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穿成弃后,开局一把野葱 头痛欲裂,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苏晓月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熏人的酸臭味中醒来,还没睁开眼,胃里就先一阵翻江倒海。 “唔……” 她呻吟一声,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眼不是她熟悉的、带着淡淡油烟味和奖牌光泽的米其林三星厨房,而是一片昏暗、破败的景象。 蛛网在高得离谱的房梁上摇曳,残破的帷幔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馊味。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的粗布床单粗糙得能磨破皮肤。 这是哪儿?绑架?恶作剧?她最后的记忆,是在自己的顶级厨房里,为一场国际美食峰会准备压轴甜品“星河之境”,然后……似乎是连续工作了三十六小时后的眼前一黑? 没等她想明白,一股不属于她的、庞杂而绝望的记忆洪流猛地冲进脑海,撕扯着她的神经。 原主也叫苏晓月,是这大雍朝刚被废黜不足三天的皇后。罪名是“善妒、跋扈,谋害皇嗣”——一桩彻头彻尾的冤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柳贵妃。 皇帝夜瑾,那个曾对原主有过几分温存的男人,在“铁证”面前,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一纸诏书就将她打入了这堪比坟墓的冷宫——长门宫。 记忆融合带来的剧烈痛苦,让苏晓月蜷缩起身子,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那是原主残存的怨愤、不甘和彻骨的冰寒。 “娘娘……娘娘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细弱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苏晓月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宫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正跪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是原主从府里带进来的唯一丫鬟,名叫青果,忠心耿耿,跟着一起进了这绝地。 “水……”苏晓月沙哑地开口。 青果慌忙爬起来,跑到一张歪腿的木桌旁,拿起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从水壶里倒出小半碗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娘娘,只有……只有这个了。” 苏晓月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一口。水带着一股土腥味和凉意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灼痛,却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虚弱和处境的绝望。 根据记忆,被废入冷宫,就意味着被整个世界抛弃。份例被克扣得所剩无几,送来的食物连猪食都不如,通常是馊了的米饭和几根烂菜叶。昨天送来的那份,原主就是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加上郁结于心,一命呜呼,才让她这个异世的灵魂趁虚而入。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茫然。 她是苏晓月,是站在美食界巅峰的女人,怎么能憋屈地饿死、臭死在这种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和绝望的空气让她一阵反胃,但眼神却迅速冷静下来。穿越已成事实,怨天尤人无用,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且要活得像个人样! “青果,”她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让青果一怔的镇定,“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娘娘,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是……是午时了。”青果抹着眼泪,“您吓死奴婢了……御医署的人根本请不来,送饭的太监也……” “好了,别哭了。”苏晓月打断她,尝试着坐起身。身体虚弱得厉害,胃里空得发疼。“哭解决不了问题。告诉我,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吃的?” 青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绝望地摇头:“没……什么都没了。昨天送来的饭馊了,您吃了就……奴婢不敢再让您吃。咱们带进来的最后一点首饰,前天也被那起子黑心的太监抢走了,换来的两个硬馒头……也吃完了。” 真是一穷二白,开局地狱难度。 苏晓月掀开那床硬邦邦、有异味的被子,忍着眩晕下床。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直透心底。她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寝殿”,除了那张破床和歪腿桌子,几乎家徒四壁。窗户纸破烂不堪,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扶我出去看看。”苏晓月说。厨房是她的战场,她必须找到她的“武器库”。 青果虽然不解,还是赶紧搀扶住她。 走出寝殿,外面是一个杂草丛生、荒芜破败的小院。院角有一口井,井口布满青苔。最让人惊喜的是,院子另一边,竟然有一个独立的小偏厦,门歪斜着,看样子是个被废弃的小厨房! 苏晓月眼中终于亮起一点光。有厨房,就有希望! 她挣脱青果的手,快步走过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木门,一股更浓郁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不大,有一个传统的土灶台,灶膛冰冷,积满了灰。灶台上放着一口生锈的大铁锅,锅底还有个破洞。旁边有一个歪倒的矮柜,里面空空如也。 墙角堆着一些烂木柴和枯草。 真是……干净得让人绝望。 苏晓月的心沉了下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锅还是破的。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 不甘心! 她走到院中,目光像最精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那些野蛮生长的杂草。忽然,她的视线在墙角一片乱草中定住了。 那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丛丛绿意盎然的……野葱! 叶片细长,挺拔,在萧瑟的秋风中微微摇曳。 作为顶尖大厨,她对食材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这野葱,香气必然比普通小葱更为浓郁霸道! 几乎是本能,她冲过去,也顾不得仪态,徒手就开始挖掘。泥土沾满了她原本保养得宜、现在却有些粗糙的手指,但她毫不在意。野葱的根茎扎得很深,她费了些力气,连根拔起一大把。 根部还带着湿漉漉的泥土,散发出辛辣而清新的香气,这香气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苏晓月的心口。 “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呀?这脏东西不能吃啊!”青果吓得跑过来,以为主子饿疯了开始吃草。 “脏东西?”苏晓月举起手里沾着泥的野葱,放到鼻尖深深一嗅,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苍白,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明亮,“青果,这不是脏东西,这是黄金!” “啊?”青果彻底懵了。 “去,看看井里能不能打上水来。再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当容器的东西,哪怕是半个破瓦罐也行!”苏晓月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青果被她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跑去井边。幸运的是,井绳虽然老旧,但还能用。她费力地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井水。 苏晓月则在那个破厨房里继续翻找。天无绝人之路,她在那个歪倒的矮柜后面,竟然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黑乎乎的小铁锅!锅不大,只有脸盆大小,锈迹斑斑,边缘还有个小小的豁口,但关键是——它没漏! 她又从柴草堆里翻出几根相对干燥的木柴和一把引火的枯草。 “青果,生火!洗锅!”苏晓月挽起那身华贵却已污损的皇后礼服袖子,露出两节白皙的手腕,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废后。 青果看着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娘娘,一咬牙,也豁出去了。她按照指示,用火石艰难地点燃枯草,塞进灶膛,小心地添上细柴。又用井水反复刷洗那小铁锅和两个刚从角落里找出来的、勉强能用的粗陶碗。 苏晓月则小心翼翼地摘洗着那些野葱。她没有多少水,只能尽量把泥土抖掉。葱白鲜嫩,葱叶碧绿,辛辣的香气愈发浓郁。 火,终于生起来了。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给这冰冷死寂的冷宫带来了第一丝暖意。 锅烧干了。苏晓月手里没有任何油脂,这是最大的难题。她目光再次扫视院子,最后落在那些枯黄的野草上。她走过去,扯了几把看起来相对干净、纤维丰富的干草。 “娘娘,您这是……” “别问,照做。”苏晓月将干草塞进青果手里,“把这些草,用尽你最大的力气,反复揉搓,搓出汁液来。” 青果虽茫然,却执行得一丝不苟。她用力揉搓着干草,手心很快被粗糙的草叶磨得发红,果然渗出了一些绿色的、带着植物清香的汁液。 苏晓月接过那点可怜的“草汁”,抹在热锅底上。刺啦一声,一股青烟冒起,带着奇特的焦香。这当然不是油,但至少能起到一点点防粘和增香的作用。 她将几根最粗壮的野葱白扔进锅里,用一根削尖的树枝当锅铲,快速煸炒。高温激发下,野葱霸道而原始的香气猛地爆炸开来,混合着植物汁液被炙烤后的焦香,形成一股奇异而诱人的气味,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青果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这味道……太香了!香得她肚子咕噜噜直叫,香得让她几乎忘了身处绝境。 苏晓月动作不停,将剩下的野葱叶切成细末。然后,她将青果费力打上来的、小半桶浑浊的井水倒入锅中。水滚沸后,她撒入野葱末,又撕了几片刚才一起采来的、有特殊香气的野菜叶子丢进去。 没有盐,没有调料,只有清水和野葱野菜。 但就在这滚沸之中,那极致的清香被彻底激发出来。一锅清亮亮、绿莹莹的野葱汤,在破锅中翻滚,冒着诱人的热气。 “好了。”苏晓月用树枝关火,将汤盛入两个粗陶碗里。汤色清澈,葱末碧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递给青果一碗:“喝吧,小心烫。” 青果双手颤抖地接过碗,看着碗里那清亮的汤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娘娘……这,这真是给奴婢的?” “废话,快喝。活下去,才有以后。”苏晓月自己端起另一碗,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汤水滑入食道,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野葱的辛辣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植物的清香抚慰了空乏的肠胃。虽然寡淡无盐,但这碗汤,却仿佛蕴含着生命最本源的力量。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用一把野葱,一口破锅,和绝境中不屈的意志做成的。 青果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喝着喝着,便呜咽起来,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娘娘……好喝,真好喝……奴婢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苏晓月看着她,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 “哟,这长门宫是着了火还是怎的?怎么一股子怪味儿?”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不客气地推开,一个穿着低等太监服色、面色蜡黄、眼神刻薄的太监,捏着鼻子,嫌恶地走了进来。他是负责给这片冷宫送饭的小太监,名叫小栗子,惯会看人下菜碟,克扣冷宫份例是他的拿手好戏。 当他看到院子里升起的炊烟,看到苏晓月和青果手里端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汤碗时,那双三角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愕和贪婪。 “嗬!我说呢,原来是咱们尊贵的废后娘娘,在这儿开小灶呢?”小栗子阴阳怪气地笑着,目光却死死盯在那锅野葱汤上,不自觉地咽着口水,“看来娘娘这儿,藏着不少好东西啊?” 苏晓月放下碗,缓缓站起身。她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虚弱,但那双看向小栗子的眼睛,却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嘲。 她知道,冷宫的第一位“客人”,上门了。 她的美食攻略计划,或许,可以从这个贪婪的小太监身上,迈出第一步。 苏晓月轻轻拍了拍手上沾染的草木灰,目光平静地迎向小栗子那贪婪而刻薄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好东西没有,”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过是一碗能活命的汤罢了。” “小栗子公公,有兴趣尝尝吗?” ------------ 第2章:一碗汤,换一个世界 小栗子被苏晓月这句突如其来的邀请给问得一怔。 尝尝? 他下意识地又咽了口唾沫。那香味像是有生命的钩子,直往他鼻子里钻,勾得他胃里的馋虫都在造反。在这冷宫荒僻之地,别说热汤,就是一口干净的热水都难得。他平时克扣下来的好东西,也多是些能存放的干粮点心,何曾闻过这般鲜活、霸道的香气? 但眼前这位,毕竟是废后。虽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变故?宫里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更何况,这汤闻着香,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冷宫里的人,为了口吃的,什么做不出来? 一瞬间,小栗子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脸上的贪婪收敛了些,换上了惯有的谨慎和虚伪:“娘娘说笑了,奴才是什么身份,怎配尝娘娘的手艺?这汤……闻着是稀奇,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那双眼睛却像黏在了那口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小铁锅上。 苏晓月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这太监,既贪又怕,是最好利用,也最需防备的那一种。她不答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那只粗陶碗,又盛了浅浅一个碗底,然后,当着那小栗子的面,仰头,缓缓地将那点汤喝了下去。 动作优雅,甚至带着几分品鉴佳酿的从容,完全不像个濒死之人。 汤水入喉,那股暖意再次弥漫开来,驱散着体内的寒意。她甚至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满足的神情。 小栗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看着苏晓月,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与昨日奄奄一息的模样判若两人!难道这汤真有什么奇效?还是这废后……是在硬撑? 青果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在这可恶的太监面前“表演”喝汤。 苏晓月放下碗,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小栗子,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是些墙角自生的野草,加上这井里的冷水罢了。