻离道:“愿望实现了,就不需要再写字了。” 兄妹俩的目光转向那一处。 六个人站在梨树下,笑容灿烂,各有各的风采。 风过叶摇,枝叶间的六条红色绸带飘荡。 “……” “……” “……” “……” “……” “……” ------------ 第309章 行之复行之,闻梨终步梨 近日,长霁泽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传,落花宫有一位沉睡了数百年的少宫主,那位少宫主数十年前忽然醒了,醒来就用绝对的实力敲打了下面的组织,稳固了落花宫是长霁泽第一势力的地位。 后来,这位少宫主又突然消失了,再次出现,是在中州阻击无尽域的战场。 再后来,这位少宫主回了长霁泽,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长霁泽地界生长的每一棵梨树上系上了红绸,身旁还跟着一位白发男子。 有人认出来那位男子就是那位名扬中州的飞霜君。 现今发生的大事便是,落花宫那位神秘的少宫主要与青云宗的飞霜君举行婚礼了。 长霁泽地界张灯结彩,岳浅和兰有仪招待长霁泽本土以及从中州来的宾客,每日忙上忙下,比修炼还累。 长霁泽本土组织的人看到从中州来的客人,震惊不已。 这位神秘的少宫主,人脉未免太广了吧?! 青云宗、混元宗、焚寂宗、清风剑派诸个宗门,昔日走出飞升第一人谢寻真的九霄城、中州最大的赌坊起企业天运赌坊、六国中最富裕的青夏国……甚至连魍魉城都来人了! 来的无一不是修为高强的大佬,金光逼人,直晃人眼。 更有人听闻,他们带的贺礼,落花宫的一座阁楼都堆不下。 有人嗤之以鼻:“那这也一般啊,才一个阁楼。” 有人咂舌纠正说:“是装着贺礼的储物袋,一个阁楼都堆不下。” “什么?!” …… 落花宫主楼中,忙活了三天三夜,终于清点完贺礼的岳浅瘫坐在椅子上。 她对旁边的兰有仪抱怨,“有仪,我感觉好累,我们的少宫主太有实力了。” 最开始她震惊那些个客人送了那么多贺礼,现在她是生无可恋,他们为什么要送那么多,清点登记真是一个非常累人的活。 兰有仪温柔地笑:“这不是挺好的吗?有那么多人关心她喜欢她,宫主见了,定然高兴。” “那倒也是。” 兰有仪:“今天你休息吧,明天婚礼还有得忙。” 岳浅颤巍巍举起手,发出了一个疑问:“我们的少宫主呢,前几天还看见她带着她的朋友们四处逛街,怎么今天一直没见到人?” 兰有仪顿了一下,说:“你觉得她今天还会在哪?” 岳浅完全不需要想,下意识答道:“这……不是说规章制度按咱这来吗?” 长霁泽和中州的婚礼模式有细微的不同,中州是主打一个随心自在,真看对眼了,第二天立马成婚都可以。 而长霁泽的婚礼制度保留着一些凡尘气,在成婚的前一天两位新人是不可以见面的。 依他们之前说的,结契在青云宗,这正式的婚礼则要在落花宫举行。 兰有仪语气有些晦涩地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们高兴就好。” 岳浅心思稍微一转,顿时明白了缘由,默默起身出门安排其它事宜了。 …… 此时少宫主所在的阁楼中。 步梨坐在床上,裴行之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一点都不敢松。 “阿梨,我们明日真的要成婚了吗?” 步梨指了指房间里挂上的红绸,说:“日子还是你自己定的呢。” 裴行之埋在她肩颈处,呼吸有一些急促:“我……就是……” 他嗫喏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步梨的声音很温柔,给予他温暖:“我知道的。” 她清楚他是在害怕,所以她安排好朋友们就马上来陪他了。 “我的裴行之,不要担心,会顺利的。”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然后回抱着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裴行之在她轻言细语的安慰下逐渐平复了呼吸,他转头望着房间里挂着的婚服,问她:“这次的婚服,你喜欢吗?” 步梨看着婚服,点头:“喜欢。” 衣服是正红色,其间点缀着配饰和绣线都十分的华贵,依旧是裴行之亲手设计的,与那次有区别的是,步梨特意让他在上面加了些绿色。 红色和绿色相得益彰,无比精美。 “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裴行之在她耳边说。 步梨今日一整天都与他待在房间里,不曾离开他半步,便是第二天早晨更换婚服,也是与他一起的。 …… 落花宫新建的云台上,从天南海北来到这里的修士,见证了这一场盛世婚礼。 虹桥为路,灵鹤巡天。 台上无数法器投射出万千星光,在场中铺就一条流动的闪耀星河。 星河两端,是一排排座椅,坐在其间的都是熟悉的面孔。 落花宫的两位长辈,青云宗诸位长辈和亲友、混元宗的孟昭几人、焚寂宗的恒弥尊者和净明、清风剑派的冯逸、琴雪衣、莫轻离、谢无忧、九霄城谢卿,魍魉城的剪秋水也来凑了热闹。 此时,他们注视着星河之毯的尽头。 清越的钟鸣声响,吉时已到。 步梨与裴行之牵着红绸的两端,并肩而行。 在诸位亲朋的见证下,他们交换盟誓。 随后两人在特制的婚书上,一笔一划,写下对方的名字。 灵鸟贺鸣,霞光漫天。 自此,礼成。 …… 落花宫的夜晚,十分热闹。 看热闹的宾客们离去,留下的都是双方的亲朋好友。 琴雪衣与岳浅招呼着文柔与聂净慈,竟然支起桌子玩起了牌;药玄在向兰有仪询问长霁泽本土灵药的事;风华与焚寂宗的恒弥老友相见,诸多感慨…… 长辈们各有各的忙,小辈们也一样。 全栖迟找了半天,发现云既白和叶舞居然不见了。 虞子嘉促狭地告诉她,宛溪和孟昭也不见了。 被剩下的季千星,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坐那凄凄惨惨戚戚呢。 季千星看了一会,走到了虞子嘉和全栖迟面前。 虞子嘉抬眼一看,说:“今天这个日子,我可不想和你起冲突。” “说得好像我是那种没眼力见的人似的。”季千星撇嘴。 全栖迟道:“你以前难道不是?” 季千星:“……以前是以前。” 他转头看着热闹的庭院,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以前确实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全栖迟一脸疑惑:“师弟,他这是什么意思?” 虞子嘉指了下她,又指着自己,笑道:“这是在说,我们是步梨的人脉呢!” “噢——原来如此。”全栖迟笑得爽快,“走,找他们喝酒去!” …… 婚房内。 裴行之围着步梨转来转去地看。 步梨都被他转眼花了,“还没看够啊?” 裴行之道:“阿梨好看,永远看不够。” 步梨眉眼弯弯:“永远看不够那就让你看到永远吧。” 裴行之牵着她到床边坐下,俯身亲了亲她,“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 步梨的双臂圈着他的脖颈,轻声说:“你真是个……真诚的呆子。” 裴行之笑得满足。 婚礼完成,一切终于圆满了。 烛光暧昧朦胧。 很快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有含糊不清的话语从红帐中传出。 “裴……” 他温柔地封住她的唇齿,片刻后,微微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阿梨,你该换个称呼了。” “飞霜君?之之……”步梨故意恼他。 裴行之吻上她的心口处,细细啄吻。 “小师叔……”声音绵绵。 裴行之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沉默着,亲吻渐渐往下…… 步梨一个激灵,连忙喊:“夫君,夫君……” 但裴行之却没有停止。 她羞道:“你怎么又这样啊?” 裴行之:“是阿梨说,我可以更理所应当的。” “……” “这个……你又是……” “那本双修典籍上,还有很多……” 天色渐明。 喜烛还在燃烧着。 裴行之握着步梨的手亲了亲。 “阿梨,我好心悦你。” “我也心悦你。” “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对吗?” “当然不会,行之行之,步梨,不离呀。” ------------ 第310章 平行世界(1) 一个普通但明媚的早晨。 步梨揪着被子,声音迷糊着:“裴行之,昨天栖迟问我长霁泽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待会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再眯一会儿,你记得叫醒我……” 她的话说完了一会,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步梨蹙了蹙眉,感觉到腰间空落落的,她直觉不对,平时裴行之都是搂着她睡的。 “裴……”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愕然。 眼前不是落雪之巅的小楼,也不是落花宫的婚房,而是…… 步梨的瞌睡瞬间没了,噌地一下坐起来,差点撞上了床头。 她看着面前的场景,非常恍惚。 软床、衣柜、沙发、电视机…… 这一切的一切,熟悉的场景布置,这是在那段记忆中,妈妈步樱陪着她生活过的房子。 不对啊,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莫珏已经死了,她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是梦还是……幻觉?” 步梨惊骇不已,用力拍了拍头。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指尖上凝聚出淡青色的灵力,她恍惚了。 灵力还在,她的修为也还在,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步梨坐在床上醒了会神。 所以她是又穿越了? 她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但首先想到的是,裴行之怎么办? 新婚一个月的妻子突然消失了,她几乎能想到他该有多慌。 步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搞清楚状况,找到回去的方法。 叮铃铃—— 枕头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定时闹钟。 她打量着房间,伸手拉开床头柜,里面有一个户口本。 她将户口本打开,父亲那一栏是闻闲疏,母亲那一栏是步樱,第三栏,则是她自己——姓名:步梨;曾用名:闻梨。 旁边有一张她的身份证,在身份证下面,还有一本房产证和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有一段很奇怪的记忆。 她的爸爸妈妈昨天送她去学校报道之后,就出门旅游去了? 步梨呆呆地下床,洗漱、换衣服…… 她的学校离这处房子不远,她乘坐出租车去学校。 路上,她一直在想事情。 这里的一切太真实,就像她真的来到了地球。 她按部就班上课。 旁边的一个女生问她:“同学,你住哪一间宿舍啊?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步梨随意回:“我住校外,不住宿舍,不好意思,我不交朋友。” “哦,好吧。”那名女生去找其他人了。 步梨坐在位置上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去,不想交朋友。 她心里念着朋友们呢。 …… 回家的路上,步梨经过一个巷子,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其间还有一个女生的哭声咒骂。 她脚步一转,走入巷子,准备见义勇为,就见几个混混鼻青脸肿、断胳膊瘸腿跑出来。 步梨看到,那个穿着打扮像是COS古代护卫的女生准备拉起地上的校服女孩。 “请问这位姑娘,这里是何处?” 校服女孩看着她手里黑色的长剑,身体颤抖:“谢谢你救了我,但你……真的不是精神病吗?” 女孩慌乱跑走了。 那黑袍女生疑惑喃喃:“精神病是什么?心魔?” 步梨将她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憋着笑:“见义勇为的女侠,她是在说你脑子有病呢。” 叶舞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步梨!” 步梨被她冲上前抱着,笑得不行:“快把你的剑收起来吧,这可是管制刀具。” 叶舞听话将剑收了起来,她看着步梨,有好多疑惑呼之欲出。 步梨却突然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不好,你这样子肯定是被当做精神病持刀伤人,有人来抓你了,我们快回家。” 叶舞:“我刚来,连这里是哪都没搞清楚,没有家。” 步梨拉住她,“我有不就是你有。” 她带着叶舞隐匿身形,离开了这个巷子,回到了住处。 叶舞对这个世界新奇不已。 步梨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下,“这里是现代世界,你之后出门不可以再穿这身衣服了,不是漫展那种特定地方,你会被当做精神病抓起来的,也不可以随便用剑和法术。” 叶舞惊讶:“这里这么有秩序?” “当然了。”步梨想了想,又说,“你还没有身份证吧?我倒是可以用幻术变一个,不过还是要去警局录入身份信息妥帖一些。” “可我现在的身份才成年,监护人也没在,贸然带你这么一个凭空出现的大活人去拍身份证有点不方便啊……你还是先待在家里吧。” 叶舞听着她井井有条的安排,唇动了动,迟疑地问:“他们也来了吗?” 步梨一顿,长睫微垂:“我不知道。” 叶舞瞬间闭了嘴,心里暗暗骂自己,这死嘴,乱问这个干什么? 就这样,叶舞在步梨家里住了下来。 步梨上学的时候,叶舞就在家看电视看书,消化现代知识,知道了在这里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 步梨回家,会给叶舞带一份小吃,哪怕他们不用吃东西,但步梨想和好朋友分享这里的美食。 一个星期悄然而过。 这天,步梨在校外小摊打包炒饭的时候,不远处聚集了一堆人,热闹得很,似乎在谈论什么风云人物。 她拎着饭想绕路走,冷不丁听到旁边人的谈论,瞬间停下了脚步。 “哇,迈巴赫豪车,这是哪家富二代啊?” “他你都不知道?青夏集团的虞少,未来的准继承人!” 正是这句话,让步梨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那边被几位保镖簇拥着的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旁边卖寿司的小摊上,声音不高不低:“老板,来一份鱼子酱。” 小摊老板:“姑娘,我这里没有鱼子酱。” “没有啊,那就算了。”步梨说着,转身欲走。 一名带着墨镜的人疾步跑到她面前,声音很急,带着一点不敢置信:“步……梨?” 步梨板着脸,故意问:“我认识你吗?” 虞子嘉连忙把墨镜摘下来,凑近她指着自己的脸,“现在认识了吗?鱼子酱。” 步梨笑眯眯道:“好的鱼子酱。” ------------ 第311章 平行世界(2) “叶舞,你看我带谁来了!” 叶舞在家闲得正在扎马步,一回头就看到了熟人,“虞子嘉?” 虞子嘉提着手里的高档餐盒晃了晃,微扬着下巴道:“都在这。” 曾经一起拜入青云宗的三人,在异世,也相遇了。 吃完饭,虞子嘉听说叶舞现在还没有正式的身份,也没有上学,大手一挥:“都包在我身上。” 叶舞:“你有办法?” 虞子嘉自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捐栋楼让你去上学,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步梨连连拍手:“不愧是集团继承人,出手就是阔气。” 就这样,两天后,虞子嘉给叶舞弄来了入学证明,和他们一起去上了学。 三人形影不离。 步梨和叶舞打趣虞子嘉,说他不管在哪都是风云人物。 虞子嘉大大方方认下。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其他人在哪。 这天,他们准备去食堂,经过实验楼的时候,听到路过同学的窃窃私语。 “诶,你们知道吗?606实验室刚刚冒黑烟,差点起火灾了。” “606?那是化学实验室吧,又是那位学长?” “除了他还能有谁啊,要不是他是真有实力,就凭隔三差五就出岔子,学校领导早批评他了。” “他这是又在研究什么新东西?” “那谁知道呢?” 听到这些话的三个人对视一眼。 步梨:“去看看?” 虞子嘉:“走。”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实验楼四楼,果然看到了正在往外汩汩冒黑烟的606实验室。 门外一个黑梭梭的男子正在听训。 老教授指着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我说既白,这是你半个月来第几次了,这次是一间实验室,下一次是不是整个楼都要没?” “我很抱歉,老师。” 教授:“哎,有天赋的好学生也不好带啊。” 云既白看着冒烟的实验室,小声嘟囔:“这里的东西是不太一样,材料冲突也差太多了。” 他正准备转身,却听到了长廊尽头的笑声。 他回头,愣住。 三个人站在不远处,笑弯了腰。 “你们?” 他们立马站直了,大声喊:“学长好!” 云既白黑漆漆的脸上咧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快步走过去,问:“你们吃饭了吗?” 