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最后一次重生 长宽不过三米的破旧屋子里。 黝黑瘦小的少年睁开眼眸看着漆黑的房顶,他悠然躺在二尺宽的木板床上,“唉……!又是家徒四壁。” 看着脑海中正在删除原主记忆的金手指,“删吧,都删了吧!”他毫不在意。 “第一百次了……居然还是个凡人。”他叹了口气,随即竖起三根手指,“一、二……” “三”字还未出口,剧烈的敲门声便震响了整间屋子。 “张浩!快醒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果然,每次穿越都叫张浩,紧接着就是麻烦上门。” 他翻了个身,慢悠悠的下床,“能有多大的事,能比死人还大吗?我又不怕死,死了大不了重来!” 低头一看,“卧槽,竟然是草鞋。这玩意谁穿谁是傻逼。”一脚踢入床底。 “啪嗒!”一双黝黑发亮的大头皮鞋落在地上。 双脚一伸,乌黑的光脚丫直接塞进大头皮鞋。 他斜瞟一眼竖在床边砍柴用的弯刀,“切,垃圾。”这等货色岂能配上小爷的气质,一脚踹飞到墙角。 随即虚空一抓,一把清光闪闪的大宝剑出现在手中。瞬间,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席卷当场。 就在这时,一个空灵悠远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卧槽?”少年手中大宝剑“哐当”掉地上,“这环节以前可没有啊!” 那声音平静地宣告:“最后一次穿越重生已完成。百世轮回系统实验成功!感谢您这一百世的配合,再见。” “实验?成功?最后一次?”张浩彻底愣住。 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再重生?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糟糕,原主记忆!”他慌忙沉入心神查看,随即暴怒,“就剩这么点了?这破金手指,除了删原主记忆,你还会什么!” 等等,既然系统已经解除,为什么这个总在删除记忆的“金手指”还在? “你倒是把它也带走啊!”他在脑中怒吼。 微弱的声音渐行渐远:“抱歉,非本公司产品,不予回收。” 张浩目眦欲裂。 “砰砰砰!”敲门声愈发急促。 “张浩,天都已经大亮了,再不走真来不及了!要是被抓走,可别怪我没叫你!”外面的喊声也越来越焦急。 他急忙抬眼望向那被砸得哐哐作响、摇摇欲坠的木门,听着外面焦急的喊叫声。 从来不怕死的他,现在比谁都惜命。 “要死啦,要死啦!”他立即收起大宝剑和皮鞋,一个猛子钻入床底,拿出了草鞋往脚上一套,再一个翻身到了墙边提起了刚刚踹飞的弯刀,动作一气呵成,三秒不到完成。 他立即转身,两步跨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当场,脑海中疯狂呐喊:“你他大爷的,这是把我丢到什么地方了?怎么这么黑?这也叫天光大亮?!” 他望向远方,只见黑雾弥漫,隐约能见三十丈外有人影晃动——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诡异景象,一看就极不寻常。 敲门的是个与张浩年纪相仿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皮肤黝黑如炭,一头乱发活像煤球精顶了个鸡窝。 张浩迅速打量这鸡窝头少年,也顾不上探究他为何黑成这样,赶紧翻查原主残存的记忆。 他松了口气——还好,记得他叫王虎。 王虎见他还在发愣,一把拽住他的手,拉得他一个趔趄。 “别发呆了张浩,快跟我走,山上的人又下来了!”王虎气喘吁吁,边说边拽着张浩向远处狂奔。 “我们这是要去哪?”张浩看出情况紧急,恐怕真有祸事临头,但还是想趁机套点基本信息。 “张浩,这次不比往常,事态紧急,先去上次我们发现的地,那里比较隐匿!”王虎脚步加快了几分,神情愈发紧张。 张浩见状,不再多问。他毕竟是活过数千年的人了,能看出王虎与原主交情匪浅。 不管危险是什么,先跟他躲起来总没错!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别放跑他们,全都围起来!” 呼喝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和一种他从未听过的野兽嘶吼。 “这边!”王虎在前引路,张浩紧随其后,二人在嶙峋的黑色怪石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不多时,两人已完全没入黑雾之中,回头再也看不见原主那间小屋。 凭着记忆中的路径,踩过地上几株低矮的墨色野草,王虎带着张浩来到一处山崖边。 前方已是绝路,后方是一面巨大的石壁,光秃秃的,整片山崖如同天空一般,仿佛刚被泼洒过浓墨。 二人扶着崖壁大口喘息,空气吸入肺中,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仰头间,张浩似乎瞥见山顶黑雾中掩着一座破败建筑。 未等他细看,王虎已快步冲到石壁最左侧,奋力挪动一块三尺来高的黑石。 张浩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两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移开巨石,随即迅速躲入洞中。 封死洞口,王虎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要是被抓住就全完了。我们就在这儿躲到明天再出去。” 山洞与洞口巨石的庇护,给了两人莫大的安全感,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洞外本就昏暗,洞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皮肤都如黑炭一般,在这漆黑洞中根本看不见彼此,只能依稀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仍未平复的心跳。 “看来这洞还挺深。张浩,我们再往里走走,或许更安全些。”王虎微颤的声音打断了张浩的思绪。 “不用了吧王虎?我们都躲出这么远了,黑雾这么浓,山上那些人应该找不到这儿了吧?”张浩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在翻看原主残缺记忆时发现,大约从一年前起,他们隔三差五就会外出躲避。 就他所见的记忆,这已是第四次,每次都是王虎拉着他东躲西藏。 他只知是在躲避“山上的人”,却不知对方究竟是何人、有何危险。 原主曾问过王虎,王虎说他也不清楚山上是什么人,只知每次他爷爷都叮嘱他必须躲出去,绝不能被那些人看见。 张浩没有继续追问。他并非真是那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年,深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 “张浩,这次不一样了。我听村长说,山上的人带了‘寻龄兽’!”王虎神色异常凝重。 张浩却不解:什么是“寻龄兽”? 这是他百世轮回都未曾接触过的新名词。 王虎也解释不清其中奥妙,只听说那东西十分玄乎,竟能用鼻子嗅出二里之外、与其主人年龄相仿之人。 “咔嚓!” 突然,寂静的黑暗洞中传来石块被踩碎的声音。张浩与王虎瞬间噤声。 洞中还有第三者! 空气霎时凝固,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在黑暗中紧紧攥住了两人的心脏! 二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那声音若在平时再寻常不过,此刻却如死亡的丧钟,震得他们内心颤栗! 张浩弯下腰,在地上轻轻摸索,捡起两块石头,朝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扔了过去! 毫无反应,四周依然死寂。 “张……张浩,会不会是洞顶有碎石掉下来发出的声音?”王虎说话都已磕巴,透出心底的恐惧。 “或许吧。”张浩不敢放松警惕,心里却也盼着只是虚惊一场。 “咔嚓!咔嚓!”紧接着又是连续两声脆响。 “谁!谁在那儿?回话!”张浩提高嗓门,带着震慑之意的喝声在洞中回荡,激起层层回音。 没有回应! 洞中瞬间恢复死寂,再无任何声响。 “难道是……黑暗中的猎食者?”王虎惊惧的声音传来。 “那是什么?”张浩好奇追问。 “我听村里人说过,‘黑暗中的猎食者’神出鬼没,依托环境隐匿行踪,是附近好几个村子的噩梦!” “没人见过它的真面目,只隐约在黑雾中瞥见过——有利爪,长尾,高大的身形,眼睛宛如黑洞,只看一眼就仿佛能让人的灵魂深陷其中。”王虎快速解释道。 张浩越听越觉头皮发麻,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周遭任何细微动静。 此刻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仿佛连前方有蚂蚁爬过都能捕捉到。 黑暗中的时间流逝如同放慢的秒针,“哒哒”声隔很久才响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张浩的腿开始发麻,额角渗出冷汗,缓缓滑落。 他们急需光源,但他不敢贸然取出“固态硬盘”中的手电筒——他不能让王虎察觉异常,同时亮光也可能惊动黑暗中的存在。 “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破局。”张浩看了眼手中的弯刀,摇了摇头——这东西在此刻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 他想到了移动硬盘里的大杀器,只要确定对方位置,就干他娘的! 况且他曾经也是当过武林高手的人,稍一感受现在这身体——“嗯”,确实有点弱不禁风,不过也无妨。 “王虎!”张浩突然大喊,声如震雷,在洞中隆隆回响。 王虎被吓得一哆嗦:“张浩,我在这儿呢。”声音是从右前方传来的。 “你往我这边靠,互相照应,我们慢慢退到洞口去,”张浩朝王虎的方向快速说道。 接着他蹲下身,伸手将弯刀尽量伸远,一下一下敲击地面,引导王虎循声过来。 才敲了两下,王虎就已摸到弯刀前,张浩赶紧将他拉过来。 二人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着暗中的生物。缓缓朝着进来时的位置挪动。 洞中一片死寂,再未有任何声音发出。张浩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肯定有东西和他们同在洞中。 他能感到身旁王虎在发抖,气氛越来越压抑,甚至听到了王虎牙齿打颤的声音。 “张、张浩,这也太吓人了……也不知道那东西个头多大,会不会一口就把我们吞了!”王虎哆哆嗦嗦地说。 张浩一阵无语——本就紧绷的心弦,被王虎这么一说,气氛更加令人窒息了。 “别自己吓自己。要是它真能一口吞了我们,早就扑上来了。那东西估计不是什么猛兽,它也在怕我们!” 张浩耸了耸鼻子,脚下突感软软的,空气中也飘来一股怪异的臊臭味…… 突然! “哎呀妈呀!”身后的王虎一下子炸了毛,向后猛一拱,差点把张浩掀翻在地。 他带着哭腔道:“张……张浩!刚才像是有东西……从我面前闪过去了!” “你能看见它?长什么样?多大?”张浩连声追问。 “我没——有——”王虎压低声音,拖长了语调。 张浩稳住身形:“王虎,你说清楚,什么叫‘闪过去了’?”刚刚稍平复的心绪又被王虎一句话搅起波澜。 “我没看见它,我只是感觉它闪过去了……刚才它踩到我脚了!”王虎紧挨着张浩,只好轻声细语地回答。 张浩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但他确定,刚才闻到的异味绝非自己或王虎身上的——那东西正在逼近…… 刚刚那股臊臭味愈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张浩心知那东西越来越近了。 张浩把心一横:先下手为强,要死也得死个明白!他必须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虎!” “怎么了张浩?你是不是也闻到怪味了?” 张浩听声辨位,看准位置,一记手刀精准砍在王虎颈侧,直接将他放倒,随后迅速从固态硬盘中取出一支强光手电和一把沙漠之鹰! 他不再犹豫,左手反手紧握电筒,右手迅捷地提起沙漠之鹰,稳稳架在左手腕上,枪口森然指向前方黑暗。 手电亮起的刹那,强光如利剑劈开黑暗,“呜喂——!”一声怪叫震得洞壁发颤。 张浩看见前方不足半丈处立着一具类人身影,遍体黑毛森森,唯独眉心烙着一撮刺眼白毛,宛如印记。 那分明是头黑猿,此刻它正抬爪遮眼,另一爪攥着石块,一边“呜喂呜喂”厉叫,一边踉跄后退——显然是被上万流明的强光刺得受不住。 张浩来不及细看,直接扣动扳机。“砰砰!”两声枪响混着一声凄厉尖嚎撕裂空气,他只瞥见黑影纵身一跃,没入旁边幽深的通道。 与此同时,沙漠之鹰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这具身体终究太过虚弱,最多再开两枪已是极限。 张浩甩了甩酸麻的右手,没有立刻追击。 王虎还昏迷在地,万一黑猿不止一头,或是此处另有出口,那畜生杀个回马枪…… 他重新端稳枪械,保持射击姿态,决定先彻底探查这洞穴再作打算。 张浩缓缓转身,强光随之扫过洞穴每个角落。待整个空间全貌映入眼中。 他不由一怔——这哪里是山洞?分明是座废弃不知多少岁月的储物室,或者说仓库。 整个空间极为开阔,长宽逾十丈,墨色石壁上凿满整齐排列的凹龛,宛如悬墙货架。 漆黑地面上散落着零星石块,个头不大,想必是刚才那家伙的“杰作”。 中央偌大区域空荡荡的,想来旧主离去时带走了所有能带之物。 张浩巡视一周,未见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目光最终落向黑猿逃遁的通道口。除了他们进来时用巨石堵住的洞口,这是唯一的出入口。 他低头看了眼王虎,低语:“王虎,今日我承你一份情,记下了。” 初来此界,若非王虎拉他躲到此地,恐怕已被山上之人抓走——看王虎反应,那结局绝不会好。 他决意追去看看。至于王虎,只要没有东西从上面下来,应当安全。 张浩不敢大意,快步走到通道前停下,细细打量。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他百世轮回攒下的经验。 “嗯?这是……”他注意到通道口旁堆着些石头,个个拳头大小,色泽虽黑,却与地上碎石不同,质地更显油润。 这一堆少说上千块,张浩拈起一块掂了掂,沉甸甸的;又捡了块普通黑石对比,轻重立判。 他不识此物,原主记忆里也寻不着线索,便暂不多想,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黑猿。 