公公若觉得本宫会毒害你一个送饭的内侍,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却奇异地打消了小栗子最大的疑虑。是啊,一个废后,毒害他有什么好处?除了更快地找死,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这汤……若真只是野草煮的,那这废后娘娘的手艺,可真是有点神了! 贪婪最终压过了谨慎。 小栗子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搓着手道:“娘娘息怒,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这汤太香了,奴才从来没闻过这么勾人的味儿……既然娘娘厚赏,那……那奴才就斗胆,尝个鲜儿?”他说着,眼睛已经瞟向了锅里剩下的汤。 苏晓月却不动,只是拿起那只空碗,递向青果:“青果,再去打点水来。” 青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娘娘这是不想让这太监用她们吃饭的碗!她赶紧接过碗,跑到井边,用清水反复刷洗了好几遍,才重新拿回来。 苏晓月这才用这碗,盛了大概半碗汤,递了过去。份量不多,刚好吊着胃口。 小栗子也顾不得烫,双手接过,先是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表情,然后才小心地吹了吹,呷了一小口。 滚烫的汤汁滑入口腔,野葱被激发到极致的辛香混合着野菜淡淡的清芬,瞬间占领了味蕾。虽然寡淡无盐,但那极致的“鲜”与“香”,是任何一种调味料都无法比拟的原始冲击。汤水温热,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整个身体都仿佛被这股暖流熨帖了一遍,说不出的舒坦。 他平日里吃的虽是“好饭食”,也不过是些油腻的肥肉、冷硬的点心,何曾尝过这般纯粹而富有生命力的味道? “唔……!”小栗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也顾不得仪态,咕咚咕咚几口就把半碗汤喝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碗边。 那副馋痨相,看得青果直撇嘴,心里却又隐隐生出一丝骄傲——看,娘娘的手艺,连这起子坏蛋都抵挡不住! 小栗子喝完汤,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带着看这破败冷宫的眼神都热切了几分。他讪笑着将碗递还:“娘娘……这,这真是野草煮的?这手艺,简直神了!” 苏晓月接过碗,随手放在灶台上,语气依旧平淡:“自然是野草。这长门宫里,除了野草和凉水,难道还有别的?” 小栗子一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当然知道送来的饭食是什么德行。他眼珠转了转,心思活络开来。这废后娘娘有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若是……若是能从中捞点好处…… 他试探着开口:“娘娘,您这手艺,待在这冷宫实在是埋没了……您看,这往后……奴才给您送食材来,您……您随便做点,分奴才一口汤喝就行?”他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他想用正常的食材,来换苏晓月做的美食。 苏晓月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但她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讥诮和黯然:“食材?本宫一个废后,还有什么资格挑拣食材?能有口馊饭吊着命,已是皇恩浩荡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小栗子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那里显然装着他克扣来的银钱或好处),语气轻飘飘地,“再说,公公也看到了,本宫这儿,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盐粒更是奢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小栗子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要投资啊!他飞快地权衡着利弊:投资一个废后,风险极大。但回报……光是想想刚才那碗汤的滋味,他就觉得值得冒险!何况,这投资初期似乎并不大,一口锅,一点盐巴而已。 “娘娘说的是!”小栗子一拍大腿,脸上堆满了笑,“是奴才考虑不周!这锅破成这样,确实委屈了娘娘的手艺!您放心,奴才下次来,一定给您弄口好锅来!盐巴什么的,包在奴才身上!” 苏晓月这才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缓和了些:“公公是个明白人。本宫虽落魄于此,却也记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道理。” 她没有把话说满,但暗示已经足够。你给我方便,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小栗子心领神会,顿时喜笑颜开,只觉得这冷宫的寒风都不那么刺骨了。他又说了几句奉承话,这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口已经见底的小锅,躬身退了出去。临走前,倒是没忘把今天那份“猪食”留下——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两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面馍馍。 小栗子一走,青果立刻冲过来,激动得小脸通红:“娘娘!您太厉害了!您怎么知道他会……” 苏晓月抬手打断她,脸上的平静褪去,换上了疲惫。刚才那一番交锋,看似轻松,实则极耗心神。她扶着灶台,缓了口气:“饿狼闻到肉味,没有不扑上来的道理。只是,与狼打交道,时刻都得提着心。” 她看着那碗馊粥和硬馍,对青果说:“粥倒掉,馍留下,或许……以后能有点用。”哪怕是喂鸟,或者砸碎了当诱饵抓点虫子,也比浪费强。在绝境里,任何一点资源都可能救命。 青果现在对娘娘是言听计从,立刻照办。 苏晓月走回那间破败的寝殿,坐在冰冷的床沿,开始冷静地规划。小栗子这条线,是第一步,是获取基本生存物资的通道。但绝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这种人,利尽则散,随时可能反咬一口。 她需要更多的“客户”,更需要建立自己的信息网和安全感。 接下来的几天,苏晓月的生活重心就是两件事:养好身体,和经营她的“冷宫私房菜”。 小栗子果然“守信”,第二天傍晚偷偷摸摸过来时,不仅带来了一口半新不旧、但完好无损的小铁锅,一小包粗盐,甚至还用油纸包了一小块猪油和一小把小米! 这对苏晓月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没有任何废话,当即动手。用猪油润锅,将小米熬成一锅浓稠喷香的金黄米粥,最后撒上一点盐和切得细细的野葱末。 当那带着油润香气和米粥醇厚口感的粥在破锅中咕嘟冒泡时,小栗子的眼睛都直了。他分到了一碗,喝得唏哩呼噜,满头大汗,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看苏晓月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活神仙。 “娘娘……这……这真是小米粥?”他不敢相信,寻常无奇的小米,怎么能做出这种味道? 苏晓月只是淡淡地说:“火候罢了。”她留下大半锅粥,和青果美美地吃了一顿穿越以来最像样的饭。有了盐和油脂,食物的味道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那碗热粥下肚,苏晓月感觉这具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力气。 作为回报,她也信守承诺,让小栗子饱了口福。但她严格控制着分量,每次都让他吃得心痒难耐,却又无法尽兴,牢牢吊着他的胃口。 同时,苏晓月开始有意识地探索长门宫。这座冷宫比她想得要大多了,宫殿好几进,虽然都破败不堪,但显然不止住了她一个人。 在一次“饭后散步”中,她隐约听到隔壁院落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苍凉。 青果小声告诉她:“娘娘,那边住的是张太妃。先帝在时就不太得宠,先帝去了之后就被送来这里,好多年了……听说身体一直不好,也没人管。” 苏晓月心中一动。张太妃?先帝的妃嫔?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被遗忘的太妃,在冷宫这种地方,可能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或者,至少可以成为一个潜在的盟友,对抗这深宫的孤寂。 她记下了这个信息。 几天后,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天气骤然变冷。破败的宫殿四处漏风,苏晓月和青果挤在唯一的破被子里,依然冻得瑟瑟发抖。而隔壁张太妃的咳嗽声,在雨声中显得更加凄厉和痛苦,仿佛随时都会咽气。 苏晓月看着窗外连绵的冷雨,听着那令人揪心的咳嗽,做出了一个决定。 “青果,把咱们剩下的小米,还有那块猪油,拿一半出来。” “娘娘?”青果不解,那些可是她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再采一把最嫩的野葱,”苏晓月眼神坚定,“我们去看望一下邻居。” 青果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多问,立刻去准备。 小厨房里,灶火再次升起。苏晓月将猪油在热锅中化开,放入野葱白爆香,然后加入小米慢慢翻炒,直到米粒均匀地裹上油光,散发出浓郁的焦香。然后加入适量的井水,大火烧开,转小火慢慢熬煮。 这一次,她熬得格外用心。直到米粒完全开花,粥汁变得极其浓稠软糯。最后撒上细盐和翠绿的野葱末。 一锅简简单单,却凝聚了油香、米香、葱香的热腾腾的葱油米粥做好了。在这凄风苦雨的冷宫里,这锅粥散发出的香气和暖意,拥有着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苏晓月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住滚烫的锅耳,对青果说:“拿着伞,我们过去。” 主仆二人,一人端锅,一人打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走向隔壁那座更加破败、死气沉沉的院落。 院门虚掩着,一推就开。院子里杂草比苏晓月那边还高,正殿的窗户纸几乎全部破损,冷风夹着雨丝直往里灌。 咳嗽声正是从正殿里传来。 苏晓月示意青果在门口等候,自己端着锅,走了进去。 殿内光线昏暗,比外面更冷,一股难以形容的老人味、药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一个瘦得脱了形、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蜷缩在一张铺着破旧棉絮的榻上,身上盖着看不出颜色的薄被,正咳得浑身颤抖,脸色青紫。 榻边,只有一个老得眼睛都浑浊了的宫女,有气无力地替她拍着背,脸上是一片麻木的绝望。 看到苏晓月进来,那老宫女只是抬了抬眼皮,连问话的力气都没有。 张太妃咳得几乎背过气去,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苏晓月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冷宫,是吞噬希望和生命的坟墓。 她走上前,将还滚烫的粥锅轻轻放在榻边一个摇摇欲坠的矮几上,然后,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开口: “太妃,下雨了,喝点热粥,驱驱寒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光,劈开了这殿内凝固的绝望。 张太妃的咳嗽猛地一停,艰难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晓月,又看向那口散发着诱人香气和热气的锅。 那老宫女也猛地抬起头,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是震惊,是疑惑,更有一丝……不敢奢望的渴望。 苏晓月迎着张太妃审视的目光,坦然地说道:“新来的邻居,一点心意,趁热吃才好。” 说着,她拿起矮几上那只还算干净的空碗,盛了满满一碗浓稠喷香的葱油粥,递到了张太妃的面前。 热气氤氲中,张太妃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衣衫破旧、面色苍白,却眼神清亮、举止从容的陌生女子,又看看那碗她已不知多少年未曾见过的、像样的热粥,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浑浊的双眼,渐渐蒙上了一层水光。 ------------ 第3章:一碗粥,收服太妃当靠山 张太妃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葱油粥,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剧烈的咳嗽都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压了下去。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粥,又缓缓移到苏晓月平静的脸上,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咳出了幻觉,或者已经死了见到了菩萨。 旁边那个老宫女,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苏晓月就要磕头。 “哎,别!”苏晓月眼疾手快,侧身避开,“老人家,快起来,就是碗粥而已。” 她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礼节,尤其对方还是个年纪足以当她奶奶的老人。 张太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你……你是?”她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冷宫这地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碗看似普通的粥,在这鬼地方,比金子还珍贵。 苏晓月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张太妃干裂的嘴唇:“先趁热喝了,润润喉咙再说。凉了就没这效果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医生对待不听话病人般的强势,却又奇异地不让人反感。 那粥的香气实在太霸道了,混合着猪油和野葱的丰腴辛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勾动着沉寂多年的味蕾和求生本能。张太妃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能抵抗住这温暖的诱惑。她颤抖着伸出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想要接过碗,却差点把碗打翻。 苏晓月叹了口气,干脆在榻边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勺粥,细心地吹了吹,递到张太妃嘴边:“来吧,我喂您。” 张太妃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窘迫,有抗拒,但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温热的、浓稠的、带着恰到好处咸鲜和葱油的粥滑入口中。对于吃了多年馊饭冷食、几乎已经忘记“美味”为何物的喉咙和肠胃来说,这简直是久旱逢甘霖。粥熬得火候极好,米粒几乎化开,绵密地包裹着味蕾,猪油的润泽抚平了所有的毛躁,野葱的香气则带来了勃勃生机。 一勺,两勺…… 张太妃吃得很快,甚至有些急切,滚烫的粥让她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还要吗?”苏晓月问。 张太妃摇了摇头,靠在榻上微微喘息,但那双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睛,却明显亮了一些。她看着苏晓月,眼神里的警惕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解和探究:“你……到底是谁?新来的?犯了什么事?” 苏晓月放下碗,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帕,递给张太妃擦汗,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今天天气不错:“苏晓月,前几天刚被扔进来的废后。罪名是谋害皇嗣,不过,是冤枉的。” 她说得如此直白坦然,倒让张太妃和那老宫女又是一愣。在冷宫这种地方,谁不是藏着掖着,要么怨天尤人,要么彻底麻木,像这样干脆承认自己是被废的皇后,还直言是冤枉的,真是头一回见。 “废后……”张太妃喃喃道,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能怎么样?一头撞死吗?”苏晓月笑了笑,开始收拾碗勺,“那多不划算。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我觉得我还能活得更滋润点。” 