虞子嘉挑眉问:“还没有,学长请客吗?” “请!”云既白道,“吃饭之前带你们见一个人。” 刚来到食堂三楼,云既白的手机响了,他开了免提,那边传来声音:“大师兄,你的实验还没做完吗?赶紧吃完饭我们还要去找人呢。” 步梨和叶舞对电话那头喊:“不用找了。” 那边的人停顿了好一会,爆发出欣喜:“你们现在在哪?” “在门口。” 然后他们就听到电话里椅子倒地的声音,下一秒,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全栖迟的脸。 她冲上前抱住步梨和叶舞,“太好了,又见到你们了!” 饭桌上,他们互相问对方是怎么遇见的。 云既白说,他当时是好奇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听说学校里有个武术社团就去了,然后在那里遇见了正在和同学切磋,且刚好把同学打败的全栖迟。 全栖迟忍不住和他们抱怨:“在这里好多事情都不能做,束手束脚的,太不方便了。” 饭桌上热火朝天,其乐融融。 步梨看着伙伴们,脸上的笑容蓦地落了些。 其他人注意着她的情绪,相遇的喜悦淡了下去。 全栖迟小心翼翼开口:“没有小师叔的消息吗?” 步梨微微摇头。 她不知道裴行之在哪。 她手上没有契约戒,只有同生共死契的感应提醒着她,他现在是安全的。 全栖迟有心想安慰,但是想到自己嘴笨,默默闭了嘴。 步梨不想让他们担心,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快吃饭吧,吃完了我下午还有一堂课呢。” 吃完了饭,他们各自离去。 不过在转角,云既白、虞子嘉、叶舞和全栖迟又悄悄聚上了。 云既白问虞子嘉:“虞师弟,你在这里这么有钱,找一个人都找不到吗?” 虞子嘉摊手;“我也很无奈啊。” 全栖迟想了想,说:“可以挂个寻人启事吗?” 叶舞:“可我们不确定他到底来没来。” “哎……”他们唉声叹气。 …… 步梨下午的课是物理课,她是第一个来到教室的。 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心里酸酸的:裴行之,你到底在哪? 陆陆续续有学生来到教室。 后方有学生在讨论八卦。 “我和你们说,我刚刚看到一个很好看的男生,高高的,很帅,就是怎么之前没见过呢?” 有人答疑解惑:“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是物理系冯教授的学生,才十九岁,已经是在读硕士了,今天刚从国外交流回来。” “这么年轻就硕士了?” “天才都这样,听说他怪得很,之前好好的物理研究课题不做,改了个奇奇怪怪的课题,叫什么灵异气象观测?” “这是什么研究?灵异我懂,气象我也懂,灵异气象是什么?” “不清楚,据说是什么晴天出现雷电霹雳的现象?” “这也太奇怪了吧。” “……” 上课铃声响,教室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走了进来,有人惊呼:“诶,我之前看到的就是他!” 讲台上,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一个位置。 那里,女生正在出神,连上课了都不知道。 他强忍着现在就冲下台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去,说道:“冯老师告假,这堂课由我来代,裴行之,前行的行,这是我的名字。” 正在发呆的步梨身体僵住,愣愣转头,对上了一双蕴满情意的眼睛。 上一秒心心念念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她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一直看着他,连他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课堂快结束时,裴行之说:“同学们还有什么疑问?” 有人举手,“请问裴学长,你真的在研究灵异气象吗?” “这只是一个初步选题,我今天才发现这个选题十分不成熟,之后会停止研究,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那学长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研究想法呢?” 裴行之的目光落在一处,看到她在笑,他也微微笑了:“因为我的道……咳,女朋友。” “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 裴行之点头:“是的,已经订婚了。”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去。 讲台上的人却一直没走,下面也还剩一个人没走。 裴行之快步来到她面前。 步梨笑着问:“学长,你还不走吗?” 裴行之看着她,眸光眷恋:“我刚回国,没有住处,在等女朋友带我回家。” 步梨起身,朝他伸出手,“那走吧,带你回家。” ------------ 第312章 平行世界(3) 下午没课的四个人早早来到步梨家,就“怎么才能找到裴行之”这一严峻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花钱找没消息,寻人启事意义不大,神识探查在这里也不能随便用。 云既白抱着一本化学教材看,开口道:“如果小师叔真的来了,他会来找她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全栖迟坐在沙发上,丧气得很:“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她的话音刚落,云既白的手机就响了。 云既白拿出手机一看,笑了:“你看,消息来了。” 那边步梨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和裴行之在一起,你们要吃什么,给你们带。”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各自报了几个想吃的。 另一边小吃街。 裴行之望着琳琅满目的炸货烧烤,表情微凝,蹙着眉:“这就是你以前说的预制菜吗?” 步梨正在买炸鸡,闻言回道:“对呀。” 裴行之眉头皱得更紧,等她买完离开摊子了,才附在她耳边,语气有些忧心:“这种应该不健康吧?” “哎呀,又不是天天吃,别担心这个。”步梨说着,塞了一串烤羊肉给他,“味道怎么样?” “似乎还行。”裴行之虽然对这些小吃的制作方式很担忧,但不得不承认这味道确实还不错。 “走,我们买奶茶去。”步梨拉着他走向奶茶店,按每个人的口味点了六杯奶茶。 回家路上,裴行之拎着一大堆吃的,步梨手里只拿着两串烧烤吃。 “阿梨,我们现在是在你从前说的地球。” 步梨点头,想了想又补充说,“据我这段时间的感受,我们现在在这个平行世界里是属于意识投影,或许哪天我们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裴行之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柳暗花明啊。” 裴行之的表情有些不解。 步梨笑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另一种可能。” 记性好如裴行之,立马就想起了她说这句话的场景,“也就是说?” 步梨:“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行。”裴行之低头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的装扮,手里还拎着一大堆烧烤零食,脸上罕见地有点无措。 这个模样,怎么能见家长? “放心,他们出门旅游去了,应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你今天见不到他们。”步梨将烧烤放在裴行之嘴边,他自然地咬了一口。 到了家,吃完了晚饭,六个人窝在沙发上观看步梨精挑细选的几部电影,对表里世界、平行世界的概念有了直观的感受。 虞子嘉看完,意犹未尽:“这个世界也很精彩。” 叶舞说:“和平年代挺好的。” 看完了电影,他们相继离去。 第二天,步梨带着裴行之去买衣服。 裴行之换来换去,感觉哪一件都不满意。 步梨笑他:“之前见岳姨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裴行之站在试衣镜前,理着衣领,说:“现在不一样的。” 现在见的可是步梨的亲生父母,在岳父岳母面前,他一定要给他们好印象。 他们终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他必须要让岳父岳母放心地让步梨和他在一起。 “阿梨,你看看我这身怎么样?”裴行之又换了一身行头,低头问身边的人。 步梨望着全身镜里的裴行之。 他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深色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搭配的衬衫洁白有形,他正在整理脖子上的银灰色领带,动作间一片从容,但他的表情又是迫切紧张的,想知道步梨的想法。 步梨从上到下认真审视了一下,“很好看,不过这袖口有点不贴,西装还是要定制的才更合适。” 裴行之立马说:“那我……” 步梨无奈地拉着他说:“好啦,是见家长,不用打扮得这么严肃古板的。” 她转身给他挑了一件薄款大衣,“秋天了,这个天气穿正合适。” 最后步梨还是将西装和大衣一起买了。 唯一出现一点意外的是,这两套最后都没能穿上。 …… 傍晚,六个人吃完饭去电影院看了最近上映的新电影,看完电影,他们照常会去步梨家聚一下再离开。 虞子嘉说:“这个叫什么联盟的电影还不错。” 云既白却兴致缺缺:“我觉得还是前天的病毒片好。” 全栖迟又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武打片好看。” 叶舞:“我觉得阖家温馨的片子好。” 他们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步梨买票的时候问过要不要各看各的,但每个人都说要一起看,结果就是这几天他们天天往电影院跑。 步梨左手抱着半桶爆米花,右手指纹解锁开门。 一推开门,就感觉到了客厅里两道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气息。 六个人抬头一看,都愣住了。 客厅里,暖橘色的光线落在米白色的沙发上。 此时沙发上正坐着一男一女。 闻闲疏的手搭在步樱靠着的沙发背上,姿态闲适;步樱低头摆弄着一个相机,眉眼温柔。 听到开门声,他们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一眼,就让伙伴们噤了声。 步梨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的不自在。 她也是第一次正式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心里有点紧张。 闻闲疏看着门口的一堆哑巴,挑眉轻笑:“不进门吗?” 云既白小声说:“梨师妹啊,要不今天我们就不聚了吧。” 虞子嘉附议:“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课业没做。” 全栖迟:“那个……我社团通知我回去搬器材。” 叶舞左看看右看看,“我呢?” 虞子嘉说:“我房产多,随便你住。” 步樱这时开口,招呼他们:“都进来呀,正好旅游买了个新相机,你们来帮我试试。” 一群人不敢推辞,进了门。 步梨小声喊:“爸爸,妈妈。” 后面的人也连忙反应过来,喊:“叔叔阿姨好。” “爸妈好。” 裴行之下意识跟着步梨喊出这个称呼,引得旁边的小伙伴一阵惊悚。 但仔细想来,这个称呼也没问题。 听到这个称呼,闻闲疏看向裴行之,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带笑,身上的压迫力不容忽视,他抬手:“坐吧。” 伙伴们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摆着两盘切好的水果,那个份量,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步樱拉着步梨坐在身边,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手,关切问她生活怎么样,和那段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无二。 步梨渐渐没了紧张,亲昵地抱着她,“我没事的妈妈,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云既白等人埋着头吃水果,在步梨介绍他们的时候,立马抬起头,换上乖巧的笑容喊阿姨,那副努力表现的样子让步樱脸上的笑意更深。 唯有一处不一样。 裴行之本来是想挨着步梨坐的,但在闻闲疏冷峻的目光下,动作顿了一下,默默坐上了另一边的沙发。 步梨看了眼闻闲疏,小声开口:“爸爸,他是我的……” 闻闲疏转过头,像是没听清一样,笑着问:“乖梨,你说什么?” 道侣两个字在嘴边停住,步梨识趣改口:“是我的男朋友。” 全栖迟啃着一块苹果,小声对云既白说:“压迫感好强。” 云既白同样小声回:“毕竟是那个时代的天才眷侣。” 气氛有些冷凝。 步樱将相机拿起,招呼他们六个小朋友站一起,说要给他们照几张照片。 照完照片,云既白看了一眼闻闲疏和裴行之,觉得他们四个很有必要离开一下,当即就拿出之前在门口和步梨说的借口。 步樱嘱托道:“天快黑了,路上小心些,改天来玩啊。” 云既白带着师弟师妹离去,临关门前,他们听到始终沉默的闻闲疏问裴行之的第一句话:“你刚刚进门叫我们什么?” 四个人面面相觑,默默给裴行之点了一根蜡。 ------------ 第313章 平行世界(完) 裴行之坐得十分端正,听到问话,他站起身,对着闻闲疏和步樱深深躬身。 “叔叔阿姨,我与阿梨缔结了道侣契约,前段时间也已经完婚,虽没能得到您二位的见证,但也理应称呼一声爸妈。” 听到他如此认真的话,闻闲疏幽幽道:“听你这意思,你们是先领证后结婚啊。” 步梨害怕裴行之被为难,连忙解释:“爸爸,这个是有原因的。” 她的话没说完,裴行之已经认下了:“是的。” 闻闲疏脸色微冷,颔首:“敢认,是个有担当的。” “说说,叫什么,是谁家孩子?” “裴行之,父母不详,现是青云宗风华长老座下弟子。” “父母不祥?也是个可怜孩子。”闻闲疏微微摇头,注意到后半句话,“风华……那泼皮小子都成长老了?” 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站得不卑不亢的裴行之,道:“行吧,既然你是他的徒弟,说明品行应该不错。” 他转头,对着步梨的时候则温柔至极:“我家乖梨,你喜欢他吗?” 步梨嘴角抽动了一下,“爸爸,你问的这个问题叫问题吗?” 婚都结了,还问她喜不喜欢裴行之。 闻闲疏瞪了她一眼,说:“结婚没看到,还不能让我们这老父母亲有点参与感了?岳父为难女婿这是必要流程。” 步梨还没说话,步樱先一步说:“闻闲疏,你在说谁老?” 闻闲疏浑身一凛,连忙拉着步樱的手,温言道:“阿樱,是我说错话了,我老,我老。” 步樱暗地里捏了一下步梨的手心,背对着她挥挥手,面上对闻闲疏板着脸:“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闻闲疏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步樱可比他年长几岁,他赶忙又是一阵说好话,再没了时间拷打裴行之。 步梨拉着裴行之回到房间里。 裴行之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说:“阿梨的爸爸竟然是这样的。” 步梨笑了一下,却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冷脸道:“你刚才回话那么快干什么?我可以替你解释,若是我爸爸真因为先领证后结婚这件事为难你怎么办?” 裴行之见她生气了,连忙哄:“我错了,我只是觉得,错在我,我不能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步梨微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究其根本,错到底在谁?” 裴行之心头一凉,连声说:“没有,这件事我没有错,阿梨也没有错,我们都没错。” 客厅里,某人喊:“阿樱。” 房间里,某人喊:“阿梨。” …… 在这个世界里,闻闲疏和步樱参与了他们的小梨花整个大学生活。 步樱最喜欢的就是随身带着一个相机,时不时就拿出来给步梨和裴行之拍照,给云既白他们拍照。 母女俩白天逛街游玩,回到家就有香喷喷的晚饭等着。 云既白他们来做客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步樱和步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 而闻闲疏和裴行之,前者在擦桌子拖地,后者穿着蓝色围裙在厨房做饭。 一家人温馨和睦。 大学毕业那天。 在步樱和闻闲疏的见证下,步梨和裴行之举行了婚礼。 那天,步樱拍了许多照片,多到储存卡都换了两张。 而这明明是婚礼的一天,裴行之却独守空房。 客厅的沙发上,步梨趴在步樱的怀里拱来拱去。 “妈妈。” 