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我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 勇毅侯府门前车水马龙,红绸漫天。喧天喜乐裹挟着鼎沸人声,如潮水般涌入街角一辆被堵得动弹不得的青帷马车里。 “瞧见没?勇毅侯府嫡女沈青梧今日出嫁四皇子!沈二爷真疼侄女,这排场,满京勋贵都得矮一头!” “排场大顶什么用?那沈青梧打小体弱,被送到药王谷养了十几年,前几日才回京。四皇子连她面都没见过就得娶,还不是皇家看在她爹和两个哥哥战死边关的份上?” “嘘!慎言!勇毅侯府满门忠烈,若不是他们死守北境,咱们早成蛮族刀下鬼了!可话又说回来,四皇子年纪轻轻修为就已至灵境,听说沈青梧体弱不得修炼……这可真是玉石配粪坨。” “寻常小儿都有凡境,将门家竟出个废物弱鸡……” 马车内,一位衣着雍容的贵妇人蹙紧眉头,平静的语气里隐隐含着试探质问:“你就在这儿,外头那个沈青梧又是谁?” 她对面一姑娘清瘦羸弱,面色泛着久病的苍白,正虚软地倚着车壁。闻言猛地呛咳起来,激动之下,腹间伤口又渗出殷红。 可这次,贵妇人半句关切都没有。 沈青梧暗自攥紧拳头。梦,又应验了…… 半月前那场高烧后,她就夜夜坠入同一个噩梦:梦里她依婚约回京,刚出山谷便遭刺客埋伏。冰冷的刀锋在她脸上划了整整九十一道血口,疼得她痛不欲生。 最后她还被剖出内丹,像拖死狗一般扔进粪桶抬入沈府! 接着,她的好二叔沈文聪、好二婶沈吴氏,笑着敲碎她全身筋骨,将她塞进瓮中,又以烧红的锁魂钉钉死她的七窍!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就差你一个了。 那梦太真了,真到她每次惊醒都浑身冷汗,骨头缝里像掺了冰碴子。 她能猜到二叔二婶若要杀她,恐怕是怕她回去后堵住了他们袭爵的路,可何至于那般折磨她? 师父得知这些后让她别回京,可她偏要回!她是勇毅侯唯一的女儿,爹和哥哥们用命挣下的勋爵家产,凭什么让豺狼占了去? 还有,她想回去寻找娘亲死亡的真相。 总之,因这梦,她特意提前几日动身,果然在半路截住了那刺客,她直接一掌就击碎了刺客的心脏。 至于腹部的刀伤——是她自己砍的。 因为解决完刺客后那梦就变了,变成大长公主会于今日在城外气血逆流,危在旦夕。 长公主敬重她父兄,当年父兄战死,长公主直接去雷云寺为亡魂祈福三载,这份情,她要用。 她制造偶遇并施针救下了大长公主,而这伤……就是为了让大公主知晓她回京路上遇刺。 孤女身份固然能博一时怜惜,可若一味倚仗,日久必生嫌隙。 她要长公主因她而怜。 梦境还昭示:洞房之夜,四皇子掀开盖头,见是沈二爷之女沈青溪,非但不疑不怒,反倒与她恩爱缠绵、浓情似蜜…… “咳……咳咳……”沈青梧缓过一口气,眼眶泛红,声音里透出恰到好处的惶急,“老夫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得去看看。” 她佯装不知大长公主身份,说着就掀帘下车,袖口却“哐当”一声滑落下一块玉玦。 大长公主垂眸,指尖刚触到玉玦便猛地顿住——上头是侯府独有的立体云雷纹,纹心赫然刻着一个“梧”字。 她骤然攥紧玉玦,声音微颤:“常嬷嬷,跟上去!” 侯府门前,身穿正红喜服,头盖绣着并蒂莲纹盖头的新娘正被搀扶着走向花轿。四皇子则在满面春风地与周遭宾朋见礼。 忽见一人踉跄闯至喜轿前,一把抓住新娘衣袖,颤声问:“你是谁?” “啊!”新娘惊叫一声,猛地缩到四皇子身后。四皇子下意识将人护住,抬头刚要呵斥,却在看清沈青梧面容时怔了怔—— 这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唇瓣淡无血色,身形单薄得似能被风吹倒。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委屈与倔强交织,反倒勾得人心头一软。 人群中,常嬷嬷低声请示:“长公主,可要老奴……” 大长公主抬手,目光紧盯着那抹清瘦身影:“不急。” 听没了动静,新娘仿佛意识到什么,不悦地扯了下四皇子衣袖。 四皇子蓦地回神,端出威严:“咳……大喜之日,本皇子饶你冲撞之罪,还不退下?” 沈青梧站在原地没动,指向新娘,刻意拔高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四皇子,此人不是沈青梧。” 此话一出,周遭宾客顿时哗然,交头接耳的声浪瞬间盖过方才的喜乐余韵。 新娘暗中骤然攥紧四皇子胳膊,心中疑惑:这人知道什么?! 四皇子勃然变色:“放肆!”他刚才的那点儿怜香惜玉瞬间被恼怒取代,“哪里来的疯妇,竟敢扰乱皇室婚礼!来人,把她给本皇子拖下去,剪掉舌头!” 他当然知道盖头下的是谁,他才不想娶那个克死全家的病秧子,晦气! 虽然沈青溪她爹才官居五品,身份远配不上他。可只要沈青梧死了,作为勇毅侯唯一的弟弟,沈二爷早晚会继承爵位。 他也不介意先向父皇给沈青溪讨个郡主当当。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死死扭住沈青梧胳膊。 沈青梧只用力挣扎了一瞬就试探出这俩侍卫的实力,暗自轻笑,四皇子身边的侍卫修为还不如她养的大黄。 罢了,在京城站稳脚跟前,她还是不要先暴露实力的好。 沈青梧逼红眼眶,看似焦急,软绵无力地挣扎,赶在巴掌落下前急呼:“且慢!只需掀开盖头,四皇子一看便知!” “啪!”一记耳光携着内劲突然狠狠掴在她脸上。 白皙面颊瞬间红肿起来,沈青梧偏头,顺势逼出一缕血丝溢在唇角。 新娘犹嫌不足,直接上前一步,狠狠踹在她心口! 沈青梧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新娘居高临下,声音尖厉:“哪来的病痨鬼?竟敢在我勇毅侯府门前,在我父兄英灵注视之下如此污蔑我!说,你受谁指使,究竟是何居心?” 听她胆敢借用自己父兄做庇护,沈青梧暗中抓烂了裙角,才忍住没出手。 沈青溪,你们一家借我父兄英明快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她瘫软在地,腹间血色迅速漫开,余光快速扫过人群中大长公主紧绷的面容,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就让大长公主好好看看,二叔这一家的嘴脸吧。 沈青溪踹完人,似才想起身份,身子一软倒回四皇子怀中,嘤嘤啜泣:“诸位都瞧见了……这贱人分明是故意来我成婚时折辱我,不想让我那为国捐躯的父兄安息啊!” 一番话煽得群情激愤,一个个都指着沈青梧唾骂。四皇子搂着佳人,怒不可遏:“来人!将这践踏天家颜面、辱没侯门忠烈的疯妇扒光了,吊上城门示众!以示惩戒!” 沈青梧艰难地支起身子,抬起脸。明澈双眸深处藏着惊涛翻涌,声音却绵柔悲凉。 “四皇子,你确定要这样对待真正的侯府嫡女吗?” ------------ 第一卷 第2章 二叔二婶认出她 周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和嘲讽。 “又来了一个!自从沈大小姐要回京的消息传开,来冒认的没有百个也有十几个。” “这个蠢货更离谱!正主就在这儿站着呢,还是沈二爷亲口认下的!怕不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 唾骂声如潮水般涌来,无人相信她。 人群中的大长公主目光深邃,指尖不断摩挲着那枚玉玦。 这是目前唯一能证明沈青梧身份的东西。可她现在也不能确定这块玉玦就是她的。 四皇子和盖头下的新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 因为他俩都知道,真正的沈青梧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骨。 虽然派出去的杀手还没传消息回来,可灵境杀手还能让一个病秧子逃脱不成? 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妄想一步登天的蠢货罢了! “原来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不过你倒是生了个好皮囊。”四皇子语气轻佻,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在沈青梧脸上逡巡,“做个玩物倒也够格,偏偏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敢来搅扰本皇子的大婚?” 他话锋一转,语气施舍:“不过……本皇子今日心情好,你若现在跪地求饶,自荐枕席,本皇子或许发发善心,赏你个侍妾的名分,如何?” “四皇子!”新娘埋在四皇子肩头,盖头下的声音又尖又急,“吉时快过了!跟这种贱民多说什么!还不快处置了!” 四皇子是几个皇子里最浪荡也是最不受圣上重视的,正因如此她才有机会攀上他。 可也不能在他们婚礼上就当众收人吧!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 新娘暗中攥紧拳头,等婚礼完事,她定要这狐媚子生不如死! 沈青梧唇色惨白,唯有一双眼清亮逼人,泪光潋滟却语意铮铮:“宁为寒门妻,不做你的妾!” “给脸不要!”四皇子面色骤然铁青,“拿下!来人!把这冒名顶替、扰乱婚仪的贱妇给本皇子拿下!待本皇子过后再好好‘审问’!” 他特意加重了“审问”二字,引得周围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发出暧昧的哄笑。 侍卫们再次凶神恶煞地扑上来。 沈青梧吓得身形踉跄,像要栽倒,可那看似无力的身子却偏偏避开了所有拉扯。 还有两个侍卫扑得太急,竟撞在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这些落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 “一群废物!”四皇子怒骂一声,竟亲自上前,五指成爪,蕴含着内力直朝沈青梧纤细的脖颈抓去!速度极快! “我有能证明身份的信物。”沈青梧急忙伸进衣袖摸索,却面色慌张起来,“怎么不见了?” 她突然蹲身寻找,恰巧让那凌厉的一抓落了空。裙摆微动间,足尖悄然一勾…… 四皇子收势不及,竟被她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他抓空的手重重砸在面前的喜轿栏杆上,红木栏杆瞬间裂开一道细纹! 四皇子掌心震得发麻,脸色由青转白。 沈青梧惶然起身,语气中带着无辜:“四皇子……您没事吧?” 恰在此时,人群骚动:“沈二爷来了!” 沈文聪和沈吴氏急匆匆从府内走出。当沈文聪的目光触及沈青梧的眉眼时,瞳孔骤然收缩,顿时慌了神。 这眉眼和大哥竟然一模一样!可……她怎么会活着回来?! 虽一时失态,可好在宾客们只当有人扰乱婚礼让沈二爷不悦了,没人往那方面想。 “岳丈岳母来得正好!”四皇子气的正欲再次动手,见他们出来也只好作罢,强压怒火“瞧瞧,不知从又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个贱民冒充青梧妹妹!” 沈青梧看见这两张在噩梦中折磨她无数次的脸,她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无边的恨意在胸腔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的身体甚至因极致的隐忍而微微颤抖。 而这样子在旁人看来却是在害怕心虚。 “哪里来的贱种!”沈吴氏并没认出她,尖着嗓子骂道,“敢冒充我大哥的女儿,你是不是活腻了?” “二婶!”沈青梧面对恶毒的话,却像是看到了救星般,双眼发光,“您还记不记得,您腕间带着的缠枝莲银钏,是我娘当年送你的见面礼?我是青梧啊!” 闻言,沈吴氏立即摸向手腕,目露吃惊,竟慌乱地后退一步。 沈文聪立即把她拉到身后,对着旁边的李管家厉喝:“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骗子拖下去!别耽误了大婚的吉时!” 说完又迅速凑到李管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狠戾,“把她毒哑,毁了她的脸,挑断手筋脚筋,扔到柴房等我处置!” “是!”李管家眼中凶光一闪,粗暴地从四皇子手中扯过沈青梧,把她往府内里拖。 “二叔!二婶!”沈青梧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凄楚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 “你们为何不认我?就算我们两房早年分家,可爹和兄长们战死后,你们立即就搬进侯府主持中馈,我想着定是二叔念及骨肉亲情,替我打理家业,这才安心在药王谷养病。” “如今我回来了,你们怎么反倒不认我呢?难道……” 她句句感恩,却字字如刀般扎向沈文聪和沈吴氏。 “满口胡言!疯言疯语!”沈文聪彻底慌了,气急败坏地怒吼,“堵上她的嘴!快!拖下去!” 沈青梧不再挣扎,任由李管家拖行,她仰起头,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望着侯府的匾额,发出绝望悲鸣:“爹!娘!哥哥!梧儿无用……梧儿这就来寻你们了……” 没人看见,她闭上眼的瞬间,眼底那一片冰冷的决绝。 就在她即将被拖入那朱红大门之际—— “住手!” 一声蕴含威严与怒意的冷喝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与此同时,一股磅礴内力隔空袭来,精准地轰在李管家身上! “啊!”李管家惨叫一声,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击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沈青梧虚弱的身体要倒地的刹那,一只手把她拖起来。 她抬起朦胧泪眼,看到扶住自己的人,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与焦急,挣扎着想要推开她: “老、老夫人?!您怎么……快走!别管我!您惹不起他们的!不要掺和进来!” 见她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担心自己,心中对她的所有疑虑和试探瞬间被怜惜替代。 她将沈青梧护在身后,目光如寒冰利刃,扫过全场,凤威凛冽,一字一句道:“本宫今日倒要看看,这里,有谁是本宫惹不起的!” ------------ 第一卷 第3章 还装?那就别怪我当众掀你盖头 刹那间,周遭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大喊:“拜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安康万福。” 沈文聪和沈吴氏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几乎瘫跪在地。 “皇姑母,您不是在慈光寺祈福吗?何时回的京?”四皇子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目光扫过仍直立着的沈青梧,他脸色骤沉,厉声喝斥:“大胆贱民!大长公主凤驾在此,还不跪下!” 沈青梧似是刚从震惊中回神,身体微颤,慌忙屈膝欲跪:“民女不知是大长公主,多有冒犯,还请长公主恕罪……” 话音未落,一只温热的手已托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同时抬手叫其他人起身。 大长公主看着她红肿渗血的脸颊,取出随身丝帕,动作轻柔至极地拭去沈青梧唇角的血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好孩子,告诉本宫,疼不疼?” 这一问,仿佛戳破了所有委屈。沈青梧的眼眶瞬间红了,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却倔强地咬着已然泛白的下唇,轻轻摇头。 那模样脆弱又坚韧,看得大长公主心都揪紧了。 四皇子见他这位向来威严冷肃的皇姑母竟对个“骗子”如此慈爱,心下惊疑不定,一时不敢贸然开口。 可强烈的危机感却涌上了沈文聪和沈吴氏的心头。 沈吴氏急了,猛地跪地磕了个头,哭嚎着先发制人:“大长公主明鉴!此女不仅扰乱皇家婚仪,更是胆大包天,冒充我那苦命的侄女青梧!” “求长公主将这满口谎言的贱民交由臣妇处置,万莫让她脏了您的手。” 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沈青梧的手背以示安抚,将她小心交给身旁的常嬷嬷扶着。 她缓缓转身,凤目微眯,目光冷冷地看向盖着盖头的新娘,声音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威仪:“你们,确定她是沈青梧?” “千真万确!”沈文聪赶紧附和,“长公主,她就是臣的嫡亲侄女!” “哦?”大长公主语调微扬,“既如此,可有凭证信物?勇毅侯府的嫡女,总不该是空口白话就能认定的吧?” “这……”沈文聪语塞,眼神闪烁,“回长公主,这孩子、这孩子眉眼酷似臣那已故的大哥,血脉亲情,一看便知,何需信物?” “一眼便知?”大长公主冷笑一声,蓦地抬手,袍袖无风自动,一股精纯磅礴的内力隔空挥出! “嘭!嘭!” 沈文聪与沈吴氏根本不敢运功抵挡,两人如同被重锤击中,惨叫着被狠狠掼倒在地,狼狈不堪。 沈文聪捂着剧痛的胸口,骇得魂飞魄散:长公主为何如此?难道……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等他们喘口气,大长公主已摊开掌心,那枚立体云雷纹玉玦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那你们,可认得此物?” !!沈文聪夫妇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玉玦,脸色煞白。 “是我的玉玦!”沈青梧适时地发出低呼,故作恍然,“原来是不小心掉在长公主马车里了。” 她转向四皇子道:“四皇子,这便是民女方才所言,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怎么会?”四皇子也认得这玉珏,可沈青梧应该死了才对,“皇姑母,这定是这贱民偷的,或捡的!” “她绝对不是沈青梧!” “蠢货!”大长公主终是忍无可忍,反手一挥,一股巧劲直接扇在四皇子脸上,虽未用内力,却也是极大的羞辱,“给本宫闭嘴!” 四皇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却再不敢多言一句。 沈青梧见状,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想不到四皇子竟如此厌弃我……也罢。玉玦或可窃取,但血脉之力,总做不得假吧?” 她面向众人,朗声道:“此玉乃圣上御赐,被我爹雕刻成五份,乃侯府独有。” “在雕刻之前,曾以我父母心头血滋养整整半载。唯有他们二人的血脉,将血滴于其上,方能引动其中血气,绽放红光。” 她的目光倏地转向旁边僵立的新娘,声音陡然转厉:“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青梧,那便当众请你滴血验明正身!若红光显现,我即刻自刎于此,向你谢罪!你敢是不敢?!” “我……我……”新娘盖头下的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死死绞在一起,下意识后缩。她自然不能滴血,一滴血不就暴露了吗? 沈文聪急声阻止:“不可!今日乃大婚吉日,岂能见血?大不祥!大不祥啊!” “吉日?见血不祥?”沈青梧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展开双臂,任由腹间那狰狞的伤口和染透衣袍的鲜血暴露在众人眼前,声音悲愤而讥诮。 “二叔看我这一身鲜血,可还吉利?!我九死一生从刺客刀下逃得性命赶回京城,难道就是为了看别人霸占我身份,任由你们和别人一起欺辱我吗?!” 沈文聪被噎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只能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瞪着沈青梧,试图让她闭嘴。 沈青梧却直接无视了他那吃人般的目光,眼神决绝。 她抬手,直接按在腹部的伤口上,沾满温热的鲜血,随即重重地将血掌覆于玉玦之上! “嗡——!” 一道耀眼而温润的红光瞬间自玉玦中迸发而出,宛如活物般流转不息,将沈青梧苍白的面容映照得恍若神女!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浪潮般涌起。 原来这病秧子真是沈青梧! 没人注意到,此时沈青梧神色舒缓了许多,她腹部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 无人知晓,这玉珏被血养过后,只要染上她的血,红光就能缓和她的伤势。 沈文聪面如死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但他到底精明,反应极快,瞬间捶胸顿足,愧疚大喊:“苍天啊!是我有眼无珠!我竟错认了侄女!我对不起大哥在天之灵啊!” 他猛地指向那新娘,声色俱厉:“是你!定是你这妖女蒙骗了我们!” 闻言跪着的新娘瘫软在地,爹爹这是要抛弃她吗?! “来人,把她拖到后院去,等我处置!”沈文聪朝李管家使眼色。李管家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小心地架起新娘就往府里拖。 沈吴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黏在女儿身上。 “且慢!” 沈青梧岂容他们金蝉脱壳?她转身面向大长公主,语气凝重:“长公主明鉴!有那么多冒充我的人,只有她瞒过了二叔二婶,恐怕没那么简单。” “定是有人想利用我的身份,占据侯府。若是本国的还好,可若是蛮族奸细……” 长公主立即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神色骤然一凛:“常嬷嬷,把那人给本宫压过来!” “遵命!”常嬷嬷身影如鬼魅般闪出,瞬间扣住即将被拖入府门的新娘肩膀,稍一用力,便将其死死制住。 “啊!”沈吴氏惊得魂飞魄散,竟下意识想冲上去阻拦。 “滚回来!”沈文聪低吼着将她拽回,脸色铁青,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充满怨恨。 沈青梧却连余光都懒得给他。 她一步步走向那被常嬷嬷押着的新娘,伸手猛地抓住那鲜红的盖头,用力一扯! “嘶啦——” 华美的盖头飘落在地,露出一张描画精致却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 第一卷 第4章 二房撒谎,沈青梧连扇堂妹巴掌 常嬷嬷当即惊呼出声:“长公主!是沈二爷家的千金,沈青溪!” “什么?!”长公主眉头瞬间拧起。周遭更是惊呼一片。 见事情败露,沈明溪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整个人抖如筛糠。她死死攥着华丽嫁衣的裙摆,慌乱中下意识朝四皇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四皇子心中骇浪滔天,面上却摆出比围观者更甚的震惊,他抢先一步,对着大长公主深深一揖,语气急切又无辜: “皇姑母!这、这新娘怎会变成了沈青溪?侄儿全然不知!这事简直是荒唐!求皇姑母为侄儿做主,严查此事!”他三言两语,便将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 沈青梧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讽。若不是她梦中揭示真相,还真会被四皇子这模样给骗了。 沈青溪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望着急于撇清关系的四皇子,巨大的委屈和灭顶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此刻窒息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公主殿下明鉴啊!”沈吴氏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哀嚎,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殿下!臣妇……臣妇此举实属无奈,是一片苦心为了侯府和皇家颜面啊!” 她捶打着胸口,涕泪横流:“我们派去接青梧的人回报,只在那荒山野岭寻见了她的空马车,周围尽是打斗痕迹和斑斑血迹,却唯独不见人!我们连日搜寻但就是寻不到,还以为她已遭遇不测。” 沈吴氏泣不成声,缓了口气才继续道:“眼瞅着婚期将至交不出人来,这才出此下策,让溪儿替嫁啊!”说罢,她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 这番话半真半假,他们见刺客迟迟不回来复命,的确派人去寻了,得到的结果却是沈青梧凭空消失了。 若她彻底消失倒好,偏要在今日回来坏他们的好事! 沈文聪立刻接话,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长公主,我和青梧实在是多年未见,方才情急之下,臣才一时眼拙,未认出真正的侄女。臣有罪!对不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他转而看向沈青梧,脸上堆起虚假的慈爱:“青梧,你能平安归来,二叔真是……真是喜不自胜!这一路你受苦了。” “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就算溪儿与四皇子已拜过天地,这婚约也该是你的!二叔定让你风光大嫁!” 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沈青梧脑中浮现的却是梦中他用铁锤敲碎自己骨头时的癫狂嘴脸,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拜过天地后要她去嫁?岂不成了笑话? 沈文聪当即便叫人:“快带大小姐和二小姐下去换衣裳。” 刚还吓得丢了魂的沈青溪一听这话,不甘地拉紧自己的婚服,朝沈青梧投去怨恨的目光。 沈青梧则如一只受惊的小兔般后退两步,躲到大长公主身后。 长公主抬手护住沈青梧,觉得荒唐:“哪有当中换新娘的!这成了什么样子?!” 她厉声呵斥:“沈大人,你可真是办了一件糊涂事!得罚!” “是是是。”沈文聪连忙低头,心头却稍稍松了口气——长公主这是信了他们的话,那再怎么罚他也受了。 大长公主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身后的沈青梧,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带着浓浓怜惜:“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莫怕,有本宫在,定为你做主。你说,想如何惩戒他们?” 沈青梧微垂着头,纤细单薄的身躯却站得笔直,宛如雪中青松,孤傲而又脆弱。 她声音柔柔,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二叔二婶……或许也是一片苦心,为了侯府体面。” 这番委曲求全的话,简直懂事得让大长公主心疼。 沈文聪夫妇心下也是一喜。 然而,沈青梧倏地跪倒在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泪水打转,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悲愤: “但是!长公主!沈青溪方才多次假借我已故父兄之名,行撑腰炫耀之实,言语间尽是轻慢利用!我父兄一生赤诚,为国捐躯!他们的英灵,岂容如此玷污折辱?!” “此事,青梧实在无法容忍!” 提及父兄,字字泣血,掷地有声。 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亲自弯腰将沈青梧扶起,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长公主声音凛冽:“你父兄乃国之柱石,英魂长存天地间,自然不能容人肆意辱没!” 她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吓坏了的沈青溪: “沈青溪,你冒名顶替,辱没先人!本宫罚你禁足祠堂三个月,每日跪诵《往生经》十遍,亲手抄写百遍,虔诚供奉于勇毅侯与两位将军灵前忏悔己过!未满期限,胆敢踏出祠堂半步,重责不饶!” 三个月祠堂禁足,日日跪诵抄经,这对骄纵惯了的沈青溪而言,无疑是身心双重折磨。 而见父母不敢求情,四皇子更是避之不及,她更加崩溃,竟口不择言地哭喊起来:“凭什么!凭什么罚我!明明是你……” 她目光怨毒地猛地指向沈青梧:“都是你这个病痨鬼!你为什么没死……” “放肆!” “闭嘴!” 大长公主和沈文聪的怒斥同时响起。 紧随声音的,是一道身影! 只见沈青梧猛地一步上前!一双含泪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扬手——“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掴在沈青溪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沈青溪头猛地一偏,珠钗崩落,发髻散乱,脸颊瞬间高高肿起。 “啊——!”沈青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你竟敢打我!” “打了,如何?”沈青梧声音冰冷,反手——“啪!”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掌,打你口出恶言,诅咒血亲!” “啪!” “这一掌,打你冒名顶替,欺君罔上!” “啪!” “这一掌,打你辱没先人,不忠不孝!”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狠厉出手惊呆了。 这……这还是刚才那个病秧子吗? ------------ 第一卷 第5章 接着让沈青梧嫁给四皇子 此时的沈青梧不再遮掩眸中愤怒。 她是要示弱博取长公主怜爱,可身为勇毅侯的女儿,她不能没有血性。 果然,这几巴掌下去,长公主看她的眼神都亮了亮。 为了不暴露修为,沈青梧只用了蛮力,可用的也是十成十的力。 打了她,她自然是要加倍讨回来。 四巴掌落下去,沈青溪脸上不过是浅红肿胀,可她偏生一手捂着头、一手攥着胸口,呼吸急促得像要断气,眼神涣散地呢喃:“娘……娘……好难受……” 沈吴氏哪还顾得上别的,连忙扑过去抱住她:“溪儿!我的溪儿!你可别吓娘啊!”话音未落,沈青溪猛地偏头,一口酸水吐在沈吴氏月白锦裙上,脸色白得像张浸了水的纸。 “呕……”沈吴氏有些恶心,她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毒似的瞪向沈青梧,“你怎这般心狠?下这么重的手?她可是你亲堂妹!” “她冒着风险替嫁,难道不是为了你、为了侯府?你倒好!” 到了这时候,她还没忘了圆那个编造的“替嫁恩情”。 试图把沈青梧钉上忘恩负义的柱子上。 沈青梧无辜地张了张嘴,最后叹息一声摸上自己依旧红肿刺痛,带着明显巴掌印的脸:“二婶说笑了,我自小身子弱,连寻常功法都练不了,哪来的力气?这四巴掌加起来,恐怕还不及堂妹先前打我那一巴掌重。” 她被沈青溪打得吐血可是众人亲眼所见。 可却没人能注意到,她方才落掌时,刻意重击了沈青溪的太阳穴与头骨薄弱处。 在药王谷十几年,她可是习得了一身高超医术。懂如何用最隐蔽的力道,制人内伤,却又查不出痕迹。 沈吴氏一时语塞,喉头动了动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可低头看见女儿痛苦蜷起的模样,又不甘心地咬着牙,眼底满是怨毒。 “原来,这就是有爹娘护着的滋味。”沈青梧轻声开口,语气淡得像风。可无疑是敲打在沈文聪和沈吴氏身上的一记重锤。 “行了!”大长公主厉声开口,看向沈吴氏母女的眼神满是嫌恶,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在本宫面前还敢耍这些拙劣把戏,沈二小姐的‘良善知礼’,倒真是名不副实到了家。” 她转眸看向沈文聪,语气冷了几分,带着属于皇室的威压:“沈文聪,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沈文聪吓得“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臣管教不严,让长公主见笑了!臣回头定把她关起来好好惩戒!” 余光瞥见沈青溪还瘫在地上哼哼,被公主怪罪的火气顿时全撒在女儿身上,伸手就拽住沈青溪的胳膊,强行把人拉起来:“还不快给长公主赔罪!” 沈青溪本就头晕的厉害,被他一拽,刚要开口就干呕起来,一股酸腐气飘散开。大长公主下意识皱眉后退半步,用帕子掩了掩鼻,脸色更沉。 沈文聪心头发颤,扬手就往沈青溪背上打,巴掌落得又快又重:“还敢冒犯长公主!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孽障……” 大长公主烦躁地别过脸,不叫停也不想看。 她转头看向沈青梧,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不如你同本宫回公主府住吧?本宫请太医好好给你疗伤,调理身体。” 听到这话,沈吴氏也不哭了,沈文聪也不打了,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面露担忧。 沈青梧要是同意去公主府他们怎么下手?可就差她一个了! 沈青梧的余光把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微微屈膝,恭敬回绝:“多谢大长公主好意,民女还是更想生活在我爹娘和父兄们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 “我相信二叔二婶一定会照顾好我的。”说着她扭头朝他们看去,两侧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对吧?” 不知为何,这笑却让沈文聪无端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笑容,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见沈青梧心意已决,大长公主也不再强求。她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四皇子,揉了揉眉心,沉声道: “本宫做主,今日这场婚礼作废。” 她慈爱地看着沈青梧:“等你把伤养好,本宫亲自为你们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场面定比今日盛大。” 沈青梧闻言看向四皇子,等他拒绝。毕竟以梦境中的情景来看,他和沈青溪早已暗通款曲。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四皇子连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躬身道:“多谢皇姑母。”说罢,还朝着她露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笑容。 恶心。 沈青溪眼光够差,人够蠢。 大长公主满意地朝四皇子点头。 这时沈青梧福身,不卑不亢道:“民女不愿。” “什么?!”四皇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随即涌上的是被当众羞辱的滔天怒意。 他都没嫌弃她是个病秧子,她竟敢拒绝他?! 做他的正妃还委屈了她沈青梧不成? 沈文聪和沈吴氏都觉得她疯了。 连大长公主面色都沉了几分,沈青梧这是在当众打皇室的脸。 “长公主息怒。并非民女不识抬举,藐视天恩。方才,四殿下金口玉言,斥民女为‘贱民’、‘骗子’、‘窃贼’,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沈青梧知晓大长公主看中什么,她屈膝跪地,言语却掷地有声。 “陛下赐婚,本是体恤孤弱、抚慰忠魂的莫大恩典,若因民女之故,让四皇子心生委屈,岂非辜负圣恩,扭曲了陛下仁德之本意?” “父兄浴血边关,捐躯报国,为的是社稷安稳,百姓安康。他们的忠烈之名,不容丝毫玷污。民女若今日应下,世人是否会以为,沈家女是仗着父兄功绩,死缠烂打,强攀皇室姻亲?” “民女拒不愿让陛下的体恤之情蒙尘,不愿让皇家的宽容仁德受损,更不愿父兄九泉之下,因民女而蒙受非议!还望大长公主明鉴!” 一番话,情理兼备,字字句句都将皇室和沈家忠烈摆在前面,将自己放在了最卑微却最忠孝的位置。 大长公主凝视着她,目光复杂。她岂会看不出这是她的推辞?但这番话实在漂亮,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她若再逼,反而显得皇室不仁了。 她最终长长叹息一声,亲手将沈青梧扶起:“好孩子,难为你如此深明大义,思虑周全。是本宫想左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此事,本宫会如实禀明皇上,这婚约,就此作罢。” “谢长公主成全。”沈青梧再次行礼,却瞧见四皇子眼中的一闪而逝的不甘,以及贪婪…… 她轻轻皱眉……被脏东西盯上了。 “好了,跟本宫不必这么客气。”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她依旧红肿的脸颊和染血的衣襟上,满是心疼,“你这伤可拖不得,常嬷嬷快速请太医来。” 她朝后吩咐一声,便携起沈青梧的手,径直朝着侯府内院走去。 沈文聪和沈吴氏慌忙起身跟上,灰头土脸地指挥下人赶紧收拾残局。 众人明白这场热闹结束了,也逐渐散开。 长公主直到太医给沈青梧瞧完伤,开了药才走。她一离开,二叔二婶以及下人们也立即散了个干净,全都照顾喊难受的沈青溪了。 折腾得实在累,想着二叔他们此时也无暇对付自己,沈青梧干脆闭眼睡觉,休养生息。 仿佛只是一瞬的恍惚,沈青梧心头“嗡”一下,感觉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自己! 沈青梧骤然“睁眼”,却发现—— 自己漂浮在侯府上空! ------------ 第一卷 第6章 沈青梧火烧侯府 她看见侯府后门的陶瓮里,自己那张七窍封死的惨白面孔伸出来,二叔二婶正合力将陶瓮往马车上搬。 沈青梧只觉被冰冷的窒息包围,场景骤变,下一瞬她便置身于一石屋内,石屋四壁贴满黄符,地上画着怪异阵法,阵眼处赫然摆着五个陶罐。 她正想仔细看,耳边就响起二叔阴恻恻的声音——“就差你一个了!” “啊!” 惊叫声卡在喉咙里,沈青梧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冷汗已浸透中衣,冰凉的布料紧贴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抬手死死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回想梦境,脑中竟一片空白,只剩噩梦残留的诡异与恶寒像藤蔓般缠上她脊背,令她全身发颤。 “大小姐!大小姐?” 门外的呼喊声瞬间让她回过神来,沈青梧敛去眼底的惊惶,缓了缓才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丫鬟。 “拜见大小姐。” “奴婢夏椿。” “奴婢夏枣。” 两个丫鬟看见她倒是行了礼,可两人脸上都明晃晃写着不情愿。 两人异口同声:“奉二夫人之命,前来伺候大小姐。” “咳咳……”沈青梧掩唇轻咳,目光扫过这处逼仄的偏院,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伺候我?在……这儿?” 她记得沈吴氏在大长公主面前说过,因她回来得突然,先让她在此处受诊,入夜前便会收拾出正经院子。 “是啊。”夏椿撇撇嘴,有些没好气道,“就咱仨,这地儿刚刚好。” 好到多一人就住不下。 一旁的夏枣稍沉稳些,只垂着眼不说话,但那紧抿的嘴角同样透着不满。 沈青梧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冷意,只露出一副落寞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转身走进屋。拿起火折子,竟开始逐一点燃屋内的烛台。 “大小姐这是做什么?”夏椿觉得她不止身体有病,脑子也有病,忍不住拔高声音,“你白日这般浪费,小心日后夜间没得用。”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派到你这里伺候,往后在府里,怕都要被其他丫鬟压一头了!”她越说越气,索性背过身去对着树抱怨。 夏枣站在门口,也皱起了眉,觉得沈青梧实在不懂事。 可下一秒,夏枣骤然瞳孔骤缩,惊声尖叫:“大小姐!你干什么!” 夏椿猛地回头,只见沈青梧手一扬,竟将燃着的烛台全部打翻! 火焰瞬间舔舐上干燥的床帏、桌布,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蹿起尺高的火苗! 她疯了!竟要烧了这里! “大小姐,你敢在府中纵火?不要命了吗!”夏椿又惊又气,扯着嗓子大声呵斥。可看着沈青梧静立在火中一动不动时,她慌了。 再不受待见,这也是侯府大小姐,真要是死在这里,她也别想活。 夏椿急得快哭了,声音都劈了:“大小姐!快出来啊!” 夏枣比她冷静些,忙扯住夏椿:“你快去禀报夫人,顺路喊人救火!我去把大小姐拉出来!” 夏椿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外跑;夏枣咬咬牙,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火被扑灭。 偏院已是一片狼藉,沈青梧毫发无损,只是衣摆沾了些烟灰。 她就这么静立站着,对面的沈文聪与沈吴氏面色铁青,险些气晕过去。 “沈青梧,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文聪额角青筋暴起,指着她的手都在抖,“刚回府就纵火自焚,你攀上了大长公主的高枝,就故意想拉我们一起死是不是!” 沈吴氏幽怨哭诉:“没认出你来也不能怪我们,事情不是都在大长公主面前解释清楚了吗?你这孩子还闹什么?可怜我溪儿被你打得头晕恶心不止还不够吗?” “我们劳心劳力打理侯府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时沈青梧才开口:“那就把侯府还给我吧。” 霎时间,沈青梧耳边就安静了。 她微垂着头,身形单薄得像阵风能吹倒,那模样柔弱无依,让人恍惚觉得方才那句话只是句玩笑。 可沈文聪与沈吴氏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难看。 这句话,恰恰戳中了他们的心。 半晌,沈吴氏才叹息着开口:“你虽已及笄,可还未出阁,哪能当家理事?再加上你才拒了四皇子的婚事,这般要强,往后谁还敢娶你?” “青梧啊。”沈吴氏一改方才的埋怨,“二婶这都是为你好,你只管安心养病,你看我把侯府打理得也井井有条不是?” 她脸上露出温柔笑意,想去拉沈青梧的手,不成想沈青梧却直接避开了,叫她尴尬地暗咬后槽牙。 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明显不悦:“井井有条到让我这个侯府大小姐住小偏院?二叔二婶是不怕大长公主知晓怪罪。”她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还是想将我软禁在此,等我自己病死?” 她抬眸,犀利目光让沈吴氏一颤。这……这病秧子竟然猜到了她的想法? 病死,等的只怕太久。她本想动点手脚,制造她病死的假象。如此就算是大长公主也说不出什么。 可她把院子一烧,白日家里走水定会被外人注意,她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你……”沈吴氏被看得心虚,“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揣度长辈!” 沈文聪此时也已冷静下来,盯着沈青梧的眼神里满是探究,能从灵境刺客手中逃脱,又烧院子……他这个侄女当真像看起来那么弱吗? 察觉到沈文聪的审视,沈青梧突然以帕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颤得几乎站不住:“咳……咳咳咳——” ------------ 第一卷 第7章 暴打小少爷 她踉跄着扶住院内的树,好不容易止住咳,低头却见帕子上一片猩红。 她气息瞬间弱了下去:“二叔二婶,我这身体不知还能撑到何时了。我只想回到我曾经住的地方,好生怀念爹娘和兄长们。” “至于这侯府……”她重重吸气,“我哪有精力去管。” 她垂眸间将二叔二婶的松懈尽收眼底,用帕子遮住勾起的唇角。 不急,她要他们跪着求着把侯府还回来,才解气呢。 沈青梧咳出的那口血,和她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的模样,瞬间浇灭了沈文聪心头大半的疑窦与怒火。 是了,任她有些小聪明,终究是个油尽灯枯的病痨鬼!一个将死之人,占着再好的院子又能逍遥几日?总好过她不管不顾地闹开,惊动大长公主。 沈文聪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化为一丝不耐,转头对沈吴氏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即刻让溪儿从拾芳院搬出来,给青梧腾地方!” 沈吴氏脸上肌肉抽搐,强压着不情愿:“老爷!溪儿她被打得还难……” “哪个院子不能将养?!”沈文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现在就去办!难不成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说罢,他目光复杂地瞥了沈青梧一眼,硬邦邦甩下一句:“你既身子不适,就在府里好生静养,莫要外出。” 言毕,竟是懒得再多做表面功夫,拂袖而去。 沈吴氏胸口剧烈起伏,对着沈青梧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虚伪的安抚都说不出口,转身欲走。 “二婶,”沈青梧却在她身后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刺耳,“莫要忘了提醒青溪妹妹尽早去祠堂领罚。” 她看着沈吴氏背影猛地一僵,脚步踉跄了一下,然后气冲冲快步离开,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青梧终于踏入了记忆中的拾芳院。 初夏微风拂过,院中花树簌簌作响,粉白的花瓣如雪纷扬落下。 一片柔软的花瓣悄然飘落掌心,沈青梧微微一怔。刹那间,眼前景象恍惚。 她看见三个小小的身影在树下嬉笑追逐,石桌旁,一对璧人正含笑对弈,男子眉目英挺,女子温柔娴静…… “爹……娘……”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向前伸出手。 可指尖触及的,只有冰凉的空气。幻影如烟消散,只余下满院落花和空荡荡的石桌。 她猛地回神,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又翻涌上来。 四岁那年,娘亲的院子突然起了大火。那天爹爹正好护卫圣上去庙堂祭祖,不在府中。她和两个哥哥被惊醒,赶过去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屋顶,红得吓人。 偏偏那日在望火楼值班的防隅官,竟和人喝得酩酊大醉,连火情都没及时发现。最后,大火烧尽了整个院子,也烧死了娘亲。 而那个陪防隅官喝酒的人……是二叔沈文聪。 沈青梧记得从那事后,爹爹就斩断了和二房的关系,把他们赶了出去。还变得时常喝酒买醉,嘴里说着“对不起”。 而体弱的她,又因痛失娘亲日夜啼哭,频频发高烧,就被送去了药王谷。等她长大些,写信问爹爹当年大火的细节,爹爹却总含糊其辞,要么避而不答。 这反而让她觉得娘亲不是死于意外。 多年来的怀疑,此刻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她倏然收紧手掌,将那片花瓣碾碎。 “夏椿,夏枣,把二小姐的东西都拿去烧了。”沈青梧收回思绪,轻声开口,以至于她们看不见她此时眼里翻涌的杀气。 “你疯了?!”夏椿失声惊呼,却被夏枣猛地拽住手腕。 夏枣立刻屈膝,垂首应道:“是,大小姐。”她强行拉着仍在嘟囔的夏椿,快步走向内室开始收拾。 沈青梧余光扫过她们,真当安插两个人到她身边能有什么用吗? 与此同时,祠堂偏厢内。 沈青溪正躺在临时搬来的卧榻上,用裹着冰块的丝帕敷着红肿的脸颊,脸色铁青。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在一旁抄写经文。 听到夏枣禀告说,沈青梧把她没搬走的东西都烧了,沈青溪猛地坐起,尖声道:“什么?!她敢!” “啪!”的一声,盛冰酪的玉碗被她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屋内丫鬟吓得跪倒一片。 “一山里长大的村姑也敢在我侯府作威作福!看我不去教训她!”沈青溪气得浑身发抖,说着就要往外走。 夏枣忙上前拉住她:“二小姐使不得,您还在禁足,这要是叫大长公主知晓,恐怕会罚得更重!” 沈青溪的脚步猛地顿住,想起狠厉的大长公主,打了个寒战,可心里的火气却没处撒,气得抓着枕头狠狠砸在地上。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忍她三个月?看着她霸占我的院子、我的身份,在府里耀武扬威?” 她咬着牙,心里暗骂:废物杀手,怎么没杀死她! “二小姐别担心,奴婢瞧着她身子弱得很,稍稍动些手脚,她身子就会扛不住。”夏枣低着头,压低声音道。 “对哦。”沈青溪闻言,怒火渐熄,转为阴毒的冷笑。她勾勾手指,示意夏枣附耳过来,低声密语了几句,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就照我说的去办,做得干净些。” “奴婢明白。” …… 片刻后,拾芳院外。 “砰!”一颗石子猛地砸在窗棂上。 只见一个五六岁、穿着锦缎的男童双手叉腰,对着屋内大声叫骂: “坏女人!臭女人!就是你欺负我溪姐姐!” “滚出来!把院子还给我溪姐姐!” 夏椿站在廊下,假意惊呼:“哎哟!小少爷,您可当心些,仔细手疼!”脚下却像生了根,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这位可是二爷的独苗,沈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沈青云。得罪了里面那位疯癫的主子不打紧,可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往后在府里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沈青云还在院门口撒泼,手里的石子扔得更欢了,一边扔一边喊:“臭女人!快滚出来!不然我砸破你的窗户,砸烂你的门!” 他刚把一颗石子扔出去,就见眼前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青云顿时露出得意的笑,等着看臭女人被砸成猪头。 可紧接着,他却愣住了。 那颗石子,竟被两根纤细的手指稳稳夹住了! 下一瞬,那石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狠的力道,破空反弹而来! “唔!”一声闷响,沈青云疼得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随即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随着一只素白的绣鞋迈过门槛,沈青梧缓缓走了出来。她面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她俯下身,慢条斯理地从地上又拾起几颗石子,握在掌心。 然后,在沈青云惊恐的目光中,她手臂猛地一扬——! 数颗石子宛若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沈青云! ------------ 第一卷 第8章 现在,立刻,教你做人 “哎哟!疼!呜呜……救命啊!娘——!”沈青云被打得抱头鼠窜,哭喊声瞬间响彻整个拾芳院。 沈青云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种皮肉之苦和惊吓,疼得他眼前发黑,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女人。 可骨子里的骄纵又不肯让他服软,他梗着脖子,眼神恶毒的嘶吼:“你个疯婆子,我要让……” “砰!” 一颗石子带着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砸在他的上唇! “唔!”沈青云猛地捂住嘴,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惊恐地瞪着几步之外的沈青梧,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敢?! “贱……” 一个字刚恶狠狠地吐出来,沈青云就觉得腕骨一痛,他捂着嘴的手被沈青梧强行掰开了! 下一秒,酸痛肿胀的上唇又被重重一击! “呃!”他痛得闷哼,眼泪直流。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自己。沈青云双手被反拧着,唇边还有一只作势欲弹的手。 沈青云仰头,只觉得眼前女人平静的眼睛冷得吓人。他吞咽口水,喉咙里竟不敢发出声音了。 沈青梧瞧着这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霸王,此刻吓得浑身僵直,活像只被鹰隼捏住后颈的兔子。突然觉得好笑,唇角微勾,松开了手。 沈青云连滚带爬地躲到三丈外,又跳脚大骂:“贱女人!不过是以大欺小!等我下个月引气入体,定要扭断你的手!” 众所周知,六岁前只得打熬筋骨,六岁后方可引气入体,正式踏上修炼之路。境界由低至高,分为九大境:凡境、气境、灵境、真境、化境、玄境、圣境、宗师境、天人境。 自真境始,每一大境又细分为初凝、化海、圆满三个阶段。 迄今为止,各国史册记载中最强者也只达到宗师境,且仅一人而已,传闻那位前辈足足活了五百年。 如今放眼各国,已知的顶尖高手也不过停留在圣境,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至于那传说中的天人境,据说可超脱凡俗,神游太虚,令神魂与肉身自在离合。不过从没听闻有人达到。 世人都道她沈青梧体弱多病,无法修炼,却不知她师承隐秘,自身修为已隐隐触及真境的门槛。 沈青云骂完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后颈就被扣住,像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 “咔嚓。” 清脆的断骨声响起。 看着自己的手腕弯折下去,沈青云爆发出惨叫:“啊——!我的手!” 这个疯女人怎么敢?怎么敢! “小少爷,”沈青梧开口,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不用等一个月,我现在就能废了你。” “不——不要——”沈青云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姐……姐姐我错了……呜呜呜……对不起!”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敢杀了他! 他要先跑,然后再让爹娘给他报仇! “你以为你爹娘能护住你吗?”沈青梧轻笑一声,小少爷的心思都写脸上了。 “你没看见你姐姐被我打得脸肿成什么样吗?她还被罚禁闭三月。你爹娘救不了你姐姐,也救不了你。” 想到溪儿姐姐的惨状,沈青云猛地一个激灵,连哭都忘了,小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溪儿姐姐修为高强都被她欺负得这么惨! 她简直就是个大魔王! 沈青梧松开手。沈青云腿一软,直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沈青梧双手环在胸前,故意吓唬他:“我在山上时无聊,经常用石子打鸟,如今已练得百发百中。你若是敢去告状……”她话音一顿,指尖拈起一颗残留的小石子,看似随意地一弹! 石子擦着沈青云的耳畔飞过,带起一丝微弱的风声。 紧接着,一朵落花被石子定在树干上! “下次,它打穿的可就不是落花,而是你的舌头和眼珠子!” 沈青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身下竟涌出一滩难闻的液体,看向沈青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 沈青梧垂眸,忍住笑,语气放缓了些:“不过你要是日后听我的话,也不把今日的事说出去,我就放过你。” 沈青云忙不迭点头,眼泪还挂在腮边,却连哭都不敢再哭。 “还有。”沈青梧皱眉,“以后不许满口脏话。”二房一家都把孩子养歪了。 沈青云又用力点头,然后他就看见沈青梧俯身再次捏住他断掉的手腕,立即吓得闭眼嚎叫:“我听话!啊——” 又是“咔嚓”一声,沈青云的手恢复了知觉。 他正蒙着,听到沈青梧说“走吧。”立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看着他屁滚尿流的模样,沈青梧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吓一吓,以后就乖了。 可这笑意刚漫到眼底,余光扫到墙角缩着的夏椿时,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夏椿被这瞬间的变脸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虽然大小姐面容病恹恹的,可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进她心里,让她浑身发颤。 “夏椿,”沈青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是我的丫鬟,方才却纵容小少爷行凶,毫无护主之心。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是发卖了干净,还是……” ------------ 第一卷 第9章 沈青梧死了 夏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忙不迭磕头:“大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小少爷身份尊贵,奴婢实在不敢拦……求大小姐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次!” 夏椿承认自己有些莽,但不至于傻到现在还看不清,现在老爷和夫人都拿大小姐没办法,又岂会在大小姐手下保她一个下人? “从今往后,奴婢的命就是大小姐的,定当拼死护佑大小姐!” 她磕得额头通红,沈青梧却只是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直到夏椿快要绝望时,沈青梧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今日,小少爷在拾芳院发生的事……”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夏椿立刻抢着表态,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很好。”沈青梧微微颔首,随即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若让我听到有第四个人知道今日之事……我就告诉小少爷,是你告的密。” 夏椿只觉得眼前一黑,这意味着她不仅不能说,还得提心吊胆地盼着小祖宗自己也别说漏嘴!但她只能连声应下:“是!是!奴婢明白!” 沈青梧这才微微俯身,双手扶住夏椿颤抖的肩膀,将她搀扶起来。她的动作堪称温柔,语气也缓和下来:“既然如此,便小惩大戒,罚你三个月月钱吧。” 夏椿有些愣神,她刚才觉得大小姐吓人,而现在怎么又觉得她好欺负? 但她很快压下这荒谬的念头,低下头,恭顺地道:“谢大小姐开恩!” 一直到入夜,二叔二婶都没来找她的麻烦。据夏椿所说,二婶瞧见小少爷一身伤又急又气,可小少爷死活都说是自己摔的,二婶再逼问他就哭闹,只好不了了之。 待到夜深,侯府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巡夜的家丁提着灯笼,在巷子里慢悠悠地走着。 一双眸子突然在暗夜里睁开,紧接着一道纤细的黑影如鬼魅般自拾芳院悄然掠出,轻盈地翻过高墙,朝着侯府西厢去了。 侯府家丁护卫最高也不过气境,灵境的沈青梧如过无人之境,最后落在了一间书房门口。 虽然已经阔别将近十三载,可她还记得侯府布局。更记得梦中二叔二婶敲碎自己骨头的所在处。 就是书房内的密室。 她很在意梦中阵法和二叔对她说的话,心里不踏实想去探探。 趁着四周无人,沈青梧潜入书房,在黑暗中摸索到密室入口,却发现入口门是开着的。 思索一瞬,她走了进去。 沈青梧脚步没声,又刻意屏息,若在黑夜里完全可以和黑夜融为一体。 可密室点着烛火,她步履缓慢,警惕着自己的影子不要暴露。 很快,她就听到交谈声。 “在中元节之前必须完成第五个阵眼,否则又要等明年了,不能再耗下去了。” “放心吧老爷,最难的阵眼都完成了,还怕这个病秧子能逃脱吗?” “哼,要不是她心机攀上大长公主,哪至于这么麻烦?” “无妨,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足矣制造她病死的假象了。” 是二叔二婶的声音,沈青梧皱眉,双手骤然攥紧……怪不得她和二叔二婶无冤无仇,他们不仅要杀了她,还要那样折磨她,原来她不仅阻挡了他们袭爵的路,还是所谓的第五个阵眼。 看来那场梦也是类似于预知的梦,只是和其他梦不一样的是,这个梦太模糊又记不住。 不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邪阵?用来做什么的? 正思索着,沈青梧陡然听到脚步移动的声响,忙贴着石墙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迅速离开了密室。 想用四个月要她的命? 痴心妄想。 一道黑影在侯府上方悄无声息地翻飞,月光时不时打在那张脸上。 若是此时有人看见沈青梧的面容定会惊诧不已。 因为此刻她面色红润,双眸清亮锐利,气息平稳有力,哪还有一点儿病弱的样子? 很快,她如夜枭般落在拾芳院屋顶,但并未立刻下去,而是伏低身形,把自己隐藏在了屋瓦的阴影里。 清亮的眸子盯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到她房门口,把一个不断蠕动的麻袋解开绳扔进她房里,转身就跑。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沈青梧才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门前。她轻轻推开房门—— 咻!咻! 两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如同离弦之箭,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毒牙,直扑她的面门! 次日,拾芳院从内封锁,夏椿出门找医师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立即传到了仍在祠堂禁足的沈青溪耳朵里。 “成了!果然成了!”沈青溪狂喜得几乎跳起来,立刻指挥两个心腹丫鬟,“快!你,去半路截住夏椿,无论如何拖住她!你,速去请我娘过来!快!” “是,二小姐!”两个丫鬟领命,匆匆去办。 没等多久,沈吴氏就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皱着眉问:“溪儿,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 “娘!”沈青溪一把抱住沈吴氏的手臂,声音都在发颤,激动道,“沈青梧死定了!谁让她毁我婚礼、打我罚我,还抢我的院子!” “这就是她惹我的下场!” 沈吴氏脸色骤变,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反握住女儿的手腕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青溪昂起下巴,万分得意:“我叫夏枣往沈青梧房里扔了毒蛇。今天一早拾芳院就封了,夏椿被派出去找医师。” 她说着,语气又转为不满:“不过娘,夏椿不是你的人吗?怎么做事都不先回禀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你说什么?!”沈吴氏声音陡然拔高,抓着沈青溪手腕的力道加重,“她被毒蛇咬死,我们怎么向大长公主交代,怎么向世人交代?” ------------ 第一卷 第10章 沈青梧:你们要杀我,我死了你们慌什么? 她毕竟还顶着个忠勇之后的名头。 “娘!你弄疼我了!”沈青溪吃痛地甩开手,不满地撅起嘴,依旧不以为然,“怕什么?夏日里蛇虫鼠蚁本来就多,只能怪她命不好,八字太硬,克死爹娘兄长,如今又克死自己!” 见娘亲面色依旧难看,她眼珠一转,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就让夏枣去做替死鬼嘛。” 她拉着沈吴氏坐下,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娘,就是她出现才打破了咱家和谐美满的好日子,我把她除掉也是帮你和爹解决心腹大患。” “你……你真是胆大包天!”她咬着牙,指尖发颤,“平日你打杀下人无伤大雅,可她是你大伯的女儿,是人们敬仰的大将军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那是找替死鬼就能遮掩的吗?” “她刚归家被拒认,转眼就横死。此事一旦传开,必惊动圣上彻查!你……你这是要把咱们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沈青溪脸上的得意和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终于意识到大祸临头,双腿一软,踉跄着瘫倒在椅子上: “娘……那、那我……我要完了?” 沈吴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要赶紧通知你爹爹,好想对策。” 而此时的金銮殿上,沈文聪正经历着另一场煎熬。 皇帝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不轻不重地开口:“昨日勇毅侯府发生的事,大长公主都同朕讲了。” 轻飘飘一句话,让沈文聪如遭雷击,瞬间汗流浃背,若圣上细查,那他派人杀沈青梧的事必然会暴露。 他急忙站出来,跪地磕头:“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思虑不周,又老眼昏花没能认出亲侄女。请陛下责罚!” 言闭,朝堂静寂,沈文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心跳如擂鼓,静等发落。 良久,头顶才传来声音。 “既然沈青梧不愿,那她与四皇子的婚约就此作罢。” 沈文聪闻言,刚想松一口气…… 却听皇帝话音一转:“朕还听闻,沈青梧路上遇刺受伤了。” 沈文聪刚抬起一点的头颅再次重重磕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散朝后,朕会派太医随你回府复诊。她身子似乎也不太好,一并调理。勇毅侯满门忠烈,就剩这么一点血脉,沈大人,”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千钧,“你,务必给朕照看好了。” 沈文聪几乎是瘫软着谢恩,只觉得在鬼门关前走了两遭:“臣……臣代侄女谢圣上恩典!” 直到下朝,他的心都在发颤。 不敢怠慢,沈文聪立即领着太医回了府。太医亲自诊治,在别人眼里是赏赐,可赏的是那沈青梧,他心里憋屈。 一进侯府,沈文聪直接就把太医往拾芳院领:“太医这边请。侄女昨日归来,下官立刻就让小女搬出了拾芳院,物归原主,丫鬟仆妇也皆已配齐,定要让她住得舒心。” 太医颔首:“沈大人有心了。市井流言确不可信,虎毒尚不食子,你们还是血脉至亲。” “正是此理,太医请……”沈文聪话音未落,眼角却瞥见本该禁足的女儿正朝自己跑来。 他脸色瞬间阴沉,还没来得及呵斥,沈青溪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爹!出大事了!” 因为怕沈青梧的死宣扬出去,她和娘并没有张扬,只是吩咐下人,等老爷一回来就禀告她们。 所以一得知爹爹回来,沈青溪就立即跑来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沈文聪甩开她,身子一侧。 沈青溪这才看见太医,脸色瞬间煞白,忙俯身行礼:“参见太医。” 可她心里更慌了!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肉里。 怎么这么不巧! 沈文聪感受到女儿慌里慌张,回头笑:“小女找我有点事说。” 太医拱手:“沈大人请自便。” 沈文聪把沈青溪拉到一边,低声问:“怎么了?” 沈青溪牙齿打颤,根本不敢直视爹爹:“我……我把沈青梧毒……毒死了。” “什么?!”沈文聪惊吼出声,突然想起什么向后看去,对着太医呵呵一笑,然后把沈青溪拉到更远。 他额头青筋暴起,极力压制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沈青溪磕磕巴巴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讲完爹爹差点晕倒,好在她急忙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爹怎么办啊,太医都来了。” “你个孽障!你真是要害死咱们家啊!” 沈青溪吓得眼泪流出来。 太医见他们聊得有点久,忍不住高声问:“沈大人,好了吗?” 闻声,沈文聪心头猛地一沉,汗毛直立。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回头:“马上就好。” “尸体处理了吗?”沈文聪压低声音问。 沈青溪抽泣着摇头:“娘说……晚……晚上再处理,怕被人……瞧见。” “蠢货!”沈文聪此刻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儿,“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尸体处理掉!绝不能留任何痕迹!但是记住,尸体要保存住,我还有用。我去拖住太医!”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惧,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转身。 却发现太医竟然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胳膊急忙背后朝女儿挥。 沈青溪注意到太医身影,忙擦干眼泪。 太医走近,发现这父女俩的面色都不太好看,贴心地问:“沈大人,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若有需要,下官或可相助。” “不需要!”沈青溪脱口而出,声音尖厉。她随即意识到失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语气生硬地转圜:“此乃内宅私事,不敢劳烦太医。” 她美眸飞快一转,忽然身子一软。 沈文聪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便顺势蹙眉捂额,声音带着矫揉的虚弱:“昨日被大姐姐掌掴,此刻头还昏沉得厉害。” 想着刚才爹爹的话,沈青溪娇弱开口:“能否请太医移步帮我看看?” 太医闻言面露难色,委婉拒绝:“沈二小姐的伤,还是请府医诊治更为妥当。” 沈青溪一心想把人引走,执意道:“府医医术粗浅,哪及得上太医您?您快随我来吧。” 太医无奈,只得直言:“沈二小姐,太医署只为皇室及陛下特准的贵人看诊。下官此行,是奉陛下旨意,专程来为沈大小姐请脉的。” 此话叫沈青溪顿时脸颊滚烫,羞愧难当。 她没有资格?上个月春猎上她刚在闺秀中拔得头筹,得圣上亲口夸赞。这份殊荣,满京城都没几人。 却不如一个克死全家的病秧子? 她沈青梧不过是靠着死人功劳!一回京就攀上大长公主,如今连圣上都对她另眼相看! 不过没关系,沈青梧死了!她死了! 只要此事掩盖过去,她就还是那个风光的大小姐。 太医不再看她,转向沈文聪,催促道:“沈大人,那我们继续走?臣赶紧给沈大小姐请完脉就回去复命了。” ------------ 第一卷 第11章 藏尸?诈尸? “哎呀——”沈文聪叹息一声,拉住太医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是将拖拽着,“真是不巧,刚溪儿跟我说,我那侄女今早便出门了,说是要去寺庙为父兄进香祈福。” “让太医白跑一趟,实在罪过,要不……您先回去,等我侄女回来,我去太医院请您?” “这……”太医面色为难,毕竟是圣上让他来的,这样回去实在难以交差,“那我在府上等等吧。” “也好。太医这边请,先坐下来喝杯茶。”沈文聪说着带太医往另一个方向走,临走前还朝沈青溪使了个眼色。 沈青溪心领神会,扭头就朝着拾芳院狂奔。 沈吴氏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门外来回踱步,见到女儿疾奔而来,急忙抓住她问:“怎么样?你爹呢?” “娘!”沈青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发颤,“太……太医来了!爹正拖着,让我们立刻把里面处理干净!” 沈吴氏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被沈青溪的贴身丫鬟春桃一把扶住。 她稳了稳心神,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快!把院门打开!” 主仆三人进了拾芳院后,立即反手闩上院门。院内寂静得可怕,中央空地上,那方覆盖着人形轮廓的白布异常刺眼。 “这定是夏枣那丫头给沈青梧的尸体收拾好了。”沈青溪强自镇定,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唤道,“夏枣?夏枣!” 回应她的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 “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她气得跺脚,低声咒骂,“等事情过了,看我不扒了她一层皮!” 沈吴氏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看着眼前的尸体既慌张又兴奋。 如果能掩盖过去,他们的阵法也成了。 “别管她了!”她拉住女儿,声音急促,“你以前住这里,熟悉这院子,快想想哪里能藏?” 青天白日,拾尸出院风险太大,况且太医还在府上。 沈青溪眼珠急转,猛地想起:“枯井!后院有口废井!” “就那里!春桃,快拖过去!”沈吴氏当即下令。 “是、是夫人!”春桃白着脸,颤巍巍上前。 世界上并不是人人到六岁都能引气入体,向春桃这种无法修炼的便是废物之躯。许多家仆都和她一样。 她没有修为,只能咬牙抓住白布下的胳膊,奋力拖行。 尸体异常沉重,拖动间,白布“嗤啦”滑落—— “啊——!”春桃猝不及防对上一张青紫溃烂、布满脓斑的脸,双眼暴突,面部腐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貌! 但那身眼熟的衣裳,分明是大小姐昨日穿着回府的。 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松手跌坐在地。 这骇人景象同样让沈吴氏和沈青溪倒吸一口凉气,连退数步。 沈青溪定睛一看,那正是中了她那蛇毒后的惨状! 那蛇毒虽然致命但是毒发缓慢,但凡有点修为的人都能及时将毒排出。但这对沈青梧这个废物来说正是最致命的。 她心头掠过一丝快意,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抬脚就踹向春桃:“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盖上拖走?” 春桃连滚爬起,手忙脚乱地用白布裹紧尸身,继续拖拽。 沈吴氏和沈青溪则步步跟着。 直到亲眼看着春桃把尸体扔进枯井里,才如虚脱般,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没事了……一定没事了……”沈青溪死死抓着母亲的胳膊,声音发颤,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太医见不到人,总不能搜府……只要糊弄过去,然后……然后再想办法……” 沈吴氏强作镇定,拍了拍女儿的手,眼底却藏着同样的惊惶:“快,再把拾芳院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 正堂里,沈文聪正在与太医周旋,如坐针毡。 “去寺庙一来一回要一整天呢,太医下朝就来了,定然还没好好休整。”沈吴氏脸上陪笑,视线时不时瞥向门口。 太医慢条斯理地品着手里第三杯茶:“毕竟是圣上的旨意。不见到沈大小姐,我实在难以复命。” “昨日大长公主的人都看过了,并无大碍。其实太医这样回禀就好。”沈吴氏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她端庄笑着,和沈青溪一起走进来,朝沈文聪轻轻点头。 她们已经处理干净了。 沈文聪瞬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待妻女坐下后,他又朝着太医叹息,“这孩子从小没父母管教,我还怕她冲撞了太医呢。” 太医但笑不语。无论这位沈大小姐如何不懂礼数,她终究是勇毅侯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只要不犯大错,圣上定会保她一世荣华。 想起这两日的风波,沈文聪忍不住抱怨:“太医想必也听说了青梧昨日当众那些粗鄙举动。她回府后更是疯癫,险些将侯府付之一炬!”他揉着额角,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操碎了心!” “额……”太医想着听人说沈文聪让自己女儿冒充沈青梧嫁给四皇子,还不认侄女,暗暗皱眉。 就在沈文聪慨叹之声未落,沈吴氏嘴角笑意未敛之际—— 一道轻柔,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伴随着几声虚弱的咳嗽,自门外幽幽传来: “咳咳……看来,是侄女不懂事,给二叔、二婶……添麻烦了。”这 熟悉的声音让二房三人浑身一僵,齐齐望向门口,皆露出见鬼般的神情。 ------------ 第一卷 第12章 见鬼了 沈文聪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 沈吴氏脸上端庄笑容彻底碎裂,瞳孔猛缩。 沈青溪眼睛更是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们不是刚把沈青梧的尸体扔进枯井吗? 而且整个拾芳院明明空空如也。 只见沈青梧正倚着门框,身形依旧纤细单薄,面色带着病弱的苍白,仿佛风一吹就倒。 然而,她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骇人,缓缓扫过他们每一张失态的脸。 “二叔,二婶,堂妹,”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疑惑,“你们……为何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她甚至还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你……你……”沈文聪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她,胸口剧烈起伏,你了半天,才挤出话来,“你……你不是去寺庙祈福了吗?!” “祈福?”沈青梧眨了眨眼,愈发困惑,“侄女昨日受伤后,在房中歇息至今,何曾出过府门?”她说着,还适时地掩唇轻咳了两声,眼尾泛红,更显得楚楚可怜,“方才似乎听到院外有些喧哗,可是出了什么事?侄女病体沉疴,未能及时起身,还望二叔二婶恕罪。” 她每说一句,沈文聪三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不可能!”沈青溪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失控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你明明已经……” “溪儿!”沈吴氏猛地打断女儿的话,一把死死攥住沈青溪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沈青梧将目光转向沈青溪,带着一丝无辜的探究:“已经什么?” 沈青溪及时闭嘴,可被她那清凌凌的目光看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有猜测。他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着沈青梧拱了拱手:“这位便是沈大小姐吧?下官奉陛下旨意,特来为大小姐请脉。” 沈青梧立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有劳太医。看样子太医久等了,实在抱歉。只是我确实没受到通传。” “我院里只有两个小丫鬟,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说着她突然捂嘴,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文聪,“那个……一定是下人们办事不力。” “沈青梧!”已然明白被狠狠摆了一道的沈文聪,见她仍在惺惺作态,忍不住厉声呵斥。 沈青梧肩头微颤,立即低下头。这如履薄冰的模样,叫太医看着都于心不忍。 他侧身一步,无形中挡在沈青梧身前,出声维护:“沈大小姐不必惶恐,请这边安坐,让下官为您诊脉。” “是,多谢太医。”沈青梧小声应着,依言坐下。 待沈青梧落座,太医取出一方洁净的丝帕覆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这才开始凝神诊脉。 二房三人则被气得不行,可又不能发作,只能强忍。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快速消化眼前的情况。很显然,死的人不是沈青梧。 不过片刻,太医便诊脉完毕。 “沈大小姐腹部的刀伤恢复得极好,只需再用雪容膏涂抹半月,疤痕便能消退大半。”雪容膏乃是宫廷秘药,昨日大长公主遣人诊视后所留,她脸上能一夜消肿也全赖此药。 “只是沈大小姐的身体……”太医话锋一转,眉头紧锁,重重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沈文聪立刻凑上前去,竖起耳朵。 沈青梧掩唇,轻咳两声:“太医但说无妨。” “唉……毕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只能平日里好生将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太医语气委婉,满脸惋惜,“不过沈大小姐也不必过于忧心,好生调理,总会好转的。” 这话听得正生气的沈文聪心中一喜。 看来这病秧子果然命不久矣! 沈青梧却是一副早已认命的淡然模样:“有劳太医费心了。”宽袖之下,她不动声色地取下了插在穴位上的几根银针。 诊脉完毕,太医起身告辞,沈青梧与二房众人一同相送。 临上马车前,太医特意道:“臣会将大小姐的情况如实禀明圣上。”说话间,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沈文聪。 万般阻挠他看诊,还只安排两个丫鬟伺候,明摆着是苛待沈大小姐。 沈青梧明白他的意思,屈膝福身,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臣女,千恩万谢。”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沈青溪,语气满是急切,“大长公主虽让堂妹禁足,可堂妹定是担心我的身子才出来的。臣女斗胆,请太医莫要将此事告知大长公主,免得堂妹再受罚。” “沈青梧!”沈青溪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被沈吴氏死死拉住,早已冲上去撕她的嘴。 她不提醒,太医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大小姐放心。下官心里有数。” 目送太医的马车渐行渐远,沈青溪一把甩开母亲,怒气冲冲地拽住沈青梧的胳膊。 不等她发作,沈青梧已轻轻抬眸,语气悠然:“昨日夏枣偷穿我的衣服,然后就被蛇咬了,堂妹你说这事蹊不蹊跷?” 蛇是沈青梧抓住放进夏枣房里的,衣服也是她换的。 可沈青溪听到这话明显慌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第一卷 第13章 拜访鬼市,冤家路窄 “你……”沈文聪气结。 沈青梧却适时地捂住胸口,面露疲态:“二叔二婶,我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说罢径自转身离去,留下沈文聪与沈吴氏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她刚回到拾芳院,夏椿就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哀求:“求大小姐救救奴婢!” 今早发现夏枣中毒后,大小姐便下令封院,命她外出买药。途中被二小姐的丫鬟拦截,夏椿才惊觉事有蹊跷。待回来时目睹夏枣的惨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心知夏枣是二小姐派来对付大小姐的,如今她却落得如此下场,那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大小姐,奴婢不想死,求您给条活路!”她哭着连连磕头,“奴婢虽是夫人派来的,可往后只愿听您差遣!求您……” 上次是搪塞,这次是真的投诚,她把“怕死”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沈青梧在她面前悠然坐下,神色平静无波:“你的卖身契还在二夫人手中,也敢来投靠我?” “奴婢听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嫌奴婢办事不力,要让夫人处置奴婢。”夏椿浑身颤栗。她们这些下人,选择主子便是在选择自己的命运。 “奴婢自知不是大小姐的对手,可若办不好差事,夫人绝不会轻饶。奴婢思来想去,只有跟您才有一条活路,”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绝,“求大小姐收下我。” 沈青梧垂眸盯着她:“我在京城无依无靠,为什么觉得我保得住你,再者,我凭什么保你又凭什么信你?” 夏椿看得清楚,这些时日与大小姐作对的人,哪个不是憋屈受辱?夏枣更是死的凄惨。虽然府中上下都说大小姐命不久矣,可直觉告诉她,这位主子绝不简单。 “您就当奴婢在赌一场。”夏椿膝行上前,贴到沈青梧脚边,仰头,压低声音道:“奴婢的娘是夫人房中的嬷嬷,前几日无意中发现,夫人竟在鬼市借了三百两印子钱。” “哦?”沈青梧挑眉。鬼市她自然知晓——六大势力中暗三门之一,只在夜半开门。传言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在鬼市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而鬼市的印子钱有个特殊规矩:十日内免利息,十日后利息每日翻倍,且必须本人亲自借还。 不少急用钱周转的人都爱在鬼市借钱,可因此倾家荡产的也不在少数。 父兄阵亡后,圣上的赏赐都送到了侯府,全被二房接管,侯府绝不会缺这三百两。二婶冒险借这笔钱,究竟意欲何为? “借了多久了?” “就在您回府的前一日,至今已三日了。” 沈青梧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片刻后开口:“往后二房让你做什么,都要一五一十的禀报。我保你性命无虞。” “谢大小姐!谢大小姐!”夏椿激动地连连叩首。 一连数日,沈青梧借口养病闭门不出。夏椿则不时带来拾芳院外的消息: 大长公主听闻沈青溪私自离开祠堂,特命宫中嬷嬷前来,当着全府的面掌嘴二十,并留下监督,直至禁足期满。 太医来访的次日,沈二爷在朝堂上被圣上当众敲打,说他“有失侯府体面”。气得回府后连一眼都不愿去看沈青溪,还勒令沈吴氏不得前去探望,说让她长长记性。 沈吴氏又气又急,躲在屋里哭了两天,连饭都没吃。 这日傍晚,夏椿匆匆来报:“每月逢五的倍数时,二爷都会留宿妾室房中。方才奴婢看见夫人偷偷收拾了个小包袱,似乎要出门。” 沈青梧算算日子,十日之期将近。 夜半时分,侯府的西墙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出,直奔阎王门。 鬼市深藏地下,阎王门就是进入鬼市的门,被明三门的一些人戏称为“耗子洞”。 阎王门一共十扇,分布各地:两扇位于大晟京城,两扇散落大晟境内,其余六扇则分布在周边六国。 当然一座鬼市不可能遍布这么广,每扇门下都只有一座鬼市而已。唯独大晟国京城两座鬼市被新鬼王,也就是鬼市最高掌管者打通连在了一起。 十扇阎王门的位置虽然都是公开的,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去。 沈青梧一身利落黑衣,面戴白底红纹的狼牙面具,青丝在脑后高高束成马尾,腰间别着两把短刀。 她这一身侠气模样,就算是二房一家站在她面前也认她不出。 立在阎王门前,沈青梧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自幼因病弱之躯,她连重物都不能提,更别说肆意行走。 拜入药王谷后,虽因师父妙手回春身体大大好转,让她得以修炼,却因身体原因始终被严加看管。除却几次师父不得已带她出谷之外,她从未离开过药王谷半步。 即便出谷,也必须紧随师父身侧。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像话本里的侠女那样,闯荡江湖,惩奸除恶,最好还能结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如今这鬼市,算是她“初入江湖”的第一站。 “站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阎王门前的两个守卫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他们一个戴着牛头面具,一个戴着马面面具,声音粗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无人引路,便出示渡幽令!” 沈青梧摇了摇头,从袖中抽出一支曼陀罗花样的发簪,递了过去:“渡幽令我没有,这个,行吗?” “噗——哈哈哈哈!”她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阵女子的嗤笑,清脆却刺耳。 “这里是大名鼎鼎的,暗三门之一的鬼市,不是街边卖胭脂的小摊!拿支破簪子就想蒙混过关?对吧,四哥?” 说话的,是个穿粉裙的少女。沈青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竟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容——四皇子。 四皇子身后还立着一位男子,半张脸隐在阎王门晃动的阴影里,看不太清容貌,只瞧见他指间懒散地把玩着玉串。 他身着一袭招摇的绛紫锦袍,金冠歪斜,几缕墨发不羁地垂落额前,通身上下都写着“纨绔”二字。 而此刻,这男子的目光正牢牢锁在她手中的发簪上。 “嘶……这身形,这气质,倒像个美人儿。”四皇子用折扇敲了敲手心,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挑沈青梧的面具 沈青梧头一偏,轻巧避开。 “四哥!”那粉衣少女气得跺脚,“这种没见识的村姑你也看得上?她定是丑得不敢见人才戴面具的!” “小七你不懂,”四皇子甩开她的手,眼神依旧黏在沈青梧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自得,“你四哥我看美人的眼光,就从来没差过。” 小七……四哥……沈青梧立刻明白这姑娘就是大晟的七公主,当今皇后所出。 那么他们身后那位,想必也是皇室中人了。还真是不巧。 突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扣住了她的面具。四皇子语气轻佻:“让本皇子瞧瞧,究竟是怎样的美人——” ------------ 第一卷 第14章 围攻?臭不要脸 沈青梧皱眉,还没完了。 她手腕翻转如灵蛇,直接扣住四皇子袭来的手腕。一拧一推间,巧劲迸发,竟将四皇子震得连退数步。 “呃啊——!”四皇子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猛地缩回手。 “贱人!给你三分颜色,还真敢开染坊?!”他稳住身形,眼中怒火与轻蔑交织,“本皇子看得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识相的,乖乖摘下面具跟本皇子走,否则……”他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与威胁,“在这皇城脚下,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哼,戴着面具遮遮掩掩,分明是怕惹麻烦的底层武者或小门小户女子的做派!这种女人,他见得多了,最初都装得清高,最后还不是在他皇权的威压下屈服? 沈青梧面色阴沉:“据我所知,即便是皇室中人,在鬼市地界也不得放肆。”她声线清朗,中气十足,与平日病弱的声音有不小差异。 说着她看向阎王门,发现马面守卫不知何时已消失,而牛头守卫双手抱臂立于门前,俨然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规矩本皇子自然知晓。”四皇子舔了舔唇角,眼中怒火夹杂着势在必得的执拗。除了那个该死的沈青梧,还没有谁敢如此当众佛他的面子! “只可惜,此刻我们尚在门外!”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动,步法诡谲,单手成爪再次直取沈青梧的面具。 “四哥也真是的!”七公主气得跺脚,双手环胸抱怨,“大晟什么绝色没有,偏跟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较劲!” 无奈,谁让她四哥就是有这么一个臭毛病。 她瞥了眼身旁的紫袍男子,欲言又止,终究没敢多嘴。 沈青梧不欲和他过多纠缠,闪身避开。没想到四皇子不依不饶,竟对她发起攻势。 周遭看热闹的人屏住呼吸,暗暗为这女子捏了一把汗。有眼无珠得罪四皇子,只怕是要倒大霉了。 瞧着四皇子掌心凝聚起淡淡金色,掌风如雷霆万钧,直劈自己面门。 沈青梧眸中寒光一闪。 她不再闪避,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侧滑,不仅避开了攻击,反而贴近四皇子怀中。 只见她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他出招的手腕命门,右手并指,快若闪电般点在他胸前要穴。 四皇子瞬间觉得浑身一麻,凝聚的内力瞬间溃散,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些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你……!”四皇子顿时惊怒交加。 沈青梧则借着他前冲的力道,扣着他的手腕巧妙地向前一引。 四皇子收势不住,整个人向前扑去。沈青梧松手,并好心地侧身让开,裙摆微扬。 “砰!” 众目睽睽之下,尊贵的四皇子殿下,竟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扬尘沾满华服,方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全场死寂。 一时间所有围观者都瞠目结舌。 七公主更是惊得捂住了嘴。 沈青梧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四皇子,轻拂衣袖:“殿下怎么如此不小心?平地也能摔跤。” “你定是使诈了!”四皇子挣扎起身,颜面尽失让他勃然大怒,“藏头露尾之辈,报上名来!” 他不相信自己是凭实力落败,这该死的女人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沈青梧打爽了心里高兴,她眉眼弯弯,语调轻快:“手下败将,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放肆!”这极致的羞辱让四皇子额间青筋暴起,杀意汹涌,“小七!一起上,给我杀了这妖女!”他已经顾不得什么风度,只想将这让他丢尽脸面的女人碎尸万段! 七公主见状,也收起了看戏的心态,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一把特制的扇子:“四哥,看来你今天是踢到铁板了。”兄妹二人一左一右,隐隐成夹击之势,将沈青梧围在中间。 其他围观者大多仍以为刚才是四皇子大意轻敌,此刻见皇子公主联手,均觉这面具女子在劫难逃。 而四皇子则悄然运转起了十成内力。 沈青梧没想到四皇子这么不要脸,当众以多欺少。她余光扫向阎王门,攥紧手中簪子。 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掠到沈青梧面前。 沈青梧眸光更冷:“哦?又来一个。你们皇室子弟还真是光明磊落。” 见到他为自己出手,四皇子兴奋出声:“皇叔!” 七公主则有些讶异。 她这个皇叔是当今和王夜宸,游手好闲,任性妄为,更是喜怒无常,脾气上来连宫中规矩也不顾。 以至于皇室之内无人和他交好,他更是从来不管别人的杂事。 要不是皇叔有渡幽令,她是不会拉着四哥找他引路的。今儿个是十五,听闻每月十五,鬼市都会出一件稀世珍宝。 母后生辰要到了,小七想拿这件宝贝当做生辰礼,把别人的都比下去! 沈青梧有些意外,这么年轻竟然是王爷吗?就是不知是哪个王爷,皇室的人她认识的不多。 沈青梧忍不住打量。 冠不好好戴,头发不好好梳。嗯……长得挺好看怎么自理能力这么差? 四目相对时,沈青梧不闪不避,坦然颔首致意。 和王唇角微勾,正欲开口—— “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一道阴柔嗓音自阎王门内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顶猩红软轿被四名壮汉抬出,方才消失的马面守卫正躬身引路。 见到这顶红轿,围观人群如潮水般退避,七公主更是吓得缩到四皇子身后。 在无数道惊惧的目光中,红轿竟径直停在了沈青梧面前。 轿帘无风自动,一道红影如鬼魅般闪出。沈青梧只觉香风扑面,下一刻,一具温软身躯已如灵蛇般缠上她。 冰凉的玉指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带着馥郁香气的吐息拂过耳畔: “小妹妹,就是你拿着曼陀罗簪?” 人群中响起阵阵抽气声:“是孟婆!鬼王座下左右手,她竟亲自现身了!” “冲着那姑娘去了,莫非是因她在鬼市门前得罪了皇室?” ------------ 第一卷 第15章 摇身一变成鬼市贵客 议论声传入耳中,四皇子昂首下巴,面露得意之色,整了整衣袍上前。 果然,再厉害的江湖势力在他们皇室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和王眼睁睁看着,不为所动。 “孟婆,此人就交给本皇子……” “砰!” 话音未落,一道阴寒刺骨的劲风骤然袭来。四皇子甚至没看清孟婆的动作,只觉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中,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人群惊叫着四散避开,他重重摔在青石板路上,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指尖抠着地面,四皇子瞳孔骤缩。 孟婆的修为至少是化境,可她看上去,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恐惧顿时压过了颜面,四皇子求救的目光看向皇叔。 而和王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串,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孟婆的视线则一直都在沈青梧身上。 能明显感觉到女子对她没有恶意,沈青梧直视着她冰冷的眼眸:“没错。” 说着,她抬手把曼陀罗簪举到女子眼前。下一瞬,孟婆竟微微倾身,伸出舌尖,轻轻在簪子的花瓣纹路上舔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仿佛透过簪子传到指尖,沈青梧浑身汗毛瞬间竖起,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簪子。 孟婆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声音又轻又冷:“名字。” 沈青梧沉思片刻,开口:“无相。” ——此身无相,唯守正道。这是师父当年的教诲。 “无相阁下,”孟婆轻笑,扬声高喊:“日后,无相阁下便是鬼市的贵客!”说话间,她阴冷的余光还扫向四皇子。 四皇子身体猛的一颤。怎么会?这个藏头藏尾的妖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难道他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 随后孟婆勾起沈青梧的发丝,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请入轿。” 红影闪动间,孟婆已掀开轿帘。 终于能摆脱四皇子这个麻烦了。沈青梧握紧手中发簪,身形一掠便端坐轿中。轿帘垂落的瞬间,她听见孟婆清越的嗓音响彻长街: “曼陀罗现,青灯启——” 轿外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沈青梧尚不明白“点青灯”的含义,也不知这顶红轿将去往何处。但她垂眸凝视掌中发簪,唇角微扬—— 她相信赠她此物的人。 围观人群目瞪口呆地望着红轿消失在阎王门内,议论纷纷: “红轿相迎,青灯引路!这可是鬼市最高礼遇,近十年未见了!” “那竟是曼陀罗花簪!鬼王信物,据说至今只赠出三支。持簪者,便是鬼市座上宾!” 待那抹刺目的红色彻底消失,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压迫感才渐渐散去。七公主连忙扶起四皇子,好奇道:“点青灯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垂着头,此刻竟觉得心有余悸。他无精打采地摇头:“我也是头一次来鬼市。” “点青灯。”和王突然开口,两人立即都看过去。 他目光盯着红轿消失的方向:“今夜鬼市所有交易,让利两成。” 七公主倒吸一口凉气。鬼市交易动辄千金,两成让利,一夜便是百万之数。竟为一个小姑娘如此兴师动众? 夜宸指间玉串忽地一顿,一枚玉珠悄然绽开裂纹。大晟境内,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顾九卿可在?”沈青梧没听到轿外那些议论声,试探性地问出这个名字。 轿身明显一顿,随即恢复平稳。 “他……”孟婆的声音竟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暂不在鬼市。无相阁下今日所求何物?孟婆全程作陪,一切开销,皆由鬼市承担。” 沈青梧指尖轻抚簪上曼陀罗纹路,眼底掠过笑意。 看来当年那个浑身是伤的小子,如今在鬼市混得相当不错。 “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沈青梧的声音在轿内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吴令仪。” 这是沈吴氏的本名。 孟婆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呵……这是哪来的小人物,我从未听过?不过无相阁下放心,只要她踏进鬼市半步,我定能将她揪出来。” 轿身轻轻一顿。 “到了。” 轿帘掀开,沈青梧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巍峨建筑矗立眼前。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冥府”二字森然夺目。两侧悬挂的灯笼泛着幽幽绿光,将整座建筑笼罩在一片阴森氛围中。 孟婆红袖轻拂,立于她身侧:“这里是鬼市最大的交易场所。每月十五,都会有一件稀世珍宝在此拍卖。” 她鲜红纤长的指甲在空中轻轻一点:“不过想要得到它,光有银子可不够。每件珍宝的主人都会提出特殊的要求。”孟婆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青梧一眼,“若阁下感兴趣,可得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了。” “要进去看看吗?” 面具下,沈青梧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当然想见识见识。 沈青梧毫不犹豫地直接迈步而入。 踏入殿内才惊觉,从外看去只有一层的冥府,实则内里别有洞天。蜿蜒的石阶盘旋而下,数十座悬空石桥交错纵横。 无数摊位紧密排列,幽绿的灯笼将每个人的面容映照得青白诡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竟比京城最繁华的集市还要喧嚣几分。 沈青梧的目光掠过一个个摊位——奇珍异宝、神兵利器、珍稀药材、异兽猛禽,甚至还有……人骨脏器。 孟婆红唇微勾,在她耳边低语:“在这里,什么都能买到,什么都能卖掉。只要……”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蛊惑,“你出得起价钱,担得起后果。” 沈青梧凝视着这片在诡异光影下肆意滋长的欲望之地,心中了然——这里,相当于游离于世俗规则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珍品拍卖就要开始了,请随我来。”孟婆红裙曳地,行走时如鬼魅飘忽。 冥府中人见到她无不面露惊色,纷纷躬身致意。待看到她身后戴着狼牙面具的女子时,更是投来探究的目光。 他们尚且不知曼陀罗花簪重现于世,更不知这位女子,便是今夜让整个鬼市为之点起青灯的贵客。 刚顺着石阶下到第二层,沈青梧的目光骤然定在一处。 面具下的唇角缓缓扬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径直走向那个正在与人争执的熟悉身影背后,直接一把揪住其衣领,狠狠将人掼在地上! ------------ 第一卷 第16章 讹诈沈吴氏 “啊——!”