强光射入通道,内中一览无余:高约丈六,宽丈许,笔直通向十余丈外一道向上阶梯。 张浩快步至阶前,抬头望去,石阶蜿蜒而上,手电强光竟照不见尽头。 两侧石壁打磨得极为光滑,上面刻满横竖交错的点状图案,张浩看不懂其中含义。 他未多犹豫,踏步登阶。心中暗忖:若此时从上滚落巨石,下面的人想冲上来简直是送死!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已胸膛剧烈起伏,双腿发颤。 望向前方通道口,他不敢贸然冲出,只得站在原地调息。他不敢坐下,怕遇突袭来不及闪避。 这时,他留意到前方地面溅着血迹——一路追来始终未见,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击中了黑猿。此刻见了血,心下稍安。 为何直到此处才见血迹?是黑猿毛太厚,还是它一直捂着伤口?若是后者,说明这畜生灵智不低,必须加倍小心。 既然能中枪流血,说明它并非精怪,只是普通野兽。 他自从来到这世界,所见无不透着诡异,原主记忆又残缺不全,一切只能慢慢摸索。 他收起手电。通道出口已透入微光,虽仍昏暗,但勉强可辨路。 张浩在出口处屏息凝神,细听外面动静——一片死寂。想来在下面耽搁太久,黑猿早已逃远。 他循着血迹走出通道,踏入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 此地似曾是一座宏伟厅堂,倾倒斜插的石柱需两三人合抱,其中一根尚算完整的巨柱,正斜压在一堵坍塌的石墙上。 那石墙由长条巨石垒成,每块都重达数千斤。 张浩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建材,暗叹这简直是把巨石当砖用。 残破建筑最高处离地十余丈,张浩穿行其间,只觉自身渺小如蚁。 但见石柱、断壁、乃至高处残存的穹顶,皆刻满排列有序的点状图案,似星辰罗列。 只是整座废墟尽化墨色,星辰再无一粒发光。 张浩穿过大片废墟,来到另一端石壁下。壁底每隔一段便有一处通道口,他径直走向血迹所指的那处。流了这么多血,即便是猛兽也该虚脱了吧? 刚至洞口,“哐啷”一声,一块石头滚到脚边。张浩顿时明了——那黑猿想阻他入内,已是强弩之末。 他又进两三步,前方又落一石。张浩不敢托大,万一对方示弱诱敌,自己贸然闯入必吃大亏! 他小心翼翼摸入通道。此洞不长,三五丈即到尽头。 他看见了那头黑猿。 它一爪仍攥石作投掷状,另一爪无力垂落,肩头血洞仍在汩汩冒黑血,身下大片黑色地面明显颜色更深。 张浩不仅皱眉,“难道这世界生物的血液也是黑色的?” 他这才抬起自己的手仔细打量,心中暗骂,“他娘的,原来我也和王虎一样是个黑人!”他很想划开自己手臂看看是否也是黑色的血液。 黒猿死死盯着张浩手中的沙漠之鹰——它认得是这物事伤了它。 它脚步虚浮,微微后退半步,甩了甩头又强撑站定,誓死不退。 张浩注意到它身后还有一处小空间,大小与原主的屋子相仿,内中躲着一大一小两只黑猿。 那两只通体纯黑无杂毛,小黑猿蜷在母猿怀中,焦躁不安。 张浩明白了——里面是它的妻儿,小黑猿分明才出生不久。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 受伤的黑猿奋力掷出石块,可石块半途便坠地。它踉跄着朝张浩冲来,同样半途便“扑通”栽倒。 此时洞内那只稍大的黑猿放下幼崽,小心翼翼凑近公猿,伸爪欲扶。 “呜喂!呜喂!”公猿推开它的手,仍警惕地瞪视张浩,同时挥爪示意它们退回。 它仍挣扎欲起,直到张浩垂下枪口,后退一步,它才不再龇牙低吼,缓缓爬回小洞口,用身躯堵住入口。 张浩心中一阵涩然。万物有灵,这野兽竟也知以死护家。 如此有情有义的生灵,真要赶尽杀绝吗?他终究狠不下心。 他想起洞中那些黑石,或许是这黑猿储藏之物。自己与王虎才是闯入者,黑猿攻击入侵者,天经地义。 公猿的目光仍死死锁住他,严防任何异动。小黑猿在母猿怀里怯怯望来。 张浩从固态硬盘取出一卷纱布,扯下一段,在自己肩上比划着示范包扎,示意它止血。也不知它能否领会。 他缓缓退出通道。终究下不了手。那公猿是家中顶梁柱,虽中枪却未伤要害,若能止血,依野兽顽强的生命力,不日便可康复。 张浩朝废墟垮塌的大门走去。片刻后走出废墟,迎面是黑雾笼罩的天地。 来此界不足半日,心神始终高度紧绷。从原主村庄到藏身地的一路,竟无暇细看周遭环境。 此刻他回首望去,垮塌近半的废墟大门仍可见昔日恢弘。 半边门扉高达三丈,最上方那个“虚”字依稀可辨,前半截已毁,不知原为何字。 他收回目光,环视八方——天地山峦,空气林木,皆是一派墨色。 立于废墟门前远眺,视线仅及三十丈。此地已是方圆三十丈内最高之处。在这世界,登高望远只是奢望,凡人目力极限便是三十丈。 张浩抓起一把黑土,入手微凉,土质松散贫瘠。若处处是这等土质,庄稼收成定然堪忧。 黑天、黑山、黑雾,连废墟旁那片小树林也是漆黑的。张浩暗想:不知这墨色林间,可曾上演过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回村后向长者打听。但说辞需好生斟酌。 难道最后一世真要葬身于此?若死在这荒郊……张浩深吸一口气,顿觉肺腑如灼,痛得他倒抽凉气——结果更痛了。 他急忙转身退回废墟,毫不停留地走向地下仓库通道。 近通道口时,他又看见了那只公黑猿——它肩头已仿照张浩的样子缠上了纱布,虽不工整,却也有模有样。张浩暗赞:果真灵性非凡。 见黑猿守在洞口望他,张浩心中一紧:莫非来报仇? 不待他反应,公猿递来一枚褐色木牌。 张浩接过粗略扫视一眼,木牌通体呈黑褐色,握在手中大小正好,并无出奇之处。 张浩指自己:“给我的?” 黑猿点头,又递来一枚黑乎乎的果子,和一块拳头大小却有十余斤重的椭圆黑石,旋即转身离去。 张浩捧着三样物事,不明其用。 黑猿转身刹那,额心那撮白毛竟迅速转黑…… ------------ 第二章 回村 张浩望着公黑猿转身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道了声“抱歉”。 当时的情形实在危急,容不得他多做犹豫,即便重来一次,他依然会果断开枪。 黑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张浩低头端详起它留下的三样物事。 他拿起那颗果子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泥腥味,和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土豆气味相仿。 那块椭圆形的石头,除了格外压手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想来是某种特殊材料,等回村后让王虎拿去给村里见多识广的长辈辨认。 至于那木质令牌,更是朴实无华,看不出任何玄机。 惦记着还在地下仓库里的王虎,张浩赶忙将这三样东西往固态硬盘里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果子和石头都顺利存入,唯独那令牌依旧静静躺在他手心。 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一行提示:“内存不足,存储失败。” “怎么可能?这么小一块令牌都存不进去,明明还有那么大空间,你告诉我存不了?你也要开始整什么幺蛾子了吗?”张浩在脑海中质问着固态硬盘。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现在就清空一个分区,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说着,张浩将固态硬盘里存放生活用品的区域彻底清空。 霎时间,偌大的废墟空地上堆满了他从上辈子寿终正寝前几年就开始筹备的物资——啤酒香烟矿泉水,瓜子花生玉米棒,吃的喝的用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直接堆起了一座小山。 这是他历经百世轮回积累的宝贵经验:每当垂垂老矣之际,他就开始为下一世储备家当。 因此,尽管世世皆为凡人,他的日子却过得相当滋润。 除了最初几世过得颇为狼狈——比如刚穿越的第一世,因为业务不熟练,不到一天就暴露了穿越者身份,结果被两个白大褂推上手术台撬开了天灵盖,紧接着就开启了第三世。 吸取那次惨痛教训后,他每一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奈何脑海里的几个金手指中有个老六专删原主记忆,让他苦不堪言。 清空生活用品储存区后,硬盘显示还剩1TB空间。 他心念一动,再次尝试存入令牌,脑海中却突然闪烁起一个红色感叹号: “警告:此物蕴含能量,干扰存储规则,收录失败。若强行存入可能导致硬盘过载损毁。是否继续强行存入?” 张浩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自从来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处处透着古怪,连一百辈子都没出过问题的固态硬盘也开始状况频出。 他终止了操作,将堆积如山的物资重新收回硬盘空间。 摩挲着手中这块神秘的令牌,张浩暗自思忖:“此物定然不简单。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竟让我的硬盘空间都容不下你,看来是件非凡之物啊!” 他将令牌仔细揣进怀里,转身走进通道,取出手电筒照亮,沿着台阶蜿蜒而下。 才走到一半,就听见王虎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从下方传来: “张浩,你在哪儿啊?” “张浩,你死得好惨啊!” “张浩你放心,我回去就叫上全村人来给你报仇,非把那怪物收拾了不可!” “我要剖开它的肚子,把你的尸首带回去。爷爷说过,村里人死后都要安葬在大黑山顶上,那里是离神光最近的地方。” 张浩听得哭笑不得:“这小子是以为我被黑暗中的怪物一口吞了啊。我是不是下手太轻了?就该让他多躺会儿,省得一起身就咒我死,呸,太不吉利了!” “行了行了!”张浩加快脚步,边走边喊,“王虎,我活得好好的,你这一口一个死啊死的,怎么,是惦记上我那间小破屋了?” “哈哈哈!张浩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王虎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张浩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被怪物吃了!” 他循声望去,却没看见张浩的身影,只见到一束光从前方照来。 强光打在王虎脸上,照得他浑身一颤,呆立当场。 那光芒亮得他头晕目眩,他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这分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光!“如此明亮的光,应该就是神光了吧?”他在心中自问。 张浩并没有收起手电——这仓库里实在太暗,没有光源寸步难行。他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 “王虎,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扑通”一声,王虎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张浩——或者说朝着那束光——纳头便拜,嘴里不住地念叨: “黑雾吞寰宇,神光破晓来。九霄垂圣焰,万古暗潮摧。” 王虎嘴里念叨着附近几个村子世代留下来的传说。此话已流传了不知岁月几何。 “你神神叨叨的念什么呢?”张浩已走到王虎跟前,见他仍跪在地上念念有词,“不会是被个手电筒吓傻了吧?”他拍了拍额头,“糟了,上万流明的强光直射眼睛,换谁都受不了啊!” 他赶紧将光束转向侧面,这样既方便视物,又不至于刺眼,“看把这孩子吓的。” “王虎快起来,别怕了。” “你看,这是我在上面废墟和那怪物大战三百回合后找到的战利品,亮不亮?”他晃了晃手中的手电,把电筒由来归功于怪物和废墟。 王虎依旧没有起身,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张浩手中的光源。他们世代向往光明,这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是对光与生俱来的信仰。 洞中瞬间重归黑暗——张浩关闭了手电。既然王虎如此畏惧强光,那就不用也罢。现在危险已经解除,摸黑就摸黑吧。 “神光呢?神光去哪儿了?”王虎在黑暗中急得团团转,差点撞到张浩身上。 “没有神光,王虎!” “有!我明明看见了!张浩,我真的看到神光了!”王虎的情绪十分激动。 “刚才那个不是神光,是我在废墟里找到的工具。不信你看。”他重新打开手电。 看到神光再显,王虎欲要下跪,张浩立即将其止住。顺便把电筒递到王虎面前,“来,你试试。拿着它,别怕,这就是个普通的工具,不是神光。” 王虎依然哆嗦个不停,盯着发光的手电不敢去接。张浩干脆直接把电筒塞进他手里。 吓得王虎一个激灵。他颤抖地捧着发光的手电,小心翼翼仔细端详。经过一番研究,他终于相信这确实只是个工具,心中惊惧稍退。 “浩子,那个怪物呢?长什么样?大不大?厉不厉害?你是怎么打赢它的?”不再害怕的王虎连珠炮似的问着张浩。 “不厉害,就是一头黒猿,还没我们高,”张浩随意敷衍道。 王虎可没信他的鬼话,黒猿他听说过,那东西皮糙肉厚抗揍不说还鬼精鬼精的,可不好对付。 他上下打量着张浩弱不禁风的身板,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这副身子骨,还能斗败黒猿!” 张浩没理会他的调侃,看着王虎还在好奇的摆弄着手中电筒。 “别看了,等回去以后有的时间让你慢慢研究。” 让王虎带着手电筒回村,这也是无奈之举,他必须要有个由头为以后拿出更多物品找到合理的推脱借口。 只要不让人目睹他凭空拔出宝剑之类的惊世之举,应该无妨。 “王虎,你去看看通道口那堆黑色石块是做什么用的?”张浩抬手给王虎指明方向。 “黑石?好,我这就去。”王虎应声小跑着奔向通道入口。 片刻功夫王虎就来到了通道口处找到了张浩说的那堆黑石头。 “咦,这不是‘煤精石’吗?”王虎拾起一块掂了掂,脸上顿时浮现惊讶之色,“比我们平日用的重了不少,这品质至少是极品等级了。” 他眼珠一转,语气雀跃:“张浩,你快过来,这可是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张浩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既然王虎认得,原主又怎会不知? 但他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张浩你看,这都是煤精石啊!这么多极品煤精石,够全村用上整整一年了。”