她这近乎“赖皮”的乐观,让张太妃紧绷的脸上,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那老宫女,名叫赵嬷嬷,此刻已经爬了起来,看着空碗,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多谢……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可是……这米和油……” “放心,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苏晓月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我跟送饭的小太监做了点‘小生意’。以后,咱们的伙食,或许能改善改善。” “小生意?”张太妃蹙眉,她在这冷宫待了十几年,太知道那些阉奴的德性,“与虎谋皮,小心反被其伤。” “太妃娘娘提醒的是。”苏晓月从善如流,“所以,我这不就来寻找可靠的‘合伙人’了嘛。” “合伙人?”张太妃又被这新鲜的词儿弄懵了。 “就是盟友。”苏晓月解释,“您看,这冷宫这么大,就我们几口人,要是还各自为战,岂不是更容易被那些小鬼拿捏?如果我们能互通有无,互相照应,这日子,是不是就能好过点?” 她看着张太妃的眼睛,真诚地说:“比如今天,我有一碗粥,分您一半,您能睡个暖和觉。明天,您若有什么信息,或者发现院子里长了什么能吃的野菜,告诉我一声,我就能把它变成我们三个人的一顿饱饭。这叫资源整合,互利共赢。” 张太妃活了大半辈子,在宫里见惯了倾轧和冷漠,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抱团取暖”说得这么……这么有道理,还带着一股市井商贾的精明劲儿。她沉默着,没有立刻答应,但眼神里的考量说明她听进去了。 苏晓月也不逼她,站起身:“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您这屋子漏风太厉害。赵嬷嬷,麻烦找点能挡风的东西,先把榻边这块围一围。青果!”她朝门外喊。 青果立刻端着锅抱着伞跑进来。 “锅里还有粥,太妃晚上要是饿了,让赵嬷嬷热热再吃。我们先回去了。”苏晓月行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张太妃狡黠地眨了眨眼:“太妃,您这咳嗽是陈年寒症引起的吧?光喝粥不行。等我弄到姜和红糖,给您熬点驱寒茶,比太医院的药还好使。” 说完,也不等张太妃反应,便带着青果,撑着那把破伞,走进了迷蒙的雨幕中。 张太妃望着她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殿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雨声敲打残破窗棂的声音。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碗粥带来的暖意还留在胃里,而那个年轻废后的话语,更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她早已死水一潭的心湖。 赵嬷嬷激动地摸着那口还温热的锅,语无伦次:“太妃……这……这苏娘娘……是个奇人啊!咱们……咱们是不是……” 张太妃缓缓躺下,拉过那床薄被,却感觉似乎没那么冷了。她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接下来的几天,苏晓月的生活充实了不少。 小栗子果然食言而肥……哦不,是守信地又弄来了一点食材——这次是一小袋面粉和几颗干瘪的红枣。苏晓月毫不犹豫,用猪油和野葱烙了几张香气四溢的葱油饼,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让小栗子“试毒”。 小栗子吃得眼泪汪汪,只觉得自己前二十年吃的简直都是猪食。对苏晓月的“投资”热情空前高涨,拍着胸脯保证下次一定弄点“硬货”来。 苏晓月则开始有计划地“开发”长门宫。她带着青果,像个田间老农一样,仔细勘察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除了野葱,她们又发现了马齿苋、荠菜等可以食用的野菜,甚至还找到了一小片野生的薄荷! “娘娘,这个也能吃?”青果看着那其貌不扬的绿叶子,怀疑地问。 “不仅能吃,还能泡水喝,清热解暑。”苏晓月摘下一片薄荷叶,放在鼻尖轻嗅,那清凉的气息让她精神一振,“等夏天来了,这就是好东西。” 她还发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角落,泥土比较湿润,便指挥青果:“回头把这里开垦出来,说不定能自己种点小菜。” 青果现在已经对娘娘各种“异想天开”的命令习以为常,并且深信不疑,立刻点头如捣蒜。 当然,苏晓月没忘了她的“合伙人”。她让青果送了几张葱油饼过去给张太妃。赵嬷嬷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第二天,赵嬷嬷竟然颤巍巍地亲自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旧篮子,里面装着两个……鸡蛋! “太妃……太妃让老奴送来的。”赵嬷嬷有些不好意思,“是……是太妃以前偷偷养的一只老母鸡,偶尔下的……一直没舍得吃。” 苏晓月看着那两个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鸡蛋,心里微微一动。这不仅仅是两个鸡蛋,这是张太妃递出的橄榄枝,是信任的开始。 “替我多谢太妃。”苏晓月没有推辞,爽快地收下,然后转身就从自己那份口粮里,装了一大张葱油饼和一碗早上熬的小米粥,放进篮子里,“这个带回去给太妃尝尝。” 投桃报李,有来有往,关系才能长久。 赵嬷嬷看着那金黄的饼和浓稠的粥,眼眶又红了,哽咽着道了谢,提着篮子,脚步轻快地回去了。 苏晓月看着那两个鸡蛋,如获至宝。当天晚上,她就用一点猪油,做了一锅香飘十里的“豪华版”野菜蛋花汤。金黄的蛋花漂浮在碧绿的野菜汤里,点缀着油亮的葱末,那滋味,让青果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娘娘!这简直是御膳!不,御膳都没这个好吃!”小丫头吃得满头大汗,幸福得冒泡。 苏晓月也满足地喝了一口汤。虽然调料依旧匮乏,但优质的蛋白质带来的满足感,是粥和饼无法比拟的。她开始认真思考,能不能让张太妃那只功勋老母鸡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如……孵点小鸡? 这天下午,天气放晴。苏晓月正在院子里指挥青果如何更好地开垦她那块“试验田”,就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一阵争吵声,其中还夹杂着赵嬷嬷带着哭腔的辩解。 苏晓月眉头一皱,对青果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悄悄走到院墙边,透过坍塌的豁口望过去。 只见张太妃的院子里,除了赵嬷嬷,还站着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太监和两个粗使婆子。那太监尖着嗓子,正指着赵嬷嬷骂骂咧咧: “……老不死的!还敢藏私?这老母鸡是宫里的东西,也是你们能私养的?赶紧交出来!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赵嬷嬷挡在一个破旧的鸡笼前,苦苦哀求:“王公公,行行好!这鸡太妃养了多年,就指着它下个蛋补补身子,您就高抬贵手吧!” 那王公公是负责这片区域的一个小管事,平日里没少欺压这些冷宫里的可怜人。他今天不知从哪里听说张太妃这儿有鸡,立刻就来“收缴”了。 “补身子?我呸!”王公公啐了一口,“一个等死的老太婆,也配吃鸡蛋?赶紧的,别逼我动手!” 眼看一个粗使婆子就要上前去抢鸡笼,赵嬷嬷急得直掉眼泪。 就在这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大威风,跑到太妃娘娘的院子里喊打喊杀的。”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苏晓月带着青果,从院墙豁口处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那王公公显然不认识苏晓月,但看她气度不凡,虽然衣着破旧,心里先怯了三分,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管闲事?” 苏晓月没理他,径直走到赵嬷嬷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目光落在那鸡笼里那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母鸡身上。 “这鸡怎么了?”她故作不解地问。 王公公见她这态度,火气又上来了:“这鸡是宫里的!她们私养,犯了宫规!咱家这是秉公办事!” “宫规?”苏晓月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哪条宫规规定,冷宫里不能养鸡了?我怎么不知道?要不,咱们去问问内务府总管,或者……直接去问问皇上?” 王公公脸色一变。去问?他敢吗?这分明就是欺负冷宫无人,上来敲诈勒索的,真闹大了,他自己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少吓唬人!”王公公梗着脖子,“咱家按规矩办事!” “规矩?”苏晓月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按规矩,太妃仍是主子,你一个奴才,未经通传,擅闯主子院落,大声喧哗,口出恶言,这又是什么规矩?按规矩,是不是该拖出去打几十板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是久居上位者才能养成的气场,哪怕她现在穿着布衣,也让人无法忽视。 王公公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冒汗。他这才仔细打量苏晓月,越看越觉得心惊。这通身的气派,绝非常人…… 苏晓月趁他心虚,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更深的意味:“王公公,大家都不容易。这冷宫清苦,太妃年纪大了,养只鸡下蛋,也是无奈之举。您睁只眼闭只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说不定……以后还有需要您行方便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让您白忙活。” 她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自己懂这里的“规矩”(暗示可以给好处),又警告他别把事情做绝。 王公公能在宫里混到这个位置,也是个人精。他瞬间听懂了苏晓月的暗示,又摸不清她的底细,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眼珠转了转,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这个……呵呵,您说的是,是咱家考虑不周了。既然是太妃养着玩儿的……那……那就养着吧。咱家也是奉命巡查,走走形式,走走形式……” 说完,他对着苏晓月拱了拱手,又狠狠瞪了赵嬷嬷一眼,带着两个婆子,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苏晓月三言两语化解了。 赵嬷嬷看着王公公消失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给苏晓月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啊!要不是您,这鸡……太妃可就……” 苏晓月赶紧把她扶起来:“嬷嬷快起来,以后别再跪了。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这时,张太妃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切,看着苏晓月,眼神极其复杂,有感激,有惊讶,更有一丝如释重负。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苏娘娘,老身……多谢了。以后在这长门宫,但凭差遣。” 这句话,意味着这位在冷宫沉寂了十几年的太妃,正式成为了苏晓月的盟友。 苏晓月笑了,走过去,很自然地搀住张太妃的胳膊:“太妃言重了。什么差遣不差遣的,咱们是邻居,互相串门,一起吃饭。走,今天得了两个鸡蛋,我研究了个新吃法,叫‘鸡蛋羹’,又嫩又滑,最是养人,您和赵嬷嬷都来尝尝!” 夕阳的余晖洒在破败的院子里,将四个女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冷宫依旧寒冷破败,但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却因为一碗粥、两张饼、两个鸡蛋和一次仗义执言,悄然生出了一股足以抵御一切风寒的暖意。 而苏晓月的“冷宫合伙人”计划,终于成功吸纳了第一位核心成员。 ------------ 第4章:陛下,冷宫不是御膳房!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晓月的“冷宫小食堂”经营得颇有声色。 在小栗子这个“不稳定供货商”的倒腾下,食材种类渐渐丰富了些。虽然依旧匮乏,但偶尔能见到一点肉沫,几片干菇,甚至还有了一小罐珍贵的饴糖。苏晓月像个魔术师,用最简单的材料,变着花样满足着自己、青果,以及盟友张太妃主仆的胃。 她的“试验田”也在青果的辛勤劳作下,初具规模,撒下的野菜种子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 张太妃的身体在持续的食物调理和苏晓月用陈皮、紫苏等熬制的简易药茶滋养下,明显好转,咳嗽基本平息,脸上也有了久违的光泽。她似乎真的将苏晓月视作了主心骨,偶尔会和她聊起一些宫里的旧事和人物,无形中为苏晓月补全了不少信息拼图。 这晚,月明星稀。苏晓月用小栗子新送来的一小块五花肉和干菇,做了一锅香飘十里的红烧肉。肉块红亮诱人,汤汁浓稠,配上煨得入味的干菇,那香气霸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连隔壁院子的张太妃都派赵嬷嬷来问,今晚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苏晓月笑着让青果分了一小碗过去。 主仆二人正准备享用这难得的“大餐”,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小栗子那熟悉的、带着谄媚和急切的声音: “哎哟我的娘娘!您快看看,谁来了!” 苏晓月眉头一皱,这么晚了,小栗子跑来干什么?还这么大声喧哗?她示意青果将肉锅盖上,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月光下,只见小栗子点头哈腰地站在院门口,而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玄色常服的高大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但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气场,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这破败的小院瞬间显得逼仄了许多。 苏晓月的心猛地一跳。 虽然换了常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轮廓,那气势……是皇帝夜瑾! 他怎么会来这里?! 记忆中原主对这张脸又爱又惧的情绪残余,混合着苏晓月自己作为现代灵魂的警惕与评估,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小栗子,只见他拼命使着眼色,一脸“快接驾”的焦急。 苏晓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缓步上前,依照记忆中的礼节,微微屈膝:“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 她没有称陛下,在这种地方,点破身份对谁都没好处。 夜瑾没有说话,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这破败的院落,最后落在苏晓月身上。他似乎瘦了些,但眼神更加深邃,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红烧肉浓香,固执地萦绕在他鼻尖。 他深夜批阅奏折,心烦意乱,信步走到这皇宫最偏僻的角落,却被一股前所未闻的奇异香气吸引。循着香味找来,竟发现是冷宫!而看守太监小栗子支支吾吾,最后才坦白是废后苏氏在“捣鼓吃食”。 一个被废黜后妃,在冷宫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弄出如此勾人食欲的香气?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夜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他的目光掠过苏晓月虽然陈旧却干净整洁的衣裙,和她明显比记忆中健康了些的脸色。 苏晓月垂眸,语气平静无波:“托陛下的福,尚且苟活。”她依旧没点明身份,但话语里的疏离和那声“陛下”,却让一旁的青果和小栗子吓得腿软。 夜瑾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那间冒着些许热气的小厨房上。“方才,是何物如此香气?” 小栗子赶紧抢答:“回……回贵人,是娘娘做的一点小菜……” 苏晓月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得,这是被香味引来的馋虫?她面上依旧恭敬:“不过是些粗鄙食物,恐污了贵人的口。” “无妨。”夜瑾却迈步径直向小厨房走去,“朕……正有些饿了。” 苏晓月:“……”这人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只能跟上。小厨房里,青果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那锅红烧肉还盖着盖子,但香气是盖不住的。 