沈吴氏痛呼出声,狼狈地抬起头。当看清眼前戴着狼牙面具的黑衣女子时,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她强撑着从地上爬起,目光谨慎,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敢问……在下何处得罪了阁下?” 鬼市之中,江湖客与官家贵族大多泾渭分明。即便是皇室子弟,也不愿轻易招惹这些亡命之徒。眼前这人气势凌人,显然不是善茬。 “此乃鬼市,岂容……”一名守卫刚要上前制止,却被同伴猛地拉住。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静立在不远处的孟婆——这位鬼市掌事非但没有出手维护秩序,反而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一切。 沈吴氏很快也意识到了异常,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女子。 青灯幽光映照下,那副狼牙面具仿佛活了过来,正对她龇牙咧嘴。沈吴氏心头一悸,慌忙移开视线。 “看你不顺眼罢了。”沈青梧负手而立,眸中寒光凛冽。 实则内心暗爽。 以江湖身份教训这个虚伪的二婶,果然痛快。不必顾忌那些繁文缛节,不必维持什么体面,这份快意恩仇的滋味,让她心潮澎湃。 “你……”沈吴氏攥紧拳头,强压下怒火转身欲走。 “站住!”方才与她争执的摊主一个箭步拦住去路,“摔碎了在下的玉杯就想走?赔钱!原价一千两,今夜点青灯,算你八百两!” 面对摊主,沈吴氏立刻找回了底气:“一个破杯子要一千两?方才你明明说是一百两!” “此一时彼一时。”刀疤脸摊主双手叉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这玉杯倒入凉水能成冰,倒入热水能保温,清水入杯能品出茶香,月下还能生辉。你说值不值这个价?” “荒谬!”沈吴氏气得浑身发抖,“世上哪有这等奇物!” “呵,现在我说它有,它就有。”摊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今儿拿不出银子,你就留下一只手!” 这便是鬼市的规矩。 “你放开我!”沈吴氏运起内力挣脱,转身就要逃。 一道红影如鬼魅般飘至她面前。 “孟、孟婆大人……”沈吴氏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四周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孟婆!”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敢赖账?”阴冷的声音如毒蛇钻入耳中。 沈吴氏强装镇定:“是他讹诈在先!请孟婆明鉴!”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请孟婆做主。 孟婆身为鬼市掌事,想必一定不会允许鬼市内出这种欺诈之事吧,不然鬼市的名声怎么办? 孟婆的目光越过她,与沈青梧短暂交汇。见对方微微颔首,她红唇轻勾,抬脚踹在沈吴氏肩头—— “砰!” 沈吴氏如断线风筝般摔回沈青梧脚边。 “看来你不懂鬼市的规矩。”孟婆的声音慵懒却冰冷,“留钱,还是留手?” “咳……”沈吴氏强忍剧痛整理散乱的发髻,“我乃勇毅侯府二夫人!” 听到她又借父亲名号作威作福,沈青梧眸中寒芒更盛。 恰在此时,沈吴氏眼前一亮,仿佛看见了救星,大喊:“四皇子!”她因受重击步伐不稳,踉跄着跑向从石阶上走下来的人,“鬼市简直就是欺诈之地,请四皇子为臣妇做主。” 四皇子微不可察地蹙眉——这沈夫人如何进的鬼市?连他都需皇叔引路。 思忖片刻,他仍是摆出架势:“本皇子在此,谁敢欺诈沈夫人?” 沈吴氏得意地站到四皇子身侧,这才看清他身后的两人,连忙行礼:“见过和王殿下、七公主。” 这时四皇子这才看见孟婆和无相,心头一紧。 怎么又遇到这两个女魔头? 听到“和王”二字,沈青梧不由侧目。原来这就是,荒唐到她在药王谷都有所耳闻的和王。 醉酒火烧御花园、强征百亩良田种荷花、让侍卫扮伶人唱曲儿取乐……各种荒唐事,她师父当笑话讲给她听。 正想着,一道阴影自头顶覆下。 沈青梧猛然抬头,撞进一双玩世不恭的眸子里。 她心中暗惊。这位和王是何时近身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和王殿下,这人刚莫名其妙对我动手,您要小心!”沈吴氏“好心”提醒。 四皇子激动地搓手:“小七,你说是不是皇叔要给我报仇?”他自认为在众皇子中,算是与和王关系较好的。 七公主白了他一眼:“做梦。” 听到四皇子和这狼牙面具的姑娘有恩怨,沈吴氏暗中窃喜。 在四皇子和沈吴氏期待地目光中,夜宸挑眉:“无相阁下,本王爱结交江湖豪客,不知阁下可否赏脸同行?” “咳……咳咳咳……”四皇子被自己口水呛到。皇叔不帮他就算了,怎么还要结交这个女魔头? 沈吴氏微微张了张嘴。 除了方才神出鬼没的身法,和王倒是并未给她任何压迫感。 沈青梧朗声一笑:“我也喜欢交朋友,但不喜欢朋友拿权势压我。”这是皇室子弟的通病。 和王也笑:“本王最是随性。”说着他扭头看向沈吴氏,“不过你似乎还有事情要处理。” ------------ 第一卷 第17章 这三掌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谁说和王不学无术?沈青梧此刻只觉得这位王爷眼光毒辣得很。 只一眼便看清了场上局势,把主场又还给了她。 七公主悄悄拽了拽四皇子的衣袖,拉着他退开两步。沈吴氏四周顿时空出一片,成了众目睽睽下的孤岛。 她茫然四顾,向四皇子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对方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脸。 孟婆一个眼神示意,方才那摊贩立刻坐倒在地,哭天抢地:“各位评评理啊!小本经营不容易,要是都像这位夫人一样砸了东西不给钱,我还怎么活啊——” “你……我才是受害者啊!”沈吴氏急得直跺脚。 “孟婆,”沈青梧缓步走到沈吴氏面前,双手环胸,“方才你说,今日我在鬼市看上的东西,都由鬼市买单,可对?” 沈吴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确是如此。”孟婆含笑应道。 得到肯定答复,沈吴氏几乎是扑上去抓住沈青梧的胳膊:“这位侠女,可否相助?往后有任何需求,勇毅侯府定当报答!” “哦?”沈青梧故作感兴趣地挑眉,“空口无凭。” “这……”沈吴氏偷跑出侯府来鬼市还债,着装轻便没带什么,她想了想摸出贴身绣帕,“以此为证!” 各大家族皆有专属图腾彰显身份。这方绣帕上正是沈家云雷纹,帕角还绣着细小的“令仪”二字——女子贴身绣帕由让本人提上名字再以线绣之,是个人字迹。 “我呢,不喜欢未来的承诺。”沈青梧说着抽过绣帕收起来,仰头背手,“如果沈夫人愿接我三掌,我便帮沈夫人把这杯子买下。” “你——”沈吴氏气结。 “沈夫人。”沈青梧倏地转身,一指轻点在她唇上,“八百两呢。” 这对侯府而言都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是偷偷前来、不愿声张的沈吴氏。 沈吴氏眉头紧锁,片刻后咬牙道:“好!” 她自幼修行,已至真境化海。眼前这女子虽戴着面具,看身形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修为断不可能高过她。 三掌换八百两,值了。 “野蛮,果然野蛮!”四皇子连连摇头,“就算面具下是绝世容颜,也是个母夜叉。” 夜宸却兴致盎然地注视着无相,眼中闪过玩味。 沈青梧已在沈吴氏对面站定,掌心暗运内力。 沈吴氏也将内力运至全身,稳稳扎下马步,自信满满:“放马过来!三掌之内我必一步不退!”她也不是吃素的。 周遭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孟婆也悄然站到一旁。 沈青梧无视沈吴氏的挑衅,脑海里浮现出梦境…… “就是要活着敲碎她的骨头,这是他们大房欠我们的!” 梦中,二婶手持铁锤,毫不留情地砸断她的手臂。 …… 呼——沈青梧不再克制,修为彻底暴露于人前。 四皇子惊呼:“竟然是灵境圆满!”比他等级还高,现在四皇子觉得输给她不丢人了。 “不过沈吴氏乃真境化海,相差整整两个等级呢。”四皇子啧啧摇头,“无相这三掌不能把她怎么样。” 夜宸突然轻笑出声:“我看未必。”无相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让他都感到了压力。 灵境圆满和真境化海对上,没人看好无相。 众人议论间,第一掌已经轻飘飘落在沈吴氏左肩,连掌风都未曾带起。 沈吴氏正要嗤笑,嘴角却骤然僵住。 “咔嚓——”她捂着肩头连退两步,满脸骇然。她的肩骨,竟裂开了! 怎么可能? 除了夜宸和孟婆脸上神色微变外,其余人还在嗤笑无相的条件轻松,根本没察觉到沈吴氏已然受伤。 …… “就是要活着敲碎她骨头,这是他们大房欠咱们的。” 梦境里,二婶手握铁锤,毫不留情重重砸断她胳膊。 …… 沈青梧气势更盛,声音低沉:“第二掌。” 沈青梧不给喘息之机,再次出手。沈吴氏慌忙举掌相迎—— “嘭!” 双掌相接的刹那,沈吴氏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铁。她腕上的翡翠玉镯应声而碎,飞溅的玉屑混着掌骨碎裂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此时众人才意识到什么。 …… “当年你爹将我们赶出侯府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凭什么你们锦衣玉食、高床软枕!” 二叔二婶如疯魔般一边敲碎她的骨头,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任凭她如何哀嚎求饶都无动于衷。 …… “第三掌。” 这一掌带着凝如实质的杀意,直扑面门。 在那恐怖的威压下,沈吴氏所有的体面和尊严终于崩溃。她尖叫着向后躲闪,却被绊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姿态丑陋至极。 周围的人也都惊了。七公主惊呼:“难道她要在这儿杀人不成?” 连孟婆都做好了出手阻止的准备。鬼市可不能死人。 沈青梧却突然停手,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收起。 她俯视着地上涕泪横流、发抖不止的沈吴氏,声音冰冷: “看来,沈夫人的骨气,不如您的嘴硬。” “这掌,我日后来讨。”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震慑。那些原本还对无相心存轻视的人,此刻都收敛了神色。 沈青梧转身,朝孟婆微微颔首:“记账。”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就这么杀了她。 但此时此地,还不是取她性命的时候。 今日,不过是讨一点点账。 她能重创沈吴氏,还多亏了师父传给她的护身功法——金刚罩和龟息功。她把这两种功法结合,独创出一门磐石诀。 将内力凝聚于身体某处,使之坚如磐石,化肉身为利器,且出手悄无声息。即便对阵修为更高之人,也能出其不意,给予重创。 好一会儿,周遭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好。四皇子心有余悸,七公主双眼发光,连和王都暗中捏紧了玉串,一双眸子毫不掩饰地紧盯沈青梧。 只有摊贩心急地看向孟婆。 孟婆红唇轻勾:“去找库管支取八百两。” 摊贩顿时喜笑颜开,连连作揖:“谢孟婆!谢无相阁下!”真是赚大了! 和王目光太炽热,沈青梧无法忽视,朝他微微颔首,然后与孟婆继续往冥府深处行去。 四皇子急忙拉着七公主跟上:“皇叔,等等我们!” 越往下的楼层越发安静,再无小贩叫卖之声。一行人闲谈间已来到负五层——冥府最底层。 从负四层到负五层多了一道玄铁大门,门前依旧立着牛头马面。 “负五层每月只开启一次,且仅展出一件珍宝。”和王从方才的交谈中得知无相是初次来访,热情介绍道,“欲入此门,须在鬼市累计消费五万两,或有掌事引荐。” 已张口的孟婆适时闭嘴,朝守卫使了个眼色。 大门应声而开。沈青梧三人依次而入,身后却传来阻拦声: “二位,资格不够。” 回头望去,只见四皇子与七公主被拦在门外。 七公主踮脚急唤:“皇叔——”无人告知她需要消费万两啊!即便此刻与四哥凑尽银两,也拿不出一万两。 和王把玩着玉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只说要去鬼市,可没提要进这里。”他转向无相,意味深长地道,“若是……” 孟婆适时接话:“鬼市愿卖无相阁下一个面子,允您带一人入内。” ------------ 第一卷 第18章 信无相者,得生路 七公主当即朝无相疯狂眨眼,暗中狠狠拧了把四皇子的胳膊。 四皇子吃痛险些叫出声,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没好气地瞪了小七一眼:“我对这些死物没兴趣。” 还是美人更得他心。他随意挥挥手:“我去别处转转,走时记得唤我。” 说罢转身迈步上了石阶。 七公主心中暗谢四哥成全,正要开口,却听无相悠悠开口: “我记得在鬼市门前,似乎有人嘲笑过我?” 七公主干笑两声,硬着头皮装傻:“有吗?是谁这般有眼无珠?”她指向牛头,“是你?”又转向马面,“还是你?” 见她这般机灵模样,沈青梧忍俊不禁。这小公主倒是能屈能伸,颇有几分可爱。 “罢了,一起进来吧。” “多谢无相阁下!”七公主欢喜地捻着胸前发辫,进门时朝无相粲然一笑,乖巧跟在后方。心中却暗忖:为了母后的生辰礼,她忍! 负五层与其他楼层的阴森截然不同。十二颗夜明珠高悬穹顶,地面灯火遍布,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恍如白昼。一路下来,仿若从阴森地府瞬间踏入人间仙境。 中央硕大的琉璃圆台在夜明珠映照下流光溢彩,四周环绕着雅座。 孟婆带着他们来到了视野最佳最宽敞的位置。因孟婆亲自引路,他们这一行自入场便备受瞩目。 一落座七公主就忍不住打探:“孟婆阁下,今日这珍宝是何物?” 鬼市每月十五的珍宝,在当日展示之前都是不公布的。 闻言,沈青梧也好奇地看过去。 孟婆猩红指甲在空中划出优雅弧度:“是让天下女子疯狂的——鲛人肉。” “当真?!”七公主激动地站起来,“就是那个传闻中吃了后能焕肤的鲛人肉?世上当真存在?” 孟婆笑而不言,算是默认。 “太好了!”七公主拍手,“这一定会成为母后最喜欢的生辰礼物!” 孟婆余光掠过七公主,唇边笑意更深。 沈青梧却皱起了眉头。师父说过,这种异志传说大多为假,尤其是鲛人肉这种东西。倘若有人拿出来,那也是以邪法制成,反噬极大。 鬼市,会拿这种东西给客人吗? 身侧,夜宸慵懒地靠进椅背,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串,甚至随意地将一只脚踩上椅沿。 “开始了。”他懒洋洋地提醒。 只见一个黑袍人捧着玉盒缓步登台,宽大的黑袍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宝物现世,满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方玉盒上,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期待。 沈青梧仔细打量着那黑袍人:“想必这就是鲛人肉的卖主了。” “没错。”孟婆眉眼含笑,“无相阁下若有什么宝贝,也可送来鬼市试试。鬼市只抽两成利,划算得很。” 话音未落,雅座区的灯火骤然熄灭,唯有圆台笼罩在璀璨光华之中。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黑袍人缓缓打开玉盒,一股异香瞬间弥漫。只见盒中盛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肉块,表面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众买家纷纷探身张望。七公主更是激动地扒着栏杆:“与古籍记载一模一样!” 沈青梧却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这香气初闻沁人心脾,细品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 她侧头想问孟婆,却发现她不知何时离开了。 沈青梧悄然运转龟息功屏住呼吸,随即取出两枚褐色药丸递给身侧二人:“二位若信我,便服下此药。” 七公主不解:“这是何意?我又没病。”余光却瞥见皇叔毫不犹豫地仰头吞下。 “皇叔,你未免也太信任她了吧?我们跟她不过才认识。”她噘嘴把药丸扔掉,“简直莫名其妙。” 夜宸却已凑近沈青梧,温热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无相阁下可是察觉了异常?” 沈青梧微微颔首。 “但鬼市交易向来稳妥。”他双眸微眯,紧盯着台上的黑袍人,眉头渐蹙,“他为何迟迟不报价……”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黑袍人猛地将玉盒掷地,浓白烟雾瞬间爆散,如潮水般迅速弥漫整个空间。 夜宸一把将七公主拽到身后,掌风凌厉,驱散扑面而来的浓雾。 “皇叔,我来助你!”七公主从怀中抽出玉扇,跨步运功奋力一扇—— 她却陡然色变:“我的内力……消失了?”她再次尝试调息,可丹田却空空如也。 四周已乱作一团,惊呼声四起: “我的内力没了!” “这烟有问题!” “那皇叔你……”七公主顿时想到什么,“是无相给的药丸!” 早知道她就吃了。 不过说到无相……七公主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夜宸凝视着浓烟最深处的圆台,将七公主推向立柱后方:“待在此处,莫要妄动。”说罢纵身跃下看台。 “皇叔!”七公主眼睁睁看着那道绛紫身影没入浓烟,心急如焚。 浓烟之中,夜宸循着打斗声疾行。靠近圆台时,只见两道身影正在激烈交锋。眼见其中一道身影被击退,他闪身上前,稳稳托住对方后心。 无相回首,狼牙面具下眸光清亮:“多谢。联个手?有点难对付。” “荣幸之至。” 相视一笑间,两人同时踏地腾空,衣袂翻飞如展翼之鹤。 浓烟中拳脚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气劲四溢。待烟雾渐散,但见圆台之上,夜宸与无相各以一只脚踩在黑袍人的背上,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这时,孟婆自暗处缓步走出,抚掌轻笑:“精彩,当真精彩。”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沈青梧身上: “不愧是……他看重的人。” ------------ 第一卷 第19章 装,再接着装 沈青梧屏息凝神,敏锐地察觉到暗处潜伏着一圈修炼者的气息——他们被包围了。 她暗自蹙眉。自己果真是初入江湖,太过轻信于人了。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并未与人结怨,何至于让人如此大费周章地设局? 念及此,她余光瞥向身侧的和王,却见他气定神闲,仿佛对眼前局面毫不意外…… 沈青梧当即松脚退开一步,双手负后:“既是意外卷入,自当及时退出。” “喂。”夜宸单眉轻挑,语带戏谑,“方才不是姑娘请本王出手相助?这般过河拆桥,可不够意思。” 沈青梧抿唇轻笑,懒得理会。分明是这人利用她在先。 孟婆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和王虽未中迷药,今夜却也休想轻易离开。”说着她右手轻抬,四周顿时现出一圈闪着寒光的箭矢,将众人团团围住。 内力尽失的宾客们惊慌失措,七公主更是焦急地扒着栏杆,面色惨白:“皇叔——” 出乎意料的是,沈青梧反而随意席地而坐,单手支着下巴,摆出看戏的姿态。 这般反常的举动,让孟婆与夜宸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二位请继续。”沈青梧语气慵懒,“莫要耽误时辰,天快亮了。” 日出,鬼市闭。 夜宸轻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闪至沈青梧身后,五指成钩扣住她纤细的脖颈! 沈青梧只是微微蹙眉:“我说过不参与了。” 夜宸不语,目光直逼孟婆。 “哎……”孟婆无奈地长叹一声,挥手间箭矢齐刷刷尽数隐去。 她扶额苦笑:“不知今夜,鬼王是该喜还是该怒。” 说话时她眼神落在沈青梧身上:“你既以鬼……市贵客为要挟,我也只能放和王活着离开鬼市了。” 她拱手:“这一场赌约,和王胜。” 说罢,她转身面向众宾客,孟婆运起内力,声音传遍每个角落:“今日珍品乃鬼王设局,破局者乃和王。迷药半刻后自解。” 她手腕轻抬,灯火骤亮:“白昼将至,诸位请回。” …… 沈青梧,和王,七公主和四皇子由孟婆亲自送到地面上。 天光未破,夜色尚浓。 四人的身影都湮没在黑夜里。 七公主紧紧抱着怀中玉盒,雀跃不已:“鲛人肉!多谢皇叔把它送给我!” 四皇子则兴致盎然地盯着沈青梧:“即将分别,无相阁下还不愿让我们一睹真容吗?” 沈青梧收回盯着鲛人肉的视线,唇角微勾:“怕四殿下见了,非要纳我为妃不可。” 四皇子撇嘴:“本皇子眼光可是很高的。” 一旁的夜宸从未见过如此自恋又直白的女子,忍不住朗笑出声,换来沈青梧一记白眼,他反倒笑意更浓了。 沈青梧与众人道别,特意绕行数条街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然返回拾芳院。 关紧门窗,换了衣服,她才在烛火下悄然展开一张纸条。 这是孟婆在送她出来时塞在她手里的。上面写着——每月几百两,按时结还,长达半载。 这是沈吴氏在鬼市借贷的信息。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字条在火焰中卷曲、焦黑,最终化作灰烬。 恰在此时,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 …… 沈青梧倒头便睡,直至晌午才被夏椿的敲门声唤醒。 “大小姐,宫里来人了,传圣上口谕,邀您五日后入宫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 夏椿声音里满是欣喜,“整个侯府,只请了您一人呢!” 那当然了,不然沈文聪凭借他那五品官职也想进宫参宴吗? 这种殊荣,是她父兄赚来的,二房即便霸占着侯府,也休想染指分毫! 沈青梧缓缓睁眼,她正好需要一个进宫面圣的机会 与此同时,侯府祠堂内。 得知消息的沈青溪正在发疯:“啊——凭什么!” “我拔得春闱头筹,好不容易得皇后赏识,才得到皇后破格应允,让我赴宴。” “她沈青梧凭什么一回来就可以得此殊荣!就因为她是侯府嫡女吗?!” 经过娘亲点拨她才恍然大悟,沈青梧活着回来,那她的夫君就会袭爵,她爹爹就不能袭爵了! 她是来抢自己位置的! “砰!”她一脚踹翻书案,墨汁泼溅满地,更不慎毁了刚抄好的经文,更激得她怒火中烧,“啊——” 自从大公主派嬷嬷来监督她后,她就只能自己写,这可都是她的心血。 “小姐。”春桃战战兢兢的拉住她,低声劝阻,“奴婢只能将嬷嬷引开一会儿,您小心别被她回来时听到。” 沈青溪只能气的抓自己头发:“春桃,你去告诉我爹,让他提醒皇后我尚在禁足!” 她绝不能在这祠堂待满三月,任由沈青梧在外风光。到时谁还记得她沈青溪? “还有,去给我盯紧拾芳院!” “是。”春桃急忙地退下。 …… 沈青梧得知宫宴消息后,特意去寻了沈文聪。 “二叔可知皇后凤体近况?时日紧迫,侄女来不及准备,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想亲手配制些补药作为寿礼。” 沈文聪只当她前来炫耀,双手撑膝,眼都不抬:“宫中有的是御医,皇后娘娘岂会看得上你的药?简直不自量力!” “拿这等粗陋之物进宫,简直丢我们侯府的颜面!” 沈青梧也不恼:“那二叔为我置办一份?” “请的是你又不是我!”沈文聪拧眉,音量骤增,直拍大腿,“哼。我给你准备不合适。” 他巴不得沈青梧在宫宴上出丑,自然不会出手相助。 到时候就说,他提出帮沈青梧准备礼物,是她不要。 二人的争执很快传到沈青溪耳中。她在祠堂来回踱步:“看来她在药王谷这些年,倒也学了点本事。” 忽然,她灵光一闪,拍手唤来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你现在就去……” …… 沈青梧在沈文聪那里碰壁,和夏椿走在回拾芳院的路上,突然听到有两个丫鬟在假山后窃窃私语。 “听说皇后生下七公主后身体受损,再难有孕,圣上又喜欢子嗣。因此一直冷落皇后呢。” “啊,那皇后岂不是很可怜?” “大胆!”沈青梧出声呵斥,“这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两个丫鬟被吓得一颤,急忙跪地请罪:“我们错了,求大小姐饶命!” 沈青梧掩唇轻咳,即使病弱,板着脸的模样也颇有威严:“以后管好你们嘴!” 两个丫鬟连声应答:“是!是!” “咳咳……还不快滚?” 两个丫鬟急忙起身小跑着离开,还没走远。沈青梧就迫不及待地拉住夏椿的手,兴奋地说:“我知道要给皇后娘娘做什么药了。夏椿你快去帮我出府准备药材。” 那两个丫鬟听到沈青梧说话刻意放慢了脚步,待她说完,急忙匆匆跑回祠堂…… ------------ 第一卷 第20章 入宫被和王认出 接下来的几日,沈青梧日日都在厨房制药,搞得不仅整个厨房都是药味,连这几日沈文聪他们吃的饭里都有药渣子。 "岂有此理!"沈文聪重重摔下筷子,脸色铁青,“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药渣子怎么能混到饭里去!” “老爷息怒。”沈吴氏给他倒茶,她手上缠着纱布,骨裂未愈合的疼痛让她发抖,“这药得让她做,你忘了溪儿说的了吗?老爷再忍忍吧。” 沈文聪没办法,只好硬生生把气憋回去,他又皱眉看向沈吴氏:“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夜里如厕摔跤能摔成这样,真不小心。” 眼里没有一丝疼惜。 沈吴氏勉强扯出笑容:"睡得迷糊,一时不察。" 沈文聪举起筷子瞥见菜中药渣,食欲全无。 他叹气,语气温柔了些:“夫人,你要好生休息。” “在你身体好之前,我就去姨娘房里住了。” “我还是出去吃吧。”说罢他直接起身走了。 他出门的瞬间,沈吴氏脸上维持的体面笑容瞬间崩塌,手中竹筷"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她和沈文聪结合本就没有多少感情,但没有一个女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丈夫更喜欢流连妾室房中。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沈文聪每次在其他人那里留宿后,都会亲自给侍妾灌下避子汤。 沈文聪承诺,只有她才能生下他的孩子,她在侯府的地位不可动摇。 五日转瞬即逝。 皇后寿宴当日,勇毅侯府门前并排停着两辆马车。 因为是入宫,宫外的人无法带丫鬟侍卫入内。所以沈清梧也只能一个人去。 她刚踏出府门,就见另一辆马车帘幔掀起,露出沈青溪精心装扮的脸庞。 她头戴满冠珠翠,眉梢眼角尽是得意:"堂姐,没想到我也能赴宴吧?" "皇后娘娘特意向大长公主求情,特许我今日解除禁足,入宫贺寿呢。" 她故意打量着沈青梧素雅的装扮——一身淡粉轻衫,发间仅簪一枚珍珠簪子,语气夸张:"堂姐就这般入宫?未免太过寒酸。要不要我借你几件衣服首饰?" “好啊。”沈青梧浅浅一笑。 反倒让沈青溪愣住了,她是故意羞辱沈青梧,可没想真借她衣服首饰。她巴不得沈青梧这样入宫呢。 沈青梧眨了眨眼,故作期待:"时辰尚早,我现在就去你房里挑选可好?堂妹你真是体贴。“ 见她作势要往回走,沈青溪险些从车上跳下来:”站住!" "你连别人的衣裳都要穿,你是乞丐吗?“她咬牙切齿道。 沈青梧淡然摇头:”非也。我只是确实没衣服可穿。" "你——“沈青溪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冲冲甩下车帘,”出发!" 车夫扬鞭催马,载着沈青溪的马车疾驰而去。 沈青梧轻轻耸肩。这个堂妹果然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她并没有去换衣裳,从容踏上马车,轻声吩咐车夫:“起程吧,不必着急。” 总要给沈青溪表现的机会。 想必为了抓住这次解除禁足的契机,她定会不遗余力地…… 宴席设在晚上,沈青梧抵达宫门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而宫门内却恍如白昼。琉璃灯、绢纱灯、明角灯层层叠叠,将朱红宫墙与金漆檐角映照得流光溢彩。 一条由无数璀璨宫灯组成的“灯火长廊”,自宫门蜿蜒向内,直通宴席所在的琼林苑,光晕流淌,宛若银河。 以至于头一次入宫的沈青梧,不用跟着引路宫女,都能循着这条银河来到宫内设宴的琼林苑。 她乖乖垂首跟在引路太监身后,目不斜视,心下却暗嗤:这一夜灯火,不知燃尽多少民脂民膏。 “沈大小姐,到了。”太监语带恭敬,目光却在她衣饰上一扫而过,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沈清梧装作没看见,踏入琼林苑。 只见飞檐斗拱的殿宇之前,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开了数十席。 每一张紫檀木案几上都陈设着金盘玉碗,琥珀酒、琉璃觞,在四周巨大的蟠龙烛台与悬挂的彩灯映照下,折射出迷离眩目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果香与名贵水沉香交融的馥郁气息。 衣着华美的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已几乎到全,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环佩叮当之声与丝竹管弦之音交织在一起,一派皇家极致的富贵风流。 她来时,宾客几乎到全,都在宴席上相互交谈。她一眼就瞧见沈青溪拉着几个贵女谈笑,眉飞色舞。 “我这次给母后准备的礼物肯定是最好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沈青梧寻声看去,瞧见了在几个同龄人簇拥中的七公主。 听见他们姐妹兄弟相称,就知道是一群皇子公主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行金枝玉叶朝自己这方向而来,沈青梧不欲招惹,悄然垂眸后退让路。 她脚往后撤第二步的时候……嗯? 沈青梧顿住,向后低头,目光所及是一双用料极精、绣着暗云纹的墨色锦靴。 她心头一跳,顺势抬头,便撞进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眸里,那眼中带着几分了然与玩味,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她连忙转身,敛衽施礼:“抱歉。” 哪转身后退时竟又撞倒一人,沈青梧几乎是瞬间向旁边跳了一步。回头便见四皇子正皱着眉,抬手揉着胸口。 在她抬脸的刹那,他眸光微动,眼底掠过一丝惊艳。 粉衫映得她苍白面容添了几分鲜润,竟似白玉生晕。 他揉胸的动作缓下,眼尾轻挑,唇角勾起:“沈大小姐何须用这般手段引起本殿下注意?” 虽说那日沈青梧让他颜面尽失,可一看到这张脸,他还真就气不起来。 沈青梧唇线微抿,容色清冷:“皇宫的路这么窄吗?” 四皇子低笑:“你敢说你就这么恰巧撞到了我?呵……既如此,那也是一种缘分。” ?沈青梧皱眉,她怎么还没吃饭就觉得饱了。 “咳。”一声轻咳自身后传来。树影下转出一人,玄衣玉冠,意态闲闲,“夜鸿,你这话,连胭脂巷里的姑娘都哄不住。” 四皇子微怔,随即拱手:“皇叔。方才未瞧见您在此。” 夜鸿是四皇子的名讳。 沈青梧佯作才知他身份,面露惶然,急忙屈膝:“参见王爷。” 她刚才踩的就是和王的脚。 她能感到那道目光仍凝在她身上,却迟迟不叫起。 “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和王此话一出,沈青梧身影颤了颤,半蹲的姿势站不住,眼看就要摔倒。 四皇子瞧见要伸手,却被更近的和王率先拖住胳膊。 沈青梧站稳后忙后退几步,掩唇咳嗽起来。 不能吧……她连声线都改了,还能认出来? “皇叔你这招更是老套。”四皇子哈哈笑了几声,“你快别吓她了,她身子弱得像根草似的,你能给她吓死!” “她就是那勇毅候常年养在药王谷的女儿。” 众人都知道她体弱,病得快要死了。 “哦?是么?”夜宸指间慢悠悠地盘着那串玉串,目光仍锁在她低垂的面上,“一直低着头做什么?本王就这般可怕?” 他声线微沉,不容抗拒: “抬起头来。” ------------ 第一卷 第21章 被和王保护了 和王不依不饶。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抬头间,泪眼朦胧,模样仿若受惊的小鹿。 “皇叔,我就说你吓到她了吧?”四皇子嘴上维护,眼中却满是戏谑,“美人儿合该捧在手心呵护才是。” 即便沈青梧的容貌让他魂牵梦萦,他也忘不了当众被拒的羞辱。 他暗自盘算着要先挫其锐气,再施以恩惠,好让她感恩戴德,从此倾心依赖…… 想着想着,他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沈青梧微微蹙眉,有点想给四皇子把脉看看脑子。 好在夜宸终于移开视线,淡淡道:"认错了。" 不过是一瞬间的眼神相似罢了,细看之下,全然不同。 “四皇子殿下!”沈青溪提着裙摆小跑过来,亲昵地挨着四皇子站立,仰起脸时眼中闪着倾慕的光。 四皇子低头瞥见她艳丽的打扮,顿觉俗不可耐,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客气道:“沈二小姐也来了?” 若没有沈青梧还好,他是在和沈青梧有婚约的情况下与沈青溪有私情,可不能被知晓。 这和他平日里寻欢作乐可不是一个性质。 沈青溪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方才远远看见四皇子与沈青梧说笑,她只能强忍妒火。 "是呀。"她勉强笑着,先向夜宸行了一礼,随即亲热地拉住沈青梧的手,“堂姐初次入宫,还是跟在我身边稳妥些。” 沈青溪只是在家里嚣张跋扈,在外人面前向来装得温婉得体。 “我带你认识几位京城贵女可好?”她语气温柔,心里却早已盘算好要如何让沈青梧在那些小姐面前出丑。 她这般寒酸可怜样免不了要被一阵奚落。 哪知沈青梧竟然挣脱开了她,蹙眉道:“我不想去,我就想在此处等着宴席开始。”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一板一眼道:“我只站在这里,就不会出错了。” 这副孤零零却强撑坚强的模样,让原本要离开的夜宸顿住了脚步。 沈青溪强笑,语气尽量和缓:"堂姐,你跟着我也不会出错的。“说着又要去拉她。 沈青梧挣扎起来,动作幅度很大却没什么力气:”不要,你放开我,我不信你。“她满身抗拒,眼中盈满泪水,”你弄疼我了..." 周围的宾客闻声看来,只见沈青溪正用力拉扯着楚楚可怜的沈青梧。 沈青溪慌忙松手,她心里气急但又只能笑着朝周围解释,“我并未用力。我堂姐之前久居山野,不谙世事……刚回来许是还不太接纳我。” 她说着,自己也摆出委屈姿态:"定是我这个妹妹做得还不够好..……" 毕竟和自己有感情,四皇子出言维护:“沈二小姐不必自责,我们都知道你是心软心善的。” 周遭也纷纷响起附和与安慰声。 在这群声音里,沈青梧低下头,双手看似不安地揉着裙边。 实际上一双眼滴溜溜转,正在瞧地上哪里有石头子。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隔绝了所有视线。 沈青梧抬头,只见和王宽厚的背影如一道屏障,遮盖住了所有目光和议论。 他指尖慢条斯理地捻着玉串,笑着开口:“沈大小姐就站在这儿,挺好。” 这一刻,她莫名想起儿时自己因体弱,在外被其他孩童欺负时,爹爹就这样突然降临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一切。 不仅吓哭了那些孩童,连同他们父母也一起教训了。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拿她取乐,她也没了同龄玩伴。 年幼时觉得孤单,如今却明白那根本不是朋友。而爹爹那宽厚的背影,始终是她记忆中最安心的存在。 “和王殿下?”沈青溪难掩惊诧。她只禁闭了十几天,沈青梧是何时勾搭上和王的? 又想到刚才远远看着四皇子和她交谈甚欢,沈青溪隐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拳。果然不能继续被困在祠堂了! “嗯?”夜宸挑眉看来,唇边还噙着浅笑,却让沈青溪不敢再多言。她只得咬牙退下,围观人群也识趣地散去。 唯独四皇子还站在原地。 夜宸指向远处:“小七在寻你。" "是吗?"四皇子张望一番,这才不情愿地离开。 待他走远,夜宸方才侧身让开。宫灯重新映亮沈青梧的面容。 “多谢王爷。”沈青梧故意夹起的声音软糯,与她此刻的模样相得益彰。 她抬眸望去,和王的半张脸隐在光影里,神色难辨,仿佛和在鬼市时不大一样。 “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夜宸抱臂倚在树旁,既未离开,也无意继续交谈。 沈青梧便安静地站在原地。 亮晶晶的双眼看似好奇的打量四周,实则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沈青溪的一举一动。 四皇子带着她去了七公主那边。她在一群皇子公主面前行礼陪笑敬酒。宴席还没开始,步伐都虚浮了。 “皇上,皇后娘娘,大长公主,太子到——” 尖细的嗓音陡然刺破喧嚣,琼林苑内瞬间静默。所有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无论此前在做什么,此刻皆纷纷离席,依照品级或跪或拜,动作整齐划一,齐声高呼: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大长公主、太子殿下——” “恭祝皇上万福圣安,皇后娘娘千岁祥瑞,大长公主殿下金安,太子殿下千岁!” 声浪在璀璨的灯火下回荡,彰显着皇权的无上威严和极致的尊荣。 正戏终于要开始了吗?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望着那双明黄靴履从眼前经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之物。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沈青梧愣神一瞬,随即疑惑地抬头,对上了大长公主和煦的笑容。 她粲然一笑,把手放上去,紧接着就被大长公主的力道拉起来。 大长公主今日身着石青色宫装,未缀过多饰物,唯有腕间翡翠串珠衬得肤色愈发莹白。 既华贵端庄,又不喧宾夺主。 “沈大小姐身子弱,莫要久跪。”她请拍沈青梧的手背,“孩子,今日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吧。” 沈青梧面露感激,轻轻点头。 她知晓大长公主是在照拂她,她接受这份好意,同时心里升起愧疚,不自觉地收紧手指。 自始至终,都是她装模作样在利用大长公主,可大长公主却真心待她。 见大长公主停下脚步,皇帝、皇后与太子也随之驻足。 皇帝一手轻携皇后,负手而立,不怒自威:"你便是...勇毅侯的女儿?" ------------ 第一卷 第22章 圣上暴怒 沈青梧不卑不亢,一双澄澈的眸子坦然直视圣上,精致却苍白的小脸在灯火下宛若薄瓷,仿佛一触即碎。 她单薄的身躯微福,声音清越:“回圣上,正是民女。” “免礼。”皇帝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后,眉头骤然锁紧,“大胆!” 吓得在场跪着的人都是一颤,心想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文聪何在?!” 随着这一声怒喝,人群中跪着的沈青溪心头一颤。 大太监急忙跑过来:“回禀圣上,沈大人不在受邀之列。” “那就把他给朕拎过来!他这样对待勇毅候的孤女,是在打朕的脸,还是在寒九泉之下忠臣的心?”皇帝阴沉着脸,声沉如铁。 大长公主疼惜地拉过沈青梧的手:“孩子,本宫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吧。” 沈青梧却突然跪下,朝皇帝磕头。 这个举动让大长公主都怔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沈青溪见状,心想完了。沈青梧这定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在圣上面前大肆控诉他们二房。 好啊,原来她穿成这样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余光瞥到身前的七公主,用只有周围一圈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啜泣:“怪不得堂姐不愿意穿我为她准备的衣裳首饰,原来是要卖惨告状。” 刚才她在和公主小姐们交谈时,就已经卖了一波惨,说沈青梧是如何不领情,如何欺负她。 她继续哭:“可怜我爹娘疼她,我把院子也让给她,她还是不满意……呜呜呜……” 周边几个管家小姐听了忍不住暗骂沈青梧“精于算计”“卑鄙小人”,纷纷低声安慰沈青溪。 七公主频频回头,闻言更是怒火上头,一下直起身要还沈青溪的爹一个清白:“父……” “陛下息怒,二叔待我极好。”沈青梧声音软糯却不小,再加上众人都有修为,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皱眉看向七公主:“夜璃,你有事啊?” “儿臣……儿臣想带沈大小姐去换衣服!”她急中生智,强颜欢笑,同时心里将沈青溪骂了个千百遍。 瞧见父皇眉头皱得更深,夜璃立即低下头去:“儿臣失仪了。”余光瞪向沈青溪。 沈青溪心中骇然,怎么会?沈青梧竟然会为她爹说话?随着周遭偷来鄙夷的目光,沈青溪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该死的沈青梧! 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威仪:"陛下,璃儿也是一片好心。"她目光转向沈青梧,凤眸微眯,"那你,又为何这般装束来赴本宫的生辰宴?" 皇后头顶凤冠,身上正红色的九凤宫裝庄严大气,使得她温婉眉眼间更添几分威仪。 沈青梧抬头,指尖轻抚袖口细微的磨痕:"这身衣裳,是民女在药王谷十数年间,最为体面的一身了。“ 她眸光清亮,声音坚定:”爹爹曾教导,唯有真心,方为至宝。民女今日的盛装,便是带着前十七年全部的赤诚,恭祝娘娘凤体康安,福泽绵长。“ 这番话让皇帝脸色稍霁,皇后也微微颔首:”好孩子,你有心了。" 皇帝亲手扶她起身,感慨道:“你身上,还真有你爹的影子!当年他立功,朕赏他金银珠宝,他看都不看,锦衣华服更是视若粪土。" "你爹常说,只要朕信他一日,他就守这疆土一日!”说到此处,皇帝眼眶泛红。 他的皇位都是沈青梧的爹帮他打下来的,就凭借一颗赤诚真心,真就帮他守到死了。 沈青梧垂眸,眼角湿润,思绪翻上心头,声音哽咽:“爹爹对我和兄长们从小的教诲,就是要守卫疆土,保护好咱们大晟的百姓,不愧对圣上爱戴。” 听到这话,皇帝身形竟然晃了一下,皇后和大长公主急忙扶住。这一晃,吓得皇子公主们都颤了一下。 皇帝扶额,紧闭双眸,神色痛苦:“文志啊……朕的沈大将军!” 沈文志是沈青梧爹爹的名字。 “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太子忙说。 皇后轻抚着他后背,面上喜怒不辨。 沈青梧抚着胸口,一想起爹娘和兄长们,她就止不住悲伤。 强忍下来,她颔首:“青梧相信,爹爹和兄长们在天之灵,依旧会保佑圣上和大晟国的。” 不仅皇帝,在场与沈大将军有旧的老臣们也纷纷拭泪,感叹天妒英才。 皇帝与皇帝这首走进大殿,坐上御座。不过片刻,他脸上的悲痛尽失,就恢复了平日威严的模样,让众人起身。 大长公主因要坐在皇帝另一侧,带着沈青梧不妥,于是把她交付给了太子,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还叮嘱太子:“好生照料。” 于是沈青梧就这样被带着坐在了皇后的下手位,与太子同席。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针般刺来,其中大多来自在场的官家小姐。 太子浑然不觉,递来一方素帕:“沈大小姐莫要忧思过度。” 方才注意力都在皇帝圣上,沈青梧现在才察觉太子嗓音如和煦春风,似乎能叫人瞬间静下来。 沈青梧这才抬头细看他。眉目温润,鼻梁高挺,笑时唇角两个浅浅梨涡,与她想象中威严的储君截然不同。 “多谢殿下。”她坦然接过帕子拭泪,全身依旧紧绷。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一进宫就见到大晟国权利的巅峰,沈青梧不免有些紧张。更何况她并不太了解皇帝。 幸而,成功让皇帝想起了她战死的父兄。 她在药王谷说是被保护长大的也不为过,只是现在她只能咬牙往前走了。 她一定要,夺回她父兄挣来的一切。 “沈大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和煦的声音把她唤回神来,沈青梧才发现她面前摆满了吃食,酒杯里也斟满了酒。 太子言笑晏晏地看着她,把一块糕点递过来。 沈青梧忙接过糕点:“多谢太子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那皇姑姑事后若是怪罪本殿下照顾不周,沈大小姐可要为我说话啊。”他浅浅一笑。 这句玩笑让沈青梧也不禁莞尔。 太子笑眼眯起:“现在放松些了吧?” ------------ 第一卷 第23章 解除禁足,反手就陷害 一句话瞬间又让沈青梧全身紧绷起来。 只因她已用内力游走穴位,以让自己的表现更加情真意切,不露紧张。 师父说过,露怯,就会输。 这些年来,她早已将这份伪装练得炉火纯青。 "民女虽未在京城长大,却常听爹爹说起陛下与娘娘的仁德,心中只有敬慕,何来紧张?"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 太子执杯浅酌,笑而不语。 沈青梧垂眸。能在储君之位稳坐至今,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她如一只温顺的兔子般小口用餐,却再未放松警惕。 丝竹声声,歌舞暂歇,献礼环节开始。 轮到沈青溪时,她手捧紫檀木匣款步上前,在御前盈盈一礼: “臣女沈青溪,恭祝皇后娘娘芳华永驻,福泽绵长。”她声音甜润,举止优雅地打开木匣,“这是臣女特意为您准备的寿礼。” 匣中是一幅绣品,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引得众人侧目。 “此乃金丝绣《百鸟朝凤图》。”沈青溪小心翼翼地展开绣品,只见百鸟姿态各异,簇拥着中央的凤凰,"每一针一线都是臣女亲手所绣。" 为这幅绣品,她足足准备了三个月。 皇后微微倾身,凤眸中流露出欣赏:"这金线似乎别有玄机?" "娘娘慧眼。"沈青溪恭敬回道,"这绣线是臣女用家传的一块金玉,特地请工匠研磨成粉,染制丝线而成。" “这金玉我记得是……”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错!”沈青溪说,“就是沈家那块祖传三代,有温养身心之能的金玉。” 她适时垂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地哽咽:"臣女在禁足期间,日夜赶制此图。每每想起已故的伯父与兄长们,便深感如今太平盛世来之不易。陛下与娘娘为国操劳,更该保重凤体才是。" 皇后闻言动容:"不愧是侯府千金,这份心意,本宫收下了。" 沈青溪见机立即跪伏于地:“臣女深知先前言行有失,在禁足期间日日反省。这幅绣品虽微不足道,却是臣女的一片赤诚,恳请陛下与娘娘给臣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这一跪,立即有数名贵女跟着出列跪请: "恳请陛下与娘娘宽恕青溪!" "青溪平日最是善良,那日也是一时糊涂......" "她已知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顿时微妙起来。 皇后为难地看向大长公主。她确实喜爱这份礼物,也想借寿辰展示宽容,但这毕竟不是她下的禁令。 她和大长公主向来互不干涉。 大长公主面色严肃,没有一丝笑意:“青梧,你是苦主。这事,由你定夺吧。”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太子身旁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沈青梧双唇轻抿。皇后明显是有意赦免,而大长公主既不喜沈青溪这番做派,却也不好当中驳皇后面子。 所以受委屈的只能是她。 “堂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沈青溪语气近乎哀求。 沈青梧起身施礼:"罚不在重,贵在知悔。"她转向大长公主再拱手,“多谢大长公主为民女鸣不平,既然堂妹是真心悔过,那便请解除她的禁足吧。” 皇后顿时喜笑颜开:“不愧是沈大将军的女儿,就是有气度!” 大长公主也微微颔首:“但经文要继续抄完,以示诚心。” “是!多谢陛下、皇后娘娘、大长公主!”沈青溪高兴地拜谢一圈,然后雀跃地跑到沈青梧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堂姐,这几日你不是每天都在给皇后娘娘炼药吗?快拿出来呀。” “哦?本宫听闻你是在药王谷长大的,药王医术高超,整个大晟国内无人能及。”皇后面露期待,“想必沈大小姐的医术也定然不凡。” 沈青梧几乎是被沈青溪半推着来到御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双手奉上: "此乃民女为娘娘研制的驻颜丹,愿娘娘......" “不对吧?”沈青溪打断她,“我听说堂姐制的是调理皇后娘娘身体的药,怎么变成驻颜丹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呀。” 驻颜丹之类的,太过普通。原本皇后听到这三个字后就兴致缺缺,可沈青溪又让她生出好奇:“调理什么?” 沈青梧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什......什么调理?民女制的就是驻颜丹。"她不自在地别开眼,"娘娘回宫后请太医查验便知。" "分明就不是驻颜丹嘛。"沈青溪不依不饶,"不如……现在就请太医来验!" 她怎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沈青梧皱眉,下意识把盒子往身后藏:“堂妹你……” 沈青溪眼疾手快地抢过来,直接呈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您不好奇这到底是什么药吗?” 旁边席位上的七公主不满地把酒杯摔在桌上:“沈青溪,你好无礼!”怎么能在她母后的生辰宴上争抢。 皇后笑着抬手安抚七公主:“无妨。”她维持着属于皇后的端庄,侧头笑问,“请太医?” 皇帝并不在意这些:“你的生辰,你来决定就好。” 皇后当即让人请了太医来,等太医时又看了几个礼物,与往年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很快,太医来了,皇后命人把木盒递给太医检验。沈青溪立即拉着沈青梧到旁边等着,如此迫不及待。 太医仔细查验后,双手竟微微发颤:“这......这是何人所制?” 沈青溪急忙将沈青梧推出:“是我堂姐,她医术很好的。太医,这究竟是什么药?” 下一瞬,太医扑通跪地,声音激动: “陛下、娘娘......这不是驻颜丹!” ------------ 第一卷 第24章 沈青梧请陛下让自己袭爵 太医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难道这丹药当真有问题? 沈青梧竟敢在御前欺君? "嗯?"皇帝眉峰微蹙,声音虽平淡,却让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沈青梧,这是怎么回事?”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晦暗不明。大长公主担忧地望向沈青梧,却见她已从容跪地: “陛下、娘娘明鉴,此药确实另有功效。” 皇后仍噙着和煦笑意,凤目扫过阶下时,却精准捕捉到沈青溪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那眼神太亮,像等着看好戏的雀儿,藏都藏不住。 “堂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沈青溪故作关切地蹲下身,借着衣袖遮掩朝沈青梧投去挑衅的眼神,转而拉着沈青梧的胳膊劝说,"若是不说清楚,万一损了娘娘凤体该如何是好?" 她心中冷笑:一个山野长大的病秧子,也配与她争抢侯府小姐的位置。 沈青梧急忙辩解:“绝对不会吃出问题的。” 沈青溪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转向太医:“还请太医明示此药功效,免得娘娘忧心。” 帝后情深似海,确实因生产伤了身子,但还能有孕,是皇帝心疼她,不舍地让她再生。 当今太子和最受宠的七公主都是皇后的孩子。她自然也不再需要用其他子嗣来固宠。 只要太医当众说出这是助孕之药,沈青梧立即会被冠上大不敬之罪,轻则受刑,重则……小命呜呼。 想到此处,沈青溪唇角微扬。 太医抬首,见皇后颔首示意,这才郑重禀报:“陛下、娘娘,此乃可遇不可求的养元丹,连太医院都没有完整药方。驻颜不过其效之一!” 他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此丹不仅制作复杂费时,而且药材难寻。它以千年人参固元、深海珍珠焕肤,辅以鹿茸阿胶养血、雪莲安神。还有这药引……” "且慢。"沈青溪越听越觉不对,强笑着打断,"太医莫非还遗漏了什么功效?" 太医不悦地蹙眉:"沈二小姐何时精通医理了?" “我……”沈青溪一时语塞。 “碰!”大长公主单手拍案,惊得沈青溪全身一颤,当即跪地。 大长公主呵斥:“沈二小姐还是老老实实听太医把话说完。” 沈青溪低下头,想着自己明明派人检验了药渣,就是调节助孕的药啊,她陡然转头看向沈青梧,“你在诓我?” “我框你什么?”沈青梧眨眨澄澈眼睛,模样无辜至极,“堂妹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我制的丹药似的?” 沈青溪死死绞着手中丝帕,仍是不甘:“若不是藏了不能说的功效,你方才为何只说是驻颜丹?” “不能说的功效”几个字一出,如石子落水,激起阵阵私语。 既不能说,那想象的空间可是无限大。 沈青梧抿唇,正身,朝着面前御座行了个大大跪拜之礼:“还请陛下,皇后娘娘,先恕民女一个大不敬之罪。民女才能告知为何。” 见她如此坦然自若,沈青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弟,我相信青梧这孩子。”大长公主毫不犹豫地开口帮沈青梧说话,“你也该相信文志的后代。” 皇帝依旧询问皇后的意见:“朕说了,今日你做主。” 对上皇帝的目光,皇后甜蜜一笑,大方表示:“但说无妨,本宫也很是好奇。” 沈青梧这才起身,缓缓卷起衣袖,露出缠着纱布的小臂。素纱上渗出的血迹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客气地朝太医颔首:“有劳太医说明药引。” 太医肃然拱手:“此丹药引,乃是处子之血。尤以纯阴之体的女子鲜血,最能激发药效。” 皇后掩唇轻呼,目光落在沈青梧纤细的手臂上,那抹血色让她心头一颤。 沈青梧身形微微摇晃,却咬紧下唇撑着:“民女唯恐见血冲撞皇后娘娘寿辰吉庆,才刻意隐瞒。还请陛下、娘娘赎罪。” “快快,把她扶起来。”皇后忙指挥身边的嬷嬷,“你这傻孩子!你自己身子骨还病着,可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了。” “哎……本宫自己的孩子都没你这么用心。” 七公主倏然起身:"母后!儿臣的寿礼还未呈上,您怎知儿臣不用心?这可是儿臣千辛万苦才寻来的,定让母后欢喜!"她不满地瞥向沈青梧,虽被这份心意打动,却也不愿被比下去。 太子含笑起身:"儿臣倒是欣赏沈大小姐这片赤诚。换做旁人,怕不是早就举着胳膊到母后面前邀功了,沈大小姐却想自己默默受着。" 说着他垂眸,对沈青梧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大长公主望向沈青梧的目光满是怜惜。这傻孩子。 众人似乎都忘了仍跪在地上的沈青溪。她只觉得头昏脑涨,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皇帝龙颜大悦,高兴地拍手:“好!朕好久都没见过这么用心的礼物了。这样吧,朕给你个赏赐,你说你想要什么?田地?房产?财宝?” 此时沈青梧已被嬷嬷扶坐在锦凳上,还特意添了软垫。听闻赏赐,她又要起身,被皇帝摆手制止:"坐着说便是。" 沈青梧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跪倒在地。 是时候了,她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民女恳请陛下——"她一字一句,清晰坚定,"准民女继承先父爵位。” ------------ 第一卷 第25章 皇帝答应沈青梧 她回京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她父兄用鲜血,用命换来的东西拿回来,绝不能落入二房之手!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议论纷纷。 沈青溪更是瞠目结舌。她原以为沈青梧只是想夺走她侯府小姐的地位,却不曾想,这个看似柔弱的堂姐竟要夺的是她父亲的爵位! 皇帝脸上笑容未减,可他眸子先沉了下来。连大长公主都深感意外。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皇帝只是含笑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一言不发。 沈青梧挺直单薄的脊梁,苍白的小脸上写满坚毅。无数道质疑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却毫不退缩地迎上皇帝警告的眼神。 太子适时起身,温声打破僵局:"沈大小姐这是在向父皇请旨赐婚呢。"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释然的笑声,众人纷纷附和说她确实到了议亲的年纪。 "不!"沈青梧声音清越,斩钉截铁,"民女请求的,是继承先父爵位。" "简直荒唐!"四皇子拍案而起,"自古哪有女子承袭爵位的先例?待你成婚后,爵位自会由你夫君承袭,届时不还是你的?" 他环视四周,语气讥诮:"再不济,你大可以请求父皇准你招赘,将爵位留给你未来的子嗣。可你一介女流,如何能亲自承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青梧昂首,烛火在她眼中跳跃如星:“请陛下准民女继承先父爵位!” 她眼眶微微泛红,她既要拿回爵位,也不要去依附于别人。 那只会让她再被掌控。 既然没有先例,那她便要做这个先例!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皇帝的脸色愈发凝重。 "沈青梧。"皇帝肃然开口,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父勇毅侯,十六岁随军出征,二十一岁便被封为大将军能独当一面,二十七岁前往北境镇守整整十二年,大小战役历经九十三场!你长兄沈青锋,十八岁首次上阵,便率百人轻骑奇袭敌营,烧毁粮草,解了边城之围,被朕亲口赞为‘少年虎威’。” “你次兄沈青峦,是北境军中最年轻的军需转运使!朕记得,四年前边境大雪封路,粮草断绝,是他亲自带队,领着三百民夫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走了七天七夜,将粮食送到前线,回来时十指冻残了三指,却保住了我三千将士的性命!” 他的声音沉浑,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满朝文武,不少老将都随之露出追忆与痛惜的神色。 “他们,是我大晟的脊梁,是朕的肱骨!他们的功劳,朕一日不曾忘,这大晟的史册,也必会为他们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沈青梧身上,那目光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因其父兄而生的、极其复杂的宽容。 “正因如此,朕才更不能将这用他们性命换来的爵位,轻率相授。”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帝王威压笼罩下来,“沈青梧,你告诉朕,你有何本事,有何资格,来承袭这‘勇毅’二字?难道仅凭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和这一腔……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勇吗?” 沈青梧在满殿寂静中,缓缓抬起了头。她没有惊慌,也没有退缩,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帝王的威压下,竟燃起了感动的光。 “多谢陛下记得这些。但民女也并非贸然请求。”她声音清越,字字清晰,“请陛下容民女一试。” 话音刚落,她目光倏地转向席间一位年迈的老将军——镇国公。他曾在北境与沈青梧父兄并肩作战,如今旧伤缠身,每逢阴雨便疼痛难忍,右手至今无法持重物,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民女观镇国公面色,旧伤寒气已深入经络,可是每逢子时,右臂便如针刺冰封,再难安眠?” 镇国公猛地一怔,下意识道:“你……你如何得知?” 沈青梧不答,转而看向皇帝身边一位面容憔悴的大太监:“这位公公,近日是否耳鸣如蝉,目眩难当,且饮冰水后方能暂缓?” 那太监吓了一跳,偷觑皇帝一眼,见陛下未有阻止,才低声道:“……姑娘所言不差。” 顷刻间,沈青梧连点席间数人,竟将他们的隐疾、症状说得分毫不差!满殿由最初的质疑,逐渐变为惊愕的寂静。 她重新面向皇帝,深深一拜:“此乃药王谷‘望气’之术。民女不才,于医道一途,已得药王亲传。” 沈青梧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她目光澄澈而坚定地迎向皇帝: “陛下,如今边境太平,乃万民之幸。然,朝堂诸公、边军将士为国操劳,沉疴旧疾缠身者众。太医署虽圣手云集,却多为陛下与宫中贵体安康所系,分身乏术。” 她微微侧身,目光扫过在场众多武将文臣:“民女愿在京城开设医馆,不取分文,专为有功将士、清廉官员及其家眷诊治沉疴顽疾。一为报陛下铭记我父兄之功恩德,二为替陛下分忧,抚慰忠臣良将之心,使其能继续为我大晟效力。” 这些都是她在回京路上都想好的,也是她想去做的。师父说,医者,不可以医人心。 她想试试。 “此外,”沈青梧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几页写满字迹的纸张,由内侍呈递御前,“此乃民女依据药王谷典籍,结合北境气候与常见战伤,整理出的《伤卒救护捷》与数道廉价却效宏的金疮药、防疫药方。” 她朗声道:“若此法能推行于边军,或可让我大晟儿郎在受伤时多一分生机,在疫病面前多一道屏障!” 她再次深深叩首: “请陛下明鉴!民女所求,非为一己权位,乃为延续父兄守护家国之心!愿以此身医术,于京城之地,承‘勇毅’之志!” 沈青梧的话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琼林苑内激起了无声却磅礴的巨浪。 万籁俱寂。 刹那间,满殿华彩仿佛凝固。丝竹无声,谈笑停滞,连穿梭其间的宫娥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献出来的哪里是一个简单的药方?这是一个王朝维系武力、抚慰边军的大计。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一套行之有效的战场救护之法,意味着多少同袍能活着回家,又意味着军队的士气将得到何等的提振!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惊雷自九天之上滚滚而来,轰然炸响。 一道刺目的闪电照亮了沈青梧苍白至近乎透明的肌肤,也照亮了她双眸中两簇愈烧愈旺的火焰。 闷雷滚滚。 皇帝抬头望天,突然笑了: “好!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 第一卷 第26章 沈青梧:无人看好我,我偏要去做 "按理说,你父兄功勋卓著,你若是个男儿身,今日便可直接袭爵。"皇帝话音一顿,目光如电扫过满殿文武,"你既然欲以女子之身行前所未有之事,朕给你这个机会,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朕要你在一年内,完成三件功绩。三者皆成,朕便破例,准你袭爵!“ 众皇子与大臣们纷纷进言劝阻,皇帝抬手制止所有声音,目光紧紧锁住沈青梧。 沈青梧面色坚毅如磐石:”陛下请讲。“ 皇帝缓缓后靠,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威严的金芒: ”第一,京郊近日突发时疫,太医院束手无策,朕命你前往救治,扑灭疫病。朕不给你一兵一卒,所需药资皆需你自行筹措。" "第二,得到烈风军的认可。" "第三,在皇家演武场上,于百招之内,胜过一位朕亲指的军中骁将。" 此言一出,方才那些劝阻的人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掩袖窃笑。 这第一条嘛,沈青梧或许还能解决,毕竟她的医术众人有目共睹。 可这第二条就不可能了。烈风军是沈青梧父亲组建的一支铁甲骑兵,战无不胜。即使沈文志死了,换了将军,他们听从命令可并不认可。因此时常会闹出些事来。对此,陛下一直很头疼。 这第三条就更是天方夜谭,沈青梧是远近闻名的病秧子,走一步就要咳三咳,不被一招打死就是神仙保佑了。 四皇子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父皇这分明是婉拒,美人终究该待在闺阁之中。 等宴会后沈青梧受挫,自己倒是可以安慰安慰她。 见沈青梧沉默不语,皇帝以为她知难而退: “朕再给你个机会。放弃这个想法,朕可以封你为平安郡主,赐你郡主府,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这优厚的条件让在场不少人都艳羡不已。 人群中,夜宸斜倚在座,执杯浅酌,目光落在她倔强的侧脸上,轻轻摇头。 皇兄怕是低估了这个女子。 "陛下,"沈青梧忽然抬头,神情认真,"那民女以什么身份前往救治呢?" 皇帝怔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真要去那已成人间地狱的京郊? "民女想着,以沈家大小姐之名前往,恐怕与当地官员交涉不易。" 灯火勾勒出她微微皱起的精致眉眼,众人这才惊觉她竟在认真筹划。 "太医院的名义可好?"方才那位被传来的太医急忙举手,"老夫可以收你为徒......"话一出口才觉不妥,那可是药王的高徒,岂是他能妄称师父的? 谁知下一刻,便听见清甜的声音响起:"师父!" 抬头就看见沈青梧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笑得纯真无邪。 急忙答应:“哎!” 像是生怕这徒弟反悔似的。 皇帝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太医假装看不到。 众人现在脑子也都有点混乱。 皇帝余光瞪了一眼太医,肃声问:“想好了?” 沈青梧直接跪地叩拜:“谢皇上恩典!” 皇帝突然感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出不来。 突然,殿外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皇帝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皇帝起身携皇后离去,太监宫女们忙撑伞提灯相随。 众人纷纷行礼,齐声喊:“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七公主冒雨追出去:“母后,您还没看我的礼物呢——”她的声音被渐渐湮没到雨里。 其余的人争论着刚才的事,朝沈青梧投去异样的眼光,也都各自散开。 大长公主临走前拉着沈青梧的手注视了良久,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沈青溪正要赶紧回府把事情告诉爹娘,就看见爹爹穿着盛装跑了进来,全身被雨淋湿,狼狈不堪。 “爹?你怎么来了?”沈青溪惊讶,迎上去,“我正要去找您呢。” “不是圣上叫我来的吗?我换了身衣服,迟了些。这……这是……”他指着周围。 难道不是圣上在宴席上突然想到了他这个肱骨大臣,特意把他叫来赴宴吗?怎么都走了? 他远远看见沈青梧站在太子旁边,急忙拉着沈青溪偷偷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沈青溪简直都要气炸了,但是她在这里不好发作,揽上爹爹的手臂:“一言难尽,回家我说给你和娘听。” 而此刻太子正在祝贺沈青梧得到这个机会。 “那太子以为我能做到吗?”沈青梧笑面如花,看起来像一朵懵懂的小白花。 太子笑眼温柔:“有志者事竟成。” “呵,我看你是久居山谷,不知好歹!”四皇子凑过来,白了沈青梧一眼,“皇兄,也就你会违心安慰她。” 一看见四皇子,沈青梧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哎,你什么意思?”四皇子恼羞成怒,甚至伸手想去拨她嘴角,被太子拦了下来。 “皇兄你看她对我什么态度,我跟你说……” 沈青梧趁着两位皇子交谈之际,悄然转身迈步走向殿外,暗中长松了一口气。 她早知道皇帝不会这么轻易同意她袭爵,不过今天的收获还是出乎意料的好。 其实在药王谷时她常常羡慕爹爹和哥哥们能上阵杀敌,肆意挥洒血汗。希望她也能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可那时她的身体不允许。现在……她要做好多好多事。 沈青梧走到殿门口把手伸出去,感受冰凉雨滴落在手上的冷意,只觉得爽快。 只是雨太大确实不太好走。正想着,一柄伞突然出现在她头顶。 “多谢……”沈青梧侧目,“和王……” 她微愣,她明明看见和王跟在七公主后面就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不走?”和王勾唇。 沈青梧眼波流转,抬手抓住伞柄,嘿嘿一笑:“那就多谢和王殿下的伞。” 她用力拉,和王没松手。再拉,还是没松手。 和王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她,看得沈青梧心里发毛。 她悻悻松手,浅浅福身:“就不跟和王殿下抢一把伞了。” 说罢,她双手护住头顶,一脚迈进雨里,溅起一片水花。 头顶却再次出现了伞,胳膊也被钳住。沈青梧疑惑抬头:“和王殿下……这是?” 和王皱眉:“身子这么弱还敢淋雨?” 只不过点头之交,用得着这么关心自己吗? 沈青梧盯着他这幅样子,看着他欲言又止。和王倒也不急,就等着看她想说什么。 终于,沈青梧忍不住开口:“和王殿下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 第一卷 第27章 二叔你也很为我感到高兴吧 夜宸瞳孔微缩,着实没想到一个十七岁的闺阁女子,竟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出这般直白的话。 他低头轻笑,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哦?那你说说,本王该看上你什么?" "看上我今日殿前敢言,看上这副皮囊,还是侯府的爵位与家产?”沈青梧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有什么优势。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本王只是觉得你有趣。"见沈青梧蹙眉,夜宸唇角轻挑,"你是近日来,让本王觉得有趣的第二人。" 这理由着实莫名其妙。沈青梧不欲深究,直言道:"你我共撑一伞恐惹非议。既然殿下怕我淋雨,这伞便借我一用吧。" 说罢,她嫣然一笑,灵巧地夺过伞,提着裙摆翩然跑进雨里。 马车辘辘驶回侯府,沈青梧还未踏入拾芳院,李管家便拦住了去路,将她引至正堂。 “给我跪下!”沈文聪手持长鞭,怒目圆瞪,气得全身都在抖。 沈吴氏与沈青溪分立两侧,目光如刀,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沈青梧静立堂中,面沉如水。 "啪!"长鞭狠狠抽在地上,沈文聪指着她厉声斥道:"你竟敢在殿前那般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沈青梧冷声反问,"敢问叔父,我违背了哪条纲常伦理?陛下尚且未曾斥责,叔父倒是先定了我的罪。“ 她声音依旧轻柔,却字字千钧:”我身为侯府嫡女,继承父兄遗志,为国效力,何错之有?“ 她自然知道沈文聪在意的是什么,可他不会直接袒露野心。 这番话将沈文聪的怒火衬得如同儿戏。 ”你……你以女子之身争夺功名,就是不该!" "叔父既说女子不该争功,"沈青梧步步紧逼,"那敢问——" "三十年前北狄犯边,是大长公主亲披战甲,死守凉州三月,为我朝赢得喘息之机。她之功业,可算不该?" 沈文聪脸色一白,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姐,地位尊崇,她的功绩无人敢质疑。 "二十年前江南饥荒,是镇国公夫人云氏重整漕运,疏通河道,活人无数,先帝亲封'一品诰命'。她之作为,可算不该?" “便是如今,宫中司宝局的掌印女官陆大家,执掌皇室典籍、礼器制作,陛下赞其‘匠心独运,国之重器’。她之职守,可算不该?” 她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沈文聪就不自主地后退半步。她列举的这些女子,每一个都立下过实实在在的功劳,地位超然。 沈青梧在他面前站定,她微微仰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叔父,掷地有声道:"可见这世间,女子亦可以能力定成败,以功绩论高低!陛下既已准我所请,叔父如今这般气急败坏……" 她话语微顿,故作恍然,感动道:"定是担心我被圣上责罚。二叔放心,圣上很是欣赏侄女。" 她可不想激怒沈文聪吃鞭子,现如今不好暴露修为,只怕引来二房更深的忌惮和暗害。 见沈文聪还要发作,沈青梧忽地低头伸出双手:“侄女知错。长辈关心,侄女却出言顶撞,请二叔责罚!" "只是……侄女不日便要前往京郊完成圣命,恐怕还需进宫。请叔父手下留情。” 她一番话,硬生生浇灭了沈文聪的气焰,气得他一团火堵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他踉跄跌坐太师椅,鞭子"哐当"落地。 沈吴氏与沈青溪急忙上前: "老爷!" "爹爹!" 沈青梧也担忧地凑上去:“二叔,你怎么了?要不我给您把把脉?” “别假好心!”沈青溪猛地推开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就是……” 沈吴氏及时打断:“溪儿!” 沈青梧踉跄几步,抚胸剧烈咳嗽,身子颤如风中秋叶。 无人上前搀扶,仿佛都在盼着她就此咳死。 看啊,她仅剩的亲人们就是这样冷血无情,所以她根本无需有任何负担。 “侄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沈青梧转身的刹那,眸中寒芒乍现。 天际惊雷突然炸响,骇得沈青溪一颤。 回到拾芳院,夏椿已经备好了姜茶。 “大小姐,夫人说要把这个每日放到你的膳食里。”夏椿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小心翼翼站到一旁。 沈青梧看了她一眼,打开药包只是闻了闻,便都了然了。 罗汉蕊的粉末,少量无碍,可随着量的积累,会从内灼烧肺腑筋脉,初期使人虚汗不断,最后内脏衰败而亡。 若不剖尸检验,便不会被察觉。 要想积累到起效的量,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原来这就是他们想的,让自己在四个月内无声无息死掉的办法。 “我知道了,你就跟她汇报说放了,然后每次把药给我就行。” “奴婢明白。” 今日累了,遣退夏椿,沈青梧疲惫地倒在榻上,轻抚家传玉玨合上双眼…… "救命——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们!" "爹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无数求救声,哀嚎声充斥在沈青梧耳边,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以魂体的状态漂浮在半空中。 这种熟悉的感觉……她又做预知梦了。 不过……沈青梧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很陌生。 正想着,她的魂体突然飞得很高,沈青梧向下看,明显看出这里是一处山谷,山谷两侧高耸的木墙如囚笼般将数百人困在其中。没有屋舍,没有食物,只有绝望的,数以百计的人群。 魂体疏忽往下,落到一个妇人身边。只看见她裸露的皮肤部分多处溃烂流脓,还伴有细小疱疹。 飘至多人身边,症状都相同,只是有轻有重。 不远处,还有堆叠起来的尸体。 "哐当——"铁链落地声响起。部分病人发疯般冲向木墙。门被打开的刹那,数支箭矢射进来! 前面几人中箭应声倒下,其余的人吓得抱头趴在地上。 一个红衣姑娘抱着婴孩被扔进门内,木门再次紧闭。 “放我出去!” “放我们出去!不要不管我们死活啊,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有一群人扑到木门上拍打求救。 绝望的哭喊震彻山谷。 就在沈青梧忍不住跟着落泪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异样。 刚才进来的红衣姑娘并没有求救哭喊,而是走向成堆的病人,小脑袋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沈青梧想要靠近看看怎么回事,却发现魂体不受控制。眼看红衣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中,她奋力挣扎—— ------------ 第一卷 第28章 正式拜师任命,独身面对 "呼......" 沈青梧从梦中惊醒,窗外雨声未歇,天色将明未明。 她起身点亮烛火,铺开宣纸,凭着记忆将梦中山谷的形貌勾勒出来。 "看样子,梦境里的我并不受我控制。"她搁下笔,凝视着画中幽深的山谷,"若要将这次的梦与现实联系起来的话……" 沈青梧一直在窗边坐到天亮,雨一停,一只巴掌大小,通体灰色,只有尾端有一抹红的小鸟就从窗户飞了进来。 这是她在药王谷养的鸟,是一只能学人说话的广舌鹦。 沈青梧将画好的图纸展平,低声嘱咐几句,小灰轻啄她的指尖,旋即振翅而去。 等到午后,夏椿说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沈青梧赶到正堂时,沈文聪和沈吴氏正在接待他。 是昨日皇后生辰宴上的太医,也是听从圣命给她把脉那个。 她正要福身行礼,张太医已急忙起身虚扶:“使不得,使不得!” 这般殷勤让沈氏夫妇面面相觑——这位正四品的院使大人,平日里连沈文聪都要恭敬行礼,此刻却对一个晚辈如此客气。 沈文聪忍不住陪笑上前:"张院使,您这是……?小侄女久居山野,何德何能……" 张太医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目光锐利如刀:"沈大人此言何意?莫非觉得老夫老眼昏花,识人不明?" "下官不敢,只是……" "哼!"张太医毫不客气地打断,"沈大人可知她师承何人?她的师父,是医界泰斗,人称‘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前辈!“ 他声音陡然拔高:”药王他老人家医术通玄,便是陛下见了也要以礼相待!“ 他目光扫过面色煞白的沈氏夫妇,语气愈发凌厉:”你说她何德何能?她会的,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本事!沈大人,奉劝你一句,莫要守着明珠当鱼目,平白惹人笑话!“ 沈文聪与沈吴氏面面相觑,他们只当药王谷是个地名,哪曾想真有一位医术通神的药王。 张太医不再理会尴尬的二人,转向沈青梧时又换上和蔼神色:”是这样的,我今日前来,是有两件要事。其一,昨日仓促,老夫再郑重问一遍:你可愿拜我为师?" 沈青梧笑眼眯起,拿起夏椿刚给她倒上的热茶,后退一步跪在地上,双手把茶举过头顶:“徒儿沈青梧,拜见师父,请师父喝茶。” “哎呦呦——”太医喜不自胜,赶紧端起茶,直接仰头一饮而尽,把茶叶都喝进去了也不在意。 他笑得合不拢嘴,“快起快起!” 沈青梧看得出他是真心想收自己为徒:“此礼简陋,时候徒儿再给您补一个拜师礼。” 太医连连摇头:“能得你这么个宝贝徒儿,是老夫的荣幸!”他把一块令牌塞到沈青梧手里,“你师父我乃太医院使,这是我的令牌,可让你自由进出太医院。” “我或许没什么能指导你的,但你有事尽管来太医院找我。”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沈氏夫妇:"有人欺负你,为师给你撑腰。" 沈青梧坦然收下令牌,甜甜一笑:“谢谢师父!” “哎呦呦呦——应该的应该的。”这几声师父叫得他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第二件事?”沈青梧提醒。 “哦哦!我差点忘了。”太医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明黄绫缎,神色也随之变得郑重。 “第二件事,是陛下旨意。”他双手将文书递过,“此乃中书省草拟、陛下亲自用印的‘敕牒’,是正式的差遣任命文书。” 沈青梧双手接过,展开一看。文书以工整的楷书写着她关乎平宁郡时疫的任命与全权委派。 有了这个就能让当地使馆全力配合她。 只是上面写的是让她以“药王谷传人”的身份前往。 在敕牒下方,还附着一份详实的“节略” 太医指着节略解释道:“这里记录了该郡的人口、地理、此次疫病最初的症状、蔓延情况,以及当地官员上报的初步应对措施和目前面临的困境。” 他压低了声音:“情况不容乐观。疫病凶猛,已有数位当地医者染病身亡。陛下命你三日内准备妥当出发前往,此行凶险,徒儿你若是有需要……” “谢谢师父,不必了。”沈青梧把敕牒收好,“我自有准备。” 皇帝既然不愿以太医院的名义,而完全以她个人身份给她下敕牒,就是明摆着不让人帮她。 治疗需要大量钱财,有了钱,其他的她都能解决。 沈青梧亲自送走了张太医,刚走到院中就被沈青溪挡住去路。 "我刚听见你要去平宁郡那个瘟疫横行之地?“沈青溪睥睨着她,忽然幸灾乐祸地大笑,”就你这身子骨,可千万别活着回来了。“ 沈青梧不欲理会,转身欲走,又被她拦住。 ”真以为陛下看重你?不过是送你去死!你想要的,终究会属于我。“ 沈青梧终于正眼瞧她:”好狗不挡道。" “你——”沈青溪正欲发怒,突然脚软往地上倒去,“堂姐,我不过是让你去平宁郡时保重,你干嘛推我?” 说着,眼神不住往身后瞟。 不就是装可怜装柔弱吗?她也会。 沈青梧向后看去,发现四皇子正走过来。看来四皇子是侯府常客,竟然都无人通报。 沈青梧不情愿地福身:“四皇子。” “这是干什么?”四皇子快步走过来,面色不悦。 沈青溪面装痛苦委屈,心里暗自得意:四皇子还是关心她的,她和四皇子互诉衷肠的时候,沈青梧还远在天际之外呢。 “青溪你定是误会青梧了,她弱得像根草似的能推动你?定是你自己不小心。” 沈青溪瞠目结舌,她听到了什么?四皇子竟然在维护沈青梧? 说罢四皇子转头看向沈青梧,面色颇为得意:“哦对了,听说父皇给你下敕牒了,我特来祝贺你。来人,搬进来!” ------------ 第一卷 第29章 四皇子献殷勤,赚得鬼市万两金 随着四皇子一声令下,几个侍从抬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走进庭院,放到四皇子面前。 "打开。"四皇子慵懒地挥手。 箱盖应声而启,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人眼。一箱是各色珠宝首饰,另一箱是绫罗绸缎。 因无人问津,沈青溪只好自己站了起来,看见这两大箱珍宝,又瞪圆了杏眼。 四皇子往日赠她的都是一件一件地给,何曾这般大手笔? 她强压下心头妒火,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眼波流转间尽是委屈,无声地向四皇子撒娇。 四皇子显然很吃这一套,暗中打了个手势安抚她,随即转向沈青梧,语气殷勤:“你不是没什么衣服首饰吗?这些,就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怎么样,我大方吧?”他视线一直停在沈青梧脸上,仿佛看着她就是一种享受。顿了顿,他又仰头补充,“我跟你说,这可不代表我不计较你当众拒婚了。” 沈青梧微微垂首,淡白的唇轻启:"多谢四皇子美意,贺礼就不必了。我身体不适,先回房歇息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情急之下四皇子竟快速跑到她面前拦住她:“哎——等等!好吧,我承认那日我是言辞过激,可我当时以为你是个骗子。” 见四皇子如此,沈青溪简直快要把手里的帕子搅碎了。 感受到身后沈青溪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沈青梧在心中暗暗叹息。 她真心希望沈青溪和四皇子能佳偶天成,锁死一生,最好能同甘共苦,一起去边关吃几年沙子,也好过在京城一个装模作样、一个蠢不自知地来烦她。 "咳咳咳......"沈青梧以帕掩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四皇子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踉跄着灵巧避开,扶住身旁的海棠树继续咳喘。 沈青溪立即瞪向夏椿:“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堂姐回去歇息!" "是!"夏椿急忙上前搀住沈青梧,主仆二人往拾芳院而去。 待沈青梧走远,沈青溪立即屏退左右,几乎将整个身子贴进四皇子怀中,语带哽咽:“鸿哥哥这是忘了对溪儿的承诺,又心疼上别人了?” 她想起从前与四皇子的谋划:待半路除掉沈青梧后,四皇子助她父亲袭爵,届时整个侯府都将成为四皇子的助力。可自从沈青梧回京,一切都变了...... 四皇子感受着怀中温香软玉,听着她娇声软语,心头一荡,顺势揽住她的香肩:"傻瓜,本皇子怎么会看上那个病秧子?"他嗤笑一声,"不过是瞧她新鲜,逗弄一番罢了。" 他低头,用指尖轻挑起沈青溪的下巴,看着她破涕为笑的娇媚模样,柔声道:"那些不过是些俗物,也值得你吃醋?过两日宫里的新贡缎到了,本皇子亲自挑了给你送来,如何?“ 沈青溪收起心思,假意轻捶他的胸膛:”鸿哥哥就会哄我......" 二人又在院中温存片刻,四皇子方才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沈青溪脸上小女儿的娇态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厉。她立即转身,要将今日之事告知爹爹。 沈青梧回拾芳院后,对外称病自己在屋里休息,把夏椿也赶出去。 她从山上带下来的包裹里摸出几个小瓷瓶,从里面各自挑选出几颗丹药包起来。 夜半时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侯府高墙。沈青梧戴着她象征无相身份的狼牙面具,再次踏入鬼市的地界。 她直接找到孟婆,把一颗丹药给她看。 “这个,在鬼市能卖多少钱?” 孟婆执起特制的鉴宝镜,对着丹药端详。她的面色从漫不经心逐渐转为惊讶:"竟是上品破障丹?这成色......是上品中的极品啊!"她放下鉴宝镜,连声赞叹,"难得,实在难得!" 沈青梧轻笑:"能让孟婆说出难得二字,想必是值钱了。" 孟婆忽然身子前探,几乎贴上沈青梧的面具,邪魅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直接收了,你开个价。" 沈青梧略作思索,伸出两根手指。她从未卖过丹药,但既是师父所制,想必值两千两。 "两万两?成交!"孟婆猛地握住她的手,语气兴奋,“不许反悔!” 不等沈青梧回应,孟婆已将丹药塞入腰带,指尖在她面具上轻点:“无相阁下稍候,我这就取钱来。” 红影一闪,转瞬消失在帘幔之后。 沈青梧怔在原地。 糟糕,要少了。 看来其他丹药无需拿出来了。 片刻后,孟婆携着厚厚一叠银票归来,满面春风地塞入沈青梧手中:“怕万两银票不好兑换,特意给你拿的小额的。” 接着,她又将一副银丝手套放在沈青梧掌心。那手套通体雪白,薄如蝉翼,触手生寒,在鬼市幽绿的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顾......"孟婆朝她神秘一笑,”说你会用到,让我转交。" "他在鬼市?“沈青梧忍不住追问这位故人的下落。 孟婆却摇头:”已经走了。不过......"她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总会有机会的。” 将沈青梧送至阎王门前,孟婆亲昵地搂着她的肩叮嘱:“日后再有这样的好东西,定要第一个给我看。” 直到沈青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婆还对着她的背影呼唤:“一定要记得!” 待那抹身影彻底不见,一道绯红身影自暗处显现。来人一身猩红长袍,脸上戴着精致的修罗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牛头马面立即跪地:“参见鬼王!” 孟婆把玩着胸前的一缕发丝,语带调侃:“既然已经查到无相的真实身份,为何不亲自将银丝手套交给她?” 阴影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时候未到。” 鬼王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青梧离去的方向,声音忽然转冷:“记得准备新的鲛人肉,等我们的小公主上钩。" "三日后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鬼市由你全权负责。”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停止对吴令仪的一切借贷。” 孟婆红唇轻勾,缓缓颔首:“属下明白。” ------------ 第一卷 第30章 想必你也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吧 从鬼市出来,沈青梧怀揣着沉甸甸的银票,心下稍定,当即就想回侯府。 即使夜半,京城街头依旧有营业的酒楼,路边还有稀稀落落的小摊贩。她刻意挑选着僻静无人的地方走。 突然,前方街道猛地亮起一片火光,还伴随着整齐的甲胄碰撞声与急促的脚步声。 沈青梧眉头微皱,足尖一点便迅速退回身旁的暗巷,屏息敛声藏在阴影里。 “封锁街道!所有人接受盘查!” 看样子是官兵在搜找什么人,可不能被他们盘查。 听到官兵的脚步声逼近,沈青梧抬头,身形矫捷地攀上房檐,想把身影蜷在阴影里。可她刚上去,一只大手却猛地从旁侧伸出,捂住她的嘴。 “嘘,是我!” 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耳中,沈青梧一怔。 是和王夜宸。 “那边有动静!”一名官兵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火把的光晕正朝着房檐方向移动。 沈青梧急忙观察四周,突然手腕被抓住,紧接着就被和王拉着跃下房檐,钻进另一侧更深的小巷。 沈青梧紧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透过面具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侧脸。二人身体只有一张薄纸的缝隙,沈青梧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发出来的温热。 浓重的黑暗里,他身上的龙涎香混合着血腥味,钻入她的鼻尖。 “快,在这边!” 眼看火把的光就要探入巷口,夜宸揽住她的腰,足下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翻进旁边一扇雕花窗户。 暖融的甜香扑面而来,丝竹管弦与女子娇笑之声隐约可闻。 这是一间华丽的内室,像是某处高级勾栏的雅间。 室内的明亮让沈青梧清晰看到和王肩头渗出来的血,再看他警惕贴着窗户往下看的模样,微微皱眉。 “官兵搜查!” 和王眼眸快速垂向楼下,然后再次拉住沈青梧的手腕儿…… 沈青梧身体被他带的旋转间,头上发钗被扯掉,三千青丝陡然倾斜肩头。 而后她就扑到散发着甜腻香味的床上,一张被子把她裹住,而她身下则是和王坚硬的胸膛。 自己的双手,正好一手抓了一个。 沈青梧瞳孔骤缩,与他深邃的目光撞个正着。 嗯……挺硬,手感不错。 廊上的房门被踹开,官兵闯入的呵斥声与屋内女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脚步声步步紧逼。沈青梧当机立断,双手抓住夜宸的衣衫用力一扯! 碰!门被踹开。 “啊!”沈青梧尖叫一声往和王受伤的肩头一倒。 夜宸默契地一手按住她的头,侧脸从她肩头露出,恰到好处地露出他被扯开的衣衫。 “干什么!”他怒声喝斥,周身的威压瞬间散开。 闯入的官兵见状,吓得当即跪了一地。“和王殿下!属下不知是您在此……”带兵的校尉磕磕巴巴地解释,眼神还在屋内乱瞟,“太子殿下的库房遭窃,属下奉命搜查,能否让我们……” 夜宸眉头一皱,直接一掌轰出! 只听一阵惨叫,官兵们瞬间倒了一地。 “信不信,我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还不快滚!” “是!是!”官兵们屁滚尿流地跑了,还不忘贴心关上门。 门外依旧喧闹,但是没人再敢往他们这个房间里来。 沈青梧从床上翻下去,站定后盯着和王裸露的,正在流血的肩头。 被一女子直勾勾盯着还是头一遭,夜宸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开脸,伸手要拉衣服。 “有毒。”沈青梧淡淡开口,“若不及时排除,不出三日,你整条左臂就废了。你试着运功把内力聚集在左臂,是不是感觉发麻?” 夜宸试了下,确实如此。不过……他放松身体,慵懒地靠向身后地床柱,眯起眼睛打量她:“想不到无相阁下还精通医术,倒是和我新认识的一人很像。” 沈青梧心慌了一瞬,好在戴着面具没有被和王察觉。 她勾了勾唇叫,语气平和:“天下会医术者千千万。”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扔给和王:“此乃解毒丹。服下后驱动内力逼出毒血,三日内不要驱动内力,毒就会解了。” 让她意外的是,夜宸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随即盘膝运功开始逼毒。 沈青梧双手环胸,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们皇室子弟,向来小心谨慎,生怕被人下毒呢。” “你不会。” 经历过亲人的算计与背叛,听到这句毫无防备的信任,沈青梧竟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 见夜宸逼完毒血,气息逐渐平稳,她转身走向窗户准备离开,却被夜宸伸手拦下。“你留下等天亮再走,这里暂时安全。”他抬手指了指她的面具,“想必你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吧。” 这人倒是为她着想。正想着的时候,夜宸已经从床下翻出一件干净的外袍。 沈青梧一回头就看见他在解腰带,瞳孔瞬间放大,又急忙转回去, 听着和王低声轻笑,她脸颊发烫。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不知廉耻。 等到身后没有动静,沈青梧再回头的时候,和王已经消失了。 不过沈青梧很清楚,这些官兵追的就是他,而这个房间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不过,不是都说和王是个闲散王爷,不问朝政,连朝都不上吗?干嘛去太子的库房偷东西? 算了,沈青梧摇摇头,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和进去。今日她碰见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安全起见,沈青梧一直在这个房间待着,直到即将天亮前,她才从窗户翻走,悄然回到拾芳院。 她躺下休息没多久,窗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椿敲门,语气急切地说道:“大小姐醒醒!太子殿下派人来传信,邀请您今日一同去游园!” 沈青梧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 第一卷 第31章 非要拉着我一起死吗 昨夜库房刚失窃,今儿个一大早就有心情邀她游园? “是单请了我一人,还是?” “回大小姐,也请了二小姐,还有一些皇子公主。对了,还有和王。” “和王?”沈青梧垂眸,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可太子邀请也不能不去…… “知道了。你去备好马车。” 总归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昨夜帮了和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说是游园,沈青梧到了之后才发现是游船。一群王孙贵族聚集在漯河边。整个河岸百花齐放,倒是一片风光无限。 沈青溪比她来的早些,虽凑在一群小姐堆里,可却面朝四皇子,笑得娇媚。 “沈大小姐来了。”太子最先看到她,朝她露出和煦的笑容,温柔好似胜过春风。 “这不是在我母后生辰宴上出尽风头的大医仙吗?”夜璃乌发松松扎成两个垂挂肩头的小辫,发尾用浅青色丝带系住。 鬼市接触过,沈青梧知道她就是被宠的娇惯的小公主罢了,没有坏心思。 她不气恼,反而笑着走过去,朝皇子公主们福身后对着七公主,双眼发光:“七公主今日这发型真好看,格外灵动。” “是……是吗?”七公主愣了愣,随后扬起白皙的脖颈,表情傲娇,“本公主哪日不好看?” 沈青梧笑:“自然是日日好看,好看的不重样。” 七公主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小七就这么被哄好了?”四皇子啧啧惊叹,“简直不可思议。”这还是他那个毒舌臭脾气的七妹吗? 太子也跟着笑。 四皇子视线和沈青梧对上,立即转头吭哧,一看就还在生她不收礼物的气。 不过沈青梧也并不在乎他。 “和王殿下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都朝着路边看去。 有些小姐还惊呼,发出激动的声音。 “和王殿下可真是风度翩翩啊,简直是咱们大晟国第一美公子。” “我还是喜欢太子殿下温温柔柔的。” 沈青溪不甘示弱般:“四皇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唯独没人附和沈青溪。 “快看啊,和王那不羁的样子真迷人,你们看他那胸口……手感一定不错……” 随着声音,沈青梧眼神不知不觉就瞟向和王的胸口,他衣襟敞开,露出性感的锁骨。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昨夜的场景。嗯……手感的确不错。 和王一过来,一群激动的小姐们瞬间变得端庄,朝他行礼。 夜宸微微点头,直接走到沈青梧身边,却是无视她,看向太子:“怎么一大清早,突然喊人来游园?本王还没睡醒。” 太子笑道:“一早正好瞧见这边的花开了,特意叫大家来看看。早间的风舒服,等午后就有些热了。”他指了指岸边,“我还备好了船,游船赏花最是惬意。” 夜宸打着哈欠,表现得毫无兴趣,直言道:“你还真是闲的。” 似乎众人已经习惯他这样说话了,都是一笑,没人不喜。 沈青梧默默往远处站了站,既然知道太子大概率是为了抓出和王,那她可要躲得远远的。 “既然人已经到全了,那大家都上船吧。”太子说着,还朝和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簇拥着走向岸边。太子率先上了头船,七公主随后一个翻身飞上去,瞬间赢得了一片喝彩。 七公主高仰着头,很是享受。 四皇子正要上传,夜宸却率先一步迈了上去,然后回身朝着沈青梧伸出手:“本王好心扶你一把,小草。” 众人都看向和王,不少小姐都朝沈青梧投来嫉妒的目光,沈青溪则是气愤。 她凭什么? 沈青梧更是讶异。忍不住在心里把和王骂了几百遍。 今天是太子给你下套,你别拉上我啊。 还有,为什么叫她小草? “呵呵……”沈青梧礼貌地笑,“不必了,船我还是上得去的。” 说罢沈青梧转身快步踏上另一艘船。 她刚站定,只觉得船身一晃,身边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她回头,皱眉看向和王。 你有病吧? 夜宸只是对着太子那边说道:“皇姐让我照看这棵小草,我就不跟你们同乘一船了。” 沈青梧强烈怀疑这只是和王躲避太子的借口。但是这个理由又足以让众人信服,毕竟大长公主护着她的事众人也都知晓。 正想着,沈青梧突然感觉船身又一晃,另一侧又多了一个身影。 她余光瞥见姜黄色的衣袍,心头骤然一沉。 “四弟,七妹,我有事同皇叔说,你们二人就乘那条船吧!”太子声音温柔,却听得沈青梧心里发苦。 怎么就躲不掉呢? “他们两个真是的。”七公主双手叉腰哼了一声,弯腰钻进船里。船身两侧有窗,能清晰看清外面光景。 四皇子眼睁睁看着皇叔把一件披风给沈青梧披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朝沈青溪伸出手,语气冰冷:“沈二小姐,这船宽敞,上来!” 沈青溪的双眼里顿时盛满了惊喜和笑意。 端庄地走到岸边,把自己娇嫩白皙的手放在四皇子的手心里,借着他的劲上了船。 笑得娇羞又得意。 而四皇子则是一直看向沈青梧那边,见沈青梧直接钻进船舱,看都没看他一眼,愤愤地甩开沈青溪的手,也钻进去。 沈青溪不解,只好跟上。 一艘船能乘六人,船数和人数都是正好的,多一艘也没有。 还有一位皇子和公主上了头船,又上去一个宰相家的小姐。 沈青梧这艘也上来三位千金小姐。其余人都零零散散地登上其他船。大家带的丫鬟侍卫则都在岸边等着。 船内很是宽敞,但是沈青梧两侧分别坐着和王和太子,她对面三个千金小姐又都火辣辣地盯着她,让她着实不舒服。 “那个……”她微垂着头,一副乖巧模样,“太子殿下不是同和王有事要说吗?那我就……” 她屁股抬起刚想离开,就被和王按下:“你身子骨弱,不要乱动。” 沈青梧呵呵笑:“我倒是也没弱到这种地步。”和王是非要拉她一起死不可吗?但是为什么缠着她啊? 太子轻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沈大小姐坐在这里也无妨。” ------------ 第一卷 第32章 和王暴露 她低头抿唇,她有点没招了。 太子就这样隔着她与和王闲聊,从朝堂近事聊到酒楼饭菜。即使和王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太子也说得兴致盎然。 沈青梧抬头就会对上对面不善的目光,以至于只能听着对面三位千金小姐赞叹花多美多娇艳,反正她一眼都没有看到。 终于,感觉到和王放松,沈青梧立即站起身,快步走出船舱:“我去欣赏欣赏美景。” 她听着和王一句“太子你看你把人家讲得都坐不住了。”有些头皮发麻。 她真怀疑和王是不是故意的。 沈青梧虽然没回头,但她能听见和王似乎也想出来,但是被太子拉住了。 不过没一会儿,对面的三个千金小姐倒是出来了。 “哎呀,真不知道有些人是用了什么招数,引得男人往她身上贴,真是不知检点。”一青衫姑娘故意走到沈青梧身后,背对着她说。 其余二人则是附和,语气之中恶意满满。 沈青梧并不想装作听不到。她回京是暂时装弱,可并不能受欺负。 她直接转身,动手把青衫姑娘的身子搬过来,质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姐?” 众人瞧着沈青梧病殃殃的,又总是低着头一副乖巧模样,都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她们并没有见过她在御前和圣上据理力争的模样。 青衫姑娘很是意外,但很快就摆出姿态:“本小姐乃是礼部尚书之女。” “哦~”沈青梧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轻笑,“看来你爹并不称职,并没有教你礼数。” “你——”青衫姑娘气得不轻。沈青梧却并不准备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不会不知道我爹是勇毅候,从品阶来讲,你不向我行礼也就罢了,还敢出言不逊。从道德上说,你侮辱忠烈之后,又是何居心?难道……你父亲对圣上不忠,意图不轨?” 她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可认真起来,气势却让人不敢直视。 听到这话,青衫女子吓得后退两步。旁边两个小姐更是不敢吱声。 她们只是看着和王对她亲近,想表达一下嫉妒和不满,哪里想到会被扣上这么大的帽子? “你……胡言乱语!我爹对圣上忠心耿耿,岂能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胡乱定罪的?”青衫女子有些惊慌失措,攥紧的双拳都在发抖。 这时和王突然从船舱里出来,站在了她们之间。吓得她更是一颤。 沈青梧露出笑容,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紧张,我就是随便说说。但我们身为重臣之女,要注意言行,千万小心祸从口出。” 知道她是因为和王对自己有敌意,还特意看向和王,笑问:“对吧?” 她并不知道和王有没有听到她们刚才说的话,反正她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和王点头:“没错。” 那青衫女子顿时委屈地流出眼泪,咬着下唇,重重地跺了下脚,然后转身跑进了船舱里。 另外两个小姐则也跟着进去安慰她了。 和王忍不住轻笑:“原来小草如此伶牙俐齿。” 沈青梧照旧低下头:“总不能任人欺辱,丢我父兄们的脸。” 一句话把她刚才的行为解释得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不过,还请和王殿下不要叫我小草,怪难听的。” “那你去找老四啊,是他见谁都说你弱得像根草。”和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沈青梧抿唇,昨天就不应该给和王解药,毒死他算了。 正想着,船突然晃了一下。 沈青梧瞬间全身警惕,不是吧?要动手了?她环顾四周,其他距离自己都不远,一会儿出事跳水游过去应该来得及。 轰! 船又晃了一下。 等等!沈青梧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最初太子是想要带和王上头船,但又换成了这艘船。 也就是太子并不知道和王要上哪艘船,也就是……他要不然就是在所有船上做了手脚,要不然就是根本没在船上做手脚,而是水下! 正想着,船的晃动更剧烈了。 和王突然窜到她身前,伸出手呈现保护姿态。沈青梧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心想:算你有良心,但是挡住我逃跑的路了。 太子也钻了出来,面露担忧,问:“这是怎么回事?” 和王面色凝重,看向水面,肯定道:“水底有东西。” 沈青梧皱眉,看来自己猜对了,那从水上跑就不太可能了。她看向四周,这里有皇子公主和贵族小姐公子们,总不能危及他们吧? 等等……好像没有内力的只有自己! “船夫!