王虎此刻已全然忘却先前的恐惧,满面红光。 “糟糕!”张浩在心中暗骂自己愚蠢,“这黑石头看来是此地常用资源。” 只听王虎接着解释:“这煤精石成色极佳,平日里难得一见,难怪你一时没认出来。” 张浩不动声色地观察王虎神情,见他全无异样,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却见王虎握着一块煤精石,眉头渐渐锁紧。 “怎么了?这煤精石有什么问题吗?”张浩见他愁容满面,忍不住问道。 “没有啊,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既然如此,你怎么反倒愁眉不展?” “张浩,这么多石头我们怎么搬回去啊?”一想到这个难题,王虎就唉声叹气,恨不得立刻变成力能扛鼎的壮士。 “何必全部搬回?放在这里岂不更安全?需要时再来取用便是,既稳妥又省力。”张浩冷静分析。 “说得对!”王虎将手电递给张浩,“来,你帮我照着。” 张浩接过来为他照明,只见王虎利落地脱下黑麻布外衣,将十余块煤精石仔细包裹起来。 他一边整理一边盘算:“这么两块就够我家用一个月了,确实不必全都带走。先带够一年用的,剩下的等需要时再来取。” 张浩却想起那黑猿一家。它们在此囤积如此多煤精石,想必这也是它们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若全部取走,岂非刚受恩惠就断人后路? “张浩,快把你的外衣也脱下来包些带走!”王虎急切地催促,“眼看深秋了,你那小屋冬天冷得像冰窖,放上几块这个就暖和多了。”他目光恳切,真心为张浩打算。 张浩只得照做。脱下外衣后顿觉凉意袭人,不过对两个年轻小伙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我们现在就回去吗?”张浩看着已将包裹扛上肩的王虎问道,“不是说好明天再回?这才过了半日,现在回去安全吗?” “嘿!瞧我这记性!”王虎一拍脑门,“爷爷确实嘱咐我明天回去。这次带了这些好东西,他老人家准要乐坏了!”说着他扛起包裹走向来时用巨石封住的洞口,张浩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洞口旁坐下,在寂静中等待时光流逝。 张浩默默翻阅着原主残存的记忆碎片——除了黑暗的天空、大地、雾气,以及关于王虎的零星信息,其他有价值的记忆都已消失殆尽。 在永恒的黑暗中难以感知时间流动,张浩只好数着绵羊催眠自己,最终沉入梦乡。 “醒醒,张浩,该回去了。”王虎摇醒了他。 张浩舒展了下筋骨,打开手电。只见王虎已走到洞口前奋力推动巨石,憋得满脸通红,那巨石却纹丝不动。 “王虎你怎么知道天亮了?”张浩心中疑惑,难道这世界之人有独特的计时之法? “数黑羊啊,这是我爷爷教我的方法,我都数到两万多只了,肯定天亮了。”王虎说着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你爷爷真是个天才。” 张浩看着王虎青筋冒起的额头,只得上前相助。二人合力移开巨石,各扛一个包裹钻出山洞,又仔细将洞口重新封好。 他们循着来路小心前行,不敢有半分偏离——在黑雾中极易迷失方向,一旦走错就可能永远回不到村庄。 嶙峋怪石间穿行半日,肩上七八十斤重的煤精石压得二人喘不过气来。 瘦弱的身躯在重负下摇晃不定,每次张口吸入那黑色的空气,火辣辣的痛楚便瞬间灼烧肺腑。 待他们终于踉跄着走出怪石林区,早已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当百米外的村庄轮廓映入眼帘时,张浩忍不住在心里惊呼——那矗立在村后的巨大石壁,竟像一面无比庞大的镜子。黝黑的壁面光滑如镜,笔直向上延伸,没入浓稠的黑雾不见顶端,左右两侧也同样隐入雾中,望不到边际。 村落就依附在这石壁脚下,百来户低矮的土坯茅草屋远远望去,宛如一片即将被永恒黑暗吞噬的坟包。 这些屋舍毫无生机地匍匐在巨壁之下,不似人造的居所,倒像是从这片焦黑土地上自发滋生出的、某种绝望的真菌群落。它们低矮破败,茅草屋顶经年累月浸染在黑雾中,泛着近乎腐烂的深墨色泽,与石壁和大地彻底融为一体。 整个村落被一圈布满倒刺的木栅栏环绕,只在正前方和左右两侧各留了出入口。张浩仔细扫视,视线所及之处既无水源也不见庄稼地,不禁心生疑惑:“他们靠什么过活?”这话他自然不敢问出口。 村口立着一块巨石碑,上面深深镌刻着三个字——“光明村”。 望着那光滑如镜的石壁,张浩暗想:“这应该就是王虎说的大黑山了……可要怎么上去?” 他换了个方式试探:“王虎,为什么每次远远望见大黑山的石壁,我心里就会涌起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是啊,我也差不多。”王虎认真地点头,“村里人基本都这样。” “王虎,我可记得你说过,要把我埋到山顶去。”张浩继续试探,“你打算用什么法子把我弄上去?”他想确认这座山是否真的能够攀登。 “张浩,你今天怎么尽问些怪问题?”王虎喘着气回答,“大黑山究竟有多高,根本没人知道。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盼着死后能葬到上面去——这是所有人的念想。传说山顶神光笼罩,是另一个世界……可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 二人扛着沉甸甸的行囊,才刚走到村口,便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夹杂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乱哄哄地传了过来。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当家的没了,儿子也叫人抓走了,留下我一个,往后叫我靠谁活呀!” “你们听到了吗?昨晚猎食者凄厉的叫声一直持续到下半夜,以前可从未如此过。真是吓死个人了。” 张浩一抬眼,便看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有人正扯着嗓子向村长诉苦:“村长,您得给我们做主啊!山上那帮人三天两头下来抢人,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头,几个村民正围着刘老头指责:“你家老三昨天又偷偷挖村里的煤精石,跑到隔壁村换酒喝了!你再不管教,下回被我们逮到,可别怪大家不讲情面!” “就是!刘老头,前天他还欺负我家小翠……她才十四岁呀,这样的混账东西,还不赶出村去?” 张浩和王虎扛着包裹走过,引来不少目光。有人低声嘀咕:“瞧这两人,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又给他们躲过一劫。” 村口拐角处,一间茅草屋前站着两个黝黑精瘦的年轻人,他们交头接耳,目光却始终牢牢盯在张浩身上。 “走,跟上去看看。”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盯着张浩与王虎的背影,脸上露出不善的神色。 张浩仔细听着村民闲言碎语,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重要的信息来源。 二人穿街过巷没过多久,张浩和王虎便来到了一座由三间黑色茅草屋围成的小院前…… “张浩,我到家了。”王虎叫停了前行的张浩…… ------------ 第三章 黑气 张浩被王虎打断了思绪,停下脚步,看向王虎的家。 只见三间茅草屋连在一起,屋前篱笆围起的小院里,挂满了一根根筷子粗细的黑色细绳,如同刚制成的挂面一般,一笼笼垂落下来。 王虎此时停在篱笆门外,招呼道:“别愣着了张浩,我爷爷昨天还念叨你呢,说你几天都没来串门了。” 话音刚落,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中间屋子传来:“王虎!给我滚进来!”那声音中气十足,张浩没听出什么不悦,反倒透着股精神劲儿。 张浩抬眼便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小老头大步走了出来。 他背有点驼,眼神却格外明亮,丝毫没有老人的迟滞感,头顶上的鸡窝头发比王虎的还要浓密扎实。 看着王虎爷爷那一头乱发,张浩总算明白王虎的发型是哪儿来的了。 他一边打量着王虎爷爷的样子,一边心里嘀咕:“这小老头是不是把好东西都偷偷藏起来,趁王虎不在的时候自己吃了?看他这精神头,比我和王虎还硬朗呢。” “昨天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出去躲到下午就回来,你倒好,直接躲到今天!嘿,你小子越来越滑头了,赶紧进来把落下的活儿补上!”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臭老头,孙子刚回来也不问问有没有遇到危险,直接就催着干活。 这时他似乎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张浩,“那个,张小子,你也别愣着了,赶紧过来一起干活。你这都好几天没来了,落下的活儿王爷爷可都给你记着呢。” 张浩心中还想着这黑老头背后吃独食,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王虎爷爷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进了院子。 王虎苦着脸,放下肩上扛着的包裹,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拿起几根黑麻丝。 “早知道就多躲一天再回来了,整天在家捻这些细绳子,也不知道有啥用!”他正碎碎念个不停,忽然一个爆栗敲在头上。 他眼睛一亮,忙道:“对了爷爷,我们这次带回来好多煤精石。”王虎想用献宝的方式转移爷爷的注意力,好逃过今天的劳作。 “好好干活,捻不出六十丈今天不准起来,啥事也没这事重要。”老头压根不吃他这一套。 “还有张小子你也别发呆了,赶紧动起来。王爷爷去给你们弄饭。”说完便转身进了右侧的厨房。 张浩无奈,只得也放下包裹,拿过一个小马扎坐下。 他拿起几根黑麻丝,这下可犯了难。捻麻绳这技术活,是他百辈子都没接触过的陌生领域。 张浩瞄了瞄王虎的动作,把麻丝放在腿上,学着他的样子捻了起来。 看王虎做得熟练自如,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到了自己手里,却怎么都弄不好,忙活半天才捻出一小段,还粗细不均。 看着院子里挂满的细麻绳,张浩不禁感叹这得是多大的工程。“王虎,这些都是你捻的?”他好奇地问。 “对呀,每天六十丈,弄不完就挨骂。”王虎拉近小马扎,压低声音说,“我爷爷那个怪老头,也不知道弄这些干嘛用。我从几岁就开始学了,这都干了十年了。呃,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不是也一样吗?” “两个小兔崽子叽叽咕咕干嘛呢!不许偷懒哈,饭给你们放灶上了,一会完工了自己去吃,我有事出去一趟。”说着,他收走了院子里一半的细绳,捆在一起扛着出了门。 此时王虎家对面黑草屋里,两双眼睛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对门的院子,“六子,王老头出门了,你说他每次扛着一捆细绳出去干啥?” “管那老头去干什么,正事要紧。老八,你立刻去禀报三哥,那小子回来了,我在这里盯着。” “吱呀”一声,黑草屋门轻轻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出来,快步朝村东头走去。 老王头前脚刚走,王虎跑到门口探头张望,看着老王头的身影没入黑雾中,他便立即关上门转身拉起张浩就往厨房跑。“走走走,张浩,我们先吃饭,都饿了一天了,搞得我前胸贴后背的。” “王爷爷不是说要你捻完六十丈才能吃饭吗?”张浩问道,但脚步却没停,他也想看看这里吃的是什么。 “得了吧,一天谁能捻出六十丈?我爷爷就是表面上凶巴巴的,其实心软得很。”王虎一边拉着张浩,一边说着话,转眼就到了厨房。 张浩打量四周,布置十分简单。一个三尺来高的水缸,看材质是一整块大黑石凿空制成的。还有几件锅具模样的厨具,也都是石制的。 灶台在左侧角落,依旧是用黑石砌成,但和他印象中的灶台样式大同小异。 灶头上没有放置炊具,张浩能看到灶头上方的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熄灭灶膛里的燃料,任由它空烧浪费。 他走近两步,朝灶膛里望去,只见几块碎小的煤精石表面正冒着黑色火焰,温度极高。 他一时不察,被余温熏了个正着,“嗞嗞”两声,连忙后退两步,随即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 王虎见到张浩变成了卷毛,在一旁笑个不停:“我说张浩,你干嘛呢?煤精石燃烧的时候能凑这么近看吗?” “我就想看看里面的煤精石还能烧多久,需不需要换新的。”张浩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他可不想让王虎看出自己的好奇。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三天前刚换的,里面的还能再烧三天。”王虎边说边打开了灶台旁的一个石锅盖子。 一股清香飘散出来,并不像张浩想象中的黑暗料理。看上去像是一锅黑米粥,稠稠的,卖相还不错。 王虎用石碗给张浩盛了满满一碗。张浩低头滋溜了一口,温热的粥液顺喉而下,口感尚可,只是味道略显寡淡,尽管如此,他还是几口就将整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正当他放下碗时,眉头忽然紧紧皱起——是那个总不太安分的金手指,此刻正在他脑海里闹腾不休,这又是在折腾什么? 他立即凝神静气,将意识沉入识海。只见原本平静的识海空间中,竟悄然滋生出一缕与外界黑雾颇为相似的黑气。而那个他一直觉得不太靠谱的金手指,此刻正努力试图将这丝黑气彻底清除。 张浩仔细观察了下,按照现在的进度,要将这缕黑气完全抹除,大概需要一整天时间。 “张浩,发什么呆呢?正吃饭呢。”王虎探过头来,看见空碗不禁一愣,“你吃得这么快?来,我再给你盛一碗。” 张浩下意识地将碗递了过去,待回过神时,手中已经又端上了一碗满满的黑粥。 盯着碗里浓稠的粥液,张浩心念急转:“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糖?”他鼓起勇气试探着问:“王虎,有糖吗?这粥味道有点淡。” 王虎闻言,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打量他:“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糖的?