夜瑾的目光落在那个普通的陶锅上,命令道:“打开。” 苏晓月上前,揭开锅盖。瞬间,更加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香和干菇的鲜香,轰然爆发,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在昏黄的油灯下,那红亮颤动的肉块,油光润泽的蘑菇,简直是对饥饿之人最极致的诱惑。 夜瑾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身为帝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眼前这锅看似家常的炖肉,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锅气”和生命力的温暖香气,与他平日里吃的那些精致却冰冷的御膳截然不同。 “这是何物?”他问。 “红烧肉。”苏晓月答。 “你做的?” “是。” 夜瑾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锅肉。意思很明显:朕要尝。 苏晓月心里那个气啊。这是她们好不容易弄来点肉打牙祭,皇帝老儿一来就要截胡?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她不能拒绝。她默默拿过一只干净的碗(幸好今天多洗了一个),盛了不大不小一块肉,两只蘑菇,舀了一点汤汁,递了过去。没有筷子——厨房里只有两双自制的简陋木筷,她可不敢给皇帝用。 夜瑾看着那碗肉,又看看苏晓月空空的手,明白了。他竟也不介意,直接伸手,徒手拿起了那块油汪汪、颤巍巍的红烧肉。 这个举动,让跪着的青果和小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陛下……陛下竟徒手抓肉吃?! 苏晓月也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掩去眼底的一丝异样。这皇帝,似乎……没那么讲究? 夜瑾将肉送入口中。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经过恰到好处的炖煮,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浓油赤酱的咸鲜味道完美地渗透到每一丝肉纤维中,紧接着,是饴糖带来的微妙回甘和焦香……味道层次丰富,口感极致满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三两口就将那块肉吃了下去,又拿起蘑菇。吸饱了肉汁的干菇,口感肥厚,鲜味十足。 吃完,他意犹未尽地看着碗里剩下的一点汤汁。 苏晓月心里警铃大作,赶紧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故意的生硬和疏离:“贵人,冷宫之地,污秽不堪,食物粗陋,您万金之躯,实在不宜久留。若是用完了,还请……” 夜瑾抬眸,深邃的目光看向她,打断了她的话:“朕还未用晚膳。” 苏晓月:“……”所以呢?怪我咯?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稳:“冷宫简陋,并无御膳可供。贵人若是饿了,还是移驾回宫为宜。”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小栗子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恨不得上去捂住苏晓月的嘴。我的娘娘诶,这可是皇上!您怎么敢这么说话! 夜瑾却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有趣。这女人,和记忆中那个或痴缠、或怨愤的皇后截然不同。她冷静,疏离,甚至带着刺,却有一种奇异的鲜活感。尤其是她护食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锅肉上,然后,说了一句让苏晓月差点吐血的话: “这锅肉,朕要了。” 苏晓月猛地抬头,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强盗!这是明抢啊! “贵人!”她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情绪,“这是民女与婢女明日的口粮!” “朕会补偿你。”夜瑾淡淡道,语气却不容置疑,“小栗子。” “奴才在!”小栗子连滚爬爬地起来。 “将这锅肉,仔细给朕送回去。”夜瑾吩咐完,又看向苏晓月,补充了一句,“明日,朕会让人送双倍的食材过来。” 说完,他竟不再多留,转身便走,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小栗子如蒙大赦,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端起那口宝贝肉锅,对着苏晓月讨好地笑了笑,飞快地追着皇帝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苏晓月和还在发抖的青果。 夜风一吹,带着红烧肉最后的余香。苏晓月看着空荡荡的灶台,气得磨了磨后槽牙。 “娘娘……”青果带着哭腔,“我们的肉……” 苏晓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她转身,看着吓坏的小丫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有点冷: “没事,让他端走。记住,青果,他欠我们一顿肉。” 她走到门口,望着皇帝消失的方向,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 “而且,他很快就会明白……” “我这冷宫的门,可不是白进的。我的饭,更不是那么好吃的。” “陛下,您的御膳房,在那边。”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而我这里,从今天起,可是要明码标价了。” 皇帝的意外到访,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苏晓月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但机遇,或许也伴随着风险一同到来。这冷宫,要开始热闹了。 ------------ 第5章:肉债食偿,冷宫开张明码标价 皇帝夜瑾端走了那锅红烧肉,留下苏晓月主仆对着一室肉香和空锅发愣。 青果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娘……那是我们好不容易……”小丫头心疼得直抽气,那锅肉在她眼里简直是山珍海味,就这么被端走了。 苏晓月从最初的错愕和恼怒中冷静下来,她走到灶台边,用手指抹了一点锅里残留的酱汁,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火候恰到好处,可惜…… 她转身,看着泫然欲泣的青果,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傻丫头,哭什么?一锅肉换一个长期饭票,这买卖不亏。” “长期……饭票?”青果懵懂地抬头。 “就是以后咱们可能再也不缺肉吃了。”苏晓月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小狐狸般的狡黠,“陛下金口玉言,说了会双倍补偿。你想想,御膳房送来的东西,能差吗?” 青果眨了眨眼,慢慢回过味来。对哦!皇上吃了娘娘的肉,得赔!还得是双倍!这么一想,好像……还真不亏? “可是娘娘,皇上他……他以后会不会常来啊?”青果又担心起来,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 “来?”苏晓月轻笑一声,走到水缸边舀水刷锅,语气带着几分算计,“他来可以,但我这冷宫,可不是白吃白喝的地方。今天他是皇帝,强端走了我的肉。下次再来,可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了。” “规矩?”青果好奇地凑过来。 苏晓月将刷锅水泼在院子里,叉着腰,开始给青果,也是给自己定下“冷宫小食堂”的经营准则: “第一,食材自备!想吃什么,提前说,把材料送来。想空手来蹭饭?门都没有!” “第二,价格面议!做饭是手艺活,不能白干。至于报酬嘛……可以是更好的食材,也可以是些实用的东西,比如厚被子、新棉花,甚至……消息。”苏晓月压低了声音。 “第三,吃饭禁言!我这儿是厨房,不是金銮殿,吃饭就好好吃饭,别摆皇帝架子问东问西。” “第四,打包加钱!想吃完了还想兜着走?行啊,得加钱!” 青果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娘娘这……这是要把皇上当客人做生意了?这……这能行吗? “娘娘,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青果吓得声音都抖了。 苏晓月却浑不在意:“欺什么君?我这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他愿意来,就得守我的规矩。不愿意,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笃定,“而且,你信不信,他尝过了这味道,一定会再来。” 那种由最普通食材激发出的、带着烟火气的极致味道,对于吃惯了精致御膳的皇帝来说,绝对是致命诱惑。就像吃惯了米其林的人,偶尔也会想念路边摊的锅气。 第二天,果然不出苏晓月所料。 刚过晌午,小栗子就点头哈腰地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小太监,抬着一个不小的食盒。 “娘娘!娘娘!天大的恩典啊!”小栗子脸上笑开了花,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高兴,“皇上惦记着您呢!您看,这补偿……哦不,这赏赐就来了!” 食盒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简直闪瞎人眼:上好的五花肉整整一大条,肥瘦均匀;新鲜的活鱼在木盆里扑腾;嫩绿的蔬菜水灵灵的;还有各色调料,油盐酱醋糖,甚至还有一小罐宫里特供的桂花蜜!更别提还有一袋精白米和一袋雪花面粉。 对于冷宫来说,这简直是巨富! 青果看得眼睛都直了,激动地抓着苏晓月的袖子。 苏晓月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语气平静:“有劳公公了。放厨房吧。” 小栗子一愣,这反应……是不是太冷淡了点?他赶紧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娘娘,皇上还让奴才带句话……说……昨晚那肉,甚好。” 苏晓月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显:“贵人喜欢就好。” 小栗子见她没有更多表示,只好讪讪地让人把东西放好,带着人走了。临走前,还忍不住瞟了一眼厨房,似乎在期待点什么。可惜,苏晓月完全没有再做一份给他尝尝的意思。 人一走,青果立刻扑到食盒前,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兴奋得小脸通红:“娘娘!这么多好东西!我们发财了!” 苏晓月笑着点头:“嗯,是笔好买卖。把肉分一分,挑最好的那块,给太妃那边送过去。鱼养在水缸里。青菜今晚就吃了,不然不新鲜。” 她指挥若定,开始规划这些“启动资金”的用途。皇帝送来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一个信号——他对这里的饭菜有兴趣。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晓月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有了充足的油和精面,她烙出的葱油饼层次分明,外酥里嫩,香飘十里;用桂花蜜做的简易甜点,让青果和张太妃主仆惊为天人;甚至还能用边角料熬上一锅浓浓的骨头汤。 冷宫的日子,竟然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这期间,小栗子又来了两次,一次是送一些时令水果,一次是旁敲侧击地问娘娘最近又研究了什么新菜式,说皇上近日政务繁忙,胃口似乎不太好。 苏晓月心中了然。这是“客户”在反馈需求了。 她也不点破,只是偶尔会让小栗子带回去一小碟自己做的爽口小菜,比如糖醋萝卜皮、凉拌野菜之类的,开胃又解腻。 她并不主动邀请,她在等,等那条“大鱼”自己忍不住上钩。而且,她得摆足姿态,让皇帝明白,她这里,不是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御膳房。 这天夜里,苏晓月用皇帝送来的精面粉,做了手擀面。用熬了一下午的骨头汤做底,撒上碧绿的葱花,滴上几滴香油。简简单单的一碗阳春面,却汤清味鲜,面条爽滑劲道。 她和青果正坐在小厨房里,就着温暖的灶火,吸溜着面条时,院门口,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又不请自来了。 夜瑾依旧是独自一人,仿佛只是信步而至。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暖光下,捧着碗吃得鼻尖冒汗的苏晓月,空气中弥漫着面条和骨汤的质朴香气。 苏晓月抬起头,看到是他,并没有惊讶,只是放下碗,用布擦了擦嘴,语气平常得像是对待一个熟客: “来了?吃过了吗?” 夜瑾:“……”这女人,每次都能用最平常的话,打出最不按常理的王牌。 他默了默,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吃过了,那面条的香气太过勾人。他最终还是走进了这间狭小却温暖得不像话的厨房。 “未曾。”他吐出两个字。 苏晓月点点头,很是自然地对青果说:“青果,给贵人盛碗面。” 青果这次虽然还是怕,但有了上次的经验,手脚麻利了不少,赶紧盛了一大碗面,浇上热汤,撒上葱花,恭恭敬敬地放在……灶台边的一个小木墩上——厨房里可没椅子。 夜瑾看着那个充当餐桌的木墩,和那双明显是刚削出来的、粗糙的木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苏晓月仿佛没看见他的迟疑,自顾自地继续吃自己的面,还含糊地说:“汤不够自己加,锅里有。” 夜瑾沉默片刻,终究是撩起衣袍下摆,屈尊降贵地在那小木墩上坐了下来。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 汤头清澈,却鲜味十足。面条爽滑有韧劲。简单的味道,却吃得人浑身舒坦,比那些繁复的御膳更抚慰肠胃。 他吃得很快,但姿态依旧优雅。 一碗吃完,他竟觉得意犹未尽,目光看向了锅里。 苏晓月这时慢悠悠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看向他,脸上带着营业式的微笑: “贵人,面味道可还过得去?” 夜瑾:“……尚可。” “那便好。”苏晓月笑容加深,“承蒙惠顾,这碗面,加上上次补偿未尽的利息,就算您……一匹杭绸吧。要雨后天青色的那种,做窗帘合适。” 夜瑾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那个在灶火映照下、笑容明媚却带着明显算计的女人。 他,一国之君,吃了一碗面,被要价……一匹布? 还是指定了颜色和用途的布?! ------------ 第6章:一碗面,换匹布,这买卖很陛下 厨房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灶膛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 夜瑾拿着那双粗糙的木筷,僵在半空,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苏晓月,里面翻涌着震惊、荒谬,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敢跟他“算账”,还是为了一碗面!一匹布?!还是指定颜色的布?! 这女人,是疯了,还是觉得他脾气太好? 苏晓月迎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脸上那营业式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带着点无辜:“怎么?贵人觉得这价格不合适?那您开个价?”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事先声明,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你……”夜瑾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放下筷子,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顿时让狭小的厨房显得更加拥挤,阴影笼罩住苏晓月。“苏晓月,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强大的帝王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一旁的青果早已吓得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灶膛里。 苏晓月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调侃:“民女自然知道。正因知道,才更要明算账。不然,贵人您今天来吃碗面,明天来喝口汤,我这冷宫家底薄,可经不起这么白吃白喝。到时候饿死了,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吧?” 她句句在理,偏偏用最气人的方式说出来。暗指他堂堂皇帝,跑来冷宫蹭饭不给钱,还要把人吃穷? 夜瑾胸口一阵起伏,他发现跟这女人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她就像一块滚刀肉,软硬不吃,偏偏还占着歪理!