快离开这里!”和王大声下令。 下一瞬,碰!水面突然升起一个高大的水柱,伴随着巨大的声响。 “下面有炸药!”和王快速判断道。 刚说完,只见水面升起多道水柱,几乎每艘船都被命中。 船上众人纷纷运转内力腾空飞起,踏着水面朝岸边过去。 只有三道身影沉了下去。 沈青梧,和王和太子。 沈青梧身体下坠,明白了太子的计谋。 当夜中毒的人,倘若没有解毒,此刻手臂已经麻木的不能动了。若是解毒,便三日内不能运转内力。 倘若和王沉下去,就可以认定是他。 瞧着两道身影都朝自己游过来,沈青梧只好闭上双眼,任由河水漫入鼻腔…… 等沈青梧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全身湿透,躺在岸上了。 “咳……咳咳咳……”她猛地把水咳出来,装作悠悠转醒。 实则她一直都没有晕过去,能感受到是和王率先救下了她,抱着她游到了岸边。 既然用游的,那就是暴露了。 她还感受到七公主用力压迫自己的胸腔,自己等到时机差不多才睁眼。 “大小姐,您没事吧?”夏椿连忙给自己裹上干燥的外袍。 一些小姐们受到惊吓已经回去了。 七公主和四皇子围着她,沈青溪站在一边,太子则面对着和王。 太子甚至已经用内力把自己的衣服给烘干了,和王还湿漉漉的。 “皇叔,你的内力呢?”太子还是衣一副和煦的模样,瞧见沈青梧醒了,则看向她,“不如让沈大小姐给你把脉看看吧。” ------------ 第一卷 第33章 暗潮涌动 夜宸坐在岸边,一条腿屈起,一条胳膊搭在上面,即使全身湿漉漉的,也难掩风华气质。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太子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太子殿下,难道不该先解释一下方才的意外?今日若有人受伤,尤其是……小草,”他仰头看着太子,目光锐利,“皇兄和皇姐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此事是我的疏忽,我自然会调查清楚。”太子脸上笑容不变,可他与和王之前微妙的氛围缺让众人都不敢出声。 他话锋一转:“倒是皇叔方才为救沈大小姐,似乎内力运转不畅?还是让沈大小姐快给您看看,也让大家安心。” 沈青梧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想要逃离。 而夜宸垂眸轻笑,主动向沈青梧伸出手:“小草,来。” 语气是那般漫不经心。 “咳咳……”沈青梧故作虚弱想着该如何逃避,突然一股温暖包围了她。 一只手覆在她肩膀上,随着内力涌入,她身上的水瞬间被烘干。 太子神色担忧还带着愧疚:“是本殿下考虑不周,沈大小姐千万别着凉了。” “本来还想着再见识一下沈大小姐的望气之术,看来不用了。”他没想到皇叔倒是配合。 说着,太子亲自扶起沈青梧,直接把她带到和王面前,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腕,沈青梧踌躇片刻,也只好把指尖搭上和王腕间。 到底该怎么说呢?正想着,沈青梧瞳孔微颤,诧异地看向和王,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收回手,后退一步向和王拱手道:“恭喜和王。” “恭喜?”夜璃凑过来,双手叉腰,“我皇叔内力都没了,你还恭喜?在这儿诅咒我皇叔呢吗?” 瞧见七公主对沈青梧发火,沈青溪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忙出声训斥:“堂姐,你这也太不会说话了,还不快给和王和七公主道歉?” “这有你什么事?”夜璃一看见沈青溪这张脸,就想起生日宴上她害自己差点顶撞父皇,要不是太子哥哥请了她,四哥又护着她,自己早就把她扔下船了,还敢来她眼前凑。 “本公主说话,你也敢插嘴?”夜璃猛地甩出冰骨扇,抵住沈青溪白嫩的脖颈,“小心我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小姐,若不是因为你是沈家女,当真以为能和我们凑在一起?” 夜璃字字珠玑,嘴上毫不留情,说得沈青溪面色涨红,紧咬下唇,羞愧得要哭了。 冰骨扇的十二根扇骨,由“千年寒铁”与“极地冰髓”熔铸而成,长出扇面,此刻正抵在沈青溪脖颈上。 冰冷的寒气透过肌肤凉进骨骸,让沈青溪忍不住发抖。她紧张害怕不已,急忙向四皇子投去求救的眼神。 “小七。”四皇子按下七公主的手,“还是先听听青梧怎么说,毕竟她可是朝堂上众人称赞的小医仙。” “哼!”七公主收起冰骨扇看向沈青梧,太子更是深深地盯着她。 沈青梧抿唇:“和王殿下他,修为要突破了。所以才暂时无法动用内力。” 众所周知,每突破大阶时,都有风险,修为越高,风险越高。所以一般修炼者感知自己要突破,都会提前闭关,并且在突破前不再动用内力,以保存真气应对突破大关。 而化境是一个分水岭,一入化境,便如鲤跃龙门,步入另一重天地。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惊人的消息攫取。羡慕、敬畏、探究的眼神全落在和王身上。 太子瞳孔微缩,缓缓看向和王:“那还真是,恭喜皇叔。”他顿了顿,笑,“只是化境突破乃大事,我立即派几名医……” “咳咳……咳咳咳……”发出一串剧烈地咳嗽打断太子的话,她以帕掩唇,身形摇晃,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和王体内毒素未清,太子不依不饶再找人查验,岂不会暴露她? “和王殿下……臣女有罪……咳咳……”她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和王殿下此事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所为救臣女落水着凉,万一致使殿下突破失败,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她双手掩面,一副痛苦模样:“还请殿下立即回府闭关修养,千万别出差错。” 夜宸顺势起身,拧着衣袍上的水:“为了小草不愧疚死,本王便依你所言吧。哦对了,这里的意外就交给你处置了。” 他看了太子一眼,转身离开。 沈青梧倒在夏椿怀里,抱着自己发抖:“咳咳……臣女身子不适,也先行告退了。” 对此太子自然不能阻拦,也只好放她走了。 沈青梧在夏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眸子沉下来。 和王明明就知道这是太子为他设下的局,而他也是故意将计就计。 和王是真的要突破了,这又不是病,她的望气之术自然也起不了作用。 刚才把脉察觉到和王体内内力浩瀚如海,连她都有被震惊到。 虽说和王比她年长,修为高也正常,可来到京城后自己确实疏于修炼。 自己也得加把劲儿了。 回到侯府,沈青梧开始准备行装。 圣上只给她三日准备时间,明天她就要出发了。 正准备时,沈文聪闻讯赶来。 他摆出关切的模样:“侄女此行任重道远,二叔特意给你准备了些人手。”他抬手示意,身后立即走出八个仆从。 “这些都是府上护卫里身手好的,路上可以护你周全,还能帮你煎药跑腿。” 沈青梧目光扫过他们,能看得出这些都是修炼之人。不过到底是想护她周全,还是其他,可就说不准了…… 毕竟沈文聪不会对她这么好心。 见她不说话,沈文聪皱眉:“难不成你要辜负二叔的一片好意?” 沈青梧唇角勾起,露出浅笑:“怎么会呢?我当然不会让二叔白……费……心……了。” ------------ 第一卷 第34章 要被杀?沈青梧只好暴露修为 次日一大早,沈青梧就带着八个仆从和夏椿出发了,连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沈青梧和夏椿坐在马车里,其余人骑马跟着。 原本夏椿都已经和沈青梧说好了,她不想跟去,可二夫人非让她跟着。 “大小姐。”夏椿抠着手坐立不安,“听说那疫病传染性极强,我……我们会不会出事啊?” “您有把握能够治好吗?”她声音都在发颤,一手紧紧攥着袖口。 但是沈青梧就像没听见似的,根本没搭理她,这让夏椿心里越发不安。 马车行至人迹罕至的山道,众人停下休息。 大家各自坐在树下吃着干粮,夏椿端着杯子凑到沈青梧面前,手微微发抖:“大小姐,喝口水吧。” 沈青梧抬眸看向她,问:“夏椿,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她在拾芳院不需要干什么活儿,也没人管自己骂自己,沈大小姐又从来不挑刺不找茬不发脾气,可以说得上是自在。 她突然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头,依旧捧着那杯水。 沈青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杯子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休息得差不多了,让大家……上路吧。” “是。”夏椿颤抖着起身,把沈青梧扶到马车上。 很快,马车内的沈青梧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小姐?”夏椿推了推沈青梧,轻声唤,“大小姐?大小姐?” 她手上用劲儿推,沈青梧靠着的头突然倒下来,吓了夏椿一跳。但是看着沈青梧没醒,她像是决定了什么般,把头探出马车,喊道:“大小姐已经晕过去了!” 刚才她在给大小姐的水里放了迷药。 此话一出,马车骤然停下,八个仆从翻身下马朝马车走过来,几人把手伸向车底抽出刀,还有一人把夏椿从马车里拎出来,挥刀狠狠砍向她的胳膊。 鲜血瞬间喷洒而出。 “啊——”夏椿惨叫出声,倒在地上,捂着胳膊痛苦打滚。 动手的人冷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要伪装山匪劫马车,你还想活着回去,不受点伤怎么说得通呢?” 说着他朝其他人使眼色:“哥儿几个,动手!” 一声令下,四名持刀仆从眼神一厉,运足内力,锋利的大刀齐刷刷朝着马车车厢猛力捅去! 然而四人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因为他们的刀竟然没捅进去!这种感觉,就像是刺到了石头上。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一股浩瀚如海的强劲内力,突然以马车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隆——!” 坚实的马车车厢在这股恐怖的力量下,如同纸糊般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那四名动手的仆从,只觉得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胸口,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道两侧的树干上,筋断骨折,落地时就没了声息。 木屑烟尘缓缓飘落,显露出其中卓然而立的身影。 沈青梧静立原地,周身气息凛然,哪还有半分昏迷的迹象?她指尖轻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眸光冷冽如万年寒冰,缓缓扫过剩余那四个已吓傻的仆从,以及地上忘记惨叫、目瞪口呆的夏椿。 “你们”她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该上路了。” 话音未落,她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一名持刀仆从面前,在其惊恐的目光中,并指如剑,轻描淡写地点在其眉心。 “噗!” 那人浑身一震,眼中神采瞬间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剩余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怪叫着挥刀扑来,试图拼死一搏。 沈青梧她空手夺过一柄刀,反手一挥,刀光闪烁间,三人咽喉瞬间浮现血线,踉跄倒地。 从马车爆裂到八人毙命,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沈青梧步履从容,走到唯一还活着的夏椿面前,垂眸看着她血流如注的胳膊,和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大……大小姐……饶命……”夏椿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我错了!”她爬到沈青梧脚下,抱着她的小腿痛哭,“我实在害怕死在平宁郡才……大小姐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求你……” 沈青梧俯视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我给过你机会了。” 沈青梧俯身捏住夏椿的脖颈,手腕用力一动,直接拧断。 她已经给过夏椿机会了。 向她下药真是个愚蠢的选择。她早就闻到夏椿藏在袖子里以及水杯中的迷药,并提前吃下了解毒丸。 看来是她在圣上面前请求继承爵位的事逼急了沈文聪,让他这么急着了结自己。 总归还是自己让侯府太平静了,那就等她回去吧。 沈青梧拿起马车上的包裹,翻身骑上一匹马。朝着平宁郡而去。 中途还停下来在没人的山间修炼了一个时辰,傍晚时分正好赶到了平宁郡。 暮色如血,沈青梧勒马立于平宁郡城门外。 眼前的景象透着诡异的死寂。 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卫稀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石灰和淡淡腐臭的压抑气息。整座城,寂静得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她策马靠近城门,半天没有动静,喊了声:“有人吗?” 这时,才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站住!平宁郡封城,任何人不得进出!” 沈青梧抬头,看见城头站着一个把总。 她亮出敕牒:“药王谷沈青梧,奉陛下之命,前来治理时疫。” 那把总验过敕牒,脸上非但没有敬畏,反而闪过一丝慌乱。 “原来是沈小姐。只是……郡守大人有令,城内疫病已基本平息,为防万一,仍需封城静观。您……您还是请回吧。” ------------ 第一卷 第35章 都是畜生 沈青梧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她端坐马上,面色严肃: “陛下的敕命是让我‘治理时疫’,不是来听你一句‘请回’的。请你打开城门!” 说罢,掩唇咳嗽了几声,病弱姿态尽显。 可那把总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轻蔑一笑:“稍等,我去请示郡守。” 不一会儿,城头就多了几个人影。 郡守孙满禄带着几个属官匆匆赶到城头。 他目光在沈青梧身上迅速一扫,见她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眼底那丝紧张顿时消散,转而换上一种近乎轻慢的松懈。 他堆起笑脸,朝下大声喊道:“下官孙满禄,不知是沈小姐亲临,手下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仅容一马通过。 孙满禄亲自在门后迎接,拱手道:“沈小姐一路辛苦。只是城内情况特殊,还望您多多包涵。”他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却不住地往她身后瞟,疑惑道,“沈小姐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沈青梧点头。 孙满禄在心里暗中嗤笑,连个人都不给配。 沈青梧策马走在城中,只见城内的景象,比城外更加死寂。 街道空旷无人,几乎所有门窗紧闭,不少门板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 地面上撒着厚厚的石灰,风吹过,扬起一片白茫茫的粉尘,更添荒凉。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石灰的腐臭味,则愈发浓重了。 偶尔有胆大的村民从门缝里偷偷张望,一接触到沈青梧的目光,或是看到郡守等人,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头,死死闩上门栓,再无动静。 “孙大人,”沈青梧开口,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病人何在?直接带我去医棚吧。” 孙满禄眼眸闪躲,干笑两声:“沈小姐有所不知,时疫……时疫已经控制住了!还请沈小姐回禀圣上,这里已经没有病人了。” “是吗?!”沈青梧惊讶,“三日前我收到敕牒时还说平宁郡情况严重,现在竟已经解决了?” 孙满禄满脸堆笑:“对对对。下官管控及时,不仅研究出了药方,还做了消杀,已经没事了。”说着他指向地上的石灰,“辛苦沈大小姐跑这一趟。” “但我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还劳烦郡守大人带我去查看下曾经患病的人,以及药方。我才能安心回京复命。”沈青梧面带微笑,看上去是那么天真无害。 郡守眼中的轻蔑几乎快要藏不住,态度敷衍:“应该的。您看这天色已晚,不如先到下官衙署歇息,明日我再带您去如何?” 沈青梧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点头道:“孙大人考虑得是周到,那就如此吧。” 孙满禄见她如此识趣,急忙亲自将她引至官衙后院一间还算干净的厢房,又假意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属下匆匆离去。 等他们离开,沈青梧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这平宁郡和郡守都有古怪。 夜色渐深,整个平宁郡仿佛彻底死去,连犬吠声都听不到一丝。 沈青梧和衣躺在榻上,屏息凝神。直至子时过后,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杂沓的脚步声与压抑的呜咽声,她倏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 她换上一身玄衣,悄无声息地潜出官衙,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循着声音来源摸过去。 待声音清晰仿若在耳边时,沈青梧翻身攀上房檐,低身趴在房檐上看过去。 只见几名用布巾紧紧捂着口鼻、手上戴着厚布手套的官差,正像驱赶牲畜一样,用手里的长棍,粗暴地捅、打着几个步履蹒跚、形销骨立的人! 有两个人举着火把,沈青梧通过火光隐约看到,被驱赶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脓疮。 和她在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那些人连站都站不稳,嘴里还被塞着东西,只能发出痛苦的、微弱的呻吟,在官差的棍棒下,艰难地朝着城门的方向移动。 “快走!磨蹭什么!还想不想活了!”一个官差压低声音厉声催促,一棍子抽在一个走得慢的老人背上。 老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竟再也爬不起来。 旁边一个官差见状,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妈的,又死一个!赶紧拖到板车上去,别耽误时辰!天亮前必须把这些祸害都清出城!” “千万不能被那个沈小姐发现!” 沈青梧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在暗处眼睁睁看着病人们被赶出城,然后又悄然回到了厢房。 她紧闭厢房的门,靠在门上深呼吸。 这里的郡守和官兵简直是畜生! 可她今夜不能追上去,城门上有人把守,会发现她。 脓疮、疱疹……沈青梧闭上双眼感受。还有发热无力、骨骼疼痛以及舌头溃烂的症状。 方才她用望气之术进行了诊断,对疫病有了初步的了解。 沈青梧当即点燃蜡烛,找出笔墨开始研究药方。 “咚!咚!咚!” “沈小姐,沈小姐?” 是孙满禄在外面敲门。沈青梧皱眉,快速把桌上写的东西都收起来,换了身衣服才去开门。 她睡眼惺忪,捂着嘴张了个哈欠:“抱歉,昨日赶路太累,睡得沉了些。” “无妨无妨。”孙满禄满脸假笑,目光扫进屋内,看见桌上燃烧完的蜡烛,笑容僵住,“沈小姐,有下属跟我说,昨晚后半夜看见您的屋子一直有烛火,这……” “是在干嘛?”他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哦。”沈青梧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家中睡觉都是有丫鬟守着,我自己在这地儿睡得有点……害怕。就半夜把蜡烛点上了,让郡守见笑了。” “哈哈哈……情理之中。”呵,就是个胆小的千金小姐,不足为惧。 孙满禄往后退了一步,做出请的手势:“沈小姐,一切都安排好了,随我来吧。” ------------ 第一卷 第36章 以退为进 官衙大堂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 沈青梧随着孙满禄踏入时,目光便扫过那几个坐在条凳上的“村民”。他们面黄肌瘦,双手死死按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头颅几乎要垂到胸口。 “沈小姐,这几位都是染过疫病,如今已康复的百姓。”孙满禄侧身介绍,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沈青梧缓步上前,试图释放善意:“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诸位恢复得如何。” 她声音温婉,却依旧没有缓解他们一丝紧张。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冲撞了贵人,您多包涵。”孙满禄赶忙上前打圆场,扭头瞬间,眼神如淬毒的针,狠狠刺向那些村民。 沈青梧将他这小动作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余光掠过四周,墙角、门边,乃至窗外,皆是人影绰绰,官差们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看来,自己这副“病弱”姿态,并未完全打消这头老狐狸的疑心。 这些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若是只有她一人,沈青梧不会顾及什么。可这里还有一村子的人,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顺势坐下,开始逐一问诊、切脉,语气平和,仿佛真的只是例行公事。当她拿起那份所谓的“药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大堂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指尖,孙满禄的呼吸更是粗重了几分。 “这药方……”她缓缓开口,侧头看向孙满禄,扫过孙满禄紧绷的下颚,笑,“用得不错。” 方子没有问题,可是治疗过其他疫病的方子。就拿这个来糊弄她?也果真没把她放在眼里。 “村民们的身体也相对健康,就是有些营养不良。”沈青梧缓缓起身,眸中盛满恰到好处的钦佩,朝着孙满禄拱手:“郡守大人果然手段高明,力挽狂澜。待我回京,定将大人之功绩,向陛下细细分说。” 此言一出,孙满禄身后几名属官明显松了口气,互相交换着得意的眼神。孙满禄本人更是志得意满,脸上褶子都笑开了花,假意推辞:“沈小姐言重了,皆是仰赖陛下天威,下官不过恪尽职守,略尽绵力罢了。” “既然如此,此地疫病已清,我也不便久留,这便收拾行装,今日就起程回京复命,也好让陛下早日安心。” 说罢,沈青梧当真就回房间收拾行囊。 一王姓属官有些诧异:“真就这么走了?这也太好对付了。我准备的说辞都没用上呢。” “呵。”孙满禄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冷哼,“朝廷派一个娇弱的千金大小姐过来,显然也没把咱们这里当回事。不过是趁机给官家小姐安个功名罢了。” 突然想起什么,他冷厉的眼神刺向身后的村民们,一抬手。官差们立即涌上来把他们都赶回了家,还把他们的房门都从外面严严实实地给锁上了。 王属官心里还是不踏实:“大人,就这么放她走了?万一她路上察觉什么,或是回京后乱说话……” 孙满禄回身坐在太师椅上,惬意地呷了口茶,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冷笑:“你懂什么?她回去复命,京城才会相信此地疫病已了,才不会派更多、更麻烦的人来。主人的大计,容不得半点闪失,必须掐断朝廷继续关注的苗头。” 他放下茶盏,眼中闪过狠厉决绝的光芒:“不过,你说得对,不能留任何后患。那个山谷……”他挥了挥手,王属官立即把耳朵凑过来。 孙满禄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吩咐:“传我命令,立刻增派三倍人手,给我把山谷围死了,连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还有——” “等她走后,赶紧把最后一批病人送进去后,等着风向对了,就给我……放火烧山!把里面那些‘祸根’,连同这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起烧个干干净净!” 王属官立即露出了然的笑容,双眸里满是阴险:“放心吧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等沈青梧收拾完,孙满禄亲自把她送出了城,直到亲眼看着沈青梧的身影消失,他才放心地回去。 而沈青梧行至山间无人处,吹了声口哨。一只鸟骤然从空中出现,朝她飞来,稳稳落在她的手指上。 “找到了吗?” 小灰像有灵性般点了下头,然后挥动翅膀飞起来。 “驾!”沈青梧当即快马加鞭跟上去。 片刻后,小灰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落回沈青梧肩头,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仿佛在告诉她到了。 沈青梧翻身下马,藏身于茂密的树冠中,屏息观察。 下方山谷的惨状,比她梦中所见更为触目惊心。腐烂的气味冲天而起,绝望的呻吟与微弱的求救声交织,如同人间炼狱。 山谷外围到处都有官兵巡逻,看管很紧。 突然,沈青梧眼神一凛。 只见木墙的门被打开,一个红衣小姑娘抱着婴孩被推进来,紧接着就是许多人扑上去然后被乱箭射死的场景。 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思索片刻,当即把包裹打开,从各种瓶瓶罐罐里挑出三瓶,到处粉末按照比例混合,然后加入特制的凝露搓成几个小药丸。 “小灰。”她轻唤,朝小灰嘿嘿一笑,“你懂的,我们经常玩的。” 小灰歪头看了看她,黑豆般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随后一爪抓了一颗药丸,然后振翅飞向高空。 没人会在意天上飞的一只鸟。 它飞到巡逻看守的官兵上方,爪子用力把药丸抓破!然后飞快俯冲到另一处官兵所在的地方如法炮制。 细小的白色粉末瞬间飘洒下去。 “没风哪儿来的灰……”官兵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个人瞬间倒下去,紧接着就倒了一片。 由于山谷的特殊地形,再加上小灰极快的飞行速度。这边晕倒的官兵还没被发现,其他地方的官兵也都依次倒下了。 小灰飞回来,站在沈青梧头顶,高傲地仰起头。 “真棒!”沈青梧抬手顺了顺她光滑的羽毛,然后足尖轻点,从高处朝着山谷一跃而下! ------------ 第一卷 第37章 神仙降临 她身姿如仙鹤般轻盈,稳稳落到山谷之中。 她从天而降,突然出现,立即引起了山谷里病人的注意。 病人们纷纷抬起头,目光投向这抹纤纤细影。她一身白纱不染尘埃,精致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就连苍白的面色都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 整座山谷瞬间沉寂。 不知是谁先颤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神……神仙?是神仙听到我们的求救,来救我们了吗?” 这一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神仙!是神仙啊!” “老天爷开眼了!” 越来越多的人挣扎着爬起,努力撑起虚弱的身子,朝着沈青梧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叩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泪水划过肮脏的脸颊。 在无尽的绝望和死亡的恐惧中,他们终于等来了他们的神明! 沈青梧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骨瘦如柴的人群,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疯狂的希望之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愤怒交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山谷,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来救你们了。” 她环视众人,目光坚定。 随后山谷内许多人痛苦出声,他们眼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强大希望和求生欲。 此刻,她才切身感受到师父所说的,医者之道,在众生。 “各位,不能让山谷外的官兵知道我进入了此处。”虽然她的迷药足够让人睡上一天一夜,可若是再有官兵来送人的话就会发现这里的异样。她必须先安抚住病人们。 “请相信我,我会找出治好你们的法子,带你们出去。” 很快,大家就安静下来,随后就默契地,如往常般发出求救的哀嚎声。 看见他们这么配合,沈青梧很高兴。 她寻找的目光扫过众人和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却并没看见她想找的人。 “大家有没有看见一个刚被送进来的红衣姑娘?” 此话一出,刚才还感激崇拜她的人们立即都变了眼色。 “碰!”一颗小石子砸在她的身上。沈青梧看过去,见一个妇人立即把手握石子的儿子往身后藏,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恐惧。 沈青梧微微蹙眉,走向那对母子。 妇人见状更紧张地把儿子往身后藏,自己也跟着后缩,他们两个几乎都紧紧贴在了山壁上。 “不要欺负我妈妈!”小男孩突然从妇人身后冲出来,用力推沈青梧,但是沈青梧纹丝没动。 妇人惊恐地把小男孩拉回来,搂着他跪在地上磕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沈青梧看向四周,其他人也都惊恐地看着自己。 地上跪着的妇人觉得死定了,就在她想怎么保全自己的儿子的时候,香味突然从头顶飘到鼻腔里。 她猛然抬头,看见神仙似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张饼,正递给她。 她好饿,肚子都已经饿得叫不出来了,她儿子都要饿死了! “娘亲是饼!”怀里的儿子惊呼,挣扎就想去抓,但是被她用力按了下来。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依旧摇头:“贵人,我不知道……我真的……” “吃吧。”沈青梧见她怕成这样,长叹了一口气,把饼放在地上走远。 她能感觉很多饿狼般的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怀里的包裹。但是他们似乎在怕什么,根本不敢靠近。 沈青梧只好走过去,把干粮依次放在他们面前,然后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她身上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因为这里有将近三百个活人,她的干粮根本不够分。 大家起初看着干粮,双眼冒绿光也不敢吃,直到一个人吃了一口后,许多人立即拿起干粮来往嘴里塞。 一些病得严重的,没拿到干粮的,也没有去争抢,他们眼里全是灰蒙蒙的死寂。 直到那对母子吃完,沈青梧才走过去:“不用怕,我什么都不问了。”她说着戴上孟婆给的银丝手套,“把胳膊伸出来给我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被吃的打动了,妇人犹豫地伸出了枯瘦如柴的手臂。 手臂上面布满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脓疮和疱疹,有些已经破裂,流出黄浊的脓水,散发着腐臭。 沈青梧面不改色,戴着银丝手套的指尖轻轻按压着妇人手臂的几处穴位,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同时凝神细察她疮口的形态与颜色。 “这里疼吗?” “有……有点麻……”妇人怯生生地回答。 “这里呢?” “嘶——疼!”妇人猛地缩了一下。 沈青梧心中快速分析着:麻感可能是毒素深入经络,而剧痛点则往往是邪气积聚之所。这疫病比她预想的更为复杂凶险,兼具毒性与烈性传染。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 “娘……我好疼……”旁边的小男孩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小宝!”妇人惊慌失措地抱住儿子,心疼不已。 她咬牙,颤抖着从旁边拿起一块石头,对着儿子的头高高举起。 就在她要砸下去时,一只手攥住了她。 “你干什么!”沈青梧呵斥。 妇人哭得泪流满面:“这病太疼了,晕过去……就不知道疼了……” 沈青梧细看,发现男孩头上很多伤。 小男孩身体发抖,哭嚎声死死牵扯着妇人的心脏。 就在她忍痛想再次下手时,手里的石头被抢走扔掉。 “让我看看!”沈青俯身把小男孩抱起来,然后把他平放在平坦的地面上。 冰凉的指尖直接搭上孩子纤细的腕脉,然后快速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 “你……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妇人见她亮出寒光闪闪的银针,惊恐地想要阻拦。 “想让他活,就别动!”沈青梧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妇人被她的气势震慑,僵在原地。 沈青梧屏息凝神,出手如电!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针尾微微颤动,带着精纯的内力,疏导着气血。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不过片刻,奇迹发生了—— 男孩青白的脸色渐渐回转,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下来。他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四周,小声唤道:“娘……不那么疼了……” 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沈青梧砰砰磕头,泪如雨下:“谢谢!谢谢神仙!谢谢您救了我儿子!谢谢你!” 沈青梧轻轻拔下银针,扶起妇人,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银针只是能暂且缓解疼痛而已。”她坦然,“我还没找到能根治这病的药方。” 但她救了小男孩之后,明显感觉其他人对她的敌意减少了,还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问她,能不能帮他扎针。 但是沈青梧拒绝了,她环顾众人,面色严肃道:“你们是希望我的时间用来浪费在给你们一个个缓解疼痛上,还是用在研制出药方上?”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 “山谷内没有药材,我根本无法试药。但是你们若是能把那红衣姑娘交出来,我或许就有法子救你们。”从看到那个梦之后,她就有了一个猜测。 听到她这样说,大家的眼神又警惕起来。 “时间不多了,你们若信我,便有活下去的机会。若不信,天黑前我就会离开。”说着,沈青梧直接盘腿而坐,开始修炼。 ------------ 第一卷 第38章 我是罪人 她禁闭双眼,但依旧能感知到周围。 一些病人凑在了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她耐心等待着。她是很想救这些人,也看得出他们都是好人,可她毕竟不是神仙。 良久,她感觉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步伐很轻,气息却比这里的病人们都平稳得多。 “是不是只要我出来,你就能够救大家?”嘶哑的声音响起。 沈青梧缓缓睁眼,看见红衣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瓷片,正用尖锐的一面贴着自己的脖子。 她脸上摸着黑炭,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 许多病人站在她身后,仿佛用他们微弱的身躯给这姑娘撑起了一道壁垒。 红衣姑娘盯着她,尖锐的目光像是在盯着仇人。 沈青梧视线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地扫过,唇角勾起:“你果然不会被传染。” 听到这话红衣姑娘如临大敌,激烈反驳:“你没看见我身上都烂了,在流脓吗?”说着把另一只手臂高高举起。上面的满目疮痍。 沈青梧语气平静:“这是假的。” 红衣姑娘的心骤然一沉,咬牙:“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吗?”说着,她手用力,瓷片往前划破了她的脖子,鲜血流出来。 沈青梧蹙眉,快速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料,两指夹住一颗小石子一甩,命中红衣姑娘手腕儿。 瓷片立即掉在地上。 地上的白色身影忽然站起,闪身到红衣姑娘面前,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当那些病人反应过来想冲上来时,发现白衣姑娘竟然在给赤影包扎伤口。 沈青梧心中暗暗惋惜,多珍贵的血啊! 她抬头看向对她举着石头的众人,挑眉:“干嘛?” 好香,好温柔。赤影几乎呆愣在原地,这种感觉好像……娘亲。 感受到沈青梧没有敌意,赤影立即对大家说:“她好像是好人。” “我本来就是好人。”沈青梧弹了下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地给她包扎好伤口后,郑重地看着她说,“你或许就是这场疫病的解药。” “我?”赤影很吃惊。她知道他们再找没有受到影响的人,想把她带走,可并不知道自己是解药。 沈青梧点头:“你没有被传染,我猜测你的血能够抵抗疫气。想要证明这点也很简单。” 赤影还在消化这个消息,手指就猝不及防地被扎了一下。 血珠从手指尖冒出来。她看向刚才救下的小男孩,朝他招手。 小男孩看向娘亲,见娘亲点头后走过去。 沈青梧直接抓着赤影流血的手指,塞到小男孩嘴里。 “你干什么?!”赤影一惊,立即把手收回来。 “我说了你的血是药。”沈青梧让小男孩坐下,给他把脉,说,“等等看,不会这么快发挥作用的。” 等待过程中,其他病人也都凑过来,他们围着沈青梧,赤影和小男孩坐下,坐成了一个圈。 众人都静静的看着,等着。期间沈青梧知道了红衣女孩名叫赤影,她抱着进来的婴孩是她弟弟。 她父母都生病被抓了进来,她把皮肤抓烂,撒上辣椒面让其红肿流脓,就是为了进来找她爹娘。 沈青梧问:“这场时疫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或许是聊天让赤影放松了,她大胆地坐在了沈青梧身边,讲述起来:“一个月前,村子里来了个医士,他宣传说自己研制出了一种药,能够让人变成修炼之躯。” 在世上,有许多人到了六岁也无法引气入体,便注定一生无法修炼。 “我们村子百年来,只出了三个能修炼的人,他们都走出村子加入了各种势力,很是光荣。大家都很羡慕。不过起初,我们是不信的。” “是郡守大人,他本来是平凡之躯,吃了那医士的药后果然能修炼了!渐渐地,村子里很多人忍不住诱惑就去吃了。” 赤影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我就是其中一个。十天前,吃了药的一些人身上开始溃烂,发脓……甚至没吃药的人接触了他们后,也开始出现这种症状!” 越说她头垂的越低,声音带上哽咽:“我家里只有我一人去吃了药,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没事。要不是我……”她紧咬下唇,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沈青梧沉默不语,默默地摸了摸她的头。 “大姐姐,我身上的疱疹不见了哎!”小男孩突然惊呼起来。沈青梧立即给他把脉,众人也都屏息凝神地注视过来。 连一脸鼻涕眼泪的赤影也抬头看过来,满眼希冀。 片刻后,沈青梧脸上露出笑容:“有用。” “太好了!”赤影欢呼起来。沈青梧也松了口气,还好有用,这些人有救了。 突然,她皱眉,视线缓缓看向周围的病人。 一些人看赤影的眼神变了,变得恶毒、贪婪…… ------------ 第一卷 第39章 都下地狱吧 赤影还沉浸在自己血液能救人的兴奋中,全然未察觉周遭微妙的变化。 沈青梧的手仍搭在小男孩腕间,面色却逐渐凝重。 赤影注意到不对劲,忙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够。”沈青梧兴致低沉,皱眉看向赤影,“刚才那点血只能缓解,但要让一个人彻底康复,还需要更多的血。” “那就给他!”赤影痛快伸出手,脸上还带着兴奋。 沈青梧的视线所扫向周围人的脸上。 小男孩把赤影的手推回去,张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她:“人失去很多的血,会很疼,还会死。” “我身上好疼。但是我不想因为想自己活下去,就吸干赤影姐姐的血。那样我不就变成吃人的怪物了吗?” 赤影浑身一颤。她太过激动,竟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她的血够吗? 愣神时,小男孩已经转身跑到她娘亲的怀里。 妇人紧紧抱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头夸他:“我们家小宝说得对,小宝是好孩子,小宝最乖了。” 赤影有些僵硬的扭头:“那要想治好病,需要……多少血?” “若要彻底治愈一人,需得……”她顿了顿,“成人半碗,孩童小半碗。” 听到答案的赤影踉跄下差点没站稳,她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沈青梧看过去,发现一对抱着婴孩的夫妇,猜测那就是她父母。 一瞬间,整个山谷都陷入沉默。 “赤影啊,”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搓着手走上前,面带愧疚,“当初官兵搜捕时,大伙可都护着你。如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当然!”赤影脱口而出,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疫病爆发后,一开始郡守偷偷找没有被影响的人,找了几天没找到就变成大张旗鼓地找。 他用金钱,食物诱惑、动用私刑严刑拷打。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上了,也没人供出她来。甚至她来到山谷里,在神仙姐姐找她的时候,大家也都在保护着她。 所以她应该……应该救大家。 可为什么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还有个声音在尖叫:我不想死!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爹娘,看他们早已泪流满面,但……他们怎么只是抱着弟弟远远地站着,怎么不来抱抱她呢? “好痛……”赤影突然抱头蹲下,指甲深深掐进头皮,“头好痛,要炸开了……” “赤影?”沈青梧赶忙俯身检查她的身体,可奇怪的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 “她不会这时候染病了吧?” “要是她也病了,咱们就全完了!” “趁现在还有用,快取血!” 人群如潮水般围拢,一双双眼睛泛着饥渴的光。赤影惊恐地抬头,发现往日和善的乡邻此刻面目狰狞。 她哭着摇头:“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我把我的血给你们,不要喝光我的血好吗?我不想死。” “我可不可以只救一部分人?让我也活下来好不好?” 她忍不住哭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娘亲的声音如冰锥刺来。 赤影猛然抬眼,发现娘亲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全身溃烂留着脓疮,走路一瘸一拐,表情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赤影,如果不是你,咱们一家也不会变成这样。”往日慈爱的娘亲现在眼里满是怨恨,“这是你欠我们的。” “是啊赤影。”是爹爹的声音,赤影猛地转头,看见爹爹面色凶狠,瞬间被吓得发抖。 突然,爹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一个人的死,换全村人的生,这是你的荣幸。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赤影只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窒息感袭来,赤影疯狂拍打着父亲的手臂,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回荡着村民们的嘶吼:“去死吧!去死吧!” 她双眼通红,满眼无助和绝望。 “我不要!” 碰!赤影周身爆发出狂暴的气流,围拢的村民们如落叶般被掀飞! 她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猩红如血,木簪应声而断,长发如魔鬼狂舞。 “谁想让我死,就先下地狱!” 她仰天长啸,积压的恐惧与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啊——” 突然,她眼中恢复了神智。赤影缓缓看向四周,愣住了…… 四周已是一片死寂。爹娘倒在血泊中,幼弟小小的身子软软垂落。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杀的。”空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赤影猛地回头,空无一人。 “你变成了怪物。”声音又出现在另一侧。 她疯狂转身,只见沈青梧静静立在不远处,银丝手套泛着冷光。 “不是我!不是我!”赤影抱着头嘶吼,血泪从眼角滑落,“是他们逼我的!他们都想我死!” 沈青梧缓步上前,声音如寒泉击石:“看看你周围。现在,你与他们何异?” 赤影怔怔望着满地尸骸,突然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不是我!” ------------ 第一卷 第40章 天上掉下个公子 “不是我!”赤影猛地惊坐而起,冷汗浸湿了额发。 沈青梧担忧地俯身看她,阳光在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投下温柔的阴影:“赤影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看着眼前鲜活的面容,赤影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慌忙环顾四周——村民们还好好地坐在周围,爹娘正抱着弟弟在不远处关切地望着她,所有人都还活着。 方才那血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大口喘着气,仿佛还能感受到脖颈被掐住的窒息感。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赤影下意识一颤,转头对上沈青梧清澈的眼眸,那目光如春水般抚平了她心头的惊悸。 “别怕,”沈青梧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大家。” 这安抚让赤影渐渐平静下来,她喃喃道:“只是个噩梦……” “没事就好。”沈青梧浅浅一笑。 就在这时,小男孩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大姐姐!我身上的疱疹不见了!” 沈青梧立即执起他的手腕把脉,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 这一幕却像重锤击在赤影心上。 她猛地站起,踉跄后退。 那个梦是会发生的吗? “怎么样?”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沈青梧展颜一笑,声音清亮:“有效。” 山谷中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唯有赤影如遭雷击,呆立原地,脸色惨白。 “怎么了?”沈青梧察觉到她的异常,快步上前。 她暗中施展望气之术,发现赤影身体并无不适,可她的模样却很怪异。 “神仙姐姐。”赤影还不知道沈青梧的名义,她表情呆滞,机械般一个一个问出口,“是不是,我那一点血,只够缓解部分症状,并不能让一个人痊愈?” 一个小姑娘竟知道这个?沈青梧感到奇怪,却还是如实点头:“没错。” 赤影的心猛然坠入谷底。 她低垂下头,只觉全身冰凉。所以她还是要死…… 没人看见,她原本黑色的瞳孔竟然冒出了丝丝红气。 这时,那小男孩突然大叫起来:“神仙姐姐说,这点血不够救一个人!要很多很多血!” 欢呼声戛然而止。绝望如潮水般漫上每个人的脸庞,窃窃私语声在谷中回荡。 赤影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很快,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站出来,搓着手艰难道:“赤影,好孩子,你会救大家的吧?” “嗯。”赤影木然点头。 她缓缓闭上眼,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但这次她不要去伤害大家,她要牺牲自己。 “太好了!”男人欢呼,“我们商量好了,先救孩子们,年轻的。像我们这种快不行的就不救了。” 赤影惊讶地抬起头。她听见了什么? 一个老奶奶被搀扶着走出来,她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没错,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她牙都没了,说话含糊,可赤影清晰地听懂了她说的每个字。 爹娘抱着弟弟走到她面前,母亲颤抖着手轻抚她的脸颊:“影儿,是爹娘没用,要让你背负上这么沉重的使命……你弟弟还小,他也不要你的血,我们带他走。” “影儿,我的孩子,答应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父亲泣不成声,只是用力抱了抱她。 这……现在是梦吗?赤影身体僵硬,可眼泪已经率先夺眶而出,瞳孔中的红色也尽数散去。 “等等!” 清亮的声音划破悲恸的氛围,沈青梧目光灼灼地扫过众人: “谁说要吸干她的血了?” 她扬起手中的银针,唇边带着笃定的笑意:“你们当我药王谷传人是摆设吗?我只需取她一碗血做药引,辅以其他药材炼制成药就好。” 她环视着一张张绝望中重新燃起希望的脸,笑着一字一句道: “我承诺过,会带你们所有人离开这里——一个都不会少!” 沈青梧的话像一束光照进绝望的深渊,但随即而来的现实问题让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 "可是......"赤影怯生生地开口,"神仙姐姐,你哪里来那么多药材呢?" 沈青梧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众人期盼的眼神,最后落在自己不大的包裹上。 "赤影,你先别急。"她轻轻握住女孩颤抖的手,"让我想想办法。" 是趁着迷晕的官兵被发现前把大家带出去,还是她先出去炼制解药找援兵呢? 在等待血的结果时,沈青梧去查看过木墙。木墙和木门用了特殊的机关术,凭借她的力量打不开。 想走就只能从上方或者等有人打开门。 正想着,突然有人大喊:“天上是什么啊?” 沈青梧闻言仰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木制机关鸟正摇摇晃晃地掠过山谷上空。 “机关鸟?”沈青梧喃喃出声,话音刚落就听上方一声刺耳的断裂声。 眼看着机关鸟的右侧木翼竟从中折断,木鸟失去平衡,如断线的风筝般打着旋儿向下坠落。 沈青梧急忙将身边的赤影拉开:“快躲开!” 村民们也都赶紧四散开。 "轰——!" 木鸟重重砸落在谷底,激起漫天尘土。碎裂的木屑四散飞溅,其中一片飞向沈青梧,被她挥袖打开。 待尘埃稍散,只见一个青衣公子狼狈地从残骸中爬出。他看着约莫二十出头,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虽满身尘土,却难掩其清雅气质。 只是此时正因惊魂未定而瞪着眼睛。他拍着胸脯定了定心神,瞧着这里这么多人打量着自己,立即站起身,脸上浮起歉意的笑容。 “实在对不住,在下学艺不精,惊扰各位了。在下顾九卿,请问这里哪里有……” “顾九卿?”沈青梧双眸亮起,快步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的面容,“真的是你!” ------------ 第一卷 第41章 放火烧山 刚才她看到机关鸟时,脑海中闪过的就是这个名字,可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那个儿时她随师父去鬼市时,救回来的小子。 “你是……”顾九卿突然瞳孔猛缩,震惊不已,“姐姐!” 一瞬间,顾九卿的眼眶就红了,比沈青梧高出一个头的他抓住她的衣袖,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还带着委屈:“姐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你都长这么高了。”沈青梧下意识地抬手,伸向他的头,然后突然想到两人都不是小孩了,急忙收了回来。 她和顾九卿四目相对,一起笑了出来。 她有很多事想问顾九卿,也看得出顾九卿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眼下确实不是叙旧的时机。 她陡然看向摔坏的机关鸟,双眼发光:“你简直就是……老天送我的礼物!” “快,跟我来!”她忙带着顾九卿来到后面没有门的木墙前,“这个你能打开吗?” 顾九卿便是天生没有修炼机缘的人,但他从小就学习机关术,很小的时候在药王谷他就做过机关鸟。 只是那时他做的机关鸟还飞不起来。 顾九卿立即仔细查看,修长的手指在木墙上小心翼翼地摩挲。 “这木墙里有密集的青铜构件。九宫连环锁,还掺了墨家的非攻机关术……如果胡乱触碰,可能会出发自毁机关,让整个结构彻底锁死。”他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烁着遇到挑战时的兴奋光芒,“设计此机关的人,是个高手。不过……” 他看向沈青梧,语气沉稳却不容乐观:“姐姐,我能解。但这需要时间,至少要一个时辰,而且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只要能解就行了,沈青梧露出笑容:“好,你专心破解,我来护法。” 沈青梧示意村民们保持安静,告诉他们先带他们出去,才能找到足够的药材制药救大家。 村民们都很配合。 沈青梧则盘腿坐在顾九卿旁边,暗暗修炼。 顾九卿专心致志的破解,时不时传来“咔嗒”声,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突然,小灰落在了她肩头,轻啄她的脸。 她立即睁眼站起身来。 顾九卿见状,摸了把头上的汗珠转身问:“怎么了姐姐?” 沈青梧双眸盯着木墙外,朝他抬手:“你专心破解。我去看看。”说着她脚尖轻点,踏着山壁飞掠上去! 站在高处,沈青梧清楚地看到一黑压压一大群士兵正举着火把往这里来,大概有百人。带头的是孙满禄手下的属官。 她蹙眉,飞身回到山谷,快步走到顾九卿身边问:“还要多久?” “还有三转,姐姐。再给我半柱香的时间。”顾九卿说话时手上的动作都没停。 沈青梧心念来不及了,但不想给顾九卿增加压力,只笑着说:“好。” 然后转身喊:“大家都凑到这里来,等顾九卿打开木墙,立即冲出去!” 村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木墙快被拆开了,高兴地凑过来。年轻力壮的主动搀扶老弱,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生的希望。 沈青梧交代完又施展轻功飞了出去。她站在高处,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看着叶子随风落地的方向皱眉。 眼看着官兵们已经来到木门前,发现了被她迷晕的官兵。沈青梧身子低了低。 “出事了!”那个属官大喊,看上去无比慌张。 沈青梧不想听他说什么,立即把两个迷药丸塞到小灰爪子里。 小灰如法炮制,飞到官兵们上空把迷药丸捏碎。 张属官正看着迷晕的士兵思考着出了什么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 “张属官!天上有迷药!是那只鸟!”有人大喊。 张属官急忙抬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当即下令:“把它给我射下来!” 一瞬间,无数箭矢对准小灰,齐刷刷发射! 小灰忙扑腾翅膀,紧急躲避,好多次都贴着箭矢飞过。连隐藏在暗处的沈青梧都捏了一把汗。 好在小灰有惊无险地飞到了她手里。 “废物!连一只鸟都拿不下!”看着身后倒了将近一半官兵,张属官忍不住怒。 他脸上掠过一丝狠厉,猛地夺过身旁士兵手中的火把,声嘶力竭地吼道: “别管那只鸟了。放火!给我烧!把这里面所有的病人,统统给老子烧成灰烬!” “烧!” 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官兵们立刻行动。 下一刻,只听得一阵令人心悸的“嗖嗖嗖——”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箭,如同火蛇般,拖着耀眼的尾焰,朝着山谷内部覆盖式地抛射而去! 紧接着,更多浸透了火油的柴捆被奋力抛过木墙,重重砸落在地,瞬间爆开更大的火团。 干燥的草木、木质结构的墙体,遇到了明火与火油,如同饥渴的野兽遇到了鲜血,“轰”的一下,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窜高! 几乎瞬间,熊熊火光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着火了!快救火啊!” “他们放火烧山了!” “救命——!” 听着里面传来的哀嚎声,张属官双手背在身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原来都还在啊,在就好。只要他们死在这儿,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村民们见着火,都惊慌地往木墙边涌,几乎是人挤人。不少人都焦急地催促顾九卿,让他快点。 顾九卿满头大汗,余光不住地往身后瞟:“姐姐呢?” 姐姐不会出事吧?他手上动作停下,手缓缓下放,如果没有姐姐,这些人并不值得他救。 “顾九卿,快!”随着清亮的声音响起,沈青梧从天而降。 顾九卿顿时双眼发亮,转头继续努力地破解机关。 沈青梧则冲到所有村民前,运转内力…… 原本吹向村民们的风到了沈青梧面前,骤然调转方向,火焰的方向也随之调转。 村民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弱的白色身影,为他们撑起了一道屏障。 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外面的火箭还在不停发射,她撑不了太久。 “呃……”火势不断加大,她的手掌被灼伤。 众人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子在发抖。 “仙子!别管我们了!"一位被儿女搀扶着的老人颤声喊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来世再报!" "恩人快走吧!"抱着孩子的妇人泪流满面,"你有修为,带着顾公子从上面逃出去!" “走吧!别为我们这些将死之人白白送命了!” 哀求声此起彼伏,每个人此时都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但他们不想让无辜的人和他们一起死。 赤影更是扑到沈青梧身边,用力拉扯她的衣袖:“神仙姐姐,求你了,快走啊!” 沈青梧咬紧牙关,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内力正在急速消耗,前方的火墙已经开始摇曳不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嗒——轰隆!”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厚重的木墙突然从中裂开一道缝隙,随即缓缓向两侧滑开! “通了!姐姐,门开了!”顾九卿惊喜的呼喊传来。 "快走!"沈青梧强提最后一口内力,将汹涌的火势再度逼退数尺,“所有人,跟上顾九卿!” 然而下一刻,她身形猛地一晃,护持众人的内力屏障瞬间溃散。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眼看就要将她灼伤。 "姐姐!"顾九卿惊呼一声,正要冲上前。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道紫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夜空,凌厉的掌风后发先至,竟将汹涌的火龙硬生生劈开一条通道! ------------ 第一卷 第42章 被和王发现有修为 热浪扑面,沈青梧下意识后退,腰间却猛地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锢住。 和王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低沉中带着审视:“这还是那会随时折断的小草吗?” 沈青梧浑身一僵,脑中轰鸣: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见了多少? 发现她用内力顶住大火了吗? 不等她反应,数十道黑影已从天而降,一半翻沙灭火,一半直扑山壁源头。训练有素,不过瞬息之间。 她试图挣脱,那手臂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本王恰好在附近,”夜宸俯身,气息几乎喷在她耳廓,目光如炬,“看见有火光便带人来查看,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个了不起的事情。” 他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那兴味盎然的打量,比周围的烈火更让沈青梧窒息。 “姐姐!” 顾九卿疾步而来,一把将她从和王怀中拽出,用自己隔开了两人。“你没事吧?我看看你的手。” 看见顾九卿她双眸突然发亮,反手紧紧抓住他小臂,用力捏,并俯身咳嗽起来:“没事……咳咳……多亏有你的机关……才……让我能帮大家挡片刻大火……” “咳咳咳……就是那机关不慎被火烧毁了。” 顾九卿立即会意:“机关哪有姐姐重要?不碍事。” 沈青梧咳得浑身颤抖,几乎站不住,哑声道:“小九,这里烟太呛了,我受不住……” “姐姐!”顾九卿紧张不已,仓皇用袖子遮挡住她口鼻,“你身子还是这么弱,我扶你去安全的地方。” 沈青梧一边咳一边点头,回头见和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和王殿下,幸亏你来了……咳咳……还请不要放过放火之人,他们有猫腻。” 夜宸视线下垂,落在沈青梧搭在青衫男子胳膊的手上。 “礼数周全的沈大小姐连我的伞都不肯撑,此刻却如此自然地撑着别人的胳膊?” 沈青梧皱眉,如此紧要关头,还在乎这点小事?不过她还是松了手,解释道:“殿下,这是我弟弟。” 夜宸眉梢微挑,目光转向顾九卿:“你年方十七,他看着至少弱冠有余,是你哪门子的弟弟?” 沈青梧顿感无奈,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你没看见姐姐被烟熏得受不住了吗?”顾九卿面色不愉,一边继续为沈青梧扇风,一边挡在她身前,“当务之急是让姐姐离开这里,去呼吸顺畅的地方!” 沈青梧朝顾九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干得漂亮! 她轻轻对夜宸福身:“此地事宜,拜托和王殿下主持。”说罢,她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顾九卿则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仿佛怕她摔了似的。 “神仙姐姐!” 不远处安全地带,村民们正翘首以盼,赤影第一个跑着迎上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沈青梧手上被火燎出的红痕,心疼的唇角微微发抖。 “刚才那位是和王殿下,有他在,大家就安全了,不必再奔逃。”沈青梧宽慰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 “都好着呢。” “多亏了神仙姐姐和顾公子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回应,唯有赤影仍紧紧盯着沈青梧的手,眼圈泛红。沈青梧回头看见夜宸已不在原处,忙俯身贴近赤影耳边,低声道:“你悄悄告诉大家,务必替我保守秘密,绝不能让人知道我身负修为,否则会给我带来天大的麻烦。” 赤影一听神仙姐姐会有危险,用力点头,立刻转身悄声传递消息。 沈青梧则找了个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下,正想从自己裙摆上撕下布条,一块干净的青色衣摆已递到她面前。 “姐姐,撕我的。”顾九卿在她身侧坐下,目光恳切认真,“我是男人,衣衫粗陋,无妨的。” 沈青梧略一思索,觉得有理,更何况两人之间无需客套,便麻利地从他衣摆撕下两条布,熟练地包扎起来。 “小九,关于我隐藏修为的事……” “姐姐不必向我解释。”顾九卿打断她,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出身鬼市,最明白人各有难处。无论姐姐想做什么,小九都会站在姐姐这边,尽全力相助。” 沈青梧心头一暖,报以一笑:“对了,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还有,你小子如今在鬼市混得风生水起啊,我拿着你送的曼陀罗簪,竟成了鬼市的座上宾。” 顾九卿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多亏新鬼王赏识,他颇为看重我的机关术。我本在邻近山头试验新制的机关鸟,谁知它中途故障,跌落在这山谷……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让我重逢了姐姐!”他越说越激动,双眼熠熠生辉,“姐姐,这定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 “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沈青梧被他逗得莞尔。 “你不觉得,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装嫩喊人‘姐姐’,很令人作呕吗?” 一道慵懒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吓了沈青梧一跳,她回身瞧见是和王,忍不住轻声抱怨:“和王殿下,你怎么总是这般神出鬼没的。会吓死人的。” “那是因为你们聊得太过投入。”夜宸信步走到两人面前,随意地单膝蹲下,与坐着的沈青梧平视。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淌在他暗紫绣金的锦袍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夜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平添几分不羁。 “火已扑灭,纵火者具已拿下,沈大小姐接下来有何指示?” 他眸子就那样炽热又闪亮地盯着沈青梧,叫沈青梧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往后仰。 平时她觉得和王有些强势逼人,可现在蹲在她面前请示她是在? 不过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夜宸这张俊美无俦的脸,都让她心生赞叹。 虽是皇帝的弟弟,可今年也才二十有二,正值韶华。 “沈大小姐看够了吗?”夜宸唇角倏然扬起,眼底流转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与得意。 “咳咳……”沈青梧忙敛下眼眸,掩饰性地轻咳两声,耳尖微微泛红,“先将那些纵火者严密看管起来,防止他们同伙前来报信或灭口。” 她稳了稳心神,条理清晰地安排:“请殿下分派部分人手,妥善安置这些患病的村民。殿下放心,此疫病只要不直接接触患者创口脓液,便不会被传染。”她继续道,“剩余人手,随我即刻前往平宁郡,缉拿郡守孙满禄及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差,厘清罪责!” “行。听你的。”夜宸干脆利落地起身,随即朝沈青梧伸出手,掌心向上。 顾九卿见状,也不甘示弱地立刻站起,因起身太急还微微踉跄了一下。他迅速稳住身形,同样朝沈青梧伸出手:“姐姐,我拉你起来。” 沈青梧看看和王又看看顾九卿,自己站了起来。 ------------ 第一卷 第43章 入虎穴 她无奈地轻吸一口气,自己撑着膝盖站起身,晃了晃包扎好的手:“多谢二位好意,但我伤的只是手,不碍事。” 她莫名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微妙,仿佛水火不容,可这分明是初次见面。 夜宸神色自若地收回手,目光淡淡扫过顾九卿:“你并无内力修为,跟去亦是凶险。留下来,协助安顿村民更为妥当。” “我要跟着姐姐!我精通机关术,定能帮上忙!”顾九卿挺直脊背,脸上写满坚决。 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沈青梧立刻站到两人中间打断这无声的较量:“那个……小九,”她转向顾九卿,语气温和,“我确实不放心村民们独自在此,需要信得过的人照看。” 顾九卿眼神黯了黯,微微垂头,最终还是应下:“……好,那我帮姐姐照顾好大家。” “拜托你了。”沈青梧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跃上侍卫牵来的骏马,一拉缰绳,朝着平宁郡方向疾驰而去。 夜宸与她并排齐驱,夜风拂过两人的衣袂。沈青梧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殿下,我不知道你为何对顾九卿抱有敌意,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本王就是不明白一个大男人为何叫你姐姐,这般作态,倒像是花楼里那些讨恩客欢心的小娘子。” 原本想要解释此事的沈青梧闻言,眉头瞬间蹙起,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怒气:“他是我重要的朋友!请殿下慎言!驾!” 说罢,她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吃痛,速度骤增,瞬间将夜宸甩在身后。 皇家人果然都高傲自大。 月光下,白色的身影在林间策马疾驰,如山间精灵。 不多时,沈青梧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稳稳停在了紧闭的平宁郡城门前。 她仰起头,清冽的目光扫过城头在火把光影中晃动、如同鬼影般的守军。 “开门!快开门啊!”她扯着嗓子呼喊,声音刻意带着娇弱与惊惶,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守军很快被惊动,那名把总探出头,借着墙头火盆的光亮见是去而复返的沈青梧,脸上写满了错愕。 “沈小姐?您、您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我……我路上遇到了劫匪!”沈青梧此刻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衣衫和脸颊都沾染着尘土,神色仓皇无助,“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快开门让我进去!”她声音带着哭腔,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发抖,显得楚楚可怜。 她仰头看着上面,半天才等到回应:“请沈小姐稍安勿躁,我这就去禀告郡守大人!” 沈青梧拉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垂眸瞬间,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听赤影说完疫病来源,她就意识到这并不简单。孙满禄和那个医士怕是在用人体研究什么东西。 考虑到城内还有百姓,和王带的人手也有限,强攻并非良策,所以沈青梧决定先只身潜入。没准儿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等了好一会儿,那沉重的城门才在刺耳的“嘎吱”声中,不情不愿地开启一道狭窄的缝隙,依旧仅容一人一马通过。 孙满禄那张堆满假笑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让沈小姐受惊了!快请进,快请进!” 暗处,一双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后,紧接着城门紧闭,深深皱起眉头。 “分散到城墙四周,一有风吹草动,释放信号。”他低声下令。 数道身影在黑夜中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开。 夜宸则继续屏息凝神地盯着城门处。 这小草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沈小姐受惊了,快些休息吧。”孙满禄把浑身发抖的沈青梧带到她之前休息的那间厢房,停在门外,“我派几名官兵守在院外,沈小姐大可安心。” 他说话时低着头,沈青梧没看见他眼底的一抹狠厉。只点头称谢,然后关上房门。 很快,她门外就多了几道身影,还响起了一道清晰的落锁声。 沈青梧立刻扑到门边,用力推搡,房门纹丝不动。她立刻换上惊慌失措的语调,带着哭腔拍打门板:“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锁门?快开门!放我出去!” “沈小姐,”门外一个官兵的声音靠近,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郡守大人有令,此举全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防止匪徒同党潜入。您还是省些力气,早些安寝吧。” 说完,脚步声便远去了,任她再如何拍打呼喊,外面都再无回应,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而此时,府衙的一处密室内,孙满禄正在和一个长胡子男人坐在满是佳肴的桌前喝酒,双手捧着酒杯,满眼尊敬:“周道长,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她关起来了,放心,那不过是个弱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弱女子?”被称作周道长的男子冷哼一声,端坐如钟,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使得他的表情愈发阴沉,“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沈文志的嫡女!那个战功赫赫的勇毅侯沈文志!” “什、什么?”孙满禄手猛地一颤,杯中酒液险些泼洒出来,脸色瞬间煞白,“她……她是侯府千金?那、那……下官是不是该立刻把她放了?” “放?”周道长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狂跳,他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放虎归山,等你我满门抄斩吗?你动动你的猪脑子!你以为她真遇到劫匪了?你一接她回来我都闻到了你身上沾着烧焦的草木味!恐怕她是撞破你放火烧人了。” 他越说语气越是阴森:“想不到这沈家丫头竟有如此胆色,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说着周道长葱花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脸上浮现出残忍而阴险的笑容:“正好多一人给我试药。” 孙满禄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颗药丸,喉结滚动了一下,双手颤抖着接了过来。 “只要平宁郡的事彻底平息,我自会向主人给你多讨几颗灵药。孙大人……你想提升修为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孙满禄盯着药丸的眼陡然变得狠厉。 …… 沈青梧盘腿端坐在房内,一边修炼一边等待着什么。 她倒是疏忽了,没想到这个孙满禄竟然能识破她。可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把她关着。 “把门打开,郡守大人特意命人给沈小姐熬了安神汤,让她务必喝下。” ------------ 第一卷 第44章 囚笼之鸟 他们来了。 “吱呀——”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名官兵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还没开口,只瞧见床榻上隆起的身影。 “这就睡着了?”官兵疑惑地端着药碗走向床榻。 他站在床榻边呼叫:“沈小姐,请喝安神汤。” 这时,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自身后的房梁上倒挂而下 “唔!” 一声极其短促沉闷的哼声响起。沈青梧手起掌落,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利落地劈在他的颈后要穴。 她随即轻盈翻身落地,足尖巧妙地向上一勾,稳稳接住了那只即将倾覆的药碗,同时快速拉到了官兵软倒的胳膊,运起巧劲,将他沉重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安置在地上。 沈青梧这才垂眸,看向手中那碗几乎泼洒出来的“安神汤”。她将碗沿凑近鼻端,只轻轻一嗅,便骤然蹙紧了眉头。 这药的味道像是……她曾在古书里看到过的“牵机傀儡丹”! 服用者不会立刻毙命,而是会神智渐失,心神被下药者一步步蚕食、掌控,最终沦为言听计从、没有自我思想的活傀儡,连血肉都会慢慢僵化,如同提线木偶! 竟然是如此歹毒的药! 但现在这药并不完整,吃了之后就会村民们患的疫病那般。 恐怕他们就是在用村民们炼药!她陡然想起赤影,她没有那些不良反应,或许她就是……成功案例。 可她的望气之术为何会察觉不到? 沈青梧思索片刻,快速换上官兵的外袍和头盔,然后把他安放在床上蒙上被子,再倒掉药,端着药碗,低头走出房间。 院中另外两名官兵见她出来,并未生疑,只当同伴已经办完差事。 沈青梧穿过众官兵,不动声色地走到暗处,吹响口哨。 小灰很快就扑腾着翅膀出现在她头顶,她凑在小灰耳边说了些什么,小灰展翅飞起来,在城中寻找着什么。 沈青梧同时借助官兵的装扮在城内,尤其是府衙四周探寻。 炼这种药绝对不会在光明正大的地方,城内必有密室。 小灰的嗅觉比她还灵,即使埋地三尺,它也能闻到。 很快,头顶传来清脆地鸟叫声,随后沈青梧就看见小灰飞向府衙内,在一间屋顶上方盘旋。 沈青梧唇角一勾,朝着那出屋顶就走过去,小灰却在她走近之前就飞向城门外…… 府衙内官兵巡逻密切,她刚靠近那间屋子就被叫住。 “站住。”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名看似是小头目的官兵走了过来,目光狐疑地打量着她。 “换岗时辰未到,你在这里晃悠什么?手里的碗怎么回事?” 沈青梧低着头转身,刻意压低声音:“我奉郡守之命去给那个沈小姐送药,郡守说送完让我来这里找他。” 那人紧盯着她,突然抽出腰间宝剑:“郡守从来不让别人靠近这个房间!” 沈青梧快速后退,心下一凛,直接把药碗朝官兵脸上砸去! 紧接着就听他大喊:“快来人!有人闯入!” 府衙内官兵本来就多,这样一喊,瞬间纷纷聚集过来,很快就把沈青梧包围在中间。 而那房屋的门也在此时打开了。 孙满禄和周道长从里面走出来。孙满禄气急败坏地大喊:“谁?是谁?!” 见状,沈青梧也不再决定隐瞒,直接把头盔摘掉,露出精致又苍白的笑容。 孙满禄表情瞬间变得惊讶:“沈小姐?”他视线落在打翻的碗上,彻底撕破伪装的面孔,“沈小姐,人太聪明了不好。你说你干嘛回来呢?” 他脸上的肉随着他的笑容抽动,眼神恶心:“我是真不舍得伤害你这样的美人儿。不过你倒是有点本事,竟然没喝药,还能逃出来。” 沈青梧冷冷地看着孙满禄身边的人:“这位……医士?”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准确的说是毒药味。 “我好歹我是出自药王谷,用给我下药的招数,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孙满禄见自己被忽视,眉头顿时拧在一起,面色羞红。 周道长却发出长笑:“哈哈哈哈……我没想暗中给你下药。”说着他笑容陡然消失,眼神变狠,“我是想强制喂你吃!” 他瞪向孙满禄,命令道:“还不动手?” 孙满禄立即挥手:“把她拿下!” 见着官兵们朝她冲上来,沈青梧面色凝重,一脚后撤,刚想运转内力却陡然顿住,抬头看了看天空。 孙满禄哈哈大笑:“堂堂大将军的女儿,竟然被吓得一动不动!”他朝旁边的周道长笑的谄媚,“我就说她不足为惧。” 沈青梧轻而易举就被抓住了,身上被绑上绳子,双手被绑在身后。 周道长一脸阴邪地看着她,指着孙满禄吩咐道:“你把她带进来,我要亲自拿他试药。” 被使唤,孙满禄感觉很没面子。可他又没办法,只好怒斥着屏退官兵,亲自把沈青梧压了进去,绑在凳子上。 周道长再次拿出一颗绿色的丹药,向她靠近:“这次,你不得不吃了吧?” ------------ 第一卷 第45章 沈青梧挑拨离间 沈青梧的身体微微颤抖,拼尽全力将头向后仰,试图远离那不断逼近的绿色丹药,眼中满是惊惧。 “周道长您瞧她吓的,”一旁的孙满禄捧着酒杯,醉眼朦胧地嗤笑,“哪有半点大将军之女的样子?哈哈哈哈……” 周道长冷哼一声,一手用力捏住沈青梧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给我吞下去!” 沈青梧拼命摇头躲避,就在那绿色药丸即将触到唇边的瞬间,沈青梧猛地嘶声喊道:“我可以帮你们炼药!” 周道长的手停住,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帮我们?” “你们用这么多人试药都失败了,给我服下也是浪费。”她急促地喘息,额角沁出细密冷汗,“我师承药王谷,精通药理。若让我参与炼制,定能事半功倍。” 见被称为周道长的人持药的手缓缓垂下,沈青梧就知晓他动摇了。 “咳咳咳……反正我也没有内力,你们想杀了我很简单。”她病弱模样尽显,看上去弱不禁风。 “别听她的!”孙满禄猛然拍桌站起来,一张嘴满满的酒味,“周道长,她是朝廷派来的,可不能让她活着。” 周道长直起身,沉吟不语。他得知朝廷要派人来之后,就调查过这个沈青梧,确实是个病弱无力、无法修炼的废物。 沈青梧敏锐地捕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突然吐出五个字:“天机傀儡丹!” 周道长瞳孔骤缩,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逼人:“你知道这个丹药?” 沈青梧唇角微微发颤:“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我还依稀记得一些方子。” 说完沈青梧肩膀吃痛,她皱眉看向眼前癫狂的男人,眼眶里涌出眼泪,宛若受惊的小鹿:“我只想活着,咳咳咳……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周道长死死盯着她,片刻后,开始动手解她身上的绳子。 孙满禄伸手试图劝阻:“周……周道长,你都做不出来的丹药,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用?” “碰!”周道长回身一拳打在孙满禄脸上,把他打得踉跄后退摔在地上,“你个废物!你也不看看你把主人交待你的事干成了什么鬼样子,现在还敢对我指手画脚?” 说着又上前补了一脚,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呃……”孙满禄身体蜷缩成了一个球,不敢反抗,可心里却在大骂周道长: 狗仗人势的东西!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得主人看重就作威作福,修为还没我一个吃药的人高! 早晚弄死你! 周道长此时已经解开了沈青梧身上的绳索,但把她双脚用铁链锁了起来,仅供她小步行走。 他把纸笔摊开在沈青梧面前,指着纸面命令她:“写!把你记得的都写下来!只要我试过有用,就留你一条命。” “但是回去,就别想了。你只能选择为我们做事。” 沈青梧颤抖着手握住毛笔,声音细若游丝:“只要……只要能活着就好……” 周道长看着她这副模样,不屑地勾起嘴角。还以为是个有胆色的,原来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若是她真能助他炼成天机傀儡丹……那就让她成为第一个傀儡。这么个美人儿做成傀儡,他岂不是能夜夜享受? 想着,他眼中泛起淫邪的神色。 沈青梧动手写下药材,在真实药材中,刻意把重要的几味写错,又调整了剂量。 她要让这副药方既真实可信,又要确保丹药绝对练不成。 “我……就记得这些。”她把药方双手奉上。 周道长立即仔细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原来要用这几味药,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激动不已:“郡守大人好好在这守着,我现在就要去试试这药方!” 他刚走两步,突然转身回来,癫狂地盯着沈青梧:“你最好没有耍花招,我的惩罚手段可是很残忍的。” 沈青梧害怕地瑟缩,嘴里说着:“不敢。”实则垂下的眸子冷光闪烁。 她改的那几味药还真的会产生一点点不一样的效果,可这位王道长显然没看出来。 看来他并不是多厉害的医士。 正想着,沈青梧感受到一股恶心的目光,她侧头,发现醉醺醺的孙满禄正色眯眯地盯着她。 “哈……”孙满禄把手里酒杯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沈青梧走过来,“我……嗝……还没尝过京城贵女的滋味呢……嘿嘿……” 看着他嘴角流出的口水,沈青梧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神情。却激怒了孙满禄。 “你也看不起老子!”孙满禄心头“蹭!”地窜起一股怒火,两手抓住桌子用力一掀。 满桌菜肴撒了一地。 “您是平宁郡的郡守大人,理应是平宁郡的老大啊。”沈青梧起身,不动声色地和孙满禄拉开距离,面上含笑,眉眼温柔。 “您看您高大威武,又管理着衙署这么多人,手中有官差,干嘛怕他一个?医士嘛,世上多的是。” 孙满禄满脸涨红,晃晃悠悠,指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挑拨离间!” 沈青梧耸肩:“随你怎么认为。反正我是觉得他没把你当人。你说如果,他炼制出丹药后,你抢过来送给你们嘴里那个主人……” 沈青梧的话音如丝如缕,悄然钻进孙满禄被酒精和愤懑浸泡的心里。 她迎着孙满禄浑浊的目光,向前踏了一小步,铁链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她眼神像带着钩子,声音压得又轻又软,仿佛在分享一个独属于两人的秘密: “郡守大人,您想想……那时,立下头功的是谁?扬眉吐气的又是谁?我想你们那个主人应该只在乎这丹药,谁拿给他,谁就是能成大事的‘英雄’。” 她的话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孙满禄心底积压已久的干柴。 他怔在原地,充血的眼睛里,愤怒渐渐被一种贪婪的、跃跃欲试的光芒所取代。 他陡然看向沈青梧:“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企图?” “哪有啊,就是单纯地觉得周道长太过分。实不相瞒,我刚才给周道长的是完整药方,医士在炼药时全神贯注,破绽百出。郡守大人错过这个机会,丹药就会被他拿到了。” ------------ 第一卷 第46章 都是我的狗 铁链“哐当”一声锁住沈青梧的手腕,孙满禄眼底挣扎与杀意交织,然后踉跄着出去了。 地牢重归寂静,只剩烛火噼啪。 沈青梧脸上伪装的惊恐瞬间褪去,眸色沉静如水。 她扭动手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大家对她没有内力的事深信不疑。这种普通的铁链也只能锁住灵境之下的人。 锁不住她。 只不过,她现在更担心自己若是修为暴露对他们产生威胁,打草惊蛇,会逼得那妖道狗急跳墙,拉着全村人陪葬。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听起来,他们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指使者,竟然研制“天机傀儡丹”这么阴险的东西……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梧耳廓微动,听到了几声熟悉的鸟叫声。 不多时,地牢门被猛地撞开! “你个小妮子竟敢跟我耍花招!”周道长气冲冲走进来,而他身后还跟着孙满禄。 孙满禄低垂着头,看上去酒倒是醒了不少。 “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歹毒。”周道长在沈青梧面前站定,阴冷的目光扫过她,“竟用那么低劣的挑拨手段?哼,也不看看孙满禄是个什么货色,给他十个胆子,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吗?” 他身后的孙满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头垂得更低。 周道长余光扫过孙满禄的窝囊样,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玉瓶,从里面倒出个色泽猩红的丹药。 他捏着丹药,逼近沈青梧,眼神阴险又狂热:“既然你这么不乖,那就由你来尝尝你自己药方练出来的天机傀儡丹吧!” 说着他伸手作势要捏住沈青梧的下巴。 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沈青梧的刹那,被绑住手脚坐在椅子上的沈青梧突然向后翻去,连带着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她侧身一滚坐起来,病弱的娇容上多了一份孤注一掷的疯狂:“周道长医术还需精进,竟然没有察觉,我给你的药方中,有几味药混合起来散发出的味道,会让人内力暂时消失半个时辰。” “什么?!”周道长瞳孔骤缩,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他急忙运转内力,果然往日奔腾的内力此刻竟如同死水! 一股冰冷的恐惧涌上来,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吞噬。 他竟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你找死!”周道长面容因暴怒而扭曲,伸手就朝沈青梧扑去,“我掐死你!” 就算没有内力,对付这么一个病秧子也绰绰有余! 沈青梧眸中寒光一闪,眼见一双手袭来,被铁链束缚的双手猛地向上交叉抵挡,然后手腕一转,用铁链绞住了周道长的双手。 周道长冷嗤:“雕虫小技!”他双手成拳并不挣脱铁链而是继续直冲沈青梧面门。 同没内力,可男女力量差异可不是一星半点。沈青梧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就挡不住了。 她猛地蹬地,向后滑开半尺,手松懈的刹那,拳头带着恶风从她鼻尖前擦过。 她连忙接着后滑之势腰部发力,被缚的双腿如蝎尾般骤然踢出,精准地踹向周道长小腿胫骨的足三里穴。 “呃!”周道长只觉小腿一阵酸麻刺痛,随即涌向全身。 沈青梧用力一踢把他踹倒。 “好啊你个贱人,以为负隅顽抗有用吗?”周道长呕吼着爬起来,“我今天非要把你训成我身边一条乖巧听话的狗不可!” 他抄起旁边的凳子冲上去,沈青梧快速抬腿踢上凳子抵住。 周道长更是咬牙,扎着马步俯身用力往前顶! 沈青梧紧咬牙关,双腿微微发抖:“看来周道长还真不把自己的同伴当人啊,真不敢想象竟然还会有人对你衷心?” “哈哈哈哈……还拿你们名门正派那套来教育我了,做我的狗都是你们的荣幸!” 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 沈青梧抵挡不住,被硬生生怼到墙上,吃痛发出闷哼声。 而她双腿则和身体对折,连同双手一起,被椅子腿囚困住。 “呵,这下你没办法了吧?”周道长得意的大笑,立即用身体狠狠压住椅子,一手凶狠地掐住她的脖颈,“求我……说你是我的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青梧难以呼吸,大喊:“做人要有尊严!我才不会给别人当狗!别让我抓到机会,否则我非要杀了你!” “呵……看看你现在狼狈无助又不服气的样子,和野狗有什么区别?”说着他手上用力,面部也越发狰狞,“求不求?在我掐死你之前不松口,可就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喽……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道长越发癫狂,手上不断用力。而沈青梧早就运转起了内力,只是他在等…… “啊!”突然,周道长嘴里喷出一口血飞溅到沈青梧脸上,他掐着沈青梧的手松了,身体也缓慢滑下去。 失去舒服,沈青梧立即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她抬眸,看向单手成掌,愣在原地的孙满禄。 他那一掌几乎击碎了周道长的心脏。 周道长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孙满禄:“你……你……” 孙满禄慌张木然的双目在周道长的呼喊下回过神来,却陡然被愤怒褫夺,挥舞起拳头疯狂砸向周道长。 “啊!啊!啊!”嘴里还不断发泄般吼叫着。 沈青梧吐了口气。她只是不断给孙满禄心里发芽的念头浇水,促使它快速生长。 片刻后,孙满禄才停下,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而周道长的胸腔部位已经血肉模糊。 孙满禄大喘了几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捡起地上滚落的丹药:“有了丹药主人就会看中我。而你……”她陡然看向沈青梧,“也得死!” 沈青梧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郡守大人,不如仔细听听外面的动静呢?” ------------ 第一卷 第47章 双双生气 “什么?”孙满禄现在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打斗声,他眼中惊慌掩饰不住,“你还有帮手?” 正说着,门口响起脚步声。 孙满禄立即跑到沈青梧身边,单手把她拎起来,一手抓住她的脖子。 沈青梧紧紧闭眼,怎么又是掐脖子? 很快,就听到和王那漫不经心的声音:“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孙满禄不知道夜宸的身份,但能感受到他身上强大的气势:“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她!” “你觉得本王会在乎一根小草的性命吗?” 就算知道和王不会不管她,沈青梧也觉得他说话很欠揍。 孙满禄的手一抖:“王?” 沈青梧睁开眼,抿唇一笑:“陛下最小的弟弟,和王殿下。” “啊?”平宁郡怎么会来这么大的人物?! 孙满禄愣神之际,一道身影闪到他身后,扣住他脖颈把他摔到了一边。 夜宸垂眸,一手抓住沈青梧双手间的铁链,一脚踩住她双脚间的铁链…… 下一瞬。 “砰!” 铁链齐齐碎开。 沈青梧白皙的脖颈被掐出一圈青紫,夜宸视线落在上面,微微皱眉,一脚狠狠踩在孙满禄背上。 只听“啊——”一声惨叫,孙满禄的肋骨断了两根。 疼痛和滔天的恐惧围绕着他,孙满禄知道自己完了。他现在悔恨无比,最初就不应该放沈青梧进来! 要不是看她是个孤身柔弱的大小姐,他岂会如此掉以轻心? “这人在这里炼制天机傀儡丹。”沈青梧已走到周道长的尸首旁,“听上去他们还有个主人,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说着沈青梧俯身伸出手,想翻翻看。 胳膊却突然被人拉住。 沈青梧疑惑抬头,看着和王。 这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对着夜宸抱拳:“主子,外面的官差都已经拿下了,没有伤到村民们。” 说着,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自家主子抓着沈大小姐胳膊的手上,微微吃惊。 他看到了什么?主子是在搀扶沈大小姐?他什么时候学会关心别人了? “青锋,把他……”夜宸冷冽的目光扫向颤抖的孙满禄,“带下去好生审问。” 他一认真起来,身上就多了股严峻的气势,皇家威严在他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还带着股狂傲。 以至于“好生审问”四个字就把孙满禄吓得差点尿裤子。 “还有,找人把这具尸体拖下去,好生查验。” “是!”青锋领命,立即去拖地上的孙满禄。 夜宸则拉着沈青梧的胳膊直接往外走。 “我自己会走。”沈青梧扭动胳膊,尝试反抗。 反抗失败。 她要小跑才跟得上夜宸的步伐,明明自己才脱险又被这样对待,让她心生怨气。 “你不是不管我死活吗?夜宸!” 夜宸的脚步陡然停下,以至于沈青梧差点撞到他身上,好在自己反应也够快。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屋外,天色都已经亮了。 小灰看见沈青梧立即高兴地飞过来。看到主人的胳膊被拉着,直接扑腾着翅膀去啄夜宸的手。 夜宸这才松开:“你这只鸟倒是护主。” 一个多时辰前,就是这只鸟飞来跟他说。 “行动。我带路!保护百姓!” “主人拖住了郡守。” 沈青梧只身闯进城门前,也是这只鸟过来告诉他。 “主人探路,你们等信号!” 否则他怎么会让一个弱女子只身冒险?这不是君子所为!不,这不是人所为。 但是沈青梧已经进去,他担心冒泡闯入会危及沈青梧安危,才强忍着按兵不动。 甚至他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会听她的,真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 这只鸟倒是神奇,竟摸透了城内官差的位置,带着他们袭击了一处官差。然后自己让手下换上官差的衣裳,说是郡守的命令把村民们转移出城,实则带去了安全地方,然后再攻得城。 即使他带的侍卫不多,可个个都在灵境,对付百十来个官差不在话下。 “那当然。”沈青梧轻抚着小灰的头,“这可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它能学人舌,能听得懂我说话,鼻子还灵。” 一说起自己的小灰来,沈青梧唇角忍不住上扬,夸宝贝似的。 而小灰似乎也听懂了主人在夸自己,一个劲儿地蹭沈青梧手心。 夜宸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直到青锋来汇报:“主子,已派人往京城送信禀告这里的情况,官差们和郡守暂时都被关进了府衙地牢。尸体也已妥善处置。” 说罢,他垂头等着主人下一步的命令。 夜宸却看向沈青梧:“你准备怎么办?” 青锋瞳孔微弱,面上不显,心里咆哮: 主人再问别人的意见吗?他不会是听错了吧?他不是连皇上的话都不听吗? 沈青梧逗弄小灰的手停下,沉吟片刻道:“既然村子安全了,就让村民们都回来吧。不过要把生病的和没生病的隔离好。我再给你们一些银票,麻烦你们按照我写的方子买药过来。我直接在村子里制药。” 她知道他们还要等朝廷的人来接管这边的人和事。 青锋不敢回应,看向自家主子,居然看见自家主子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这还是他家主子吗?他家那个狂傲毒舌冷墨的主子呢? 他压下心头震惊:“遵命。” 有和王的侍卫帮忙,她就清闲多了。不过她想到和王方才那般举动,心里还有些不悦,轻点着小灰脑袋道:“那我们先去找找炼药的地方好工具吧。” 说罢转身直接走了,别说打招呼了,看都没看和王一眼。 和王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气笑了。 很快沈青梧便找到药房,是之前周道长炼药用的地方,东西齐全,还有许多珍稀药材,都是用来练那个邪丹的。 不过有些自己也能用……沈青梧动手规整起来,放小灰自己飞着玩去了。它喜欢自由,食物也是自己捕猎。 快收拾完的时候,她起身瞧见和王站在门口,她皱眉:“和王殿下有事吗?” “姐姐!”一道欢快的声音随之响起。 ------------ 第一卷 第48章 功成身未退 顾九卿小跑着过来,双眼亮晶晶的:“村民们都安全回村了,也都安置好了!大家都期盼着赶紧治好病,好和家人团聚呢。” 听到好消息沈青梧则高兴,满眼感激:“谢谢你啊小九。” 顾九卿摆手:“能帮到姐姐就是应该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沈青梧朝四周看了一圈,指着一堆新送到的药材:“你帮我把这些碾碎。”之前在药王谷时,顾九卿就经常帮她做这些杂事,她那时就使唤惯了,现在使唤起来也觉得得心应手。 “好嘞!”顾九卿撸起袖子就开干。 沈青梧再一转头,发现和王不见了。不过现在自己也顾不上他,沈青梧动手开始制药。 从早一直忙到晚上,除了中间去找赤影取过一次血之外,她都没离开过药房。 终于熬制出了十大锅汤药。 汗液几乎把她全身的衣服浸湿,她胳膊甚至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药制完,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吩咐听和王命令一起打下手的青锋:“多派些人把这些药给生病的村民们分着喝了,大人一碗,十六岁以下的半碗足以。” 她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青锋点头:“明白。” 很快,一群侍卫围着药房盛药,连消失了一天的和王也出现了。 她见和王端起一个碗也要去送,忍不住讶异地看着他,然后就看见和王对她……笑了笑? 神经。 她都要累死了。 “姐姐,喝口茶。”顾九卿端着茶水过来送到她面前,还拿着个扇子给她扇风。 清凉的风顿时消解了她不少疲惫,沈青梧舒服的闭眼享受,感动不已:“小九,还是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那当然,我跟姐姐心有灵犀!” 等沈青梧睁眼的时候,发现和王站着的地方放着一碗药,而和王不见了。 沈青梧皱了皱眉,立即指着这碗药叫人:“这里还有一碗,不要浪费!” 她做的很辛苦的。 “好了小九可以了。”沈青梧扶着墙起身,这身汗再怎么扇风也不如洗澡舒服,“今天你也辛苦了,快些休息吧,我想去休息了。” 她说话时还在活动自己的胳膊。 是真的累了。 “好,姐姐!那你快去休息!”顾九卿一直微笑地看着沈青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自己才离开。 沈青梧自己烧水洗了澡后,躺下便睡着了。 次日醒时,已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舒爽! “得去看看村民们如何了,现在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沈青梧想着换好衣服,推开房门—— 怔在原地。 她打开门时看到门前站满了人,在看见她开门后纷纷跪下。 “恩人啊!神仙!” “多谢恩人救我们性命!” “神仙保佑!” 感谢声此起彼伏。 沈青梧既感动又激动,鼻头涌上一股酸意,还有些手足无措:“快请起!快请起!” 她俯身去扶前排的人:“大家不必如此。治病本就是医者之责,我岂会弃你们于不顾?” 众人纷纷起身,看着他们抹眼泪,沈青梧眼眶也浮现出一抹红。这是她第一次一次性救这么多人。 突然有种自己成了救世主的自豪感。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过于夸大。 她甚至想写信,把这件事告诉师父。 众人的感谢声还是不停,把她夸的脸都有些发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青梧才把这群热情的村民们给送出去。刚她也用望气之术看了,他们的身体没问题了。 把众人送走后,沈青梧才看见顾九卿站在不远处,微笑地望着她。 见她看过来,顾九卿走过去:“姐姐儿时说想成为行侠仗义,修为高强的游侠,常被你师父敲头。但看你治病救人也很开心。” “能救这么多人的命当然开心。”沈青梧一脸满足。她从未想过,可以说是从未奢望过,自己那样的病体在有朝一日,还能做这样伟大的事。 她想着,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那双眼眸也亮晶晶的,仿佛比今日的太阳还要亮上几分。 