莫非上次来的时候被你偷偷瞧见了?” “你小子眼睛倒是挺尖。”王虎说着取来一个铁皮罐子,揭开盖子,捏起一块黑乎乎的方法糖块放进张浩碗里,“这可是好东西,上次我爷爷出去好几天,才带回来这么一小罐。” 张浩方才还在琢磨识海中黑气的事,被王虎这一打岔,思绪暂时中断。 他凝视着手中的黑粥,脑海中念头飞转。 “这金手指以往除了重生时会主动删除记忆,其他时候都像个摆设,如今突然产生异动,究竟是什么缘故?” “况且识海向来只有几个金手指寄居其中,几千年来始终如此。” “今日为何会突然滋生黑气?莫非与这粥有关?” 他仔细端详着碗里的粥,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喝。 “结合金手指的特性,张浩似乎明白了它每次都要删除原主记忆的原因——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金手指判定为外来威胁,必须清除。” “如此说来,这突然出现的黑气想必也被金手指视作威胁,所以要立即清除。这么看来,我这一百辈子岂不是都错怪它了?” 经过这番推敲,张浩心里已然有了判断。要验证这个猜想很简单,他端起石碗,咕嘟几口就将整碗粥喝得一滴不剩。 随即他立即将心神重新沉入识海——果然如他所料,此时识海中又缓缓滋生出一缕更浓重的黑气,想来是加了那颗糖的缘故。 张浩转头看向吃得正香的王虎:“王虎,有水吗?有点口渴。”他需要确认这个世界的水是否也会产生黑气! “在那边,水缸里,自己动手。”王虎递过来一个空石碗,示意张浩自己去水缸取水。 张浩走到水缸前,只见满缸清水竟漆黑如墨。他鼓起勇气舀了一碗,小心地抿了一口,一股苦涩的滋味立即顺着喉咙蔓延开来,仿佛在喝一碗汤药。 果不其然,这碗水下肚后,识海中的黑气果然又增添了一分。 张浩暗自思忖:“这下子,够那个不让人省心的金手指忙活好几天的了。” “张浩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王虎吃完就回到院中继续捻麻绳。 张浩则打量着屋子里的厨具,“为什么都用石头做厨具?不是有黑铁吗?” 他清楚记得落在废墟仓库的那把弯刀就是黑铁打造的。还有刚刚的糖罐子。 不过最让他好奇的,还是煤精石是怎么点燃的,他并没有在屋里看到火种。 此时的村东头刘三家小院里,七八个人围在一个面色阴沉、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青年身旁。 “三哥,那小子居然没死,他又回来了。正和王家小子待在一块呢,王老头出去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把他收拾了?”刚回来的老八凑近魁梧青年说道: 旁边一个小眼睛黑人开口劝阻,“三哥,那王老头有点邪性,我们还是别去招惹他为好。等那小子回家后,我们再摸过去,想怎么收拾他都成。” 刘三不屑地瞥了小眼睛黑人一眼:“耗子,不是我说你,你其他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一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能拿我刘三怎样?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天晚上就去把他家砸了,把他那些破麻绳全扯断。” 一群人在旁边附和:“三哥威武!” 黑雾中的世界没有日月轮转,只有渐渐缩短的可视距离,转眼就只能看到四五丈距离。 王虎已经朝门外张望了好几回,嘴里一直嘀咕:“今天这么晚了,爷爷怎么还不回来?”手上的麻绳都捻得粗细不匀了。 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吱呀”一声,小院的门从外推开,一个顶着鸡窝头的老头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王老头总算回来了。 “爷爷!今天怎么这么晚?可把我担心坏了!要是你也被黑暗中的猎食者抓走了,那可怎么办!”王虎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家爷爷,希望能得到个解释。 结果等来的又是一个爆栗:“瞎胡说什么?小小年纪说话没个把门的,你这是咒我早点被猎食者抓走是不是?” “活儿干完了没?这次破坏严重,修补起来需要的材料更多了,以后不许再偷懒了。”说着朝厨房走去,张浩甚至听到了他腹中的咕咕声。 不一会儿,王老头吃完走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忧虑。 “爷爷,你看我们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王虎用力抱起从废墟仓库扛回来的麻布包裹凑上前去,一副“你快夸夸我”的样子。 “嗯?你能搞到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老王头打开包裹,一小堆油润发亮的煤精石映入眼帘,但他并没有表现出预期的兴奋。 “爷爷,难道这不是极品煤精石吗?”王虎见爷爷的表情,以为自己认错了。 “是,这是极品煤精石。”老王头肯定道。 “那您怎么不高兴呢?”王虎不解。张浩心里却想,恐怕今天老王头出去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难以解决,连平时罕见的煤精石摆在眼前也高兴不起来。 从白天看到灶膛里那些小碎块煤精石来看,这么大个的极品煤精石确实很罕见,也不知道黑猿从哪里搞来这么多。 张浩也拿过自己的包裹,摸出里面的黑石递给老王头:“王爷爷,您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石头。这么小一块,怎么这么压手?”这是临走前,张浩趁王虎不注意,从固态硬盘里取出的黑猿赠送的椭圆黑石和黑果。 老王头接了过来,起初没在意,入手瞬间却被压得一个趔趄。 他仔细打量一番后,摇了摇头:“没见过,这石头确实有点古怪。” 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将黑石递回张浩手中。 张浩接过来,放进包裹里和煤精石放在一起。 “王爷爷,您再帮我看看这果子能吃吗?”说着又从怀里摸出黑果递了过去。 王老头看到张浩手中的黑果,顿时两眼放光,笑逐颜开,刚才的愁容一扫而空。 张浩看着老王头激动的表情便知,黑果的价值远比那一堆极品煤精石还要珍贵无数倍。 王爷爷这果子有何用…… ------------ 第四章 冲突 老王头敛起心神,看向张浩:“张小子,你老老实实告诉王爷爷,这果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王虎刚要插嘴,老王头就摆手制止了他:“我问张小子呢,你别说话。” 张浩两世为人的岁月加起来,不知比老王头多出多少,他怎会看不出老王头对这黑果极为重视。显然,他是想追问果子的来历,进而去找到那棵果树。 张浩只得半真半假地说道:“王爷爷,是这么回事——我和王虎躲进一个山洞里,正好洞里有一只黒猿,这果子是我从黒猿那儿弄来的。” 听了张浩的解释,老王头心里明白,这小子是在耍滑头。洞里有黒猿他倒是相信,可黒猿机灵得很,哪会那么容易让人拿走它的东西? 这时王虎插话道:“没错,爷爷!我还被那黒猿偷袭打昏了过去,最后还是张浩赶跑了黒猿,救了我。”王虎一直以为自己是让洞里的黒猿给偷袭的。 “对了,还有这个!”王虎说着,把手电筒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老王头盯着那根顶上带着个喇叭状的圆柱体,模样怪怪的,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东西。 “爷爷,这东西可神奇了!有了它,晚上我们都能出门在村里溜达了。”王虎眉飞色舞地介绍着手里的东西有多厉害。 老王头听孙子说得那么玄乎,也来了兴致:“虎子,你是说这玩意儿会发光,像神光一样?” “嗯嗯!”王虎连连点头,“是不是神光我不清楚,反正亮得很,亮得晃眼,而且能照出去老远,还亮堂堂的。” “来,给我瞧瞧。”老王头朝王虎伸出手。 王虎却扭头看向张浩。 “嘿!你这臭小子,看他做什么,我才是你爷爷!”见自己孙子还要征求别人同意,老王头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的爷爷,这是张浩从黒猿那儿弄来的东西,当然得先问过他啊。您不是从小就教我说,不经过别人同意不能拿人家东西吗?这可都是您教的。”王虎把老王头平时教导他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这下老王头也没话说了,只好也看向张浩。 张浩拿过手电,放到老王头手里——他还指望从这位老人家口中打探更多有用的消息。 老王头接过来仔细端详,并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就像个寻常物件。 “爷爷,您得打开开关才行,就在那儿,按一下光就出来了。”王虎在一旁当起了解说员,仔细讲解使用方法。 老王头依言按下开关,霎时间,一道强烈的白光撕裂了昏暗的暮色,冲天而起,不知射出去多高。 此时,刘三一行人正往王家赶来。突然见到这般异象,顿时停住了脚步,已惊动了方圆四五十丈内的村民,有人竟然和当初王虎一样,朝着光柱方向纳头便拜。 “三哥,那是什么东西?好亮啊!怎么会有这么亮的光?”名叫猴子的青年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走!那老家伙今天出门,准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刘三说完,一马当先朝王虎家冲去。 “糟了!”小院里的老王头看着光柱没入天空,心知大事不好——村里肯定有人看见了。 虽然震惊于手电发出的强光,但老王头伸手在光前试了试,就明白这和传说中的神光差远了。据古老传说记载,神光降临瞬间就能驱散黑暗,而这手里的东西,最多只能照亮眼前罢了。 他把强光手电照向自己的手臂,在强光照射下,皮肤上的黑色仿佛在微微蠕动,被照到的那一小块区域颜色似乎变浅了些。 老王头摇了摇头:“有点作用,但不大。传说中的神光能让我们的肤色变浅,而且是永久性的。” “赶紧关了它!虽然这不是神光,但在这黑暗里,这东西确实实用,被人瞧见会惹人眼红。”老王头把手电递还给张浩。 张浩接过手电按下开关,强光骤然熄灭。“王爷爷,您还没说这果子有什么用,能不能吃呢?”他又把话题拉回到黑果上。 老王头凝视着手中的黑果,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 张浩立刻读懂了老王头这神情背后的含义。只有王虎还傻傻地看着爷爷,等着下文。 老王头也没卖关子:“这果子名叫‘净雾果’。” “净雾果?好奇怪的名字,有毒吗?”王虎好奇地追问。 老王头瞪了孙子一眼:“别打岔,好好听着!” 王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插嘴。 “关于这净雾果,我只知道一个作用,但就这一个用途,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至宝了。” 听完老王头的讲解,张浩总算明白了净雾果的用途。 世人生活在这无边无际的黑雾中,世世代代日夜受黑雾侵蚀,外面的环境——树木、山石、江河湖泊,也全是这样。 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打上了黑暗的烙印,但血脉深处对黑雾的抵抗仍在继续,并没有完全被黑暗同化。 我们生活在黑雾里,每天呼吸着蕴含黑雾的空气,但我们的脏腑还是受不住大量黑雾涌入体内。 每当我们用力呼吸时,就会觉得脏腑如同被火炙烤般难受,这也限制了我们力气的发挥。 稍微用大点力气运动,引发的喘气就会让体内疼痛难忍。 张浩回想起自己在废墟时的遭遇,确实和老王头说的一模一样。 吃了这果子,黑雾入体就再也伤不到肺腑,就可以全力发挥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跑路还是干活都能放开手脚,生存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就像你们现在这样,真正能使出来的力气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老王头指着地上的包裹:“扛着这点东西走回来,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吧?” 王虎连忙点头:“对啊爷爷,累死我了!我都不敢大喘气,压得难受。” “要是能找到果树,我们就不用怕山上那些人了。”老王头循循善诱,希望张浩能带他去找果树。 张浩装作听不懂。 老王头也没强逼,他当年也吃过一颗,知道这果子生长的地方尤为险峻,这小子未必知道果树的下落。 “这果子还是吃了吧,留着只怕走漏风声,反遭人惦记。把它用在净化黑雾上,才是正途。”老王头一边叮嘱张浩,一边将果子递还给他。 张浩接过果子:“王爷爷,如果只吃一半会怎么样?” “吃一半啊,不知为什么只能管三年。”老王头说完,起身朝门口走去,“今晚有客上门,老头子我去迎一迎!” 张浩虽然才来这一天,也深知此地的凶险。 这果子虽然不能直接增加力量,但有了它,就能解放体内那些压着不敢用的力气。这其实也是变相提升了实力。 张浩直接用力一掰,果子分成两半,流出黑色的汁液,散发出一股异香。 他递给王虎一半:“咱们一人一半!” 王虎推辞不要。 张浩使出激将法:“要是我吃了这果子,以后出门就能全力施展,安全感十足。但你不吃,就还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到时候岂不是要拖我后腿?” 这招对王虎这样的愣头青特别管用。 王虎一把抢过半边果子,三两口吃完:“我才不要当拖后腿的那个!” 张浩也把剩下的一半吃了下去。三息过后,他试着深深呼吸——果然有效! 张浩背起自己的包裹,在院子里转圈小跑,直到气喘吁吁,也没感到腹中有任何不适。 但同时他也发现,此刻识海中浮现的黑气,比之前滋生的黑气体积足足大了十倍有余。 他不由得暗自感叹:这果子虽然神奇,副作用却也着实不小! 还没等两人的兴奋劲儿过去,屋外就传来老王头和一个陌生的声音:“刘三!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天马上就黑了,再不走,小心待会儿回不去!” “用不着你操心,臭老头。”刘三阴恻恻地回应道。 “不好,是刘三那个混蛋!”王虎一把抄起地上的小马扎,猛地冲了出去,张浩也紧随其后。 “老王头,刚才那道亮光是怎么回事?”刘三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院里闯。 “站住!”老王头挡在门前,一步不退,“刘三,谁给你的胆子来我这儿撒野?