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周身那股骇人的气势如潮水般退去。他重新坐下,甚至拿起筷子,又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面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苏晓月心里反而提起了警惕。暴怒的皇帝不可怕,冷静下来的皇帝才难缠。 果然,夜瑾吃完那根面条,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气开口:“一匹杭绸,雨后天青色。可以。” 苏晓月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么爽快?有诈? 却听夜瑾继续道:“不过,朕有个条件。” 来了。苏晓月不动声色:“贵人请讲。” “这布,朕可以给你。但从今往后,朕若来此用膳,你不得再以任何理由,索要其他物件。”夜瑾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一匹布,买断朕日后在此的所有膳食。这碗面,就当是定金了。” 苏晓月心中飞快盘算。一匹上好的杭绸,价值不菲,远超十碗八碗面的价格。皇帝这是想一次性买断,避免以后被她一次次“敲诈”?看起来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苏晓月岂是肯吃亏的主? 她眨了眨眼,露出为难的神色:“贵人,您这就不讲道理了。一匹布是不少,可也经不起坐吃山空啊。您想啊,今天吃面,明天万一想吃红烧肉呢?那肉多贵啊!后天又想喝鸡汤呢?鸡更贵!这一匹布,怕是吃不了几顿好的就没了。到时候您再来,我是给您做呢,还是不给您做呢?给您做,我亏本。不给您做,又显得我小气。这……这不是为难民女吗?”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在为民生大计发愁。 夜瑾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女人的脸皮厚度和算计能力。 “那你想如何?”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这样吧,”苏晓月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看在您是第一……哦不,第二次光顾的份上,我给您个优惠套餐。这一匹布呢,算您包月的定金。一个月内,您来吃饭,我只收基本的食材成本价,手工费就给您免了。当然,如果您要点特别费工夫的大菜,那得另算。怎么样,够意思吧?” 包月?成本价?手工费?夜瑾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废后说话,而是在跟一个市井奸商讨价还价! “苏晓月!”他忍无可忍,声音里带上了寒意,“你不要得寸进尺!” “民女不敢。”苏晓月立刻垂下眼,语气变得委屈巴巴,“只是这冷宫生存艰难,若非实在没办法,民女又怎敢与贵人计较这些铜臭之事?若是贵人觉得民女贪得无厌,那……那以后贵人还是莫要来了,也免得民女为难……” 以退为进!她这是吃准了他舍不得这口吃的! 夜瑾气得胸口发闷,偏偏那面条的香气似乎还在舌尖萦绕,勾得他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荒谬的“包月”方案!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晓月心里一紧,以为这单生意要黄了,甚至可能惹来更大的麻烦。 然而,夜瑾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冷宫的夜色中。 “娘娘……”青果这才敢出声,带着哭腔,“皇上是不是生气了?我们会不会……” 苏晓月看着皇帝消失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一番交锋,她也绷紧了神经。她摆摆手,安抚青果:“没事,他要是真想治罪,刚才就发作了。他这是……回去算账去了。” 果然,第二天下午,小栗子又来了。这次,他脸上表情更加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娘娘……皇上让奴才给您送来的。”小栗子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匹光滑如水、颜色正是“雨后天青”的上好杭绸! 苏晓月眼睛一亮,上手摸了摸,质感极佳。 “皇上……还让奴才带句话……”小栗子表情扭曲,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皇上说……‘包月’之事,准了。但若让朕发现你以次充好,或是敷衍了事……哼!” 最后那个“哼”字,小栗子学得惟妙惟肖,带着十足的皇帝式威胁。 苏晓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她接过那匹布,像抚摸宝贝一样:“回去禀报皇上,民女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欢迎下次光临!” 小栗子如释重负,赶紧溜了。他怕再多待一会儿,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苏娘娘,真是神人!连皇上都敢算计,还算计成功了! 苏晓月抱着那匹布,对青果扬了扬下巴:“走,青果,量尺寸去!咱们终于要有像样的窗帘了!” 她看着怀里这匹用一碗面“换来”的杭绸,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一匹布。 这是她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凭借自己的本事,挣来的第一份“产业”。 更是她向那个将她打入此地的男人,发出的第一声清晰而独特的宣言: 我苏晓月,就算在冷宫,也能活得好好的。而且,你想吃我做的饭,也得按我的规矩来。 陛下,这买卖,才刚刚开始呢。 ------------ 第7章:雨过天青,冷宫新象 那匹雨后天青色的杭绸,像一道明媚的春光,照进了长门宫灰败的色调里。 苏晓月是个行动派,拿到布的第二天,就拉着青果开始忙活。她没有先给自己做新衣,而是决定从改善居住环境开始。 “娘娘,这……这料子这么金贵,真拿来做窗帘啊?”青果摸着那光滑冰凉的绸缎,心疼得直抽气。在她看来,这应该裁成衣裙,或者好好收起来当传家宝才对。 “东西造出来就是用的,放着生虫才是暴殄天物。”苏晓月手脚麻利地量着窗户尺寸,“窗户是房子的眼睛,眼睛明亮了,心里才亮堂。咱们已经够憋屈了,不能再让这破窗户添堵。” 她指挥青果烧水,将布料仔细浆洗过,使其更加挺括。没有缝纫机,就一针一线地手缝。苏晓月前世为了研究传统美食,没少接触手工活,针线功夫虽不算顶尖,但做个简单的窗帘绰绰有余。 张太妃和赵嬷嬷听说后,也好奇地过来看。当她们看到苏晓月真的将那么好的绸缎往破窗户上挂时,也都惊呆了。 “苏娘娘,这……是不是太奢侈了些?”张太妃委婉地提醒。她虽出身世家,但在冷宫十几年,早已习惯了艰苦。 苏晓月正踩着凳子挂窗帘,闻言回头笑道:“太妃,您说,是咱们的心情重要,还是一匹死物重要?每天看着这破洞漏风的窗户,心情能好吗?心情不好,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您看,这颜色挂上去,是不是感觉屋里都亮堂了?” 她说着,将最后一角固定好,跳下凳子。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透过崭新的天青色绸缎窗帘照射进来,光线被过滤得柔和而明媚,给冰冷破败的殿内洒下一片清凉又温暖的色泽。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机。 张太妃看着那光影,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刚入宫时的某个午后。她怔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是啊……是亮堂多了。” 赵嬷嬷也喃喃道:“真好看……像把天空剪了一块挂屋里了。” 青果更是开心地拍手:“娘娘说得对!看着这窗帘,奴婢都觉得肚子没那么饿了!” 苏晓月得意地拍拍手:“这就叫环境改变心境!下一步,咱们得想办法把这漏风的地方堵一堵,再弄点厚实的棉被。冬天可就快来了。” 有了这匹布的开端,苏晓月对改善生活充满了干劲。她用剩下的边角料,给青果、张太妃和赵嬷嬷每人做了一个简单的发带或手帕,算是小小的福利,把三人都哄得眉开眼笑。 生活条件的改善,直接体现在了饭菜上。 有了皇帝“包月”提供的稳定(虽然需要她斗智斗勇去争取)食材来源,苏晓月的“小食堂”菜色日益丰富。她不再局限于简单的粥和饼,开始尝试更复杂的菜式。 这天,她用送来的新鲜鲈鱼,做了一道清蒸鱼。鱼肉雪白,仅用葱丝、姜丝和一点点猪油、酱油调味,最大程度保留了鱼本身的鲜甜。出锅时,浇上一勺热油,“刺啦”一声,香气四溢。 她又用嫩豆腐和肉末,做了一碗麻婆豆腐(虽然缺了关键的豆瓣酱和花椒粉,她用干菇粉和一点点茱萸代替,别有一番风味),红油赤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再加上一碟清炒时蔬,一锅碧莹莹的野菜汤,这顿饭,放在哪里都算得上丰盛了。 苏晓月照例分出一份,让青果给张太妃送去。 张太妃主仆如今几乎成了苏晓月的固定食客,伙食水平直线上升,连带着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赵嬷嬷每次来端饭,都感恩戴德,恨不得把苏晓月供起来。 然而,这冷宫里的香气,终究是藏不住的。 长门宫虽然偏僻,但并非与世隔绝。总有巡逻的侍卫、偶尔经过的宫女太监。那日益浓郁、花样翻新的饭菜香,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不断撩拨着过往之人的好奇心。 “嘿,你闻见没?长门宫那边,最近天天这么香!” “可不是嘛!听说里头就住了个废后和一个老太妃,哪来的这么好吃食?” “邪门了……难不成是闹鬼了?听说饿死的人,阴魂不散,会闻到饭菜香……” “呸呸呸!少胡说!我瞧着,怕是有什么古怪……” 流言蜚语,开始像暗流一样,在皇宫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蔓延。 这一日,苏晓月正在尝试用有限的材料做“叫花鸡”的改良版——叫花鸟(因为没鸡,只能用偶尔捕捉到的麻雀代替)。她用泥巴把处理好的麻雀裹起来,塞进灶膛里煨烤。 就在泥巴渐渐干裂,散发出混合着泥土和肉类的奇异香气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尖细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女声: “里面的人!出来回话!” 苏晓月眉头一皱,示意青果去看看。 青果跑出去,很快又脸色发白地跑回来:“娘娘!是……是柳贵妃宫里的掌事宫女,翡翠姑娘!” 柳贵妃?那个陷害原主,导致她被打入冷宫的死对头? 苏晓月眼神一冷。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平静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了出去。 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头戴珠花、面容俏丽却眼神倨傲的宫女,正是柳贵妃的心腹翡翠。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宫女,阵仗不小。 翡翠用手帕捂着鼻子,嫌恶地打量着破败的院落,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那扇崭新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天青色窗帘上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和嫉妒。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大排场。”苏晓月走到院中,语气平淡,“原来是翡翠姑娘。怎么,柳贵妃娘娘有何指教?” 翡翠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苏晓月,见她虽然衣着朴素,但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憔悴落魄,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她抬高了下巴,用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道: “苏氏,贵妃娘娘听闻冷宫近日屡有异动,香气不绝,恐有秽乱宫闱、行巫蛊厌胜之事,特命我来查看!你这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秽乱宫闱?巫蛊厌胜?好大的帽子! 青果吓得浑身发抖。张太妃院里的赵嬷嬷也听到了动静,躲在门后,紧张地观望。 苏晓月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翡翠姑娘说话可要讲证据。我这冷宫地界,除了偶尔有几只野猫野狗路过,连个鬼影子都少见,何来秽乱?至于巫蛊厌胜……”她目光扫过翡翠,“姑娘是觉得,贵妃娘娘凤体欠安,是我这远在冷宫的人给咒的?” 翡翠被她噎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你少油嘴滑舌!那这香气是怎么回事?还有这窗帘!你一个罪妇,哪来的这些好东西?定是偷奸耍滑,私通外男所得!” “放肆!”苏晓月脸色一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她虽为废后,但余威犹在,这一声呵斥,竟让翡翠和她身后的宫女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本宫即便身在冷宫,也由不得你一个奴婢信口雌黄,污蔑清白!”苏晓月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这香气,不过是本宫采些野菜,煮些粗食果腹。这窗帘……”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皇上赏的。怎么,翡翠姑娘是对皇上的赏赐有意见?还是觉得,皇上赏我东西,需要经过柳贵妃的同意?” 她把“皇上赏的”四个字咬得极重。 翡翠的脸色瞬间变了。皇上赏的?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记得这个废后?还赏她东西?但……看那绸缎的质地和颜色,绝非俗物,若不是御赐,一个废后确实不可能有。 难道……皇上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翡翠心中升起,让她惊疑不定,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苏晓月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继续施压:“至于贵妃娘娘关心冷宫……真是有心了。不过,这长门宫的事,自有宫规和内务府管辖。翡翠姑娘若真觉得有何不妥,大可去禀明内务府总管,或者……直接去回禀皇上,请他定夺。何必在此与本宫一个罪妇多费唇舌?” 她一番话,连消带打,既抬出皇帝压人,又点明柳贵妃越权,还暗讽她不敢将事情闹大。 翡翠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本是来抓把柄立威的,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若真闹到皇上那里,万一皇上真的关注这废后,自己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少拿皇上压人!”翡翠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我……我自会禀明贵妃娘娘!我们走!” 说完,带着两个小宫女,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那背影颇有几分狼狈。 看着她们走远,青果和门后的赵嬷嬷才长舒一口气,围了上来。 “娘娘,您太厉害了!”青果一脸崇拜。 赵嬷嬷也心有余悸:“苏娘娘,这柳贵妃怕是盯上咱们了,以后可要小心啊。” 苏晓月看着那行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冷。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贵妃既然注意到了这里,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她苏晓月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转身,走向厨房,语气轻松地对青果说:“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咱们的‘叫花鸟’应该快好了,看看味道怎么样。” 空气中,那混合着泥土焦香的肉味越发浓郁。危机暂时解除,但暗流已然涌动。这冷宫,注定无法再平静下去了。 ------------ 第8章:贵妃疑心,暗流汹涌 翡翠回到柳贵妃所居的华阳宫,添油加醋地将冷宫所见禀报了一番,尤其强调了那匹“雨后天青”的杭绸和苏晓月红润的气色。 “娘娘,您没瞧见,那苏氏哪有半点落魄样子!眼神亮得吓人,还敢抬出皇上来压奴婢!那绸缎,若非御赐,她一个罪妇如何能有?奴婢瞧着,皇上他……怕是……”翡翠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柳贵妃斜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榻上,纤纤玉指捏着一颗晶莹的葡萄,闻言,指尖微微用力,葡萄汁液染红了她的指甲。她生得极美,眉眼精致,肤若凝脂,但此刻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却淬满了冰霜和嫉恨。 “皇上……”她红唇轻启,声音娇柔,却带着一丝寒意,“本宫就说,近日皇上怎么总说政务繁忙,来后宫的次数都少了……原来,是惦记上冷宫里的残花败柳了?” 她怎能不恨?当初费尽心机才将苏晓月那个空有家世、头脑简单的女人扳倒,自己独享圣宠。没想到,那女人被打入冷宫都能阴魂不散!皇上竟然还私下赏赐东西?这简直是在打她柳盈盈的脸! “娘娘,那苏氏定然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皇上!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啊!”翡翠急忙道。 柳贵妃冷哼一声,将捏烂的葡萄扔进一旁的玉碟里:“理会?自然要理会。不过,直接动手,太落了下乘,也容易惹皇上不快。” 她微微眯起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皇上既然对她那口吃食感兴趣……那咱们,就从这‘吃’字上做文章。” 她招手让翡翠近前,低声吩咐道:“你去,想办法收买御膳房或者内务府往冷宫送东西的人,不必拦着,反而要让他们送得‘更好’些。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什么花样来。另外……”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找机会,在她那些食材里,加点‘料’。记住,要慢性的,不易察觉的。本宫要让她,慢慢被掏空身子,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那个鬼地方!” “是!娘娘英明!”翡翠眼中闪过兴奋的光,领命而去。 柳贵妃看着窗外繁花似锦的庭院,玉手紧紧攥住了榻边的流苏。苏晓月,冷宫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想靠着一点厨艺翻身?做梦! 与此同时,冷宫内的苏晓月,并未因击退翡翠而放松警惕。她深知柳贵妃的为人,睚眦必报,绝不会轻易罢休。 她更加仔细地检查小栗子送来的每一份食材,闻,看,甚至用银簪悄悄试探。所幸,暂时并未发现异常。或许是因为皇帝刚赏赐过东西,柳贵妃还不敢立刻动手? 她也加强了与张太妃的联盟。两位昔日位份最高的女人,如今在冷宫相依为命,一个提供生存智慧和美食,一个提供宫闱经验和人脉信息(虽然多年过去,很多人情已经淡薄,但总比没有强)。赵嬷嬷则负责外围的警戒和消息打探。 这晚,苏晓月用皇帝送来的新鲜羊肉,炖了一锅萝卜羊肉汤。汤色奶白,羊肉酥烂,萝卜清甜,撒上翠绿的香菜,驱寒暖身,在这秋意渐浓的夜晚,是绝佳的美味。 她和青果、张太妃、赵嬷嬷四人围坐在小厨房里,就着温暖的灶火,喝着热汤,吃着新烙的饼,倒也其乐融融。 张太妃喝着汤,感慨道:“说起来,皇上……已有许久未曾这般赏赐过冷宫了。”她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晓月一眼,“苏娘娘,皇上他……或许对你,并非全然无情。” 苏晓月正吹着汤勺里的热气,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嗤笑一声:“太妃,您可别想多了。皇上赏赐,不是因为对我有情,是因为我做的饭对他有吸引力。这跟喜欢一只会抓老鼠的猫,没什么区别。” 她看得通透。夜瑾对她,或许有好奇,有对美食的贪恋,甚至有一丝因冤枉她而产生的微妙愧疚,但绝谈不上情爱。帝王之心,深似海,岂会轻易为一人波动? 张太妃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她活了大半辈子,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看着苏晓月,总觉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或许……能创造奇迹呢?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青果耳朵尖,小声道:“娘娘,好像……又是皇上?” 苏晓月挑眉,放下汤碗。这位“包月”客户,倒是挺勤快。 夜瑾依旧是独自一人,踏着月色而来。他走进厨房,看到围坐在一起的四人,以及中间那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张太妃和赵嬷嬷连忙起身行礼,神色紧张。 夜瑾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苏晓月身上。她似乎刚喝完汤,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眼神清亮,在灶火的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鲜活感。这画面,与他记忆中那个或端庄、或哀怨的皇后形象,截然不同。 “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晓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饼屑,很是自然地招呼:“贵人来了?正好,羊肉汤还有,趁热喝一碗驱驱寒?” 她这态度,仿佛来的不是皇帝,而是隔壁来串门的邻居。 夜瑾的目光扫过那锅汤,香气诱人。他也没客气,走到苏晓月刚才坐的位置旁(张太妃和赵嬷嬷早已识趣地退到一旁),坐了下来。 苏晓月亲自给他盛了一大碗汤,又拿了一张新烙的饼递过去。 夜瑾接过,先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下,羊肉的鲜香和萝卜的清甜完美融合,瞬间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他这几日确实政务繁忙,胃口不佳,此刻却觉得食欲大开。 他吃得很安静,但速度不慢。一碗汤很快见底,那张饼也吃了大半。 苏晓月在一旁看着,心里盘算着这次该收点什么“费用”。总不能老是布料吧?得换点实用的,比如……厚棉被?或者炭火? 她正想着,夜瑾却放下了碗,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恨朕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厨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张太妃和赵嬷嬷吓得大气不敢出,青果更是缩起了脖子。 苏晓月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吃饱了撑的想来点餐后“谈心”? 她抬眸,对上夜瑾深邃的目光,那里面似乎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恨吗?原主或许是恨的。但她苏晓月,一个外来者,对夜瑾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恨情仇。她更多的,是一种身处险境的警惕和为自己谋求出路的算计。 她想了想,语气平静地回答:“说完全不怨,是假的。毕竟,谁也不想被冤枉,更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她指了指四周的破败,“但恨,是一种很耗费心力的事情。我现在每天忙着想办法填饱肚子,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点,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恨一个人。” 她顿了顿,看着夜瑾,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更何况,恨您有什么用?能让您把我放出去?还是能让饭菜变得更香?既然没用,那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晚上吃什么实在。” 这番言论,再次刷新了夜瑾的认知。他从未听过哪个后宫女子,会用如此“务实”甚至“市侩”的角度来看待恩怨情仇。不恨,不是因为宽宏大量,而是因为……“没闲工夫”?“不划算”? 这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夜瑾看着她那双清澈坦荡、没有丝毫伪饰的眼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那件事……朕会查。” 苏晓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查?都过去这么久了,证据恐怕早就被柳贵妃销毁干净了。她并不抱太大希望。 “那就多谢贵人了。”她敷衍地应了一句,然后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贵人,眼看天就冷了,您看这‘包月’的伙食费,能不能预支点?比如,折换成几床新棉被和银霜炭?不然,万一我冻病了,可就没人给您做好吃的了。” 夜瑾:“……”刚升起的那点复杂情绪,瞬间被她这赤裸裸的“讨债”行为击得粉碎。 他看着她那副“我这是为你着想”的表情,忽然觉得,跟这女人谈风花雪月、恩怨情仇,简直是对牛弹琴。 他黑着脸站起身,甩下一句:“朕明日让人送来!” 然后,再次带着一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拂袖而去。 苏晓月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满意地笑了。嗯,看来今晚的“餐后服务”效果不错,成功预支到了过冬物资。 张太妃和赵嬷嬷面面相觑,对苏晓月这种“捋虎须”还能全身而退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苏晓月自己知道,她是在走钢丝。每一次试探和算计,都是在挑战皇帝的底线。但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她别无选择。 而宫墙之外,柳贵妃的毒计,已然如暗网般悄然撒下。这口看似平静的冷宫小锅,即将被投入新的毒饵,掀起更大的波澜。 ------------ 第9章:棉被炭火,毒计暗藏 皇帝夜瑾虽然被苏晓月“气”走了,但效率却出奇的高。第二天下午,小栗子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三床厚实的新棉被和两筐上好的银霜炭,送到了长门宫。 “娘娘,皇上赏的!”小栗子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直视苏晓月,“皇上还说……让您……保重身子。” 苏晓月检查着棉被,柔软蓬松,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炭也是顶好的银霜炭,烧起来无烟耐烧。她心里满意,看来昨晚的“进谏”很成功。 “有劳公公了。”苏晓月点点头,顺手从厨房里拿了一小碟早上刚做的桂花糕,递给小栗子,“一点心意,公公尝尝。” 小栗子受宠若惊地接过,连声道谢,但眼神里的那丝不安更明显了。他匆匆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苏晓月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这小栗子,今天似乎有点反常? 她没有声张,将棉被分给张太妃一床,自己和青果留两床(一床铺一床盖)。炭也分过去一半。有了这些,这个冬天总算有了底气。 张太妃摸着柔软的新棉被,眼眶微湿,对苏晓月更是感激不尽。 然而,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天。 这天,小栗子又来送食材,除了常规的米面肉菜,还多了一个精致的食盒。 “娘娘,”小栗子低着头,声音有些发虚,“这是……这是内务府额外拨下来的……说……说是看冷宫清苦,特意赏的滋补品。”他指了指那个食盒。 苏晓月打开食盒,里面是品相极好的红枣、桂圆、枸杞,还有一小包燕窝。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内务府会这么好心?特意关照冷宫?苏晓月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颗红枣,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颜色和形状。表面看,并无异常。但她前世作为顶尖大厨,对食材的敏锐度远超常人。她隐约觉得,这红枣的气味,似乎比正常的红枣多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酸气。 她又检查了桂圆和枸杞,最后拿起那包燕窝。燕窝色泽白皙,盏形完整,看起来是上品。但她用手指轻轻捻起一小撮,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燕窝,似乎被处理得过于“干净”了,少了天然燕窝应有的那股淡淡的腥气(蛋白质味道),反而有一种不自然的滑腻感。 “小栗子,”苏晓月放下燕窝,目光平静地看向他,“这滋补品,是内务府哪位大人吩咐送的?” 小栗子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是……是王总管吩咐的……” 王总管?就是那个上次来抢鸡被苏晓月吓走的王公公?他会有这么好心?苏晓月心中冷笑。 她看着小栗子那副心虚的样子,忽然道:“小栗子,抬起头看着我。” 小栗子吓得一哆嗦,勉强抬起头,眼神躲闪。 “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苏晓月语气放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要想清楚,有些东西,沾上了,就是掉脑袋的罪过。皇上近日常来我这儿用膳,若是我这里吃出了什么问题……你觉得,皇上第一个会找谁?” 小栗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娘娘!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这真是王总管让送来的!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也要看奉谁的命,行什么事。”苏晓月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寒意,“是柳贵妃?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诛九族的大罪都敢沾?” “没有!没有!”小栗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娘娘明鉴!奴才真的不知道!王总管只说……说是上头的意思,让好好‘关照’冷宫……奴才……奴才以为就是寻常的克扣,没想到……没想到他们敢下毒啊!” 果然如此!苏晓月心中一片冰冷。柳贵妃的动作好快!手段也够毒!用这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慢慢损耗她的身体,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冷宫,谁也不会怀疑! “起来吧。”苏晓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后怕,“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你。但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但凡送到我这里的东西,尤其是吃食,你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告诉我!否则,我出了事,你也别想活!” “是是是!奴才记住了!谢娘娘不杀之恩!”小栗子磕头如捣蒜,这次是真的怕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卷入了后宫最阴险的争斗中,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些东西,”苏晓月指着那食盒,“原样带回去,就说不合我用,退回去了。以后,但凡不是经你手、或者你无法完全保证安全的东西,一律不收!明白吗?” “明白!奴才明白!”小栗子连忙将食盒收好,如同捧着烫手山芋。 打发走惊魂未定的小栗子,苏晓月看着那筐正常的食材,心情沉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柳贵妃这次失手,绝不会甘心,下次只会更隐蔽,更狠毒。 她必须想办法破局。仅仅被动防御是不够的。 当晚,夜瑾再次“如期而至”。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不请自来的感觉,享受这种打破规矩的隐秘乐趣。 今晚苏晓月做的是简单的葱油拌面,配上几碟清爽的小菜。夜瑾吃得很满足。 吃完后,他照例坐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这几日朝堂上为边疆战事和漕运改革之事争论不休,他心烦意乱,只有在这狭小温暖的厨房里,听着面条吸溜的声音,闻着简单的食物香气,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苏晓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贵人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朝政繁忙?” 夜瑾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会关心这个。“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国事固然重要,但龙体更紧要。”苏晓月擦着灶台,语气平常得像拉家常,“我看您近日似有郁结于心、肝火旺盛之象。光靠饮食调理,终究慢些。” 夜瑾挑眉:“哦?你还会看病?” “看病不会,但药膳略知一二。”苏晓月转过身,看着他,“比如您这情况,可用夏枯草、菊花、决明子泡水代茶饮,有清肝明目、疏郁散结之效。或者,用猪肝、枸杞、菠菜煮汤,也能滋阴降火。都是简单易得的东西,比喝那些苦药汤子强。” 