纯粹的,由衷的笑。 让顾九卿看的有些出神。 “对了,和王殿下呢?”沈青梧问。 顾九卿立即回过神,垂下眸子:“太子来了,和王在陪同。” “太子?”沈青梧有些意外,还以为朝廷最多只会派个大理寺卿过来。 虽说她不想掺和进朝廷的事,可她想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否则只怕,会有更多向平宁郡这样的村郡。 天机傀儡丹的事也必须要写信告知师父。 正想着,青锋迎面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拱手:“沈大小姐,太子与和王殿下有请。” 片刻后,沈青梧站在了和王与太子面前。 一个圆桌。和王与太子面对面而坐,呈对立态势。 太子笑着指向自己旁边的座位:“沈大小姐不必拘谨,请坐。” 沈青梧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却也只能坐下。 太子依旧是那副和煦面容,笑的让人舒适:“沈大小姐,我一早赶来时,见村民们的病都好了。你不仅救了平宁郡,还发现了郡守的阴谋,着实功不可没。颇有你父亲沈大将军的风采。” 沈青梧微微低头,做出谦逊姿态:“太子殿下过奖,这都是臣女应该做的。” “有功便是有功,沈大小姐不必过谦。”太子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父王叫我接管此事。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事情具体细节,以做判断。” 沈青梧点头,把第一次到平宁郡到现在的事情都娓娓道来。 不过把她入谷的方式改成了使用顾九卿的机关鸟,说第一次出平宁郡时就恰巧遇到了顾九卿。这些说法,她一早就告诉赤影,让她告诉了村民们。 最后,她甚至还说了自己来时路上遇到劫匪的事。说到此处,她唇角发抖,眉眼中满是后怕:“若不是家丁和我的丫鬟拼死相护,我可能就……死在路上了。此事,还请太子殿下细查!” ------------ 第一卷 第49章 你相信梦吗 倘若她不主动提及,回去之后二叔也会起疑,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太子追问了些细节后便主动提起沈青梧回京之事。 这时,一直旁观的夜宸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开了口:“沈大小姐弱不禁风,路上若再遇匪徒,只怕凶多吉少。既同路,便随本王的车驾一同回京吧。” 正拈着茶盖拂去浮沫的太子手一顿,抬眼看向他这位向来不理闲事的皇叔,眉眼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皇叔何时变得这般……怜香惜玉了?” 夜宸懒得理会这绵里藏针的问话,径直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安排:“下午启程。”便大步离去。 不知怎么,夜宸离开后,沈青梧独自面对太子那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笑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寻了个由头便起身告退。 她出来后并未直接回去收拾行装,因为她心里还装着另一件事。 赤影。 只怕平宁郡这么快解决时疫,那研制天机傀儡丹的背后之人会猜到赤影的存在。 想着,她已经走到了赤影家附近。 “救命!”呼救声突然从里面传出来,沈青梧心头猛地一沉,立即跑进去。 却看见青锋的身影从墙头翻出。而赤影倒在地上,被赤影爹娘紧紧护在身后,一家人脸上都挂着惊魂未定的惨白。 赤影父亲手臂上还有一道明显地血痕。 “神、神仙姐姐!”赤影看到她,莫名觉得安心,连眼泪都憋了回去,“刚才……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蒙面人要抓我!多亏……多亏之前那位青锋大哥突然出现,把他吓跑了。” 青锋?沈青梧垂眸,看样子和王和她想到一起去了,还提前派青锋守在了这里。 这人……倒是挺善良热心。 正想着,赤影娘亲突然来到她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发颤:“神仙,他们还在找我女儿,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吧女儿,带她走吧!不能让她再待在平宁郡了!” “快起来。”沈青梧急忙俯身去扶,可她还没扶起来,赤影父亲也跪到了她面前。 一个大糙汉子此刻双眼通红,也顾不得自己的伤,一个劲儿拜她:“哪怕让我家影儿给您当牛做马,当丫鬟都成!求您带她走吧。” 他们不知道沈青梧的真实身份,可能看得出她不简单。他们此刻只想给自己的女儿求一条活路。 “别这样,先起来再说。”沈青梧把他们扶起来,视线从夫妻俩绝望无助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到看着爹娘低声啜泣的赤影身上。 她开口,语气温柔又坚定,似乎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原本我来找你们也是为这事。幕后之人一日未除,赤影便危险一日。你们若信我,便让赤影跟在我身边做个名义上的丫鬟,我不会让她入奴籍。” 正好,她身边也需要有个放心的人。 闻言,赤影爹娘眼神都亮了,满眼感激。 “我们信!当然信您!”赤影爹哑声开口,这条不善言辞地汉子此刻眼中也涌上了泪水。 赤影娘更是激动地泣不成声。 沈青梧微微颔首,视线转向赤影,面色骤然严肃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但跟着我,并非高枕无忧。京城亦是虎狼之地,而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我会教你安身立命的本事,前提是,你能吃得了苦。” 赤影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从父母身后一步步走出来。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身子因恐惧和离别微微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沈青梧的衣袖, 沈青梧微微颔首,面色却严肃下来,看向赤影:“但,我身边也不会留无用之人,而且京城也有京城的危险,不过我会教你本事,只是你要吃苦。:“神仙姐姐,我跟你走,我不怕苦!也不怕危险!” 看女儿这么坚强,赤影爹娘对视一眼,是既心酸,又是欣慰。 沈青梧轻轻拍了拍赤影的手:“既然如此你便收拾收拾吧,今日下午便要启程回京了。” 交代完沈青梧离开,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房屋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她停在门口好受着赤影爹娘对赤影的爱,抬头看向天空,神色忧伤。 爹,娘,兄长,要是你们还在就好了。 片刻后,她面色又恢复如常,回去收拾东西。 回京路上一切顺利,只是除了多了个赤影外,还多了个顾九卿。 他说他要回京城的鬼市,沈青梧便让他同行了。只是看见顾九卿,夜宸的面色黑了几分。 半路休息时,沈青梧主动找到独自在河边喂马的夜宸。 “殿下,我来为您请个脉。” “本王身体好得很。” 沈青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语气淡然:“易怒伤肝,说不准,殿下肝火过旺,已有隐疾了呢?” 夜宸闻言,终于转过头,被她这话气得轻嗤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忽然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沈青梧吃痛轻呼一声,单手捂着额头,吃惊又疑惑地看向他。 “本王还没那么小气。”夜宸收回手,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语气听不出情绪,“有句话,之前没找到机会说。沈青梧,你一弱女子,不必次次都冲在最前面。区区一城官差,你真当本王摆不平吗?” 沈青梧微微张口,与夜宸的视线相对,愣在原地。她倒是没想到夜宸是在因为此事不悦。 看着那双孤傲又深沉的眸子,一股莫名的冲动让沈青梧再次问出那句话:“和王殿下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她总觉得,和王对她,似乎比对皇室那些子弟还要上心些。可明明他们也才认识不久,并无深交。 这种莫名的接近让她……担忧。 只是上次她问出这句话时玩笑成分更大,此时却认真严肃。 以至于夜宸敷衍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思索片刻后,问:“你……相信梦里相遇吗?” ------------ 第一卷 第50章 沈青梧:关我?那我可不出来喽 这是和王从未同任何人说过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他便频频做一个梦,梦里有一女子,站在一片虚无的地方。 她就只是立在那里,就让他感觉痛苦又悲伤。他想靠近看那女子的容貌,可不管怎样都是模糊一片。 直到从宫宴上见到沈青梧那日之后。 他当天晚上再次梦到这个女子,这次竟然看清了她的长相,就是沈青梧!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见沈青梧愣住,和王轻笑出声,带着些自嘲的意味:“老套的手法,对吧?” 任哪个姑娘听了,都像是讨人欢心的说法。 但他没想到沈青梧竟认真的看着他说了句:“我信。” 知道回到京城,夜宸都没想明白,她怎么会相信这种说法。 一到京城,顾九卿便和沈青梧告别离开了,沈青梧也和夜宸分开,带着赤影回了侯府。 她轻松敲开了侯府的门,直接回到了拾芳院,先给赤影安排了房间,然后就休息。 直到晚饭时分。 厅内灯火通明,二房一家正其乐融融地用着晚膳。 沈青梧的身影,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饭厅门口,逆着光,如同一道冰冷的幽灵。 “哐当——!” 沈文聪手中的象牙筷应声落地,在寂静的厅堂里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门口,脸上血色尽褪,仿佛白日见鬼:“沈、沈青梧?!你……” 沈青梧步履从容地踏入这片温暖的光晕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看着沈文聪失态的脸:“二叔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家不过数日,您竟……不认得侄女了么?” 沈青溪则是毫不客气,指着她问:“你怎么还活着?明明送你去的丫鬟和家丁都被山匪杀死了!” 沈青梧吃惊地捂嘴:“是山匪干的吗?”说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般,害怕地后缩,“那日要不是夏椿和家丁们拼死护我,我还真弹不出来呢!简直太可怕了。” “还是二叔英明,给我配了些有身手的家丁,才救了我的命!”说着,她余光看向沈文聪,只见他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家丁就是所谓的“山匪”。 沈青梧离开次日,他没等到家丁回复,就暗中派人去查看,发现了家丁和夏椿的尸体,而沈青梧却不翼而飞。 当时他就想,沈青梧会不会再次逃脱回来,没想到真的…… 想着,沈文聪双手攥拳,怎么就杀不死她呢! 方才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变得暗潮流动,剑拔弩张。 这时,沈吴氏立即笑着打圆场:“活着回来变好。我们这都是在担心你呢。” 沈青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真是多谢二叔和堂妹了。” 沈青溪也明白过来,又让沈青梧给逃了。真怀疑是不是有高人在背后帮她,否则怎么会让她一次次逃脱?! 不过……沈青溪盯着她冷笑出声:“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会是解决不了平宁郡的事吧?”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捂着口鼻一脸嫌弃地后退,“你刚从那鬼地方回来,干净吗?离我们远点,别把病传染给我们!” 此话一出,沈吴氏和沈文聪也都立即远离她。他们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瞧着他们被吓成这般模样,沈青梧默默在心里说他们无知。 沈青溪拉着沈文聪的胳膊撒娇:“爹,为了整个侯府的安危,快把沈青梧禁足在拾芳院!” 她是真的怕,她可不想染病,听说那时疫还烂脸呢。 “简直不懂事!”沈文聪猛地拍桌,“还不快滚回你的拾芳院?要死你自己死。别带上我们!” 此刻,沈青梧在二房眼中,俨然成了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就在这时,门房连滚爬爬地跑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老爷!夫人!宫、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带着圣旨来了!” 沈吴氏和沈文聪一听“大太监”和“圣旨”,脸色骤变,也顾不得沈青梧了。“快请!快开中门迎接!”两人慌忙整理衣冠,嘴里不住念叨,圣上竟派贴身大太监亲临,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一家人急匆匆赶到前院,只见宣旨太监手持明黄圣旨,身后跟着一长溜抬着朱漆箱笼的宫内侍卫,阵仗惊人。 “圣旨到——沈青梧接旨!” 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二房三人,难以置信地看向缓缓走来的沈青梧。 沈青梧从容上前,依礼跪下:“臣女沈青梧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响彻整个威国公府前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国公沈捍疆之女沈青梧,秉性忠勇,慧质兰心。于平宁郡时疫肆虐之际,不避凶险,深入疫区,究其根源,研制方药,活人无数,更揭露郡守不臣之心,消弭祸乱于未然。其功甚伟,其志可嘉!特赐黄金千两,东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玉如意两对……另。钦此——!” 一道道赏赐念出来,每念一样,二房三人的脸色就白一分,眼中的嫉妒与难以置信就深一分。黄金、明珠、云锦……这些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财富和体面! “臣女,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梧叩首接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她站起身,对那宣旨太监客气地笑了笑:“有劳公公了。” “沈大小姐客气了,您可是陛下亲口赞许的功臣,杂家能来宣旨,是杂家的荣幸。”大太监态度十分恭敬,与对沈文聪等人的冷淡判若两人。 沈文聪强忍着滴血的心,挤上前试图套近乎:“公公辛苦,这些赏赐,下官……” “二叔,”沈青梧适时开口,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侄女的。赤影——”她侧头吩咐,“去,带人将这些陛下所赐,全部抬入拾芳院,小心看管,不得有误。” ------------ 第一卷 第51章 全家都得请我 “青梧,好侄女。你既已安全回来又怎么会感染病气呢?都是下人们太害怕了!” 大太监还在等着,沈吴氏只能好声好气地劝。 但她说完,小屋里连个声都没有。把沈吴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青梧?青梧?”她拍门,可依旧没有动静。 没办法,沈吴氏心一横,朝身后的下人们下令:“把门撞开。” 说罢她退后两步。 两个家仆立即上前,用力一撞,发现门竟纹丝不动。 “夫人,大小姐从里面用门栓抵住了,撞不开。” “这……”沈吴氏知道沈青梧嘴上说是怕传染病气,可一定是在生气。 这时李管家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他焦急道:“夫人,我已经把大太监引到正堂去喝茶了,由二小姐陪同着。可大太监着急了,一个劲儿催着要见大小姐呢。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沈吴氏也想知道怎么办? 她就是想给这丫头吃点苦头,哪儿知道圣上会这么急着召见她? 沈吴氏来回踱步,最终咬牙贴着门,低声请求:“乖侄女,二婶错了,你出来吧,圣上还等着呢,可耽误不得。” 门内还是没动静,沈吴氏指甲紧紧扣着门板:“青梧,你这是要逼死二婶吗?” “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咳咳……”沈青梧的声音终于响起,沈吴氏立即精神起来。 “青梧快出来吧!” “不行。”沈青梧直接拒绝,语气里却夹杂着十足的为难,“二婶,如今侯府里是二叔说了算,也是他和您一起说要把我隔离。我要是出去了,就是违背了二叔意愿,会连累二婶的。” “不会不会!”沈吴氏忙说,“是圣上要请你,他哪敢说什么。” 沈青梧又不说话了。 沈吴氏只能耐着性子问:“到底怎样你才能出来呀?” 门内的沈青梧正靠在墙上,和赤影一起吃从平宁郡带的果子。她忍着笑,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委屈至极:“二叔叫我出去,我就出去。” 既让她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去。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她。 路上时夜宸就说了,就算他再不管朝廷的事,可他参与了,需要立即入宫把事情和圣上说清楚。 那时沈青梧就猜到圣上会让她进宫。 毕竟这场时疫是人为,可不是小事。 沈吴氏强忍着怒火:“你二叔不在侯府,你就先出来吧。”听里面又没了动静,沈吴氏扭头怒斥下人,“还不快把老爷叫回来!” “我当侯府人都去哪儿了,怎么都围在这小屋前啊?” 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抖了一下。沈吴氏更是心脏都提了起来。 “大……大太监……您怎么来这儿了?”沈吴氏回身,瞧见大太监的瞬间,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能勉强挤出笑容。 这时安静的小屋里突然想起了动静。 “大小姐,您又头晕了?快坐下!”赤影扯着脖子朝外喊。 大太监瞬间眉头一皱,伸手指向小屋,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吴氏问:“二夫人,这里关着的是谁?” 沈吴氏冷汗直流,甚至不敢直视大太监。 “大小姐,您一路从平宁郡赶回京,定是舟车劳顿累到了。”屋里又传来赤影的声音。 大太监瞪大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怎么可以,把圣上赞赏的功臣,勇毅候的嫡女,关在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杂物院里! 要不是他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出来寻,还看不见这一幕! 此事他回去必须要告诉圣上不可! “这是怎么回事?!”大太监的声音因惊怒变得更加尖利,他脸色铁青,“杂家奉旨宣沈大小姐入宫,你们……竟将人给关了起来?!眼里还有没有圣上!” 沈吴氏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遭所有下人都跟着跪下。 沈吴氏急忙解释:“公公息怒!不是关……是、是隔离!只因青梧刚从那平宁郡回来,我们怕……” “怕什么?!”大太监厉声打断,他在宫中沉浮多年,什么龌龊手段没见过,此刻已是心知肚明,“沈大小姐在平宁郡救治万千百姓时不见染病,回了自己家倒要被‘隔离’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冰冷的目光刺向沈吴氏:“沈二夫人,抗旨不尊是何等大罪,您应该清楚。若误了陛下的事,杂家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不是抗旨啊公公。”这个大罪名他们可担待不起,“是青梧一回府就隔离了,不是我不让她入宫,是她自己不肯出来。” 大太监朝着自己身后一挥手,随行小太监立即会意上前去开门。 他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大太监拧眉看向沈吴氏:“嗯?” 沈吴氏瞳孔放大,惊慌失措在看见沈青梧那张脸时陡然转变成愤怒。她绝对是故意的! 只见狭小逼仄又凌乱的房间里,沈青梧虚弱地靠在墙边,抚着胸口咳嗽,微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好不委屈可怜。 “大小姐!”赤影带着哭腔扶着她,“您本来身子就弱,治病那几日又没休息,一回家竟还有人硬要您住在这等地方……” 大太监见状,更是怒火中烧,狠狠瞪了沈吴氏一眼,连忙上前几步,语气瞬间转为恭敬与关切:“沈大小姐,您这是……受苦了!杂家奉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入宫。您这身子,可还撑得住吗?” 沈青梧抬起泪眼,声音细弱游丝,却字字清晰:“有劳公公挂心……民女……民女实在惭愧。并非青梧不愿奉诏,只是……二叔二婶严令青梧在此‘静养’,不得踏出半步。民女不敢违逆长辈之命,更怕若贸然出去,身上若真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过了病气给陛下,那便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她说着,身体还配合地晃了晃,直接晕倒了过去 ------------ 第一卷 第52章 嫡女的威严 当沈青梧恢复意识时,熟悉的床幔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拾芳院的卧房里。张太医正凝神为她诊脉,屋内站满了人。 方才为了逼真,她按压穴脉造成体虚之症,是真晕了过去。一恢复意识,她就听到了训斥的声音。 “醒了,沈大小姐醒了。”张太医的声音让她彻底清醒。 一睁眼,沈青梧就看见大长公主与和王关切地围了上来,大太监也侍立在一旁。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大长公主轻轻按住。 "好孩子,别动。"大长公主在床沿坐下,眉眼间虽带着慈爱,却依稀可见未消的怒色,"方才的事本宫都知道了。你放心,有本宫在,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这份真切的关怀让沈青梧心口一暖。她没想到大长公主会亲自前来。 "多谢殿下挂心,臣女......无碍的。"她声音微颤,带着几分哽咽。 "你就是太过忍让,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大长公主说着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沈青梧才看清跪在地上的沈文聪三人,常嬷嬷手持戒尺立在他们面前,不怒自威。 夜宸走近床边,低声道:“你昏迷了多久,他们就在这儿跪了多久。皇兄得知此事颇为震怒,特命本王前来敲打沈大人。”他顿了顿,“皇姐恰巧与圣上在一处等你,便一同来了。” 赤影贴心地把沈青梧扶起来,让她靠在软枕上。 大长公主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目光扫过跪地的三人,最后落在沈青梧身上:“常嬷嬷,让他们转过来,好好给青梧赔罪。” 戒尺在地面重重一顿,沈文聪三人不得不转过身,正对着床榻方向跪下。沈文聪脸色铁青,沈吴氏泪痕未干,沈青溪更是咬碎了银牙。 沈青梧见状,立即挣扎着要下床:"这如何使得……二叔二婶是长辈……" "坐着!" 大长公主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就让本宫教教你,勇毅候的嫡女该如何硬气。他们若如此作践你,就不必把他们当做长辈。" 她转向跪地的三人,语气转冷:"怎么?还要本宫教你们怎么赔罪吗?" 沈文聪额头青筋暴起,却不得不低下头,咬牙道:"侄女……赎罪。" 沈吴氏跟着哽咽道:"青梧,二婶知错了......" 沈青溪低着头,倔强地不肯开口,这简直太屈辱了!况且,这次的事情同她无关啊。 可下一瞬,常嬷嬷的戒尺立即狠狠落在她肩头。 沈青溪吃痛地叫出声,抬眸对上大长公主的凤眸,被震得全身一惊,立即气势全无。 “堂姐……我们错了。”她咬牙切齿,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屋子里无比安静,只有二房一家请罪的声音。 沈青梧看似坐立不安,面色惶恐。实则心头无比痛快。 大长公主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梧,你记住。过分的谦卑,在某些人眼里便是软弱可欺。你爹娘兄长不在,本宫日后便替他们照拂你。” 她目光如炬,扫过地上跪着的三人:"今日之后,若让本宫知道,谁还敢在府中怠慢你、欺辱你,不论是谁,常嬷嬷的戒尺,下次落的可就不只是肩头了。" 这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劈得沈文聪浑身一颤,最后一丝不甘也化为了恐惧。他重重叩首:"臣……谨记殿下教诲!绝不敢再犯!"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这才看向沈青梧,目光转为温和:"你好生歇着。张太医,沈大小姐的身子,就交给你调理。" "老臣定当尽心。" 大长公主起身,常嬷嬷紧随其后跟着走了。 见状二房一家就要起身,这时夜宸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漫不经心道:“让你们起来了吗?” 三人又立即跪下去,脸色更加难看。 夜宸这才满意地踱到窗边,示意大太监宣旨。 大太监满面笑容地走到床前,双手捧起明黄色的圣旨:“沈大小姐,陛下特意吩咐,您身子不适,坐着接旨即可。” 沈青梧立即在赤影的搀扶下微微坐直,垂首聆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太监声音清亮,"勇毅候沈文志之女沈青梧,秉性忠勇,慧质兰心。于平宁郡时疫肆虐之际,不避凶险,活人无数,更揭露郡守不臣之心,其功甚伟。" "特赐黄金千两,东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玉如意两对。另赐‘杏林淑媛’匾额,享五品医官俸禄,准随时入太医院研习医术。望其精益求精,福泽百姓。钦此——!" 每念一样赏赐,跪在地上的二房三人脸色就白一分。特别是听到"享五品医官俸禄"时,沈文聪几乎要瘫软在地——这相当于给了沈青梧官身。 虽说大晟国是有女官,可这样一来,沈青梧岂不是更不好拿捏了? 沈青梧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她立即恭敬接旨:“臣女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太监将圣旨交到她手中,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跪地的二房:“沈大小姐,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夜宸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沈文聪面前:"沈大人,往后该如何对待府上的功臣,想必不用本王再多说了吧?" 沈文聪冷汗涔涔:"臣明白,臣明白......" 待夜宸与大太监离去,威压散去,跪地的三人才如同虚脱般,几乎瘫软在地。 沈青溪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沈青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沈吴氏急忙死死拉住女儿,低声道:“还不快走!” 三人甚至都无力再斥责沈青梧,狼狈不堪地互相搀扶着,踉跄离去。 屋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赤影关好门,激动地回到床边:“小姐,您看见了吗?他们那副样子……” 沈青梧靠在软枕上,脸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的平静。她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微勾。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想必二房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想了想,招呼赤影过来,在她耳边吩咐了些什么。 ------------ 第一卷 第53章 我的人,你也敢动? 次日,二房把刚从平宁郡回来的她隔离的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百姓谁不感念勇毅侯满门忠烈?听说沈大将军留在世上的孤女竟被如此苛待,民情顿时激愤难平。 沈青溪的马车刚驶出府门不远,就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 烂菜叶和臭鸡蛋如同雨点般砸来,沈青溪惊声尖叫:"放肆!你们这些贱民——" 她气急败坏地运起内力想要反击,可京中百姓大多身负修为,又人多势众,反将她打得钗环散乱、衣衫破损,最后只能狼狈地逃回侯府。 回府后她越想越气,派春桃去顺天府报官,想要惩治那群百姓。但顺天府伊调查一番后给她的结果竟然是她的马车先撞到了摊贩的货架,众人这才对她动手,所以不给责罚。 沈青溪简直要被气疯,因为根本没有这码事! 沈文聪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上朝就遭受了众官弹劾,以至于他在大殿之上跪着,头都没抬起来过一刻。 幸亏他没做错过什么大错,无非是偶尔偷懒,粗心这些小事,大多都是批判他苛待侄女的。 为此圣上还当众对他发了好大一顿火,又在朝堂上各种褒奖沈青梧,还提到了沈青梧的亲事。 龙椅上,皇帝的声音带着沉痛: "沈大将军生前每次来信,末尾总会写——他不求金银殊荣,只望若战死沙场,朕能善待他唯一的女儿。" 满朝文武无不动容,唯有跪着的沈文聪在心里将已故兄长骂了千百遍。 "朕定要为青梧寻一门好亲事,以告慰沈大将军在天之灵!" …… 当几个媒婆争先踏进侯府时,沈青梧正在拾芳院内指导赤影扎马步:“站稳,气沉丹田,再下去一些。” 众人不知沈青梧修为高强,但赤影见识过。 她对神仙姐姐是羡慕又崇拜,所以不等神仙姐姐提出,她自己就主动要求练功了。 即便神仙姐姐教导时严厉苛刻,她也乐在其中。 而训练赤影时,沈青梧也在院中修炼。小灰则负责给她们两个放哨。 听到头顶传来急促的鸟叫声,赤影忙放下头顶的水碗跑到院门口。 沈吴氏身边的刘嬷嬷正跟她迎面对上。 赤影小小的人双臂一伸,气势凌厉:“留步!没有大小姐允许,外人不得进入拾芳院。” “嘿?你这个半大的臭丫头,竟还教训起我来了?”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被这么一个小孩拦住定然气愤,撸起袖子就推赤影。 “哎呦!”她手还没碰到赤影,突然痛的缩回去。然后就看见一枚小石子落在地上。 “谁?是谁!”刘嬷嬷捂着手背疼的龇牙咧嘴,气急败坏地绕圈吼。 “练弹弓打到刘嬷嬷了。”一道娇弱的声音响起,却叫刘嬷嬷收敛的嚣张的气焰。 回头瞧见沈青梧走过来,她立即露出假笑。 大公主这么护着大小姐,就算二爷和二夫人再不待见,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明着对她不敬。但瞧着沈青梧病殃殃的模样,也没把她放眼里。 “不碍事不碍事。还请大小姐以后练弹弓时小心些。” 刘嬷嬷端起了府中老人的架子,故意瞪了一眼赤影。她要让这小妮子看看,就算是她家主子,她也照样能教育。 赤影还有几分小孩心性,见她对神仙姐姐不敬,很是生气。可她不想给神仙姐姐惹事,只能忍住。 突然,一只温柔的手揽住了她的肩,随后神仙姐姐关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你没受伤吧?” 赤影感动地抬眸,连连摇头:“大小姐,我没事!” “嘿?”刘嬷嬷把红肿起来的手伸过去,几乎要怼到沈青梧脸上,“是我受伤了!大小姐,我可是二夫人的陪嫁嬷嬷,还是二小姐的乳娘!” “啪!”一巴掌扇在刘嬷嬷脸上,打的刘嬷嬷连连后退。 赤影愣了一瞬,随后崇拜地仰头看着神仙姐姐,双眼里简直都要冒小星星了。 “大小姐你……”刘嬷嬷简直不可置信,“连二小姐都没打过我!” 沈青梧站在逆光里,苍白的脸上凝着寒霜“你是二房的人,年头再久,地位再高,与我而言也是个毫不相关的下人。” 沈青梧声音绵软,可不苟言笑的面容就像是芙蓉花长出了尖刺。 她皱眉,冷着眼:“哪怕是我府上的一个小丫头,你也动不得。” 沈青梧眉眼间有几分勇毅候的神韵,使得她即使面色苍白,可冷厉起来也带着几分威慑。 让刘嬷嬷心头发慌,从心底感到害怕。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沈大小姐不就是个病秧子吗? 沈青梧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委屈,拿帕子掩唇,低眉道:“还是说……是二夫人给你的这个胆子,让你来我拾芳院教育人了?那二叔二婶我定是惹不起的。” 此话一出,刘嬷嬷直接扑通跪地!现如今这话可不敢说啊! “大小姐实在对不起,是老奴莽撞了!”她连忙认错。 沈青梧抬手把赤影推到刘嬷嬷面前:“你欺负的是她。” 难道要她跟这个小妮子道歉?刘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连带着屈辱感都吸入胸腔。 “哎……”沈青梧叹息一声,“或许是二婶……” “我错了!”刘嬷嬷眼睛一闭,头一低,对着比她小了不知道多少轮的小丫头深深叩首,屈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赤影顿时觉得心情舒畅,跟着神仙姐姐就是爽! 刘嬷嬷强忍下心头的屈辱,想起她来的目的:“二夫人请大小姐去正堂,好多人在等大小姐呢。” ------------ 第一卷 第54章 嫁谁不是嫁 沈吴氏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沈青梧带着赤影来到正堂时,瞧见这里除了沈吴氏外,还有三个花枝招展的妇人。 她们个个头戴夸张的绢花,身着色彩鲜艳的锦缎褙子,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唇瓣涂得殷红。 再看桌子上摆着的三张庚贴,沈青梧立即明白了这三人的身份。 她刚一露面,那三位正安坐的妇人,就像是见了花的蜜蜂般,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香风扑面。 “哎哟哟!这位就是沈大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这身段,活脱脱就是个仙女下凡呐!”一手拿红手帕的媒婆抢先开口,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沈青梧脸上。 “沈大小姐安好!”另一位媒婆不甘示弱,挤开半个身子,满脸堆笑,“老身是受永昌伯府林夫人所托,特意为您和伯府嫡次子说合来了!林公子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与您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永昌伯府那个次子听说文不成武不就,哪配得上沈大小姐?”最后一位张媒婆嗓门最大,几乎是在喊,“大小姐您看看我们!老身是替吏部侍郎家的嫡长孙来的!赵公子年纪轻轻已是举人功名,前途无量!赵夫人说了,若您点头,聘礼给五箱黄金!” “我们诚意更足!” “我们公子更优秀!” ……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当场吵起来。 沈青梧被她们围在中间,只觉得耳边如同有几百只鸭子在嘎嘎乱叫,浓郁的脂粉气熏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微微蹙眉,怎么突然这么多媒婆上门? “圣上今日在朝堂上说,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我就立即放出话说你要议亲。你瞧,这可都是冲你来的。”沈吴氏笑盈盈地开口,她倒是想把沈青梧给赶紧嫁出去,省的在侯府碍她的眼。 而且只要她嫁了人,就没有心思和精力去争爵位了。还不得一心扑在夫家上? 后宅有多劳累她最清楚了,正好能多多消耗沈青梧这病弱的身子,让她早点去见阎王。 这可简直太好了!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让沈青梧嫁的太好。这一下午来了十几个媒婆,这三个是她挑选之后放进来的。 永昌伯爵府的次子是个废物就不用说了,那吏部侍郎家看似风光,赵公子又年轻有为,但赵夫人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婆婆。 “青梧啊你放心,你爹娘不在了,我和你二叔定会为你负责。”沈吴氏慈眉善目,表现出一副大度模样。 可沈青梧一听到她提自己爹娘,眸光便不自觉地冷下来。 “都住口!”她突然吼出声,三位媒婆都吓了一跳,周遭瞬间安静。 连沈吴氏都愣了愣,沈青梧总是柔柔弱弱的,倒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发脾气。 沈青梧立在原地,微垂着头,双手紧紧攥拳。 片刻后,她双肩抖动,低声啜泣起来。叫三位媒婆更加不知所措。 她们还是头一次上门说亲,把姑娘家给说哭了呢。更何况这还是勇毅候的孤女,她们更慌了。 外人面前,沈吴氏必须摆出一副好二婶的模样。见状连忙起身凑上前查看:“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哭成这样。” "二婶……您就这般容不下青梧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沈吴氏脸色骤变,极力反驳:“不是,我没有。” 这话她现在真怕听见。 “圣上是说要给我寻一门好亲事,可二婶您也太急了。”说着,沈青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知道的说是二婶关心侄女,不知道的,还当咱们侯府是多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这个给嫡女扫地出门!" 当她猜不透沈吴氏那点小心思吗? 她转向三位媒婆,语气哀戚却掷地有声: "三位都是明白人。我沈青梧再不济,也是陛下亲口褒奖、赐下官身的人,这般急匆匆地议亲,知道的说是二婶心急,不知道的,还当咱们侯府轻贱圣誉,把陛下的恩典当作儿戏!" 这话一出,三位媒婆顿时变了脸色。 沈青梧又看向沈吴氏,泪眼中带着几分倔强:"二婶若是觉得青梧碍眼,青梧明日就进宫求见陛下,请旨搬去京郊别院独居。何必……何必这般作践侄女,让全京城都看咱们侯府的笑话?" 沈青梧这番话如同连珠炮,炸得沈吴氏措手不及。 “你、你胡说什么!”沈吴氏脸色青白交加,急忙辩解,“二婶这都是为你好……况且我只是顺着圣上的意思。” “为我好?”沈青梧抬起泪眼,声音哽咽却带着质问,“为我好就是陛下刚提此事,就迫不及待地找来媒人?二婶可曾想过,圣上这话的意思是他要亲自给我选夫婿?” 此话一出,三个媒婆吓得脸色都白了。这可不是嘛!那她们岂不是抢了圣上要做的事? “这个……沈二夫人,”一媒婆立即讪讪道,“大小姐说得在理。这事……是咱们考虑不周了。” “是啊是啊,”另外两人连忙附和,“议亲是大事,确实不该这么匆忙。” 三人说着,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庚帖都忘了拿。 沈青梧暗中勾唇一笑。这么一闹,其他人也不敢再上门了。 而沈吴氏此刻也被沈青梧唬住了,她此事她确实急躁了。 “那个……青梧啊,二婶本意是好的,就是好心办成了坏事,你别跟二婶计较。”沈吴氏现在宁可厚着脸皮,也不想再经受昨日之事了。 大长公主对沈青梧的维护,以及百姓们对勇毅候的敬重都远超她的想象。 沈吴氏学聪明了。她如此,沈青梧也不好再继续哭下去,她用帕子擦干眼泪,抽泣道:“我明白的。只是二婶,我明白不代表外人也能明白,这要是别人误会了,对二婶也不好。” 沈吴氏:“是是是。”确实如此。 “此事二婶都宣扬出去了,想必现在制止已晚了。”沈青梧叹息一声,紧紧抓住沈吴氏的手,一副担忧模样,“我尤其怕大长公主知晓。” 沈吴氏心头“咯噔”一下,她也怕! 沈青梧垂眸思索片刻,双眼猛然亮起来:“我有一计!” 沈吴氏忙问:“什么?” “二婶你就对外说,其实是给溪儿妹妹相看,是你一开始没说清楚。”沈青梧握着沈吴氏的手笑,“反正溪儿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龄,正好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 ------------ 第一卷 第55章 家长来了 “那怎么行?”沈吴氏甩开沈青梧,忙摆手。她女儿可是要嫁给四皇子的。 “二婶怎么反应这么大?”沈青梧面露疑惑,“按照二婶的意思,这不是好事吗?” 沈吴氏强扯出笑容:“溪儿比你小半年呢,再说了,自然要家中长姐嫁了人,妹妹才好嫁人呢。” “但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啊。” 沈青梧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沈吴氏面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而后沈青梧温柔地笑起来:“二婶定然有自己的安排,那青梧就告退了。”说罢她浅笑着转身离开。 想必之后,沈吴氏不会再胡乱给她相看亲事。 至于皇帝……刚封赏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出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话,看来是真的不想让她袭爵。 而她,失去家族庇佑的一病弱孤女。在皇帝眼中,只要把她上嫁,就可以说是对她的庇护,同时这勇毅候的爵位又可以是给她夫君家的赏赐。 算起来,比让她袭爵要划算得多。 沈青梧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步伐逐渐加快。她本是往拾芳院方向去的,可半路上突然遇到小灰在她头顶盘旋。 拉长的鸟鸣声似在报喜,沈青梧的眸子瞬间就亮了,拉着赤影的手吩咐:“快备马车,你来赶车,我们出城一趟。” 赤影立即去办。 别看她小,赶车又稳又快。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城外一处偏远的院子。 这里清净得只剩虫鸣鸟叫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沈青梧刚下车,耳廓微动,一道破空之声已至面门! “大小姐小心!”赤影刚惊呼出声,就被一掌推出去老远。 她靠在一颗粗树干上,担忧地看着神仙姐姐仰身刚躲过一枚飞镖,紧接着数十道飞镖像是织成了一张网般直冲她而去, 赤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尖叫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沈青梧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如一只轻灵的鹤,翩然旋起。 她并未动用内力,全凭对身体精妙绝伦的控制与预判。飞镖贴着她的衣袂、发丝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拂动她的裙摆,却无法伤她分毫。 脚尖落地的刹那,沈青梧娇俏出声:“武师父,您不怕扎死徒儿啊。”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一股劲风吹开,一个一袭红衣,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便出现在门后。 她左边脸戴着半张面具,坐在轮椅上,而下身的裙摆处空空如也。 沈青梧像只欢快的雀儿般跑过去,扑到女人怀里拦腰抱住她,头埋下去的瞬间卸下了所有疲惫和伪装,糯糯道:“武师父,徒儿想您了。” 武师父摸着她的头,目光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你药王师父都叫你别回来了,在药王谷一辈子快快乐乐不好吗?” 沈青梧摇头,再抬起脸来时再次满面笑容,她去推武师父的轮椅,回头招呼赤影:“一起进来。” 关紧院门,这处僻静的院子瞬间成了私密之所。 沈青梧让赤影在院外等着,自己推武师父进了屋子。 “武师父,您不是说此生再也不入京城了吗?” 武师父理直气壮:“我没进。” “是是是。”沈青梧笑,药王师父经常说她把武师父耍赖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你还笑?我只不过闭关修行三月,一出来你人就跑了,还做了那么骇人的梦。”武师父面色严肃地一把拉过沈青梧,左看右看,“伤着没?” 沈青梧笑着摇头。那点小伤还不碍事。 武师父面色更加严肃:“那梦……成真了?” 沈青梧认真点头:“虽然奇怪,但确实如此。”她走到一边的桌上倒茶,“这梦给我一种……我亲身经历过的感觉。倒像是……上辈子的事。可若是上辈子,那我还没进京就死了,我现在还能做预知梦。” “魂!”武师父接过茶杯来骤然捏紧,杯中茶水似要沸腾。 “魂?” “我曾在一怪谈上看过一段话,大概是说人死后若太过不甘怨恨,魂魄便会久久不散,飘荡世间。” 沈青梧小口小口抿着茶,越想越觉得渗人,猛然一哆嗦。 这不就是阴魂不散吗?那她后来梦境中的,就是自己魂魄看到的事情? 那和王那个梦怎么回事?自己前世死前与他可从无交集。 越想,沈青梧觉得背后越凉,她猛地放下茶杯摇摇头:“所以武师父是怕我梦境成真,来看我啦?” “你个小丫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不放心!不过见你没事我就回去了。”她可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光是在京城外的小院里她胸口都有股窒息感。 “正好,武师父帮我带个话给药王师父。”沈青梧把平宁郡的事情详细讲给她听,又把赤影叫进来。 武师父握着赤影的手,把内力输入她体内探查,对着沈青梧摇头,她没查到异常。 对此沈青梧也并不意外,只是嘿嘿一笑:“武师父临走前再帮我个忙呗。” 武师父挑眉示意她大胆说。 “我想请武师父帮我找找,之前在我娘身边伺候过的下人,尤其是我娘曾经的贴身嬷嬷。”她面色冷下来,“我怀疑当年烧死我娘的那把火,不是意外。” 武师父心疼地握住沈青梧的手:“没问题。”说罢掏出一个包袱,里面一堆瓶瓶罐罐,“这都是药王亲自练的丹药,非让我带来。还有这个……” 一条轻薄的纱绫被放入沈青梧手中,白纱近乎透明。 “我特意为你寻来的软兵器,可缠在臂间,灌入内力,既能使其坚比金铁,又能让其如长鞭灵动,还能延长数米。最重要的是隐蔽。” 只上手一摸,便能知晓这是世间难寻的好东西。 “武师父,你最好了。” “你最好当着你药王师父的面也这么说。” 师徒两个对视,齐齐笑出声来。又叙旧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晚,沈青梧和赤影乘马车回府。 她们的马车刚进城,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让开!都让开!” ------------ 第一卷 第56章 烈风军要杀了沈青梧 百姓纷纷往两侧躲,但是马车躲不了。赤影只好加速想拐进前方的巷子里,可还是晚了一步。 一队骑兵被她堵在身后,还有两人骑着马走到了马车面前,他们身穿盔甲,凶狠地瞪着她。 赤影见状,身体立即往马车内靠,低声问:“大小姐,怎么办?” “谁的马车,不要命了?!”马上的官兵发生呵斥,并伸出一杆长枪,直逼赤影面门。距离她的双眼,只有一指的距离。 原本以为这小丫头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但赤影却一动不动,还直勾勾盯着那官兵,厉声道:“这是勇毅候府的马车,你们也敢拦?” 以侯府的地位,自然不用惧这些官兵。 哪知那官兵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勇毅候?勇毅候家不都死绝了吗?剩下的二房不过是个五品官,还敢在我烈风军面前叫嚣?” 烈风军!这名字一出现,便像火种般瞬间点燃了整条街。 “是烈风军!” “烈风军回来了!” 方才还惊慌躲避的百姓们仿佛忘了危险,全都涌向街道两侧,个个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 许诺半大的少年兴奋地往前挤,眼中全是崇拜的光。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传奇军就在眼前,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烈风军——这三个字在战场上是杀神,可在百姓心里却是最坚实的守护神。 百姓们的欢呼崇拜让马背上的男人不由得昂首挺胸,可他手上的长枪却没放下。 而马车内的沈青梧听着男人的话却眸色一沉,从马车内钻出来,站在车轼上,冷脸看着马背上得意的男子。 她病弱的面上似乎布满寒霜,叫人看着冷厉,尤其那眉眼,在男人眼里更带着熟悉的威严! 以至于她用手剥开自己的长枪时,男人一时间竟没敢动。 沈青梧柔声里似粹了冰碴:“你刚才,说勇毅候什么?” 烈风军,是她爹一手培养的铁军,怎会如此说她战死的父兄?! 马背上的人回想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那话不妥,冷哼一声:“叫你让路你就让,哪儿那么多话!” “侯府的……”他皱眉,似在努力回想,“二房家的小姐?赶紧闪开,不然就把你马车踏平!” 说罢,他往后一仰,用力拉紧缰绳。战马嘶鸣着把两条前蹄抬起,竟直接朝着沈青梧脑门踏去! 赤影见状立即上前想挡到神仙姐姐身前,她知道神仙姐姐不能在人前暴露修为。 但神仙姐姐一手扣住她手腕儿,另一手一挥。 战马竟突然失控! 沈青梧拉着她往侧面挪了两步,轻松避开马蹄。 那校尉被狠狠摔下马背,脊背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尚未缓过神,那失控的战马竟再次立起来,碗口大的铁蹄裹着风声,直直朝他胸口踏下! 这一下若踩实了,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马校尉!小心!” 电光石火间,旁边战马上的一道身影飞扑而至,抽出腰刀! 战马不能伤害,他只能将刀身一横,拍在马蹄侧面,利用巧劲将其荡开。 这才保住地上男人的一条命,可看他面无血色的模样,怕是已经要吓得没命了。 沈青梧不由得冷嗤,就这,也配称烈风军? 简直和她年幼时见到的烈风军两模两样!父兄走后,烈风军竟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沈青梧深感失望又心寒。 失控的战马顺着街道跑走,马校尉被下属搀扶起来,模样狼狈不堪。他一把推开搀扶的人,死死盯住风淡云轻的沈青梧,眼中又是惊疑又是羞愤,厉声喝道:“大胆!伤害战马可是死罪!我要带你进宫面圣!” 五品官也是官,官家女他不能随便处置,但带到圣上面前也只是走个过场。他非要让这臭丫头付出代价! “来人,把她抓起来!你——”他指着扶他起来的官兵,“赶紧带人把战马给我追回来!”哎呦呦他的腰,好像伤到了。 该死的! 沈青梧面不改色,眸中只剩气愤:“校尉?你也配?” 从沈青梧在马车里钻出来和烈风军校尉对上开始,周遭百姓们就都逐渐安静下来了。 一个是勇毅候孤女,一个是烈风军校尉。要真说起来,他们更敬重在战场上厮杀的一方,可这校尉确实仗势欺人,竟还对勇毅候出言不逊………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位病弱的可怜小姐这般气愤! 于是众人安静着,没有一人帮其中一方说话。 马校尉没有意识到周遭气氛的变化,因为他的火气已经要冲上天了。 “臭丫头!”他一挥手,立即上来四个人把她们两个围住,作势就要压她们的胳膊。 “不必。”沈青梧淡淡开口,面若冰霜,冷眼看向马校尉,“我跟你进宫。” 赤影的手在发抖,毕竟她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但她面无惧色。 马校尉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带着整支烈风军以及两个女子浩浩荡荡进了宫。 街边的人还没散干净,这消息就飞到了和王府里。和王当即风风火火赶往宫里。 宫门外,场面庄严肃穆。 禁军甲胄鲜明,如标枪般分立两侧,一直从宫门延伸至内廷。礼乐隐隐,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场为凯旋之师准备的、极高规格的迎接仪式已然就绪。 太子殿下身着杏黄色朝服,立于玉阶之上,风姿清举。他面上含着如春风般和煦温文的笑容,静静等待着。 很快,一队声势浩大的骑兵迎面而来。队伍最前面的马校尉见状,鼻孔几乎要仰到天上去,面色颇为自得。 太子亲自接见,有几个人有此殊荣? 而太子瞧着烈风军过来,却微微皱眉,对于骑兵而言,这个速度未免太慢了。 然而也没人敢催促,待骑兵走到面前众人才看清,在马校尉身后,几名军士竟手持长枪,将两名女子围在中间。 太子脸上的和煦笑容,在看清那少女面容的瞬间,骤然凝固。 ------------ 第一卷 第57章 太子维护马校尉 赤影的手在发抖,毕竟她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但她面无惧色。 马校尉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带着整支烈风军以及两个女子浩浩荡荡进了宫。 街边的人还没散干净,这消息就飞到了许多人耳朵里。 宫门外,场面庄严肃穆。 禁军甲胄鲜明,如标枪般分立两侧,一直从宫门延伸至内廷。礼乐隐隐,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场为凯旋之师准备的、极高规格的迎接仪式已然就绪。 太子殿下身着杏黄色朝服,立于玉阶之上,风姿清举。他面上含着如春风般和煦温文的笑容,静静等待着。 很快,一队声势浩大的骑兵迎面而来。队伍最前面的马校尉见状,鼻孔几乎要仰到天上去,面色颇为自得。 太子亲自接见,有几个人有此殊荣? 他马彪也是光宗耀祖了! 而太子瞧着烈风军过来,却疑惑地皱眉,对于骑兵而言,这个速度未免太慢了。 然而也没人敢催促,毕竟这是大名鼎鼎烈风军。 而待骑兵走到面前,众人才看清,在马校尉身后,几名军士竟手持长枪,将两名女子围在中间。 太子脸上的和煦笑容,在看清那少女面容的瞬间,骤然凝固。 马校尉驾马行至太子面前,翻身下马,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抬手,礼乐声骤停。他五官太柔和,连蹙眉都像是在嗔怒,但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 “马校尉,这是何意?今日烈风军凯旋,怎么用兵戈指着沈大小姐?还不快让士兵们退下。” 马彪没注意是大小姐,也没察觉太子态度不对,这是他头一次距离太子这么近,跟太子说上话,听他语气柔和,只以为他在维护烈风军。 他回头得意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沈青梧,对着太子抱拳告状:“启禀太子殿下,此女纵车冲撞烈风军,还伤了战马。末将恳请殿下,以军法从严处置!” 他颠倒黑白,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了沈青梧身上。 说罢,余光还悄悄瞄沈青梧。他最喜欢看得罪他的人死到临头时惊恐的神色了。 不巧,余光和沈青梧视线对上,看着沈青梧对他轻蔑一笑,马超顿时火冒三丈。 他扬声高喊:“此女对烈风军不敬,就是对勇毅候不敬,对陛下不敬!” 自从当上烈风军校尉后,还没谁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他非要把这位沈小姐给送进天牢不可! 就算是勇毅候的侄女又能如何呢?他照样给送进去。 马彪沉浸在自己的怒火和想象里,完全没注意到太子此时面色阴沉。 “校尉慎言,还不赶紧把沈大小姐放了?”说罢,见马彪愣神,太子直径走到沈青梧了面前,笑容和煦,“沈大小姐,烈风军刚从边疆回来,将士们举止难免粗豪,还请沈大小姐海涵。” 说着他回眸看向马彪,朝他使眼色。 马彪疑惑,不就是个五品官家的小姐吗?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挥手,让围着沈青梧的人放下了长枪。 平日沈青梧总是一副不争不抢,娇柔内敛的可怜模样,此时却对太子沉着脸。 太子看似解救了她,可实际上一句话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定性为误会,轻轻接过了马彪的过错。 马彪一愣:“末将说得句句属实啊,她……等等?”马彪突然意识到什么,“沈大……大小姐?” “殿下明鉴。”她深吸一口气,红了眼眶,“这位校尉当众侮辱我父兄,讽刺勇毅侯府之人都已死绝;用长枪指着我的婢女;还要用他的战马踩死我。” 她说一句,太子脸上的笑容就少一分。 她嗓音绵柔,话却重若千钧:“敢问殿下,哪一项,是误会?我父亲亲手带出来的烈风军,可真是好样的……” 太子的笑容瞬间变得勉强,他深深地看了马彪一眼。 而马彪听到这番话,才终于意识到她的身份! 一瞬间,冷汗直流。 他僵在原地,眼前这女子的眉眼,可不就和勇毅候一模一样吗?怪不得之前在街头时,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威压,让他心头发颤。 想到刚才当着沈青梧说过的话,马彪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得罪她了? 勇毅候的孤女,恐怕杀了战马都没事! “马校尉?”太子眼神冷了下来,“还不快向沈大小姐道歉?” 马彪脸上写着不情愿,可他不得不抱拳:“末将失言失礼,请沈大小姐赎罪。” 沈青溪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马彪只觉得被盯得头皮发麻,咬咬牙,单膝下跪,仰声道:“末将请沈大小姐赎罪!” 沈青梧:“如果你说我便罢,但你辱没我父兄英灵,我无法代替他们原谅你。” “既然马校尉之前想到御前定夺,那我们就去御前定夺吧。” 马校尉心头一颤,猛然抬头,朝太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此事确实是马校尉的责任。”太子负身而立,“本殿下罚你二十军棍,可有疑议?” 二十军棍足以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马校尉咬着牙,只能低头认下:“没有。”总比闹到圣上面前的好。谁不知道圣上和勇毅候交情深?到时候可就不止二十军棍了。 同时,他也在心里默默给沈青梧记了一账。 沈青梧抬眸看向和煦的太子,把心里的不满化作面上的委屈,通红眼眶里冒出泪光:“若臣女定要让陛下做主呢?” 太子面露无奈,轻声安抚:“沈大小姐你看,这里这么多人都在喜迎烈风军回朝,此事不如事后再说?” 看来太子是非要保马彪了,恐怕他看上的不是马彪,而是这支烈风军。 “皇兄也在等着马校尉呢,不如大家一起进去?”夜宸慢步走过来,直接站在沈青梧身侧,低头,“怎么委屈成这样?谁欺负你了?叫皇姐知晓,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 第一卷 第58章 沈青梧要突破 和王的话怎么听都是玩笑话,可落在马彪耳朵里,他已经觉得全身皮都开始疼了。 “好了别哭了,正好皇姐说想你,跟本王一起进宫吧。带上你的小丫鬟给你擦眼泪。” 和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带着沈青梧就往宫里走,太子根本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赤影快步跟上,暼到马校尉又绿又白的脸,咬紧了牙才没笑出声。 皇宫真大呀!赤影不敢乱看,紧紧跟在神仙姐姐身后。他们率先来到了圣上面前,大长公主并不在。 沈青梧当即明白了和王这是来帮她了。 沈青梧见到圣上直接一跪,红着眼把刚才在街道上发生额事情说出来,说到父兄时,眼泪像珍珠似地一颗颗顺着她脸颊滑落,滴到地板上。 再加上她字字句句都是对父兄的怀念与敬佩,叫圣上如何能不动容。 他喊大太监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气得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岂有此理!” 这一声怒喝,惊得殿内侍从齐刷刷跪倒一片,个个屏息凝神,不敢抬头。 “马彪何在?!”圣上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尽是痛心与愤怒,“勇毅侯满门忠烈,马革裹尸,为我朝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带出来的兵,竟敢如此折辱他的遗孤?!” 他看向下方泪痕未干的沈青梧,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微微发颤: “孩子,你受委屈了。朕今日定要给你,给勇毅侯府一个交代!” 说罢,他厉声喝道: “传朕旨意!烈风军校尉马彪,骄横跋扈,辱没忠烈,其行可诛,其心当诛!即刻褫夺其一切军职,打入天牢!” 这道旨意如同九天惊雷,不仅彻底宣判了马彪的结局,更是让众人都知晓,勇毅侯府的功勋与尊严,不容亵渎! 沈青梧听着这道旨意,心里有些安慰。至少圣上还念着他父兄的功绩。 很快,一个小太监从殿外跑进来:“禀告陛下,刚才马校尉正好到了殿外听到圣上的旨意,直接晕过去了。” “没出息的东西!”圣上冷哼一声,“拖到天牢里,先打上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能把人活活打死。 说罢,他目光落回沈青梧身上时,已转为慈和与怜惜: “好孩子,莫要再伤心。你父兄在天有灵,若见你如此,心中定然难安。你且宽心,只要有朕在一日,便无人能欺你分毫。” “谢陛下。” 圣上问了些平宁郡的事,又夸了她,随后就让和王把她送回去,说她身子弱又伤心过度,不放心。 沈青梧的马车被拦在了街边,也只好乘坐和王的马车。他们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 马车内,沈青梧看向窗外,两人一句话没说。 自从知晓和王梦见自己之后,见到和王,沈青梧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直到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沈青梧下了马车后,和王也跳下来。 “那个……梦的事就当我在说玩笑话。”他也觉得两人独处时氛围奇怪。毕竟一名男子对女子说经常梦到她,与表白无意。 但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沈青梧又恢复了平日安静的样子,浅浅低头:“嗯。” “你还是在平宁郡时更自在些。”和王笑着留下这句话,转身上马车走了。 沈青溪恰巧看到一男子的身影上马车离开,她快步走过来:“堂姐这么晚不回家,竟是和公子私会去了?是哪家的公子不如告诉我娘,让我娘给你安排,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沈青梧不愿搭理她,越过她走进侯府。 告诉她是和王的话,她又该嫉妒了。 但沈青溪不依不饶,追着她,语气幸灾乐祸:“我听说你在街头得罪了烈风军的校尉?被用长枪指着压到宫里去了?哈哈哈哈……这次轮到你禁足了吧!” 她看沈青梧身上没什么伤就这么回来了,五于是猜测是禁足。 她见沈青梧不理自己,还以为说中了,直接伸手挡住沈青梧的路,得意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还想得到烈风军的认可?别做梦了!” 沈青梧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 被她这么盯着,沈青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听说沈青梧在街道上时用针灸的银针扎伤了战马,看样子她学医还学了些本事。 现在天色深,别被她扎一针都不知道。 沈青梧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最后是沈青溪实在忍不住了,呕吼:“你是不是有病啊?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沈青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什么意思?沈青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没有了的话,请不要挡路。还有,有没有人说过你话很多嘴巴还臭?”她语气诚恳,样子就是在认真询问。 沈青溪猛地捂住嘴,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你……你胡说!” 沈青梧却掩鼻,同情地朝她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沈青溪立即朝着身边的春桃呼气,又扇给自己闻,看着春桃摇头,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冲冲地跺脚:“沈青梧!” 她作势就要追上去,正好看见沈青云在沈青梧路前方,于是朝他喊:“青云拦住她,她欺负你姐姐我。” 沈青云在侯府就是个小魔王,谁都拿他没办法,也就会听一听她这个姐姐的话。 而沈青云在看清沈青梧的脸的那一刻,不好的记忆顿时涌上脑海。他尖叫一声,直接转身跑了。 连沈青梧都愣了愣,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见状,沈青溪更是意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竟然怕沈青梧? 沈青梧回到拾芳院,院门一锁就指导赤影练武,等她自己练时就盘腿坐在树下修炼。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她周身。 起初,一切如常。丹田内的内力如同温顺的溪流,沿着经脉平稳运转。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那“溪流”的速度越来越快,温度也越来越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动着,从溪流化为奔涌的江河,最后竟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 要突破了! 沈青梧心头一凛,立刻收敛全部心神,全力压制这股骤然狂暴的力量。 不能在这突破,沈青梧睁眼起身,吩咐赤影:“看好拾芳院,别让人知道我不在。”说罢,直接翻出院墙。 ------------ 第一卷 第59章 老妖婆别缠着我 她甚至来不及换衣服以及戴面具。 汹涌的内力让沈青梧感觉自己再不突破就会被撑爆,她强忍着避开人躲到一条小巷,单手撑着墙,依旧没敢坐下突破。 修行者突破时会引起不小的动静,同时也是最虚弱的时候,万万不能出意外。 而沈青溪由于自小修习的特殊功法,无法提前感知自己即将突破。 思虑片刻,沈青梧想到一处地方。 她撑着一口气,翻上屋顶,看向京城内最高的一座塔状建筑,逼着人群超近路飞身而去。好在夜里街道上不如白日人多,也没人没事儿看屋顶。 很快,沈青梧就赶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高塔建筑前,抬眸看向门上挂着的金色牌匾——丹门。 丹门是明三门之一。 她记得之前在药王师父书房里看到过丹门的令牌,但她一问起丹门的事,药王师父这个平日对她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就会黑脸训斥她,让她不许再提。 但一次醉酒时,师父曾透露过一句,丹门没人敢不服他。 想着,沈青梧脚步已经迈了进去。 进门就瞧见这里大多数人都穿着统一的青衫,用一条绿色丝带绑住头发。想必应该是丹门弟子的统一着装。 而这里还有许多来求药的江湖人士。 “小师父。”沈青梧来不及多看,随手拦住一位丹门女弟子,把怀里的药瓶直接塞到她手里,“我能否用这一瓶药,求一间净室?” 叶茯苓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来丹门给丹门送药的,不免感到意外,但见眼前这姑娘面色苍白,满头冷汗,主动探上她脉搏。 沈青梧却缩手躲开。她没戴面具,虽说丹门属于江湖,不太理会朝堂之事,可怕有人认识她,更担心会揭穿她的身体康健,有修为这件事。 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暴露的好时机。 沈青梧抿唇:“请小师父看一眼这些丹药再做决定。” “你这人简直不识好歹,以为我们丹门弟子善心泛滥,看见谁都会去探脉吗?”叶茯苓显然被她的举动气到了,把药瓶重新塞回沈青梧手里。 “听你的口气是觉得这瓶药值得我们丹门给你一间净室,既然厉害至此,也用不着我们丹门吧?” 她什么品质的丹药没见过?对这瓶药没有丝毫兴趣。 呃……快要压制不住奔腾的内力了,不能再耽误下去。她转身往外走,既然不行,那就冒险找个无人的小巷。 “青梧?”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后响起,沈青梧脚步猛然顿住。她回头,竟看见了沈吴氏那张脸。 沈青梧皱眉,沈吴氏却比她更惊讶:“真的是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说着沈吴氏就注意到沈青梧面色比平时更惨白,居然连一点唇色都没有了! 她不会病情加重要死了吧? 喜悦几乎要从沈吴氏的眼睛里冒出来,她立即端出关切的样子:“青梧,你是来这里求药的?” 见她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沈青梧轻轻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沈吴氏一把抓住。 “青梧,这里的药很难求,我求了整整半日都没求到,你还是赶紧先回府让府医看看吧。” 她和沈文聪早就给府医打好了招呼,府医只会象征性给她开一些无用的补剂罢了。 沈青梧不欲与她纠缠,体内翻涌的内力已到了临界点。她试图抽手离开,语气也冷了下来:“不劳二婶费心,我自己回去。” 沈吴氏怕她离开后去太医院求医,毕竟她有太医院的令牌,于是手上抓得更紧:“你这孩子身体这般虚弱就不要逞强了,二婶实在担心,让刘嬷嬷送你回去吧。刘嬷嬷——” 她扭头唤人,身后的刘嬷嬷当即上前搀扶住沈青梧的胳膊。 她跟了沈吴氏二十几年,沈吴氏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奴送您回去。” 沈青梧被一左一右架住,而此刻,她的内力正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疯狂冲撞! “唔……”她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的骨骼都似乎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必须立刻离开!立刻! 她猛地甩动手臂,试图挣脱,若平日她甩开刘嬷嬷办法多的是,可此刻她几乎全部心神都用在压制体内即将失控的力量上。 “大小姐,您就别让老奴为难了!”刘嬷嬷手下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放手……”沈青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颤抖。 不行了……真的要……压制不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即将被奔腾的内力吞噬的边缘了,她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当场突破。 “哐当!” 突然,她袖中那个药瓶,在拉扯间被甩了出来,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了一只脚下。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沈吴氏的视线随着药瓶看过去。 她视线顺着那双脚上移,迅速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立即松开沈青梧,快步跑过去。 “三长老!”她微躬着身,态度恭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卑微,“三长老!求三长老慈悲,赐我一颗固元丹吧!我儿即将引气入体,此丹关乎他前程性命,我愿献上黄金万两,求长老成全!” 然而三长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俯身捡起地上的药瓶,一股熟悉感顿时涌上她心头。她快速翻开药瓶底端,果然看见一颗红点。 像是为了确认,三长老拔掉塞子,将一颗丹药倒入手心,又是闻又是端详。 “三长老,我知道您最爱药炉,我给您打造一个全金药炉如何?”沈吴氏还在不依不饶,“或者您还有什么其他条件都可以提出来。” 三长老抬眼看见药瓶的主人单膝跪在地上,一副痛苦模样,立即走过去。 沈吴氏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三长老……” “起开!”三长老拧眉,直接把沈吴氏推开。 沈吴氏踉跄几步后退,差点摔倒,狼狈至极。 她在官家夫人圈子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站稳,竟惊讶地看见三长老走到了沈青梧面前,直接把沈青梧拦腰抱起?! ------------ 第一卷 第60章 突破,生死之关 沈青梧此时意识已然混沌,视野模糊不清,只隐约看见一张严肃却不失关切的中年女子面孔,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清苦药香。 “净室……”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细弱蚊虫。 好在三长老修为高深,听得真切。她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沈青梧,转身便要往净室走去。 “哎——等等!”沈吴氏见状,也顾不得仪态,急忙上前拦住去路,脸上堆起虚伪的关切,“三长老,这是我亲侄女,她身子不好,我得带她回府医治,就不劳烦贵门了。” 她心下焦急,好不容易等到沈青梧身体恶化,可别被治回来。 三长老脚步一顿,凌厉的目光扫过沈吴氏,语气冰冷如刀:“让开。” 沈吴氏咬牙没动,眼底浮现出隐隐恨意。 凭什么自己为了儿子前程在这里卑躬屈膝求了半日都求不来丹药,那贱丫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丹门的三长老所救?凭什么? 见她不动,三长老懒得废话,周身一股精纯磅礴的内力轰然爆发,如无形气浪,直接将沈吴氏给震飞出去,摔倒在地上。 “夫人!”刘嬷嬷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前把沈吴氏搀扶起来。 等她起来后,三长老已经抱着近乎昏迷的沈青梧走远了,她还想去追,却被几名迅速上前的丹门弟子给拦住。 “这位夫人,请留步。”为首的弟子是叶茯苓,她语气疏离冷漠,“丹门的丹药,不是谁想求就能求到的。您请回吧,莫要白费功夫。” 沈吴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三长老抱着沈青梧消失在廊道尽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边尖声质问:“那她呢?!你们不是说丹药难求吗?为何偏偏救她?!” 叶茯苓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 “三长老乐意。” 按理说,虽然丹门长老的药千金难求,但普通弟子的药,多花钱还是能求到的。只不过有人同明三门和暗三门都打了招呼,不做吴令仪的生意。 沈吴氏无可奈何,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丹门。 与此同时,净室石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 三长老将沈青梧小心放置在蒲团上,指尖迅速点过她周身几处大穴,试图引导那狂暴的内力。然而,她的内力刚一探入,就感觉在被沈青梧体内那更加精纯浩瀚的力量隐隐排斥! “好古怪的根基!”三长老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此刻的沈青梧,已完全被体内奔涌的力量吞噬。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千万根钢针穿刺,丹田气海翻腾不休,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她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苍白的唇被咬出血痕,发出压抑痛苦的呻吟。 三长老不敢怠慢,立刻取出一枚龙眼大小、萦绕着氤氲清气的丹药小心喂入沈青梧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迅速散开,试图修复受损的经脉,稳住即将崩溃的丹田。 然而,这剂猛药仿佛激怒了沈青梧体内原本的力量! “呃啊——!” 她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低吼,周身气息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狂暴,皮肤下仿佛有气流在疯狂窜动,甚至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 三长老脸色一变:“竟是后天丹田?!”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所谓后天丹田,乃是逆天而行之法。 需以无上手段敲碎原有的丹田及周遭部分经脉骨骼,再以秘药重塑,于废墟之上强行植入一个别人的完好丹田。 此法过程之酷烈,无异于将人千刀万剐、碾碎重塑!其痛苦远超凌迟,且凶险万分,稍有差池就会身亡,可以说根本就是一条绝路!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长老看着蒲团上痛苦蜷缩、意识模糊的姑娘,仿佛能看见她曾经经历过的、那地狱般的煎熬,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随即,无边的怒火直冲顶门! “该死的药王,胆子真是大到天上去了!你这是拿她的命在赌!” 她气得连指尖都在发颤。这后天丹田的手法她绝不会认错,普天之下,唯有那个疯子才敢想敢做! 此法根本无人成功过,药王根本就是在拿她的性命做一场豪赌,赌一个万古无一的可能性! “疯子……真是个疯子……”她喃喃自语,看着沈青梧周身越来越狂暴的气息,急忙把她扶起来,然后盘腿坐在她对面。 后天丹田突破时用药或者外力协助都会适得其反,每一次大阶突破都凶险非常。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护住这丫头的心脉。 眼睁睁看着那后天丹田如同无底洞般,疯狂吞噬着少女的精气神,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透体而出! “丫头……撑住!”三长老攥紧了拳,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既然熬过了碎脉重塑之苦,这突破之关,你也必须给我闯过去!” “好痛……”沈青梧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熟悉的山洞中,这里有武师父有药师父,还有她。 她立马认出这是三年前的景象。 那时,药王师父找到了能让她彻底摆脱病弱体质的逆天之法——重塑筋脉,全身换血。 眼前的自己,正被浸泡在巨大的药桶中,桶下烈火烹油。 即使过去了三年,沈青梧光看着都还能想起那时伴随着药力渗透,刮骨剔髓的疼痛。旧的、淤塞的经脉被寸寸震碎,新的、坚韧的脉络在磅礴药力与师父精纯内息的护持下艰难重生……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半年。 好在她熬过去了。而她刚摆脱病弱之躯,药王师父便告诉她,要想正常修炼,需要植入丹田。 刚刚经历过地狱的她,几乎没有犹豫,再次躺上了那张冰冷的石床。 这一次,她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闭关了整整两年半。 因为不仅要植入丹田,还要让身体与后天丹田适应磨合。这两年半的每一天,她都遭受着蚀骨之痛。 终于…… 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在她兴奋地要告诉父兄她的病好了,能正常修炼了的好消息时,却听到了父兄已战死三年的噩耗。 ------------ 第一卷 第61章 做我丹门圣女吧 听到消息的这一刻,让沈青梧觉得比这三年来的折磨更痛彻心扉。 甚至自己都没来得及见到父兄最后一面,以至于回京至今,她都没敢去祭奠父兄。 好像只要没看到牌位,他们就还活着。 再后来她就因伤心过度发起了高烧,开始做预知梦。 从得到京城来信让她回京成亲的那一刻,沈青梧就决定要回京。 她要活着回去。 要调查烧死娘亲的大火的真相。 要把二房占据的,属于爹娘和兄长们的都夺回来。 要给前世的自己报仇。 她要活! 净室内,守护在旁的三长老骤然睁大眼睛。 只见沈青梧猛地挺直身体,周身那失控的金色光芒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疯狂涌入她那后天丹田之中。 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瞬间平复,紧咬的牙关松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强大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古老的壁垒被打破。 若在净室之外,她突破带来的内力波动能达到千米之远,可如今全都被净室墙壁拦住了。 沈青梧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感受着体内那如同江河般奔流不息,只觉得全身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她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三长老,拱手,深深一礼:“晚辈沈青梧,多谢长老护法之恩。” 她在净室外时虽然神智混沌,可沈吴氏喊三长老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三长老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奇迹。半晌,才复杂地叹道: “丫头……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沈青梧浅浅一笑,垂下的眸中却隐藏着伤痛:“晚辈不过是个有追求的人罢了。” 三长老笑了两声,她上下打量着沈青梧,目光锐利如刀,“药王那个老疯子,还真赌出了一个千古未有的奇迹。” 沈青梧心头一动,听这语气,三长老与师父绝非泛泛之交:“三长老认识家师?” “何止认识!”三长老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似有旧怨难平,“那老家伙……”她刚开口就猛然止住话头,盯着沈青梧,双眼迸发出骇人的亮光: “等等,你说他是你师父?他竟收徒了?!” 沈青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怔,谨慎地点了点头。 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药王师父与丹门到底是有仇还是有情了。 “好!好!好!”三长老激动地连道三声好,之前的冷厉严肃荡然无存。她绕着沈青梧走了一圈,目光灼热得像在审视一件绝世瑰宝: “那老疯子虽然行事荒唐,但这双眼睛却是顶顶毒的!选了个这么厉害的徒弟……” 凡人绝受不住植入丹田的痛,没本事更无法融合得这么好。若是她知道沈青梧还经历过脱胎换骨后,不仅此时的惊叹会更上一层楼,还会把药王这个疯子骂个狗血淋头。 她停下脚步,满眼都是捡到宝的兴奋:“走!快随我去见门主!” 说罢,三长老根本不容沈青梧拒绝,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风风火火地就往丹门深处走去。 沈青梧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头雾水。 三长老脚步飞快,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那老家伙欠下的债,总算有人来还了!” 她带着沈青梧穿过层层回廊,沿途弟子纷纷避让,都对三长老这罕见的急切模样投来惊讶的目光。 两人径直冲到了塔楼第九层,也是顶层,三长老甚至顾不上通传,直接推开门,扬声道: “门主!我带回来了个宝贝!” 瞬间,沈青梧便感到数道目光锁定了自己。 这顶层不似下层开阔,更像一处雅致的书房,药香袅袅。三位老者或坐或立,闻声齐齐望来。 居中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清瘦,眼神温润中透着深不可测,正是丹门门主。 左侧一位身形高挑的老妪,手持玉如意,神色冷淡,是四长老。 右侧则身材微胖、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正悠闲地品着茶,乃是五长老。 见到平日沉稳严肃的三长老如此失态,门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温声道:“何事如此匆忙?” 四长老只是淡淡一瞥,未发一言。 五长老则放下茶盏,笑呵呵地打趣:“呦,这水灵灵的姑娘,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先啐了五长老一口,随即目光扫过屋内其他人,语气郑重,“你们再猜猜,她是谁?” 三位闻言,目光再次聚焦在沈青梧身上。五长老甚至凑过来围着沈青梧转了一圈:“你就别卖关子了,这谁猜得到?” 见他们都一副疑惑模样,三长老再也按捺不住,把沈青梧往前一推,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顶层: “她叫沈青梧!” “是药王那个老疯子的亲传弟子!” “什么?!” 话音落下,满室皆惊! 门主如一阵风般冲到沈青梧面前,伸手想抓她肩膀又觉得唐突,放下了,他温柔的声音急切又激动:“孩子,你真的是?” 见他们的反应,好像对药王师父并无深仇大恨,但纠葛定然不浅。沈青梧也不知道这次来丹门的选择是对是错。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点头承认。 哪知门主下一句话便问:“他还活着吗?” “咳……”沈青梧呛了下口水,“活得好好的。” 门主脸上笑容更盛,他目光温和地盯着沈青溪:“那你愿不愿意做我丹门的圣女?” ------------ 第一卷 第62章 不让进门 “我反对。”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四长老手持玉如意走上前,冷漠的目光扫过沈青梧:“即便她是药王的徒弟,能否担任圣女之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五长老也收起玩笑之色,摸着下巴道:“四长老所言有理,否则难以让我丹门上下近千名弟子信服。” 连带她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三长老也沉默了。 “既然如此……”门主摸着下巴上山羊般的白胡子,“那我们就对她测试一番,让她做一个……清心丹如何?” 清心丹是丹门内弟子晋升必考的丹药,也是最基础的。 几位长老面色各异,其中五长老最无所谓,门主明摆着就是想让沈青梧做圣女,连沈青梧都看出来了。 四长老冷眉皱起:“不妥。” 闻言门主面上似乎泛起了丝丝不悦。 “等一下。”沈青梧开口,看向众人,“我好像……并没有答应要做丹门的圣女吧?” 一切都发展的太快,她还没搞清楚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愿意?”三长老面色震惊,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你是不是不知道何为丹门圣女?” 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青梧,语气又快又急:“丹门圣女,地位仅次长老,乃下一任门主候选人,可见门主与长老不拜,能随意调动丹门三成资源,有权翻阅藏经阁所有典籍。甚至在江湖之上,明三门暗三门之中,这个身份都能保你无虞。” 她每说一句,语气就加重一分,不愿让她失去这个机会。 沈青梧听完这些后,面色依旧没有波澜,仿佛这些殊荣在她眼中不过一粒尘土。 四长老冷嗤:“心比天高,装模作样。” 三长老严肃地瞪回去。 沈青梧抿唇,便他们恭敬地拱手:“各位前辈,我不知道我师父与丹门,与各位前辈有何渊源纠葛,但我既然是他的徒弟,那入丹门之事,定要是要听他的。” 此言一出,四长老的神色变了。这丫头…… 说罢她再次朝三长老一拜:“再次感谢三长老恩情。”她顿了顿,“不过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门主看着她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失落,即使他再想,也明白让她做圣女的事泡汤了。 药王不会见他们。 但听了刚才这番话后,他看沈青梧的眼神更多了一抹欣赏:“药王真是收了个好徒弟。有什么要求,你直言便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倒是很愿意为晚辈搭桥的。” “晚辈请求各位能够帮忙隐藏晚辈身负修为一事。”她说话时,眼神观察着面前四人的神色,见他们意外又疑惑,补充道,“晚辈有自己的事情要解决,暂时不宜暴露修为。” “我在京城人们眼中,是从小病弱至今,身无修为之人。” 门主和三位长老面面相觑,似乎在消化她说的话。 片刻后,门主和蔼地笑笑:“这是小事。”他本以为沈青梧会趁着这个机会同他要什么典籍资源一类的。 还是他狭隘了。 闻言沈青梧也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丹门的门主和长老们都德高望重,既然答应她,就不会说出去。 见几人目光依旧炽热地盯着她,沈青梧干咳一声:“天色不早了,晚辈……告辞?” “三长老,你亲自把她送出去。”门主吩咐,可视线不曾离开沈青梧片刻,那样子就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找到谁的影子般。 三长老带着沈青梧走下塔楼,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虽然沈青梧也好奇药王师父和丹门的事,但她也没开口问。想着回去后要把今日之事写信给药王师父,他别生自己的气才好。 三长老直径把沈青梧送到门口:“日后若遇到什么情况,或者再遇到今日状况,尽管来丹门找我。” 她拧着眉,仿佛有万千化不开的愁绪:“他的徒弟,我必然要照顾一二的,你也不必客气。” 听得出三长老和药王师父情分不浅,沈青梧也大方接受:“那就多谢三长老了。” 有个能用来突破的地方,对她而言再好不过。毕竟她知道自己突破大阶时会比别人艰难。 既然沈吴氏撞见了自己,沈青溪便只好去敲了侯府的门。可没想到,她敲打半天,竟无一人回应。 很快她便意识到这是沈吴氏的意思。 以为不开门就拦得住她吗?沈青梧绕到拾芳院位置,直接翻入院中,意外的发现赤影还在院里练功,练的满头大汗。 “大小姐你回来了!”见到她,赤影兴致冲冲跑过来,低声地关切问,“你没事了吧?” 神仙姐姐翻出去时,她察觉到神仙姐姐的状态不好。 “我没事,你怎么还不睡?” “守着院子怕人进来,而且你不回来我也不放心去睡。”赤影一双赤诚的眸子在黑夜里发着亮光。 这种有人等待自己的滋味……好暖。 沈青梧掏出手帕给她擦干:“下次我回来这么晚就不必等了,还有你练功既要勤奋也要适度。” 神仙姐姐好温柔! “好了。”沈青梧摸摸她的头,“去睡吧。” 看着赤影回房后,她把指节放在嘴里,吹响哨声。小灰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天亮之前把我叫醒。” 叮嘱一句,沈青溪也赶紧回房去休息。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起,侯府门前便距离了不少人,并且人越来越多。 “怎么睡在这儿了啊?可怜见的,老头子快回家去个毯子来。” “要不还是叫醒她吧?她身子骨这么弱,这么睡可受不了,看她脸白的。” “你们谁敢去敲侯府的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说话声都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侯府门前,蜷缩着靠着大门睡着的人。 已经有人拿来了毯子给她轻轻还上。 终于……快要到了上朝的时辰,侯府的大门开了。 沈文聪一出门看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顿时愣住,忙问:“出什么事了?” 看见有人指向门边,他立即探出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沈文聪的魂给吓飞了。 他惊呼出声:“沈青梧,你怎么睡在这儿了啊?!” ------------ 第一卷 第63章 带走沈青梧 沈青梧蜷缩在侯府门边,面色惨白,双眸紧闭,像是在熟睡。 可沈文聪一声吼却并没有把沈青梧喊醒,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围观的人几乎要把侯府围得水泄不通。见状众人更是担心不已。 “我怎么看着不像是睡着,不会是……晕过去了吧?”要不是看着胸口还有起伏,都怕她是死掉了。 “造孽啊!她这身子骨,在外头冻上一晚,病情肯定加重了!” “快请大夫吧!” 七嘴八舌的议论如同针尖刺在沈文聪背上。他额角青筋跳动,急忙喝令家仆用软榻将沈青梧抬进府内,又强作镇定地驱散门口人群,转身便厉声催促去请府医。 沈吴氏闻讯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慌乱,抬眸就对上沈文聪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瞧瞧你做的好事!”沈文聪指着内室方向,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嘶哑。他已从门房处得知,是沈吴氏下令不准给沈青梧开门。 被丈夫怒吼,沈吴氏顿时心生憋屈,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整日只顾着上朝,忙着你那五品官职的前程,青云六岁生辰马上就到了你知道吗?” “你冲我吼什么!”沈文聪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震得哐当作响,“青云生辰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今早多少人围在门口,这事要是传到朝堂上,我会有好果子吃吗?” 沈吴氏眼眶瞬间通红,泪水盈眶,她攥紧了帕子,声音带着哽咽:“对,我就是想让她早点死,可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大……” “闭嘴!”沈文聪厉声呵斥。 沈吴氏也惊慌地把话收回去。随后哼唧一声扭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抹泪:“你是不知道昨夜我多屈辱,我为了青云低三下四,可她……” 她边哭边把昨晚的事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 沈吴氏面色却越发严肃。丹门的三长老对沈青梧态度不一般?他不由得想起张太医说的药王,这二者会不会有关系? 越想他心头越发怵:“你可真是愚蠢!” 不一会儿,府医出来了,对着沈文聪和沈吴氏是连连摇头:“大小姐发了高烧,体虚得很,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实际上此时的沈青梧睁开了眼,不过她没急着拔掉穴位上的银针。 沈文聪当机立断:“去,把昨夜值班的门房拖到大门外打三十板子!”又吩咐刘嬷嬷,“取一百两暗中给那门房送去,让他记得是他睡死了没听见叫门。” “老奴明白。”刘嬷嬷立即去办。 “不好了老爷!”张管家匆匆忙忙跑过来。 听着他嘴里的话,沈文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能有什么比今早发生的事更不好的消息吗? “和王殿下来了!”张管家慌张禀告,他刚说完,一道声音紧接着传来。 "本王听说今日有人同我一样不上朝,"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由远及近,"特来探讨下心得。" 话音未落,一袭暗紫绣金锦袍已翩然而至,夜宸信步走入厅中,目光在沈文聪夫妇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向内室方向。 而他身后还跟着张太医。 显然来意不是他说的那样! 沈文聪主动上前,弓着身子行礼,语气卑微又委屈:“王爷明鉴,都怪昨日值夜的门房睡死过去了!我已严肃处置!” 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吴氏转而低声哭喊:“我可怜的侄女啊……” 夜宸直接绕过沈文聪,坐到椅子上,单腿一翘,一手撑着下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张太医,先去看看沈大小姐的情况吧,皇兄和皇姐都很担心。” 一句话差点让沈文聪原地跪下。 竟然这么快就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去了? 难不成是有人在盯着他们侯府?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和王面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殿下,都是下官治家不严,竟出了这等疏忽……”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躬身奉给夜宸。 沈吴氏也慌忙用帕子拭泪,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上前帮腔:“王爷,请用茶……青梧这孩子福薄,让您费心了。” 夜宸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扶手,目光只淡淡追随着张太医转入内室的背影,仿佛沈文聪夫妇只是两团碍眼的空气。 这种无视让沈文聪难堪,他躬着的身子僵在原地,进退两难,额上冷汗涔涔。 沈吴氏一时也不敢说话了。 和王的脾气秉性可是最摸不透的。 片刻后,张太医面色凝重地从里面快步走出,对着夜宸深深一揖:“王爷,沈大小姐邪寒入体,高烧不退,脉象虚浮紊乱,元气大伤……情况,颇为凶险。” “凶险?”夜宸叩击扶手的动作倏然停住。 他缓缓抬眸,面色瞬间阴沉,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厅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好样的。”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的,“真是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 下一刻,在沈文聪和沈吴氏惊骇的目光中,夜宸骤然起身,大步流星的径直闯入内室。 “王爷!这于礼不合……”沈文聪惊慌失措地追上去,却根本就拦不住他。 只见夜宸走到床前,毫不犹豫地俯身,用锦被将昏迷不醒的沈青梧仔细裹好,随即打横抱起,转身就往外走。 沈青梧微微皱眉……戳到她的银针了!她暗暗运转内力把银针往外逼出,刺入锦被。 现在她只庆幸自己是后天丹田,只要不动手,别人就难以察觉。否则张太医给她把脉这么多次早就暴露了。 她想过今早的事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但和王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她也没想到人会来得这么快。 “和王殿下!您这是要带沈青梧去哪里?”沈吴氏慌张地挡在门前。 夜宸脚步不停,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冷冷撂下一句: “进宫。既然你们照顾不好忠烈之后,皇姐倒是很愿意操心。” 说罢,他抱着沈青梧,无视所有阻拦,径直朝外走去。阳光照在他暗紫色的锦袍上,也照亮了沈文聪瞬间惨白如死的脸。 完了……这下全完了! ------------ 第一卷 第64章 把二房赶出侯府 沈青梧只觉得被放在了很宽敞的马车里,宽敞到她能完全平躺下来,还贴心地铺了软垫。 马车内只有她与和王两人,安静的她能听见和王压抑的低沉的呼吸声。 没多久,她就感觉到马车外喧嚣的声音消失了,她就知道自己进宫了。 她感觉自己被安置在了一处柔软而陌生的床榻上,周围弥漫着清雅的龙涎香。 很快,一阵略显急促却威仪十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内侍细锐的通传:“陛下驾到——” 沈青梧心头不由得疑惑,来得这么快,难道皇帝因为她提前下朝了? 她不知道,方才在朝堂上,皇帝听到今早她睡在侯府门前的消息简直大发雷霆。听到和王把她接进宫后直接退朝了。 紧接着,沈青梧听到更多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大长公主心疼得直哽咽:“这孩子……才几日不见怎么病得这么重了……” 眼泪滴落在沈青梧手背,让沈青梧一阵心虚。 “皇姑母宽心,有张太医在,青梧妹妹定会无恙。”太子声音温和,安抚大长公主。 “简直岂有此理!”一个清脆又愤怒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七公主夜璃。她义愤填膺:“那沈二爷一家简直不是东西,好歹是自己的亲侄女!不行我真看不下去了。”说着,沈青梧就听到一阵小跑声出去。 皇后在吩咐她身边的人:“快去看着点七公主别让她惹出事来。”她这个女儿被养的实在是无法无天。 “小脸都白得没有人样了,啧啧……” 沈青梧:怎么四皇子这个家伙也在?能不能去找沈青溪。 虽然皇帝没有说话,但是沈青梧能清晰地感受到帝王的威压。 更能感受到此刻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她不敢妄动。 和王:“张太医已经去煎药了,他说小草需要静养。” “想不到事事不关心的皇叔竟然对沈大小姐这么关注,今早多亏了皇叔,不然大家还不知道沈大小姐危在旦夕。”太子语气温和,可字字句句里都仿佛藏着针般。 大长公主猛然站起,冷眼扫向太子:“你们不是忙就是不靠谱,本宫让他照拂这孩子怎么了?” 说不靠谱时,她还瞪了一眼四皇子,吓得四皇子忙低下头去。 “侄儿没有别的意思。”太子语气委屈,忙拱手道歉,“皇叔别多想。” “够了!”皇帝猛然拍桌,震得桌上茶碗都颤了颤,“都出去,让青梧好生休息!” 而后沈青梧就听到众人脚步声离开的声音,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而此时,七公主已经赶到了侯府,指着沈文聪和沈吴氏就一顿臭骂,连沈青溪都没能幸免。 顺便连着母后生辰宫宴那次的气一起发在他们身上了。 追来的宫里的老嬷嬷根本就不敢拦。 “别想拿一个门房糊弄本公主,本公主什么没见过?”夜璃风风火火地冲到沈文聪院子里,把床和屋顶全拆了。 等她做完这些回府的时候,正巧遇到沈青梧醒来,立马把这些事说给她听,还补上一句:“你可不用谢我,本公主就是喜欢替天行道!” 沈青梧靠在床边,小口喝着温热的汤药。听七公主夜璃眉飞色舞地讲述如何在侯府“大杀四方”,把她二叔的床和屋顶都拆了时,她那双因面色苍白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眸子,立刻闪烁起崇拜的光芒。 “七公主,”她声音轻轻,却满是真诚,“您简直比我在话本里看过的所有女侠,都要飒爽、快意!” “那当然!”夜璃得意地扬起下巴,唇角压不住地上扬,显然对此番评价极为受用。 而此时,之前围着她的一群人依旧守在她身边。 皇帝面色沉郁,带着未散的怒气:“沈文聪夫妇,苛待忠烈之后,简直岂有此理!青梧,为了你能好生将养身体,朕册封你为郡主,再给你一处宅子,从宫中挑选一些人去照顾你,你觉得如何?” 天子开口,看似是询问,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 然而,这并非沈青梧真正想要的。 她闻言,纤弱的身躯微微一颤,挣扎就着要掀被下床,被一旁的大长公主及时按住。 “好孩子,早说过不必多礼。”大长公主语气强硬却不失慈爱,她仿佛看出了沈青梧眼底的深意,“本宫知你是个有主意的,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她转而看向皇帝,唇角浮起一抹温和却极有分量的笑意:“陛下也绝不会怪罪你的。” 大长公主虽不掌权,但她与皇帝姐弟情深,她既然开口,皇帝总会多给几分薄面。 于是皇帝的目光也落在沈青梧身上,微微颔首示意她直言。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病弱的少女身上。 四皇子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想要天上的月亮吗?” 然后就被七公主踩了一脚,小声呵斥:“四哥,闭嘴!” 