识相的就快滚,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给我让开!让小爷我进去看看!”刘三已经欺身上前,嚣张地盯着眼前的黑瘦老头,自信一拳就能把对方撂倒。 “刘三,你当真要找死!”老王头右脚向前一踏,一阵气浪扫过,原本铺满泥灰的地面,瞬间空出一片半丈见方的区域。 “我的天,没想到王老头还是个武林高手!”刚赶到门口的张浩,看到王老头正和几个手持长棍弯刀的黝黑青年对峙。 刘三也愣了一下,心想:原来村里传言王老头邪门不是空穴来风,但今晚必须得弄死那个叫张浩的小子。 还有,那道亮光,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绝对是不得了的宝贝。所谓富贵险中求,自己这边有八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老头? 想到这里,刘三一挥手:“兄弟们,一起上!揍趴这老头,里面的宝贝就是咱们的了!” 王虎提着小马扎就要往前冲。 “你们两个回院子里去!”王老头说着,挥手一带,就把张浩和王虎推回了院中。 “你们进去四个人,抓住那个姓张的小子,剩下的跟我对付这老头。”话音未落,刘三砂锅大的拳头已经朝老王头轰去。 老王头见状也不迟疑,右拳一握,抬手迎上…… 刘三看着王老头迎上来的干枯拳头,心里一阵嗤笑:瘦得只剩皮包骨了,看你怎么接我这一拳! 然而双拳相撞的刹那,刘三顿觉不妙——那干瘦的拳头竟如钢铁所铸,力道更是大得惊人。 “噔噔噔!”刘三手臂发麻,猛地连退七八步,幸好被后面的六子扶了一把才站稳。 “六子,刀给我!”刘三吃了亏,一把夺过六子手中的刀。 老王头则微微皱眉。他看出刘三和普通人不同,若是村里其他人挨了他这一拳,早就倒地不起,而刘三只是退了几步。 王老头眯眼看向对面攻来的几人,不敢大意,随即毫不畏惧地迎身而上。 战斗一触即发。张浩在屋里看见,门口的老王头身形矫健,在几人之间辗转腾挪,每出一拳便击退一人,每踢一脚就踹翻一个,但始终未下杀手。 然而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对方手持利刃,很快小院门的防守被突破,六子带着三个青年冲了进来。 少了四个人围攻,王老头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但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 四人进屋后,分成两拨,分别对付张浩和王虎。 两名青年提起弯刀,直朝王虎面门砍来。王虎举起小马扎格挡,弯刀砍在上面竟毫发无损——对方力气并不算大。他往前一推,反而逼得那两人后退两步。 张浩这边,六子和另一名青年围了上来。他们此行的首要目标就是解决张浩,因此出手毫不留情。六子手中的长棍朝着张浩当头砸下,另一名青年则持长刀直刺张浩心口。 张浩见状丝毫不慌,看准两人攻击的角度,侧身一步闪开。六子的长棍擦着他鼻梁落下,“哐”的一声砸在地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那柄长刀也以毫厘之差擦着他胸前掠过,黑布麻衣被划开一道口子。 两人同时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这都能躲过去! 张浩没多犹豫,也捡起地上的马扎,一边抵挡长刀的袭击,一边瞅准空档,两步跨到六子面前,全力一记上勾拳击中对方下巴。 “哎哟!”六子一声惨叫,跌坐在地。 这时张浩瞥见王虎被两名持刀青年逼得手忙脚乱,眼看就要乱了阵脚,好几次都险险躲过。 不过对面两人也渐渐气喘吁吁,显然没料到对手气息如此绵长,久攻不下。 六子翻身爬起,对正在攻击张浩的青年喊道:“我先去帮他们俩解决王虎,再回头一起对付张浩!” 说完,他举起长棍,从王虎背后一跃而起,一棍砸下。王虎猝不及防,右肩挨了一记,手臂剧痛之下右手无力,手中的马扎也被对面一人用弯刀挑飞。另一人见状,高举长刀就要劈下——情况岌岌可危。 张浩见状,闪开对面青年气喘吁吁劈来的一刀,脚下踏出玄奥步法,两个闪身就来到王虎面前,一把将他拉开。“呛啷”一声,对方的长刀贴着王虎的面门砍在地上。 王虎心头冷汗直冒:妈的,刚才差点就交待在这了! 就在这时,张浩感觉身后有人,瞬间转身——刚才与他交手的青年已一刀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张浩已来不及完全闪避,长刀刺入…… “嗯?”对面青年感觉刀势一阻,像是刺中了什么硬物。 张浩也吓得魂飞魄散,忽然想起什么,正要躲开,那青年反应极快,长刀顺势一挑,在张浩胸前划出一道口子。 张浩趁对方下一刀未起之际,踩着玄奥步法,迅速退到三丈之外。 他看了一眼流出的血液,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幸好伤口不深,否则真要变成“黑暗世界一日游”了。 张浩心头火起:“妈的,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他一咬牙,就要取出自己的大宝剑,施展绝世剑法。 就在这时,“都住手!”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声如洪钟。 院内几人被那吼声震得一愣。 正要继续攻击时,就听见刘三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传来:“王……爷……爷……饶……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 第五章 危机四伏 院内,六子四人喘着粗气,没再动手。他们此刻同样难受得很,万万没料到今晚竟碰上了这般硬茬子。 几人扭头看去,只见刘三被王老头死死掐住脖颈,整张脸憋得青筋暴起,眼珠向外凸出,正在拼命挣扎、含糊求饶。 张浩也暂时放下了取出“大宝剑”的念头,低头看向胸前渗出的血液,低声自语:“果然……血也是黑色的。” “张浩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王虎话音未落,人已冲到张浩面前,一把扯住他衣衫的破裂处。 不料他扯到的正是先前刀锋划开的位置,布料骤然收紧,瞬间勒进皮肉伤口,疼得张浩倒吸一口凉气。 “本来还好,被你这一扯,更疼了!”张浩一巴掌拍开王虎的手。 王虎耷拉着右臂,讪讪地笑了笑。 此时,院内的四人也互相搀扶着,陆续退出了小院。 王老头盯着手中几乎断气的刘三,终究还是没下死手。 村里多年来也就出了刘三这一个恶霸,虽然招人憎恶,但若随意取了性命,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 “带上你的人,滚吧。下次若敢再来,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厉声教训一句后,他松开了刘三。 刚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刘三,忙不迭地点头道谢,随即带着一众兄弟,狼狈不堪地遁入黑暗之中。 望着刘三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张浩心中暗叹:“难道是这村,民风过于淳朴了吗?这般行事,简直是纵虎归山。以刘三此人今天的行事做派,只怕后患无穷。” “你们两个小子,没事吧?”老王头走进院子,顺手合上院门,出声问道。 “我没事,爷爷,就是挨了一棍子。可张浩受伤了,好长一道口子,您看,还在流血呢。”王虎把张浩拉到王老头面前,指着张浩胸前的伤口,连声催促,“爷爷,您不是有疗伤止血的药吗?快给张浩敷上。”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张浩摸着胸前那块硬物,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这令牌挡了一下,今天恐怕真要栽在这里了。 “回头得去废墟,给黑猿老兄留点其他世界的特产。”他在心里将那黑猿谢了上百遍。 王老头倒也并不吝啬,转身走进正中的屋子,不多时便捧出一个黑黢黢的罐子。 “来,张小子,把衣服脱了,王爷爷给你上药,敷上几天就能结痂。”老王头揭开罐盖,一股刺鼻的恶臭顿时扑面而来,熏得张浩直皱眉头。 “这药味道是难闻了些,但效果极好。快些脱吧!”老王头盯着张浩,摆出一副不给他抹上便绝不罢休的架势。 张浩只得依言照做,心里却在嘀咕:“这药不仅气味冲人,还不知道抹上之后,脑海里又会多出几道烦人的黑气……” 药膏抹好,王老头用一块黑布替他包扎妥当。 王虎则拿来自己的一件干净衣服给张浩换上。 此时,天色已彻底黑透,四周如同废墟里那些废弃的仓库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走,进屋说话。”三人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正中的茅草屋。 只听老王头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片刻后,屋内竟亮起一点灰蒙蒙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方圆丈许之地,但也仅能让人看清彼此晃动的身影。 张浩对那发出灰光的东西颇感好奇,略一思忖,才含糊地问道:“王爷爷,您见多识广,可知这东西……有没有能照得更亮些的?一到晚上就这般乌漆麻黑,实在有些瘆人。” 老王头未作多想,答道:“这灰磷石自然是有更亮的,那种能发出微弱白光的,足以照亮方圆十丈的范围,亮堂堂的如同白昼。不过那种品级的灰磷石,在咱们这种小地方,连听说过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亲眼见过了。” 张浩心下明了,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出心中的疑虑:“王爷爷,今晚就这样放走了刘三他们,只怕他们不会记得您的手下留情,反而会变本加厉,日后前来报复。” 老王头叹了口气,沉声道:“今晚那几个人……有问题。他们和普通人,明显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王虎好奇地追问,他并未看出什么异样。大家不都一般黑么?而且还都是男的。 “是他们的表情不对!”张浩接过王虎的话头,他回想起战斗停止时,院中几人虽也在喘息,却能看出他们的难受程度,远不如他在废墟中因深呼吸所带来的刺痛那般剧烈。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张小子就看出了不同,就你看不出!你那一天几大碗饭,都补到哪里去了?”王虎又被老王头一阵数落,顺带附赠了一记清脆的爆栗。 “张小子说的没错。”王老头肯定了张浩的判断,并加以补充,“黑雾对他们的影响明显弱了很多。尤其是那刘三,与我过了几十招才落败,这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的。而且,他看上去完全不受黑雾侵扰。” “王爷爷,您的意思是……刘三他们也吃过净雾果?”张浩看向王老头,希望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张浩回想起手电刚刚亮起不久,刘三就赶到了门口,显然起初刘三并不知道手电的存在。 再结合院内那人所说的话,结果便很明了了——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张浩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原主:“本事不大,招惹是非的能耐倒是不小!” 他必须搞清楚对方的底细,以便应对接下来可能的打击报复。 “嗯,应该错不了。”老王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张浩望了望窗外浓稠的黑暗,暗自思忖:“也不能一直待在别人家里不走,该回去了。只是……我的家在哪里?”白天他自己都找不到,更别说在这漆黑一片的夜晚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包煤精石上,心念电转,开口道:“王虎,我该回去了。你帮我扛上包裹,送我一段吧。我现在使不上劲,一用力伤口肯定要裂开!” 他只能以此为借口,拉上王虎同行。 “啊?这么黑,看不见路啊张浩!我还从来没在晚上出过门呢。”王虎一听要他夜晚外出,脸上顿时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畏惧。 但转念想到自家那张小床,确实不够两个人挤着睡,一时也为难起来。 “去吧,王虎,就几步路,没多远。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时间还早,外面暂时安全,带上这个,勉强能照个亮。”老王头说着,便要将他那块灰磷石递给王虎。 “不用了,王爷爷,我们用这个。”张浩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 “这个不能用!亮光太刺眼,危险!”老王头语气凝重,急忙阻止。 “王爷爷您看,这样就不会引起人注意了。”张浩边说边将手电筒塞进衣服里侧,用麻布遮挡住发光处,只从布料缝隙间透出些许微光,勉强照亮身前两三丈的范围。 “嗯……这法子倒是不错。”老王头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依旧耷拉着手臂的王虎,关切地问道,“虎子,你的手没事吧?还能动吗?” 王虎心中气急,无声呐喊:“你这糟老头子,到底谁才是你亲孙子?现在才想起来问我!”但嘴上却老实答道:“我没事。”说着还尝试抬了抬手,虽然动作依旧引得他龇牙咧嘴,但手臂确实已经能活动了。 二人不再耽搁。王虎扛起张浩的包裹,张浩则在后面用衣服蒙住手电,透出微光照明引路。 村里的土路还算平整,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排土坯房前。 沿着屋檐走过一间间黑黢黢、寂静无声的屋舍,这让张浩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某一世曾住过的集体宿舍。 所有的屋子都沉浸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哦,我都忘了,这里根本没有电灯。”张浩恍然。 到了夜晚,村里听不到半点虫鸣,如此诡异而死寂的氛围,光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寒。 大约经过了七八个屋门,王虎停下了脚步,“张浩,你快来开门呀,我手都酸了。” 