步樱笑着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一如既往地温柔:“妈妈在呢。” “爸爸。” “也在。”闻闲疏轻轻拍着她的背。 步梨将脸埋在步樱怀里,声音有点闷:“你们在这里会好好的对吧?” 步樱:“会的,我的宝贝,睡吧。” 闻闲疏:“我们的小梨花,你要一直开心,一直幸福。” 伴随着父母的絮絮低语,夜渐渐过去,白日终会到来。 …… 步梨睁开眼睛时,身体还残留着一种空间的坠落感,她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一会,她转头望着枕边的裴行之。 他应是醒了有一会儿了,但他没有出言打扰。 见她看了过来,他问:“要再睡会吗?” 步梨摇头:“不睡了,今天还要和栖迟他们出去玩呢。” 裴行之给步梨梳头发的时候,问她:“阿梨开心吗?” “开心啊。” “那我想让你一直开心。” 步梨看着镜子,里面倒映着为自己梳发的裴行之,她问:“你开心吗?见家长了。” 裴行之展开笑颜:“开心。” 他将梨花簪子簪入步梨的发间,弯腰搂着她,与她脸贴脸。 步梨抱着他的手。 “我们会一直开心,一直幸福。” ------------ 第314章 天疾 悬崖之上,风声呼啸。 空间裂开一条缝隙,一个男人浑身浴血落到了此处。 他吐出一口血,低低笑了:“闻闲疏,我本想留你一命的,你竟然自爆。” 他的笑声逐渐变成自嘲,右手摸向自己胸膛,咬牙切齿:“恻隐之心,真是没用的东西。” 刺冷的风中,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坠落。 山崖下,一只妖兽嗅着血腥气寻来,爪子扒拉了两下地上染尘的不知名心脏,妖兽有点害怕,上面残留着渡劫的气息。 修为晋升就在眼前,它犹豫了一会,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吞下心脏,妖兽痛苦不已,它倒在地上,气息逐渐消弭,像是死了。 过了一会,死去的妖兽再次睁眼。 它化成人形,来到了人世,在凡尘中待了许久,它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天疾。 天疾天疾,上天之疾。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 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 我走过许多地方,险峻的山川、奔腾的河流、无尽的冰原…… 我去过危险的秘境,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龙潭虎穴,唯有一个地方我从未去过——长霁泽。 那是一个温和的地方,但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去那里,那里有一个人很危险。 我走过了四季,可除此之外,一种巨大的空茫始终充斥着我。 我开始学习东西,试图充实虚无的年岁。 炼器、剑术、符篆、丹道……我信手拈来,效果如何另说。 还有一种功法,无需学习,我自会,那是比我自身存在更虚无的——命术。 只需一眼,我就能看透旁人的命运,不过那太无趣了。 我开始前往修士多的地界,这里的人稍微有趣一点,并不能一眼被我看透,不过推演出他们的命运轨迹,也只是时间问题。 四百年时间一晃而过,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在哪,真的很无趣啊。 我开始到处摆摊,虽然卖出去的东西不多。 那一天,听说九霄城的宗门大选开始了,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我欣然前往。 当然,摊子太破了,我还是没能卖出去东西。 直到一个人站在了我面前,我心想,这是终于来了一个傻子了。 但是这傻子怎么就站着,也不说买东西,都挡着我晒太阳了。 我掀开草帽,看到了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姑娘。 我愣住了。 她身上的气息很乱,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我居然一眼看不透她的命运。 我觉得好奇,施展了命术,然后我看到了,不过看到的不是她的,而是……我自己的。 原来,我居然是一个叫莫珏的人的心脏啊。 这个姑娘,就是能威胁到我的那个人。 第一想法不是逃,而是觉得,这糟烂的生活终于有趣了。 我看不透那姑娘,却透过她看到一些东西。 我给了她一根凤凰翎羽,她身上的假系统识别不出来羽毛,当然识别不出来了,因为我也是命术的持有者啊。 石玉,莫珏,心都站在你面前了,你居然都看不清。 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倒是她还真是个识货的,将羽毛买下了。 嗯……或许也是因为她当时有钱,买了就买了。 后来,我寻莫家而去。 那是一个被莫珏利用,用以分担业债、吸收寿命的家族,一群可悲的棋子。 在上一世,去世前的谢无忧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时光回溯,莫轻离曾给了裴行之做出改变的机会,没想到,这个家族最后的两个小辈居然还有点实力。 我觉得,救一救好像也不是不行。 慈悲心肠?算是,毕竟我就是恻隐本身。 不过更多的,是想给另外一个自己找点麻烦。 谁让他把我丢掉了,感觉自己好可怜呢。 不过更可怜的是天命之人,父母被莫珏害死了,她自己还被一段假记忆欺骗至极,啧啧,比我惨多了。 假记忆、假系统,那只是莫珏曾经见过的一个穿越者,搜了对方的魂,仿造着做出来的而已。 我很佩服莫珏,一石二鸟之计,很聪明。 我当然可以告诉她都是假的,但是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她可是要杀我的人。 我的好心肠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 我在蓬莱郡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她。 不愧是天命者,这命是真的大啊。 没了瞒天过海的遮掩,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异样。 这一次,我逃走了。 我可不想现在就死在她的手上。 在清风剑派,我施展了命术,将莫珏拉了过来。 他可不能死在那里,我们还没见面呢。 …… 在悬月湾,我曾问莫珏,这一次,会死在谁的手上。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却也情理之中。 是她的护花使者。 莫珏或许从没想到,他曾经重伤了辛觉,试图在混元宗安插一个棋子。 辛觉被叶舞的父亲搭救,这一次,叶舞在她的帮助下,成功来了青云宗。 就像我也想不到,我以为我的死亡一定是盛大的,但其实,一点也不壮丽。 命运可真是一个荒谬,令人唏嘘的东西。 * 是莫珏,还是林天疾? 我从不否认我与他是一体。 他是莫珏,是无心的失败者。 而我是天疾,一个想成为人,却不是人的凡尘心。 ------------ 第315章 前尘(1) (看有的宝宝们说前世的时间线写得有点乱,没有理清楚,所以我写了两篇前尘顺着整合了一下,以及填两个小坑,可看可不看。) (这两章完就彻底结束啦。) —— 小步梨自沉睡中醒来,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修炼,以及在主楼上发呆。 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可以将落花宫内外的景色尽揽眼中。 岳浅站在她身边,问她:“小梨花,你在想什么?” “岳姨,长霁泽为什么只有春天?”她好奇地问。 岳浅:“你为什么会想这个问题?” 步梨说:“花看了很多次了,我想看雪,岳姨,你看过雪吗?” 岳浅有些怀念地说:“当然看过,我的家乡在北方,一到冬天,大雪纷飞,很壮观,但也很冷。” “岳姨是想家了吗?” “有点。” “那回家去看看吧。” 岳浅摸摸小步梨的头,说:“太远了,回不去。” …… 才十岁的小步梨一直有一个感觉,自己有一个使命,这个使命的完成地会在任何地方,但不会是长霁泽,因为那个人知道她在这里,他不会踏足这个地方。 小步梨很好奇,她想离开长霁泽,去中州走走,但是两位姨姨不让她随意出落花宫。 她去了落花宫的藏宝库,在里面千挑万选了两个宝贝,一个是改容换貌的功法,一个是透明的珠子,珠子她不知道怎么用,吸引她的是珠子的解释。 无垢珠——涤荡尘埃,得见本真。 她觉得这个珠子很有趣,就带走了。 经过走廊时,侍从恭敬行礼:“少宫主。” 她手中的珠子亮起了白光,但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见到岳浅时,无垢珠又亮了光。 