沈青梧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垂眸,沉默了片刻,再抬起时,眼眶已然迅速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滑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臣女……臣女叩谢陛下天恩,”她声音哽咽,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可是……臣女实在不舍得离开侯府……那里是爹娘和兄长们生活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她轻咬下唇,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份巨大的委屈和无助诉诸于口: “臣女……臣女至今仍不愿相信,二叔二婶会如此待我。或许……或许只是有些误会。可臣女觉得还是静养适合臣女,所以……所以臣女斗胆,恳请陛下……”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泪眼,清晰而坚定地说出了最终的请求: “可否请陛下下旨,让二叔二婶……搬出侯府?” ------------ 第一卷 第65章 和王变得奇怪 话音一落,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七公主夜璃几乎要脱口叫好,被皇后一个眼神死死按住。大长公主则眉头微蹙,看向皇帝。 皇帝皱眉,面色变得深沉,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青梧,你的孝心和委屈朕都明白,但此事朕不能答应你。” 沈青梧抓着被子的手一紧。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请求,甚至比不上给予她郡主之位和府邸,所以她错愕。 这错愕直接写在了脸上,仿佛在质问皇帝。 可皇帝却直接起身走了,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青梧一眼,随后也跟了出去。 “父皇这是怎么了?”夜璃一脸不解,“那沈文聪大小也是个五品官,也有自己的府邸,让他们搬出去怎么了?” 这也正是沈青梧想问的,她视线默默在屋内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感觉其余人也不知道缘由,只有大长公主垂眸沉默。 沈青梧低下头去,柔声中带着惶恐:“是臣女要求太过分了吗?”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手背:“你就先在宫里安心养身子,此事我会解决的。”说罢,大长公主也离开了。 其余人依次散去,四皇子还想待在这儿,被和王直接拽走。 沈青梧静静靠坐在床边,脑海中一遍遍回想方才皇帝的反应,感觉他和二房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 下午时分,赤影很令她惊喜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赤影说:“是青锋把我接进宫来照顾大小姐的,说怕大小姐无聊。” 沈青梧立即明白这是和王的手笔。 …… 她在宫里住了几天,二房就心惊胆战了几天,甚至这几日皇帝都没让沈文聪去上朝。 不过她在宫里睡得着实不好,虽然没做梦,可睡着之后却总觉得喘不过气,想醒又醒不过来,每每睡后都很疲惫。 所以没几日沈青梧便回了侯府,回到侯府一看,发现侯府东侧的墙被凿开,正在重建,看上去像是一堵门? 而这里距离她的拾芳院很近。 “参见大小姐!”见她过来,门口两个侍卫装扮的人立即拱手见礼。 “你们不是侯府的人。”装扮和面容都很陌生。 “回大小姐,我们是和王殿下的人。我叫承影。” “我叫含光。” “和王殿下命我们二人日后做大小姐的门房!”二人异口同声道。 看他们的气势和装扮,都不像普通的侍卫,倒像是暗卫一类的。夜宸让这样的两个人来给自己看门? 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还有,这样她以后岂不是不能随意翻出去了? 沈青梧几乎是僵在原地,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夜宸这是什么意思?保护?监视?还是两者皆有?有这两个人在,她日后行事确实会多有不便。 但眼下,与二房的博弈陷入僵局,她势单力薄,的确需要得到更多助力。和王会是一个好的人选吗? 她用大长公主对她父兄的敬重与孤女的身份得到怜惜,那和王呢? 总归这二人留不得,她不想暴露秘密。 思绪电转间,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那两名侍卫道:“我要去找你们王爷谈谈。” 承影下意识回答:“今日不行。” 而含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拦住承影:“我带沈大小姐过去,但王爷不一定会见您。” 半盏茶后她就来到了和王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含光几乎是跑出来告诉她:“和王殿下请您进去。” 沈青梧猜测和王没什么朋友,没人来府上找他,含光才会这么兴奋。 不过一进府,她被惊到了。 十步一个美人,百步一个女乐师,每个亭内不是有美人起舞就是美人对弈。 并且乐师们奏的都是同一首曲子,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乐声,但不会嘈杂。反而给和王府增添了几分雅趣。 这种场景,光是用眼睛看都能感觉到满府飘香。她曾听闻和王荒唐,但远没有亲眼见到让她震撼。 甚至她被引到和王府后院看见和王时,他正喝着小酒听琵琶,直到看见她近身,才抬手让女乐师退下。 沈青梧努力扯动嘴角:“和王殿下还真是……风雅之人。” “过奖。”和王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拍拍身侧的蒲团让她过来坐。 沈青梧想都没想就坐过去,直接说明来意:“还请和王殿下把人收回去吧,实在大材小用。” 她在来的路上听带她来的含光说了,是大长公主下令给她单开一个专属于她的“正门”,让她不受二房管制。 “我自己选两个家仆便好。” 说完,久久没听到和王回应,沈青梧才发觉他仰坐着,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拿着酒杯不停喝,脸颊都微微染上了红晕。 而他微仰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但因为沈青梧只能看到他侧脸所以看不清他的神情。 “饮酒吗?”和王突然开口,随后一只酒壶就被一只修长的手递到自己面前。 “我……” “忘了你身体喝不了。” 她刚开口,和王就自顾自地把酒壶拿回去。沈青梧没见过这样的和王,觉得他怪怪的,气氛更是异常沉闷。 她就这样端坐着静静等待,而和王则自顾自地饮酒,好似怎么喝都喝不醉般。大约一个时辰后,和王突然向后仰去,双臂展开,整个人躺在地板上。 “我只是担心你又被欺负。那侯府对你而言也是个豺狼窝。” 和王终于开口还让沈青梧愣了一下,她随即明白和王是在说派两个人到侯府的意图。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和王依旧看着天,他缓缓闭眼。 沈青梧也明白自己该走了,她起身默默离开,就算察觉到和王有心事也没有开口问,她觉得自己并不应该去关心别人的隐私。 她回到侯府时,承影和含光都不见了。沈青梧让赤影去买了两个家仆过来轮流看守这扇门。 晚上睡觉时,她再次感觉自己漂浮起来。 沈青梧明白自己又在做预知梦了,睁眼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和王府。 ------------ 第一卷 第66章 住到王爷府 她的魂魄被牵引至一间陌生的地下密室。这里没有和王府的奢靡,只有冰冷的石壁与摇曳的烛火。 而夜宸盘坐在密室中央,周身内力激荡,衣袍无风自动,脸色忽明忽暗,显然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 沈青梧向下飘到和王面前,盯着他的脸看。 突然,一声沉闷如惊雷的巨响,猛的从地底爆发! 巨大的火球凭空出现,把她与和王的身影全部吞噬。 沈青梧猛然睁眼,惊出一身冷汗,心脏还在胸腔疯狂跳动。 她为什么会突然梦到和王?梦里又是什么时候?和王会被炸死? 沈青梧神游般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定了定心神。方才那场爆炸着实吓到她了。 之前的梦都和自己有关,这场梦也会和自己有关联吗?沈青梧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任何关联,就这样在桌前硬生生坐到了天亮。 天一亮她就直奔和王府。 青锋一看是她来了,直接把她迎了进去:“沈大小姐,我家主子还没醒,您是要在这儿等,还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激动非常。 沈大小姐这么早就来找主人了,这么主动,希望主人也要争气! 沈青梧满脑子都是昨日的梦,心里惴惴不安:“在这等吧。” 沈青梧这次来发现,昨日那些美人都不见了,或许是自己来得太早了? 沈青梧在花厅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茶水续了三次,才听到廊下传来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夜宸披着件紫色外袍,长发未束,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倦怠。 他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这么早?莫非是后悔昨日拒绝本王的好意,特来道歉?” 沈青梧没心思与他玩笑,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想来王爷今日快要突破了吧?” 夜宸挑眉,随后漫不经心地点头:“沈大小姐还关心这个?” 沈青梧上前一步:“之前多次受到和王殿下照拂,所以我想帮助和王殿下安全突破,我知道一处地方,还希望王爷赏脸。” 她准备带夜宸去丹门的净室,丹门之外的人是无法把手伸进净室的。 瞧着眼前这张面孔无比认真,夜宸缓缓勾起唇角,眼底泛起笑意:“小草还真是关心我,不过突破的地方我已经找好了。” “你的地方绝对没有我的安全。”沈青梧脱口而出,梦中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 听出她语气里隐藏的急切,夜宸蹙眉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草看起来怪怪的。 “我……”沈青梧欲言又止,对梦中的事她没有找到任何苗头,更不能直接说自己能做预知梦,“总之,你答不答应?” 夜宸盯着她,片刻后缓缓摇头。 简直油盐不进!沈青梧深吸一口气,眸子中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我只是不想欠人情,和王之前多次助我,这次你突破,我必须要帮忙。” 她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师承药王,比起治病更擅长的是炼丹。我保证我炼制出来的丹药品质,世面难求,和王殿下可信?” 和王点头:“信,没什么可不信的。” 沈青梧:“好,既然如此,我要在你身边为你对症炼药,助你突破时事半功倍。” 见和王欲开口,沈青梧蹙眉,面上多了几分可怜:“和王殿下难道也同我二叔二婶那般看不起我,觉得我没用吗?” 和王刚张开的嘴立即闭上了,不过看着沈青梧这副模样,他却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不怕外人流言蜚语便好。” 这小草,都敢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孤身闯入平宁郡,根本就不是软糯的性格,眼眶却说红就红,还真是厉害。 “你一个叔叔辈的人,我住在和王府还能有什么流言蜚语?”沈青梧一脸认真,还上下打量了和王一遍。 和王吸气,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我也才二十多好吧?” 沈青梧微微一笑:“一般像和王这个年龄的男子恐怕都儿女双全了。” 果然这才是小草的真实样貌啊。和王也笑:“是呢小屁孩。” 旁边的青锋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王爷被嫌弃了! 和王派人给沈青梧和赤影准备了单独的院子,甚至还给她准备了炼丹炉,让她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吩咐府里人去采买。 而和王也很快放出消息去,说沈大小姐看中了他和王府的炼丹炉,要留在他府上炼丹。 只是这个消息刚传出去半日,沈吴氏就忍不住找上门了。她不出意外地被拦在了门外。 沈吴氏姿态端庄,温和地争取:“我不找你们王爷,我找我侄女,沈青梧。” 门房态度强硬:“我们王爷说了,沈二爷一家来找沈大小姐,直接赶走!沈二夫人,您再不走,我可就要用强的了。” 沈吴氏被这话噎得胸口发闷,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硬闯和王府她自然是不敢的,可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她实在不甘心! 听到沈青梧在王府炼药,她立即想到可以让她给她家青云炼药。既然药王那么厉害,那她炼的药也一定很厉害! 沈吴氏紧紧捏着帕子思索片刻,突然哽咽起来:“青梧!我的好侄女!二婶知道,定是二婶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伤心了,你才会宁愿寄住在王爷府上,也不愿回咱们自己家。” 她这一哭喊,顿时吸引了街上过往行人的注意。和王府门前本就显眼,不一会儿便聚拢了些看热闹的百姓。 沈吴氏则用帕子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侯府才是你的家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王爷府上,这……这像什么话?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算二婶求你了,跟二婶回去吧!有什么委屈,咱们关起门来一家人好好说,二婶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沈吴氏此时就像个操心的长辈,可明里暗里还不忘损害沈青梧的名声。 为了她的青云,沈吴氏下定决心要把沈青梧给逼出来。想着沈青梧是重体面也算是懂事的,她高声哭喊:“青梧,难道非要二婶给你跪下,你才愿意原谅我吗?” ------------ 第一卷 第67章 阵法的线索 她是打定了主意觉得沈青梧听到这话会出来才这么说,可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和王府依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实际上,沈青梧根本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并没有人来向她禀告。给和王把完脉后,她就开始练丹,缺少的药材也让和王府的人去采买了。 虽然她制药的确是为了留在和王府查那爆炸的事,可她也没说谎,根据个人体质炼制的,能帮助修为提升的破障丹就是会更好。 顺手做一个也没什么。 根据梦境来看,爆炸的地方就是和王府的密室,那一般人进不去才对…… 门外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到沈青梧耳朵里,但是传到了和王耳朵里,他出府站在沈吴氏面前。 一看见他,沈吴氏连哭也不敢哭了。 怎么出来的不是沈青梧? 和王随意地靠在门边:“跪。” “啊?”沈吴氏蒙了一瞬,顿时响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又拿帕子擦泪:“是青梧这孩子让我跪的吗?既然如此……” 和王叫她跪,她不得不跪,那她也不想白跪。 说着,她膝盖缓缓弯下去,感受到周遭众人的视线,沈吴氏只感觉自己的头有千斤重。 “见到本王,下跪合乎情理。怎么,沈二夫人还不满意?” 随着声音从头顶落下来的,还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压力,沈吴氏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按在地上!活脱脱像个王八。 就算沈吴氏有修为,按照大晟国律法,在皇室面前也不能用来抵抗,否则就会被冠上谋反的罪名。 “和王殿下……”沈吴氏连声音都在发颤,“饶命……” 若遇到的是别人,她还会争辩一番,可面前是从不讲理的和王。 “记住了,小草在为本王练丹,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说话时,和王手指微屈,缓缓加重内力。 沈吴氏终于顶不住,“扑通”一下整个人趴在地上,整张脸都贴在地板上。 周遭的嘲笑声越来越大。 沈吴氏紧闭双眸。无比后悔冲动的来和王府要人! 原本以为可以用亲情道德逼迫沈青溪回去,哪知道沈青梧这个臭婊子根本就不露面。 更没想到和王竟然如此袒护她。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羞愧而颤抖。突然,身上压力消失,她抬起头时发现和王府再次大门紧闭,和王消失了。而身后的还在对她指指点点。 “闭嘴!”气的她一掌挥向人群,紧接着闪电般钻进马车回府。 此事很快就传开,不仅她丈夫沈文聪觉得她丢人,连沈青溪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娘,您还一直说让我不要冲动呢,这事闹的,要我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了。” 沈吴氏意外的看向沈青溪,她的女儿竟然嫌弃她? 再看沈青云,正在院子里满院子跑,用石头子丢家仆。 全家,没有一个理解她的苦心! 她痛苦的闭上眼:“造孽啊……” 此时的沈吴氏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梳洗,灰头土脸的。但沈文聪却并不在乎,而是和沈青溪聊了起来。 “最近你和四皇子怎么没有来往了?溪儿,你一定要抓住嫁入皇室的机会!” 沈青溪也愤愤不平:“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遇到我也兴致平平,更不约我出去了。”突然想到之前四皇子给沈青梧送礼,沈青溪几乎要把手里的帕子捏的稀碎。 “那你得让他再对你提起兴趣啊!”沈文聪皱着眉沉思,像是下定决心般:“这样,你去一个地方学……” 听着沈文聪后面的话,沈吴氏立即出声阻止:“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我可是要把她培养成京城第一贵女的!” “什么贵不贵的!”沈文聪粗暴的把沈吴氏推开,呵斥,“这个名头是能换来地位还是权势?又不是官职!” 一想到沈青梧都有了官职,他就气。 早年他被大哥压着,现在大哥死了,他和自己孩子还要被大哥的孩子压着? 不行,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沈青溪明显也很犹豫,但沈文聪还在劝说她:“只要做的隐蔽点就没事了,想想你嫁入皇室后,身份地位提高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皇室的女子,是大晟国最尊贵的一类女子。 这让沈青溪怎么能不心动呢。 “不行!”沈吴氏还在坚持,“我不同意!” 沈文聪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厌烦,直接对着外面喊:“来人,夫人身体不舒服,把她扶回去!” “你要软禁我?”沈吴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此时已经走进来几个家仆,沈文聪的面色也彰显着他在暴怒的边缘。 刘嬷嬷拉住沈吴氏的胳膊,低声劝说:“夫人,咱们先回去清洗一下吧。” 继续顶撞下去,只怕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沈吴氏自然也明白,可此刻她看向沈文聪的眼里夹杂着浓浓的失望。 她不甘心地退下去。 她走后,沈文聪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大喘气:“目光粗浅的妇人!你可千万别学你娘。既然要得到一切东西,就必然要放弃一些。” 这是他这三年多来学到的东西,他也确实得到了。 所以女儿这点牺牲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沈青溪在原地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抵得过欲望的诱惑:“爹,我听您的!” 沈文聪立即喜笑颜开:“真是我的好女儿。” 沈青梧根本不知道她离开后,侯府竟然还变得天翻地覆了。 天色黑下来之后,想着梦境中就是在晚上,沈青梧还特意去找和王,要给他把脉。 生怕今晚他就被炸的一命呜呼了。 然而和王根本就不在府里,不过她却发现青锋在看一本阵法书。 她视线从上面掠过,只觉得头晕眼花,像是都不认识字了。 “你竟是阵法师?” 这类书籍,也就阵法师会研究了。等等,阵法? 青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整个家族都是阵法师。”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阵法需要活人做阵眼?还要五个?” ------------ 第一卷 第68章 死不瞑目 沈青梧一直想探寻二叔二婶嘴里的阵法,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懂阵法的太少了,阵法师更是稀缺。 青锋当即面色沉下来:“但凡以血肉为祭的都是邪阵!连用此阵的阵法师都会遭受反噬,更会被其他阵法师追杀。” “沈大小姐,还请您告诉我从哪里知道的这种阵法?”青锋严肃的仿佛天要塌下来般。 可沈青梧只想知道阵法的用途:“这是秘密,你先告诉我这种阵法的作用,我就告诉你我从何处得知的。” 青锋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后妥协:“好吧。” 他仿佛在回忆某些不好的事情,缓缓开口:“夺运阵和转生阵。所为夺运阵,就是剥夺献祭人的气运为己或者整个家族所用,所需范围越大,对献祭者的要求越高,比如生辰,甚至血脉。” “转生阵,则是能起死回生的逆天阵法。需要五个同死者相同生辰的人献祭。不过此法并不能让死者真正的活过来,而是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青锋说完就盯着沈青梧:“所以你从哪里得知的?” 沈青梧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提问:“那这两种阵法,哪种必须五人同时献祭?” 青锋眉头越皱越深:“第二种。” 那也就是说,二叔二婶密谋的阵法是第一种了?那他到底是给谁供养气运?二房吗? 仔细想想,她儿时还在侯府时,二叔一直碌碌无为,甚至不管武试还是文试都频频落榜,甚至也曾学习父亲从军,可竟然都被赶了回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官的? 越想,沈青梧的心攥的越紧。 要求血脉吗?那另外四个人是……沈青梧不敢深想下去了。 看着她额头冒出冷汗,呆愣在原地。青锋忍不住催促:“沈大小姐?沈大小姐?” “啊。”沈青梧回过神来,看向青锋询问的目光,“我梦到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而青锋则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戏耍。 沈青梧回到和王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开始捋。她得到的消息是,父兄被敌军乱刀砍死后,尸身都被敌军给拖走剁碎喂了狗,以至于根本没人看到她父兄的尸首。 四个,那另一个…… 不行,她要立即去查证! “大小姐,你要去哪里?”赤影刚端着茶水进来,就见大小姐的身影窜出去了,不过这次她没有翻墙,而是走的正门。 毕竟和王府内修为高强的侍卫大有人在,就那个青锋,修为竟然也有真境。 沈青梧怕暴露自己修为。 但出了和王府,走了一段距离后,沈青梧就从怀里掏出了面具戴上,踏风而行,直接去了京郊。 侯府的墓地就在京郊一处风水宝地。 上次来这里,还是五岁的时候。但沈青梧记忆力很好,她还记得娘亲墓穴的位置。 原本单独的墓穴已经变成了合葬墓,旁边是她两个兄长。 沈青梧跪在墓穴前,月光照在她泪光盈盈的眸子上。 “爹娘,兄长,溪儿来看你们了。” 即使知道爹爹和两个兄长都不在此处,可沈青梧还是当做他们在一般。 “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们。”沈青梧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落下,甚至忍不住哽咽出声。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真情实意的哭过了。 她哭了好一会儿,对着爹娘的墓穴磕了三下头:“女儿不孝,女儿想要验证一件事情。” 说完沈青梧站起来,她环顾四周,在树上折断一根树枝,运转内力,然后在爹娘的墓穴上挖起来。 原本脆弱的树枝此刻在她手里,却仿佛坚硬如铁。 其实以她的本事可以把墓穴直接炸开,可万一有呢?沈青梧还是选择小心翼翼的挖。 挖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看见棺椁。她一手抓住棺材板,猛然用力! 棺材板被掀飞,当看见里面的场景时,沈青梧愣住了,随即是冲天的愤怒。 空的。 她娘亲的尸首不见了! 难不成阵法的另外四个人,竟真的是她爹娘和兄长们? 沈青梧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怒火压下去,可眼底依旧怒气翻涌。 她把墓穴恢复原样,身影在夜色中飞舞。 两个火把从上空掉落侯府的主院,大火很快就烧起来。 沈青梧则在小巷子里摘下面具,面无表情地走在回和王府的路上。 折腾到现在,再等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街道上空无一人。 想着若和王府没给自己留门的话,她就找一间客栈。可她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一看见她,直接开了门。 沈青梧都有些惊诧,王府不愧是王府,十二个时辰都有侍卫守门。 只是令沈青梧意外的是,都这么晚了,和王竟然还没回府。她开始怀疑这些侍卫是不是在等和王了。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回到房间内,一闭上眼就是空荡荡的墓穴。 她难过,痛苦,恨意滔天! 她猜测是二房的手笔,可也只是猜测。她要得到证实,然后亲手送他们上西天! 还有父兄的死,现在看来也有蹊跷。 沈青梧一夜无眠,直到天亮。甚至把一腔怒火都化做了练丹的动力,以至于她一上午就把给和王量身定做的破障丹给制成了。 午膳时分,沈青梧见到了和王,给他把脉发现今日还安全,就没把破障丹拿出来。 而接下来接连两天沈青梧都发现,和王夜里都不在府中,他不管离开还是回来都无声无息。甚至她有特意蹲守,都没蹲到。 这天,沈青梧终于发现和王突破就在这两日了,才掏出破障丹给他:“和王殿下在突破之时服下便可。” “多谢。”夜宸慵懒地接下。这两日他听青锋说,小草在府里乱逛像是在摸地形,还对着府里的人闻来闻去。 还问了他阵法的事。 但是他让青锋全当做没看见。 夜宸伸了个懒腰:“那我今日就开始闭关。” 沈青梧立即道:“我和你一起!” 和王人还不错,她不想这样一个人被炸死。 夜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 第一卷 第69章 爆炸依旧 “哦。”沈青梧不悦地戳了戳面前的菜,饭都没吃完就直接走了。 一旁的青锋内心焦灼:主子可真是不解风情,沈大小姐明明是在担心他。再这样下去主上可真要孤身一辈子了。 可虽然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没说出来。 夜色渐深,侯府内一片寂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青锋则亲自守在门外,神情警惕。 约莫半个时辰后——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骤然撕裂了夜晚的宁静!书房及其周边几间屋舍几乎在瞬间被狂暴的气浪掀翻、摧毁,熊熊烈火如同挣脱牢笼的巨兽,顷刻间蔓延开来,映红了半边天。 青锋虽凭借本能疾速后退,仍被飞溅的碎木与灼热的气浪扫中,左臂顿时传来一阵剧痛,鲜血淋漓。他目眦欲裂,顾不上自身伤势,大声呼喊:“快!救人!殿下还在里面!” 整个和王府瞬间乱作一团,连皇宫都被惊动。 沈文聪被吵醒的时候还在发脾气,可一听说是和王府发生了爆炸,瞬间清醒。 下床就开始穿衣服:“快!带着家丁们过去救火!” 救火有望火楼,他可不是冲着救火去的。 等他赶到的时候,望火楼已经救得差不多了。 可整个内院损失惨重,书房周遭几乎成为了一片灰烬。 皇帝竟已亲临,龙袍之外只仓促披了件大氅,站在废墟之前,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沉痛。 青锋连滚爬爬地跪倒在皇帝面前,这个平日里都没有过多表情的汉子,此时哽咽得几乎不成调:“陛下……王爷……王爷他今夜在书房密室闭关突破,属下无能……王爷他未能出来,尸骨……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皇帝身体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幸得身旁皇后及时搀扶才稳住身形。巨大的悲痛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在他眼中凝聚、燃烧。 “查!!!”皇帝猛地甩开皇后的手,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如同蕴含着风暴的雷霆,响彻在死寂的废墟上空,“给朕彻查!传旨大理寺、刑部、皇城司!三日!朕只给他们三日!若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朕便要他们好看!” 沈文聪远远站在一旁根本不敢出声,他从未见过皇帝如此震怒。 皇帝要离开时,发现了沈文聪,对他没有好脸色:“你在这儿做什么?” 沈文聪立即下跪,佯装悲痛:“回陛下,臣听闻此噩耗便匆匆带人来,希望能拯救一二。还有……青梧她,也在和王府。” “什么?!”皇帝这才想起,他倒是听闻沈青梧在给夜宸炼丹的事情。 “青锋!”他一声呕吼,正失声痛哭的青锋立即上前。 “沈大小姐呢?她怎么样?” 青锋浑身一颤,心虚道:“事发突然,把沈大小姐给忘了。” “蠢货!”皇帝怒骂,“还不赶紧去找?” “是!”青锋立即带人满院搜索沈大小姐的身影,沈文聪也跟着一起找。 他不停地在心里默默祈祷,可以死,但是尸首一定要留下来啊。不然他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皇帝因为失去了弟弟,悲痛不已,先和皇后回了皇宫。 青锋带着沈文聪往沈青梧住的院落走,越走越担忧。这个院子距离书房很近,也被波及烧毁了。 突然一个侯府侍卫从里面走出来,跑到青锋面前禀告:“里面有两具,被烧焦的女子尸体。” “什么?!”沈文聪踉跄着冲进去,当看到烧得面目全非,皮肤成焦炭的人后,他直接瘫倒在地。嘴里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而此时,丹门净室内,夜宸正在全神贯注的突破。 沈青梧在旁边一口一个葡萄,还时不时往赤影嘴里塞一个。 赤影的嘴巴里满当当的,两腮鼓起来,可爱极了:“大小姐,我吃不下了……” “你太瘦了,多吃!”沈青梧心情好。她甚至都能想象到沈文聪看到她被烧焦的尸体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阵法不成,心血毁于一旦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至于她们两个的尸身以及走进书房密室的人,都是和王弄来的死刑犯,死不足惜。不过和王还答应了给他们家人补偿。 沈青梧觉得和王是个心细善良的,就是嘴巴有点臭有点硬。 原本最初时她是想要想办法劝说和王来丹门,或者找到埋藏炸药的叛徒,可都失败了。为了抱住和王这条小命,她直接找和王摊牌,告诉了他那场梦。 没想到和王竟然信了。还在和王府继续跟他演戏,让这场爆炸发生。 突然,沈青梧停下了往嘴里送葡萄的动作,赤影更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见盘腿而坐的和王此刻周身气息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只是他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紧接着,以他为中心,空气中开始浮现出点点璀璨的金芒,如同夏夜繁星,萦绕流转。 沈青梧不由得感叹:“这就是化境啊……”连她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 “咚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一个略显倨傲的年轻男声传来: “里面是哪位师兄师姐在借用净室?还请行个方便,速速出来!我乃丹门核心弟子周显,奉二长老之命,需立即使用此间净室炼制一味紧要丹药,耽搁不得!” 沈青梧心头一凛,怎么这个时候有人来捣乱?她叮嘱赤影:“你在这儿待着别动。” 然后走到门前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着丹门服饰的青年,眉眼间带着几分不耐与理所当然。 沈青梧不想和丹门弟子起冲突,她语气平和:“这位师兄,抱歉。里面确有急事,正在关键时刻,可否请师兄稍候,或另寻他处?” 周显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青梧。见她面生,又没穿丹门弟子的服饰,语气更不客气:“你不是我们丹门中人竟然占用丹门的净室?谁给你放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他说着,竟伸手欲要推门。 沈青梧眼神瞬间转冷。夜宸此刻正值冲关的生死关头,莫说是二长老的命令,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能被打断! 她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抵住门扉,看似纤细的手臂却蕴含着不容撼动的力量。 她挡在门前,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说了,不行。” 周显没想到一个外人另外这么嚣张,甚至连他核心弟子的身份和二长老都压不住她?他脸色骤然一沉:“反了天了,我到要看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 周显怒喝一声,竟真从腰间掏出两柄沉甸甸的八角铁锤,双臂运足内力,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净室石门砸去! ------------ 第一卷 第70章 别在人家突破的时候过来捣乱啊 他身为丹门核心弟子,修为已至灵境圆满,这一锤下去,特质的石门不会破,但里面那姑娘绝对撑不住! 然而—— "铛!" 一声沉闷却异常坚实的巨响在廊道中回荡。 预想中石门被撞开的场景并未出现。只见沈青梧只用单手抵着门扉,便挡下了。 “这……这怎么可能?”周显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眼前的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竟然能挡下他的攻击,难不成还能是真境? 而门后那张脸异常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说了,现在不行。” 摸清这人实力后,沈青梧倒是放下心来。 打得过。 即使背对着,沈青梧也能感受得到,和王周身的内力正波动到最剧烈的时刻,显然已到了突破最关键的节点,绝不能受到干扰。 周显也感受到了门缝中隐隐逸散出的、非同寻常的内力波动。 他的确可以等,可周遭已经有丹门弟子围过来看热闹,他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认输? 他在丹门,可是弟子们崇拜敬仰的存在。 “呵!是这石门保护了你,有本事你出来!”周显挑衅,“况且刚才我怜香惜玉,只用了一成力而已!” 实际上是七成。 想着一会儿和王突破时定然会引起很大动静,沈青梧快速从门缝中闪现出来,又快速关闭石门,挡在石门前。 而她一出来,周显面上顿时露出惊艳神色。 刚才在门缝里只能看见她不到半张脸,没想到竟然貌比天仙! 他都有点后悔跟她争了,可已经被架上去了。 沈青梧单脚后撤,一手伸出:“在里面完事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进入这道门。想进的话,就过我这关吧。” 她这是明晃晃的宣战。 冒着暴露修为的风险。 周显才从她的美貌中缓过神来,就发现她在挑衅自己,有些羞怒。 两个铁锤相互碰撞发出嗡鸣:“好!那我就打趴你!”说着,他拎着铁锤就冲上去。 “住手!”一道呵斥的声音响起,周显回身一看竟然是最严厉的三长老。 但他劲道已经挥出去,猛然停下的结果就是……两个铁锤坠到地上,他整个人爬到铁锤上,样子无比滑稽。 周遭有些弟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长老还直接抓住他衣领,把他向小鸡仔一样拎起来扔到一边。 “这是我的贵客,丹门内所有弟子,都不能对她不敬。”说着,三长老看向沈青梧,宣布她在丹门的地位。 而沈青梧则看向三长老身后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叶茯苓则朝她点头轻笑。 三长老就是她叫来的。 “为什么啊?”周显不服气,但都不敢质问,只是发出疑惑,“那岂不是都和长老一个地位了?可她是外人。” 三长老自然用不着跟他们解释,冷冷的目光一扫过去,周显就屁滚尿流的跑了。 三长老往旁边一步,把身后的人彻底露出来,向沈青梧介绍:“她叫叶茯苓,日后我不在你就找她。” “我想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沈青梧喜欢交朋友,主动伸出手:“沈青梧。” 叶茯苓也笑着握住。 突然,身后的石门被打开,沈青梧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她没有准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吸入净室,石门又重重关上。 叶茯苓惊讶地看向三长老。 三长老眉眼间露出少有的笑意:“年轻人啊……” 净室内,夜宸捏着沈青梧的下巴。 沈青梧能清晰感觉到他周身内力充盈,已然到了化境。 “原来你不是小草,是块坚硬的石头。”刚才虽然在突破,可他也感觉到了沈青梧动手时泄露的修为。 赤影在旁边焦急不已,冲上去却被夜宸一掌推到一边。 “我没事。”沈青梧安抚赤影,而后直直对上和王的眸子,“我有秘密,难道和王殿下就没有吗?” “什么游手好闲,不问朝政,闲散王爷,还不都是和王殿下的伪装?” 就他府上的那些歌姬舞姬,各个都身手不凡,身边还有青锋这样的阵法师。 他闲散? 沈青梧垂眸盯着他捏住自己的那只手:“我救了和王殿下一条命,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呵……”和王低笑一声放开他。本身自己都没用力,她明明可以挣脱开。 见状一旁的赤影才松了口气。 “行了,现在咱俩也算是交换秘密的人了,应该站在同一条船上。”夜宸随意一靠,胸前的衣襟敞开,露出坚实的胸膛。 赤影羞得转过身去。她还是个小孩! “谁跟你站一条船?你想做的事我并不想参与,救你一命单纯觉得你人还不错。”沈青梧盯着他胸口处啧啧摇头,“话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会好好穿衣服?” 既然已经被识破,沈青梧也不想在他面前继续装了。 “这不显得我浪荡不羁吗?” “你要是敞个衣服就浪荡不羁,今天就不会有这场爆炸了。能察觉到你在装的人绝不会只有我一个。” 沈青梧和夜宸面色都严肃起来。 那人竟然想直接杀了和王,胆子还真够大的。 “和王殿下有人选吗?” 和王将前额的碎发吹起,眸色骤然阴沉:“太子。”他又低笑,“不过既然假死脱身,不如咱俩去过过快活日子?” ------------ 第一卷 第71章 惊险出城去 沈青梧几乎瞬间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之前平宁郡的事我有暗中调查,听闻近日漠城一带出现了傀儡。”夜宸表情明显是在向她发出邀请。 原本得知此事的时候夜宸就想告诉沈青梧,毕竟这件事是她发现的,可担忧她那风一吹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现如今才发现这小草这么厉害。 沈青梧面色凝重:“他们竟然把天机傀儡丹炼制出来了吗?” 在平宁郡时,就算她写的药方是假,最后也毁掉了。 “那我们一起过去,今晚休息一晚,明日就出发。”此事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赤影“扑通”一声对着沈青梧跪下来,倔强的眸子闪着泪花:“大小姐,可以带我一起去吗?他们害死了那么多叔叔婶婶爷爷奶奶,我想亲手为他们报仇!” 此时此刻,这小姑娘满脸都是复仇的决然。她没有修为,功夫也没学好,怕大小姐不带她。 “不带你……”沈青梧幽幽开口。 赤影失落地低下头:“好吧……”她不能成为大小姐的负担。 “不带你去你想在哪儿待着啊?在她们眼里你也被大火烧死了。”沈青梧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赤影双眼中顿时爆发出死灰复燃般的光亮。 她就知道神仙姐姐最好了! 沈青梧离开净室想找三长老帮他们三人在丹门安顿一晚,可没找到,但遇到了叶茯苓。 把要求一说,叶茯苓立即答应:“那你让你朋友们从净室出来跟我走吧。” “等一下。”沈青梧扯开唇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三个现在都不太方便露面。” “哦,明白了。”说着叶茯苓就拿出三个面纱递给她。 “多谢。”她立即戴上面纱进入净室,不多时就带着戴面纱的赤影以及……和王走了出来。 叶茯苓看到一个八尺多的男儿脸上戴着白色面纱走出来时,愣了一瞬。 竟然……没有一丝违和?面纱柔和了和王的脸型,衬得他一双丹凤眸无比深邃。她从未见过眉眼如初出色的男子。 “茯苓,往那边走?”沈青梧直呼叶茯苓的名字,让叶茯苓收回目光还愣了一瞬,“跟我来吧。” 她转身,一只手按住悸动的胸口,只觉耳尖微微发烫。 只一双眼就让她看得入了迷,忘了情。 “这是丹门弟子集体居住的厢房,因有弟子外出,正好有两间空的。”叶茯苓停在一排房子面前,指向相邻的两个门。 沈青梧伸了个懒腰:“太好了,终于能休息了,谢谢你茯苓。” 夜宸朝叶茯苓点了点头,率先选了一间走进去。沈青梧正想进去休息的时候却被叶茯苓一把拉住,她疑惑回头:“怎么了?” 叶茯苓眼神瞟向和王进去的房间,朝她挑眉:“你们两个……” 听她刻意拉长的语调再看她表情,沈青梧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出声来:“你误会了,只是朋友,也可以说是个……上级。” 和王地位比她高,他们要一起去办事,这么说没问题吧? “原来是这样。”叶茯苓立即笑着推搡沈青梧,“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会把你们秘密送出城。” “多谢你啦茯苓。” 次日,一辆马车从丹门出发,赶车的人是叶茯苓。 平日城门随意进出并不戒严,可今日却有官兵把守,挨个地查。 “站住!” 他们的马车也被拦了下来。马车内的人顿时全身警惕。 “难道你没看见马车上丹门的标志吗?”叶茯苓面色冷厉,丝毫不给官兵好脸色。 明三门和暗三门在江湖的地位是顶尖的,朝廷也不敢招惹,平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这些官差,六门是向来不放在眼里的。 “抱歉叶姑娘,京城出了大事,必须得查,您也别为难小的。我就看一眼,成不?” 官差明显认识叶茯苓,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谄媚的笑。 “快点儿啊!还过不过了!” “不过别挡路!” …… 后面的人在催促,前面的官兵手持长枪,虎视眈眈地盯着。 叶茯苓拉着缰绳的手攥紧,面色冷下来:“就一眼。” “成!谢了叶姑娘!”那官兵立即小跑到马车前,快速掀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又快速退出来,然后朝身后喊:“放行!” “叶姑娘慢走!” 叶茯苓瞪了她一眼,快速驶出城门。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又拐进一条小路,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停下来。 马车一掀,赤影从里面钻出来,而马车下方也钻出来两个人,正是沈青梧与和王。 赤影来京城本就没几天,再加上一直在侯府,没几个人认得她这张脸。 “幸亏早有防备。”沈青梧拍拍身上灰尘,对着叶茯苓拱手,“多谢你了。” “无妨。”叶茯苓双手交叠在身前,格外温柔端庄,“我已提前命人给你们准备好了三匹快马。” 三匹马就拴在马车不远的地方。 “祝你们一路平安顺利。”她抬眸,视线望向那双深邃的眸子,又快速低下去。 “多谢,那我们先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沈青梧三人转身,上了马就朝漠城方向奔去。 走了没多久,夜宸突然冒出一句:“这个叶小姐,对我有意思。” 沈青梧暼了他一眼:“自恋”,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沈青溪知道漠城这个地方,要一直往北走,靠近北境,之前被蛮族人夺走霸占了三十年,是她爹爹带兵打回来的,那个时候她都还没出生。 一想到要去爹爹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沈青梧心头忍不住激动,还夹杂着紧张。 路上,沈青梧看见驿站,就写了信寄往药王谷。 夜宸指着站在赤影头顶的小家伙:“你怎么不让它去送?还能传话。” 一出京城,这家伙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我家小灰可不是信鸽。再说从这里到药王谷这么远,累到我们小灰怎么办?对吧小灰?”说着沈青梧拨弄小灰的翅膀。 小灰的小脑袋用力往下点:“对!对!对!” “主人好,和王坏!” 闻言,沈青梧和赤影对视忍不住笑出来。 “是吗?”夜宸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竹筒,竹筒打开,里面爬出一只白花花的胖虫子! ------------ 第一卷 第72章 你们是外来人 赤影全身打了个寒颤跳到一边。 小灰则双眼发光,扑腾着翅膀飞过去:“美味!美味!” 夜宸拿着竹筒的手却故意躲避小灰,笑盈盈地看着它:“我坏吗?” “不坏!和王好!和王好!” 夜宸这才满意的停手,还让小灰站在他手心里吃。 沈青梧无奈地摇头,竹节虫可是小灰的最爱。不过她倒是没注意和王从哪里弄得。 休息一会儿后他们继续上路。 虽然漠城靠近北境,可并不在大晟国与蛮族的边缘处,和蛮族还隔着两座城,所以算不上特别远。他们赶了五日的路就到了。 不过不是特别远,倒是特别偏。 一入城,便是满天黄沙,几乎吹的人睁不开眼,甚至只能看清几尺以内的人,再往远就只能看到人影。 “怪不得叫漠城。”沈青梧发现这里的房子甚至都是用沙土制成的。而且漠城内的人,几乎人人围着头巾,用布盖着口鼻。 “找到客栈了。”夜宸刚骑马在附近绕了一圈,然后把她们带到一间客栈。 小二把他们的马拴好。三人一走进客栈,客栈内的人瞬间把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实在是因为他们是“外来人”的特征太明显了。不仅穿着有差异,连皮肤都这么细嫩。 漠城人人嘴巴和皮肤都干燥甚至皲裂,粗糙的像树皮。 沈青梧与和王对这些视线视而不见,让老板安排好房间之后就找了空桌坐下点菜。 沈青梧觉得自己肚子里已经空的什么都不剩了,漠城附近都没有驿站补给,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大小姐。”赤影压低声音,眼神止不住的往周围瞟,“这样被盯着好不自在。” “人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脸皮薄,他们看就看,看,说明咱们赤影长得漂亮。”沈青梧笑嘻嘻说着,还捏了一把赤影的脸蛋。 把赤影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夜宸嗤笑一声:“原来这才是小草的真面目。”比装病弱的时候灵动多了,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可爱。 沈青梧抿唇一笑:“能看到我这一面是和王殿下你的荣幸。除了你和赤影,也就只有我大师父,二师父,大黄和顾九卿见过了。” 当然还有鬼市的人。沈青梧轻咬筷子,这个身份还是暂时瞒着和王吧,不然他就知道摸他胸肌的是自己了。 听到顾九卿三个字,夜宸微微皱眉:“大黄是?” “哦,我养的狗。” 听到是狗,夜宸莫名的笑出来。他又想到了顾九卿:“所以那小子究竟为什么要叫你姐姐?” 看和王现在态度诚恳,沈青溪说道:“就是小时候救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又瘦又小,大家都以为他比我小,我俩也这么以为,他就一直叫姐姐了。还是后来他在药王谷待了一年后,我们才知道他比我大的,但是他改不过来也就随他去了。” 沈青梧认为这没什么,只是个称呼罢了。现在想起来顾九卿那时的样子,她都会觉得可怜呢。 夜宸了然地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心里骂了一声:不要脸。 饭菜很快上来,这里只有饼,野菜和腌肉。 沈青梧一边吃一边想念京城的饭菜。 “又来了三个外人,你们猜他们仨是干嘛来的?” 吃着吃着,突然听到隔壁桌在讨论他们。 沈青梧三人默契地竖起耳朵,静静听着,连咀嚼的动作都慢了。 “谁知道呢?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应该把城门封起来!” “自从上一波人来了之后,咱们城里就怪事不断,城外的人只会带来灾祸……” 沈青梧三人对视一眼,想继续听,可那两个人却不再说了,只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沈青梧手指点了点桌子:“快吃。” 他们迅速吃完,然后就聚在了沈青梧的客房。把刚才听到的话一阵分析,觉得明显和他们来的目的有关。 “既然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外乡人,那特征应该会很明显,就是我们人太少了,不好找也不好对付。”沈青梧坐在桌前分析着,小灰则从她袖口探出头来。 漠城不适合小灰飞行,沈青梧就把它随身带着了。 她说完这话,夜宸张了张嘴,但最后闭上什么都没说。 沈青梧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伸出手:“银票。” 夜宸乖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沈青梧手里。 沈青梧吩咐赤影:“去把店小二叫上来。” 很快,店小二来了。夜宸直接把他拉进来关上门,吓得店小二慌张后退:“你们……你们想干……” 话还没说完,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塞到了他手里,店小二瞬间双眼发光。 沈青梧唇角含笑,一脸和善:“我们就是想问你一些问题,不要害怕。” 店小二把银票塞到怀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我听到有人说,之前你们这也有外地人来,而且他们来了之后你们这里就开始发生怪事。”沈青梧一脸好奇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店小二低下头去,眼神警惕地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不愿开口。 沈青梧又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店小二表情为难,最终还是伸出手,但却扑了个空。 沈青梧:“你不说我就去问别人。”说着她还晃了晃手里的银票。 “我……我说,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店小二喉头滚动了一下,下意识瞥了眼门窗,压低声音凑过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你们有所不知,约莫十几天前,来了伙穿着黑斗篷的外城人,白天躲在城西废弃的土堡里,夜里就偷偷摸摸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指尖攥得发白:“起初只是城外牧人家的牛羊无故失踪,后来城里就开始闹‘活死人’了!有户人家的老汉,前一天还好好的,夜里突然浑身抽搐,眼睛翻白,嘴里直冒白沫,第二天醒来就不对劲了。皮肤变得青黑,力气大得能掀翻石磨,见人就扑,跟野兽似的。” “那伙黑衣人说这是‘中邪’,要帮着‘驱邪’,可他们非但没治好一个人,反而把那些‘活死人’都拖进了土堡!”店小二的声音发颤,“更吓人的是,有天夜里我起夜,看见土堡方向飘着绿光,还听见里面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像是骨头在响……后来有胆大的去偷看,说那些被拖进去的人,脸上都被刻了奇怪的符文,浑身僵硬得像木头,被黑衣人用红绳牵着走,跟……跟傀儡似的!” “到现在,还有些人突然就会变成‘活死人,呢!” ------------ 第一卷 第73章 叫我的名字 听着这些话,沈青梧看向和王,朝她点头。 这些症状听起来就是天机傀儡丹。 那店小二说着自己都在发抖。 赤影却疑惑:“既然这事在你们漠城闹得这么大,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这不应该是众人皆知的东西吗?” “嘘!姑奶奶小点声!”店小二惊慌失措,激动得差点去捂赤影的嘴,“城主不信傀儡之说,说这是在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不让议论。” 有时候一座城既有郡守又有城主,郡守是朝廷封的,城主则是一座城内最有权势的人,自封为城主。 能成为一城之主,必然要有让一城人信服或者妥协的手段,绝不简单,甚至连郡守也不放在眼里。 “那你们城主就不管这件事,任由城民变成傀儡吗?”沈青梧问。 “管啊!”店小二的声音更低了,“她下令,天黑之后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不得出门。此命令发布后成为傀儡的是少了,可还是有。” 店小二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城主也曾派人去土堡探查过,可一个都没回来。她也尽力了。” 看来他们也只能去探一探了。 沈青梧一脸好奇:“那土堡在哪里啊?” “就在……”店小二刚伸出手指头指了个方向就立即收回,郑重道,“虽然我看那公子强壮些,可毕竟还有你们两个小姑娘,我劝你们离那危险地方远一点。” 沈青梧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百两银票。 店小二立即把那点担忧抛到天边,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顺着咱们这条街一直往东走,会撞见路中间有一颗大槐树,从那里往北边去,一直走到没有房屋的沙地,再继续往前就能看见了。” 沈青梧与和王对视一眼,默契地轻轻点头。赤影则打开了屋子的门。 店小二立即笑嘻嘻拱手:“三位贵客要是还想知道什么就找我哈。提醒各位一句,夜黑莫要出门哦。”他笑得满面春风,倒退着出去了,还不忘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赤影不安地搓着手:“听起来好危险,连城主都没办法吗?” 沈青梧与夜宸已经面对面坐在桌子前。 夜宸修长的手指伸进茶杯里,指腹摩挲过茶杯内壁,旋转着茶杯:“今夜去看看?” 沈青梧轻笑:“正合我意。” “啊?”赤影心中惴惴不安,可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大小姐,我能做什么?” 神仙姐姐与和王此行能给她乡亲们报仇,她也想尽一份力。 沈青梧垂眸思索片刻,俯在赤影耳边说了些什么。 赤影面色略带失望,但依旧重重点头:“放心吧!” 入夜。 漠城的夜间格外的凉,仿佛入了深秋般。 两道身影悄然从客栈潜出,甚至无需刻意隐藏,因为街边根本没人。 冷风吹过,沈青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只手就搭在她肩头。一股暖流从那掌心传进她身体里,片刻就让她暖起来。 “修为高就是好啊。”沈青梧感叹,她也要快点修炼升阶才好。她把和王的手拍下去:“和王殿下还是省省内力,一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夜宸蹙眉,但黑夜中,沈青梧根本注意不到。 “喊我名字。” “嗯?”沈青梧疑惑回头,却对上一双认真的眸子。 “你与叶茯苓相识不久,就直呼她的名字。”夜宸一本正经,与他平日浪荡不羁的样子相比甚远。 见状,沈青梧也认真地告诉他:“那是因为叶茯苓与我地位年龄都差不多,小姐妹之间更容易亲近。我直呼和王殿下名讳,恐怕不合规矩吧?” 让她那二叔二婶听见,不得哭着喊说天塌了? “我从不讲规矩。”夜宸瞧沈青梧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朝她微微一笑,“况且出门在外,你想暴露我身份吗?” 沈青梧:“有道理,我接受了。” 说罢,他们继续说着店小二的指使朝土堡的方向去,很快就步入一片沙地。 夜晚的风也更大,夜宸挡在沈青梧前面:“你修为低,省省力气吧。” 沈青梧撇嘴,瞧不起谁呢?但并没逞强,有人帮自己挡风挡沙还不好? “前面有绿光。”夜宸突然出声。沈青梧从他背后伸出头来看,果然看见不远处有绿光,和传言一模一样。 “那应该是某些药草混合在空气里,与火产生的反应。”沈青梧分析道,她朝前方看,皱眉,“我们这样靠近,目标太明显了。” “我有办法。”夜宸抓住沈青梧的手腕往回走,一直走到有房屋的地方,拉着她躲进一堆院外的杂物里,目光灼灼地盯着朝土堡去的方向。 沈青梧明白了他的用意,盯着与他相反的方向。 “如果真是被天机傀儡丹所控,有解吗?”等地无聊,夜又太静,他低声询问。 沈青梧叹息一声,摇头:“听起来是丹药,实际上是一种蛊,从人变成活死人的一刻就已经死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里完全被蛊虫啃光控制了。” 她是医者,自然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他们,可实在无能为力,这种无助的感觉让她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连眼眸里的光都暗下去。 “他们是被恶人害死的,你还可以救活着的人。” 沈青梧惊愕地抬头,夜宸这是在……安慰自己?不得不说跟他相处越久,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点越多。 和传闻简直一点不一样。 “嘘。”夜宸冰凉的手指突然按住沈青梧的唇,余光扫向旁侧,“有人来了。” “奶奶的,今天又没收获,凭啥不能进屋抓人啊?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过家家吗?”一人臭骂道。 “主人定的就得听,你不乐意也没办法。不过抓不到人,估计咱俩还要挨骂。”另一人轻嗤,语气里满是无奈。 突然,沈青梧感觉身边空了。只听“咻!咻!”两声,刚才还在说话的两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夜宸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干佩剑上的血迹,朝沈青梧的方向挥手。 ------------ 第一卷 第74章 深入密室 很快,两人就换上了这两人的衣服,把他们的尸体藏了起来。 夜宸的剑是缠在腰上的软剑,用腰带遮盖,平时看不出来,他照样把软剑收好。当看见换好装扮的沈青梧时,皱眉:“你太矮了。” 虽然刚才死掉的两人中,有一人身形偏矮,可还是比沈青梧高出半个头。 “好说。”沈青梧从怀里掏出三瓶拇指大小的瓶子,打开盖子就往一条腿上撒。从里面流出来的红色液体立即营造出了腿伤的感觉。 细闻,甚至还能闻到血腥味。 不过这不是真的血,是在药王谷时,她用一些草药调制的。之前在侯府吐血,都不过是她偷偷用手心捏出瓶子,再接着帕子遮盖喝了一口后吐出来的。 难不成还为了那群不做人的家伙,朕把自己逼出血不成? 沈青梧无视掉夜宸带着无奈笑意的惊愕目光,拍拍他的背:“搀扶着我。” 她躬身瘸腿的走,就能骗过那群人了。 为了掩盖,她还特意在她和夜宸脸上抹了土和血遮盖面容。 她就这样一瘸一拐的被夜宸搀扶着来到了土堡附近。 靠近土堡,两人都全身警惕起来。毕竟此举确实冒险。 随着他们靠近,土堡外的守卫也朝他们看过来,还远远地喊着打招呼:“这么快回来,看来又空手而归了啊!咋了,你俩这是喝多了?” 沈青梧和夜宸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宸猛地扯开嗓子,用一种带着极致惊恐和劫后余生的嘶哑声音,朝着土堡方向凄厉大喊: “敌袭!是城主府的人!我们俩被埋伏了!” 他一边喊,一边“奋力”搀扶着沈青梧,脚步踉跄,形态狼狈至极地冲向土堡大门,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沈青梧更是将重伤扮演得入木三分,她半个身子都吊在夜宸身上,另一只手死死捂住鲜血淋漓的伤腿。 看见他们的样子,听见夜宸的话,那守卫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动,夜宸撕扯着嗓子催促:“快,快禀告主人!” 好在从平宁郡得知他们都这样称呼上面的人。 守卫这才回过神来,一边仓惶往里跑一边喊:“城主的人袭击了我们的人!” 看着敞开的门,夜宸立即搀扶着沈青梧走进去。很快,他们就听见土堡里响起了尖锐的号角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走!跟老子去城主府讨个说法!”一个看似小头目的独眼脸色铁青地拿着大刀走出来,气势汹汹的发号施令。 正好迎面撞上夜宸和沈青梧。看沈青梧伤的这么重,狠狠骂了一句:“废物!等我回来就拿你做傀儡!” 独眼并没仔细看他们,直径从他们身边气冲冲走过,就带了一些人冲出去了。 夜宸则很懂事的搀着沈青梧低头靠在墙边给他们让路。 直到他们这一队完全离开后,趁着附近没人,沈青梧站了起来。 他们从外面进来只能借用那两人的身份,可进来之后就能混进这群人中了。 她从袖口里把小灰拽出来,温柔的摸摸它的头。 小灰仰头用力在空气中一嗅,立即伸出一只翅膀指向一个方向。 沈青梧朝夜宸看了一眼,朝着小灰指的方向走。 土堡里节奏不复杂,就是有点大,还有好几层。 土堡各处也有守卫,可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就默认是自己人了。毕竟夜间的土堡里面虽然燃着烛火,可依旧昏暗。 小灰闻了一次后就被沈青梧又塞回袖子里,在里面帮她指路。 他们到了一个门前被两个守卫拦住:“站住!谁让你们过来的?” 明摆着这地方不让进。 沈青梧一手背在身后对夜宸摆了摆手,然后摆出笑脸走进:“是这样的……” 她一挥手,两根银针从她袖口飞出,直接穿透这俩人的眉心。 那两人倒在地上时,连眼睛都还没闭上。 夜宸瞳孔放大。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敢杀人呢?而且出手还这么利索果断,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沈青梧从一人身上摸到石门的钥匙,回头看见夜宸在盯着她看,皱眉。 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她用力挥了挥手,急忙起身打开石门。他们时间可不多,等独眼带人到城主府后就会立即发现他们在撒谎。 两人一走进去,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肉、草药和某种金属锈蚀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借着墙壁上几盏摇曳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长明灯,沈青梧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 人。 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他们就像是木偶般,站立着,填满了这偌大的地下空间。甚至男女老少皆有,有些穿着漠城百姓的衣服,有些穿着统一的侍卫服装。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干瘪褶皱,紧紧包裹着骨头,如同风干的腊肉。所有人的眼睛都诡异地翻着白,甚至看不到瞳孔,在幽绿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一些人的嘴角还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白沫痕迹。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都被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刻满了扭曲而诡异的符文! 他们都死了。 夜宸担忧地看了沈青梧一眼,见她除了愤怒外,并没有被吓到,眼中闪过一抹钦佩。 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魄力,估计皇姐看见这场景都会白了脸。 “天机傀儡丹的母虫应该在他们主人那里,拥有母虫的人也是唯一能控制傀儡的人。没有得到命令,他们就是尸体。”沈青梧淡淡说着,可依旧能感受到她的声音在抖。 是气愤的抖。 沈青梧迈步走上前,停在一具傀儡面前仔细观察:“我现在能确定了,这就是天机傀儡丹。母虫难炼,但一只母虫能繁衍尽百只子虫。我们必须找到母虫并除掉。”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闪烁着冷光:“还有炼制的人。” “快来人啊——有外人闯入——” ------------ 第一卷 第75章 火烧傀儡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夜宸皱眉,几乎瞬间抽出腰间软剑挡在沈青梧面前。 他们所处的石室没有对外的窗,土石墙壁坚厚难以瞬间破开,唯一的生路就是正面闯出去! 余光瞥见沈青梧已利落地取下墙上两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夜宸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声音沉稳决绝:“我掩护你。” “好。”沈青梧眸色阴沉如夜,毫无惧色。 杂乱的脚步声与兵刃碰撞声瞬息而至,一队人马已杀气腾腾地堵在门口。带头者正是去而复返的独眼龙。他双手负后,凌乱的碎发遮不住那只独眼中迸射出的暴怒凶光,脸上胡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来人啊——把他们活捉了,献给主人炼制傀儡!”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那群手下如狼似虎地持刀涌上! “找死!” 夜宸冷叱一声,手中软剑仿舞动间,竟仿佛化作一道银色游龙,携带着凌厉无匹的剑气,主动迎上!剑光过处,只听一片“叮当”脆响,冲在最前面的几人手中钢刀竟被齐齐削断!剑气余势不减,将他们狠狠震飞出去,撞在后方同伙身上,顿时人仰马翻! “内力外放,化形于物?!你……你竟是化境?!” “这个小破地方竟然会有化境强者。”独眼龙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强烈的危机感包裹住他:“那我就来亲自会会你!”独眼龙暴喝一声,拔出腰间厚重鬼头刀,内力灌注,刀身泛起一层不正常的血红光芒,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悍然劈向夜宸! 这一刀,势大力沉,如山虎咆哮,同样的化境修为迸发出来。 “受死吧!”独眼龙嘶吼着砍过去。 “小心!”沈青梧立即出言提醒,同时脚步已经迈出去。 而正在对战独眼龙手下们的夜宸,余光瞥见,身形如鬼影般闪躲,同时手腕微转,软剑如同灵蛇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上鬼头刀,轻轻一引一带。 “嗡!” 独眼龙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顺着刀身传来,那感觉……仿佛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刀,只是砍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上,所有的力量都被吞噬、化解。 高下立判! “呵……”夜宸轻笑,“内力虚浮,强行提升不如打好根基。”他再次发力,独眼龙直接被击退数步。 见夜宸能应对,沈青梧闪身跑进房间最深处,把一支火把扔到最里面那排傀儡身上。 这一屋子傀儡都已成为了难以腐败的尸体,整个屋子里的尸气遇到火瞬间燃起。 沈青梧快步飞出,同时把另一支火把扔进去。 轰! 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之舌,疯狂舔舐、蔓延,顷刻间便将大半个石室的傀儡吞噬!浓烟滚滚,焦臭扑鼻,幽绿的火光与赤红的火焰交织,映照得这片人间炼狱更加可怖。 “住手!我的傀儡!!”火烧的极快,独眼龙发现时屋内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他目眦欲裂,发出心痛至极的咆哮,“给我杀了他们!” 而沈青梧已如一道轻烟,从夜宸的剑光庇护下掠出。她手腕一抖,一道近乎透明的软绫绡如灵蛇出洞,悄无声息地缠向那些围攻他们的人。 绫绡她的内力灌注下,或缠颈,或绊足,或直接封喉,所过之处,惨叫声此起彼伏。 “走!” 夜宸见时机已到,一声低喝。他虚晃一剑,逼退心神已乱的独眼龙。两人不再恋战,合力突破围攻冲出去! 等独眼龙带人追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只留下一片冲天的火光和气急败坏的怒吼。 两人一路没有停歇,直径回到客栈,翻身到屋顶,正要打开虚掩的窗户翻进去,沈青梧却袖子里的小灰叫了:“迷药!迷药!” 夜宸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沈青梧立即不安起来:“赤影!”她立即屏息翻进去,借着月光,床上插着的两把剑泛着寒光。 但她却把手伸向床下摸,很快就抓住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拉—— 被迷药迷晕的赤影就被拉了出来。 夜宸也屏息进了屋内,他把被子掀开,原本躺着人的地方放着两个长枕头,都被剑刺穿了。 沈青梧检查了下赤影的身体,才松了口气,低声说:“无碍。” “你的直觉还挺准,猜到会有人对我们动手,让赤影睡在床下,还把床上布置成有人睡的样子。”说着夜宸把床上的东西都清理了。 “那些漠城人恐怕恨死外来人了,怕我们也是坏人。正常。” 虽然遭受了攻击,但沈青梧理解。但!好在没伤到她的人,否则不论是什么理由苦衷,可就都不好使了。 夜宸坐下倒了杯茶水,“虽然没追上来,可那群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沈青梧直接把赤影抱起来,安放在床上。 “我想我们明日得去城主府走一趟了。” 夜宸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他看了眼天色,“你也休息吧,养精蓄锐。” 沈青梧也正有此意,可她坐到床边后,又抬眸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夜宸,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又扫:“你这是……” “护花使者。”夜宸言简意赅,说的理所当然。 “他们不回来了,你去睡吧,保护好你自己就行。况且小灰比你好用。” 说着,小灰就飞到了桌子上,高傲的仰起头:“小灰的鼻子,耳朵,天下第一!” 见夜宸还不动,小灰还用它的小爪子踹了夜宸一脚,翅膀扑腾扑腾的。 连夜宸都看出来了,小灰这是在驱赶他呢。 “哎……”夜宸长叹一声,拂袖,“没想到我这么不受欢迎。” 他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 逗得沈青梧低头莞尔一笑。 夜宸见她笑了,眉眼也不自觉地舒展开,又从窗户翻出去,从另一个窗户翻进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一早。 客栈的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惊呼一声就往外跑。 ------------ 第一卷 第76章 城主想给他们下马威 一条近乎透明的纱卷住店小二的腰,直接把他给拉了回来。 赤影关上房门,双手环胸,低头冷冷盯着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店小二。 店小二趴在地上都不敢抬头,双手合十,一会儿朝赤影拜拜,一会儿朝沈青梧拜拜,嘴里还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杀死你们的不是我,不要来找我啊……我只是透露了你们的房间而已。” “我也不想的啊……我都是被逼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沈青梧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筷子戳了戳店小二的头:“喂,你见过鬼白天出来吗?” 店小二完全被吓傻了:“晚上出来的鬼我也没见过啊!” 沈青梧想笑:“行了,我们没死!这点小伎俩还能杀了我们?” “啊?”听到“没死”这两个字,店小二有些恍惚,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往上瞟,先对上赤影冰冷的目光,被吓得身子一缩,转头又看见沈青梧对着他笑。 他又低头,看见地上的三个影子,才终于认清现实。 “没死好!没死好!”他立即从瘫坐变成跪着,更不敢起来了,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他嘴巴怎么就那么快,把自己给出卖了! “嘿嘿嘿……”他嬉皮笑脸的,“那个……高人们,饶小的一命,小的给你们免三天……五天!五天房租如何?” 他不是老板,没这个权利,只能自己出了。五天两间房,他刚得的几百两得花出去一大半。 可总比死了要好。 “这个嘛……”沈青梧手指敲打着桌子,故意拉长音调,“可你差点要了我们三个的命啊。” 完了完了……店小二身子越来越低,现在想想刚才自己被一股力量拉回来,就知道这肯定是有本事的人。 踢到铁板了。 “不如这样吧,我对你们城主很感兴趣,你带我们去城主府,我就饶了你。” “不行!”店小二立即拒绝,“城主最讨厌别人打扰了,她会杀了我的!” 下一瞬,一把冰凉的剑贴在店小二脖子上。 夜宸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你不答应,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店小二吓得直哆嗦,把头磕在地上,表情那叫一个痛苦。 沈青梧声音柔柔:“别把人吓坏了。我们就需要你引路而已,快到了你指一下就走就行。” 店小二思考片刻,硬着头皮答应了:“那……那好吧……” 片刻后,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将三人引至一条僻静的长街尽头,指着远处一座气势森然、以玄黑巨石垒成的府邸,声音发颤:“那……那就是城主府了!三位高人,小的……小的就只能送到这儿了!” 说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生怕多停留一刻。 沈青梧、夜宸与赤影,则信步来到那紧闭的玄铁大门前。 门前有两名带刀守卫,身上穿的衣服,竟然和昨日的一群傀儡一模一样。见状,沈青梧和夜宸交换了个眼神。 “站住!城主府重地,闲人免进!”守卫长刀一横,拦住他们。 沈青梧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劳烦给你们城主传个话,我想她听后会见我们的。” 她轻轻吐出四个字:“傀儡,交易。” 两个守卫眼神微变,对视用眼神交流,不一会儿就见其中一个人迅速转身入内通报。 不过片刻,那守卫便返回,可看向沈青溪三人的目光更凶狠了,还带着隐忍的愤怒。 “三位,城主有请。” “什么态度啊。”赤影不满的小声嘀咕,沈青梧和夜宸倒像是在意料之中。 他们三人跟随着守卫来到座空旷而冰冷的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缕天光从高窗射下,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女子背对着他们,立于大殿尽头,身姿挺拔,仅一个背影,便透出久居上位的威压与孤高。 她缓缓转身。 约莫三十许岁,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一双凤眸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她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沈青梧和夜宸身上,声音如同寒泉击石: “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话出口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如浪潮般朝着三人扑面而去! 城主眼神凌厉,目光就像在看闯入者般不善。 然而,片刻后她神色便凝固了。只因刚才猛扑过去的威压就像是泥牛入海,竟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夜宸摆弄着手里的珠串,漫不经心的勾勾手指,城主身体竟然一僵,然后微微颤抖,像是在抵抗什么。 “化境高手?”她吃惊出声,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片刻后她咬牙拱手,“是我无礼了,还请撤去威压吧。” 她的修为是真境圆满,虽然与化境只有一线之隔,可这一线是她永远也迈不过去的鸿沟。 再继续下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膝盖骨被压碎,因为她是不会跪的。 好在这男子没想为难他,听她服软,就把威压收回了。 夜宸轻笑:“现在可以好好聊天了吧?” 一下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真有城主的风范。 沈青梧自始至终面色都没变过一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软弱可欺,可说话并不客气:“城主不知这四个字的意思,又怎么跪放我们进来呢?” 城主冷哼一声,态度依旧高傲:“本城主只是对着四个字好奇。” “是吗?”沈青梧语气轻佻,“昨日我们夜探土堡,在里面的密室里看见好多傀儡,还有一些傀儡的穿着,和你城主府的守卫一样呢。” 城主瞳孔微不可察的一缩,手不自觉地攥紧,语气倒是收敛了几分居高临下:“你们居然能从土堡处活着回来?” “不仅如此。”沈青梧上前一步,一双眸子注视着城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还……把那些傀儡一把火给烧了。” 城主呼吸一滞,冰封般的表情瞬间裂开一条缝,夹杂着说不明的复杂神情。她几乎一瞬间就闪到了沈青梧面前…… ------------ 第一卷 第77章 守卫不听城主的了 “此话当真?” 城主的话刚说出口,夜宸就把沈青梧护在了身后。虽然城主修为不敌他,可也能看出是个厉害的,更何况这还是城主的地盘。 沈青梧也乖乖躲在夜宸身后,夜宸能压制她,自己必然不用冒险。 赤影被他们护在最后面。毕竟赤影没有修为,可躲在床下那种招数只能用一次,还是跟在他们身边更安全。 沈青梧:“我们没必要拿这件事来骗你。听漠城人们说,他们颇为敬仰守护他们的城主,我就想着,那城主定然也很想把这群人连根拔起,还漠城太平。” 她身子一偏,脑袋从夜宸侧面露出来,面上笑容温和,就像个邻居家的小姑娘。 莫名会给人带来一种亲近感。 城主面色都不自觉缓和了不少。她拂袖转身,声音凌厉:“就凭你们三个还想把他们连根拔起?做梦!” “况且,这是我们漠城的事,你们能有这么好心吗?外城人……” 她侧头,余光好似针般扫视过三人,面色陡然阴沉:“还是快离开漠城吧!来人,送颗!” 她大袖一挥就想离开,门外也有守卫立即推门进来。 “把他们送到城外去,关紧城门,以后不许任何人进出!”城主浩荡的声音在殿内回想。 眼看着城主即将走进一扇门,沈青梧冲她喊出声:“那你这样,就能保住全族的人了吗?一味妥协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我已经烧了他们的傀儡,你以为他们会就此罢手?” 城主的身影陡然停下。 赤影扒开守卫抓着神仙姐姐的手,双臂把神仙姐姐拦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 奇怪的是,她怎么觉得这些守卫并不是很想动手呢? “现在这种虚假的和平早晚都会打破,你想让漠城变成一座傀儡城吗?” 沈青梧知道自己此刻的话是在对城主步步紧逼,可她就是要逼她。逼她出手,反抗! “城主大人,我觉得这位小姐说的对。因为城里人不出门,他们又要人,咱们已经贡献了两批兄弟。现在剩下的弟兄们虽说都做好了逼死的觉悟,也愿意为城民牺牲。可……可都觉得心里窝囊!” 一名守卫开口道。 其他守卫也忍不住了。 “是啊,我不想这么死,我想杀过去,哪怕一命杀一个,杀两个都是赚的!” “他们厉害也靠的是邪门歪道,我从小学的就是邪不压正。” “我们知道您也憋屈,也恨,城主咱们杀过去吧。” “杀过去!杀过去!杀过去!”几名守卫齐声呼喊起来,一下一下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赤影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守护着神仙姐姐。 沈青梧和夜宸对视一眼。他们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昨夜他们藏起来蹲守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对话。在城里能说得上话和土堡那边的人定下这种规矩的,只有城主和郡守。 再加上店小二说的入夜不得出门的规矩,那明白着就是城主了。 于是他们猜测应该是城主和土堡那边达成了什么条件。从她和夜宸已知的事情来推测,城主是在保护漠城人,今日一见,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一些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一身浩然正气。 城主正是这样的人。 城主缓缓转过身,复杂地看着众人:“魁老答应过我,只要他成功炼制出一百傀儡就离开漠城。” 闻言,夜宸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嘲笑。 一时间众人都纷纷看向他。 城主感受到被冒犯,皱眉呵斥:“你笑什么!” “哎呀。”夜宸一条胳膊自然的搭在沈青梧肩头。 沈青梧瞪了他一眼,看这里这么多人,给他面子忍了。 他另一只手叉腰,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城主没算过你们漠城少了多少人?” “一百三十六。”下一瞬城主就脱口而出。而这里面有一半都是她城主府的人,被她亲手送了进去。 虽然那些人是自愿的,可她的心也痛啊! 夜宸挑眉。 城主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神情恍惚了下:“他说……有失败的。” “哎——”夜宸抬手,“可不是我打击你,昨夜我们烧死的傀儡不止一百个。”夜宸一边说一边用手描绘着,“那个房间有……那——么——大——” “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傀儡——” 沈青梧抿唇,摸了摸鼻子,其实夜宸夸张了。傀儡的确不到一百个,而傀儡屋也确实只有那一个。 因为小灰说只有那一个地方有尸臭味。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魁老只培育出了一只母虫。每颗天机傀儡丹都需要一只子虫,从他们在平宁郡犯下的错来看,绝不止一只。 城主明显被夜宸的话刺激到了,她衣袍无风翻动,下颚紧紧绷起:“该死!竟敢骗我!” 沈青梧趁热打铁:“我身边这位是化境强者,想必你刚才已经知道他实力了。” 被沈青梧夸,夜宸不自觉勾起唇角。小草还挺识货的嘛。 “而我。”她拍着自己的胸脯,“是药王弟子,修为也已到了真境。我们会全力帮助你。” 夜宸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垂眸看向沈青梧。好啊,跟他出来这么久,竟然都没暴露过真实实力,都有真境了。 比老四那个草包强多了。真应该让京城的人看看什么叫修炼天才。真是皇室的身份给他贴金,恭维他太多了。 听沈青梧说完,众人的视线移动到赤影身上。 赤影慌张的看向神仙姐姐:“我……” “她啊!”沈青梧双手拍在赤影的肩上,神色瞬间变得悲痛,“是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家长就是上一个漠城,被折磨成了人间炼狱。” “我恰巧经过把她救了下来,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带在身边。”说着,沈青梧还掉了两滴眼泪。 看的赤影一愣一愣的。 神仙姐姐可真厉害啊。 “可怜的小姑娘,才这么大。”一守卫竟哭了出来,“我爹为了让其他人活下来成为了傀儡,咱俩可真是同病相怜!”他使劲儿吸鼻子,强忍着鼻涕眼泪,看着赤影的目光那叫一个怜爱。 其他守卫也纷纷上前安慰赤影。把赤影说的想起了平宁郡那几日的灾难,也跟着眼眶红了。 城主缓缓走过来,也怜爱地看向赤影,表情依旧为难:“可……魁老是玄竟高手。” ------------ 第一卷 第78章 交出外来者 闻言,守卫们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垂头丧气,反而爆发出了一种临终前要大干一场的无畏气势。 “那就一起死!” “对!一起死!我早就受够了!” “这辈子能对抗玄竟也值了!” 城主吃惊的看着他们。她之所以跟魁老定下这种契约是为了保住他们,保住大部分人,可他们却想要誓死不屈吗? “等等……”夜宸立即就想到了昨夜跟他打过的独眼龙,即使爆发出来的是化境修为,可实际上虚的很。 保守估计也就……真境化海? 估计沈青梧跟他打个有来有回都不费劲。 “是。”城主面色凝重,“最初漠城一出事,我就带人攻入了土堡,想要把这群妖邪杀个片甲不留!起初我们是占上风,可……” 她拳头紧紧捏起,满脸不甘:“要不是魁老出来,我们就把土堡荡平了!那可是玄竟强者,他一出手,整个漠城都可以被他覆灭!” 城主情绪高昂,显然这件事让她很气愤。可这时沈青梧却打断了她:“等下。” “让我猜猜。是不是魁老爆发出了玄境强者的气息,把他们吓得都停手了。然后他说他不想杀你们之类的,主动向你提出了制作一百个傀儡的条件?” 城主微微皱眉:“差不多。” 她怎么知道的?就像是当时看到了一样,这件事除了城主府的人之外没人知道。 “然后我就提出了,不能抓夜里不出门的人,不够的傀儡数由城主府补足。” 沈青梧和夜宸对视一眼,明白城主是被骗了。 “如果他真是玄境强者,根本就不需要跟你定这种条件,他想要多少傀儡就要多少傀儡。”夜宸说话时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城主人的确是个好人,但就是脑子有点不太够用。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唬住了。 可站在城主的角度想,她一个真境面对玄境强者确实会乱了阵脚,这是修为的压制,恐惧自内而生。 城主身形晃了一下,双眼中流露出一些不可置信。她被骗了? 夜宸双手叉腰,嘲笑的表情毫不掩饰:“还是说你以为他一个用活人炼制傀儡的家伙会有什么良心可言?他分明就是在惧怕你的势力。” “当然他修为必然不低,但当时你若是全力以赴,放手一搏,对他造成的损失肯定是他不想看到的。” 夜宸说一句,城主就后退一步。 仔细想,这男人的话就是有道理。 其余守卫们也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气的大骂。 沈青梧默默捂住了赤影的耳朵,不要带坏她家的小孩子。 夜宸突然收起玩味的笑容:“所以你准备和我们聊聊反击土堡的事情吗?当然,如果你继续选择做一个缩头乌龟的话……” “你们都出去。”城主看向殿内的守卫们,声音低沉,“记住,刚才发生的事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在她还没有做好打算之前。 能看得出城主的守卫都很忠诚,正愤怒的他们立即收敛了情绪出去了。 城主则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吧。” 一个时辰后。 一个守卫跌跌撞撞跑进大殿:“城主大人,土堡那里有人送来消息,说只要咱们把外来的这一男一女给送过去,他们就离开漠城。”他说话时止不住地看向沈青梧和夜宸,“土堡那边……知道他们来城主府了。” 沈青梧皱眉:“看来他们一直盯着城主府,城主……” 她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头部遭受重击,紧接着晕过去。而夜宸对城主没有防备,也被城主从背后突袭给打晕了。 “这……”那守卫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城主,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听他们的吗?” 城主面色凝重,却语气坚决:“把他们两个搬上马车,我亲自去送。” 守卫叹了口气,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失望:“是。” 片刻后,一辆马车从城主府出发。马车前,城主骑着马开路,身后还跟着一队守卫。 城民们都忍不住出来看。 “城主这方向,是要往土堡去?” “城主大人一定是想要给咱们报仇呢!” “就是,把土堡那群外来人赶走,咱们漠城就太平喽。” 不知是谁将城主要去踏平土堡的消息传开,去往土堡的路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城民。 大家都欢呼着,鼓掌,挥舞双臂,比过年还高兴。 而跟在马车后面的城主府守卫则都羞愧的低下头,脸颊火热。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漠城人,只是因为能修炼,被城主府收下。 城主给了他们修炼资源和场地,可他们首先是漠城人。此刻他们觉得自己像叛徒。 而城主骑在大马上,面色凝重而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他们就这样一直被欢送着走进沙地,走向城主府。 土堡那边看到有人影来,立即把独眼龙叫了出来。 很快,城主就来到了土堡前。 独眼龙一个化境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城主识趣,还亲自把人送来了。把人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城主坐在马背上,看都没看他一眼:“我要和魁老说话。” 当众被无视,独眼龙气急败坏:“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和我们主人说话,你——” “住口。不许对城主无礼。”一道仿佛来自幽深之地的声音响起,独眼龙全身一颤,立即低头退了下去。 随后就见土堡里走出一个人影。整个人都被宽大的黑袍罩住,什么都没露出来。但属于玄境强者的气息却悄无声息的蔓延开。 土堡的人立即全部跪地,恭敬迎接:“恭迎主人——主人千秋——” 城主这才从马背上下来,对眼前的人拱手:“魁老,人我给您带来了,那你们何时离开漠城呢?” ------------ 第一卷 第79章 我要把你们都做成傀儡 “放肆,竟敢这么对我们主人说话!”独眼龙立即指着城主训斥。 城主:“这本就是魁老提出的条件,我是一城之主,自然要问清楚。” 独眼龙不屑的哈哈大笑:“一城之主在我们魁老这位化境强者面前算个屁啊!” 城主面色沉下来,眼神冷冽地刺向独眼龙。 “好了!”魁老在此时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却是对独眼龙,“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独眼龙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悻悻闭嘴,退到了魁老身后,那只独眼却依旧怨毒地瞪着城主。 魁老隐藏在黑袍下的目光转向城主,声音听不出喜怒:“城主,老夫既然提出了条件就必然会做到。毕竟我们一直以来也合作的很好不是吗?” 城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说话。 魁老:“不过也理解你的担忧。我答应你,只要你把人交给我们,明日我们就离开,如何?” 城主眼眸闪烁了下,听到他们明天就离开,守卫们也都忍不住欣喜。 就算知道他们是恶人,可大家也都期待着噩梦尽快消失。这句话就像是噩梦能看到头了一样。 城主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留下来等你们离开,如何?” “大胆!你这是信不过我们主人吗?”独眼龙一抓到机会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表示衷心。 城主表情复杂,看着魁老的眼神既带着害怕又有一股韧劲。 沉默片刻,魁老喉咙里突然发出低沉的阴森笑声:“当然可以,欢迎。” 独眼龙惊讶地看向主人,他们的秘密基地怎么能让外人进来呢?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独眼龙正惊讶着,就听到主人给自己下命令。 “去,给城主和她的守卫们安排住处,好款待。”他刻意加重了“款待”二字。 独眼龙心领神会,狞笑一声:“是,主人。”他收起疑惑,看向城主和她身后守卫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就说嘛,主人肯定有自己的计划。 派人把城主和她的护卫们带进土堡的同时,独眼龙亲自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见里面昏迷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人,顿时露出凶恶的笑:“主人,就是这两个家伙!” “既然身手这么厉害,那做成傀儡一定也很出色吧?”黑袍里发出阴森的笑声。 独眼龙跟着笑,命人把沈青梧和夜宸关押到石室里。 很快,独眼就亲自拿着两颗黑漆漆的药丸走了过来,狞笑着掰开夜宸的嘴:“你小子不是牛吗?” “啪!”说着给了他一巴掌,心里那叫一个解气。 “哈哈哈哈……以后,你就是爷爷我的狗!”说着他就把药丸塞进夜宸嘴里,还用水帮他顺了下去。 喂完他,又把天机傀儡丹喂给沈青梧,不过喂完后,他捏着沈青梧下巴的手不舍的房开,猥琐低舔了舔唇角。 “昨日没看清楚,这脸洗干净竟是如此美人儿啊,简直是人间难寻的绝色……今儿个,就让爷爷我好好爽爽吧!”说着独眼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裤子,还盯着沈青梧不断发出淫笑,“哈哈哈哈……啊!” 突然,独眼龙双腿之间一疼。他惊骇地低头,发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小老弟! 夜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眼凶狠的骇人。手上用力…… “啊——” 独眼龙的惨叫声几乎穿透了半个土堡。手下们听到立即朝这边赶来。 只看见独眼龙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双手捂着双腿夹紧的地方,一脸生无可恋。脸上还挂着泪水。 他废了……他废了! “杀了他……”独眼龙虚弱地开口,“杀了他!” “干什么!”魁老也被巨大的声响吸引过来了,他只一眼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主人……”独眼龙咬着牙努力爬到魁老脚边,抱着他的腿,“给我做主,他……他夺走了我男人的尊严!” 魁老头转向周身爆发着化境内力的夜宸,又低头看看独眼龙:“喂下去了吗?” 独眼龙连忙点头:“两个都喂了。” “好。你放心,今日你的牺牲,我会记得的。”魁老一手抓住独眼龙的衣领,另一手大手一挥!快速带着独眼龙退出了石室,同时把石门关上。 听着砸门声,魁老出了口气:“还好没让他跑出去。”他选择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里的石室门有千斤重,就算是化境强者也冲不出去。 “一只化境傀儡,都能抵得上一支百人傀儡的队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魁老大笑着走开,独眼龙则绝望地趴在地上。 周围的手下也都不敢上前,一个个散开了。 良久,独眼龙十指在地板上留下十道指痕…… 与此同时,土堡的手下给城主和她的守卫们都送去了酒菜。 城主特意把食物翻了个遍,没看见什么丹药,就吃了。可她不知道,天机傀儡丹已经被碾碎成粉末,加入了他们的酒和菜里。 天机傀儡丹发作到成为傀儡足足需要三个时辰。 知道独眼龙现在办不了事,他找了个手下,让他等天黑后,带人把整个城主府围起来,给城主府内所有人都喂下天机傀儡丹。 修为越高的活人,变成的傀儡就越强,她早就盯上城主府了。 想不到城主竟然会傻傻的送上门来,今夜就是把他们一举拿下的大好时机! 至于漠城的那些修为低下的百姓们,他才不在乎呢! 等今夜的这批傀儡成了,他就要火烧漠城,让一切秘密都掩埋在大火之下!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黑夜吞噬掉,一群漆黑的身影如魔鬼般悄然把城主府包围。 城主府内,赤影正在和城主府的守卫们学招式,比划的无比认真! 十几个守卫围在她身边,听她说想学武功为村里人报仇,都抢着要教她,甚至还为了抢夺这个机会比试了起来。 赤影有些手足无措,劝阻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这时,无数身影从城主府墙头冒出来,手持刀剑成包围之势俯冲下来…… ------------ 第一卷 第80章 最强傀儡诞生 “啊——”赤影尖叫着,眼睁睁看到城主府瞬间混乱起来。 她被吓傻了半刻,但很快回过神来,抄起旁边架子上的长枪,和城主府的守卫们一起迎敌。 原本赤影以为自己学了些功夫,能抵挡一二,可真打起来她才感觉到有修为和没有修为的差距多大。 紧紧一击,她整个人就被无形的力量击飞出去,她根本无力抵抗!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弱? “保护赤影姑娘!”一名守卫长高喊着,挥刀砍翻一个敌人,却被侧面袭来的冷箭射中肩膀。 但其他人还是努力向赤影方向靠近。 赤影倒在地上,死死咬着下唇,痛恨自己的懦弱。她很想再冲上去,可她不能。既然弱,就不能给大家拖后腿。 想着,她爬起来就往殿内冲! 守卫们也都默契地掩护她。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日,可他们已经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不过……激烈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些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人数多且手段狠辣。 大部分守卫都负伤了,但没人死。 死了,就做不成傀儡了。 连赤影,也被他们从大殿里拖出来,死死按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她奋力挣扎,眼中是因无力而产生的愤怒与绝望。 而已经被绑起来的侍卫们见状,一个个都破口大骂。 “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你们一群畜生!” “他们是土堡的狗!” “滚蛋!你们不得好死!” 一个看似带队的人走上前,掏出一个瓷瓶,冷笑着:“别白费力气了。能成为魁老的傀儡,是你们的造化!” 他强行捏开一名守卫的嘴,将一颗漆黑的天机傀儡丹塞了进去,然后灌水。那守卫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充满了恐惧,但最终还是被迫咽了下去。 紧接着,黑袍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给所有被俘的城主府人员喂下了丹药。 轮到赤影时,她死死咬紧牙关,却被粗暴地捏住脸颊,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张嘴,那颗带着阴寒气息的丹药被硬塞了进去,顺着喉咙滑下。 一股冰冷的、带着混乱意志的力量开始在她体内蔓延,让她感到阵阵晕眩和恶心。 很快,所有人都被喂下了丹药,并用特制的牛筋绳捆得结结实实,连成一串。 “带走!押往土堡!”黑袍头领一挥手。 如同驱赶牲口一般,黑袍人押解着这支沉默而绝望的队伍,融入了漆黑的夜色,朝着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土堡行进。 三个时辰,在土堡死寂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魁老算准时辰,亲自来到了关押沈青梧和夜宸的石室外,命人打开门。 就见两人直接挺地倒在地上。魁老走过去观察两人的状态,却心下生疑。 怎么回事?活人成为傀儡后,皮肤会变青,之后子虫会在他们体内不断吸食他们的血肉,让他们变得干瘦如骷髅。 可眼前两人,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魁老俯身,把手放到两人脉搏上…… 确实死了。 莫非是修为高深者,身体反应与常人不同?他心中暗忖,毕竟用化境强者炼制傀儡,他也是头一遭。 之前最高的傀儡也不过是气境圆满。 想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铃铛——控魂铃。 “叮铃……” 一声清脆却带着诡异穿透力的铃音在石室内响起。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地上“死去”的两人猛地睁开双眼!只是那眼中一片空洞,没有丝毫神采,如同两潭死水。 他们动作略显僵硬地站起身,面向魁老的方向,垂手而立,如同两尊等待指令的木偶。 魁老心中疑虑稍减,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再次摇动铃铛,发出了几道简单的指令: “抬手。” 两人齐刷刷地抬起右臂,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差。 “前行三步。” “踏、踏、踏。”步伐沉重而精准。 “攻击墙壁。” 夜宸毫不犹豫,一拳轰向身旁石壁,发出一声闷响,石屑纷飞,竟将石壁击出一个大坑。 沈青梧亦同时出掌,掌风凌厉。 魁老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动作、神态,尤其是眼神。见他们完全听从指令,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哈哈哈哈……好!好啊!”魁老忍不住发出得意的大笑,笑声在幽深的通道中回荡,“不愧是化境和真境之躯。此行能得你们两个就不算白来!” 更何况还有个城主呢,她也是个真境的。不仅修为高,还会许多诡异招式,不然自己起初也不至于…… 咳咳……他心满意足地收起控魂铃,转身走出石室,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两具珍贵的傀儡。 “给我把石室的门都打开!”他一手一个铃铛,走在莫大的土堡里。 “哐当”、“哐当”…… 两侧沉重的石门被逐一拉开。每一扇门后,都站着密密麻麻的城主府守卫,既有最初跟城主一起来的,既又他派人从城主府抓来的。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身影都是他的傀儡大军!魁老大笑着,更加卖力地摇晃着控魂铃,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这些守卫竟然都是清醒的?! 而守卫们根本不知道魁老在搞什么鬼,只知道土堡的畜生们杀害了许多他们的亲人朋友! 一看见他,守卫们都爆发凌厉的杀气和无边的恨意!全都从石室里走出来。 而由于石室在魁老两侧,他们轻而易举就形成了个包围圈,把魁老和他十几个手下包围了。 “不好!”魁老脸色剧变,他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吃了天机傀儡丹,但没事,但现在他也没时间去想了! 起初被这么多人围攻,魁老心里慌了,可立即想到自己手里还有王牌。 他呕吼一声,立即疯狂摇动手中的铃铛,转身对着沈青梧和夜宸嘶声吼道:“你们两个动手,给我杀了他们!” ------------ 第一卷 第81章 围攻 小灰尖锐的鸣叫声划破夜空,只见它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土堡幽深的洞口激射而出,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羽毛炸起,一头撞进沈青梧的怀里,瑟瑟发抖。 沈青梧心头一凛,什么能把小灰吓成这样? “啊!啊!啊!” 距离土堡门口近的人开始发出惨叫,沈青梧等人寻声看去,见到接连几人被什么扔飞了出去。 一些人开始慌忙逃窜,像是逃命般,根本不分是魁老手下还是城主府的护卫。 