听到王虎的话,张浩以为到家了,快走两步上前便要推门。却听王虎紧接着说道:“你干啥呢张浩?你家还在前面那一间。” 张浩立刻缩回了手,心中暗骂王虎:“你爷爷的,还没到地方你鬼叫什么!” 他快步上前,走到王虎所指的前面那间小屋门前,伸手轻轻一推——整扇门板竟直接向内倒了下去。张浩记得自己离开时确实没上锁,但也不至于一推就倒吧。 “咦?张浩,你家的门坏了呀!我看你今晚是没法睡了,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去挤挤吧?”王虎还扛着包裹没有放下,想着若张浩跟他回去,也省得再折腾。 “不用了,我修一下就好。走,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收拾。”张浩本意只是让王虎带他找到家。 如今目的达到,先送王虎回去,门坏了这点小事,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一百辈子的阅历,难道还没学过几天木匠手艺吗? 王虎担忧地看着张浩,劝道:“晚上摸黑修门,什么都看不见。你还是上我家去吧。” 突然王虎鬼叫一声,“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惦记着你那个叫允儿的小情人,”黑暗中的张浩都能看到王虎的诡笑。 “也不知道李强有没有逃过昨天这一劫,”张浩能听出王虎话语中的担忧,但他并没有多问。 “走!少废话,我送你回去。”张浩可不知道谁是允儿,也不想管李强是否安全,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独自梳理,只想一个人待着,于是拉起王虎就往回走。 两家相隔本就不远,约莫三五分钟路程,便将王虎送到了他家门口。 “你自己进去吧。”张浩说完,转身便走……。 “爷爷我回来了,”王虎从院门摸黑进了门。 “哎呀!去你的什么鬼玩意?”王虎一脚踹飞了地上拌脚之物。 若不是王虎在此生活十几年对环境熟悉,必定摔个大马趴。 他不禁在心中为刘三几人默默哀悼,“最好让那几个渣滓半夜都回不了家,直接被猎食者抓走就万事大吉了。” 王老头听到外头的动静,手里攥着灰磷石走出屋门,刚在门口站定,就见一个身影扑通跪倒在地,给他行了个大礼。 “虎子,咱们爷孙俩何必这么客气,行此大礼做什么?”他伸手将王虎扶起。 “老头子,我肯定不是你亲孙子。”王虎愤愤不平地回嘴。 “是是是,你就是亲孙子。走走走!跟我仔细说说你们这次出去的经过。”说着便拉着王虎进了屋。 老王头心里始终放不下那净雾果树的事。他暗自思忖:“那果子还有更大的用处呢,可惜一颗实在太少!” 没过多久,王虎就把这次外出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原来你这小子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啊,”老王头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不知在盘算什么。 “爷爷,我看咱们家那个……也教给张浩吧,他都救了我两次命了!”正在沉思的老王头突然听到王虎提起这事,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事再等等,我还得再观察观察那小子。”过了好半晌,老王头才慢悠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几分钟后,张浩回到了原主的小屋,从地上扶起门板,勉强将它安回门框。 “就这么一扇破门能顶什么用,一脚就能踹个稀巴烂。”张浩伸手敲了敲单薄的门板,从门板的重量和发出的闷响判断,这扇门的好坏差别实在不大,根本谈不上什么防御力。 走进屋内,发现原主那简陋的二尺床板也被人损毁了。 他将散落的老旧木板归拢到一旁,腾出些许空间。 然后意念一动,从“固态硬盘”的“家居用品”分区里,取出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用它抵住门后,安全感顿时提升了不少。 铺好床上用品,他向后一仰,本想舒服地躺倒,却瞬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龇牙咧嘴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还真是乐极生悲啊……”他在心中无奈叹息。 张浩躺在床上,心里细细盘算着这一天的离奇遭遇。诸多事件缠绕心头,许多关节想不明白,感觉前面九十九辈子的经历加起来,都没有今日这般光怪陆离。 胸前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闭上双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自己此刻深陷的重重危机——仿佛数条漆黑的绞索,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紧,欲要将他拖入深渊。 最致命的,是那“重生”的退路已经彻底断绝。系统那冰冷的宣告犹在耳边回响:“这是最后一次重生。” 曾经可以无所畏惧、无数次重来的他,如今必须像珍惜沙漠中最后一滴水那般,珍惜这仅有一次的性命。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还有,这片被黑暗笼罩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浓稠如墨的黑雾不仅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一切,更潜藏着无数未知而危险的猎食者。 废墟中那头能够沟通的黑猿已属异数,但那无边的黑暗深处,还蛰伏着何等可怕的存在?无人知晓。 而贫瘠的土地、稀缺的资源,使得生存本身都变成了一场残酷的争夺。 张浩虽然凭借“硬盘空间”暂时无需为基本生存物资奔波,但怀璧其罪,难保不会成为他人觊觎和争夺的目标。 刘三那双充满阴狠与怨毒的眼睛,仿佛此刻就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张浩知道,今晚的冲突仅仅是个开始。 原主不知因何得罪了这个村霸,以刘三的为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刘三和他的手下似乎也吃过净雾果,如此珍贵的果子他们是哪里来的? 那些人比普通人更强壮,对黑雾的抗性也更高,更难对付。下一次来袭,恐怕就不会只是留下一道伤口这么简单了。 然而,比刘三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神秘的“山上的人”。 一想到那只能够精准找到他们位置的“寻龄兽”,张浩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被抓走意味着什么?他不得而知,但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或许是一个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终结。 最让他感到无力的,是那大片空白的记忆。金手指粗暴地删除了原主的记忆,让他如同一个盲人,在布满陷阱的雷区中艰难摸索。 不认识潜在的仇人,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与禁忌,甚至连自己的家都找不到。 每一个决定,都像是在万丈悬崖边蒙眼行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张浩蓦地翻身坐起,他还遗忘了一个重要问题,原主到底怎么死的? 思绪至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失去重生能力,意味着我再也不能犯错。刘三的威胁迫在眉睫;山上的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还有脑海中的那缕黑气,也必定是个隐患。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再吃这个世界的任何食物了。”张浩想着自己那堆积如山的各类物资,养活自己一个人八辈子都绰绰有余。 “来吧,村里的小渣渣们,最好别把我给惹毛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屋顶,投向无尽的黑暗,同时意识扫过“硬盘空间”里那个标注着“武器”的分区,一股狠劲涌上心头,“若是真把我逼急了……我不介意拉着你们一起上天!”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张浩顿时头皮发麻,此时此刻此等场景岂会有人敲门…… ------------ 第六章 允儿 “砰砰砰……!” 敲门声仍在持续,张浩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虚空一抓,左手大宝剑,右手沙漠之鹰。 张浩立即换出了手电,屋里陷入一片漆黑,“谁?!”他沉声喝问,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 “张浩哥哥!你回来了吗?”那声音拖得绵长,弱弱地透进门内,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这一下让张浩腿肚子直打转。一百世轮回,他还从未真正见过鬼,“难道今天要开眼了?” 张浩心里直打鼓,“也没听王虎提起过有这种东西啊!” 活人他倒是不怕,可对这些未知之物,心里总存着几分忌惮。 “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应对,就看对方能不能突破他堵死的门。 “是我呀,张浩哥哥,你能开开门吗?哥哥他们都被抓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好怕……”外面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些。 但张浩的防备心反而更重了。这黑灯瞎火的,哪会凭空冒出个喊哥哥的姑娘? “该不会是王虎说的原主那个叫允儿的小情人吧?”张浩突然想到了先前王虎说的话。 如果真是她,先想办法套点信息再说。于是他朝着门外喊道:“我出个题考考你,答对了就让你进来。” “呜……咳咳!张浩哥哥,我是允儿啊,我真的好害怕,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那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果然是她,”这回张浩确信外面不是鬼怪了,不仅证实了身份,声音也完全恢复了正常。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允儿?回答我的问题,答对了才能进。”虽然知道了外面之人是谁,但张浩仍坚持要门口的允儿通过考验才放她进来。 “吼……”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嘶吼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啊……! 门外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砰砰砰!张浩哥哥,猎食者要来了!砰砰砰!它们会抓走黑暗中留在外面的人!”拍门声和呼喊瞬间变得急促而惊恐。 “嗯,”张浩从允儿的话语中得到一个不正常的信息——夜晚不能出门,黑暗中的猎食者专抓夜游之人,这又是为什么? 张浩内心挣扎不已,是放她进来?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她是原主的小情人,可和我并没有关系啊! “哎,终究是占了原主的身体,欠下了一份因果,”他摸了摸自己黑不溜秋的身躯,最终下了决定。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抬手取出红外热成像仪,看到屏幕上显示门外的人有正常体温,这才稍稍安心。 “呜……张浩哥哥,你忍心看着允儿被抓走吗?除了我哥哥,就数你对我最好了……你是不喜欢允儿了吗?你忘了你说过会照顾允儿一辈子的……”外面的拍门声停了,只剩下认命般的低语,像是在回忆往事。 “吼……吼”黑暗中的兽吼越来越近,可女孩的声音却仿佛失去了恐惧,只是喃喃说着:“张浩哥哥,要是允儿被猎食者抓走了……我家里还有些黑麦粉,都留给你。你最爱吃黑麦窝窝头了,每次我做了你都会跑来偷吃……昨天我还蒸了一锅,没想到山上的鬼面人下来抓走了哥哥,连带给你的窝窝头也一并端走了。” 听着逐渐逼近的兽吼,张浩收起了大宝剑、成像仪和床,握紧沙漠之鹰,“哐当”一声,将门板推到了一边。 张浩把门刚刚挪开,外面的人似是能看见一张,立刻闪身钻了进来。 “张浩哥哥快关上门!”猎食者就要来了! 张浩没用手电,屋内一片漆黑,只能凭气流感知门外的动静。 他毫不迟疑,将刚推开的门板又挪回原处。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却让刚进来的女孩松了口气。 张浩原以为这门有和没有都一样,但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允儿刚刚进屋,张浩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有未知的生物已经到了门前。 他都能听到门板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响。 似是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盯住了自己的灵魂。他想起了王虎说过,猎食者的眼睛似乎可以让人灵魂陷入其中。 张浩感觉有气流从门缝中窜了进来,空气中夹杂着微微刺鼻的异味——难道是猎食者喷吐的鼻息砸在了脆弱的门板上? 他仿佛能看到下一秒就会有一个大家伙撕碎脆弱的门板冲进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张浩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允儿一直没听到张浩回应,便伸手就拉住了张浩的手臂环住,这才安下心来。 张……允儿正要再开口,张浩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小嘴,压低声音道:“别出声,外面有东西。” 