她说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药膳常识,但由她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用这种闲聊的方式说出来,效果却截然不同。 夜瑾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没有说话。他自然有太医请平安脉,开方调理。但太医说话,无不是战战兢兢,引经据典,生怕担责任。从未有人像她这样,如同关心一个普通人般,用最朴素的道理,告诉他该吃什么喝什么来缓解疲惫。 这种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纯粹的关心(至少表面上是),让他那颗被朝政和权谋包裹得冰冷坚硬的心,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你倒是懂得多。”他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柔和了些许。 苏晓月笑了笑:“久病成医,久饿成厨嘛。在冷宫闲着也是闲着,翻过几本杂书罢了。”她适时地露出一点落寞的神情,“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这人啊,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被人冤枉的时候。” 她再次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冤枉”二字,却不再纠缠,而是巧妙地将其与“关心龙体”联系在一起。 夜瑾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紧。他看着烛光下她低垂的眉眼,那抹落寞不似伪装。想起翡翠去华阳宫、以及内务府突然“关照”冷宫的消息,他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 柳盈盈……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而眼前这个女人,在遭遇不公、身处绝境时,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摇尾乞怜,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硬生生在这废墟里开辟出了一方天地,甚至……还在关心他这个“仇人”的身体。 这份坚韧、智慧和……坦荡,让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当初那桩“谋害皇嗣”的案子,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铁证如山? “朕知道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天色不早,朕该回去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带着怒气离开,而是深深地看了苏晓月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包含了审视、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送走夜瑾,苏晓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就是静待发芽了。柳贵妃,咱们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而你最大的倚仗——皇帝的信任,已经开始动摇了。 ------------ 第10章:帝心初动,暗夜杀机 夜瑾回到养心殿,并未立刻歇息。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御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苏晓月那张在灶火映照下平静又带着一丝落寞的脸,和她那句“久饿成厨,久病成医……尤其是被人冤枉的时候”,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并非昏君,当初废后,一是因为“证据”确凿(那碗被指出有问题的安胎药,以及柳贵妃贴身宫女的“亲眼所见”),二是因为苏晓月母家势大,他早有敲打之意。将她打入冷宫,是政治权衡的结果。 但如今,苏晓月母家已因后续牵连逐渐失势,而柳贵妃的家族却如日中天。朝堂之上,柳氏一党近来也愈发跋扈。平衡,似乎正在被打破。 更重要的是,苏晓月本人,与他印象中那个骄纵浅薄的女人,判若两人。她的坚韧、智慧,以及那份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的、近乎嚣张的鲜活,都让他无法再将“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与她轻易挂钩。 “高无庸。”夜瑾沉声唤道。 一直候在殿外阴影里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躬身而立。他是夜瑾的暗卫首领,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皇帝绝对忠诚。 “去查。”夜瑾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冰冷,“三年前,柳贵妃小产一事,所有经手之人,尤其是那个指证皇后的宫女,给朕重新彻查。记住,要隐秘。” “老奴遵旨。”高无庸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如同鬼魅般退下。 夜瑾靠在龙椅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他希望是自己多疑了。但若真是冤案……他脑海中浮现出苏晓月那双清冽的眼睛,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 华阳宫内,柳贵妃也得到了消息。 “什么?皇上派人去暗查三年前的旧事?!”柳贵妃猛地从贵妃榻上坐起,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怎么会突然……是因为那个贱人?!” 翡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奴婢……奴婢也不知。只是隐约听到养心殿那边传来的风声,是高公公亲自去办的……” “高无庸!”柳贵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老阉狗,是皇帝最忠心的狗,他出手,事情就严重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绝不能让他们查到任何蛛丝马迹!那个指证的宫女,早就被她“妥善”处理了。其他知情人,也都打点好了。只要没有人证…… 可是,万一呢?万一皇上因为对那贱人产生了怜惜,非要刨根问底呢?君心难测! 恐慌之后,是滔天的嫉恨和杀意。苏晓月!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必须尽快除掉她!只要她死了,死无对证,皇上再怀疑,也只能不了了之! “翡翠!”柳贵妃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至极的光芒,“之前的计划不行了!夜长梦多!本宫要她……立刻!马上!死!” 翡翠吓了一跳:“娘娘,可是皇上那边……” “顾不了那么多了!”柳贵妃咬牙切齿,“做得干净点,弄成意外!冷宫那种地方,失火、坠井、或者被疯妇所杀,什么意外不能有?!” 她俯身,在翡翠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翡翠听得脸色发白,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奴婢这就去安排! 长门宫内,苏晓月对此一无所知,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小栗子这两天送东西时,眼神里的恐惧更深了,总是匆匆来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张太妃也悄悄提醒她:“苏娘娘,老身这两日总觉得心神不宁,这宫里……怕是要起风了。你要万事小心。” 苏晓月点头,她加强了戒备。晚上睡觉时,在门后放了容易发出声响的瓦罐,让青果和自己轮流守夜。她甚至用削尖的木棍做了几根简易的“武器”藏在顺手的地方。 这晚,月黑风高,乌云遮住了星月,冷宫内外一片死寂,只有秋风刮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 轮到苏晓月守夜,她裹着新棉被,靠坐在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青果在她身边睡得正熟。 约莫子时,万籁俱寂之中,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 苏晓月瞬间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轻轻推醒了青果,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声音越来越近,是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他们动作很轻,显然是练家子,正朝着她这间主殿摸来! 苏晓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来了!柳贵妃的杀招来了! 她悄悄移动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往外看。黑暗中,隐约可见两个穿着夜行衣的模糊身影,如同鬼魅般翻过了低矮的院墙,落地无声,正朝着她的房门逼近!其中一人手里,似乎还拿着明晃晃的短刀! 怎么办?硬拼肯定不行!呼救?这冷宫深处,谁能听见? 电光火石之间,苏晓月脑中飞速运转。她猛地想起厨房里那口烧着热水、用来暖屋的小炭炉! 她压低声音对吓傻的青果急速道:“躲到床底下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然后,她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小厨房,一把提起那口滚烫的、还在冒着热气的小铁锅(里面是她准备明天早上用的热水),又抓起灶台边的盐罐和辣椒粉(这是她好不容易弄来调味的)!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轻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刀撬开了! 两个黑影如同猎豹般窜了进来,直扑床榻! 就是现在! 苏晓月用尽全身力气,将一锅滚烫的开水,朝着那两个黑影泼了过去! “哗啦——!” “啊!!!”黑暗中响起两声凄厉的惨叫!滚烫的开水劈头盖脸,饶是练家子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趁他们被烫得视线模糊、动作迟滞的瞬间,苏晓月将手里的盐罐和辣椒粉,狠狠朝着他们的眼睛撒了过去! “我的眼睛!!”更加痛苦的嚎叫声响起!盐和辣椒粉进入被开水烫过的皮肤和眼睛,那种滋味,简直是酷刑! 两个刺客彻底失去了方寸,捂着脸在地上痛苦翻滚。 苏晓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尖叫:“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 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冷宫虽然偏僻,但并非完全没有巡逻的侍卫!她赌的就是这一点!制造混乱,引起注意! 果然,远处的宫道上,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呼喝声:“那边!什么声音?!”“好像是长门宫!”“快去看看!” 地上的两个刺客听到动静,知道事败,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翻墙逃走。 但苏晓月岂会让他们如愿?她早就看准了位置,抄起墙角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朝着那个动作稍慢的刺客腿弯狠狠砸去!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那名刺客扑倒在地。 另一个刺客见状,不敢停留,狼狈地翻墙逃走。 就在这时,巡逻的侍卫终于赶到了,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破败的院落。他们看到倒在地上的黑衣刺客,以及手持木棍、脸色苍白却眼神凶狠的苏晓月,都惊呆了。 “有……有刺客!快抓住他!”苏晓月指着地上那个断腿的刺客,声音颤抖却清晰。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那名刺客制服。 养心殿内,夜瑾刚刚歇下,就被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惊醒。 “陛下!陛下!长门宫出事了!有刺客行刺苏……苏氏娘娘!” 夜瑾猛地坐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怒火瞬间席卷了他! “备驾!去长门宫!”他声音嘶哑,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袍,只穿着寝衣就冲了出去。 当他带着大队侍卫火急火燎地赶到长门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院落被火把照得通明,一名黑衣刺客被侍卫押着,地上还有水渍和散落的盐粒、辣椒粉。苏晓月披散着头发,裹着棉被,站在屋檐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火焰。 她看到夜瑾,没有哭诉,没有晕倒,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陛下,您看到了。有人,要臣妾死在这冷宫里。” 夜瑾的目光扫过现场的狼藉,落在苏晓月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再看向那名被擒的刺客,一股滔天的怒意和杀机从他心底涌起!这不仅仅是行刺,这是对他帝王权威的赤裸裸的挑衅!是在打他的脸! 他大步走到苏晓月面前,脱下自己的龙纹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将她紧紧裹住。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朕看到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风暴,“你放心。” 他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那名刺客,语气森寒如九幽地狱: “给朕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刻,帝王的雷霆之怒,终于被彻底点燃。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这看似平静,却早已暗流汹涌的冷宫。 ------------ 第11章:雷霆之怒,暗卫出手 夜瑾的龙纹外袍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独特的龙涎香气,沉重地压在苏晓月肩上。这突如其来的庇护姿态,让她有瞬间的恍惚。但肩上真实的重量和眼前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让她迅速清醒。 这不是温情,这是帝王权威被触犯后的暴怒。她,不过是这怒火的导火索和……暂时的载体。 侍卫们早已将那名断腿的刺客五花大绑,嘴里塞了破布,防止他咬舌自尽。另一名逃走的刺客,也有侍卫循着血迹追去。 夜瑾没有再看苏晓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名被擒的刺客身上。那双平日里深邃难测的眸子,此刻寒光四射,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 “带走。”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侍卫心头一凛。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那名刺客拖了起来。刺客腿骨断裂,疼得浑身抽搐,却因嘴被堵住,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 夜瑾转身,对紧随其后的太监总管吩咐:“传朕旨意,封锁长门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加派侍卫看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吓得瑟瑟发抖的青果和闻声赶来的张太妃主仆,“保护好里面的人,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奴才遵旨!”太监总管连忙应下,立刻去安排。 夜瑾这才看向苏晓月,语气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你受惊了,先回去歇着。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寝衣在火把光影中翻飞,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侍卫们押着刺客,紧随其后。 大队人马如同潮水般退去,长门宫瞬间又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张气息。 