很快,沈青梧看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放大。下一瞬她便腾空而起,脚尖接连踏着几人的脑袋飞向土堡门口。 透明的纱从她袖口飞出,卷住一个人影。 “赤影!”沈青梧看着双眸全部都变成红色的赤影,震惊又在意料之中。 原本在平宁郡的事情之后,沈青梧就一直担心,隐藏在赤影体内一直没有发作的天机傀儡丹会突然冒出来。 因为赤影的血,并无特殊,特殊的只有她试的那颗丹药。 不过赤影的血倒是因为这件事成了能化解天机傀儡丹的秘宝。他们能吃了天机傀儡丹后依旧不被控制,就多亏了赤影的血。 他们早就提前做好了这个准备。 看着原本无差别攻击的赤影,被她绑住后像野兽般挣扎的样子,沈青梧心里难受。 “赤影,你醒醒,看看我是谁!”她想要试着叫醒她。 嗯? 下一瞬赤影竟然真的安静下来,微微歪头看着沈青梧,就像是认识她般。 沈青梧心中一喜,立即飞跃到赤影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激动道:“你记得我,你还记得对不对?” 赤影此刻就像是丢了魂的死尸,却朝着沈青梧僵硬的点头。 “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赤影再次乖巧点头。 这时,沈青梧却突然发现她缠着赤影的纱红了一块儿,还有血滴出来。 “受伤了?”沈青梧忙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担忧的去看。 下一瞬,一道冷风从她头顶刮过,同时她的腰被人搂住,她整个人被带着向后退去。 后劲让她撞在强壮的胸膛上,不用回头,沈青梧就知道后面是谁,她只担心地看向赤影。 “你也太大意了。”夜宸声音里带着责备。 沈青梧垂眸,的确,她太相信所谓的感情的羁绊了。 抬眼间,城主已经朝赤影冲了过去,使得是杀招。 漠城好不容易要回归安宁,她不允许有人再伤害她漠城子民。 已经被揍的动弹不得,只剩一口气的魁老却仰天长啸:“哈哈哈哈……想不到无意中竟然培养出了一个傀儡王!我这辈子值了!哈哈哈哈……” 天机傀儡丹的母虫只能号令属于自己子虫的傀儡,而傀儡王能号令所有傀儡,且并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不过,傀儡王还分为两种,一种是无意识,只知道攻击的傀儡王,一种是有意识,几乎和人类无异的傀儡王。 显然,赤影变成了第一种。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咳……”魁老一边大笑一边吐血,“傀儡王一成,便是化境。并且被她的血沾染的人都会变成傀儡!” 城主的身影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重重砸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尽是骇然。化境之威,绝非她所能抗衡! 赤影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周身血气弥漫,那双完全猩红的眸子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人性光彩,只剩下纯粹的杀戮与毁灭欲望。她目光所及之处,人群惊恐退散。 “哈哈哈哈……没用的!傀儡王已成,你们都得死!都得变成傀儡!”魁老癫狂的笑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青梧看着彻底失控、力量暴涨的赤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自从把赤影从平宁郡带出来后,她一直都将赤影当做自己的妹妹。 可此刻,她更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赤影造下更多杀孽,绝不能让她以这种怪物的形态存于世间。 赤影……她也一定不愿意自己变成这样。 一股巨大的悲痛与决绝涌上心头,沈青梧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与沉痛。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始终护着她的夜宸,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夜宸。” 夜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伤与决断,心中已然明了。他握紧了手中的软剑,沉声应道:“我在。” “帮我。”沈青梧的目光重新投向嘶吼的赤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拦住她,创造机会。我要亲手……送她走。” 她不能让赤影继续为祸,更不能将诛杀赤影的责任推给他人。这是她的丫鬟,她的妹妹,她的责任。这最后一程,必须由她来送。 夜宸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劝阻,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无需多言,信任与默契尽在这一字之中。 下一刻,夜宸身形如电,率先冲出! “吼!”赤影狂暴地挥爪,血色的气劲与剑气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沈青梧立于原地,指间多了几根闪烁的寒光。 她能让赤影没有痛苦的离开。 她看着在夜宸软剑中疯狂冲击的赤影,眼中水光一闪而逝,随即被坚毅取代。她脚尖一点地面,身化流影,看准夜宸创造出的一个微小空隙,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嗡——!” 一声奇异的震鸣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柔韧而无形的气墙蓦然出现在她与赤影之间,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将她推开。 力道恰到好处,让她翩然落地,未没让她受伤。 紧接着,就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这不是你的伙伴吗?你怎么能对她出手呢?”一道女声凌厉又严肃的女声响起。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听着这个声音,沈青梧眼眶突然一红,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不用怕了,师父来了。怎么下山过的这么苦哈哈的?”随之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沈青梧几乎是扑过去:“武师父!药师父!” ------------ 第一卷 第82章 傀儡王 小灰尖锐的鸣叫声划破夜空,只见它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土堡幽深的洞口激射而出,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羽毛炸起,一头撞进沈青梧的怀里,瑟瑟发抖。 沈青梧心头一凛,什么能把小灰吓成这样? “啊!啊!啊!” 距离土堡门口近的人开始发出惨叫,沈青梧等人寻声看去,见到接连几人被什么扔飞了出去。 一些人开始慌忙逃窜,像是逃命般,根本不分是魁老手下还是城主府的护卫。 很快,沈青梧看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放大。下一瞬她便腾空而起,脚尖接连踏着几人的脑袋飞向土堡门口。 透明的纱从她袖口飞出,卷住一个人影。 “赤影!”沈青梧看着双眸全部都变成红色的赤影,震惊又在意料之中。 原本在平宁郡的事情之后,沈青梧就一直担心,隐藏在赤影体内一直没有发作的天机傀儡丹会突然冒出来。 因为赤影的血,并无特殊,特殊的只有她试的那颗丹药。 不过赤影的血倒是因为这件事成了能化解天机傀儡丹的秘宝。他们能吃了天机傀儡丹后依旧不被控制,就多亏了赤影的血。 他们早就提前做好了这个准备。 看着原本无差别攻击的赤影,被她绑住后像野兽般挣扎的样子,沈青梧心里难受。 “赤影,你醒醒,看看我是谁!”她想要试着叫醒她。 嗯? 下一瞬赤影竟然真的安静下来,微微歪头看着沈青梧,就像是认识她般。 沈青梧心中一喜,立即飞跃到赤影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激动道:“你记得我,你还记得对不对?” 赤影此刻就像是丢了魂的死尸,却朝着沈青梧僵硬的点头。 “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赤影再次乖巧点头。 这时,沈青梧却突然发现她缠着赤影的纱红了一块儿,还有血滴出来。 “受伤了?”沈青梧忙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担忧的去看。 下一瞬,一道冷风从她头顶刮过,同时她的腰被人搂住,她整个人被带着向后退去。 后劲让她撞在强壮的胸膛上,不用回头,沈青梧就知道后面是谁,她只担心地看向赤影。 “你也太大意了。”夜宸声音里带着责备。 沈青梧垂眸,的确,她太相信所谓的感情的羁绊了。 抬眼间,城主已经朝赤影冲了过去,使得是杀招。 漠城好不容易要回归安宁,她不允许有人再伤害她漠城子民。 已经被揍的动弹不得,只剩一口气的魁老却仰天长啸:“哈哈哈哈……想不到无意中竟然培养出了一个傀儡王!我这辈子值了!哈哈哈哈……” 天机傀儡丹的母虫只能号令属于自己子虫的傀儡,而傀儡王能号令所有傀儡,且并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不过,傀儡王还分为两种,一种是无意识,只知道攻击的傀儡王,一种是有意识,几乎和人类无异的傀儡王。 显然,赤影变成了第一种。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咳……”魁老一边大笑一边吐血,“傀儡王一成,便是化境。并且被她的血沾染的人都会变成傀儡!” 城主的身影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重重砸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尽是骇然。化境之威,绝非她所能抗衡! 赤影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周身血气弥漫,那双完全猩红的眸子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人性光彩,只剩下纯粹的杀戮与毁灭欲望。她目光所及之处,人群惊恐退散。 “哈哈哈哈……没用的!傀儡王已成,你们都得死!都得变成傀儡!”魁老癫狂的笑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青梧看着彻底失控、力量暴涨的赤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自从把赤影从平宁郡带出来后,她一直都将赤影当做自己的妹妹。 可此刻,她更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赤影造下更多杀孽,绝不能让她以这种怪物的形态存于世间。 赤影……她也一定不愿意自己变成这样。 一股巨大的悲痛与决绝涌上心头,沈青梧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与沉痛。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始终护着她的夜宸,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夜宸。” 夜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伤与决断,心中已然明了。他握紧了手中的软剑,沉声应道:“我在。” “帮我。”沈青梧的目光重新投向嘶吼的赤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拦住她,创造机会。我要亲手……送她走。” 她不能让赤影继续为祸,更不能将诛杀赤影的责任推给他人。这是她的丫鬟,她的妹妹,她的责任。这最后一程,必须由她来送。 夜宸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劝阻,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无需多言,信任与默契尽在这一字之中。 下一刻,夜宸身形如电,率先冲出! “吼!”赤影狂暴地挥爪,血色的气劲与剑气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沈青梧立于原地,指间多了几根闪烁的寒光。 她能让赤影没有痛苦的离开。 她看着在夜宸软剑中疯狂冲击的赤影,眼中水光一闪而逝,随即被坚毅取代。她脚尖一点地面,身化流影,看准夜宸创造出的一个微小空隙,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嗡——!” 一声奇异的震鸣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柔韧而无形的气墙蓦然出现在她与赤影之间,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将她推开。 力道恰到好处,让她翩然落地,未没让她受伤。 紧接着,就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这不是你的伙伴吗?你怎么能对她出手呢?”一道女声凌厉又严肃的女声响起。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听着这个声音,沈青梧眼眶突然一红,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不用怕了,师父来了。怎么下山过的这么苦哈哈的?”随之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沈青梧几乎是扑过去:“武师父!药师父!” ------------ 第一卷 第83章 你找的男人,师父很满意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药师父白影微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出现在狂躁的赤影身侧。干瘦的手指快得留下道道残影,精准无比地连点赤影周身数处大穴。 前一秒还嘶吼咆哮、煞气冲天的赤影,身体猛地一僵,眼中血光迅速黯淡,软软地倒了下去,被药师父轻轻扶住。 而另一侧,武师父甚至未曾回头,只冷哼一声,并指如剑,随意向着魁老那些残余手下以及试图悄悄爬走的魁老方向凌空一划! “噗嗤——!” 数道细微却凌厉无匹的剑气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那些人的眉心。魁老的手下们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齐齐倒地,气息全无。 正暗自运转残存内力,企图断腿求生的魁老,更是双腿齐膝而断,发出凄厉的惨嚎,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场中威胁已消弭大半。 城主勉强撑起身子,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喃喃低语:“凌空剑气,瞬杀数十……这、这才是真正的玄境强者!” 她之前对魁老那虚浮的玄境已觉强大,此刻见到这位强者举手投足间展现的力量,才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更令她心惊的是,那位出手的强者竟想幽灵般悬浮在空中,红裙之下竟是……空的? 而沈青梧则快速跑到药师父身边,急切道:“药师父!赤影她……她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说话时她紧紧抓住药师父的衣袖,就像是个依恋大人的小孩。 随即又想起什么,抬头望向两位师父,眼中满是困惑与惊喜:“武师父,药师父,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药师父小心地将昏迷的赤影平放在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封有些皱褶的信笺,在沈青梧面前晃了晃。 沈青梧一眼认出,那是她之前在前往漠城路上注意时,送到药王谷的信。 信里提到了他们要来漠城调查天机傀儡丹的事情。 “事关天机傀儡丹,老头子我都没见过这邪丹,自然要来见识。”药师父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看向沈青梧那慈爱的眼神却透着担忧。 “还不是你药师父说,你遇到这等祸乱江湖、操控人心的东西,危害远超寻常毒物。若不亲自来看看,他都没办法在谷中安心喝茶了,我能陪他赶这么远的路?” 武师父说着,直接“飘”到沈青梧身后,双手环在她肩头。沈青梧默契的伸出手向后拖住她。 武师父就这样被她背在了路上。 “这一路都没停,为了赶路连轮椅都没带,可累死我了。”武师父及时被背着,身子也像个佛像似的挺着。 沈青梧听着埋怨,心头却暖的不行:“那徒儿亲自把你背回药王谷去。” 武师父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此时,药王已经蹲下身,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赤影的腕脉上,闭目凝神。片刻后,他又翻看了赤影的眼睑,指尖在其眉心、心口几处要穴轻轻拂过。 良久,药师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惊奇。 “原来如此……”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沉吟道,“这丫头第一次误服傀儡丹时,丹内的子虫不知何故,在她体内发生了极罕见的变异,未能侵蚀其神智,反而与她的血脉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生。这使得她的血液,阴差阳错地成了化解天机傀儡丹药性的解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然而,福兮祸所伏。她第二次服丹,新入体的子虫与先前变异的残存气息结合,竟在她体内催生出了类似母虫的本源,但又截然不同。这并非简单的控制与被控制,而是……将她自身化为了力量的源头,也就是刚才那人所说的——傀儡王。”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双腿尽断、奄奄一息的魁老,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歪打正着,竟倒是让他弄出了一个真正的怪物来。” 听着药师父的话,沈青梧面色越发担忧凝重,她急切地追问:“药师父,那现在该怎么办?赤影她……还能恢复吗?” 看着药师父摇头,沈青梧的心猛然沉下去。她整个人就像是泄气了般垂下去。 这时,一根手指却把她下巴挑起来:“你先看看你药师父的嘴角。” 嗯?沈青梧仔细一看,药师父的嘴角正在憋笑憋的抽搐呢。 “药师父!”沈青梧虚惊一场。 而夜宸的手则被打了下来,他被武师父的一根手指抵着头。 就算只是一只手指,夜宸却感觉到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剑锋正在抵着自己。 这就是真正的,玄境强者的实力。 意识到武师父的态度不对劲,想到刚才夜宸挑自己下巴的亲近举动,沈青梧有些紧张:“武师父,他是……” “闭嘴!”武师父一双眼紧紧盯着夜宸。 而夜宸也毫不避讳的直接迎上。 城主在一旁看的都忍不住心惊。他竟敢毫不避讳的直视真正的玄境强者的目光。此子胆魄。非常人可比。 而夜宸自己,也能从那双眸子中感受到巨大的,属于玄境强者的,无形的压力。可他内心坦荡,又有何惧? 片刻的沉默,仿佛过了许久。 在这之间,沈青梧都不敢出言阻止。她和武师父平日里玩归玩,闹归闹,武师父认真起来,她还是很害怕的。 突然,武师父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气势如潮水般退去。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仰头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小子!” 她收回手指,拍了拍沈青梧的肩膀,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揶揄:“徒弟,眼光不错!这小子有胆色,有根骨,心性也够硬!师父我很满意你找的这个男人!” ------------ 第一卷 第84章 爹爹是负心汉? “武师父,人家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和王殿下。您可不要胡说。”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只有沈青梧知道,自己心跳快了。 她不自觉的看向夜宸,发现夜宸在对着她笑,那笑容里竟然没有平日随性的意味。 “乱说!”药师父吹胡子瞪眼,“王爷如何?皇家又如何?能娶到我药王的宝贝弟子,那都是高攀!” 他刚已经把夜宸打量了好多遍,如今更是瞪着他。颇有一副为沈青梧撑腰的气势。 沈青梧叹息一声,刚想让他们别闹了。 就听见夜宸说了声:“那是自然。” 声音轻轻的,像风从耳边吹过一样,沈青梧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武师父和药师父则悄然对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我还是先跟你说清楚这小丫头的情况吧!” 药师父这句话,倒是把沈青梧唤回神来。 她眨眨眼,把刚才的事情像梦一样抛到脑后,而后眼巴巴地望着药师父:“您有办法对吧?” 药师父闻言,顿时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扬,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副“你这是在质疑谁”的傲娇模样:“废话!你师父我可是药王!你当这名头是白来的?” 他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话锋一转:“这小丫头如今阴差阳错成了所谓的傀儡王,力量本源已然重塑,强行废除,轻则沦为废人,重则性命不保。既然如此,何必逆势而为?” 沈青梧何其聪慧,一点即透,美眸瞬间亮起:“药师父,您的意思是……保留她傀儡王的身份和力量,而是想办法让她恢复神智,掌控这股力量?” “孺子可教也!”药师父赞许地点点头,“堵不如疏,灭不如驭。如此岂不比让她变回一个普通丫头,或者彻底毁灭要好上千百倍?”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沈青梧心潮澎湃,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她激动地抓住药师父的胳膊,连声追问:“那该如何做?那要怎样才能让赤影恢复神智,掌控这股力量?” 药师父看着徒弟急切的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慢悠悠地说道:“方法嘛……自然是有的。此症结在于她体内那变异结合而成的母虫本源过于霸道,压制并混淆了她自身的神智。欲要唤醒,需得以‘定魂安神’之物为引,辅以‘引导梳理’之法,内外结合,方有可能助她重新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沈青梧小嘴一撅:“武师父您就别卖关子了。” “好好好。”本来想再逗逗沈青梧的武师父立即缴械投降,“需要用她至亲的血作为‘定神安魂’之物,滴在她的七窍内。再用我之前传给你的鬼门十三针疏导。隔一个时辰扎一次,直到她醒来为止。” 说着,药王指向赤影脑后的一处:“这里我埋入了一根银针,可以封住母虫,在你把她至亲血液滴在她七窍内前,万万不可拔出。否则就再也唤不回神智了。” 沈青梧面色凝重:“徒儿明白。” 药师父的话音落下时,东方天际恰好撕开了墨色的帷幔,透出一线鱼肚白。微弱的曦光挣扎着扩散开来,逐渐驱散了土堡前弥漫的血腥与阴霾。 经历了漫长一夜的厮杀,这抹初现的晨光让众人都不由得抬头望去。 幸存的城主府护卫们开始默默地清理战场,收敛同伴的遗体,看向沈青梧等人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城主强撑着内伤,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步履沉稳地走到沈青梧和两位师父面前。她深深一揖,语气诚挚而带着敬意:“多谢几位高人、沈姑娘、夜公……和王仗义出手,救我漠城于水火,免去一场滔天灾劫。此恩此德,漠城上下没齿难忘。”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当朝王爷! 城主直起身,目光扫过渐渐亮起的天空,以及经过一夜鏖战、神色间带着疲惫的众人,发出了邀请:“此地杂乱,非久留之所。若蒙不弃,请诸位随我回城主府稍作休整,也让在下略备薄酒粗茶,聊表谢意。” 药师父故作高深地摸着胡子:“有酒吗?” 城主了然一笑:“自然。” 闻言,药师父立即破功,变成了个老小孩:“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 一行人到了城主府。城主设宴款待众人,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而药师父则抱着酒桶坐在墙角自己喝得起劲。 城主面露担忧:“这……” 沈青梧无奈笑笑:“放心吧,我药师父酒量好。” 从小到大见到药师父时他几乎都在喝酒,就没见他醉过。 解决了天机傀儡丹的事,放松下来,沈青梧想起父亲曾在这里对抗蛮族的事情,不禁感慨道:“说起来,我记得曾经此地被蛮族侵占过,是沈大将军带兵把蛮族赶出去的。” 她有意没提那是自己的爹爹,想从城主嘴里听听爹爹做将军时是怎么样的。 不料,城主听到这话,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化作一片复杂的黯然。 她“啪”地一声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力道之大,让酒液都溅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沈大将军?他就是一个负心汉!”城主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沈青梧心头猛地一跳,夜宸也微微蹙眉,武师父默默放下了筷子,连角落里抱着酒桶的药师父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了过来。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沈青梧的父亲,当年在此地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沈青梧母亲的风流韵事? 众人之中,沈青梧最震惊,甚至愤怒。 她印象里,父母琴瑟和鸣,无比恩爱。 “城主……此话从何说起?”沈青梧稳住心神,强压着情绪,“沈大将军他……当年在此地,可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城主今日高兴,喝的有点多,没注意到气氛不对。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激动的情绪,但眼中的伤感和愤懑却难以掩饰。 半晌,她才带着几分自嘲和苦涩开口: “不妥?他何止是不妥!他……他就是个榆木疙瘩!铁石心肠!” ------------ 第一卷 第85章 回京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憋闷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当年蛮族占据漠城,把我们大晟国子民当成畜生般奴役,那时我们都觉得大晟国放弃我们了。在他来之前,是我!是我一个女子,组织起城内残存的修炼者,暗中阻止起反抗军,想要和该死的蛮族人决一死战。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提及此事,城主这个钢铁般的女子,一时间黯然神伤。她说着,又忽然一笑:“没想到,就在我们准备动手前一夜,大晟国的援军来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他的身影跃下城墙,宛若从天而的战神。他带兵出现,给我们撕出了一条生的口子。” “他来了之后,我带反抗军加入了他,我们并肩作战,配合无间,多少次生死与共……我敬他是条汉子,是位英雄,不知不觉,这颗心就系在了他身上。” 城主的眼神飘向远方。 “我多次向他表明心迹,知道他有家室后,甚至……甚至不顾颜面,说过愿意给他做妾室,只求能常伴他左右。可他呢?”城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什么家中已有贤妻,此生绝不负她!说什么对我只有战友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她的拳头紧紧握住:“最可恨的是,在一次突围战中,为了护他周全,我替他挡下了蛮族高手致命的一击,丹田受损!自此修为停滞在真境门前,再也无法寸进!可他……他感激,他愧疚,他为我寻医问药,却唯独……不能爱我分毫!” 说到这里,城主的眼眶已然泛红,她猛地灌了一口酒,像是要浇灭心中的灼痛:“你说,他不是负心汉是什么?他负了我这一片真心,负了我这身修为!叫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一番话说完,宴席上一片寂静。众人都没想到,沈青梧的父亲竟然和城主有这样一段爱而不得、因爱生怨的往事。 “我忘不掉,放不下……可没想到竟等来了他的死讯。他怎么能死呢?他这个负心汉就应该活的比王八还长!怎么就……死了……” 眼泪划过城主的脸庞,但她却浑然不觉,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直到把自己灌醉。 两个师父和夜宸听了这个故事后只看向沈青梧,他们才不管沈文志的风流韵事,只怕沈青梧听了心里会难受。 然而沈青梧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照常吃菜。 “哎呀。”沈青梧皱眉,侧头看见城主已经烂醉如泥,淡淡道:“此事谁都没错,我爹爹没有对不起我娘,城主也没有破坏我爹的家庭,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爱慕一个英雄。” “至于她为我爹受伤,这次我们救了漠城也算是救了她,扯平了。” 丹田损坏,没办法了。 夜宸唇角浮现起一抹笑,小草的心智真是在各方面都比他想象中强大的多。 …… 次日清晨,宿醉的城主在头痛中醒来,阳光已透过窗棂洒入室内。 她揉了揉额角,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尤其是自己酒后失态,吐露深埋心底多年的隐秘,让她不禁有些懊恼,却又隐隐有种释然。 她起身,想去找沈青梧等人,而当她来到客院时,却发现院落空空如也。 “他们人呢?”城主立即唤来守卫询问。 守卫恭敬回禀:“城主,沈姑娘他们天刚蒙蒙亮便起身离开了,吩咐属下不要打扰您休息。他们说……漠城之事已了,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 沈青梧一行人终于回了京但没进京,而是来到了京郊外那座小院。 刚推开门进去,竟见到一个人影从屋内走出来。 那是一位年纪颇大的妇人,衣着朴素整洁,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看到她的刹那,沈青梧几乎脱口而出:“刘嬷嬷!” 这正是当年在她母亲身旁贴身伺候、娘亲葬身火海后便失去踪迹的许嬷嬷。 她激动地回头看向武师父,武师父朝她点头。 这人她找到时,沈青梧已经离开京城了,她就先把人安置在了这里。 而她刚回到药王谷,药王就要出谷去漠城。真是给她这没有双腿的人好一顿折腾。 “大小姐,您……您都长这么大了。”刘嬷嬷看见沈青梧也激动不已,颤抖着走过来,慈爱和惊喜的目光在沈青梧身上流连,眼眶瞬间就红了,“像,真像夫人年轻的时候……” 沈青梧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上前紧紧握住许嬷嬷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嬷嬷,多年不见,您受苦了。” 简单的叙旧,道不尽这些年的物是人非。沈青梧没有过多沉溺于感伤,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直接对刘嬷嬷道:“嬷嬷,我千辛万苦寻您来,是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必须问清楚。” 她环顾了一下小院,直接把她带进一个房间里。 武师父则指挥夜宸:“这院里没有仆人,又长久没人,就辛苦你打扫了。”她伸了个懒腰,飘着把马车里昏迷的赤影抱进房间。 药师父则早就钻到屋子里去了:“哎呀呀,这院子还是文志买下的呢,我都十几年没回来了。” 夜宸看了眼小草的方向,竟真的收拾起来。他跺跺脚,一股风就把院子里的枯枝落叶给卷跑了。 院子瞬间变得洁净。 沈青梧关紧房门,屋内光线微暗,更增添了几分凝重肃穆的气氛。 沈青梧请许嬷嬷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迂回,直视着许嬷嬷的眼睛,问出了那个多年来让她夜不能寐的问题: “嬷嬷,当年火灾发生时您在不在我娘的院子里?当年烧死我娘的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我娘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 第一卷 第86章 就是谋杀 许嬷嬷听到沈青梧的问话,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老泪再次涌出。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颤抖的手,开始解自己粗布衣衫的盘扣。 沈青梧皱眉:“嬷嬷?” 许嬷嬷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将衣襟向两侧拉开,露出了瘦削而布满褶皱的胸膛腹部。在那苍老的皮肤上,一道狰狞无比的伤疤赫然映入沈青梧眼帘! 那伤疤从后腰偏上的位置斜贯至前腹,即使岁月已久,依旧能想象出当年这一剑是何等的凶狠致命,几乎将她整个人刺穿! “这……!”沈青梧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 许嬷嬷指着自己腹部的疤痕,声音因痛苦和回忆而断断续续,带着刻骨的恨意:“老奴……老奴确定大夫人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害她!” 提起当年的事,许嬷嬷顿时满脸悲痛,她回忆道:“夫人有夜里喝一小杯温酒安神的习惯,那天晚上,老奴照常去小厨房给夫人温酒……” “就在我守着炉火的时候,突然背后一痛!一把剑……一把剑就从我后背刺了进来,直接从这里穿了出来!”她手指颤抖地点着腹部的疤痕,“然后我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许嬷嬷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悲愤,“人已经躺在城外的乱葬岗!身边……身边都是死人!我命大,心脏长得偏了些,那一剑没当场要了我的命,又凭着一点力气爬了出来,被一个路过的猎户所救,才……才捡回这条残命……” 她猛地抓住沈青梧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泣不成声:“等我伤稍微好些,能打听消息的时候,才……才听说……就在我遇袭的那天晚上,夫人的院子走了水,火势极大……夫人她……她没能逃出来啊!” 许嬷嬷仰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大小姐!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夫人……甚至连是谁动的手都没看见。” 压抑了十几年的真相和愧疚,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这位老人身上汹涌而出。 沈青梧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听着许嬷嬷字字血泪的叙述,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她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 娘亲……果然不是死于意外!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只是他们没能想到,许嬷嬷活了下来。 许嬷嬷越哭越厉害,甚至开始捶胸顿足:“是我贪生怕死,那时没有回府给大夫人申冤——甚至逃离了京城,隐姓埋名的苟活了下去……” 作为娘亲的女儿,沈青梧确实埋怨许嬷嬷当年的逃避,可站在许嬷嬷的视角,她也理解。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别哭了,想一想那时有没有发现什么。” 许嬷嬷哭的停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了!”沈青梧呵斥,声音冷的像寒冰。 许嬷嬷一时间被她的气势镇住,竟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我当时低头看见剑尖上有一道荷花纹路。”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这件事是她心里的刺,她几乎每天都在回想,所以印象深刻, “荷花纹路……” 一般而言,寻常兵器上不会有记号,只有独属于个人的武器才会如此精雕细琢。 她倒是真不知道沈文聪和沈吴氏的武器有什么标志。必须找机会搜查一番才行了…… “还有其他的吗?”沈青梧追问。 许嬷嬷默默流着眼泪摇头,整颗心都被愧疚占满。 她突然朝沈青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沈青梧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许嬷嬷哭诉:“我知道大小姐是要给大夫人报仇。可……可老奴如今有了丈夫和孩子,我实在是……” 她说着,再次重重把头磕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虽然话没说完,但是沈青梧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她当年怕死,现在也怕,更何况有了牵挂。她怕引火上身。 沈青梧神色冷淡,垂下的眸子中透着凉薄。 整个屋子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许嬷嬷的心脏越跳越慌。 良久,沈青梧终于开口:“今天你就可以启程回去了,现在没人知道我在查这件事。”她抿了抿唇,“自己藏好,生死与我无关。” “啊……哈……”许嬷嬷长出了口气,对着沈青梧是千恩万谢。 看着许嬷嬷离开,沈青梧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凉意。 她只需要得到这件事的线索,不需要证人。因为她会亲手解决掉害死她娘亲的凶手。 娘亲的死是谋杀,这已经确认了。那父兄们的死呢? 如果梦里的那个邪恶的阵法真如她所推测,是以他们大房血脉献祭……那么,母亲和父兄的尸身,很可能都成了阵法的一部分,被安置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若父兄的尸首真的在那里,就坐实了他们绝非正常战死!可谁有如此滔天权势,能将手伸到边关,精心策划一场掩盖了真相的“英勇就义”? 想到这里,沈青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四肢都有些发冷。她面色凝重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中,武师父和药师父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默契的长长叹息一声。 夜宸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走到她面前,眉头微蹙,问:“怎么了?她说了什么?” 沈青梧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重的消息让她此刻周身都散发着寒气。 她不想说话,只是摇头。 夜宸眸色却沉了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在心间萦绕。他以为经过漠城生死与共,他们之间已足够亲密信任,可此刻感觉自己还是被小草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这时,小灰突然扑腾着翅膀飞回来,在众人头顶绕圈:“京城内,和王,葬礼!” 小灰的话,瞬间打破了小院凝重的氛围。 夜宸开玩笑道:“呦,大家要不要去吃我的席?” 逗得沈青梧浅笑出声,不过她又很快正色起来:“所以你准备怎么办,现在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 第一卷 第87章 暗三门为和王正名 夜宸脸上的玩笑神色收敛,他摇了摇头,目光深沉:“不急。让他们先把这出戏唱完。”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沈青梧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有些安排,需要离开几日。” 他继续道:“赤影需要至亲之血,我会派人去取,这件事你放心。”他安排周到,将她在意的事情都考虑在内。 沈青梧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他要离开去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夜宸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他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刚才因为她对自己隐瞒而不满,于是主动解释:“这次的事有些棘手,牵连甚广,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所以,具体计划我不能告诉你。” 他说完,以为沈青梧至少会有些反应。 可她只是再次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好,我知道了。”她微微颔首,“那祝你……一切顺利,马到成功。” 淡漠到让夜宸觉得有些疏离,以至于让他胸口更加烦闷。 夜宸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转身,身影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很快便消失在小院门口。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沈青梧脸上的平静慢慢褪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药师父凑过来,啧啧两声:“这小子,明摆着是不开心了。回来的路上你俩不还有说有笑的吗?干嘛突然对他这么冷漠。” 这里有武师父的备用轮椅,她坐着轮椅来到沈青梧面前:“丫头没事儿,不管你怎么想怎么选,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一直陪着你!” “胡说,你还能一直不死啊?还是让她选个如意郎君的好。” “男人有什么好的?我死了就把我一身功力和全部身家都给她,让她一个人照样活的好好的……” 看着两个师父吵了起来,沈青梧偷偷的垫脚离开。 毕竟他俩一吵能吵半个时辰,有时候还会波及她,还是先溜为妙。 至于夜宸……这一路确实对自己颇为照顾,眼神也越来越炽热。 “别乱想了。”沈青梧拍拍自己脸蛋,“他是王爷,什么女人没见过。” 此时京城内,和王府的葬礼上,即将迎来一波意想不到的吊唁者。 灵堂内,白幡低垂,哀乐呜咽,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依序上前祭奠,人人面色肃穆,心思各异。 前几日大理寺已经给出定论,说和王多年前因酒后失德,玷污了一名妙龄女子,女子的兄长为报仇隐姓埋名进入和王府,潜伏多年,就是在等一个时机报仇。他得知和王这几日会在密室突破化境大关,于是在密室埋了火药,躲在密室里等待时机点燃。 他人已经与和王一起被炸死了,但留下了遗书作证。大理寺根据医术去他家乡调查,发现这人的妹妹却是被皇室的人玷污了。 皇帝得知这个结果时又伤心又愤怒,听闻都病了。并且这个明显有辱皇家声誉的消息还传了出来。 和王风评本就一般,现如今更多人在背地里都说他活该被火烧死。 以至于来他葬礼的皇室只有大长公主、太子、四皇子和七公主。在皇室葬礼中已经算是冷清了。 然而,这份冷清却骤然被三位不速之客打破。 三道身影没从正门进来,而是从天而降,并且身上的衣服与清一色的丧服格格不入。 七公主还以为是有人来捣乱,抽出冰扇就要冲上去,却在看见熟悉的面容时顿住:“孟……孟婆?” 周遭人闻言都惊慌起来。 “鬼市的孟婆?她怎么会来这里?” “鬼市的人不是从不在白日露面吗?” “难道说和王还得罪了鬼市?这可不得了啊,这可是江湖上暗三门之一。” 许多来吊唁的官员及其家属都纷纷后退,他们可不想招惹到江湖中人。都是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 “得罪鬼市?”七公主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不顾四哥的阻拦,毅然决然挡在了孟婆面前。 “孟婆阁下,死者为大,就算我皇叔做了什么对不起鬼市之事,也还请不要在我皇叔葬礼上闹事。”天生的尊贵让她即使是请求也高昂着头,“事后,你大可来找我。” 皇叔平日虽然不正经,可也不坏。记得小时候还总给她带民间的糖吃,七公主想让他体面的走。 孟婆勾唇一笑:“小妹妹,你皇叔若是听到你这番话,必然会很高兴。” 七公主皱眉,净说些没用的,她皇叔上哪儿听去? 大长公主也站出来,她看向孟婆左后侧,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中的男子。他气息内敛如深渊,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大长公主:“暗影阁的幽影。”说着又看向右侧一位穿着艳丽、姿态风流,指尖夹着一朵粉色蔷薇的男子,道,“戏花楼的花间客。” “由~不愧是曾混迹过江湖的大长公主,竟还能认出我们。”花间客笑道,举手投足间尽显阴柔姿态。 幽影却默不作声。 周遭大臣们更震惊了。江湖暗三门:鬼门、暗影阁和戏花楼的高层竟然都来了? 和王这是闯了多大的祸啊! 听到另两个人的身份后,七公主心头一颤。她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好在这时她皇姑母走上前来了。显然她也以为这三人是来讨债的,顿时气势全开:“三位,借一步说话?” “不必,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孟婆袅袅婷婷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灵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爷生前与我等有些交情,听闻他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特来送他一程。” 幽影接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大理寺的结论,我等,不信。”他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 花间客轻笑一声,指尖的蔷薇花瓣片片飘落,语气轻佻却暗藏杀机:“诸位恐怕不知和王殿下在我戏花楼声望有多高,他会做出那等龌龊之事?这栽赃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我等今日在此立誓,必将联手,找出杀害和王的真凶……” 三人目光如电,齐齐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落针可闻! ------------ 第一卷 第88章 金屋藏娇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些话给镇住了,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是皇室的人。 怎么回事?和王不就是个闲散王爷吗?不仅与江湖上暗三门的人有联系,竟还能让他们为他如此? 太子夜澜脸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试图重新掌控局面。他对着孟婆三人拱了拱手,姿态依旧优雅,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严: “多谢三位对皇叔的厚谊。然而,大理寺已查明真相,证据确凿,此乃我皇家内务,更是国法所定。三位江湖豪杰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追查真凶之事,自有朝廷法度,就不劳三位费心了。” 他话语看似客气,实则是在划清界限,警告对方不要插手皇家事务,更隐隐点出江湖势力不应干涉朝堂。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旁就响起一个清脆却带着倔强的声音: “我……我也不信!”七公主夜璃攥紧了拳头,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开口,“皇叔他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他绝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他这么厉害,怎么这么容易被害死?” 她这话无异于在太子和朝廷脸上打了一巴掌。太子夜澜侧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温和,却隐隐带着警告:“七妹,大理寺报案不会出错。” 而孟婆、幽影、花间客三人,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太子的话。 幽影一双鹰眼盯着太子:“找到凶手后,我会亲自取他的命。诸位,好自为之。” 说罢他们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如鬼魅般轻飘飘跃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灵堂外的屋脊之后。 而那位好自为之,却像是一句警告。 灵堂内顿时一片死寂,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 太子突然叹了口气,好看的眉头皱起满是担忧:“我得赶紧把此事禀告父皇,没想到皇叔竟然和江湖暗三门的人联系如此紧密。暗三门……行事向来不光明。” 七公主想要反驳,她去过鬼市,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啊。可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皇姑母的眼神,把她的话逼了回去。 大长公主面色凝重地点头:“那我们就一同回宫吧。” 四人上了四辆马车,但只有三辆马车行驶的方向是皇宫。其中一辆马车在半路转弯,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一个大门紧闭,还有数名侍卫看守的院子前。 马车车帘掀开,四皇子从里面走出来。 侍卫们瞧见他,立即打开院门。 他刚踏入院内,一道倩影便如翩跹的蝶般迎了上来。 “殿下~您可算来了,叫青溪好等。” 那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令人骨头酥麻的媚意。 而这人,是沈青溪。 她今日穿着一袭水绿色的轻纱襦裙,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裙摆摇曳间,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还化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含春,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 沈青溪十分自然地挽上夜琛的手臂,柔软的身躯几乎贴在他身上,仰起脸,吐气如兰:“四皇子去参加那和王的葬礼了?听说他品行不端才被害死,真是晦气,莫要影响了殿下你心情才好。” 四皇子垂眸看着怀中玉人,方才在和王府的压抑,在接触到这温香软玉的瞬间,似乎消散了大半。 沈青溪最近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她如今身上那种对他毫不掩饰的崇拜、依赖以及恰到好处的媚态,能极大地满足他的虚荣心和征服欲。 他伸手,指尖轻佻地勾起沈青溪的下巴,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和渴望,低笑一声:“如果不是小七拉着我,我根本不想去,你都不知道我在哪儿待得多难受,心心念念的都是赶紧过来找你。” 沈青溪娇嗔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力度却如同挠痒:“四皇子就会哄我开心。” 四皇子被她这模样勾得心痒难耐,从心底燥热起来。他眸色一深,再也按捺不住,俯身一把将沈青溪拦腰抱起。 “呀!”沈青溪惊呼一声,随即娇笑着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间,眼中却闪过一丝愉悦的精光。 夜琛抱着她,大步走向内室,声音带着一丝暗哑:“本王这就好好‘哄哄’你……” “碰!”房门被重重关上,里面很快就传出两人欢快的声音。 片刻后,内室中。 沈青溪衣衫不整地靠在四皇子光裸的胸膛上,纤细的指尖在他心口若有似无地画着圈,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与娇媚,却又暗含试探: “殿下~您如今对青溪这般好,青溪真是……无以为报。只盼能日日伴在殿下身边,名正言顺地伺候您。”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满是期待地看着他,“殿下……何时给青溪一个名分呢?哪怕只是个侧妃,青溪也心满意足了。” 她的话语如同柔软的藤蔓,试图缠绕住四皇子。 四皇子夜琛闭目养神,闻言,抚弄她青丝的手微微一顿。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许为难与安抚:“青溪,你的心意,本王岂会不知?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眼下时机确实不妥。皇叔刚遭大难,尸骨未寒,举国哀悼。本王若在此时纳妃,落在父皇和朝臣眼中,会作何想?我岂非成了不恤亲长、沉溺美色之徒?” 他捏了捏沈青溪的脸颊,哄道:“再等等,待皇叔的事情风波稍平,本王定会风风光光地接你入府,断不会委屈了你。” 沈青溪一听,小嘴立刻撅了起来,方才的温顺瞬间变成了小性子。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背过身去,香肩微露,语气带着委屈和一丝赌气: “等等等,总是让我等!殿下莫不是嫌弃青溪出身不如那些高门贵女?还是……只是与青溪逢场作戏,根本未曾将青溪放在心上?”她说着,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哽咽,肩膀微微抽动,仿佛伤心极了。 四皇子见她这般情态,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她这般耍小性子的模样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他重新将她揽回怀中,温香软玉在怀,耐心解释道: “胡说!本王对你如何,你难道感觉不到?”他语气郑重了些,“正因看重你,才更要为你考量。此时纳你,还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被推上风口浪尖。本王怎忍心让你受那般委屈?”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承诺道:“放心,本王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沈青溪在他怀中安静下来,虽然看似被说服,依偎在他胸前,但低垂的眼眸却沉下。 她又岂会听不出这是在敷衍她?看来得再加一把劲了。 ------------ 第一卷 第89章 二房的美梦 夜色深沉,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侯府。 自从大理寺查出害死和王的人之后,京城的戒严就消失了。沈青梧迫不及待地想来找找那把带着荷花印记的剑。 她身形如鬼魅,避开府内巡逻的家丁,凭借对沈府布局的熟悉和过人的身手,仔细搜寻了可能存放兵器的地方,没想到竟却一无所获。 别说剑了,竟然连带有荷花纹样的物品都没有看到。 难道自己猜错了?可娘亲并无仇家,不是二房又能是谁? 沈青梧隐匿在屋檐的阴影下,心中暗忖。 而且她还有一个发现,就是这个时辰,沈青溪竟然不在侯府。 路过沈青溪的院落时,她发现沈青溪不在,甚至还特意去拾芳院看了看。毕竟沈青溪一直想搬回去,她一“死”,沈青溪还不迫不及待住回去吗? 意外的是,拾芳院是空的,连个丫鬟下人都没有。 于是沈青梧探查兵器时特意留意了沈青溪的下落,发现侯府的人都在,唯独她确实不在。 而虽已夜深,沈文聪和沈吴氏却没睡,在房内不知在捣鼓什么。 看来这一趟要无功而返了。 正想着,沈青梧耳廓微动,突然听见沈文聪出来吩咐下人:“把小少爷请过来。” 这大半夜的,把六岁的沈青云叫醒?一定有情况。 沈青梧迈出去的脚步收回,身影翻飞,悄然落在他们屋顶,趴下,掀开一个瓦片。 屋内的光顷刻透出来几许。 很快,沈青云就被许嬷嬷给带来了,他甚至还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爹……娘……干嘛啊?” 沈文聪端起一个白玉小碗。沈青梧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碗中盛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嗅觉灵敏,立即闻出那是——血! “云儿,来,把这喝了,对你有好处。”沈文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温和。 沈吴氏则把沈青云拉到沈文聪面前,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而沈青云,根本都还没彻底清醒,也不管面前是什么,拿过来仰头直接喝了个一干二净。 “呕——”那液体刚滑入喉咙,沈青云几乎是猛然惊醒,低头就想吐。 可一只大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沈文聪厉声呵斥:“喝下去!” 沈青云被吓得一颤,“咕咚”一声就给咽了。 见状沈文聪才松开手,满意地点点头。 沈青云小脸皱成一团,一个劲儿地吐着舌头,想把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驱散:“这是什么啊?好腥!” 他话音刚落,脸色突然一变,小脸瞬间煞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又像是觉得不够,小手慌乱地抓向胸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爹……娘……云儿好难受……肚子里……像有火在烧……” 他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他稚嫩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爹……娘……救我……云儿好痛……”他向着他最依赖的父母伸出小手,眼泪混着汗水滚落,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沈文聪和沈吴氏,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沈文聪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期待,而沈吴氏虽然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脸上却同样没有上前安抚的意思,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激动。 “忍一忍,云儿,很快就好了!”沈文聪低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青云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开始痉挛,皮肤表面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赤红色,仿佛血液都在沸腾。 看着他在地上不停翻滚,沈青梧的眉头越皱越深,这又是什么邪术! 她能感觉到此刻沈青云身体中内力暴涨,远远超过了他能承受的限度,就在她怀疑沈青云会不会就此爆体而亡时,他身上紊乱的气息陡然一变! 那股横冲直撞的狂暴力量仿佛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向内收敛,紧接着,一股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内力波动,自他小小的身体内轰然爆发! 气流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动了沈文聪和沈吴氏的衣摆。 沈青云停止了挣扎,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疲惫。 沈文聪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连忙上前将儿子扶起,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好!好云儿!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感觉怎么样?” 沈青云茫然地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力量,懵懂地点了点头:“……不,不疼了……好像……还很有力气……” “傻孩子,你这是从凡境初凝提升到凡境圆满了!”沈吴氏激动地直拍手,“因为和王的葬礼,你引气入体的仪式不得不取消,可半个月后爹娘会为你举办一场更大的宴会!” 沈吴氏激动地直拍手,脸上洋溢着扬眉吐气的光彩,“到时候,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云儿是天生的修炼奇才!六岁的凡境圆满,整个京城,不,整个大晟国能有几个?我儿必将一举成名!” 沈文聪也抚须大笑,志得意满地接口道:“没错!自从沈青梧那个碍眼的贱人死了之后,我们家总算是时来运转了!云儿你前途无量,你姐姐青溪……”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隐秘的得意,“也很快就能成为尊贵的皇妃,之后侯爵的位置也只能落在我身上。” 瘫软在地的沈青云似乎听懂了“成名”和“皇妃”,懵懂的小脸上也挤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向往。 屋顶上,沈青梧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心中冷笑连连。 看来沈青溪不在府里,恐怕是去“努力”了。 只可惜,你们的美梦持续不了多久。 沈青梧唇角勾起,她已经想好了自己“活”过来的方式。她要给二房送上一个大礼。 ------------ 第一卷 第90章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一只玉手盖上房顶的瓦片,身影几个起落,沈青梧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侯府的范围。但她并未直接返回京郊小院,而是拐入一条僻静的暗巷。 她拿出狼牙面具熟练地覆在脸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绝了原本清丽的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然后去了鬼市。 她在探查侯府的时候还听到了有意思的事情。暗三门高层齐齐现身和王的葬礼,扬言要为他找出真凶。 她知道夜宸不是明面上的闲散王爷,可没想到他势力这么大。 莫名有点被欺骗了的感觉。 她倒要自己来查查夜宸和暗三门有什么交情。 她到鬼市找孟婆,不成想孟婆竟然不在鬼市。 “看来又白跑一趟。”沈青梧心情有些低落,可她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熟人,当即快步走到那人身后。 “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顾九卿转身对上一张狰狞的面具,险些没吓得摔倒,还是沈青梧伸手拽住了他。 “小九是我。”沈青梧笑道。 顾九卿表情意外又惊喜:“姐姐?你怎么……”他看着姐姐脸上的面具又看了看四周,对她招手,“我带你去方便说话的地方。” “好啊。”见到个老朋友就不算白来,沈青梧跟着顾九卿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堆满机关的房间。 “这屋子是我的,不会有人来,姐姐可放心说话。”顾九卿又是给沈青梧倒茶又是拿果子,“看见姐姐我高兴极了。” 沈青梧也不客气地直接拿来吃,环顾着屋子:“看来你在鬼市过得不错嘛。” 顾九卿嘿嘿一笑,随后想到什么:“姐姐来鬼市是缺钱了吗?”说着他又翻找出一个小箱子推到沈青梧面前:“姐姐拿去随便用,不必来交易。” 他神色认真,叮嘱道:“鬼市的交易,一个不小心可就会落入圈套。”而后他又笑笑,“不过这个姐姐也不用担心,你不会被骗的。” 因为有他在,可顾九卿心里还是不愿意沈青梧在这里做交易。 顾九卿把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都是万两的银票。 顾九卿眯眼笑的开心:“姐姐尽管用,我还有好多箱,不必有负担。” 沈青梧看着眼前满满一箱的万两银票,都惊呆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财堆在眼前,还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推到她面前,任她取用。 若是旁人,只怕早已被这巨大的财富冲昏头脑。 可沈青梧的目光,却从那些银票上缓缓移开,落在了顾九卿那张依旧带着几分少年气、笑得眉眼弯弯的脸上。 这笑容干净又满足,仿佛能给她这些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 然而,沈青梧的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在肮脏破败的巷尾,她捡到奄奄一息的他。那时的小九,瘦骨嶙峋,浑身冰冷,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新伤叠着旧伤,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武师父看出他是从鬼市逃出来的,因为他身上印着鬼市奴籍的印记。武师父告诉她,鬼市会抓孤儿从小培养,他们在鬼市的生存残酷如炼狱,若是要管,恐怕会惹火上身。 可沈青梧还是坚持把他带回了药王谷。 连药师父看见他时都摇头叹息,说他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她难以想象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一个孩子,是怎么从那样的地狱里爬出来的。 而他一个不能修炼的人,坚决回到鬼市后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拥有了眼前这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财富? 这每一张轻飘飘的银票背后,是不是都浸透了他不为人知的汗水、鲜血,甚至是……屈辱? 他笑着说“还有好多箱”,笑着说“不必有负担”。 可沈青梧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堵。 她伸出手,没有去碰那箱金银,而是轻轻抚上了顾九卿的头顶,动作温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透过冰冷的面具传来: “小九……这些钱,我不能要。”她顿了顿,指尖在他柔软的发丝间停留,“你告诉姐姐,攒下这些……是不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没有羡慕,没有贪婪,只有纯粹的心疼和怜惜。 顾九卿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预想过姐姐会惊讶,会推辞,甚至可能会开玩笑,独独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是狡黠的眸子,此刻怔怔地望着沈青梧,透过面具的缝隙,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作伪的、沉甸甸的心疼。 就像很多年前,她不顾自身狼狈,将他从那冰天雪地里抱起来时,露出的那个眼神一样。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某道坚固的堤防。鼻尖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潮。 他慌忙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也……也没有很苦。我就是想……想给姐姐最好的……” 话音未落,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怎么会不苦呢? 当年他执意回到这吞噬一切的鬼市,拼了命的往上爬…… 顾九卿抿了抿唇,把眼泪憋回去,抬头间又是笑盈盈的:“哎呀姐姐,总之我现在很好。这些我又花不完,都给你!” 他态度强硬,直接把箱子塞到沈青梧怀里。 虽然沈青梧一直觉得顾九卿一直像个小绵羊般,可知道他性子其实很倔。于是只好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来:“这么多我拿着不方便,我先拿一张,以后缺钱了直接来找你取。” 看她收下一张,顾九卿也开心:“所以姐姐来鬼市是?” “哦。”沈青梧对他毫无防备,“我来找孟婆,想问问鬼市与夜宸,就是和王的关系,没想到她不在。” “和王……”顾九卿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悦,随后眯眼笑道,“我知道啊,我告诉姐姐。” ------------ 第一卷 第91章 无相身份暴露 闻言,沈青梧立即双眼发光:“你知道?那我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顾九卿点头:“不过,我之前见他对姐姐那般殷勤,还以为他对姐姐已经和盘托出了呢。” 沈青梧摇头:“那时我们才见过没几次。” 见她对自己这番话没什么反应,顾九卿默默抿了抿唇,才道:“和王其实是暗影阁的阁主。” 沈青梧瞳孔瞬间放大,即使已经做好了他在江湖中身份不凡的准备,可这个身份也……太不一般了。 竟然是暗三门之一的老大。 顾九卿接着说:“其实知道他这层身份的并不多。暗影阁作为杀手组织,里面每个人几乎都神出鬼没,阁主就更是了。我知道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他曾以阁主的身份来和鬼王做交易,恰巧被给鬼王送机关的我给撞上了。” 说着顾九卿耸耸肩:“不过那时他来得突然,鬼王让我躲我在了暗处,他没察觉到我的存在。”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知道夜宸的身份,而夜宸却不知道他。 即使沈青梧觉得自己连重生这种事情都经历了,没什么消息能让她吃惊,可她还是惊到了。 没想到玩世不恭的皮囊下竟藏着这么深的身份。若是公之于众,恐怕连皇帝都会忌惮他。 江湖排名前五十中,暗影阁的杀手就占据了小一半。 “孟婆今天去和王葬礼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他作为鬼市的贵客,又是暗影阁的阁主,他出事,鬼市自然要变态。” 沈青梧缓缓点头,努力消化着这些消息:“那戏花楼呢?我没记错的话,戏花楼最大的据点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以掌握的消息跻身的暗三门。” 据说,就没有戏花楼打听不到的消息。 “咳咳……”顾九卿犹豫起来,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青梧,“姐姐,你确定要听吗?” “听,当然要听。”看小九的样子,他跟戏花楼还有故事。 “这说起来也简单,他和戏花楼楼主是生死之交,听说两人是互相把对方扶持到了暗影阁和戏花楼老大的位置。而戏花楼楼主对暗影阁阁主的痴心,则是江湖里流传的一段佳话,戏花楼楼主还曾扬言说,非暗影阁阁主不嫁。” 说到这里,他小心地看了眼沈青梧:“之前两人还差点成了亲。” 顾九卿的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青梧心中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尤其听到“成亲”二字时,她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闷胀感。 即使她带着面具,顾九卿都感受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顾九卿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姐姐,我知道这些可能让你觉得被隐瞒了。但站在他的立场,这些身份确实不能轻易暴露。鬼王也对我下了死命令,不得透露他的身份。” 沈青梧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我明白,小九你放心,今日这些我都会当做没听到,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姐姐。”顾九卿皱眉,不悦地站起来,“你才不会给我带来麻烦,你想要的想知道的我都会给你,只是他身份复杂,我希望姐姐不要轻易交付真心,你太善良了,容易被蒙蔽。” 顾九卿语气温和,神色担忧:“无论如何,在我心里,只有姐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沈青梧看着他,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没有长大的弟弟,温和笑道:“谢谢你,小九。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沈青梧起身离开了。而在她走后,一抹红色的身影却从暗处走了出来。 孟婆姿态妖娆,长长的指甲敲打着自己的手臂:“听闻他们二人在漠城并肩作战,好不默契,现在却得知这些消息,小姑娘可要伤心了。” “你也怪狠心的,鬼王大人。”孟婆红唇勾起,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还真没想到,无相阁下竟然就是沈大小姐呢。” 顾九卿此刻面色阴沉如墨,哪还有一点方才温和的样子?他斜眼看过去,孟婆立即低下头。 “不要自作聪明。” 曼陀罗簪是他给姐姐的,他自然从开始就知道无相和姐姐是一个人。可他没告诉过孟婆,这是孟婆刚才自己猜出来的。 毕竟,姐姐离京后,他就让孟婆关注着姐姐的动向。 孟婆立即收敛笑容:“是。” 顾九卿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眉眼瞬间温和了几分:“不能让姐姐伤心,去给她送一份礼物吧。” 孟婆立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屈膝道:“明白。” …… 直到回到小院,沈青梧都还在消化从小九那里听到的消息,脑海中思绪万千,使得她没有一点困意。 “丫头,大半夜溜出去,回来就对着天发呆,遇上什么难事了?”药师父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推到她面前,直接坐在她身边。 沈青梧回过神,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那份暖意。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药师父,如果……有一件事,和你原本认定的目标,和你必须走的路,可能会产生冲突,甚至让你分心……该如何取舍?”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药师父人老成精,看着她眉宇间那抹罕见的纠结,就算不知道她今夜的去向,心中也已猜到了七八分。 毕竟也算是他把这孩子从五岁养这么大的,自己的孩子自己能不了解吗? 药师父捋了捋雪白的长须,呵呵一笑,目光睿智而通透:“傻丫头,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非此即彼的取舍?路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指了指东方渐亮的天色:“你看那天,黑夜与白昼交替,看似对立,实则共存,才有了这日升月落,四季轮回。复仇是你的执念,是你的根,这根扎得深,你才能立得住。但若因此就将自己完全封闭,拒绝沿途所有的风景与人情,那这根,迟早也会变成勒死你的绳索。” 他看着沈青梧,语重心长:“重要的是,你的心要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药师父的话如同潺潺溪流,缓缓淌过沈青梧的心田。她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脑海中浮现出夜宸的身影。 她其实……并不怪他隐瞒。 自己又何尝没有隐瞒呢? 尤其暗影阁主的身份对他来说何其敏感,他又身处皇室与江湖的双重漩涡。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所在意的,是夜宸就像是她直行路上多出来的诱人的蝴蝶,会把她带往充满不确定的方向。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不想了,师父,我先回去睡了。” 许是心思耗费过多,她躺下后竟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她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漂浮在了和王府上空。 ------------ 第一卷 第92章 初见 沈青梧现在已经非常习惯这种情况了,她也不尝试影响魂魄了,这次她就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魂魄又要带自己发现什么事情。 自己魂魄身下是庄严肃穆的和王府灵堂。白色的幡旗在风中轻晃,哀乐低回,往来吊唁的人群面容悲戚或肃穆。 而她则如同一个局外人,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和王的葬礼,这时,一道半透明的、带着明显错愕的魂魄,倏地从那具华贵的棺椁方向飘了起来,直直地撞入她的视野。 两人——或者说两魂——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眼前那眉目俊朗,气质卓然,不是夜宸又是谁? 沈青梧震惊,他……竟然和自己一样?!等等,是只有他们两个这样,还是人死后的魂魄都是这样? 沈青梧觉得是前者,因为这么久以来她只见到过除她之外,夜宸一个人的魂魄。若是后者,那岂不空中飘着一堆? 而夜宸的落魄此刻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自身的状态。 沈青梧的魂魄倒是比他镇定得多。毕竟,她是过来魂了。 看着夜宸那难得一见的、带着点懵懂的魂魄模样,沈青梧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魂魄也主动飘近了些:“放轻松,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的魂体做出一个摊手的动作,“人死了后就这样,习惯就好。” 夜宸的魂魄显然还没适应,目光在自己下方的遗体和眼前的沈青梧之间来回逡巡,满是不可思议。 沈青梧用魂体示意他看向下方那场盛大的葬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喏,好好欣赏一下吧。能亲眼看到自己的葬礼,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她甚至还指着太子和几位皇子的方向,点评道:“看看那几个,表情多精彩。真心假意,在这时候倒是能看出几分。” 夜宸的魂魄似乎终于从最初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听着沈青梧这匪夷所思的介绍,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惊愕,有探究,最终却化为一抹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一个姑娘,以这种形态,并肩欣赏自己的葬礼。 “你是?”夜宸的魂魄问。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青梧。这样说你可能不认识,换一种说法,我是沈大将军唯一的女儿。是在回京路上被害死的……” 沈青梧的话尚未说完,便感觉一阵熟悉的抽离感袭来。随着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院客房熟悉的木质屋顶。 天光已经大亮,窗外传来鸟雀的鸣叫。 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回想起刚才的梦,不由得摇头。 “这次梦里倒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她有些失望,“还以为能找到那把带有莲花印记的剑呢。沈青梧啊沈青梧,你别乱逛了,干点正事吧。” 与此同时,在京城某个隐蔽的屋子里。夜宸几乎是同一时间从榻上惊坐而起,胸口微微起伏。他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身处安全之所,而非自己的灵堂上空。 刚才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想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不过自己在梦里虽然是自己魂魄的状态,可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能随意活动和说法。 不由自主的,夜宸又想起之前那个有沈青梧的梦,莫名觉得这两个梦之间有什么联系。 正当他深陷思绪之时,门外传来恭敬的叩击声。 “阁主。”是他暗影阁的幽影,阁内排名第一的杀手,他的亲信。 夜宸收敛心神,眸中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深沉:“进。” 幽影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沉声禀报:“一切已按您的计划准备妥当,只待阁主下令。” 他皱眉,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传令下去,今夜子时,按计划动手。” 筹谋这么多年,也是该活动活动的时候了。 “是!”幽影领命,迅速退下。 房间内再次恢复寂静。夜宸脑海中却浮现出沈青梧的面孔来。是他们在小院分别前,她脸上露出来的疏离与沉默。 原本他还在犹豫,可昨夜的梦让他突然就做了决定 他不想再等了。 他要把事情尽快解决,然后就去找她,把他隐藏的身份和盘托出。 不论小草会怎么看待他,他都不想再对她有所保留了。 更不想再看见那样的眼神。 …… 此刻的小院中,沈青梧刚起床,突然听到院中传来武师父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喝:“丫头!快出来看看!” 听武师父这么急切的语气,沈青梧快速快速走出去。 见到武师父操控着轮椅停在院门口,面色是罕见的凝重。药师父也蹙着眉站在一旁。 她不由得皱眉:“怎么了,武师父?” 武师父指着院门内侧的地面,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乌木盒子,盒盖上清晰地镌刻着四个字——沈青梧亲启。 一股寒意瞬间掠过沈青梧的脊背。 这小院地处京郊,位置隐秘,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院外虽无明哨,但以武师父玄境强者的感知,方圆数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难逃其耳目。 是谁,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盒子放在这里,而两位师父竟毫无察觉? 药师父蹲下身,仔细检查盒子周围,又凑近嗅了嗅:“安全的。” 武师父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院墙外的树林,声音低沉:“能在我眼皮底下做到这一步……来人要么修为和我差不多,要么……精通某种极高明的隐匿秘术。”她看向沈青梧,“丫头,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 第一卷 第93章 好事接连不断 沈青梧心中念头飞转,不管她得罪谁,就光知道她在此处的,恐怕也只有夜宸。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盒子没有上锁,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挑开盒盖。 没有机关触发的声音,盒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厚厚的账册与文书。 她拿起最上面一本册子翻开,瞳孔微微一缩。里面记录的,竟是二婶沈吴氏名下诸多不为人知的产业明细!除了几处明面上的田庄铺面,更多的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前面是两家赌坊生意,虽然赌坊小,但收益非常可观。 她继续翻看,“印子钱”三个红色的字落入她的眼里。 “怪不得……”沈青梧喃喃自语,想起了之前调查到的信息,“她之前出入鬼市,以侯府名义借贷,原来是为了周转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虽然借得少,但一月还款不需要利息,这些钱从她这些产业里走一遭就能翻几倍。 赌坊和印子钱,都是能快速敛财的行当,可也是大晟国律法明令禁止官员不得做的生意。一旦她手里的这些东西送到圣上面前,沈文聪的五品官都保不住。 沈吴氏这是在自己脖子上套了根随时能把她勒死的绳子,而现在有人把这根绳子送到了她手里。 沈青梧继续往后,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张单独放置的素笺,上面只有一行清秀却带着些许阴柔气息的小字: 鬼市小九奉上。 “鬼市?”武师父凑过来看到这一行小字,皱眉,“鬼市能人异士多,他们倒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盒子放到院门口。不过……丫头,你这是被他们盯上了啊。” 否则,他们怎么会知道沈青梧在这儿。 “小九是咱们当年救下的顾九卿,可……”她疑惑的视线落在指间的素筏上,“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哎——”药王突然长叹一声,“原本以为你只需要对付沈文聪那一家子蠢货,可看起来你的处境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药王和武师父交换了个眼神:“所以我和你武师父决定……”他伸了个懒腰,“在这个小院多待上些时日。” 沈青梧顿时面露欣喜,倒不是因为高兴两位师父留下来帮自己,主要她觉得如今在这世上,只有两位师父是自己的家人了。 有他们在,沈青梧就觉得安心。 甚至能放手去做。反正师父会给她收尾的。 “真的吗?”她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武师父,看见武师父点头,兴奋地抱住她。 “可是两位师父,你们不是说京城是你们的伤心地,不愿靠近吗?” 药王一巴掌拍到沈青梧的脑袋上:“还不是因为你这丫头!” 沈青梧揉着脑袋嘿嘿笑。 有师父们在身边,真好啊。 师徒三人正说着话,武师父突然抬手:“有人来了。” 很快沈青梧就听到了马蹄声,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武师父准备动手前拦住了她:“武师父,是熟人。” 青锋勒马于院门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他敏锐地感知到沈大小姐身边两位前辈都深不可测,甚至比主子还厉害。 强大的压迫感甚至让他全身紧绷,不敢直视。 “青锋?”沈青梧走过去。 青锋朝着沈大小姐拱手,然后双手把一个小瓷瓶奉上:“我奉主子之命,特来将此物交予沈大小姐。” 想到沈大小姐救了自家主子一命,青锋又生硬地补上了一句:“多谢沈大小姐救命之恩。” 他微微低垂着头,言辞诚恳:“日后若沈大小姐有需要,只要不危及到主子的利益,青锋都万死不辞。” 意识到他在谢什么,沈青梧无所谓地挥挥手:“没这么严重,举手之劳而已。”她笑道,“不过你家主子遇到我确实命大。” 否则就变成梦里那般,和她一起飘荡的孤魂野鬼了。 说着沈青梧从青锋手里接过瓷瓶,打开一闻,双眸立即闪烁出欣喜的亮光。 她握紧手中的瓷瓶,高兴地转身看向药师父:“师父,赤影至亲的血送到了。” 赤影有救了! 拿到这个,她一直忧虑的心放下了大半。夜宸办事还挺靠谱,等他回来好好夸夸他。 “多谢。”沈青梧回头谢过青锋。青锋对她恭敬行礼告辞,骑上马飞似的走了。 沈青梧无奈地对着两位师父摇摇头:“瞧你们把他给吓的。” 药王:“那时他不禁吓。快快丫头,事不宜迟,快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去救人吧。” 沈青梧点点头,快步走向赤影昏迷着的房间里。 她坐在赤影身侧,先把血分别滴进了赤影的七窍,这才拔出师父一直插在赤影脑后的银针。 银针拔出来的刹那,赤影双眼猛地睁开。她两个眼睛一片猩红,甚至看不到瞳孔。 紧接着,沈青梧指尖寒光一闪,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已夹在指间,出手如电,快速又精准地将银针刺入赤影身上特定的穴位。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将自身内力透过银针,温和却持续地输入赤影体内,引导梳理着她体内那狂暴紊乱的力量,与那至亲之血的力量里应外合,试图唤醒被压制在深处的神智。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青梧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依旧专注。 此救人法子并不难,但是极其耗费心神。 一遍针法不见效,她就要从头再来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重复施针了多少遍,沈青梧的内力几近耗竭,脸色都有些发白,但她依旧没有放弃。 终于,在她又一次将内力温和渡入后,赤影那双完全猩红的眼眸中,那骇人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一点点显露出原本清澈的瞳孔轮廓。只是那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迷茫与混沌。 沈青梧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 赤影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最终落在了沈青梧满是汗水和担忧的脸上。 “大小……姐?”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 “赤影!你醒了!”沈青梧心中大喜,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俯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赤影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涌入脑海的、破碎却血腥的记忆所取代。 她记得……记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嘶吼,记得体内奔涌的狂暴力量,记得那些惊恐的面孔,记得……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触感…… 她杀了人! 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 第一卷 第94章 杀太子 “啊——!”赤影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想要挣脱沈青梧的手,蜷缩起来,泪水瞬间决堤,“别碰我!大小姐……别碰我……我……我身上都是血……我杀了人……我变成了怪物……”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记得那些被她撕碎、扔出去的人,记得他们临死前的惨叫。 沈青梧看着她痛苦崩溃的模样,心如刀绞。她用力握住赤影挣扎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声音坚定而温柔: “赤影,看着我!听我说!那不是你的错!是魁老的天机傀儡丹,是那些邪术控制了你!你也是受害者!” “不……不是的……”赤影拼命摇头,泪水涟涟,“是我……是我控制不住那股力量……是我杀了他们……” “那不是你!”沈青梧抬高声音,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你善良勇敢,努力又坚韧!你为了村民愿意牺牲自己,为了家人连死都不怕!” 她放缓了语气,轻轻擦去赤影脸上的泪水和冷汗:“你现在醒了,你战胜了它!赤影,你回来了!这就够了。” 赤影怔怔地看着神仙姐姐温柔的眼神,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恸和后怕。 她猛地扑进沈青梧怀里,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放声大哭起来,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自责都宣泄了出来。 沈青梧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在沈青梧温柔而坚定的安抚下,赤影的哭声渐渐由嚎啕转为低低的啜泣,最终平息下来。但她依旧紧紧抓着沈青梧的衣袖,仿佛这样能安心点。 沈青梧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这才稍稍松开她,用袖子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哭出来就好多了,是不是?” 赤影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小姐……我……我还是怕……” “别怕,”沈青梧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起来,“赤影,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这次虽然遭了大罪,但也因祸得福了。” 她看着赤影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感受一下自己体内现在的力量。” 赤影依言,下意识地内视自身。这一“看”,她瞬间惊呆了。她体内原本空空如也、无法储存内力的经脉,此刻竟奔涌着一股浩瀚如海、磅礴无匹的力量! “这……这是……”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化境。”沈青梧替她说出了答案,眼中带着一丝欣慰和鼓励,“你现在的修为可是比我都要高呢。” 赤影彻底懵了。化境?那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她一个原本无法修炼的人,竟然一跃成为了高手? “但是,”沈青梧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这股力量来得太过突然和霸道,它原本是属于‘傀儡王’的力量。你如今神智恢复,必须学会完全掌控它,否则,极易被其反噬,走火入魔。” 她轻轻点着赤影的眉心和小腹几个位置:“你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引导、运转和收敛这股内力,我会教你方法。更重要的是——” 沈青梧凝视着赤影的眼睛,语气无比郑重:“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喜大悲,极端的愤怒或恐惧,都可能引动这股力量失控,甚至……有可能再次让你陷入那种无意识的状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赤影身子微微一颤,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用力点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明白,大小姐!我会努力控制自己,我会学会掌控这股力量!我……我不想再变成那个样子,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好。”沈青梧欣慰地笑了,“来,我这就教你疏导的功法……” 沈青梧一边教一边帮她疏导,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深夜,而此刻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顶层最奢华的包间内,烛火摇曳。 太子孤身快步前来,推门而入。他收到了心腹幕僚递来的密信,这才深夜冒险出宫。 然而,一进包间,他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太安静了。 他的幕僚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身形僵硬,对太子的到来毫无反应。 “周先生?”太子蹙眉,压下心中的疑虑,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周子畅。”太子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耐,他快步上前,伸手想去拍那幕僚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衣袍的瞬间,那幕僚的身体竟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般,软软地向前一倾,“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烛光下,那幕僚面色青白,双目圆睁,瞳孔早已涣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黑色的血迹。 太子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糟糕,中计了! 他猛地转身,就想冲出房门逃离此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堵在了门口。 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一双露出的眼睛,冰冷、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正是暗影阁第一杀手,幽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冻结了,强大的压迫感让太子呼吸一窒,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 他皱眉,悄然摸向后腰的短刀,阴沉的面色不再有一丝温和:“怎么,难不成有人向你们暗影阁买当朝储君的命?” ------------ 第一卷 第95章 给太子的大礼 幽影依旧沉默,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定着太子。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像个木偶。 太子紧紧注视着他,一手紧紧握着后腰的短刀,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然而,幽影也没有动作。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太子的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在等,等对方先动,或者等一个破绽。身为储君,他的定力远非常人可比。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幽影依旧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太子的耐心终于被这无声的折磨耗尽。 “装神弄鬼!”他低喝一声,身形暴起,腰间短刀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刺幽影咽喉! 一直静止不动的幽影,终于在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前一瞬动了。 他身影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右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直取太子握刀的手腕! 两人瞬间在这不算宽敞的包间内交手十数招!内力四溢,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皮影戏般激烈晃动。 太子越打越是心惊!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修为和招式,在对方面前竟处处受制!幽影的身法诡异莫测,每每都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他的杀招,而对方的反击虽不致命,却总能精准地打断他的攻势,迫使他回防。 这感觉……不像是在生死搏杀,倒更像是在被……戏耍?或者说,幽影是在拖住他。 想到这儿,太子心头一凛,虚晃一招,猛地向后跃开半步,将一枚造型特殊的骨哨放入口中,用力吹响—— 尖锐刺耳的哨音瞬间响彻房间,这是他召唤自己暗卫的信号! 然而,哨音响过之后,窗外、门外都没有赶来的身影,唯有夜风吹过窗棂发出的轻微呜咽声,像是在嘲笑他。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自从暗三门扬言要调查皇叔死因后,他就严令暗卫必须在他百米之内随时待命。也正因如此,他才敢放心前来赴约,想着即便遇到刺杀也有援手。可现在…… 他的暗卫竟然全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头巨震,动作也不由得停滞了一瞬。而就在他停手的刹那,幽影也立刻收势,如同从未动过一般,重新退回到门边的阴影处,恢复了那尊沉默的木偶的模样,仿佛从没动过。 太子紧紧盯着幽影,脑中飞速运转。他不再试图攻击,而是试探性地向窗户方向挪动了一步。 唰! 幽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横移,再次精准地堵在了他与窗户之间,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 太子又尝试冲向房门,结果亦然。 但只要他停下动作,不再试图攻击或逃离,幽影便也静止不动。 至此,太子确定了,幽影不是来杀他的,只是要把他给困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疑惑和担忧。他背后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是皇叔?不,皇叔已经死了。 那是谁在针对他? 知道幽影不会杀自己后,太子干脆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思绪百转,最终视线落到幽影身上,面上又带上了他平日温柔的笑容。 “暗影阁的第一杀手幽影,久闻大名。不过听闻暗三门向来不参与皇家和朝堂上的事……” 他笑着,晃动着杯中的茶:“既然你不想杀我,那我也配合你不动,不如我们聊聊天?” 他声线有着天然的温柔,仿佛有能让人放松警惕的魅力。可幽影就是不为所动。 见状,太子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问了。是谁指使你来的?你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有人出钱让你困住我,无论对方出价多少,我愿出三倍。不,五倍,如何?” 然而,无论他如何利诱、威逼、质问,幽影都如同磐石般沉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多次试探后,太子终于放弃了沟通。 这人根本就软硬不吃。 他看向漆黑的窗外,捏紧手中的茶杯。他得想想,该怎么出去…… 就在太子于醉仙居内焦灼不安时,夜宸正如同幽灵般潜行在东宫的回廊阴影下。 恐怕太子都没想到,他身边早就被夜宸安插了暗棋。而天黑前,他就装扮成侍卫,被暗棋带进了皇宫,还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东宫的轮值队伍中。 他不是第一次夜探东宫了,所以对这里的明哨暗岗、机关布局,都了如指掌。 天色一黑,他就借着夜色和侍卫身份的掩护,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巡逻队,来到了太子的书房。 夜宸摸索一番后,修长的手指在书架上几处不起眼的位置依次按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暗格缓缓滑开。里面赫然是几封以特殊火漆密封的信函,以及一本厚厚的、以密语记录的账册。 快速翻阅,冰冷的眸中寒意渐深。这些都是太子与朝中几位重臣、乃至与境外势力往来的密信,以及能证明其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甚至涉嫌构陷忠良的关键证据。 他查了两年,终于拿到了。 夜宸把这些都打包收起来,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后却没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太子的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运笔如飞,写下——郑晓将军,请立即来东宫,有事相议,急。 写完夜宸甚至还欣赏了一番,满意地点头。 嗯,和太子的笔迹简直一模一样,绝对能以假乱真,他怎么这么厉害呢。 至于郑晓……他祖上三代都是将军,而他是坚定的太子党羽,手中直接掌控着京畿三大营中的五万兵力。同时,由于郑家的影响力,他在北境边军中也有不少旧部,可谓一呼百应。 而且武将的特质在郑晓身上特别明显——莽撞无脑。 这样一位将领在深夜被急召入东宫,他的皇帝哥哥不多疑才怪。 “我的好皇侄,”夜宸看着墨迹未干的字条,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是我回馈你炸死我的大礼,希望你喜欢。” ------------ 第一卷 第96章 皇帝震怒 夜宸直接用太子的令牌出了宫,亲自把这张伪造的手书送到了郑晓府上。他躲在暗处眼睁睁看到郑晓急匆匆出门,唇角勾起一抹笑。 郑晓来到东宫后被告知太子不在东宫,就直接疑惑的走了,回府睡觉。 而半个时辰后,更多的太子党羽聚集在了京城最大的青楼戏花楼的大包间内。他们,都是收到太子的秘信才聚集在这里,说有要事相商,不得有误。 做完这一切,夜宸如同一个冷静的棋手,悄然退入阴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从深夜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也没看见太子的身影。 "诸位大人,“王尚书沉声道,”天快亮了,再等下去,早朝就要迟了。" "可太子殿下把咱们聚集在这里肯定是有急事!" "那他人呢?“李大人冷笑,”依我看,这其中恐怕是有蹊跷。" "散了吧!“王尚书终于下定决心,”再等下去,陛下那边无法交代。" 张侍郎擦着汗:“可若是太子一会儿过来发现我们人不在?" "顾不了这许多了!”李大人拂袖而起,“总不能为了一个不见踪影的太子,把脑袋都丢在早朝上!” 他们这么多人缺席早朝,必然会引起陛下震怒和猜疑。无奈之下,众人只得怀着满腹的焦虑和不安,硬着头皮,各自散去,准备进宫上朝。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夜戏花楼内可不止有太子的党羽,还有其他皇子的人。 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皇后宫中,清晨 皇帝张开双臂,由宫女伺候着穿上朝服,面色阴沉如水。大太监躬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禀报了昨夜戏花楼重臣密会及郑晓深夜入东宫之事。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猛地一挥袖,将宫女捧着的玉带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放肆!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雷霆之怒在殿中炸响,所有宫人瞬间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皇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往常般俯在他胸口安抚:“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谁让陛下不高兴了,动手处置了便是。” “好啊。”皇帝冷笑一声,指着大太监:“把刚才同朕说的,再说一遍给皇后听。让皇后给朕出出主意,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大太监低着头,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昨夜,太子殿下他……” 皇后听完脸色煞白,直接屈膝跪倒:“陛下息怒!定是有人陷害太子!他绝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深夜召集外将、聚拢朝臣,这分明是明晃晃的陷害啊——” 皇帝猛地转身,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刺皇后,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失望:“陷害?构陷?皇后!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夜宸是怎么死的吗?!” 此言一出,皇后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朕还不够维护他吗?!”皇帝逼近一步,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却更显骇人,“朕明知此事疑点重重,却还是顺着大理寺给的台阶下了!朕给他体面,给他收拾烂摊子!可他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结党营私,连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敢深夜召入东宫?!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震得殿梁仿佛都在颤抖。 皇后瘫软在地,眼泪在她那张风华依旧的脸上不停滑轮,却难以说出辩解的话。 谁让夜宸知道了太子的一些秘密呢?他得死。 可皇后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甚至还没有责问。 皇帝看着她的模样,眼中只剩下冰冷:“朕是不是太宠爱你们母子了?” 说罢,他不再看皇后一眼,重重拂袖,大步流星地离去,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直奔金銮殿。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显然,昨夜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当皇帝阴沉着脸坐上龙椅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太子呢?”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无人敢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匆匆闯入,连官袍都没穿。他发髻微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明显是一夜未眠、仓促赶来的。 他快步走到御前,撩袍跪下:“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他用尽招数都没能拜托那该死的幽影,直到快到上朝时辰,幽影直接开门走了。他这才匆匆赶来。 皇帝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再想到有关他昨夜的传闻,怒火更是直冲顶梁!他抓起龙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太子面前! “砰”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溅了太子一身。 “恕罪?!”皇帝猛地站起身,指着太子,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风般冷冽,“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朕看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坐上这把龙椅了是吧?” 满朝文武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太子猛然抬头,温和的脸上挂着疑惑和茫然:“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只想尽心尽力为父皇分忧,从未有过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呵..."皇帝冷笑,眼神如冰刃般刮过太子全身,"是吗?那你告诉朕,昨夜你在何处?做了些什么?" 太子抿唇,他总不能说他深夜出宫去见幕僚?这会让父皇怀疑他。更不能说幽影找上他,否则会让父皇怀疑皇叔的死和他有关。 他犹豫片刻道:“儿臣昨夜贪嘴,出宫去了醉仙居,不成想喝醉了,这才耽误了上朝。” 他言辞凿凿,可皇帝听完这番话,脸上寒意更重了:“你是说,你深夜独自一人喝醉了,连一个手下都没带?” ------------ 第一卷 第97章 侯府囚禁嫡女 “你当朕会信你这套鬼话?!”皇帝怒极反笑,“堂堂储君,深夜独自出宫买醉?你身边那些侍卫暗卫都是死人不成?!” 太子伏在地上,冷汗已浸透内衫,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父皇为何对他生这么大的气?可直觉告诉他,绝对与昨夜幽影拦住他有关。 到底是谁要陷害他?太子余光扫过朝堂上几位皇子…… 而皇帝此刻冰冷的目光则看向下方跪倒的群臣: "王尚书。" 王尚书浑身一颤:"老臣在。" "你年事已高,即日起回府荣养吧。" 一句话,夺了吏部尚书的实权。 "李侍郎。" "臣...臣在。" "朕记得西北军饷尚未厘清,你既这般清闲还有空深夜聚会,便去西北做个巡察使,明日就启程。“ 这分明是流放。 ”张侍郎。“皇帝的声音愈发冰冷,”你掌管户部,却连京城米价暴涨都束手无策。即日起革去官职,交由大理寺查办!" 这是要下狱问罪了。 一连串的处置如一道道惊雷,劈得众臣魂飞魄散。皇帝每点一个名,就有一个太子党核心成员被清除,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最后,皇帝的目光回到面如死灰的太子身上:"太子德行有亏,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入。朝中一应事务,暂由二皇子协理。" "父皇!"太子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惶。 "退朝!" 皇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拂袖而去。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地退下,经过太子身边时无不加快脚步,生怕被牵连。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党,一日之间就土崩瓦解。 太子独自跪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一刻他无比确信—— 是谁?到底是谁! 下朝后,沈文聪随着退朝的人流战战兢兢地走出宫门,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想着王尚书、李侍郎等人的下场,他只觉得一阵后怕。 幸好自己虽然暗中讨好太子,却始终没有明确站队,否则今日恐怕也难以幸免。 “伴君如伴虎啊…”他暗自庆幸着,坐上轿子催促着快些回府,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轿子刚在侯府门前停下,他还未及下轿,突然—— “救命!救命啊——救命!” 沈文聪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身影如同疯魔般从侯府侧门猛地冲了出来,一边跌跌撞撞地狂奔,一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顿时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 侯府门房和护卫显然也懵了,待反应过来要去阻拦时,那身影已经踉跄着冲出了十几丈远。 “侯府哪来的疯子!”沈文聪皱眉呵斥,但反应极快,气急败坏道,“赶紧把她抓回来!” 该不会是青溪又虐待下人了吧?可不能让她乱说败坏了他们的名声。 侯府的家丁们立即追上去。而沈文聪直接下轿回府了。毕竟抓个疯子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用不着他操心。 可沈文聪没想到,那疯女人跑的特别快,家丁们竟然追不上。她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声哭喊:“救命——沈二爷把沈大小姐囚禁起来了,快要被折磨死了,谁来救救我们大小姐啊!” 家丁们一定顿喊大事不妙,分出一个人回府去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其他人继续追。 疯女人则一路狂奔,直接冲到了京兆尹衙门口。 在无数路人惊愕的注视下,她一把扑到衙门口那面巨大的登闻鼓前,抓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敲了起来!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鼓声如同催命符,瞬间响彻整条街道。 “救命——!求大人救命啊啊——!”那女子声嘶力竭,哭声凄厉,“侯府二房囚禁侯府嫡女,滥用私刑!大小姐就快被他们折磨死了!民女冒死逃出来报官!求青天大老爷即刻派人去救大小姐——!!” 随着她一路奔逃哭喊,很快就围上来一圈人,听到这话满街哗然。囚禁嫡女?滥用私刑? 这要是真的,沈二爷胆子也太大了! 京兆府尹陈大人刚下朝回衙,官服还未换下,就听得差役急报:"大人,衙门外有一民女击鼓鸣冤,状告勇毅候府二爷沈文聪囚禁沈大小姐、滥用私刑!" 刚经历了皇帝震怒的陈大人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就被这消息惊得心头一跳:“沈大小姐不是死了吗?” 他又回想了一遍差役的话,立即朝外走:“去把师爷叫来。” 此时侯府的家丁们已经追到了衙门口,见到疯女人击鼓鸣冤还胡言乱语,立即上前拉扯她:"你这疯婆子,快跟我们回去!" "救命啊——!"女子死死抱住鼓槌,对着衙门内凄厉哭喊:"他们要杀我灭口!救命啊!" 围观百姓听着沈二爷的恶行早就义愤填膺了,许多人纷纷上去阻拦侯府家丁。 就在他们推搡的时候,陈大人快步走了出来。 "放肆!"陈大人一声怒喝,"衙门重地,岂容尔等喧哗!" 家丁们见到府尹出来,顿时吓得松了手。那女子趁机扑倒在地,哭声凄厉: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侯府二房囚禁嫡女,滥用私刑!民女冒死逃出来报官,他们还要追杀民女!求大人为我家大小姐做主啊!" 陈大人皱眉看着这混乱场面,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布满道道红痕,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水泡,确实像是受过折磨。 侯府一家丁急忙上前解释:"大人明鉴,这不过是个疯癫婢女……" "你才疯癫!"女子尖声反驳,举起伤痕累累的手臂示众,"我这些伤痕都是二夫人用毒烟熏的!大小姐比我更严重!她已经被关在暗房里好几日快要撑不下去了……" “竟有此事!”陈大人眉头紧锁,心中惊疑不定。这女子虽然言之凿凿,可沈二爷也是朝廷命官。 "大人!"刚才赶来已经听到这些话的师爷急忙走过来低语,“沈大小姐身份特殊……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必须现在就去。" "求大人做主!”那女子见府尹犹豫,猛地以头抢地,咚咚作响,“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民女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 见她这可怜样,听着沈二爷那令人愤慨的行径,围观的百姓忍不住纷纷出声: “大人,快去看看吧!" "是啊,万一真出人命了……" "我看沈二爷就是想霸占侯府吧。” ------------ 第一卷 第98章 自证清白 陈大人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来人,随本官前往勇毅侯府!你——”他指向那状若疯癫的女子,“在前带路。" "谢青天大老爷。”女子泣声叩首,挣扎着爬起来,在一众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簇拥下,直奔勇毅侯府。 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义愤填膺、想看个究竟的百姓。 侯府内。 沈文聪刚回书房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压惊,派去追人的家丁就连滚爬爬地回来禀报,说那疯女人不仅没抓到,还当着满街人的面胡言乱语。 听着他把疯女人说的话一复述,沈文聪猛地站起,又惊又怒,"什么?!" 沈吴氏就坐在他旁边,听到这话,尖声道:"老爷,那沈青梧不是化成灰烬了吗?这事咱们没做过,可不敢让她在外面乱说啊,快把她抓回来。" "还用你说!"沈文聪心烦意乱,对着管家吼道,"赶紧多带些人去抓,记得对外面说这人是疯子。记得要活的,我倒要问问是谁指使的她。“ 他心中又气又疑,沈青梧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他刚才回来已经问过夫人,溪儿这几日都没回来,这疯了的丫鬟跟她没关系。 然而,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出府门,就连滚爬爬地又跑了回来,面无人色地喊道:”老、老爷,不好了,京兆府尹陈大人带着大批衙役,已经到府门外了。说、说有人状告您囚禁嫡女,要搜府。" "什么?!"沈文聪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怎么这么快就闹到了京兆府尹那里去? 几个家丁都抓不到一个疯女人,简直废物! 沈文聪皱眉看向沈吴氏:“这些事不是你做的吧?” 沈吴氏错愕,心头随即生起一股委屈:“没有!” 沈文聪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最好,既然如此就不怕他查,走,出去看看。” 说着沈文聪整理了一下衣袍就快步走向府门。而沈吴氏则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们之间已经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他们可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她为他谋划持家,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沈吴氏捂着阵痛的胸口,强撑着心痛快步跟上去。 他们刚走到前院,就见陈大人已经带着衙役闯了进来,而刚才从侯府跑出去的疯女人正躲在一名衙役身后,瑟瑟发抖地指着他: "大人,他们一起囚禁了沈大小姐。" “胡言乱语,你给我闭嘴!”沈文聪气冲冲地怒斥,张大的口恨不得现在就妥了她。 他胸口聚集皮肤,看到陈大人那严肃的面孔和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衙役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前拱手: “陈大人不要听她疯言疯语,她就是个疯子。我侄女死在和王府那场爆炸里,这是众所周知的啊,连圣上都在场的。”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板。 圣上都能给他作证,他怕什么? 陈大人面色沉静且严肃:"沈大人,既然有人告到衙门,本官就得管,毕竟这是下官的职责。按律,本官需入府查证。”他拱手,客气道:“还望沈大人行个方便。" 沈文聪看着陈大人,又看看那指控他的女子,再听到身后家丁们的小声议论和府外围观百姓的喧哗,冷笑一声,坦然地摊开双手,自信道:“查,请随便查。” “我沈文聪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小人诬告,还请陈大人查完之后,还我一个清白。" 他这番坦荡的姿态,反倒让陈大人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不由得看向那报官的女子。围观的百姓中也响起一些窃窃私语,觉得沈二爷如此理直气壮,莫非真是被冤枉的? 那女子却对周遭的质疑充耳不闻,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污泥,眼神异常坚定地对陈大人道:“大人请随民女来!”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熟门熟路地朝着侯府深处走去。 众人疑惑地跟上。越走越是荒凉,路径被杂草半掩,显然久无人至。最终,女子在一处几乎被遗忘的破败院落前停下,指着一间门窗紧闭、甚至从外面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死的狭小屋子。 "大人!就是这里!大小姐就被他们关在这里面!"女子说罢快步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带着哭腔喊道:"大小姐!大小姐您能听到吗!您再坚持一下,我带京兆府尹来救您了。“ 沈文聪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对着陈大人摊手道:”陈大人,您瞧这院子都废弃成什么样了?这里八百年都没人打扫过了,那锁都锈迹斑斑了。我说她是疯子,您这回总该信了吧?说我囚禁我已经死去的侄女,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语气中的嘲讽和自信几乎要满溢出来,周围的衙役和部分百姓也开始动摇,觉得这女子恐怕真是神志不清。 毕竟沈大小姐的惨死,众人也都知晓。 然而,就在沈文聪话音刚落的刹那—— "赤影……大人来了吗?"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颤抖的声音,清晰地从那紧闭的门缝内传了出来! 远处的人听不到,可站得最近的陈大人和沈文聪却听得清楚。 沈文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猛地扭头看向那间柴房! 陈大人脸色剧变,立即下令:"快,把房门砸开!" "是!“几名强壮的衙役立刻上前。 ”不,不可能啊——“沈文聪失声叫道,满脸疑惑不解,”这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人?" ------------ 第一卷 第99章 互相怀疑 "砰!砰!" 几声沉重的撞击后,那锈蚀的门锁应声崩落,木门被猛地撞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照进柴房,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身着素衣、身形纤弱的女子正虚弱地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她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出血痕,最骇人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布满了与那求救女子极为相似的、刺目的红痕和水泡,有些伤口甚至还在微微渗血!她的衣衫上沾染着片片暗红色的血迹,整个人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 当门被撞开,光线投入时,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扫过门口威严的官差和府尹,最终落在沈文聪惊骇的脸上,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陈大人的方向伸出手,嘴唇张合,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大…人……救…命……” 话音刚落,她头一歪,仿佛彻底失去了意识,瘫软在草堆上。 “大小姐——!”那求救女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了过去。 陈大人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快!小心将人抬出来!立刻去找医士!你——”他指向那求救女子,“带路去沈大小姐的院子!" "是!是!谢谢大人!”女子哭着连连磕头,赶紧起身引路。 两名衙役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沈青梧"从肮脏的柴房里抬出。当她那凄惨的模样、浑身的伤痕和血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过前院,经过那群跟来的百姓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真是沈大小姐!" "造孽啊!竟然被折磨成这样!” "沈二爷真是黑了心肝!连亲侄女都下此毒手!"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冤枉,人证物证俱在!" 愤怒的斥责声、怜悯的叹息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呆立当场的沈文聪。 沈文聪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抬出来的沈青梧。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沈青梧不是死了吗? 她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侯府废弃的柴房里?还弄成这副样子?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意识到不管怎么回事,他都要完蛋了。 "不…不是…陈大人,你听我解释…这…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沈文聪语无伦次地想上前辩解,却被两名衙役面无表情地拦住。 陈大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沈大人,有什么话,等本官安顿好沈大小姐,再慢慢说吧!来人,看好沈大人及其家眷,在事情查明之前,不得离开侯府半步!" 想到大长公主对沈大小姐的维护,他又吩咐一名手下:“去宫里,把沈大小姐的事告诉大长公主。” 沈文聪面如死灰,踉跄后退,尤其听到大长公主四个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大祸,已然临头! 衙役驱散了跟进来的百姓,沉重的侯府大门缓缓关闭,整个府内都弥漫着恐慌。 沈文聪和沈吴氏被衙役请到偏厅看守,两人面如死灰,心中惊涛骇浪。 “是不是你?”沈文聪猛地抓住沈吴氏的手腕,眼底布满红丝,压低声音质问,“是不是你背着我搞的鬼?” “你胡说什么!”沈吴氏又惊又怒,猛地甩开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怎么会瞒着你动手?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我还想问是不是你去侯府的时候偷偷把没死的沈青梧弄回来了呢。” 两人互相瞪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恐和怀疑。突然,沈吴氏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发颤:“难道……难道是溪儿?她一直憎恨沈青梧回来之后抢她的风头和东西,害她频频被罚,会不会是她冲动之下做的……” 沈文聪瞳孔一缩,思索片刻后捂着肚子,难受地趴在桌上。 沈吴氏没反应过来,急忙问他:“老爷,你怎么了?” 沈文聪却甩开她的手,起身缓缓走到衙役面前:“我肚子疼,要去茅厕。” 这种要求衙役不好拒绝,更何况整个侯府都被围了起来,也不怕他跑,就让开了路。 然而沈文聪却找到张管家,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低声叮嘱:“你赶紧从狗洞钻出去,去四皇子别院找二小姐,把府里发生的事告诉她,让她求四皇子想办法!” “是老爷,我这就去。”张管家偷偷摸摸地弓着背走了。 沈文聪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偏厅,面对夫人的关心,也没把自己刚才做的事说出来。 他现在不太相信沈吴氏了。 这府里就他们,不是他也不是她,难不成是沈青梧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锁起来的? 拾芳院内。陈大人看着床上气息奄奄、伤痕累累的沈大小姐,急得在屋内团团转。这可是沈大将军留下的唯一的血脉,这事儿他可做不了主,得等大长公主来才行。 不然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会触怒龙威!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领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背着个旧药箱的老者匆匆进来。 “大人,这位老先生自称是沈大小姐的师父药王,在府外遇见,听闻此事特来诊治。” 听到药王这两个字,陈大人顿时双眼放光!他早就听说沈大小姐有个药王师父,能起死回生的那种,而且地位极其尊贵。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药王就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徒儿!”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地轻触沈青梧脸上的伤痕,老泪瞬间纵横: “我的徒儿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哪个天杀地把你害成这样!” 陈大人见状急忙上前:“药王先生息怒,本官正在处理此案.……" "处理?人都快没了还处理什么!”说着他手指搭上急忙搭上沈青梧的腕脉。 然而这时,沈青梧却悄然睁开了一只眼,冲药王眨了下,又急忙闭上。 药王也配合的眨眨眼,回头时面色痛苦地锤腿:"五脏受损!经脉紊乱!这是受了多少折磨啊!" 他猛地抬头,怒视面前陈大人:"告诉我,是谁害了我徒儿,我徒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跟他们没完!" ------------ 第一卷 第100章 打入大牢 “这……”陈大人刚开口,就被药王抬手制止。 “当务之急是救我徒儿的命,接下来我要给她配药,你——”说着他指向一旁的女子。 她立即上前:“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叫赤影。” “赤影,你留下来给她上药,顺便给你自己上。其余人都出去。” 药王说着就走到桌前,放下药箱捣鼓起里面的瓶子。 陈大人眼疾手快地命人取了屏风来遮挡,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屋里人一走干净,沈青梧就坐了起来,小声嘀咕:“师父你这药有点痒啊。” “废话,这是毒,哪能一点伤害没有?不过就只是红肿瘙痒,吃了解药后过几天就下去了。” 说罢他掏出两颗丹药,给了沈青梧和赤影一人一个。 沈青梧甜甜一笑:“谢谢师父。” 昨晚她和赤影潜入侯府把自己锁在了那里,今早上演了这样一场戏。这次,她要二房彻底坠落。 “哼,要不是你,我可不会再踏入这京城半步!”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威严地喝问:“人呢,青梧在哪儿,她怎么样?” 沈青梧连忙躺下:“是大长公主。赤影一会儿你就按原计划办事。” “明白。” 门外,大长公主满面寒霜,身边站着焦急的太医院使张太医。 “听闻我徒弟中毒了,快让我去看看。” 陈大人刚想说话,门后就响起开门声。 “你徒弟?”药王恰好开门出来听到这句话,快步走到张太医面前上下打量他。 张太医觉得有被冒犯,皱眉瞪他,但现在也没空管别的,他推开药王就朝房间内跑。 但是被药王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白发无风自动,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已经给她吃过药了,不需要你了。” 张太医在太医院地位尊崇,医术高超,别人求着他治病他都不出手的,何时被人这般拦过?当即皱眉不悦:"阁下这是何意?" 陈大人看两人之间有点误会,立马上前借钱:“张太医,这是沈大小姐的师父,药王。” “药王?”大长公主和张太医同时一愣。 刚才还一脸不悦的张太医立即变了脸色,竟对着药王深深一揖,语气无比恭敬:“原来是药王前辈!晚辈失敬!有前辈在此,确是晚辈班门弄斧了。”他脸上甚至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听到他的身份,大长公主心中稍安,急切问道:“药王先生,青梧她情况如何?” “你们随我进来看吧。”药王说着转身进屋,大长公主、张太医和李大人都急忙跟进去。 当看见床上沈青梧的惨状时,大长公主倒吸一口冷气,瞬间红了眼眶。 药王面色沉痛,指着沈青梧身上的伤痕:“她外伤遍体,内息紊乱,五脏受损,让她本就病弱的身体亏损得不能再亏损了,若非老夫及时施针护住心脉,恐怕……” “青梧……苦命的孩子……”大长公主的声音瞬间哽咽,颤抖着手想要触碰沈青梧的脸颊,又怕弄疼她似的缩了回来。 她想到沈青梧母亲早逝,父兄战死沙场,如今唯一的血脉竟被亲人折磨成这般模样,心头顿时涌起滔天怒火。 路上时她就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沈文聪和沈吴氏给我提过来,本宫要亲自审!” 大长公主一声令下,不过片刻功夫,沈文聪和沈吴氏就被衙役半押半推地带了进来。两人一进门,看见床上沈青梧的惨状和大长公主冰冷的面容,顿时腿就软了。 “扑通”一声,沈吴氏先跪了下来,哭喊道:“大长公主明鉴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侄女明明已经……已经葬身火海,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府里,还变成这个样子。” 沈文聪也急忙跪下,额头冷汗直流:“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夫妇对青梧视如己出,怎会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请大长公主明查。” “视如己出?”大长公主怒视着他们,“你们不是第一次针对青梧了,还敢在本宫面前说这四个字?不过本宫倒是没想到你们胆子这么大。” “不,这次真不是我们做的。”沈文聪连连磕头,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 “你撒谎!” 就在这时,赤影猛地从床边冲过来,跪倒在大长公主面前,声泪俱下地指着沈文聪夫妇:“大长公主明鉴,和王府爆炸前的当晚,侯府来人说二夫人病了,我家大小姐心急如焚赶回家探望,却不成想被他们关了起来,日日折磨。” “我家大小姐求饶又求情,可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说……说……” 赤影似乎在忌惮什么,瑟缩着。 沈文聪和沈吴氏听到她说的话,气急败坏地说她在胡言乱语,直接被药王一手一个捂住了嘴。 大长公主:“有本宫在这儿,尽管说。” 赤影抓紧衣摆,满眼惶恐:“说就是要对大房一家赶尽杀绝,这样爵位才会是他们的。而且要慢慢折磨,说谁叫大小姐回来后给他们带来那么多麻烦。” “你胡说!血口喷人!”沈文聪被药王捂着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怒吼,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沈吴氏更是拼命挣扎,面目扭曲。 大长公主听完,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山雨欲来的雷霆之怒。她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走到被制住的沈文聪夫妇面前。 “好一个赶尽杀绝……好一个爵位是你们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今天我就让你们的梦彻底终结。陈大人。” “下官在!” “把他们二人打入地牢,好好……招待。” ------------ 第一卷 第101章 四皇子的白月光 陈大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挥手招来衙役把两人带下去。 但他们岂能甘心? “冤枉啊,大长公主,我们是被冤枉的!”沈文聪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头上的发冠都歪斜了。 沈吴氏更是瘫软在地,发髻散乱,如同疯婆子一般,只会反复哭嚎:“到底是谁干的,是谁要害我们?” 药王嫌恶地松开手,任由衙役将他们粗暴地拖拽起来。两人的求饶与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院门外。 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对药王和张太医道:“青梧就拜托二位了。” 张太医连忙躬身,还没开口,药王就抬手道:“我一人足矣。” 与此同时,四皇子的别院里,沈青溪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内来回踱步,姣好的面容上满是焦灼与不安。 她得到管家带来的消息后,就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春桃暗中去侯府附近探查。就在刚才,春桃跑回来说她爹娘被打入大牢了。 这个消息对沈青溪而言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怎么办……怎么办……”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四皇子,可得到管家消息后她就派人去找四皇子,到现在四皇子都还没过来。 就在她急得想回府时,外面终于传来了通传声:“四殿下到!” 沈青溪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整理了一下仪容,迎了出去。 四皇子步履从容地走进来,似乎心情不错。见到沈青溪,未等她行礼,便先搂住她的腰调笑道:“这么急着找我,一日不见就思念得紧了?” 若在平日,沈青溪必定会娇羞回应,但此刻她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噗通”一声径直跪倒在四皇子面前,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泣不成声:“殿下!求殿下救我爹娘性命!” 四皇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怎么回事?谁要你爹娘的命?” 沈青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抓住四皇子的衣摆,楚楚可怜中还带着一丝媚态:“是沈青梧,她……她根本没死。她诈死躲了起来,如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诬陷我爹娘虐待囚禁她,引得大长公主震怒,已经将我爹娘打入地牢了。殿下,我爹娘是冤枉的,是沈青梧她设计陷害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青梧会死而复生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但要四皇子救人,当然要把罪责都推到沈青梧这个贱人身上。 “殿下,你知道的,我爹娘一向老实心善,他们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见四皇子没反应,沈青溪心里泛急。 这几日四皇子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几乎有求必应,不说话是觉得事情难办吗? 她眼中魅惑更甚,纤纤玉手缠绕上四皇子的手掌:“殿下,溪儿不愿让殿下为难,只求殿下帮我爹娘查清真相,还他们清白。” 自己退一步,四皇子这下一定会帮她的。 果然,下一瞬自己就被四皇子顺手拉起来。哭着的沈青溪露出浅笑,他果然还是疼自己的。 然而四皇子下一句话却让她所有表情都僵在脸上。 “你说……沈青梧没死?” 沈青溪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眼里冒出的惊喜,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这几日和四皇子的亲密相处也让她更懂得四皇子,自然也明白他这眼神里的意味。 “是……是啊……她害了我爹娘。” 四皇子放开沈青溪,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品味这个事实:“沈青梧,居然没死……”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病秧秧的美人儿,自己听闻她葬身火海,连个尸身都没留下来的时候那可是一阵惋惜。 甚至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在乎这个病秧子。 如今,她竟没死。 那可太好了。 “咳。”四皇子面色凝重下来,“事情本皇子知道了,你且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你爹娘的情况。你不要出去,若是被旁人瞧见你在此处,于你的名声有碍。” 沈青溪看着他,心口却向像被冰锥刺穿,冷得发疼。她强挤出一丝温顺的笑容,柔声道:“溪儿明白,一切都听殿下的安排。” “乖。”四皇子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不再多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那急促的背影,分明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沈青溪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崩塌,转化为扭曲的怨恨。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哪里是去救她父母?他分明是急着去见沈青梧那个贱人! 沈青梧,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你死了都要爬回来抢走属于我的一切! 还有四皇子……口口声声说迷恋自己,可一听到沈青梧没死,就立刻把她给抛到了脑后。 滔天的恨意在她心中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 四皇子赶到侯府时,院内的气氛依旧凝重。大长公主面色沉郁,正吩咐着随从准备回府,显然余怒未消。 “皇姑母。”四皇子上前,规矩地行了一礼。 大长公主见到他,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她是知道四皇子和沈青溪走得近的。 萧景珩神色自若,解释道:“我听说了侯府的事,担忧沈大小姐,特来看看。”他说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越过屏风,落在了床榻之上。 只见沈青梧安静地躺在那,身上的伤痕看着触目惊心,一股混杂着心疼与恼怒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药王注意到四皇子的视线,眉头一皱,直接挡在他徒儿面前。 这股恶心的视线也想玷污她徒儿? 四皇子不悦地瞪了药王一眼,自然他不知道这是药王,不过碍于皇姑母在这儿没有发作,转而对着大长公主道:“皇姑母这是要回府了?” 大长公主冷冷地“嗯”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本宫已经把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关入地牢,待和圣上商议过后再处置。本宫……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谁求情都没用。” “是!必须严惩!”四皇子皱眉怒喝,竟然把美人儿搞成这个样子,真是该死。 大长公主看了四皇子一眼:“青梧需要静养,我们都走吧。” 皇姑母发话,四皇子不敢不从,只好跟着大长公主一起离开了。 转眼间,屋内便只剩下药王、沈青梧以及赤影。 赤影亲自确认他们都离开后,兴冲冲来到床边:“大小姐,都走了。” 沈青梧睁眼从床上坐起来:“按照计划,进行下一步,绝对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赤影:“是!” ------------ 第一卷 第102章 坦白 赤影如今修为比她高,能做到出入神不知鬼不觉。立即按照神仙姐姐的计划去做了。 药王则也以治疗沈青梧的身份住在了侯府。 夜色渐深,侯府内一片寂静,整个侯府都沉浸在主人家被打入大牢的沉重氛围中。只有拾芳院,沈青梧的屋里飘出阵阵香味。 屋内,沈青梧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桌山珍海味,她正吃的开心。这些都是赤影给她运进来的。 突然,窗户传来动静。 沈青梧执筷的手微微一顿,还未等她抬头,一道玄色的身影便如鬼魅般轻盈地掠入室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面前。 来人身姿挺拔,面容烛光下更显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睨着她……以及她面前的饭菜。 沈青梧则微微皱眉:“怎么每次你出现都神出鬼没的。” 记得最初,她以无相的身份在鬼市和夜宸初见,他闪到自己身边时都无声无息。 夜宸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姿态闲适,唇角微勾,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淡然:“怪我?只能说你修为尚浅,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实属正常。” 侯府的事情闹的很大,夜宸就知道应该来这里找她了。只是他没想到沈青梧会用这种方式回来。 看起来,她和二房的矛盾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沈青梧:“……”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这个自大狂计较,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的饭。 夜宸见她不理自己,也不恼,目光在她略显红润了些的脸颊上停留一瞬,随即自行取过一只空杯,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事情办完了。”他忽然开口。 “哦。”沈青梧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块嫩滑的鸡丝。 夜宸看着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头有些郁闷,可还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这几日是在对付太子,现在他已经被禁足了。过不了多久,还会被剥夺太子之位。” 这下,沈青梧缓缓地抬起了头,有些惊讶又无奈地看着他:“我现在捂耳朵还来得及吗?” 她真的对皇家的事不感兴趣,为了不自找麻烦,她更是听都不想听到。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有些抵触夜宸的原因之一。她现在只想报仇,报完仇就回药王谷,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而不是活在没完没了的争夺和算计中。 夜宸微微张了张嘴,顷刻就明白了她这番话的意思,自嘲地笑了笑:“来不及了。那我还有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沈青梧猜到他想说什么。至于这件事……反正她已经知道了,也就无所谓了。于是她点点头。 夜宸伸手把她拉起来,面对着她,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重新认识一下。我,夜宸,”他顿了顿,“是暗影阁的阁主。” “哐当。” 沈青梧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眸瞬间睁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看着沈青梧脸上那难得一见的震惊表情,夜宸满意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姿态优雅从容。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挑眉,“没想到吧?” 沈青梧脸上的震惊维持了足足三息,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可思议:“暗影阁主……竟然是你?” 她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这样应该能瞒过他吧?虽然自己已经知晓此事,可若是被夜宸发现,定会被怀疑。 她还不想暴露无相的身份,也不想出卖小九。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弯腰捡起掉落的筷子:“那你……打算何时活过来?” 假死总要找个机会和借口“活”,他毕竟还是王爷,难不成还能不要这个身份了? 夜宸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躲在暗处会更方便。”他顿了顿,想到方才她听到太子之事时那避之不及的态度,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转而问道:“你这边呢?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目光扫过她脖颈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虽然知道多半是计策所需,但眸色还是不易察觉地沉了沉。 “苦肉计多少还是会让自己吃亏。” “哦你说这个。”沈青梧摸向脖子,“我师父的技术很好的,只痒不疼也不会留痕迹,不受苦啊。” 她语气充满无所谓,自顾自地坐下继续吃,不再看夜宸:“而且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奇怪。 夜宸感觉沈青梧仿佛在她身边铸起了一道透明的墙,专门用来隔绝他。 “你变得很奇怪。”他忍不住说,“为什么会这样?” “有吗?”沈青梧低头戳着碗里的肉,然后打了个哈欠,“困了,想睡觉了。” 这逐客令下得明显,夜宸岂会听不出来。他看着她那故作困倦的模样,心里更加失落。 可沈青梧现在的样子也明显不想多说。 盯着沈青梧看了片刻后他转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若有需要,就去和王府找青锋。” 话音未落,他人已如来时一般,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自窗口掠出,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青梧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轻轻关上了窗户,插好销子。她背靠着窗棂,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想好了,解决完一切就回药王谷。 她不能再和夜宸多有瓜葛了。 ------------ 第一卷 第103章 烈风军给沈大小姐撑腰 次日,金銮殿上。 气氛肃穆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高坐龙椅上的皇帝面色沉肃,不怒自威。 “众卿想必都已听闻,勇毅侯府昨日发生之事。”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沈文聪、沈吴氏夫妇,竟囚禁、虐待已故兄长之遗孤,朕之御妹大长公主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在,其行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皇帝话音一落,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低议。 很快,便有与沈文聪交好的大臣出列求情。 “陛下,沈大人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念在其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是啊陛下,沈大小姐毕竟安然无恙,且家丑不可外扬,严惩恐伤及侯府和朝廷颜面……” “安然无恙?”有人手持笏板,目光如炬地瞪眼:“太医院的张太医说,沈大小姐身上旧伤叠新伤,五脏受损,若非药王及时相救,早已香消玉殒!这叫安然无恙?” “可沈大将军最念亲情,他自幼失去双亲和弟弟相依为命长大,想必若他在世,恐怕也不愿看到弟弟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是义愤填膺的声音更多。 “此言差矣!虐待孤女,天理难容!此风绝不可长!” “忠勇侯满门忠烈,为国捐躯,仅存血脉竟遭如此对待,若不严惩,岂不让边疆将士心寒?” “陛下,此乃重罪,按律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沈大将军要是还活着,肯定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被这样欺负!” …… 双方各执一词,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高坐上的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乎在权衡。 争论了几轮后,皇帝抬手。 “肃静!”御前太监尖声喝道。 争论稍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皇帝手指轻敲龙椅,沉吟良久,方才沉声道:“众卿所言,皆有道理。沈文聪夫妇所为,确实令人失望。但念及沈家满门忠烈,沈文聪亦曾为朝廷效力……死罪可免。” 帮助沈文聪说话的等人面露喜色。 但皇帝话锋陡然一转:“然,活罪难饶!打沈文聪夫妇各二十大板,即日起,革去沈文聪所有职衔,贬为青州黄沙坳县令,明日赴任,不得延误!其家眷,一并同行!” 黄沙坳,那可是大晟国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常年风沙蔽日,土地贫瘠,民生凋敝。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官,自从上个县令辞行后,黄沙坳县令就空了一个多月了。 从京官贬为七品县令,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沼,而选黄沙坳这地方,看得出皇帝是真动怒了。 而且,连养伤的时间都不给。二十大板,即使对修炼者而言也足以伤筋动骨。 就在这时,四皇子突然出列,躬身行礼,语气恳切道:“父皇,儿臣有一言。沈文聪夫妇罪有应得,然其女沈青溪,年方及笄,一直居于深闺。父母之过,子女未必尽知。若让她随行前往那等苦寒之地,恐一生尽毁。她终究也是沈家血脉,还望父皇念及已故侯爷功绩,法外开恩,准其留在京中,自行婚配,也算是给侯府留一丝体面。” 他可舍不得沈青溪这个小妖精。也不知她学了什么还是如何,前段时间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突然变得无比勾人心魄,简直让他一刻见不到就心里痒痒。 皇帝看了四皇子一眼,目光深邃,未置可否,但显然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略一颔首,补充道:“准奏。其女沈青溪,既已及笄,准其留在京城,自行婚配,不必随行。” 几名内侍正要领旨拟诏,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声,由远及近,清晰无比: “报——!边境烈风军副将,周震将军求见——!”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周震是勇毅候的老部下,心腹爱将,在沈大将军走后就一直代理烈风军。 “周震?” “他不是该在边境吗?” “无诏回京,这可是重罪啊!” 皇帝眼中立即寒光一闪,随即道:“宣。” 很快,一名身着戎装、风尘仆仆却难掩彪悍之气的中年将领大步踏入殿中,甲胄铿锵作响。他面容刚毅,肤色黝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烈风军副将周震。 他走到御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边关特有的沙砾感:“末将周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震,”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不在北疆镇守,无诏擅离职守,可知这是何罪?”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震猛地抬起头,竟是不闪不避地迎上皇帝的目光,虎目之中布满血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末将知罪!末将甘愿领受任何军法处置,但末将不得不来。末将此番冒死回京,一为私,二为公,更是为了我大晟万千边军将士,问陛下、问这满朝诸公一句——”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金銮殿:“我烈风军主帅,勇毅侯沈文志极其他的两个爱子,为国捐躯,血染沙场!他的独生爱女,为何在他死后,非但未能受朝廷荫庇,反而在他用性命守护的京城里,在他自己的家中,被他嫡亲的弟弟、弟媳囚禁虐待,险些丧命?!而他们二人也只是换个破地方去做官,这究竟是何道理!” 刚才殿内的话,他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震字字铿锵,句句泣血,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周将军!”有大臣试图喝止,“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放肆?”周震豁然转头,目光如刀,“沈将军在世时,待我等将士如手足。他常说,他征战沙场,就是为了让身后的家人、让大晟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可现在呢?他的女儿差点死在他亲弟弟手里!若这就叫放肆,末将今日便是豁出这项上人头,也要放肆这一回!” ------------ 第一卷 第104章 从重处罚 他再次转向皇帝,重重叩首,额头与金砖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末将十几日前收到沈大小姐传书,言及归京,想起将军临终前曾留有遗物托付末将转交,这才想回京一趟。” “末将离营前已呈报述职奏章,却被东宫以‘边关紧要,不得擅离’为由驳回,思虑再三,只得独自轻骑潜入京城,只想完成将军遗命,看一眼故主血脉是否安好……”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可末将看到了什么,听到的是什么?若非她的丫鬟及时赶到,大小姐她……她恐怕就……陛下!沈将军的功绩,难道还换不来他女儿一个平安吗?方才判决,末将不服,此等忘恩负义、猪狗不如之徒,若不严惩,天理何在?军心何存!”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用油布包裹的物件,高高举起,是几十根木簪和一本厚厚的册子:“沈大将军一想女儿就会刻木簪,还会将遇到的趣事,见过的风景和新奇玩意记录在册,想着回京时带给从小病弱不能出门的女儿。” 这些并不贵重的东西,全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深爱。 朝堂上的大臣们大多都为人父,不由得深受感触。父母最牵挂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沈大将军爱女,烈风军何人不知?末将不敢想,沈大将军在天上看到女儿被欺负成这样得着急成什么样。如今他不在了,末将作为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要守护他的血脉。” “末将自知擅归乃重罪,愿以死谢罪,但求陛下,在处决末将之前,先为沈大小姐主持公道!否则,末将死不瞑目!” 说完,他伏地不起,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竟显得有几分脆弱。那决绝的姿态,那悲愤的控诉,就像一把利剑,直指人心。 整个金銮殿落针可闻,只剩下周震粗重的喘息声。 皇帝看着殿下跪着的爱将,看着他捧着的遗物和证据,眼神复杂。他仿佛透过周震,看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与他并肩作战的沈文志。良久,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拟旨。”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大殿,“沈文聪,革去所有功名,与沈吴氏一同,押入天牢,各打二十大板。三日后……流放岭南。其家产,悉数抄没,归于沈青梧,以慰其父在天之灵。” 竟然流放了! 这一次,再无人敢出声求情。 皇帝目光落在周震身上,语气稍缓:“周震,你擅离职守,本当重处。念在你忠义可嘉,也打你二十大板。不过准许你留京三日,三日后即刻返边,重整军务!” “末将……谢陛下隆恩!”周震再次叩首,沙哑的声音带着激动。 …… 下朝后,四皇子直接回到别院,他刚进来,沈青溪立刻迎了上去,美眸中满是希冀与不安:“殿下,您回来了……朝堂上,情况如何?” 四皇子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无奈:“溪儿,你先别急,听本王慢慢说。” 他拉着她坐下,斟酌着词语:“情况……有些变化。周震将军突然回京,在金銮殿上拿出了你大伯的遗物,情绪非常激动。父皇他……唉,最终还是加重了处罚。” 沈青溪的心猛地一沉,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加重?如何加重?” 萧景珩避开她急切的目光,语气愈发显得沉痛:“罢官,抄家,流放岭南。” 听到这几个字,沈青溪险些晕过去。 “溪儿,你听我说,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我拼尽全力在父皇面前求情保住了你。若非如此,按照律法,你作为直系亲眷,也难逃流放之刑。我答应过你会护着你,可你父母之事,已成定局,我……真的尽力了。” “抄家……流放……”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随即猛地抓住四皇子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不,殿下。那是瘴疠之地,他们会死的。您再去求求皇上吧,您是皇子,皇上一定会给您面子的,求求您了!”她泪水涟涟,几乎要跪下来。 四皇子被她晃得心烦意乱,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抚:“溪儿!圣旨已下,岂是儿戏!本王若是再求情,只怕会引火烧身,连你都保不住!” “我不管,那是我爹娘!”沈青溪彻底崩溃,猛地挣脱他,转身就朝门外冲去,“你不帮忙我就去求别人,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你给我站住!”萧景珩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拽住她,压低声音厉喝,“你清醒一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想让人看见你从本王别院出去,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吗?” “我爹娘都没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沈青溪已然疯魔,不管不顾地挣扎,尖叫声划破空气,“放开我!”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终结了所有的哭闹。 沈青溪被扇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声。 她捂着脸,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震惊、绝望和怨恨的眼神,看着眼前她爱过的男人。 四皇子把打沈青溪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指着她,语气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不识好歹!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想死,别拖着我。给本王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天黑,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去。若再敢胡闹,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青溪踉跄几下无力的倒在地上,可看着她如此狼狈模样,竟没人敢上去搀扶。 她脸上泪水无声滑落,外人能看见的疼痛远不及此刻她心死的万分之一。 她对沈青梧的刻骨仇恨,对四皇子薄情的极致怨恨,在此刻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 第一卷 第105章 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个时辰后,周震忍着刚挨完板子的疼痛,一刻未停地赶往勇毅侯府。 赤影早已在院门口等候,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周将军,小姐已在里面等候。” 周震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只见沈青梧已起身,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站在窗边,阳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未褪去的红痕和疱疹,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澈沉静,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微笑。 “周叔叔,”她轻声开口,语气带着熟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 在挖开娘亲墓地后次日,她就往北境送了一封信。为的就是今日。 从准备假死的一刻开始,她就计划好了一切。做好了让二房万劫不复的准备。 周震鼻尖一酸,这个在战场上刀剑加身也未曾退缩半分的铁汉,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大小姐,我……来晚了。让您受了天大的委屈,末将对不住将军啊!” 沈青梧急忙上前想要扶他:“周叔叔,快请起,您这是做什么?青梧担不起。” “不,大小姐,您让末将跪着说。”周震固执地不肯起身,虎目含泪,仰头看着沈青梧,“大小姐,您还记得十三年前,西郊乱葬岗,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江湖人吗……” 沈青梧看着他,眼中泛起温暖的涟漪,她点头,声音轻柔地笑:“当然,那时我偷偷溜出府玩,看见你浑身是伤,还以为你死了。探到你还有鼻息,就把身上带的桂花糕和水都塞给了你,然后跑回府叫了人来。”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后来你伤好了在府里做护院,我爹爹说你根骨好,又要强,留在府里可惜了,问你可愿去边军搏个前程。你走那天,还特意来我院外磕了头。” 周震听到沈青梧竟连这些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晰,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激动得难以自持:“是!是!那时大小姐才四岁,没想到您还记得我,还能认出我。我的前程是将军给的,而我的命是您救回来的。” “那日离开侯府时我就下定决心,不管日后我做了多大的官,我都会一直效忠大小姐您。” 沈青梧微微倾身,眼中闪着喜悦和感动的光:“那我也告诉周叔叔一个秘密,五年前我爹爹一次回京述职来药王谷看我,你就站在我爹身后,那时我就认出你周叔叔你了。”沈青梧微笑,“虽然那时时间紧张我们没有交流,但我感受到了你眼中对我的关切,非常熟悉,一下就让我想起来了。” 周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大小姐……您……您竟然连那时都认出了我?”那次将军只说是带个亲卫,行程隐秘,他以为大小姐病弱,未必会留意到他这个不起眼的随从。 沈青梧微微一笑,带着些许感伤:“因为周叔叔做护院时就经常陪我玩,那时候你看我也是这个眼神。而且爹爹还私下对我说,‘周震这小子,重情义,靠得住,将来若爹爹不在,他或许能护你一二。’”她眼中泪光闪动,“没想到,爹爹一语成谶。” 闻言,周震一个大男子汉的泪水决堤。他仰天长啸:“将军,末将定不负您所托!只要周震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辱大小姐分毫!” 沈青梧再次用力将他扶起:“周叔叔,父亲信您,我也信您。快起来吧,更何况您身上还有伤。” 她写信让周震回京,本以为他会堂堂正正地回,没想到竟遭遇了东宫阻拦,更没想到这个从小就疼她的叔叔竟私自回来了。 这伤也是为她受的。 沈青梧想着转身跑向屋里:“周叔叔你等一下。”没多久她再次回来时手里就抱了一堆瓶瓶罐罐,“这个是涂抹的,这个直接服用,这个能止血止疼……” 她一边介绍一边全塞周震手里。周震感受到大小姐的关心也不客气地收下,根本不知道哪怕是里面的一颗药放出去卖都价值千金。 周震把药瓶收好后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布包裹着的物件,双手捧着,递到沈青梧面前,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大小姐,这是……将军留给您的。他每次想您的时候,就会刻木簪,他说您身子弱,金银玉石太重,木簪轻巧……他还把在边关遇到的趣事、看到的风景、听到的奇闻异事,都记在这册子里,说等回京时,一样样讲给您听……” 沈青梧颤抖着手接过,缓缓打开油布。 里面是几十根木簪,材质各异,有常见的桃木、梨木,也有边关特有的胡杨木、红柳木。每一根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看得出制作人的用心。簪子的样式简单,有的刻着小小的梧桐叶,有的刻着祥云纹,有的甚至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只小兔子、一只小鸟……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光是看到这些,沈青梧的眼泪就充满了眼眶。 她又拿起那本厚厚的册子,纸张已经有些泛黄磨损。翻开第一页,是父亲刚劲有力的字迹:“吾儿青梧见字如面,边关风大,不知吾儿咳疾可有好转?父今日见大漠孤烟,壮阔无比,心道若吾儿见得,定会欢喜……”再往后翻,有画着粗糙示意图的边关地貌,有记录当地民俗风情的趣闻,有对新型兵器的构想草图,甚至还有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调理身体的偏方…… 沈青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砸在陈旧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紧紧攥着木簪和册子,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残留的体温。她将东西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离父亲近一些,再近一些。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药王,此刻也红了眼眶。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青梧颤抖的肩膀,声音沙哑地对周震道:“沈文志那小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当年老夫去边关采药,遭遇马匪,是他率军路过,不仅出手相救还护送我到了安全地带。” “那段时间我在边关孤身无趣老找他去喝酒谈心,一起高谈阔论。得知我是丹门的长……咳咳!”他猛咳几声,看着沈青梧盯着自己的眼神,就知道暴露了。 他摸摸胡子,无奈地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那样一个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大将军,为了女儿,竟直接对我下跪求我救救他的女儿。” 说到此处,药王止不住长叹一声:“我好歹也算见过世间百态,如他这般重情重义、铁汉柔情者,实属罕见。” 周震重重点头,泪水再次滑落:“将军他……一直都是如此。” 而沈青梧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恸,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看向周震,声音虽轻却凝重:“周叔叔,我将您从边关唤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问” 周震神色一凛,腰背下意识挺直:“大小姐请讲,末将定知无不言。” 沈青梧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父兄……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所有细节。” ------------ 第一卷 第106章 当年的战役 周震疑惑:“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大小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 沈青梧点头:“告诉我。” “好!” 一想到那场惨烈的战役,周震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笼罩,他虎目泛红,双拳紧握,骨节发白,沉默了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 “那一战……本不该如此惨烈。”他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痛苦,“当时,我们得到密报,说有一股三百人的蛮族精锐小队,由一位首领率领,秘密潜入黑风峡,意图绕到我军后方。将军认为这是重创敌军、擒杀敌首的良机,便亲自点了五百亲兵,带着少将军,准备连夜奔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出发前,将军还笑着说,此战若成,抓了首领做俘虏,至少可换北境三年太平,他或许能有机会回京看看大小姐您……”周震的声音再次哽咽,他用力抹了把脸,“大军主力则由末将和其他几位副将统领,在正面战场佯攻,吸引敌军主力。” “按照计划,将军他们应该在次日凌晨抵达黑风峡,展开突袭。可我们等到天光大亮,也没有等到约定的信号。末将心知不妙,立刻派人前去查探,同时率军试图强攻接应……”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充满了血丝:“等我们冲破敌军阻挠,赶到黑风峡时……战斗已经结束了。那里……那里简直是一片血海,到处都是我们兄弟的残肢断臂……将军和少将军的亲卫队,几乎全军覆没……” “我们……我们没有找到将军和少将军的……尸身。”周震痛苦地闭上眼,“只在战场中心,找到了将军被砍断的佩剑破军,以及少将军碎裂的甲胄……还有……还有大量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蛮族的陌生残肢。说来奇怪,那些残肢看起来像死了十几天的,不过我们带回去查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听到这儿,沈青梧和药王立即对视了一眼,都同时想到了个东西——天机傀儡丹。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并且没有活口。再后来,蛮族人就放出消息,说……说已将将军和少将军的尸身……剁碎喂了狼犬……不过蛮族似乎也受到了重创,这一战之后就消停至今。” 周震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流满面:“末将无能,未能护得将军和少将军周全,甚至连他们的尸首都未能守住,末将简直罪该万死!” 沈青梧静静地听着,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冷得有些吓人。 “听上去似乎是爹爹中了蛮族的圈套。可蛮族因修炼资源稀少,普遍修为低下而自身武力过硬,以兄长们以及亲兵的修为身手,绝不可能全军覆没还死得那么惨。除非有大量修为远高于他们的家伙……” 死了十几天的陌生残肢……又是傀儡吗? 她清楚地记得书上所记载,天机傀儡丹乃大晟国邪修所创,怎么会出现在蛮族? 难道说大晟国有勾结蛮族的叛徒? 那二房又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二叔沈文聪几乎没有出过京,且不求上进甚至遇事不决,胆小怕事。 他会和蛮族有勾结吗?他哪有本事谋划这么大的圈套呢? 无数信息在沈青梧的脑子里乱窜,她想抓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 “如果能找到那个阵法密室就好了……”她喃喃出声。周震没听清,凑近问:“什么?” 沈青梧缓过神来摇摇头,反过来安慰周震:“周叔叔,您不必过于自责。这件事,疑点重重,绝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父兄的死,恐怕另有隐情。这个仇,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那些躲在背后的魑魅魍魉,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也觉得将军和少将军的死有蹊跷。”周震面前严肃,突然压低声音,“所以我偷偷留了一段陌生的残肢,想着或许哪天能查到什么。” 此言一出,沈青梧和药王齐齐露出激动的神情。 “那东西在哪儿?”沈青梧猛地上前一步,双眼闪烁。 周震做得太好了,有残肢她和师父就能确定当年的事情是否和天机傀儡有关。 看大小姐这么激动,周震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我想着或许哪天能遇到识货的人,查出点线索。所以三年来一直贴身带着,就怕需要时来不及取。” 听到他竟贴身带着,沈青梧和药王都齐齐盯着他的动作,无比急切。 他们都着急地想要知道答案。 “找到了。”很快,周震从内衬一个缝得极其牢固的暗袋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和防水牛皮层层包裹的小包,然后当着沈青梧和药王的面,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打开。 见状药王脱口而出:“是一截指骨。” 周震点头:“就剩这个。”他也期待地看向大小姐,“这个有用吗,能查出来什么吗?” ------------ 第一卷 第107章 送你们上路 药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神色无比凝重离开又很快回来。 只见他拿出一双薄如蝉翼的鲛丝手套戴上,这才小心地接过那截指骨。他先用银筷轻轻拨动,又取出一枚通透的玉镜,对着指骨上那些干涸的诡异纹路仔细照看,指尖甚至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轻轻拂过骨面。 沈青梧也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师父的动作。 片刻后,药王放下玉镜,与沈青梧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以及更深沉的惊骇。 “没错,”药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看向周震,语气无比肯定,“这节指骨的主人就是被天机傀儡丹炼化成功的傀儡。而且,根据这上面被侵蚀的深度和均匀程度来看,这并非试验品,而是……非常成熟的傀儡。意味着当时使用的天机傀儡丹,已经是完成品,药性稳定,控魂效果极强。” 此言一出,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成熟的傀儡……完成品的天机傀儡丹…… 这个结论,让沈青梧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奇怪,虽然十几天前我们在漠城发现了完成的天机傀儡丹,但在那之前看到的只是试验品。可这截指骨……来自三年前。三年前,就已经有人能批量制造成熟傀儡了?” 药王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缓缓点头:“没错。” 这代表着在三年前,甚至更早,成熟的天机傀儡丹就已经面世。 沈青梧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父兄的死不仅不是意外,看来还牵扯了不少事。 “周叔叔。”她极力保持冷静去思考,“在那之前或之后,蛮族那边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比如……疫病……或者死很多人之类的?” 周震几乎毫不犹豫地摇头:“我怀疑将军的死有异,调查了很多,没发现什么异常。唯一的异常就是陌生的残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只要保存着这根指骨。原本他都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用了,好在今天遇到了大小姐。 将军看啊,大小姐现在都变得这么厉害了,不再是那个一见到你就要撒娇的小姑娘了。 这么强大的邪恶的东西,不会凭空产生又凭空消失。 沈青梧突然后悔在漠城的时候没有留活口。 看周叔叔确实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沈青梧呼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带着十足的力量:“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绝不让父兄枉死。” 周震跟着重重点头,虽然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查清真相,可他莫名就相信大小姐能够做到。 想到什么,周震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剑,可剑出鞘后是断的。前面三分之二的部分都断掉了。 但沈青梧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爹爹的佩剑——仁义。 这把剑出自明三门之一的铸器堂。 每个出自铸器堂的兵器都有主并记录在册,代表着一种身份。当然,铸器堂铸造出的兵器自然不凡,而仁义剑更是在铸器堂售出的兵器中排名第十,能把它砍断的,也绝非凡物。 “这个,应该归还大小姐。”周震魁梧的身躯朝沈青梧的方向靠了靠,眼神焦急地盯着她。 沈青梧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耳朵送过去。 赤影和药王都识趣地退后三步远。 紧接着沈青梧就听到周震极力压制的声音:“烈风军认这把剑,受军令制约,仁义难以号令仍在军的烈风军,可绝对能让曾经是烈风军的人听从号令。” 沈青梧心头猛地一喜。她一直手里愁自己可靠又厉害能用的人太少了。 虽然至今从烈风军退下来的,都是因为深受重创,可他们依旧强大。 况且有了这把剑,她对和皇帝的约定也多了几分把握。 “多谢。”沈青梧毫不犹豫地收下了仁义。 周震被允许留京三日,而他又没有去处,沈青梧就在侯府给他安排了客房,也想趁着这三日好好与她叙旧。 次日,天色阴沉,细雨霏霏,沈文聪和沈吴氏也要上路了。 京城北门外的长亭,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沈青梧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外罩一件青色的斗篷,赤影跟在她身侧为她撑着一把伞。 她静静地站在人群前方,看着衙役押解着沈文聪一家走来。 不过一夜之间,沈文聪和沈吴氏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穿着满是血迹的囚服,戴着沉重的枷锁。两人互相搀扶,走得一瘸一拐。 显然对于修炼者的他们来说,这二十大板也吃不消。 他们身后,跟着他们年仅六岁的儿子沈青云,小家伙吓得脸色惨白,只知道呜呜哭泣,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而雨,无情的打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变得更加狼狈。 衙役粗暴地将他们推搡到亭前,准备进行最后的点名画押。 沈文聪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亭中那道清冷的身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所有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怨恨,猛地挣扎起来,目眦欲裂地嘶吼:“沈青梧,你这个蛇蝎毒妇!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吴氏也看到了她,如同疯婆子般哭骂:“是你,一定是你设计害我们!你个天打雷劈的贱人!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周围的百姓则从自己带的框里掏出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扔向他们。 边扔边骂。 甚至还有人夸沈青梧仁义,沈家二房都这样对她了,她竟然还来送行。 沈青梧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浅笑,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等他们骂得声嘶力竭,气喘吁吁时,沈青梧才缓缓走上前。 衙役们认得她是沈家大小姐,特意让开,让他们叙旧。 她走到沈文聪和沈吴氏面前,微微俯身,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笑道: “二叔,二婶,骂够了吗?别着急,这,只是开始。” 沈文聪夫妇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眼神的沈青梧怎么这么陌生?陌生的就如同他们从来不认识一样。 沈青梧继续低语,声音冰冷刺骨:“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孤单太久的。你们的宝贝女儿沈青溪……我会尽快送她上路,与你们团聚。” “哦对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 第一卷 第108章 你一直在装 此时沈吴氏和沈文聪看向她的眼神,足以用惊恐来形容。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沈文聪猛地转向周围押解的衙役和围观的百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嘶吼起来: “官差,各位大人!你们听到了吗?她承认了,都是她设计的,是她陷害我们!我们是被冤枉的!” 沈吴氏也如梦初醒,跟着尖声哭喊,枷锁被她挣得哗啦作响:“没错!我们无罪,没有虐待囚禁她!她设计陷害至亲,她才应该被流放!” 他们声嘶力竭,面目扭曲,试图把真相传递给所有人。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衙役更加粗暴的推搡和呵斥:“闭嘴!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沈大小姐!” “疯言疯语,看来这板子还是打轻了!” 围观的百姓更是议论纷纷,唾弃不已: “呸,真不要脸!自己做了猪狗不如的事,还敢反咬一口!” “沈大小姐多可怜啊,被他们害成这样,他们还敢攀诬。” “真是黑了心肝了!” 没有人相信他们。在所有人眼中,他们不过是罪行暴露后,试图胡乱攀咬的跳梁小丑。 他们声嘶力竭的“真相”,在铁证如山和沈青梧完美的受害者形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这一刻,沈文聪和沈吴氏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他们看着沈青梧那冷漠又嘲讽的笑,一种彻骨的冰寒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比这阴冷的雨水更加刺骨。 沈青梧用还有话说的借口把衙役再次支开,这一举动却让沈文聪和沈吴氏更加躁动不安。 沈青梧直起身,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对了,我爹娘和父兄们的魂魄,可曾夜半入梦,来找你们索命?” “用他们血肉维持的阵法,效果如何呀?”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沈文聪和沈吴氏的脑海中! 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然收缩,沈吴氏更是双腿一软,若非枷锁撑着,几乎要瘫倒在地。 “你……你胡说什么!”沈文聪声音发颤,色厉内荏地反驳,但那瞬间失态的表情,已经彻底出卖了他们。 竟然真是如此!她这话只是试探,没想到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测。 沈青梧双眼顿时冒出狠厉的凶光,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们!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自己不会让他们死的这么痛快。 沈文聪和沈吴氏都被她眼里迸发出的杀意吓到了,若眼神能化成实质,沈青梧此刻已经在他们身上扎了上千个孔。 似乎是知道自己没救了,沈吴氏突然下跪:“青梧,放过青云吧。他才只有六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过,求你放过他。” 沈青梧的眼神让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直觉。沈青梧是来复仇的,从她入京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沈文聪则大喘着气,又愤怒又震惊又无助。 她怎么会知道阵法的事?!她都知道多少? 沈青梧冷漠地看着沈吴氏涕泪横流的哀求,缓缓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她看着那个吓得瑟瑟发抖、只会哭泣的幼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坚冰覆盖。 父兄惨死,尸骨无存,被至亲献祭!这笔血债,岂是区区一个“不知情”就能抹杀的?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声音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忘了告诉你们,你们的宝贝女儿沈青溪,如今正忙着抱四皇子的大腿,可是半点没顾上你们呢。”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瞬间绝望扭曲的脸,转身,转身,决绝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身后,沈文聪和沈吴氏歇斯底里的咒骂、哭嚎和沈青云无助的哭声,混合在淅沥的雨声急越来越小。 沈青梧回到勇毅侯府。 府内,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清。 她把侯府之前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偌大的侯府,如今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廊庑间回响。 她拿回了父亲的府邸,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想要真正继承勇毅侯的爵位,她面前还有重重阻碍。 想着她已经走到了书房,她让赤影退下,独自走了进去。 书房内有密室,最初她回到侯府时,还曾在这里听到二房要弄死她。 现在弄死她的时间还没到,他们就被送上了流放之路。 她打开密室的门,朝下走去,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清晰可闻。 她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踏入这间隐藏在地底的石室,一阵急促而恐惧的“呜呜”声便从角落传来。 石室墙壁上挂着几盏昏暗的长明灯,光线摇曳,映照出角落里一个被儿臂粗的铁链牢牢锁住的身影。 正是沈青溪。 她发髻散乱,华丽的衣裙上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迹,脸颊红肿,嘴角破裂,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娇媚动人。 她的嘴巴被布团死死塞住,只能用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沈青梧。 那眼神里,混杂着滔天的怨恨、极致的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沈青梧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明媚又带着几分天真残忍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 “我亲爱的堂妹,这一晚,睡得可好?”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戏谑。 沈青溪猛地挣扎起来,铁链被她扯得哗啦作响,喉咙里发出更加愤怒和含糊的呜咽。 她想起昨夜,自己被四皇子的人悄悄送回侯府,刚踏进自己的院子,没想到竟然被沈青梧抓了个正着。 那时她对沈青梧的怒火正燃烧到顶点,见到这张脸饿刹那就再也抑制不住,直接不管不顾地运起全身灵力,一掌就朝沈青梧的天灵盖拍去,只想将这个毁了一切的贱人立即毙命! 她甚至已经预见了沈青梧脑浆迸裂的场景。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雨点般的拳头和耳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脸上。 ------------ 第一卷 第109章 追杀 那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病弱无能的沈青梧。那身手、那力道、那狠辣刁钻的角度……完全是一个修为远在她之上的高手!她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彻底打趴在地,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直到此刻,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病弱堂姐,竟然一直在装。 沈青溪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努力挺直被铁链束缚的脊背,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 她不停“呜呜”,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沈青梧伸出一只手,扯下塞着她嘴巴的布。 嘴巴一解放,沈青溪立即大喊大叫起来:“呵,你不知道吧?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四皇子已经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他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你敢动我……四皇子绝不会放过你的!” 沈青梧轻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她微微俯身,一手捏住沈青溪的下巴,唇角含着笑,眼神却冷得刺骨:“我的好妹妹,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有爹娘庇佑、借着侯府地势的小姐了。” 她直起身,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个死人,让沈青溪心头不断发颤。 “一个是罪臣之女,一个是受了天大委屈的侯府嫡女,你觉得谁会为了你得罪我?” 沈青梧每说一句,沈青溪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眼中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因为她知道,沈青梧说的是事实。 尤其她还记得四皇子听说沈青梧没死时的眼神……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她越是害怕,就越是激起一股扭曲的狠厉。她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铁链被她扯得哐当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梧,破口大骂: “沈青梧你个恶毒的女人,你残害至亲,不得好死……你……” 沈青梧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发疯,看着她如同困兽般徒劳地挣扎。 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却比任何嘲讽和怒骂都更让沈青溪感到窒息和绝望。 等她挣扎得没了力气,瘫软在铁链中急促喘息时,沈青梧才缓缓伸出手,摘下了沈青溪的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 那是沈吴氏给她的及笄礼,也是她平日里最珍爱、几乎从不离身的饰物。 沈青溪被铁链五花大绑根本无法抗拒,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青梧把镯子拿走。 “你要干什么?还给我!”沈青溪身体再次剧烈扭动,满眼不甘和愤怒。 “你说……”沈青梧把玩着手中玉镯,“我把这个寄到你爹娘手里,让他们在流放之地乖乖的,他们会不会听话?” “卑鄙!”沈青溪无助地嚎叫。 “谢谢夸奖。”沈青梧笑着扫了她一眼,重新把布塞进沈青溪嘴里,不再看沈青溪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转身,沿着石阶缓缓而上。 走出书房,外面依旧细雨蒙蒙。沈青梧站在廊下,忽然心口毫无征兆地一阵发闷,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丝落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 “中元节……快到了啊。”她喃喃自语。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如同这阴冷的潮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这预感来得突兀而强烈,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沈青梧握紧手中玉镯,回房。 夜间,雨停了。 官道旁的一片稀疏林地里,负责押送沈文聪一家的几名官差东倒西歪地昏睡在地,鼾声四起。沈文聪和沈吴氏被拴在树干上,因白日挨了板子,伤口在阴湿环境下更是疼痛难忍,加之身心俱疲,正昏昏沉沉。 无人察觉,一只小鸟从他们头顶飞过,撒下些粉末……这些人睡得更沉了。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直径走到昏迷了的沈文聪和沈吴氏面前,先是用小灰叼来的钥匙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枷锁,而后又给他们服用了迷药的解药。 “啪!啪!” 直接两巴掌下去,把沈文聪和沈吴氏给打醒。 “啊!谁啊!” 两人猛地惊醒,抬眼就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月光之下,那张雪白的精致脸蛋仿若泛着白光般让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竟然是沈青梧! “鬼……鬼啊!”沈吴氏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沈文聪也是骇得面无人色,沈青梧白日还在京城,深夜怎么会追到这儿?她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允许! 