允儿立刻贴紧张浩,他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却没有推开——生怕一点动静会引来门外那东西破门而入。 他感觉那东西的鼻子正抵在门板上疯狂嗅探,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他才真切体会到面对未知存在的恐惧,比之前在仓库那次更让人胆寒。 良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是并没有发现目标,张浩才长舒一口气。 “张浩哥哥,我们其实不用怕的,猎食者不会抓屋里的人,”允儿说话时,张浩还能感觉到她身体不停地哆嗦。 “不怕你抖什么?”张浩想抽出被允儿环住的手臂,而身旁不知长啥样的人儿死死抱住,一副绝不放手的架势。 “我这是冻得,”允儿口中没有丝毫底气声音,出卖了她嘴硬不承认自己害怕的小心思。 “你怎么知道猎食者不会进屋的?”张浩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哥哥告诉我的,”想起哥哥被山上的鬼面人抓走不知是何下场,允儿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许哭,再哭就把你赶出去!”张浩冰冷生硬的话语一出,允儿哭得更伤心了。 “好啦,张浩哥哥说错了,我怎么会赶你出去,不哭了哈。”张浩最受不得女人哭泣,听着脑瓜疼,只能出声安慰。 允儿听到张浩的话语,声音放小了些,只是还在不停地抽泣。她又紧了紧环抱着的手臂,生怕一不留心就会失去这唯一的依靠。 “能和我说说你哥哥被抓走的情形吗?”张浩想通过允儿看到的情况掌握一些山上之人的信息,以应对不久便会到来的威胁。 听着允儿的讲解,张浩清晰了些许信息。这丫头知道的也不多,她只看到两个身穿黑衣、头戴狰狞鬼脸的人直接冲进屋抓走了哥哥,她并不知道对方为何不抓她? 张浩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下午吃饭时王虎说他爷爷出去过好几天,还带回一罐糖。 是因为有糖的地方离村子不到一天路程?还是王老头有办法避开猎食者?得找机会套套他的话。 “允儿!” “嗯?怎么了张浩哥哥,”你是不是又想允儿的窝窝头了呀! “呃……我是想问你,这么晚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给猎食者送点心吗?既然你知道猎食者不抓屋里的人,待在自己家不是更安全?”黑暗中小屋里,张浩的声音接连响起。 “我一个人害怕……以前有哥哥在,现在哥哥不在了,允儿就只有张浩哥哥一个哥哥了。”想起哥哥的遭遇,允儿又开始抽泣。 “允儿,你张浩哥哥穷得叮当响,屋里啥也没有,床还被人砸了。要不你还是回去睡吧?”张浩陈述着自己的窘境,希望能劝小丫头回家。 他也累了一天,真想好好睡一觉。可这丫头在这儿,他不敢把大床拿出来,怕吓着她。 “允儿不回去!我一个人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鬼面人又来了……”张浩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允儿摇头的坚决。 “那我们就这么站一夜?”张浩预想着接下来的处境。 “好,张浩哥哥,我们就站一夜。”允儿紧紧抱住张浩的胳膊,再也不肯松开。 小屋里重归寂静。张浩心中天人交战——难道真要站一夜?他可不乐意。但这丫头赖着不走,看来是黏上这块牛皮糖,甩不掉了。 要不要让这世界的黑丫头,见识下异世界的大床?……还是算了吧! 黑暗中,允儿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死死箍住他的胳膊,温热的颤抖透过粗布衣裳传来。 张浩僵立原地,胸前的伤口在寂静中突突作痛,每一次细微动作都牵扯出一片火辣。 疲惫如浓重的黑雾,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 他凝视着意识深处,“家居用品”分区里那张柔软宽大的席梦思床垫,正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那是他精挑细选的,填充着记忆棉,躺上去就能沉入无梦的深渊。 一百世的经验告诉他,充足的休息是应对危机的根本。 此刻,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酸痛,后背抵着冰冷的土墙,只想一头栽进那久违的舒适里。 然而,理智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固态硬盘”的存在,是这个诡异世界里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后的保命符。 允儿虽自称是原主的“妹妹”,但人心隔肚皮,在这黑灯瞎火、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信任成了奢侈品。 凭空变出一张与这破败小屋、与整个黑暗世界格格不入的豪华大床?这冲击力绝不亚于之前的手电筒! 王虎见到手电都差点当成神迹下跪,允儿会作何反应?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万一她惊恐尖叫引来未知的注视,或是心生贪念甚至恐惧……后果不堪设想。 他刚经历过刘三的袭击,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这“允儿”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她口中的“一起长大”、“照顾一辈子”的承诺,是原主张浩留下的烂摊子。 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仅凭零星记忆和她的片面之词,怎能轻易托付信任? 放她进来已是情非得已,再暴露更多秘密,等于将自己与这个“妹妹”绑得更紧。 他只想安安稳稳苟过这最后一世,不愿再卷入原主遗留的复杂关系。 小屋狭小逼仄,仅有的旧床板已被砸烂,连个能坐的矮凳都没有。 站一夜?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伤口情况,简直是酷刑。 允儿看起来也吓得不轻,两人若一直站着,谁都撑不住。 可除了那张床,他还能拿出什么?小板凳?毯子?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都可能成为疑点。 “算了!”张浩在黑暗中无声叹息,像泄了气的皮球,紧绷的肩颈肌肉颓然松弛。 他最终压下了取出大床的冲动。比起一时的舒适,暴露秘密带来的潜在危险更让他畏惧。 这最后一世,他赌不起。生存,永远高于享受。 他认命地接受了现实——今夜只能站着硬熬,或者……想办法让允儿离开。 他抬手轻抚胸前渗血的位置,疼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在这个连呼吸都带着灼痛的世界,奢望一张舒适的大床?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自嘲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张浩啊张浩,最后一世了,你还当自己是能挥霍重生的阔少吗?忍着吧,活着才是硬道理。” 他暗自决定,如果允儿实在撑不住要倒下,或许……或许可以冒险给她一块垫子? 但那也必须是最不起眼、最贴合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物品。那张引人注目的大床,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这份纠结最终化为深深的无奈,与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他只能继续在黑暗中,缓缓靠向冰冷的土墙,忍受着疼痛与疲惫,度过这危机四伏、漫长难熬的黑夜。 允儿的存在,此刻更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负担,而非慰藉。 张浩的腿开始发麻,就像两条不属于自己的假肢按在上面。他艰难地试着活动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张浩哥哥,你怎么了?”允儿感到环抱的手臂就要抽离,下意识地箍紧,也把张浩拽了回来。 “我没事,就是站久了腿麻。允儿要不我送你回家去吧……!” “不行!还不能回去,现在还不安全,”还不等张浩话落,就被允儿直接打断。 “为什么?”张浩不解。黑暗中的东西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他已经好半晌没听到吼声,空气中也没了异味,反而带着几分清新感。 允儿深吸一口气,笃定地说道:“真的不行,这是我哥哥教我的办法。夜晚时大口吸气,如果腹中没有刺痛感就不能出门!” 张浩听来更是疑惑了,他想不明白,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只能站着靠在冰冷的墙上,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旁边的允儿突然发出一声娇喘,手上的力道大了些,让张浩感到有一小团柔软死死地挤压着他。然后就听到允儿娇喘着说道:“张浩哥哥,现在安全了,走吧,去我家……” ------------ 第七章 村中无中年 “好,走吧……”张浩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麻酥酥的感觉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舒爽,“你走前面,我在后面关门。” “外面太黑了,我们一起走,你看不清路,这样安全些。”允儿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外面一直这么黑,你过来的时候怎么认得路?现在倒怕不安全了?”张浩嘴上平静地反驳,脚下却顺从地跟着允儿的牵引向前移动。 “张浩哥哥你忘了?允儿从小眼神就好,再黑的环境也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我摸着墙很轻松就过来了,这事可只有你和我哥哥知道哦。” 允儿忽然将身子贴近,温热的吐息拂过张浩耳畔,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亲昵:“浩哥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白天能看得特别远喔。这件事,我连哥哥都没告诉过呢。” 张浩下意识侧身后退半步,却将她的话语听得真切。“连你哥哥都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偏偏告诉我?” “因为……因为允儿现在只剩下浩哥哥一个能相信的人了呀。”允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凄楚,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浩哥哥,你以后不会让允儿被鬼面人抓走的,你会照顾允儿的,对吗?” 张浩听在耳中,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他自己在这陌生而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尚且前路未卜,又谈何照顾他人?可看着她那双在昏暗中隐隐发亮的眼睛,他还是下意识轻轻点了点头。 允儿瞧见身旁黑影颔首的动作,语气顿时轻快了几分,拉着张浩的手便往前迈步:“我们快进去吧!” 张浩默默估算着距离,就在被允儿牵着走到门口的刹那,他忽然警觉,急忙开口提醒:“小心别——” 那个“拉”字还未脱口—— “呀!”允儿一声短促的惊叫让张浩心头猛跳。 “怎么了?” 话音未落,整块门板便直挺挺地迎面倒下,不偏不倚正中张浩的额头。幸亏门板分量不重,否则这一下非得砸出个好歹来。 张浩推开压在身上的门板,心里只能暗骂自己“倒霉”。 “张浩哥哥,我不是故意弄坏你家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轻轻一拉就这样了。”允儿满怀歉意地说着,伸手就朝张浩额头摸去。 “我没事,不用管我,继续走吧,门本来就是坏的。”张浩催促允儿快走,他还想回去补个觉,这大半夜已经过去了大半。 二人出门左转,张浩的手在墙上滑动,允儿拉着他顺着墙走了一小段,便放开张浩,推开一扇门先走了进去。 张浩通过手感计算着,一共经过了五道门。“原来这丫头家离得这么近,怪不得敢大半夜跑来敲我的门。” 他想起隔壁几间屋子一直静悄悄的,允儿先前的喊声可不小。离得这么近肯定能听到。 为什么没有人发出任何响动?是都没住人,还是因为害怕? “浩哥哥,别愣着了,快进来我好关门。”允儿见眼前的黑影站着不动,便上前拽了一把。 “呃……”张浩一下子被拉了进来。 “允儿,你的灰磷石呢?快拿出来照一下。”张浩本想看看允儿家里的陈设和王虎家有什么不同,但迟迟不见允儿拿出灰磷石。 “灰磷石?我家哪有那种贵重东西。”允儿说着搬来一个小板凳,“来,张浩哥哥,你坐。”她将小板凳轻轻放在张浩身后。 张浩心中感叹:“还真是个细心的姑娘。”他打量着黑漆漆的屋子,同时也存了几分打探的心思。 “允儿,你快到床上睡觉去,我在这儿坐会儿。”站了一夜,张浩的腿确实累得厉害。 “张浩哥哥你跟允儿一块睡吧,今晚多谢你陪着允儿。” “别胡说,男女有别,而且你还是个小孩子。”张浩打断了允儿的话头,他断然不会和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钻一个被窝。 “浩哥哥你瞎想什么?我家有两张床,你睡哥哥的床。你的小床不是被毁坏了吗?”她一边说一边就要拉张浩过去,张浩站着没动,心里盘算着等小丫头睡着后就回去睡自己的大床。 “张浩哥哥你是不是想跑?” “不是。”张浩用脚探了探小板凳的位置,坐了下去,“我就是站累了,腿脚不好使,先坐下歇会儿。你快去睡觉,听话!”张浩在小板凳上纹丝不动,还捶了捶腿。 允儿没有动,就在旁边站着,也不再开口。 屋内安静了好半晌。“允儿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张浩等不了了,他困得快要趴在地上了。 “张浩哥哥你骗人,我都看到你瞌睡得头都要点到地上了。”张浩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倔强的丫头。 “哎!走吧,睡觉!”他只能叹口气,无奈地起身,被允儿带到一张木板床边。他摸了摸,宽度和原主的床差不多,看来这或许是村里的统一规格。 