苏晓月站在原地,看着夜瑾消失的方向,缓缓拉紧了肩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袍。交代?她不需要交代,她需要的是活下去的保障。而今晚,她似乎……赌对了。 刺客被直接带到了皇宫最深处,一处连月光都难以企及的阴暗地牢——慎刑司的暗牢。 这里不属于内务府,直属于皇帝,由暗卫掌控,是专门处理宫中最隐秘、最黑暗事务的地方。墙壁上沾着洗不净的深褐色污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夜瑾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无表情。高无庸如同影子般立在他身侧。 那名断腿的刺客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堵嘴的破布被取下。他惊恐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看着那个高踞在上、如同阎罗王般的年轻帝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说。”夜瑾开口,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 刺客咬紧牙关,试图顽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什么都不知道!” 夜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向高无庸。 高无庸会意,微微躬身,然后缓步走到刺客面前。他干枯的手指如同鹰爪,轻轻拂过刺客被开水烫伤、又被盐和辣椒灼伤的脸颊。 “啊——!”刺客发出凄厉的惨叫,那触碰带来的痛苦远超伤口本身。 “杂家年纪大了,不喜欢见血。”高无庸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夜枭,“但总有些法子,能让铁打的汉子,变成一滩烂泥。” 他挥了挥手。旁边一个沉默的暗卫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不是刑具,而是几根细长的银针和几个小瓷瓶。 高无庸拿起一根银针,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人身上,有好多穴位。扎对了,能通经活络。扎错了……”他将银针缓缓刺入刺客手臂的一个穴位。 “呃啊——!”刺客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球暴突,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青筋毕露,仿佛正在承受千刀万剐之苦,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痛苦,并非作用于皮肉,而是直接刺激神经,深入骨髓! 几秒钟后,高无庸拔出银针。刺客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夜行衣,看向高无庸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现在,想说点什么了吗?”高无庸慢条斯理地问。 “我……我说……”刺客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是……是华阳宫……柳贵妃……身边的翡翠姑娘……找的我们……让我们……把那个废后……弄成意外……”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柳贵妃”三个字,夜瑾的瞳孔还是骤然收缩,握着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一股被背叛和愚弄的狂怒,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好一个柳盈盈!好一个蛇蝎毒妇! “证据。”夜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有定金……是翡翠姑娘给的一对金镯子……在我……在我住处床下的砖缝里……”刺客断断续续地交代,“还说……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黄金……” “另一个同伙,是谁?”高无庸追问。 “是……是京畿一带的……流匪……叫黑三……轻功好……” 高无庸看向夜瑾。夜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处理干净。”他吐出三个字,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充满绝望和痛苦的暗牢。 高无庸躬身领命。地牢里,很快响起了最后一声短促的闷哼,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夜瑾没有回养心殿,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 柳贵妃……柳家……牵扯太深。眼下边疆不稳,漕运改革也需柳家支持,若此时动柳盈盈,势必引起朝堂震动,甚至可能逼反柳家…… 但,难道就这么算了?任由那个毒妇逍遥法外?一想到苏晓月苍白着脸站在冷宫里的样子,一想到她差点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那破地方,他心中的怒火就难以平息! 更何况,这次是刺杀废后,下次,是不是就敢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帝王枕畔,岂容这等毒蛇安睡?! “高无庸。”夜瑾沉声道。 高无庸如同鬼魅般出现。 “那个宫女,三年前指证皇后的那个,她的家人,给朕‘请’到京城来‘妥善安置’。”夜瑾眼中寒光闪烁,“还有,柳贵妃宫中,所有心腹宫女太监,给朕盯死了!朕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奴明白。”高无庸躬身。皇帝这是要秋后算账,但要讲究策略。先剪除羽翼,收集证据,等待时机。 “另外,”夜瑾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长门宫那边……增派朕的暗卫暗中保护,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一应用度,按……按嫔位份例,从朕的私库走,不必经过内务府。” 高无庸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但立刻应道:“是。” 嫔位份例?私库支取?这已是一种无声的平反和极大的荣宠了。陛下对那位苏娘娘,看来是真的上了心。 夜瑾挥挥手,高无庸悄然退下。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夜瑾独自坐在巨大的龙椅上,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怀念长门宫那个狭小却温暖的厨房,怀念那碗简单却熨帖肠胃的热汤面。 苏晓月……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因为美食,而是真正开始对那个身处漩涡中心却异常冷静坚韧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复杂的探究欲。 而华阳宫中的柳贵妃,此刻还不知死神已经叩响了门铃,仍在为自己的“果断”而暗自得意,等待着冷宫传来“好消息”。 风暴,已然降临。 ------------ 第12章:暗流加剧,柳妃惶恐 华阳宫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柳贵妃一夜未眠。派出去的刺客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反倒是天刚蒙蒙亮,她就隐约听到宫人议论,说昨夜长门宫那边似乎有动静,惊动了圣驾。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 “翡翠!”她声音尖利地喊道,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翡翠连滚爬爬地进来,脸色比柳贵妃还要难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不好了!奴婢刚打听到……昨夜……昨夜长门宫真的出事了!有刺客!但……但苏氏没死!皇上亲自去了!还……还抓了一个活口!” “什么?!”柳贵妃猛地从榻上站起,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她扶住桌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活口?!是谁的人?!”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翡翠哭丧着脸,“慎刑司那边口风紧得很,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但……但皇上震怒,下令封锁了长门宫,还加派了侍卫!” 柳贵妃浑身冰凉。活口!皇上亲自过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事情已经彻底败露!那个刺客能扛得住慎刑司的酷刑吗?万一招供出来…… 她不敢再想下去。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太了解夜瑾了,那个男人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最是冷酷无情,尤其厌恶被人欺骗和操控!若让他知道三年前那件事也是她做的……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柳贵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狠绝。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却依旧倾城的容颜,深吸一口气。 “翡翠,给本宫梳妆,用那套赤金点翠的头面,还有皇上赏的云锦宫装。”她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 现在,能压住皇上,或许能帮她转圜的,只有深居简出、但地位尊崇的太后了!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在皇上发难之前,稳住太后! 长门宫虽然被封锁,但待遇却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天一早,不再是畏畏缩缩的小栗子,而是一位面生的、神情严肃的中年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几个大箱子过来了。 “苏娘娘,”那太监规矩地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奴才奉皇上旨意,给您送些日用之物。” 箱子打开,里面是崭新的锦被绸缎、精致的瓷器茶具、上等的银霜炭和手炉,甚至还有几盒品质极佳的胭脂水粉和几本崭新的书籍。吃食更是精细,时令鲜果、各色点心、山珍海味,一应俱全,远超嫔位份例。 青果和张太妃主仆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晓月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心中了然。这是皇帝的补偿,也是他态度的明确信号——他信了她的话,并且,开始重视她的安危和……存在。 “有劳公公了。”苏晓月淡淡道。 那太监又道:“皇上吩咐了,娘娘有何需求,可直接告诉奴才,奴才姓常,负责长门宫一应事务。”这等于派来了一个直属皇帝的管事太监,彻底绕开了内务府和柳贵妃的掌控。 “多谢常公公。”苏晓月点头。她知道,这看似优渥的待遇背后,是更深的漩涡。她已经被正式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常公公办事利落,安排人将东西归置好,又仔细检查了门窗安全,增派了可靠的侍卫把守,这才离去。 人一走,青果就激动地扑到那些好东西前,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娘娘!咱们……咱们这是不是苦尽甘来了?” 张太妃却忧心忡忡地拉着苏晓月的手:“苏娘娘,这……福兮祸所伏啊。柳贵妃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如今狗急跳墙,怕是会使出更阴毒的手段。” 苏晓月握住张太妃冰凉的手,安慰道:“太妃放心,我心里有数。如今皇上既然表明了态度,我们反而比之前更安全了些。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还是要更加小心。” 她看着那些华丽的衣料和吃食,眼神警惕。尤其是食物,柳贵妃上次下毒未成,这次会不会利用这些“御赐”之物做文章? “青果,”她吩咐道,“以后所有送来的吃食,尤其是点心、补品,一律先不要动。我们暂时还是吃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 “是,娘娘!”青果现在对苏晓月言听计从。 柳贵妃果然去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哭得梨花带雨,只字不提刺杀之事,反而倒打一耙,说皇上近日被冷宫那个废后迷惑,屡屡驾临,如今更是为了她大动干戈,封锁宫苑,恐有损圣德,求太后规劝皇上。 太后年事已高,平日吃斋念佛,不理俗务,但最重规矩和皇家颜面。听了柳贵妃的哭诉,又见她容貌憔悴,我见犹怜,心下便信了几分,对那个“魅惑君上”的废后生出了不满。 “哀家知道了。”太后捻着佛珠,淡淡道,“皇上那边,哀家会说说他。你且宽心,你是贵妃,要有容人之量,也要稳住心神,莫要失了体统。” 柳贵妃心中暗喜,连忙叩谢。只要太后站在她这边,皇上总要顾忌几分。 然而,她刚从慈宁宫出来,心腹太监就急匆匆来报,脸色惨白:“娘娘……不好了!咱们安排在御膳房和内务府的几个眼线……刚刚……刚刚都被常公公的人以各种由头撵出宫去了!” “什么?!”柳贵妃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常公公是皇上的人!这是皇上在清洗她的势力!动作这么快,这么狠! 她意识到,皇上的怒火,远比她想象的更猛烈!太后的规劝,恐怕也未必能完全压住! 更让柳贵妃恐惧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晚,那个侥幸逃脱的刺客黑三,竟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华阳宫后墙的阴影里!他受了伤,衣衫褴褛,眼神如同困兽。 “娘娘……救命!”黑三压低声音,带着绝望的疯狂,“我被官府通缉,无处可去了!您再不给条活路,我就……我就把一切都抖出去!” 柳贵妃在寝殿内听到翡翠颤抖的禀报,惊得魂飞魄散!这个亡命之徒,竟然敢找上门来威胁她?! “杀了他!立刻杀了他!”柳贵妃尖叫道,声音因恐惧而扭曲。黑三活着,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 “娘娘,不行啊!”翡翠哭道,“他现在躲在宫外暗处,我们的人一时找不到他!而且……而且他若死了,万一留下什么线索指向我们……” 柳贵妃瘫软在地,浑身冰凉。她现在真是进退维谷!杀不得,留不得!这个黑三,成了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 绝望之中,一个更恶毒、更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既然苏晓月除不掉,黑三这个隐患又无法解决,那不如……祸水东引? 一个阴险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她要让黑三这把刀,去砍向苏晓月!就算不能成功,也要将弑君的罪名,扣到那个贱人头上! 她召来翡翠,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翡翠听得脸色煞白,但还是咬着牙领命而去。 长门宫迎来了暂时的平静,但苏晓月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借着“养病”的由头,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亲自打理那个小小的菜园,用最稳妥的食材做饭。 她知道,柳贵妃绝不会坐以待毙。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可怕。 这日傍晚,她正和青果在院子里给新长的菜苗浇水,常公公忽然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苏娘娘,”常公公低声道,“宫外传来消息,昨夜有贼人试图潜入皇家禁苑,被侍卫击伤后逃脱。经查,那贼人疑似是……是上次在逃的刺客同伙,名叫黑三。” 苏晓月心中一凛。黑三!他还没落网?而且敢潜入禁苑?他想干什么? 常公公继续道:“皇上已下令全城搜捕。此人穷凶极恶,娘娘千万小心。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柳贵妃今日去了慈宁宫,在太后面前……说了些对娘娘不利的话。” 苏晓月眼神微冷。果然,柳贵妃开始用舆论和长辈来施压了。 “多谢公公提醒。”苏晓月道。 送走常公公,苏晓月站在暮色中,看着宫墙外渐渐沉下的夕阳。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三在逃,柳贵妃反扑,太后态度不明……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以更复杂、更凶险的方式逼近了。 她回到屋内,从枕头下摸出那根削尖的木棍,紧紧握在手中。眼神坚定而冰冷。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