然后她见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她明白岳浅之前说的回不去家乡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她的岳姨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啊。 步梨没有告诉岳浅,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对岳浅家乡的大雪起了兴趣。 一天,她悄悄溜出了落花宫。 来到外面的世界,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渐渐地,她搞清楚了无垢珠的使用方法。 珠子亮白光,代表对方心思善良,珠子若是变成了黑色,则代表这个人对自己有很强大的恶意。 经过一个巷子时,无垢珠骤然变成了黑色,紧接着,前面冒出了三个彪形大汉,一看便知是来打劫的。 步梨飞快评估了双方的实力,两个筑基初期的,她现在是筑基后期,不需要使用法器也完全打得过。 不过最后她没有出手,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帮她解决了麻烦。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你家里人呢?” 透过无垢珠,步梨一眼就看出了帷帽帘后那张布满疤痕的脸。 珠子是白色,这是个善良的姐姐。 步梨觉得那本异形功法应该很适合这位姐姐,当即就和她做了交易,希望她能带自己去中州瞧瞧。 琴雪衣惊诧这个小姑娘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伪装,但对方又完全没恶意,而且她对步梨手中的功法很心动,就答应了。 琴雪衣告诉步梨,想了解中州,最好的去处就是魍魉城。 她带着步梨买了去中州的船票,第一站就是魍魉城。 在揽月阁,步梨买了许多记录中州奇闻异事的玉简,准备回去后慢慢看。 在琴雪衣的带领下,步梨游逛了中州的许多地方。 在一处山谷,她见到了一副骷髅架子,在那里捡了一把生锈的剑。 步梨觉得琴雪衣是个很好的姐姐,回去时,她将无垢珠给了琴雪衣。 “美人姐姐,这颗珠子可以让你分辨别人对你的善意和恶意,以后不要再被人伤害了。” …… 年岁四十那一年,步梨晋升了化神后期。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找一个人,然后解决他。 岳浅和兰有仪不放心她出门,但又实在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多带些宝贝在身上。 步梨觉得那把生锈的剑用起来挺顺手的,不过保险起见,她又去落花宫的武器库挑了一把备用的。 锈剑她没有起名,这把剑,她依旧没有起名。 …… 几十年过去,中州应该变了许多,步梨再次来到了揽月阁打探消息。 长长的走廊上,她转身时,看到了四个人。 她之前了解过中州各个宗门,也了解过中州的擢仙试,那个穿蓝衣的,好像是第一百二十届擢仙试的第一,是青云宗的人。 他似乎是姓裴?步梨不是很确定。 她没多想,下楼离开了。 长廊的对面,虞子嘉看向裴行之:“小师叔,你在看什么?” 在他旁边的云既白和全栖迟也有些疑惑裴行之的愣神。 青夏国君病危,虞子嘉过段时间就要回青夏了,他想在回青夏继任前,再出门玩玩,正好他身上有四枚魍魉城的令牌,于是他们就来了这座神秘的城池。 听到虞子嘉的问话,裴行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方才,看到了转角处消失的一片衣角。 是不同于魍魉城阴沉的颜色。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长廊的栏杆处。 从这一层楼往下看去,刚好可以将城门处尽收眼底。 裴行之看到了,万千妖鬼之流中……那一抹清新的绿色。 女子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蓦然回首,发丝纷飞。 那一回眸,裴行之听到了,手中挚心剑的震颤。 不止他听到了,站在他身边的三个人都听到了。 虞子嘉戳了戳旁边云既白的胳膊,震惊得不行:“大师兄,你听到了吗?” 云既白道:“清清楚楚的。” 全栖迟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一见钟情?” 有一次虞子嘉和裴行之比试的时候拿错了剑,虞子嘉询问他为什么拔不出来。 裴行之解释说,藏兵谷的谷灵前辈告诉他,这把剑是情剑,一旦认主,唯剑主与其心上人才能拔剑。 他们都知道了这把剑的不一般。 而裴行之本人冷冷淡淡、寡言少语的,虽没有修炼无情道,却也和无情道差不多了。 他们都觉得这把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拔出来。 可现在,剑居然鸣动了? 脑子木讷如全栖迟,都觉得这件事无比诡异。 冷冰冰的小师叔居然对人一见钟情? 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远处,她消失在城门外。 裴行之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挚心,久久不能回神。 ------------ 第316章 前尘(2) 步梨离开魍魉城,在一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她前往下一个地方,在一个小镇上,她遇到了作乱的邪祟,她出手将邪祟解决。 来到这里的不止是她,还有…… 步梨感觉到一点冷意,回头,看到了飞舞落下的雪花。 雪花散尽,显出雪后的人。 她怔了怔,是昨天在魍魉城看到的那个蓝衣剑修。 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三个青云宗的人。 “青云宗,裴行之。”她听到蓝衣剑修这么说。 “步梨,梨花的梨。”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她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后来,她发现她总是能遇见他们,慢慢地就和他们四个处成了朋友。 …… 有一次,他们意外掉入一个秘境,误入了冥狼族的地盘。 这是一个一夫一妻制的妖族,他们来到这里时,恰逢冥狼族的首领举行婚礼。 冥狼们见意外闯入的五个人族没有恶意,热情地邀请他们来观礼。 篝火围成一圈,两只冥狼在圆月下结成夫妻,雄狼为雌狼戴上了一只白色手镯。 全栖迟好奇地问那只镯子有什么用。 冥狼祭司说:“那是我族独特的婚契。” “雌狼喜动,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归家,有了这个婚契,无论在哪,雄狼都能感应到,若是距离真的太过遥远的话,感应力会变弱,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比你们人族的通讯玉牌好用。” “而且这个契约一旦成立,除非一方身魂皆死,否则永不失效。” 虞子嘉思索道:“听起来有点像我们的主仆契约啊。” 祭司:“那可不一样,主仆契约是主对仆的绝对约束,我们的婚契是要双方自愿才能成立的,一生一世不可解,它代表着一方对另一方的追随。” “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那条河了吧,它叫祈河,河底有一种发光的石头叫月亮石,那就是制造婚契的材料。得到河灵认可的雄性冥狼才能进入河中,只有在里面捞到月亮石,辅以对象的一样标志物制成婚契,才可成婚。” 全栖迟:“听上去好有趣,我可以去捞一块吗?” 祭司笑说:“你捞不了的,祈河是我们冥狼族世代生活的地方,其它狼族能捞到的几率都很小,更何况你是人族。” 全栖迟表示遗憾。 篝火的另一边,步梨正在擦自己的剑。 裴行之看着她手里挂着梨花剑穗的长剑,开口:“为何最近不见你用那把剑了?上次见你用,锈斑似乎掉完了。” 步梨擦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火焰的暖光模糊了她的眉眼,裴行之看不清楚她的眼眸。 她说:“那把剑我不打算用了。” 裴行之没有追问原因,转而问:“你的这把剑,还未起名吗?” 步梨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裴行之以为她不会回答。 最后她开口,却不是回答剑名,而是说:“听闻青云宗的落雪之巅万年冰冻,日日大雪。” 闻言,裴行之有些欣喜:“你想看雪吗?” 步梨看着他,展颜微笑:“我很喜欢雪。” 裴行之怔住。 她明明说的是喜欢雪,可他的心,怎么就止不住地雀跃呢? 