张浩翻身上床躺下,允儿见状,拉过床上的黑麻布给他盖上,自己才爬上旁边的床躺下。 张浩耸了耸鼻子,一股腐败的味道夹杂着汗味袭入鼻腔,熏得他怎么也睡不着,反而越来越精神。 不一会儿,他听到旁边传来允儿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翻身下床,小心地摸索着朝门边挪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就在他刚刚摸到门边时,“张浩哥哥,你要去哪?还说不是想跑,我都盯着你呢。” 允儿的声音止住了张浩的脚步,他只能讪讪地说:“我尿急,想方便一下。” “你摸黑能找到地方吗?我可不信,以前有两次都是我牵着你去的。” 张浩听着允儿的话,心中疑窦丛生。难道原主以前经常过来和这兄妹俩一起睡吗?怎么还有带原主上厕所的戏码? 原主和这兄妹俩到底有多好的关系?要是和允儿他哥是铁哥们,现在人被抓走了,自己这毫不关心的表现是不是太冷漠了? 允儿起身三两步来到张浩身前,拉着他往外走,进了旁边的另一间屋子。 “张浩哥哥,你小心点,别踩坑里。”进门后张浩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你自己方便吧,好了叫我,我在外面等你,免得你不小心掉坑里去。”张浩无语,还是第一次有人担心他掉进茅坑。 “张浩哥哥,你小心点别弄外面去了。”正当张浩心想这丫头还挺爱干净讲卫生时,又听到允儿的话传了进来,“弄在外面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肥料。”张浩差点真栽进坑里去。 不过张浩从允儿的话中捕捉到了“肥料”这个词,说明村里是有农田的,只是自己对村里的了解过于片面,明天天亮了得去多转转才行。 最终,张浩还是被允儿牵着手拉回了他哥哥的床上。躺下后,闻着那腐败的汗臭味,他依然难以入眠。 “呵呵,张浩哥哥,以前你和我哥两个人不是都说这味道是正宗的男人味吗?怎么现在开始嫌弃了?”黑暗中,允儿看出了他的窘迫,不但没安慰,反而挖苦了一番。 “睡觉,不许说话。”张浩闭上了眼睛。 “起床了浩哥哥,吃饭了,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窝窝头。”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叫他吃饭。 他睁开眼,一个小黑人映入眼帘。“哟!”张浩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往里一缩,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何处。 “吃饭啦浩哥哥!”允儿笑嘻嘻地看着他。 “允儿你开心个啥,笑成这样,你哥才被抓走你不难过吗?”张浩看着眼前矮他一头的小黑妞。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并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反而看上去很健康。 她的眼睛犹如黑宝石,黝黑中泛着光亮。五官精致,扎着两个丸子头,更添了几分少女的稚气与天真。 虽然肤色深浓,但这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梁和唇形完美地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庞——除了太黑之外,实属一个漂亮丫头。 不得不说,这扮相让张浩感觉像是他某一世见过的丫头装扮。 “昨天我已经伤心过了呀,不能总哭哭啼啼的吧。再伤心哥哥也不会回来,等将来有一天允儿有了本事,就去把山上的人通通揍一顿,再把哥哥救回来。”允儿挥舞着小拳头,一副认真的模样。 张浩看着眼前的丫头,也心生了几分好感。她并不是没心没肺,只是把仇恨藏在心中。 而且最终也没想着要杀死对方,只是打算揍人一顿。 张浩看着眼前这天真的丫头,只能心中叹息,“还是没遭过社会的毒打,不知人心险恶,你的哥哥现在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我相信你能办到。”张浩接过允儿递来的一个黑麦窝窝头,给了她一分鼓励。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允儿,那样可能会击垮眼前的小黑妞。 张浩看着手里黑乎乎的一团,心里只能对金手指说:“抱歉了,你能者多劳。”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脑海中那个删除原主记忆的金手指就一直忙碌不停,也才删除了一缕黑气。不过来日方长,就让它慢慢干吧。 他试着咬了一口,有点弹牙,微甜,这应该不是放了糖,而是黑麦粉原本的味道。 “允儿等会我们一块去村里转转。”张浩觉得带上这小丫头会省事不少,他能看出来这是个话多的丫头,有些事不用问他就会自己说出来。 “好呀好呀,我们现在就去。”允儿听说要一起去村里逛逛,就迫不及待了。 张浩和允儿走出那间弥漫着“男人味”的小屋。 屋外,浓稠的黑雾比昨日似乎更沉厚了几分,将天地间所有的景致都压缩在不足二十丈的视野里。 “今天怕是要下雨了,”允儿仰头望了望天色,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张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翻涌的墨色,什么也分辨不出。 “每次快下雨时,我能望见的距离就会缩短许多,最多也就五十丈远。”允儿收回视线,小手自然地拉住张浩,引着他朝村子中心走去。她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将张浩当成了初来此地的陌生人。 途经一处由五间土屋围成的小院时,张浩明显察觉到允儿神情的转变——她眼中骤然迸射出怨毒与憎恨的光芒,与他方才认识的活泼丫头判若两人。 “怎么了?”张浩关切地询问。 “这是刘老头的家,浩哥哥。你不是也恨透了他家那个恶霸刘三吗?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允儿猛地甩开张浩的手,站定脚步盯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与质问。 张浩心头一紧,只得含糊应对:“报,当然要报!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盲目动手。等时机到了,我定要让那恶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允儿一听张浩并未忘记报复刘三,脸上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又欢欢喜喜地挽住他的手臂,雀跃着继续向前走。 “这丫头,变脸比翻书还快。”张浩望着她轻快的背影,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却悄然扫过四周。这村子,比他昨日在远处眺望时所感受到的,还要更加破败、压抑。 入眼所及,全是清一色的低矮土坯茅草屋,如同从焦黑土地上生长出来的、病态的真菌群落。 屋顶覆盖的茅草早已被黑雾浸透,呈现出一种腐败的深墨色,与地面、石壁融为一体。 墙壁斑驳,不少地方泥土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黑色石基或更黑的填充物。 这些房屋毫无规划地挤挨在一起,沿着村中唯一还算平整的土路两侧延伸,形成一条狭窄、昏暗的“街道”。 所有的门都紧闭着,也只是墙上开的一个黑窟窿,没有任何光亮透出,死寂得如同空屋。 地面是松散、贫瘠的黑土,踩上去微凉且松软,看不到一丝绿色。 树木花草,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单调到令人绝望的墨色。村子被一圈高大、尖锐的木栅栏包围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 栅栏的木材也是深黑色,与雾气几乎不分彼此,显得阴森而坚固。 零星有村民在屋前活动。他们无一例外地皮肤黝黑如炭,穿着同样深色的粗麻布衣。 动作大多迟缓而沉重,生怕剧烈运动引入大量黑雾入体伤及肺腑。 张浩看到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捻着黑色的麻丝。 远处栅栏入口附近,有几个人影聚在一起,似乎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声音压抑而充满忧虑。 张浩凝神细听,隐约捕捉到“煤精石”、“山上的人”、“刘三”还有昨晚的一束“光柱”等字眼。 一个老妇人坐在屋前,抱着一个同样黝黑的小童,眼神空洞地望着浓雾深处,脸上是刻骨的悲伤,可能家人被抓走。 整个村庄弥漫着一种极度的贫困、疲惫和深重的恐惧感。 抬头望去,天空是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漆黑,浓密的黑雾翻滚涌动,遮蔽了一切。 最令人震撼的,是村落后方那堵通天彻地的巨大石壁——大黑山。 它如同天神遗落的墨玉屏风,壁面光滑如镜,黝黑深邃,从村尾拔地而起,笔直向上,没入头顶翻滚的浓稠黑雾之中,完全看不到顶端。 左右两侧同样延伸进雾气里,望不到边际。 这堵石壁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既是村子的依托,更像一个巨大的墓碑,将整个“光明村”牢牢钉在这片绝望的黑暗大地上。 张浩看着那光滑得连飞鸟都无法栖息的壁面,想起王虎关于死后葬于山顶的念想,只觉荒谬又悲凉。 允儿拉着张浩拐过几间屋子,来到村子最右侧,她指向栅栏外一片延伸向黑暗中的土地。 “浩哥哥,走,我们去你家地里刨几个黑地薯,晚上蒸着吃。”说着就拉起张浩朝着黑地里跑去。 张浩被允儿拽到一块长宽约五十米的黑土地前,地里稀稀拉拉地长着些藤类植物,叶子约莫半个巴掌大小,颜色深黑。 “浩哥哥,我们今天挖几个?”小丫头边说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直接插进泥地里。 “你小心点,别把指甲弄坏了,”张浩看着允儿熟练的动作,心想这丫头以前肯定没少干偷挖别人家黑地薯的事。 旁边几块地里,还生长着些低矮的作物,叶子同样是墨黑色,蔫蔫地垂着脑袋,正是张浩之前见过的“墨色野草”的模样。 土壤看起来比别处湿润些许,但依旧显得贫瘠。这就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黑麦的来源。 “给,浩哥哥,我们先吃饱再回去,”允儿三下两下就刨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根茎递给张浩。 接着她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又蹲下身继续挖了起来。 张浩心里纳闷:“这既然是我家的地,怎么这丫头表现得像做贼似的?” 这时允儿的声音传来:“你先吃浩哥哥,刘三家的地薯最甜了,我们今天多挖点。” 张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真是被这丫头带着来做贼了。 “允儿这样不好吧,大家都不容易……” “有什么不好?浩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你忘了刘三那个混蛋是怎么欺负你和我哥的吗?上次你们不就是发现了他们找到的那棵黑色大树,上面还结着果子吗?你们两个还没来得及摘到一个,就被那混蛋揍了好几顿。我哥要不是前两天被打得下不了床,昨天也不会被山上的人抓走。对了,那天你不是也被打得爬不起来吗?还是我把你拖回去的。你怎么好得这么快?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事,可你们都吐了好多血,而且你的身体明明没有我哥强壮啊?”允儿疑惑地打量着张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张浩听着允儿的话,心中剧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刘三昨天要带人来置他于死地了——恐怕那棵果树就是净雾果树,这也解释了刘三几人身上的异常。 “别多想了,那天王虎给了我他爷爷的疗伤药,所以好得快,”张浩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允儿只能感叹老王头的疗伤药效果神奇,要是早几天能给哥哥弄到一点,或许哥哥就不会被抓走了。 待允儿又挖出两个黑地薯后,张浩拽着她回到了村里。小丫头恋恋不舍地回头望向刘三家的地薯田,眼里满是不甘。 回到村里,张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所谓的“光明村”,与光明二字毫不沾边。 它更像是一个在永夜中挣扎求存的绝望堡垒,被黑暗从天空、大地、空气乃至人心深处彻底浸染。 资源匮乏,强敌环伺,内部还有刘三这样的毒瘤。 村民们在恐惧和麻木中重复着单调的劳作,只为能在黑暗中多喘息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黑雾的刺鼻感,更有一种深沉的绝望和无助。他这最后一世,就要在这样的地方挣扎求生吗? 允儿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沉重,晃了晃他的胳膊,指着村子中央一个稍大的棚屋:“浩哥哥别不开心,你看那是村长的议事棚,村里有事都在那儿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张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阴郁,点了点头:“好,去看看。” 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村子,关于山上的人,关于他唯一可能获得帮助的来源——那个深藏不露的王老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麻木劳作的村民,望向那堵吞噬一切的巨大黑壁,最后落在身边这个还带着一丝天真的小黑丫头身上。 张浩眉头紧锁,他发现村中没有中年人,只有幼童,少年,青年,老人,似是凭空缺少了一代人。 这他才惊觉,原主父母,允儿的父母,王虎的父母他都没有见过! 此刻张浩心乱如麻。想不通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