连带着,手里的挚心也不消停。 裴行之死死摁着躁动的本命剑,脸上羞恼之色一闪即逝。 步梨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眼中笑意渐深,继续问:“你可以带我去看雪吗?” “当然可以。”裴行之回得很快,顿了顿,小声说:“你现在想看,也可以。” 步梨看着他,在笑。 裴行之不自在地垂下眼眸,耳朵有点发烫。 …… 步梨来到了青云宗。 作为客人,她首先去拜访了掌门全衡。 见到全衡,她就皱了眉,对方身上的那道诡异气息,分明就是莫珏搞的鬼。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全栖迟,出言提醒:“全掌门,您的隐疾,最好尽快治愈,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全衡疑惑:“你何故如此断言?” 步梨沉默了片刻,回答:“直觉。” 因为瞒天过海的影响,她无法说出真相,只能如此说。 全衡基于她是自己女儿带来的朋友,这句话虽然有一点冒犯,但他没说什么。 步梨知道,若是莫珏死了,全衡也能不治而愈,她没有再多言。 …… 随着裴行之来到落雪之巅,她终于见到了一场真正的大雪。 天地一片纯白,入目皆是雪花。 裴行之站在她旁边,见她开心,他也开心。 他道:“山顶的雪更大。” 步梨期待地看着他。 裴行之正想带她前往山顶,陡然想起了那两间破屋,立马停住了脚步。 他有些别扭地说:“明天我们再去山顶吧,我先带你去参观青云宗其它地方。” 步梨不解地问:“为什么是明天?” 裴行之很少撒谎,但此时他必须要撒一个谎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师父脾性较怪,不喜人打扰,我先同他说一声,明天再带你来。” “那好吧。” 第二天,步梨在崭新的小楼里见到了风华,觉得裴行之昨日说的话肯定是借口。 风华拉着步梨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对裴行之挑了挑眉。 步梨脸色奇怪,看向裴行之。 裴行之收到了两条传音。 ‘小徒儿,眼光不错啊。’ ‘你不是说你师父脾气怪,不喜人打扰吗?’ 他有些尴尬,将风华支走了。 …… 裴行之在院子里放了架秋千,步梨可以坐在上面看雪。 她在看雪的时候,他在看她。 步梨回头,喊他:“裴行之。” 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步梨唤出自己的剑,指尖轻抚过剑身,良久后,她抬头看着他,“我突然想到了剑的名字。” “什么?” “倾雪。” 步梨慢慢梨花剑穗捋顺。 裴行之亲眼看到过她编织这条剑穗,现在他看到她摘下了剑穗,递到了自己面前。 “你带我看了雪,那我就回你一朵梨吧。” 裴行之看看剑穗,又看看她。 他不至于连这种话都听不懂。 他听到自己说:“我喜欢你。” 无意识说出的表白让他愣了神,不过回神后,他再次开口:“我喜欢你。” 步梨举起剑穗晃了晃,脸颊微红,眉眼弯弯:“你说的是梨还是你?” 裴行之接过剑穗郑重地放在自己心口处,看着她说:“是你。” ------------ 第317章 前尘(完) 步梨来到藏兵谷,在这里她见到了谷灵苍鸣。 苍鸣问:“你不是青云宗的人吧?” “不是。”步梨将裴行之的令牌拿出来,“我是借他的令牌进来的。” “我想问前辈,这里珍藏无数神兵,您是怎么安置它们的?” “无需安置,它们在这里会和平共处。”苍鸣瞧了她手里戾气极重的剑,大概知晓了她的来意,指向一个方向,“你可以将它放在那棵树中。” 步梨顺着苍鸣指的方向来到月影木前,将锈剑放在这里。 她觉得事情很戏剧。 “裴行之,你的剑为我而动,我的剑也为你而动。” “不过一个是喜欢,一个是杀戮。”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天生一对。” …… 寻找莫珏的行踪时,他们进入了鬼城,被困在了大阵中。 风华接到消息赶来,和他们里应外合破了阵。 除了风华伤得重了些,其他并没有伤亡。 药玄让他们不要担心,有他在,风华将养个小半年就能醒了。 步梨在这件事中,察觉到了莫珏的真正行踪。 她不想让朋友们涉险,准备独自前往,可朋友就是朋友,不会听说危险就退却。 在前往那个地方的前一天,裴行之收到了莫轻离的讯息。 他来到了莫家。 彼时的莫家,白幡高挂。 身患先天之疾的谢无忧,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死亡的命运。 来不及悲伤,裴行之找到了莫轻离。 莫轻离告诉了他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说:“无忧临终前告诉我,这个世界会回溯,明日你们见到那个人,输赢或许无法料定,但是时光会回溯,这是既定之事。” 裴行之的心骤然沉下:“回到什么节点?” “你和她的初见之地。”顿了顿,莫轻离又道,“但不一定是初见之时。” “师兄为何只告诉我?” 莫轻离:“因为我只能告诉你,我不能去窥视更改她的命运,但是你,我可以。” 裴行之神情凝重。 “疑惑为什么是你?”莫轻离看到他的表情,轻轻笑了,“因为她喜欢你啊。” “你们几个当中,你身上沾染她的气息最重,你的命运与她的命运交织,所以你是最适合作出改变的人。” 裴行之沉吟道:“师兄想让我做什么?” 莫轻离微微摇头,“我只是指引者,改变者是你。” 说着,他将从自己身上剔除的一条命运丝线交给裴行之,“你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他严肃告诫:“记住,你要改变的是回溯后的过去,而不是现在,并且你所做的一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她。” 裴行之接过丝线,想起魍魉城的特殊,沉声开口:“变换不定的秘境裂缝中法则之力薄弱,能否延长时间?” 莫轻离:“可以。” 离去时,裴行之被旁边窗台上的一株荆棘植物吸引了注意,那植物散发着异香,香味很是迷人。 莫轻离注意到他停顿一瞬的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盆花,他想到裴行之的本命剑挚心,笑着说道: “美人泪,一种需要真挚情感浇灌才能盛开的奇特灵植,或许你可以试试。” 裴行之蓦地想起了一件事,问:“在哪可以寻到?” “苍穹境西南,花海。” “多谢师兄。” …… 裴行之带着丝线离开了莫家,他来到曾经来过的那个秘境。 冥狼族祭司回到族群,没想到居然在祈河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族。 “你怎么又来了?这里的月亮石人族是捞不起来的。” 裴行之在溪水里翻找着,头也不抬,“河灵已经认可我了。” “认可也无用,你是人,不是狼。” 裴行之充耳不闻。 祭司说:“我之前就看出来了,你喜欢那个姑娘,你来找月亮石是为了她吧?” “是。” 祭司见那人认真的姿态,叹气道:“我承认你真的很努力,但你不是狼族,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裴行之:“可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有结果,不是吗?” 冥狼祭司不擅长人族的诡辩,摇摇头准备离开。 却见那人族站起了身,手里拿着一块发光的白色石头。 石头圆圆的,很像天上的圆月。 祭司震惊了:“我眼花了吗?你居然还真能捞到?” 他几步跑到裴行之面前,急声问:“你真的是人?” 裴行之垂眸看着手里的石头,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曾经被狼养过三年吧。” 他走了,祭司恍然了。 原来如此。 祭司回去后,翻出了冥狼族的婚册,上面记载着一对对狼侣。 冥狼族规矩,凡是拿走月亮石后成婚的冥狼,都要由祭司登记名字在婚册上。 祭司神情复杂,好久后才落笔。 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登记人族的名字。 第一个从祈河里捞出月亮石的人族。 冥狼族婚册上,第三三四四对伴侣:步梨,裴行之。 …… 裴行之将从秘境中取来的玉髓芝等灵药放在了风华的洞府。 然后他去苍穹境找西棠拿走了石头边的美人泪。 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才能让美人泪绽放。 他望着步梨赠与自己的梨花剑穗,顺着自己的心意,在挚心剑的剑柄上,刻上了一朵一模一样的梨花。 “挚心,你要听她的话。” “你一定要记得她。” 挚心在他手中颤动,像是在给他回应。 裴行之专心致志,没有看见被他放在旁边的美人泪已经绽放。 一股淡淡的苦涩气味在房间里逸散。 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盛开,闪亮的月露光华萦绕在上,优雅、纯洁。 他恍然回神,感觉到了脸上的一点凉意,是泪。 他鬼使神差地尝了一下。 据说人的眼泪在不同的情况下都不一样。 “应该是甜的?” 裴行之觉得,既然美人泪都开花了,这泪总不能是苦的吧? 他不敢耽搁时间,前往藏兵谷,借用了那尊熔炉。 炼制婚契,需要对象的标志物。 他很不舍得步梨送自己的梨花剑穗,但他别无它法。 熔炉中的梨花剑穗、月亮石、美人泪渐渐融化…… 火焰中,一对戒指浮现。 美人泪的荆棘是戒指本身,两枚戒指合起来的银白色琥珀像月亮石,至于剑穗…… 开启盖子的瞬间,裴行之闻到了淡淡的梨花香味。 这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契约戒。 裴行之坚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找到她、守护她。 他来不及清理炉底的黑灰,抓起戒指匆匆回了落雪之巅。 他看着那条已经暗掉一半的命运丝线,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并起剑指,重重按上自己的眉心处,将自己的神魂拉出来,一剑,斩掉了一半情魄。 裴行之把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了情魄,让他带去魍魉城。 …… 过了很久,裴行之才从斩魂之痛中缓过神来。 失了情魄,他感觉到有些情念在消失。 这时,他收到步梨的消息,她从全栖迟那里回来了。 他连忙收拾好自己,服用了两颗伤药,稳住自身混乱的气息。 “裴行之。”步梨推开门。 “你回来了。”他迎上前。 步梨皱了眉,“怎么感觉你有些怪怪的?” 裴行之心里紧张,表情不变:“哪里怪?” “说不上来。”步梨走近,看了他半晌,突然靠近他嗅了嗅,“我怎么闻到你身上苦苦的?” “可能是我刚从药灵峰回来,沾上了师兄药房里的药味吧。”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步梨没有怀疑,他从来不会对她撒谎。 不过…… 步梨看着他,“你有些气息不稳,刚刚出门是受伤了吗?” 裴行之对她安抚地笑笑:“不碍事的。” 步梨眉头没散,她总觉得这会的裴行之有点奇怪。 裴行之忽然道:“步梨,你昨天说,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能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我想让你恢复味觉,让你尝到甜。” 她看着他,问:“你呢?” 裴行之上前一步,本就很近的距离更近了,唇瓣几度张合,“你愿意……成为我的道侣吗?” 步梨愣了愣,笑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真心了。” 裴行之唤出自己的本命剑,对她说:“在这里。” 步梨看到了剑柄上突然出现的白梨花纹,却没有看到他平时挂在剑上的梨花剑穗。 她伸手,握住剑柄,拔出了挚心。 她的声音伴随着剑鸣声响起:“愿意。” 裴行之怔住,似是不敢相信,连声追问:“这件事结束之后,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道侣?” 步梨的回答掷地有声:“我愿意。” 裴行之的心因为她的话骤然滚烫,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步梨感觉这个拥抱很重,像是寄存着许多沉重的东西。 她还是没忍住,问:“裴行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的剑穗呢,你平时……” “阿梨,别问了好不好?”他将头放在她肩上,声音有些颤,“别问了,让我抱抱。” 步梨不问了,安静回抱着他。 过了许久,裴行之轻声问她:“阿梨,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一直喜欢你。” “那要是,我变得比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更笨,更迟钝……你也还会喜欢吗?” 这是步梨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安的裴行之。 她的手抓紧了他后背的衣服,坚定地告诉他:“会的,我会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哪怕有一天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所有,我也会喜欢你。” “你呢,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裴行之抱紧她,“会,任何模样的你,任何时空的你,我都会喜欢。” …… 步梨的倾雪剑刺进莫珏的心脏时,时光回溯大阵被他引动。 天地间色彩绚烂,山川倒塌再升起,河流干涸又奔腾…… 魍魉城中,揽月阁楼。 一只树妖的手爪朝着十六岁少女抓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划过。 少女睁开眼睛,看到了她最喜欢的雪。 地上钉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镌刻着一枝栩栩如生的白色梨花。 穿着霜蓝色衣服的十七岁少年拔起了剑,侧目看向她。 挚心嗡鸣。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剑随心动。 她的剑穗是他的剑上花,亦是他的心间梨。 兜兜转转,是初见,也是重逢。 ------------ 第318章 完结感言:作者君的碎碎念 从七月三号,到今天十二月九号,历经五个月,刚好160天的时间,这本书终于完结了,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中学那时候有个作者梦,在本子上写过几万字,大了再看简直尴尬到我能抠出一座芭比城堡。 后来,断断续续有些灵感,也只是记录,没有付出实际。 这本书算是我写出、写完的第一本小说,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 最初书的成绩不好,幸好有追书的宝子们的支持,我坚持了下来。 后来书慢慢好了,我又开始焦虑,我怕写得不好,让你们失望。 之前我有每天看书评和段评的习惯,有时候看到不好的评论,我就很难受,我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心理强大的人来着。 (可以说我写得有问题,但是不要说我的小梨花和小裴啊,他们是我的第一对男女主。) 那一个月我不敢看后台评论,最多只看看每天更新的那一章评论,现在才重新开始看起了评论。 所以之前有些艾特我,我没有回复到的宝儿,真的很抱歉。 我很感谢宝宝们发的各种各样的评论,感谢你们点进这本书。 感谢“很忙勿扰(/-\)”、“绘折竹”、“祎小枝”、“十八岁社牛”、“折花Zh”、“暮池夕”……的很多很多评论。 特别是“很忙勿扰(/-\)”宝宝的花式催更,真的很有活。 同时也感谢“卿雨☆玖辞”、“唯你是青山”、“小鱼鱼薄荷”、“初山微雨”、“总而言之就是很萌”、“慕宁淮”、“尘衫泪”、“杀死恋爱脑,禁止套娃”等很多宝宝的讨论。 当然还有很多活跃发言的宝宝们,就不一一列举啦。 也感谢你们送的礼物支持。 写出这本长篇,我本身着笔有很多不足,比如文笔、比如场景……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不管如何,最终有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结局。 很感谢有你们的陪伴,陪文中的他们,陪我,一起走到了最后。 写到那几段难过的剧情的时候,我边擦眼泪边打字,抽纸用了一大包,把自己哭难受了。 到现在也好舍不得,舍不得小梨花、小裴、大师兄、鱼子酱、叶舞、小风叔叔、药长老、美人姐姐……舍不得他们。 可就算再舍不得,也得说再见了。 故事会有结局,他们的生活不会。 他们会一直开心,一直幸福。 我的宝宝们,你们也要一直开心,一直幸福。 祝愿你们今后,柳暗花明,福运眷顾。 山水有相逢,我们下个作品再见。 —— 碎碎念:写小说真的好难,开头、文案、转折……光是开头就改了五六个版本,零零碎碎的废稿加起来也有五六万字。 会卡文会头秃,会无止境地熬夜。 作者君深刻意识到,熬夜真不好,宝宝们也不要熬夜。 等我睡醒再看看整文,改改错别字,书就完结啦。 最后,可以希望五星好评和用爱发电吗(小声) 爱你们,很爱你们陪我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