等等,沈文聪敏锐地感觉到,此时他们面前的沈青梧气息平稳,面颊红润,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之态? 沈青梧直直地站在他们面前,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轮廓。似乎是看出了沈文聪和沈吴氏的疑惑,她轻笑一声…… 紧接着,一股精纯而强大的内力波动以她为中心缓缓散开,带着凛冽的寒意,竟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真……真境?!”沈文聪瞳孔骤缩,如同见了鬼一般,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扭曲。他那个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风吹就倒的侄女,怎么可能是真境高手? 沈吴氏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沈青梧这个废物的修为竟然和她不相上下? 两人意识到,他们被沈青梧骗得彻头彻尾。她不仅软弱性格是装的,连病都是装的。 沈文聪气得发笑:“好……好啊。不愧是沈文志的女儿,和他一样心机重重,把我们当傻子玩儿。” 沈青梧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沈文聪直接愣在原地。 他……竟然被一个小辈给打了?等等……怎么两边的脸都疼? “第一,你不配说我爹的名字。第二,你们本来就是傻子。” 竟敢这样羞辱他! “真境又如何?我们一个真境圆满一个真境化海,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走这条死路,那我就送你们一家团聚!”沈文聪怒吼一声,看向沈吴氏,“动手!” ------------ 第一卷 第110章 进退都是死 原本他们身上的枷锁穿透了他们肩膀处的骨头,遏制了他们的修为,防止他们挣脱跑走。 可沈青梧这个傻的,不仅迷晕了官差,竟然帮他们解开了枷锁。 也太小看他们,就算他们身受重伤,可联手还对付不了一个真境出凝吗? 不顾身上伤势,沈文聪面目狰狞,强行提起全身的内力,猛地震断拴着的绳索,五指成爪,带着凄厉的风声,直扑沈青梧面门。 他要致沈青梧于死地。 沈吴氏也尖叫着,双手成爪,如同厉鬼般从侧方袭向沈青梧的腰腹! 面对两人状若疯虎的合击,沈青梧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嗤笑。 她不闪不避,只见皓腕一翻,一道素白如雪、轻薄如蝉翼的绫纱自她袖中如流水般滑出,悄无声息地缠绕在她小臂之上。月光下,那绫纱泛着柔和的光泽,看似柔弱无物。 眼见沈文聪的利爪已到眼前,沈青梧手臂微震,内力灌注之下,那柔软的绫绡瞬间绷得笔直,边缘泛起金属般的冷冽寒光,竟如一把无形的利刃,精准无比地横削向沈文聪的手腕! 沈文聪大惊失色,只觉一股锐不可当的劲气袭来,慌忙变招后撤,却已慢了半分,袖口被凌厉的劲气割裂,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与此同时,沈吴氏的攻击也已近身。沈青梧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半步,同时另一只手握住软绫绡的一端,手腕猛地一抖! “嗖——!” 那原本不过尺余的软绫绡,在内力催动下,竟瞬间延长数米,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啪的一声重重抽在沈吴氏的腿弯处! “啊!”沈吴氏惨叫一声,只觉得腿骨欲裂,下盘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青梧手腕再转,软绫绡如影随形,灵巧地缠绕上沈文聪踢来的脚踝,猛地一拉一扯! “咔嚓!”一声脆响后,沈文聪脚踝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水。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竟已狼狈倒地,一个抱着腿哀嚎,一个捂着脚踝抽搐。 “这……怎么可能?”沈文聪大惊失色。刚才发抖时,他明显感觉力不从心。 不是受伤的影响,而是仿佛有什么压制住了自己的丹田。 “老爷,我最多只能使出一半内力。”沈吴氏眉头紧皱,紧紧抓着沈文聪的衣袖,心底慌张。 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沈青梧来者不善?站在这种情况,恐怕他们无力反抗…… 联想到白日沈青梧问起阵法之事,沈吴氏和沈文聪的呼吸都不由得加重了。 沈青梧收起软绫绡,那素白的绫纱重新柔顺地缠回臂间,她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两人,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如同暗夜中执掌生死的修罗。 紧接着,一枚羊脂白玉手镯出现在她手中,在清冷的月光下,玉镯泛着温润的光泽,却让沈吴氏瞬间瞳孔骤缩。 “这是溪儿的手镯!你……你把我的溪儿怎么样了?”沈吴氏顾不上腿上的剧痛,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声音凄厉无比。 与此同时,沈文聪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树下依旧昏迷不醒的幼子沈青云,脸上血色尽失。 他强忍着脚踝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儿子身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平稳的呼吸,确认只是中了迷药后,才猛地松了口气,随即抬头,目眦欲裂地瞪向沈青梧: “毒妇!青云他才六岁,你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沈青梧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可笑,“你们也配谈人性?” 沈青梧把玩着手中的玉镯,眼神淡漠地扫过沈青云稚嫩的脸庞,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沈青溪是死是活,看你们的表现。至于他……”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沈文聪和沈吴氏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想取他性命,同样易如反掌。” 若是之前听她说出这话,沈文聪和沈吴氏一定会狠狠嘲笑她,可现如今他们知道沈青梧有这个本事和胆量。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沈文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绝望的颤抖。 沈青梧缓缓蹲下身,与瘫坐在地的两人平视,月光照亮她一半清丽一半阴郁的脸庞,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告诉我,阵法在哪里?” 听到“阵法”二字,沈文聪和沈吴氏的身体同时一僵,眼神下意识地闪躲。 沈吴氏嘴唇哆嗦着,看向沈文聪,无措的眼神像是在询问他该怎么办。 而沈文聪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竟突然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原来你不知道阵法在哪儿啊。” 他到现在还没意识到白日沈青梧的话是试探,而他现在的话则是直接承认了阵法的存在。 他目眦欲裂:“你永远都别想知道阵法的位置。哈哈哈哈……” 他不是疯了,而且清楚的知道,倘若沈青梧亲眼看见那阵法的样子,那她同样会杀了他们一家。 沈青梧静静地看着他狂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很好。”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倏然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就出现在了昏迷的沈青云身边。 “青云!不要动他!”沈吴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沈文聪目眦欲裂,强提内力想要阻止。 然而,沈青梧只是随意地一拂袖,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便将扑过来的沈文聪再次掀翻在地。 她弯腰,单手轻而易举地将那六岁的孩童提了起来,纤细白皙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精准地扼住了沈青云纤细脆弱的脖颈。 沈青云在昏迷中因窒息感而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小脸迅速涨红。 沈青梧拎着孩子,转身,重新面对瞬间面无人色的沈文聪和沈吴氏。 她平静的眼神,带着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此刻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令他们胆寒。 “地点,在哪里?” ------------ 第一卷 第111章 全家献祭 看着儿子在沈青梧手中因窒息而痛苦地微微抽搐,小脸由红转青,沈文聪紧咬着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额头上青筋暴跳,内心在天人交战。说出地点是死,不说,眼看儿子就要立刻毙命。 “在……就在侯府!”沈吴氏终究是母亲,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小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被活活掐死,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她嘶吼出来“就在侯府下面!祠堂…祠堂供奉牌位的第三排,从左数第七个底座有机关!别杀我儿子,求求你……” 听她说完,沈青梧扼住沈青云脖颈的手指便倏地松开了。 孩子软软地向下滑落,被连滚带爬扑过来的沈吴氏死死抱在怀里。 她颤抖着手探着儿子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劫后余生般瘫坐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沈文聪在沈吴氏喊出地点的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斥责沈吴氏的软弱,又想咒骂沈青梧的狠毒,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颓然地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泥泞的地面,恶狠狠瞪着沈青梧。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在你们昏迷的时候给你们吃下了化气丹。” 沈文聪和沈吴氏听了这句话后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这玩意。 “这是我师父新研发出的丹药,你们是第一批试吃者,这是你们的荣幸。”沈青梧眼神冰冷,勾唇,“会让你们催动内力的同时,内力闲散。如果你们频道动用内力的话,修为很快就会倒退回凡境。”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青梧方才能毫不费力地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重要原因。 看着沈吴氏和沈文聪表情更加崩溃,她轻轻一笑,直接转身离开。 就让他们好好尝尝绝望的味道吧。 沈青梧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侯府,直奔祠堂,用沈吴氏告诉她的方式找到了机关。 她深吸一口气,在凸起处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听到声音来自神龛后方,沈青梧快步走过去,只见地面上多了一个幽深的洞口。 光是从这里往下看,都能感受到阵阵阴风不断从里面吹上来。 沈青梧紧皱眉头,一跃而下! 足足有两人高的深度,落脚点是石板。落下的一瞬间,沈青梧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了。 阴冷穿透她全身。 下面没有火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只有一条路,且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沈青梧一手摸着石壁,缓缓向内走,越往里面走她的心跳就越快。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走着走着,她额头撞上墙壁。沈青梧摸索发现前面是条死路。她双手在面前多出来的墙上摸…… “咔嚓。” 随着她按下一处凸起,面前的石壁动了。很快,有光出现…… 不过片刻,她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被幽绿色磷火照亮的石室。石室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暗红色阵法,而阵纹则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冲天的怨念。 而她的目光,在触及阵法中央的景象时,瞬间凝固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四个半人高的黑色陶瓮,呈四角摆放,每个瓮口都露出一颗头颅。 正对着她的,是她父亲沈文志坚毅却死寂的面容,旁边是母亲枯槁扭曲的脸,还有两位兄长怒目圆睁的头颅……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上!她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 这一瞬,极致的悲痛和震惊几乎要将她淹没—— “啊——!”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突然从脑海深处炸开!沈青梧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踉跄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头好痛——好像有什么再往脑子里钻——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现实的景象与破碎凌乱、光怪陆离的画面疯狂交织、重叠! 她看清了,看清了那个遗忘的梦—— 同样是这个石室,同样是这个邪恶的阵法,但瓮,不是四个,是五个。 除了爹娘和兄长,还有一个……是她自己。 五个人,被活生生塞进黑色的陶瓮,只有头颅露在外面,身体的骨头被剔除,筋脉被挑断。 每个瓮底都有孔洞,不知被施了什么恶毒的咒法,他们的血液如同永不枯竭的溪流,源源不断地从孔洞中流出,沿着刻画的沟槽,汩汩汇入阵法中央…… 而阵法中央,则是两个用红色泥土塑成的、惟妙惟肖的雕像。那雕像,和沈吴氏与沈文聪一模一样。 那泥塑在鲜血的滋养下,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闪烁着邪异的光泽,将本该属于他们一家的气运、修为、命数,尽数窃取、吞噬! 前世的绝望、被至亲残害的彻骨冰寒、血液流尽的痛苦……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 “呃……”沈青梧顺着墙壁滑倒在地,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嗬嗬声。 泪水混合着额角因剧痛渗出的冷汗,疯狂涌出,她却死死咬住下唇,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不止是她……前世,他们全家,都被二房陷害,给活生生献祭了! 她想起来了,她一切都想起来了。记忆不再是碎梦里的片段,而是前世全部的记忆。 ------------ 第一卷 第112章 亲手解放 她的魂魄就是在这里飘出身体的。 她眼睁睁看着沈文聪和沈吴氏因为阵法完成而癫狂的样子,亲耳听到他们的贪婪、对她爹娘的控诉…… “成了!终于成了!”沈文聪激动得浑身发抖,抚摸着那尊代表他自己的泥塑,感受着其中澎湃的力量和气运,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光芒,“哈哈哈——沈文志,以后你的一切都会变成我的,我会逐渐继承你的修为,你的爵位!” 他大笑几声后猛地转头,对着沈文志那颗失去生机的头颅,面目扭曲地咆哮, “都怪你!沈文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你以为你当了将军就了不起了?我呸!当年武试,我不过是一时失误,只要你肯稍微打点一下,我何至于落榜?” “可你呢?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凭真本事,不能徇私舞弊。都是狗屁!你就是怕我起来压过你!你就是想把所有好处都留给你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什么时候真正把我当你弟弟看过?” 他越说越激动,双眼看着自己大哥了无生机的头颅就像在看仇人。 紧接着,沈吴氏也尖声附和,她指着那张死去的绝美面,眼中是淬毒般的嫉妒: “你也是,装什么清高善良,一开始看我们二房过得拮据,假惺惺地接济我们,施舍点银子,就当自己是菩萨了?起初我的确念你的好,可才一年,你就断了供给,还摆出一副为我们好的嘴脸,劝我们要自力更生。我呸!我看你就是装不下去了,不舍得了。凭什么你们享受着荣华富贵,却让我们在底层挣扎!你们凭什么?!” 沈青梧听着这荒谬绝伦的指责,感受着那滔天的恶意和忘恩负义,灵魂都气得在战栗。 原来,她一家凄惨的结局,根源竟是如此可笑又可悲的嫉妒和怨恨。 可实际上呢?自她记事起,二房就住在侯府,爹娘就教导她要对叔叔婶婶恭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享给青溪妹妹。 二房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和他们一样的。甚至她离开京城去将军府之前,二叔根本没有官职,也没有收入来源,整日游手好闲。 一直都是他们一家在养着二房,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可笑……真是可笑…… 现实的石室中,沈青梧回过神来,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翁前,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过爹爹冰冷僵硬的脸颊。 “爹,娘,哥哥……”她的声音沙哑,“青梧来晚了。你们放心,我会为你们报仇,我会让他们……千倍、万倍地偿还回来。” “一个,都跑不了。” 沈青梧在冰冷的石室中坐了许久,久到她把爹娘哥哥们还在世时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她静静地望着那四个黑瓮,感觉就像是他们还在一样。 她想在这里和爹娘,兄长们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她脸上的眼泪止不住,一滴一滴,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一大块。 在从青锋那里得知可能存在这种窃取气运的邪恶阵法后,她便去调查了。她清楚地知道,这种以血脉至亲为祭品的“夺运转生阵”一旦被强行破坏,作为阵法核心和能量源的祭品,会在瞬间被残余的邪力反噬,肉身化为飞灰。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 走到阵法边缘,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坚毅的眉骨,母亲柔和的轮廓,兄长们英挺的线条,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的清明。 内力凝聚于掌心,她猛地一掌拍向阵法! “轰——!” 暗红色的阵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随即如同被点燃的蛛网般,从她掌击之处开始,寸寸断裂、崩碎。整个石室剧烈震动,幽绿色的磷火疯狂跳跃,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与此同时,那四个承载着她至亲头颅的黑瓮,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巨力冲击,猛地一震! 在沈青梧模糊的泪眼中,她看到爹娘和兄长们的面容,在那血光崩裂的刹那,如同风化了千年的沙雕,瞬间失去了所有轮廓,化作四蓬细密的、带着微光的灰烬,簌簌飘落,融入了瓮中,与瓮底他们早已腐朽的躯骨混合在一起。 阵法的光芒彻底熄灭,石室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沈青梧粗重的呼吸声和泪水滴落的声音。 她踉跄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将四个黑瓮中混合着骨灰的尘埃,分别用早已准备好的四个素白瓷坛,一点点、仔细地收敛起来。 “爹,娘,大哥,二哥……”她抱着四个冰冷的瓷坛,将它们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他们残留的温度,“结束了……你们自由了……再也不会痛苦了……” “好好安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当沈青梧抱着四个素白瓷坛,走出祠堂时,天色还是黑的。 她一步步走回拾芳院,脚步虚浮,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一直焦急守候在院门口的赤影,远远看到她的身影,立刻像只轻盈的燕子般飞奔过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消失了一天一夜,我都快急死了!” 然而,当她靠近,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芒看清神仙姐姐的模样时,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神仙姐姐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肿,眼神空洞而疲惫。 “大小姐……”赤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她从未见过大小姐如此脆弱、如此……万念俱灰的模样。 沈青梧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也没有看她,只是抱着瓷坛,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赤影下意识地想跟上,想为她做点什么,可看着神仙姐姐的模样,她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默默地守在房门外。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能感受到神仙姐姐身上浓浓的悲伤,浓得她都有点喘不上气。 沈青梧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门。她没有点灯,只是摸索着,将四个瓷坛并排放在了自己床榻内侧最安稳的位置,如同幼时依偎在父母身边一般。 然后,她脱力般地倒在床榻边,背靠着床沿,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之中…… 次日,天光亮起。沈青梧打开房门,一直守在门口的赤影“噌”地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她。 而此刻,沈青梧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如往常般笑道:“早啊。准备一下,今天进宫一趟。” ------------ 第一卷 第113章 请求去北境 金銮殿侧殿,檀香袅袅。 皇帝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沈青梧,目光在她过分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威严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青梧,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在府中好生将养,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因为最近太子和侯府的事,让他整个人身上都透露着一股烦躁,仿佛在无声地警告沈青梧不要找事。 就算如此,沈青梧也选择提出自己的请求:“回陛下,臣女恳请陛下恩准,允臣女明日随周震将军一同前往北境。” 明天就到了周震该回去的日子了。 皇帝对他私自回京的处罚算得上格外仁慈,主要还是因为他是沈文志生前的爱将。就算他派了新的将军过去,烈风军还是更听周震的话。 那样一支强大精良的军队,皇帝不得不忌惮。三年来,他一直在让北境的将军从内部瓦解,可收效甚微。 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把愿意编入其他军队的烈风军召回来,那校尉还不长眼的当街欺辱沈青梧,让他不得不杀鸡儆猴。 好在那支整支队伍还是留在了京城。 皇帝皱眉,隐隐不悦:“去北境?为何?” “陛下,”沈青梧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好的册子,双手呈上,“此乃臣女之前跟您提过的《伤卒救护捷册》。其中记载了多种适用于战场的急救、止血、防治疫病之法。北境条件艰苦,军医匮乏,此书或能略尽绵力。 “臣女想亲赴北境,将此册交予军中医官,并根据当地实际药材、环境,与他们一同商讨调整,以期能真正惠及边军将士。” 内侍将册子接过,呈给皇帝。皇帝随手翻看了几页,见其中图文并茂,条理清晰,确实用了心思。他合上册子,目光深沉地看向沈青梧。 他心中清楚得很,送医书是其一,更重要的,恐怕是她想去完成那第二个条件——获得烈风军的认可。 想到她完成第一个条件时的表现,再想到周震昨日在殿上对她的维护,皇帝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忌惮。 这丫头虽然在山里长大,身体病弱,可心性坚韧,智谋不凡,若真让她去了北境,凭借她父兄的余荫和她自己的本事,未必不能赢得军心。 三个条件若真让她一一达成…… 皇帝沉吟片刻,将册子放在案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青梧啊,你有此心,朕心甚慰。不过这北境路途遥远,环境恶劣,你重伤未愈,实在不宜长途跋涉。这《救护捷册》,直接让他带回去,让他安排军医学习便是。你还是在京城好生休养为宜。” 沈青梧闻言,眼帘微垂,沉默了片刻。 再抬头时,她眼圈竟微微泛红,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带上了几分虚弱的颤意:“陛下……臣女知道陛下是关心臣女。只是……只是臣女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臣女只怕御医也说过,臣女这破败身子,臣女只怕……熬不了几年了。” 她眼中蓄起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只是用一种带着祈求的目光望着皇帝:“臣女别无他求,只想趁着如今身子还能动弹,去父兄曾经征战、守护过的地方……去看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那片他们用热血浸染的土地,臣女也心满意足了。求陛下……成全臣女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愿吧。” 她说着,声音哽咽,再次躬身行礼,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裙下微微颤抖,显得无比脆弱又无比执着。 皇帝看着她这般情状,听着她提及早逝的父兄和自身寿数无多,心中那点忌惮和权衡,终究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对于忠烈之后的宽容所取代。 就算她完成了第二个条件,第三个条件也绝不可能完成。何必担心。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松了口: “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准了。明日,你便随周震一同出发吧。” 沈青梧眼中泪水终于滑落,她深深叩首:“臣女……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所望!” 皇帝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去吧,好生准备,路上小心。” “是,臣女告退。” 沈青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缓缓退出偏殿。当她转身,迈过高高的门槛的瞬间—— 她脸上柔弱无助的样子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刚刚还蓄满泪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静与锐利。 她一步步走出宫门,阳光洒在她素净的衣裙上,勾勒出她坚定而孤傲的身影。 回到侯府,沈青梧径直去找药王。 “药师父,陛下已准我明日随周叔叔前往北境。”她言简意赅地说道。 药王正在整理药材,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她,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深深的担忧:“你要去查天机傀儡丹和三年前的事?” 沈青梧点头,眼神冰冷:“嗯。这种邪恶的丹药现世必然会带来灾祸,既然已经知道就要铲除干净,更何况和我父兄的死有关。” 药王放下手中的药杵,神色凝重:“为师与你同去。” 他可不想让宝贝徒弟再遇到危险了。 沈青梧心中一暖,笑起来:“师父真好。” “就这个时候知道我好。”药王哼了一声,又道:“这事……你不告诉夜宸那小子一声?” 提到夜宸,沈青梧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与我,并非一路人。我的事,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 药王看着她故作平静的样子,心中了然,暗自叹息。 他这徒儿看似冷情,实则重情,怕是正因为在意,才更要划清界限,免得将来牵扯更深,难以抽身,也更怕连累对方。 “既如此,”药王不再多劝,站起身,“为师去京郊小院一趟,找你武师父,让她也收拾收拾跟着同去。” 说着药王就匆匆离开了侯府。 赤影凑上来问:“咱们走了,密室那个怎么办?” 沈青梧眯眼笑:“什么密室?不知道呀。” ------------ 第一卷 第114章 害人的鲛人肉 沈青溪,就留在密室慢慢饿死吧,让她一点点在绝望中死掉,已经是给她最大的仁慈了。 明日就要出发,她又把侯府之前的下人们都遣散了,侯府不能无人看守,还得找对她绝对衷心的才行…… 沈青梧突然想起孟婆来,她说过想要什么都可以去鬼市买。 那下人应该也可以。 夜幕降临,她戴上那张标志性的面具,以“无相”的身份再次踏入鬼市。 鬼市依旧喧嚣诡秘,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沈青梧正准备去找孟婆询问购买可靠仆役的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七公主夜璃。 七公主正焦急地恳求着孟婆:“孟婆,求求你了,再卖我一些鲛人肉吧!我愿意出万两黄金!” 原本她是想等夜璃走了再过去,可听到“鲛人肉”三字,她立即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你怎么又要鲛人肉?” “无相阁下,好巧。”七公主见到她微微惊讶,面对无相阁下的询问,她眼神闪躲,“就……上次吃了效果很好,就……就又来求一些。” “哦?”一看夜璃就不擅长撒谎,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拿到鲛人肉时,她偷偷用银针勾了一小块回去研究,发现吃下去确实能让人肌肤焕发光彩,但若不继续服用,皮肤就会加速衰老,产生严重的依赖性。 她当时知道那鲛人肉是七公主给皇后的,于是特意在之前献给皇后的养颜丹药里加了解毒的成分。 按理说,皇后应该已经无碍才对。 听她刚才语气那么急切…… “事后你是不是又给皇后服用鲛人肉了?”沈青梧直接问道。 七公主惊讶得睁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沈青梧皱眉,她配的药只有在服用鲛人肉前后短时间内才有效,而且会让身体产生抗药性。也就是说,皇后再次服用鲛人肉,她那解药就彻底没用了。 “之后的鲛人肉是哪里来的?”沈青梧追问。 七公主脱口而出:“当然还是鬼市啊,别处哪里能弄来?” 她正着急着呢,见无相问东问西饿更急了,就想直接把她推到一边去。 可她还没伸手呢,无相就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后。 她站在孟婆面前,目光算不上友好。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冷意:“孟婆,这鲛人肉何时变得如此寻常了?我记得,此物乃是鬼市每月十五才肯拿出少许的稀世之物,如今竟能随时供应,甚至让七公主接连购得?” 孟婆依旧是那副勾人摄魄的模样,长长的指甲想勾沈青梧的发丝,被她避开。 七公主有些惊讶,无相阁下不是鬼市的贵客吗?她怎么感觉无相阁下对孟婆有点……敌意? “无相大人说笑了。鬼市的规矩,自然是物以稀为贵。这鲛人肉嘛……鬼市偶尔得之,并非时时都有。七公主殿下运气好,正巧赶上罢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更让沈青梧心生疑窦。偶尔得之? 想要用鲛人肉维持肌肤美貌,需半月一次,这偶尔未免也太频繁了些。 七公主气氛不对,生怕无相阁下惹恼了孟婆,让自己买不到鲛人肉,急忙上前一步,有些气恼地推开她:“无相阁下,这不关你的事!” 她转而继续对着孟婆,语气带着几分公主的骄纵,却又难掩卑微的祈求:“孟婆,你别听她的,快把鲛人肉卖给我,多少钱我都给。” 看着这个曾经明媚骄傲的公主,如今为了那害人的东西如此低声下气,沈青梧心中并无多少同情,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恨铁不成钢。 她冷冷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七公主,你若执意要继续给皇后服用此物,就等着看她肌肤迅速枯槁,形如老妪,最后油尽灯枯而死吧。” “你怎么知道?!”七公主猛地回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惊骇。这件事明明只有她,母后和张太医知道,连父皇都不知道。 昨夜母后的皮肤又开始衰老了,为了隐瞒父皇,她不得不称病。 原本她每半个月来鬼市都能拿到鲛人肉,可今日孟婆突然说没有了,要是拿不回去,母后怎么办? “无相阁下,你是不是有办法?”七公主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双手抓住沈青梧的胳膊,红着眼,“求你,帮帮我……” 沈青梧很无奈:“到底为什么要吃第二次?” “这……”七公主咬紧下唇,犹豫片刻后开口,“因为鲛人肉的效果太好了……”第一次吃了鲛人肉的半个月,父皇夜夜留宿在母后宫殿。 “半个月后我母后肌肤恢复往常,她就让我再找来。” 原本父皇母后是很恩爱的,可父皇见过了肌肤嫩如婴儿的母后后,就开始嫌弃起肌肤恢复如常的她了。 母后实在受不了,让她去寻。她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还会有?抱着试试的心态来鬼市找,没成想正巧就有。 “无相阁下,既然你知道鲛人肉的效用,就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沈青梧没有回答七公主的疑问,她看向嘴角噙着神秘笑意的孟婆,质问:“鬼市为何要出售这种害人的东西?” “害人?呵……”孟婆轻笑一声,她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敲着摊位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无相大人,何必动怒呢?鬼市开门做生意,讲的是你情我愿。客人有所求,我们有所供,银货两讫,公平得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七公主,又回到沈青梧身上,“我早就说过,在鬼市,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前提是……你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你嘴里害人的东西,可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呢。她们可不觉得害人。” “代价?就是眼睁睁看着服用者被此物控制,最终耗尽生机?”沈青梧语气讥讽。 孟婆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喧嚣的鬼市中显得格外诡异:“无相大人,追求美貌,延续青春,本就是逆天而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承受一些小小的副作用,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至于这代价是否值得……那就看客人自己的选择了。” 她的话,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仿佛鬼市只是一个无辜的商人,提供选择,而后果自负。 ------------ 第一卷 第115章 鬼市的奴隶 七公主终于听明白了。 孟婆从一开始就知道吃鲛人肉会带来的后果,可她从来都没提醒过自己,这么多次还一直放纵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七公主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她猛地抽出随身携带、寒气凛冽的冰骨扇,指向孟婆,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为什么?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母后!” 话音未落,她已含怒出手,冰骨扇带着凌厉的寒气,直袭孟婆面门! 她不禁觉得鬼市害了母后,也愚弄了她这个公主。 然而,孟婆连脚步都没移动一下,抬手间,一股阴柔却磅礴的力道涌出,不仅轻易化解了冰骨扇的寒气,更直接将七公主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小公主,鬼市的规矩,向来是银货两讫,后果自负。”孟婆的声音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这是你苦苦向鬼市求的东西,如今倒怪起我来了?” 七公主不服,娇叱一声,再次催动内力,冰骨扇幻化出数道寒光,试图困住孟婆。 可她的修为在孟婆面前,就如同孩童舞剑。孟婆长长的血红色指甲如鬼魅般探出,精准地穿透道道寒光,直取七公主的咽喉—— 七公主瞳孔放大,想躲却已来不及! 一道墨色的身影倏然而至!紧接着她的腰肢就被一只手揽住。七公主惊讶间抬眸看见那张骇人的狼牙面具,目光穿透面具落在那双清澈坚毅的眸子上,心跳一瞬间加快。 而沈青梧单手揽着小公主的腰,足尖轻点,身形优雅旋转间,另一只手拍出,与孟婆的指尖轻轻一触即分。 “嘭!” 一声闷响,气劲四散。沈青梧借着反震之力,抱着惊魂未定的七公主后退着跃起,又飘然落回地面,衣袂翻飞,姿态从容。 孟婆收回手,看着沈青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无相阁下,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不然,我可是会很为难呢~” 她对沈青梧笑着,微皱的眉头里有些无奈。 沈青梧松手顺势站在孟婆面前:“如你所说,鬼市是交易场所,那我只能请孟婆不要再卖鲛人肉给七公主。” 从年幼时救下被鬼市折磨的小九起她就反感鬼市,鲛人肉的事,她同样看不惯鬼市作为。 再加上对七公主印象不错,她这才出手。 孟婆无所谓地耸肩:“只要这位小公主不再来纠缠我就好了。”说罢,阴冷的视线在七公主身上扫过,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七公主只感觉一阵冷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见无相阁下要走,她急忙抓住无相的手:“你能救我母后对不对?” 沈青梧脚步停顿,垂眸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七公主赶忙松开。 “吃了几次了?” “算上第一次,一共……四次!” “毒素还不算深,不要再继续吃了就不会死。不过毒素排除需要时间,大概半年吧,皮肤就会恢复如初了。”沈青梧转身,严肃地警告七公主,“不要再来鬼市。” 这里不是她一个小公主能够应对的地方。 七公主被她这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再回过神来时无相阁下已经走远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她要赶紧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母后。 半年……她了解母后的性子,只怕她受不了。 刚和孟婆有了冲突,沈青梧不准备再去找她,想着在鬼市转转看有没有卖奴隶的。 沈青梧在鬼市熙攘的街道上穿行,目光扫过两旁光怪陆离的摊位,突然,她察觉到身后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动静,有人靠近! 她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反应,手肘猛地向后击去,力道凌厉! “哎呀!”一声带着少年清越的惊呼响起。 沈青梧只觉手肘撞上了一层柔韧而富有弹性的无形屏障,力道被巧妙化解。 她迅速转身,只见顾九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揉着胸口,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顾九卿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护腕正闪烁着微光,刚才显然是他用机关术挡下了那一击。 “姐姐,好身手。”他咧嘴笑,对沈青梧比画大拇指,一双眼睛闪亮亮的。 “小九,下次不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除非你能像夜宸那样。” 顾九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好吧。姐姐你来鬼市是需要什么吗?我可以帮姐姐找。” 沈青梧对她没有隐瞒:“侯府需要些可靠的下人。” “就这事啊?”顾九卿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拉住她的袖子,“姐姐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衷心的奴隶。” 他拉着沈青梧,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狭窄阴暗的巷道,最终来到一处把守森严、气氛压抑的建筑前。 门口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上面写着“驯奴坊”三个漆黑的大字。 门口照样有牛头马面看守。沈青梧已经明白了,这里的有许多牛头马面,指责就是守门。 看见顾九卿,他们立刻让开了路,微微低头乖巧地站在两旁。 沈青梧狐疑地看向他们,莫名觉得牛头马面对他们的态度太恭敬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顾九卿拉了进去。 刚走进去,一股混杂着血腥、药味和绝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极大,被分割成一个个铁笼,里面关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眼神麻木,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 再往里面走就可以看见鬼市的人正用皮鞭抽打驱赶着一些人,深处更不断传来哀嚎声,呜咽的听上去像是孤魂野鬼的嚎叫。 顾九卿似乎对这里的场景习以为常,他指着那些笼子,语气轻松地介绍:“姐姐你看,这里的奴隶都是鬼市精心培养的,身手、耐力、伺候人的本事都是一流。而且你放心,他们都服用过‘噬心蛊’,绝对忠心,不敢背叛。” “这里的奴隶只出售给鬼市的贵客,你可以在这里选一批,我替姐姐付钱。” 而沈青梧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压抑得难受。 她忍不住想起了多年前,她第一次遇见小九时的样子——他也是从类似的地方逃出来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眼中只剩下野兽般的警惕和求生欲。 “有所听闻鬼市驯养奴隶,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残酷。”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顾九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不喜欢这里吗?” 沈青梧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面孔,缓缓道:“我会试着让夜宸和你们鬼王建议一下,尽量改善一下这些奴隶的生活。” 她知道要想让鬼王毁掉这里是不可能的,可夜宸的阁主身份应该能让他们活得轻松些吧? 这件事确实有必要去麻烦一下夜宸了。 沈青梧顿了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顾九卿,满眼心疼:“你现在故作轻松的模样是不想让我担心对不对?” “我想,小九……你也一定很想毁了这里吧?” ------------ 第一卷 第116章 买奴隶 顾九卿整个人瞬间呆愣住,神情霎时间变得复杂。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阴鸷与凶狠。 变成了沈青梧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可沈青梧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啊。”他低声应道,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此时的他眼底翻涌着变态的嗜血的激动,姐姐不知道,就是因为自己曾在这里逃出去过,他成了鬼王后,为了让他们逃不出去,才给他们喂噬心蛊的。 可沈青梧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是想到了痛苦的曾经,于是抬手轻轻拍了拍顾九卿的肩膀。 顾九卿抬头的瞬间,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姐姐放心,都过去了。”他对沈青梧露出温柔的笑容,看见管事走过来,朝他吩咐道:“把培养好的奴隶都带回来,鬼市的贵客无相阁下要挑选。” 很快,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被驱赶着,在沈青梧面前站成一排。 他们眼神呆滞麻木,因为他们大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不知道被选中是脱离苦海,还是跳入另一个火坑。 沈青梧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她没有去选那些看起来最强壮、最有可能成为得力护卫的,反而指向了缩在角落、面黄肌瘦的妇人,眼神怯懦、骨瘦如柴的孩子,还有一些看起来就病弱不堪、在此地显然难以生存下去的男子。 她选了一个又一个,数量远远超出了侯府实际所需。 旁边的管事见她选这么多,眉头紧皱,上前一步似乎想要阻止她这种行为。 然而,他刚张开嘴,顾九卿一个冰冷的眼神就扫了过去。那管事立刻噤声,恭敬地退到了一旁,不敢再多言。 认真挑选的沈青梧对这一切都没有察觉。 “姐姐,选好了吗?这些我都送你。”顾九卿走到沈青梧身边。 他看得出来,姐姐是想救他们,可她的力量远远不够。她从这里选走一批人,鬼市就会又抓来一批人培养。 永无止境。 沈青梧又选了一些,她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八十多人,眉头皱成了“川”字。现在侯府只有她,就算是原来的侯府都没配备到八十个下人。 她知道鬼市价格高昂,问顾九卿:“这些人需要多少钱?” 顾九卿如实道:“不论男女老少,都五百两一名,这些要四万一千五百两。”他算得很快,这也是鬼市教会他的技能。 沈青梧暗暗心惊,鬼市的奴隶是外面人牙贩子的至少十倍。 自然,她知道这些精心培育的奴隶“质量”也值这十倍。 沈青梧从怀里掏出两万两交给管事。见状顾九卿微微皱眉,姐姐拒绝他了呢,不过姐姐的钱看起来没带后。 是远远不够。管事为难地看向顾九卿。 顾九卿刚要开口说付剩下的钱,沈青梧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递给那管事:“这里面是五颗‘回春续命丹’,关键时刻可吊住性命,并且全部出自药王之手,品质上乘,价值想必你清楚。再加上这些银票,够了吗?” 回春续命丹虽比不上之前卖给孟婆的上品破障丹,可沈青梧根据孟婆之前开的价估算,这五颗的价值也绝对超过两万一千五百两了。 那管事接过玉瓶,倒出丹药来全部都仔细检查过够,眼中顿时露出震惊和欣喜之色,连忙点头哈腰:“足够了,多谢无相阁下。” 看到姐姐宁愿拿出珍贵的丹药也不愿接受自己的钱,顾九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乖巧无害的笑容。 挑选完毕,看着身后这八十多名神情惶惑的奴隶,沈青梧不禁蹙眉。如此庞大的队伍,她实在不便亲自带着招摇过市,目标太大,容易惹人注目。 顾九卿仿佛看穿了她的顾虑,主动开口道:“姐姐放心,这些人我会安排妥当,明日一早妥当送到。”他压低声音,“姐姐放心,他们绝对不会透露你是无相阁下的身份。” 沈青梧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有劳你了,小九。” “能帮到姐姐就好。”顾九卿笑容灿烂。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勇毅侯府门外便来了一个穿着体面、笑容可掬的人牙子,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穿戴一新的八十人。 这些人衣着干净整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与昨日在驯奴坊那副凄惨模样判若两人。 那人牙子敲开侯府大门,对着前来应门的赤影躬身笑道:“这位姑娘,小的受贵府大小姐所托,前来送一批下人。这是契书,请您过目。” 赤影早已得到沈青梧的吩咐,接过契书略一查看,便侧身让开:“进来吧。” 街上的人都看着,都知晓沈大小姐从人牙子手里买了这么多奴隶。 八十人安静有序地进入侯府,在院中站定。他们低眉顺眼,姿态恭谨。 沈青梧站在他们面前,神色柔和。 “既然来了侯府,以往种种,皆成过往。你们在这里只需要守好侯府,衷心于我。” 规矩,鬼市比她教得更好,她无需强调。 “谨遵大小姐吩咐!” ------------ 第一卷 第117章 到达北境 沈青梧看着眼前这些虽然恭敬却难掩惶惑的新仆从,心中明了他们在鬼市定然身无长物。她转身对赤影微微颔首。 赤影会意,立刻抬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当众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钱。她按照沈青梧事先的吩咐,开始给这八十人逐一发放,声音清晰地说道:“大小姐体恤你们初来,这是预支的三个月的例钱。大小姐说了,你们初来乍到,想必缺东少西,有什么需要、喜欢的,可自行添置。往后在侯府,只需尽心做事,看守好府邸,大小姐绝不会亏待诸位。” 奴隶们愣愣地接过那分量不轻的银钱,感受着掌心沉甸甸的重量,一个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在鬼市,早已习惯了被压榨、被剥夺,何曾想过刚到一个新地方,非但没有立下马威,反而先拿到了实实在在的银钱,还被允许自行花费? 一种微妙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如同细小的火苗,在那一双双原本麻木的眼睛里悄悄点燃。他们紧紧攥着手里的钱,仿佛攥住了某种真实的东西,一种真正脱离了那个炼狱、即将开始新生活的感觉,缓缓涌上心头。 “多谢大小姐恩典!”不知是谁先带头,众人纷纷躬身,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 就在这时,周震洪亮的声音从府门外传来:“大小姐,车马行装都已备妥,可以出发了!” 沈青梧最后看了一眼这偌大的侯府和院中的众人,对赤影和药王点了点头,转身利落地走向府门外。 一辆坚固的马车和几匹驮着行李的驮马已在门外等候,武师父早就坐在马车里等着了,沈青梧与药王先后登上马车,赤影则一身劲装翻身上马,周震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启动,向着城门方向驶去。 京城城门不远处,一座茶楼的雅间窗口,一道玄色身影临窗而立,深邃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支渐行渐远的车队,直至车队变成模糊的小点,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正是夜宸。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肃立的青锋,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毫无表情,内心却早已翻腾不已: 主子明明收到消息,知道沈大小姐今日离京,天没亮就拉我到这里守着。 看了这么久,连面都不露一下。 明明在意得很,偏要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架势。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追姑娘要是都像您这样,怕是得打一辈子光棍。 夜宸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平时话少冷面的手下心理活动这么丰富。 “走吧。”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京城这边,也该清理一下了。” 他率先走出雅间,玄色衣袍在晨风中拂动。 他不是感受不到沈青梧的顾虑,也知道她有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的情况他说什么也无用,那就在她回来之前平息皇城里的暗潮涌动吧。 车队一路向北,跋涉七日,沿途并未遇到什么波折,顺利抵达了北境的地界。 越往北,空气越发干燥凛冽,放眼望去,是无垠的旷野和远处连绵的山脉,风中也带上了一丝边关特有的肃杀之气。 毕竟是私自离开北境回京,周震是偷偷走的,也得偷偷回来。 他对着马车内道:“实在委屈大小姐了,实在是现在的那个赵将军老找我茬,我这事儿又实在违反军令……” 周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没法带大小姐从驻军大营的正门正大光明的进去,感觉挺对不起大小姐的。 马车内传出温柔的声音:“周叔叔为我违反军令,青梧会铭记一辈子。” 一句话,让周震的愧疚感顿时丧失大半。大小姐的体恤实在让他感动。 周震在北境待了将近十年,对这里地形布防等了如指掌,引领着马车,绕向一处隐蔽的山谷入口。 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可以直通烈风军日常操练的后山区域。虽然也有人把手,可都是他烈风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临走前就打好招呼了。 一想到烈风军们即将见到大小姐,他心里就止不住激动,快马加鞭地朝着后山入口去。 他在马背上,远远看见守着这里的兄弟给他打开了门,更是双脚狠狠踹向马腹。 “兄弟们,我回……”他走近一看发现不对劲,这俩是赵铁山的人! 来不及撤退,两侧山坡上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数十名手持长枪、甲胄鲜明的士兵骤然现身,锋利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齐齐对准了周震和马车! 见状赤影一个飞身落到马车前做出保护动作:“大小姐小心!” 周震则拉紧缰绳,阴沉着脸看向冒出来的人。 只见士兵中间分开一条路,一名身着将军盔甲、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他身形高大,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皇帝亲封的现任北境大将军——赵铁山。 赵铁山目光冰冷地扫过周震,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大喊:“周震!你身为副将,无令擅离职守,私自离开北境多日,按军律,视同逃兵!来人啊,给本将军把他拿下!”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立刻挺枪上前,就要将周震拘捕。 周震脸色一变,他走之前特意把赵铁山支走了,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竟还在此处设了埋伏。 他握紧了拳头,沉声道:“赵将军!末将离营自有缘由,也已向陛下陈情,陛下已……” “别说那些没用的,逃兵就是逃兵。”赵铁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凌厉,“给我拿下!”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马车帘子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沈青梧从容地探出身来。连日赶路让她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却依旧清澈镇定。 “我竟不知,我大晟国的兵器,何时对准自己人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赵铁山目光转向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们这种将士难得见到女子,更别说是如此貌美的女子,立即色心大起:“周副将这是怕我怪罪你,特意寻来献给我的美人儿吗?” ------------ 第一卷 第118章 我乃沈文志之女沈青梧 赵铁山那充满侮辱性的话和色眯眯的眼神,在一瞬间激怒了周震和赤影。 “放肆!”周震目眦欲裂,怒吼一声,猛地从马背上跃起,一拳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直轰赵铁山面门。 他竟敢如此亵渎大小姐! 赤影亦是俏脸含霜,眼中杀机毕现,短剑出鞘,身法如鬼魅般欺近,直刺赵铁山肋下要害! 赵铁山没料到这两人反应如此激烈,仓促间举臂格挡周震的重拳,同时侧身闪避赤影的短剑。 他身为北境大将军,修为和武功自是不弱,甚至比周震还要强一些。但周震含怒出手,力道刚猛,赤影身法刁钻,两人配合默契,竟一时将他逼得手忙脚乱。 “还愣着干什么?拿下他们!”赵铁山一边抵挡,一边朝周围的士兵怒吼。 那些士兵见状,立刻挺枪想要上前助战。 然而,就在他们脚步刚动的瞬间—— 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猛地从马车内席卷而出! 这股气息冰冷而强大,带着玄境强者独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精准地笼罩在每一个试图动弹的士兵身上。 “扑通!扑通!”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那数十名精锐士兵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便齐齐脸色一白,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跪倒、趴伏在地,连手中的长枪都握不住,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他们惊恐地挣扎着,却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连抬头都变得无比困难。 玄境强者?马车内竟然有一位玄境强者! 赵铁山感受到这股可怕的气息,心神剧震,招式瞬间出现了破绽。 “好机会!”周震抓住时机,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赵铁山格挡的手臂上,将其震得门户大开。 赤影如影随形,短剑的剑柄精准地敲在他的膝弯处。 “呃啊!”赵铁山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被周震死死按着,狼狈不堪地跪倒在了马车前,正对着刚刚走下马车的沈青梧。 沈青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周震怒喝道:“赵铁山,赶紧向大小姐赔罪!” 赵铁山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奋力挣扎,面目扭曲地嘶吼:“周震!你敢如此对本将军!你们这是造反!是谋逆!本将军定要上奏陛下,将你们……” “啪!” 他话音未落,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沈青梧收回手,用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看着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的赵铁山,声音冷淡如冰: “赵将军的脑子实在不太清醒,我来帮你醒醒神。” 赵铁山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青梧,他堂堂北境大将军,竟被一个女子当众掌掴。 沈青梧却不再看他,对周震和赤影吩咐道:“把他绑了,堵上嘴,扔到马背上。” “是,大小姐!”周震和赤影立刻动手,不顾赵铁山的挣扎怒骂,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又撕下他一块衣襟塞住了他的嘴。 沈青梧目光扫过那些依旧被武师父威压镇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士兵,然后重新登上马车,声音清晰地传出:“周叔叔,我们走。这次,从正门进去。” 北境的形式和京城不一样,在这里她继续扮演娇滴滴的病弱女子可没几个人会怜惜。 她必须狠,必须强,必须硬。 “是!”周震洪声应道,牵起驮着不断挣扎的赵铁山的马匹,昂首挺胸,引领着马车,朝着北境驻军大营的正门方向行去。 他心里那叫一个爽!痛快! 马车驶离后,那如同山岳般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趴伏在地的士兵们这才感觉浑身一轻,挣扎着爬起身,一个个面色惨白,心有余悸。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快,快回去报信!”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群士兵也顾不上捡拾地上的兵器,连滚带爬地抄近路,发疯似的朝着大营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沈青梧一行已抵达驻军大营正门。 把守正门的正是烈风军的士兵。他们远远就看到周震回来了,正欲兴奋地迎上前,却猛地瞥见周震马后还驮着一个被捆成粽子、嘴里塞着布团、正在拼命挣扎的人,仔细一看,那不是整天找他们麻烦的赵铁山赵大将军吗? 几个守门士兵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他们二话不说,立刻搬开拒马,肃立行礼,目光崇敬地目送周震和马车入营,心中暗爽:周将军威武,这是干了他们一直想干却没敢干的事儿。 赵铁山则一直扭动身子,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地“呜呜呜——”,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此时只要和赵铁山对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骂得很脏。 然而,马车刚进入大营没多远,就被一队约莫百人的士兵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 周震脸色一沉,勒住马缰,对着马车内低声道:“大小姐,赵铁山来北境时,从京畿大营带了一千亲兵过来。这些就是他的人。” 他咬了咬后槽牙,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一直想把我们烈风军拆分,和他这一千人混编,而且他对烈风军处处打压,克扣粮饷,抢占军功……可他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我……我没办法。” 沈青梧在马车内静静听着,心中明了。 这不仅仅是赵铁山的个人行为,更是皇帝对功高震主的烈风军的忌惮与制衡,是想要彻底掌控这支铁军的手段。 就在对面那一千亲兵叫嚣着“放下赵将军”,并缓缓围拢过来之时—— 马车帘幕微动,沈青梧从容地走了出来。 几乎在她现身的同时,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磅礴的玄境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再次以马车为中心扩散开来。 武师父虽未露面,但这股强大的气息已足以震慑全场。 正准备上前拿人的赵家亲兵们,瞬间感到呼吸一窒,脚步像是陷入了泥沼,动作变得迟缓沉重,脸上纷纷露出惊惧之色,不敢再轻举妄动。 玄境强者,整个大晟国内绝不会超过五十人。 沈青梧足尖在车辕上轻轻一点,身姿轻盈地跃上了马车顶部。 她立于高处,素衣在边塞的风中猎猎作响,清瘦的身影落在所有人眼中。 她高举手中那枚代表着勇毅侯府嫡女身份的莹润玉玦,运起内力,清越的声音如同凤鸣,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甚至传向了更远的营帐: “我乃,沈文志之女,沈青梧!” ------------ 第一卷 第119章 谁威胁谁还不一定呢 清越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偌大的校场上空炸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整个军营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边塞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立于马车顶端的女子身上。 沈文志之女?! 就是那个他们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因将军常常提及,所以众人都知晓她自小体弱多病,甚至还知道她儿时的趣事。 北境无趣,士兵们都爱听沈大将军讲他那可爱的女儿。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着这气势简直颇得沈大将军亲传。 连被捆在马背上、拼命挣扎的赵铁山也瞬间僵住,忘记了扭动,一双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沈文志之女? “末将周震,参见大小姐!” 短暂的寂静被周震洪亮激动的声音打破。他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朝着沈青梧的方向,抱拳行礼,姿态恭敬无比。 这声“大小姐”和这一跪,仿佛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 “哗啦啦!” 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在场所有烈风军,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参见大小姐!” “参见大小姐!!” 一声声呼喊,起初还有些参差,但很快便汇聚成整齐划一、声震云霄的洪流,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崇敬,响彻整个北境军营! 那是发自内心的跪拜,是对他们已故主帅血脉的天然认同与拥护。 与烈风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铁山带来的那一千亲兵。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主将被擒,对方身份特殊,又有玄境强者坐镇,他们一时间完全乱了方寸。 这一刻,所有烈风军的士兵,看着那个站在高处、手持玉玦的身影,心中都涌起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和委屈。 仿佛长久以来被压制、被排挤的憋闷,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终于有人来为他们撑腰了。 沈青梧感受着下方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和一道道炙热的目光,心中亦是激荡。 这样,都是和她父兄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声浪平息,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晰:“周震将军此次回京,乃是奉我之命。”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绸卷,缓缓展开——是离京前她请求皇帝亲笔所书、加盖玉玺的圣旨。 她运足内力,将圣旨上的内容一字一句,清晰地念了出来,尤其是关于“周震忠心可嘉,擅离职守之罪可免,望其返回北境后,继续为国效力”的部分,念得格外铿锵有力。 圣旨念罢,整个校场再次沸腾! “陛下圣明!” “周将军无罪!” 烈风军的欢呼声比刚才更加热烈。 沈青梧收起圣旨,目光扫过那些面色难看、士气低落的赵家亲兵,最后落在被捆成粽子、面如死灰的赵铁山身上。 “赵将军还要抓周副将吗?” 沈青梧收起圣旨,目光如冰,直射向马背上狼狈不堪的赵铁山,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赵将军,如今圣旨在此,你还要抓周副将吗?” 赵铁山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脸色憋得通红。周震上前,粗鲁地扯掉他嘴里的布团。 赵铁山大口喘着气,眼神怨毒地瞪着沈青梧,但圣旨在前,众目睽睽之下,他再狂妄也不敢公然抗旨。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既然……陛下有旨,周震自然……无罪。” 他话锋一转,试图找回场子,语气重新变得强硬,带着居高临下的威胁:“不过,沈大小姐,本将军乃陛下亲封的北境大将军,更是已故德太妃的亲侄,正经的皇亲国戚。你如此折辱朝廷命官、羞辱皇亲,捆绑示众,简直是无法无天!还不快将本将军恭恭敬敬地放下,磕头赔罪?否则……” “本将军定要上奏太后与宗正寺,治你一个大不敬、藐视皇族之罪。届时,莫说你一个无父无兄的侯府孤女,便是你沈家列祖列宗的脸面,也要被你丢尽了!” 他刻意抬高了“德太妃亲侄”的身份,德太妃虽已故去,但在宗室中仍有影响力。赵铁山认定,搬出这层皇亲身份,足以震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而此言一出,周围的烈风军士兵们个个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尤其听他提及大小姐死去的父兄。 他们自己一直被赵铁山欺负,他们忍了,可不能容忍他这么欺负大小姐! 沈大将军和两个少将军都最疼大小姐了,他们都不在了,那他们就得护着大小姐。 烈风军们就像护崽的野兽似的蠢蠢欲动。 然而,沈青梧却只是微微挑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赵将军好大的官威。”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不过,在担心我的罪名之前,赵将军不妨先想想自己在京城的家人。”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赵铁山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 “赵将军的确是皇亲国戚不错,可你三年不在京恐怕不知道,你的嫡长子赵康,在赌坊欠下十万两巨债,是上个月将军夫人变卖了嫁妆才勉强填补。将军的幼女赵莹,似乎与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走得很近,可惜侍郎夫人好像并不太满意这桩婚事……” “哦对了,你好像还有个小儿子今年去了国子监就读,我见过,很是懂礼貌呢。” 沈青梧每说一句,赵铁山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看着她脸上的笑,却觉得渗人。 沈青梧,这是在威胁他。 这些话就是在告诉他,她对他家和他家人了如指掌,不仅手中握着他家的把柄,还随时都能对他孩子下毒手! 然而赵铁山不知晓,沈青梧根本没见过他小儿子,这些都不过是她临行前打听来的罢了。 既然选择来北境,她自然不会一点准备都不做。毕竟她的确想趁着此行得到烈风军的认可。 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她想她已经办到了。 刚才烈风军们向她下跪时,沈青梧差点难掩激动红了眼眶,虽然素未谋面,可她看着这些烈风军只觉得亲近。 沈青梧看着他瞬间萎靡的样子,知道敲打已经到位。她不再看他,转向周震,淡淡吩咐:“周叔叔,把赵将军请下来吧,找个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冷静一下。” “是,大小姐!”周震朗声应道,转身给赵铁山松绑。 赵铁山从马背上下来时还踉跄了一下,哪里还有刚才冲天的嚣张气焰? 烈风军们看向大小姐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大小姐一来就威慑住了赵将军,不愧是他们的大小姐! ------------ 第一卷 第120章 回家喽 看着赵铁山这样的人周震也感觉大小姐给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但很快,周震就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他连忙走到沈青梧身边,伸手把大小姐扶下来,担忧道:“大小姐,您一路辛苦了,身子可还受得住?这里条件简陋,比不得京城,末将先带您和两位前辈去安置歇息。” 他心中愧疚,大小姐金枝玉叶,却要在这苦寒的边塞,住他们这些糙汉子待的地方。 沈青梧微微一笑:“周叔叔不必担心,我觉得这里挺好。”边塞军营特有的粗犷和开阔,反而让她觉得比京城的侯府更自在。 周震见她面色尚可,但还是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大小姐,您的身体……大将军不是说……”他记得大小姐是病弱之身,方才那般运功扬声,又经历对峙,他真怕她是强撑着。 沈青梧明白他的担忧,环顾四周,然后缓缓伸出手掌,一股精纯温和却不容小觑的内力自她掌心涌出,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稳定的气旋。 这个角度只有周震一个人能看到。 周震瞳孔骤缩,嘴巴微微张开,震惊地看着那团气旋,又猛地抬头看向沈青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大、大小姐……您……您这……” 沈青梧小声说:“在京城那些都是装的。”她收起内力,语气平静,“不过到了这里,便不必再装了。” 她也准备从这里回京之后,也身负内力回去。不过还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周震听罢,虎目瞬间泛红,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好……好!太好了!将军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他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喜悦和激动,只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挪开了一角。 旁边的赤影见状,忍不住抿嘴轻笑,揶揄道:“周将军,您再这么激动下去,眼泪都要把地砸出坑了。不是说带大小姐去安置吗?” 周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睛,憨厚地笑了:“对,对,先安置,先安置。”可他一想到营房里那简陋的土炕、粗制的桌椅,又觉得实在委屈了大小姐和两位前辈,眉头又皱了起来。 把他们带到让人腾出来的几间相邻的营房后,周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匆匆跑走了:“大小姐稍等,末将去去就来!” 沈青梧不明所以,看着营房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基本的桌椅和硬板床,带着军营特有的粗粝气息。 沈青梧,赤影以及两位师父都不觉得有什么,一人选了一间就各自进去休整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沈青梧推门一看,不由愣住了。 只见周震带着一大群烈风军的士兵,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他们扛着显然是刚从附近村镇买来的、散发着新木头香气的四份床榻、桌椅进来,动作麻利地将他们原本简陋的家具替换掉。 尤其沈青梧的房间,变化最大。 硬板床换成了铺着厚实被褥的柔软新床,地上铺上了颜色鲜亮、质地厚实的地毯,靠墙立起了崭新的衣柜和梳妆台。梳妆台上,甚至已经摆放好了几盒胭脂、几支样式简单的银簪和一把崭新的牛角梳。 更让她惊讶的是,不断有士兵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将一些东西放在门口或窗台——有用彩色石头串成的手链,有不知从哪儿采来的、插在陶罐里依然带着露水的野花,甚至还有一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可以清晰照人的小铜镜……东西都不贵重,却看得出是这些汉子们能想到的、觉得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笨拙却真挚。 周震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大小姐,仓促之间,只能置办这些了,您先将就着。这胭脂水粉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颜色,就随便买了点……兄弟们……兄弟们也是一片心意。”他指了指那些小玩意儿。 沈青梧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房间,再看着窗外那些忙得满头大汗、却不时偷偷朝她这边看一眼、眼神里带着憨厚笑容的士兵们,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间。 这里或许简陋,或许艰苦,但这里,有真心待她、将她视作家人般呵护的“家人”。 她转头对周震和门口的士兵们,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明媚的笑容: “这里很好,比我预想的,要好上千百倍。青梧谢过各位……” 沈青梧真心实意地朝着众人微微欠身行礼,周震和士兵们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后退,一个个手足无措,受宠若惊。 “使不得使不得!” “大小姐折煞我们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看着他们憨厚慌乱的样子,沈青梧笑意更深。 周震连忙招呼着士兵们退出房间,好让大小姐和两位前辈好好休息。士兵们一步三回头,脸上都带着满足又兴奋的笑容,刚离开院子,就忍不住互相激动地低声交谈起来: “听见没?大小姐说‘谢过各位’!还朝我们行礼!” “大小姐一点架子都没有,笑起来真好看。”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咱们大将军的闺女,能差吗?” “屋子布置得还行吧?那胭脂颜色也不知道大小姐喜不喜欢……” “我看大小姐喜欢得很!没看她都笑了吗?” “走走走,赶紧告诉其他人去!大小姐人美心善,一点不娇气!” 众人欢喜雀跃地散去,恨不得将这份喜悦分享给营中每一个烈风军的兄弟。 大小姐的到来,不仅为他们撑了腰,她那平和亲切的态度,更让他们感受到了久违的、如同家人般的温暖。 然而,与这片欢腾气氛格格不入的,是被暂时看管在另一处独立营房内的赵铁山。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砰!” 他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坚硬的桌面上顿时出现数道裂痕,木屑纷飞。 “沈青梧……”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阴鸷和不甘。 一个病弱的侯府孤女,竟然敢当众掌掴他,还拿捏他的家人,如今更是在他的地盘上,被这群泥腿子捧上了天! 他回想起方才校场上,沈青梧那看似平静却暗藏锋芒的眼神,那运功扬声的内力……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疑虑。 她真的如传闻中那般病弱吗?可就算她有点武功底子又如何?一个养在深闺、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能受得了北境这苦寒之地?能适应得了军营的粗粝生活? 赵铁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神阴冷。 “哼,沈青梧……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这娇贵的身子骨,能在北境这风沙里挺多久!” ------------ 第一卷 第121章 小手段不足为惧 赵铁山心中的怨恨如同毒草般疯长,他绝不甘心就此被一个黄毛丫头压制。 明面上他暂时受制,不敢妄动,但暗地里,他开始利用自己尚存的权势和对军营的熟悉,不动声色地给沈青梧使起了绊子。 他倒要看看,这位“大小姐”能在这里舒坦几天! 民以食为天,士兵们每日三餐也很重要。而赵铁山三年前刚来就让他的人掌控了全军的伙食。 以至于晚上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也是赵铁山的人给她送的饭菜。 结果刚到沈青梧放门口,就被一个老头拦了下来。他只一眼就看出这根本就是用放馊了的饭菜做的。 那士兵不认识药王,被他拦下来,态度还无比傲慢:“军营里只有这些,爱吃不吃。” 药王冷哼一声,接过饭菜来,下一秒就把这些往士兵嘴里塞。而士兵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这老头儿,好像一碰到他,他的身体就又麻又软不听使唤了。 那士兵剧烈咳嗽,药王可不管他,硬生生把所有饭菜都塞进了他嘴里,然后让他带自己去后厨。 士兵被他吓傻了,稀里糊涂的竟然就带他去了。 北境条件是不太好,可食物并不短缺,尤其这边牧民多,连士兵们自己都养了许多用来吃的家禽牲畜。 药王看着后厨新鲜丰盛的食材,当着众人的面,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药粉,轻轻洒在了一口正炖着肉的大锅边沿。 那药粉无色无味,但凡是懂行的厨子都脸色大变——那是能让整锅食物瞬间变得奇苦无比的“黄连精”! 药王笑眯眯地对管事的说:“老夫和徒弟们胃口好,劳烦多备些热乎干净的吃食。若下次再送些不干净、不热乎的东西来……”他指了指那口锅,“老夫这里有趣的方子还多得很。” “我们吃不上,那大家都别吃。” 片刻后,干净热乎的饭食就被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沈青梧的房间里。 得知此事,赵铁山是又气又憋屈。次日又让手下在水上动手脚。 北境干燥缺水,每日的清水供应本是定额。赵铁山便让人在分配时,直接用有裂缝的水桶送,等抬到的时候,水已经所剩无几。 水桶送到时,正好被晨起练功的武师父看见。 那送水的看见这人是个残废,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挑衅的把水桶放远:“水送到了,有本事就过来拿啊,哈哈哈……呃!” 士兵一掌被击飞出去数十米远,撞到一棵大树才被迫停下,整个五脏六腑几乎都破裂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残废就是玄境强者! 武师父用内力支撑,整个身体飘起来,掠过那已经动弹不得的士兵时,好心地补了一掌,送他去了西天。 她直接找到了负责分配水井的赵铁山亲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当着他的面,单手将一块用来压井绳的、足有百斤重的青石碾子,像捏豆腐一样轻松捏成了粉末。 然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石粉,淡淡地说:“井绳好像不太结实,下次打水小心点,别掉下去。” 那亲信吓得魂飞魄散,立即亲自把最清澈充足的水,亲自送到了沈青梧院里,再也不敢耍手段。 见这招也不起作用,赵铁山指使手下,夜里在沈青梧住处附近故意大声喧哗、操练。 结果,第一个晚上,那些喧哗的士兵第二天就集体“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乏力,军医看了都查不出原因。 第二个晚上,试图操练制造噪音的小队,刚集合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武师父“指点”了一番拳脚,美其名曰“夜训”。半个时辰后,这群人个个鼻青脸肿,浑身酸疼地躺回了营房,再也不敢靠近那片区域。 几次三番下来,赵铁山暗中使出的手段,连沈青梧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她身边两位深不可测的师父悄无声息地化解于无形,反而让他自己折损了些人手,闹了笑话。 周震和烈风军们也都察觉到了赵将军的小动作,可他们根本都没来得及出手。不过看着赵铁山一次次吃瘪,他们心里痛快。 而沈青梧对此并非毫无察觉,她接连几日都闭门不出,在查阅三年前北境的旧档,查找天机傀儡丹和三年前之战的线索。 她住在被精心布置过的房间里,吃着热乎的饭菜,用着充足的清水,夜里安睡无扰。北境的苦寒和粗糙,似乎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困扰,反而让她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被阳光轻抚后的健康色泽。 赵铁山在自己的营房里,听着手下回报又一次失败的“小动作”,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他意识到沈青梧带来的两个家伙,都不是好惹的。而且他也没想到沈青梧竟然能在北境坚持这么多天。 “沈青梧……”他咬牙切齿,却又感到一阵无力。看来,想用这些小麻烦逼走她,是行不通了。 三日后,沈青梧终于将周震为她收集来的、关于三年前黑风峡之战前后北境的所有旧档、军报、乃至一些不起眼的边民记录都翻阅完毕。 虽然官方记录语焉不详,漏洞百出,但她结合周震的口述和这些零碎信息,心中已然锁定了几个需要进一步查证的关键点。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去找周震,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接下来的计划与他商议。 刚带着赤影走出自己暂住的房间,没走多远,便听到前方校场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其中夹杂着赵铁山那熟悉的、刻意拔高的呵斥。 沈青梧眉头微蹙,脚步一转,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校场边缘,一群烈风军的士兵正围着一个倾倒的运水车,水洒了一地,浸湿了沙土。 赵铁山带着几名亲兵,正趾高气扬地站在对面,指着为首一名年轻的烈风军队长破口大骂: “废物,连辆水车都拉不稳!洒了这么多水,你知道北境的水有多金贵吗?这是严重的玩忽职守,浪费军资!按军律,当杖责二十,扣发本月粮饷!” 那年轻队长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辩解:“赵将军,不是我们没拉稳!是这水车的轮轴突然断了。我们检查过,断口很新,像是被人……” “放肆!”赵铁山厉声打断,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轮轴断了?那更是你们平日疏于检修,还敢攀诬他人?看来二十军棍是打不醒你,来人啊,给本将军拉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他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就要去拿那名队长。 周围的烈风军士兵们纷纷上前一步,怒目而视,将队长护在身后。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赵将军好大的威风。”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嘈杂。 ------------ 第一卷 第122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青梧缓步走来,素色的衣裙在风中轻拂,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落在赵铁山身上。 赵铁山见到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努力维持着将军的威严:“沈大小姐,此乃军营事务,按律处置玩忽职守的兵卒,乃是本将军分内之责。” 沈青梧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那辆倾倒的水车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断裂的车轴。断口整齐,确实是新痕,而且边缘……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不像是自然磨损或突然受力断裂。 她心中了然,这恐怕又是赵铁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找借口惩罚烈风军,打击他们的士气。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赵铁山,语气依旧平静:“赵将军说的是,军律森严,玩忽职守自当惩处。” 赵铁山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附和自己。 甚至烈风军们听到这话都有些失落。 但沈青梧话锋一转:“不过,凡事讲究证据确凿。这车轴断裂得蹊跷,依我看,倒像是被人用利器事先割损了大半,只留一丝相连,稍一受力便会断开。” 她目光扫过赵铁山身后一个眼神闪烁的亲兵:“赵将军治军严谨,想必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不如将今日所有接触过这辆水车的人,包括将军您的亲兵,都一并查问,验看他们身上是否携带利器,并与断口匹配,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受罚的人心服口服,让其他将士引以为戒,赵将军以为如何?” 她这话一出,赵铁山脸色微变。他身后的那名亲兵更是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 那烈风军队长和周围的士兵们则眼睛一亮,感激又敬佩地看向沈青梧。 沈青梧这是将了赵铁山一军。若真查起来,他指使亲兵做手脚的事情很可能暴露;若不查,他刚才那番义正言辞的处罚就显得毫无道理,甚至像是刻意针对。 赵铁山骑虎难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瞪着沈青梧,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本将军事务繁忙,没空在此小事上纠缠,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我们走!” 他狠狠地瞪了那年轻队长一眼,又忌惮地瞥了沈青梧一眼,带着亲兵灰溜溜地快步离去,背影颇有几分狼狈。 “多谢大小姐!”年轻队长和周围的烈风军士兵们齐声向沈青梧道谢,说罢又叹气,“类似的事总会发生,我们都知道是赵将军故意找茬,但也没办法。” 沈青梧微微颔首,目光却追随着赵铁山离去的方向,眼神微冷。 “放心,我不会让他嚣张太久了。我会替父兄守护烈风军。” 烈风军听到这话都心里一暖,可他们都知道赵将军的势力,只当大小姐这是随口一说。 大小姐能有这种想法他们就已经很开心了。 沈青梧却并非说说而已。她安抚了众人几句,便径直去找周震。 周震正在营房中查看防务图,见沈青梧进来,连忙起身:“大小姐,您找我?可是查阅旧档有所发现?” 沈青梧点头,神色凝重:“周叔叔,旧档中关于黑风峡之战的记录语焉不详,但结合你所说,还有我注意到当时边境几个蛮族部落的异常动向……我怀疑,真相的关键,或许不在我们这边,而在蛮族内部。至少,那里应该有知晓内情、或者残留线索的人。” 周震闻言,眉头紧锁:“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去蛮族领地一趟。”沈青梧直接说道。 “什么?!”周震大惊失色,豁然站起,“不可!大小姐,这太危险了!蛮族之地环境险恶,各部族规矩森严,对外族人极其排斥,尤其是大晟人。他们视我们为仇敌,一旦被发现身份,绝无生还可能!” 沈青梧语气坚定:“正大光明地去自然不行。但若我和赤影……扮作蛮族人呢?” “扮作蛮族人?”周震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沈青梧清丽纤弱的身形和略显苍白的肌肤,苦笑摇头,“大小姐,这……谈何容易。蛮族人长相、体格、口音、习俗都与我们相差甚远。” “事在人为。”沈青梧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师父那里有改变肤色、调整骨骼细微轮廓的药物,虽不能变得完全一样,但配合特制的油彩绘制图腾,足以混淆视听。至于体格……”她微微一笑,“蛮族中也有相对瘦小的部族成员,并非个个都是巨汉。我们可以伪装成来自偏远小部落、前来大部落交易或寻亲的姐妹,这样不易引人注目。” 她继续分析:“口音和习俗需要突击学习,但这几日我翻阅资料,也了解了一些蛮族通用语和基本礼节。赤影学习能力强,我们可以互相掩护。最关键的是——我们要找到对蛮族内部情况熟悉,并且可能对三年前之事有所了解,甚至对现任蛮族统治不满的人。” 周震听她思路清晰,计划周详,知道她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但他心中的担忧丝毫未减:“就算外形口音能蒙混过关,蛮族内部部落林立,关系复杂,你们人生地不熟,如何寻找线索?又如何保证安全?” “这就需要周叔叔你的帮助了。”沈青梧看着他,“你在北境多年,与蛮族打交道最多。据你所知,蛮族内部,可有与主流势力不合的部落?哪怕只是一点风声也好。” 周震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良久,他眼睛微微一亮:“倒是有个传闻……蛮族王庭之下,有几个中等部落对现任大汗的某些政策不满,特别是关于与……与大晟某些私下交易的传闻,让他们觉得玷污了先祖勇武荣耀。其中,有一个叫灰鹰部的部落,其老首领的儿子,据说在三年前黑风峡之战后不久,便离奇暴毙,死状诡异。老首领曾公开质疑大汗,之后便受到打压,部落日渐式微,迁到了更偏远的草场。”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我们曾在边境抓获过几个蛮族探子,其中有一个,似乎对王庭颇为怨恨,暗示过知道一些肮脏的秘密,想用情报换命。但那家伙狡猾得很,说话半真半假,后来趁乱逃了,不知生死。” 沈青梧眼中精光一闪:“灰鹰部……心怀怨恨的逃犯……这些都是线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试。” 她看向周震,语气不容置疑:“周叔叔,我们需要详细的蛮族领地地图,特别是灰鹰部可能活动的区域。还有,尽量收集关于蛮族内部服饰、饰品、交易物品、近期各部落动向的所有信息。我和赤影需要尽快准备好一切。” 周震看着沈青梧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这位大小姐,骨子里流淌着和她父兄一样敢于冒险、为求真相不畏艰险的血液。他重重叹了口气,抱拳道:“末将……遵命!定当全力协助大小姐!但请大小姐务必答应末将,万事以安全为重,若有不对,立即撤回。末将会在边境安排接应人手,随时策应!” “好。”沈青梧点头,心中开始飞速盘算起伪装的每一个细节。 ------------ 第一卷 第123章 我要娶你 沈青梧把计划告诉了药师父和武师父,药王很快就调配出了能暂时改变肤色至古铜偏红、并能细微调整面部骨骼线条的药膏。 不过药膏的时效只有七天。 而沈青梧和赤影用了两天时间,快速学习蛮族通用语的基本对话和简单礼节。 随后沈青梧一行四人,便以“在京尚有要事”为由,向周震辞行,离开了北境大营。 赵铁山得知,心中暗喜,只道这娇小姐终于吃不了苦,灰溜溜地走了。 以后这北境,还是他说了算! 殊不知他们离开营地后兵分两路,药王和武师父藏到了边境的村落,准备随时接应。 武师父给沈青梧准备了信号弹,如果有危机情况她也能立即赶过去救人。 沈青梧和赤影用了药膏后,则直接穿着大晟国平民女子的服饰进入了蛮族的生活区域。 虽说蛮族和大晟国敌对,可这三年来没有冲突,双方也经常会到双方的地界交易的,所以她们进入并不困难。 不过以她们现在的样子想要再深入就难了。虽然在来之前沈青梧想要接近灰鹰部残部,可她仔细分析了周震提供的关于蛮族各部落的信息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黑狼部上。 黑狼部是草原上实力雄厚、消息灵通的大部落,更重要的是,在野蛮的蛮族,其首领的三子乌格,则以心善闻名。 沈青梧准备以他为突破点。 根据周震提供的信息,沈青梧和赤影来到了黑狼部传统狩猎区域边缘活动。 她狠心用石头在小腿出弄出擦伤,再扭断脚踝,然后让小灰去吸引只狐狸兔子什么的过来。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一队黑狼部的骑兵追着一只狐狸过,为首的正是乌格。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水边、似乎因马蹄声而受惊抬头望来的沈青梧。 四目相对的瞬间。乌格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草原上的雄鹰猛地抓了一下。 虽然穿着大晟国的服饰,可这两位女子的肤色却是他们蛮族特有的古铜色肌肤。 而坐在地上那位,一双眼睛却清澈得像雪山融水,眼眸中那却惊鹿般的惶惑,更是直接撞进他心里。 见她害怕,乌格抬手让手下停在原地,而他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怎么会在这里?”乌格用蛮族语问,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天鹅般的姑娘。 赤影按照事先演练好的,用带着生硬口音的蛮族语,怯生生地回答:“我们姐妹在几年前战乱时,和阿娘就轮到了大晟国那边去。上个月阿娘病逝,让我们回蛮族的灰鹰部来找舅舅。但是我们只有舅舅的名字,其他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俩钱花光了,没地方去,姐姐又不慎摔倒歪了脚。” 赤影的话语带着无助和哽咽。 乌格听得眉头紧锁,再看沈青梧那忍痛低眉的模样,心中保护欲大涨。灰鹰部?那个已经没落、迁徙到偏远之地的小部落?就凭这两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找得到?更何况姐姐还受了伤。 他当即蹲下身,不顾沈青梧轻微的瑟缩,仔细查看了她的脚踝,确实是扭伤了。 他抬头,看着沈青梧那双蓄着泪光、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别怕,我是黑狼部的乌格。你这伤需要医治,灰鹰部离这里很远,你们这样去不了。” 他站起身,语气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爽直和不容拒绝:“跟我回黑狼部吧。我们部落有最好的巫医,先治好你的伤。至于找你们舅舅的事,包在我身上!黑狼部是草原上消息最灵通的部落,我乌格说到做到,一定帮你们找到亲人!” 说罢,他根本不给沈青梧拒绝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动作却稳健有力。 沈青梧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乌格,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将沈青梧轻轻放在自己那匹高大骏马的马背上,让她侧坐着,靠在自己身前,用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确保她不会摔下去。 “上马,跟上。”他对赤影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另一匹马,自有士兵将赤影扶上马背。 乌格翻身上马,坐在沈青梧身后,将她稳稳护在怀中,朗声对部下道:“回部落!” 骑兵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呼哨和笑声,簇拥着他们的少主和这位意外得来的“美人”,调转马头,朝着黑狼部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背上,沈青梧被乌格的气息包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铿锵的马蹄声。她微微垂着头,似乎是因为疼痛和羞涩,实则是在快速观察沿途的地形和黑狼部巡逻队伍的配置。 赤影紧随其后,低垂的眉眼下,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规模宏大的营地出现在视野中。无数的毡帐如同白色的蘑菇般散落在草原上,牛羊成群,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无不显示出黑狼部的繁荣与强大。 营地中央,几顶格外巨大、装饰着黑色狼头图腾的华丽毡帐格外醒目,那是首领及其家眷的居所。 乌格一行人的归来引起了营地众人的注意,尤其是看到他马背上还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子,更是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乌格毫不在意,直接驱马来到一顶靠近首领大帐、同样装饰精美的毡帐前,小心地将沈青梧抱下马。 “这是我的毡帐,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乌格对沈青梧说道,又转向闻讯赶来的一个老妇人,“阿嬷,这位姑娘脚踝扭伤了,快去请巫医来。还有,给她们准备热水、干净的衣服和食物,好好照顾。” 老妇人恭敬地应下,好奇地打量了沈青梧一眼,便匆匆去安排了。 乌格又对沈青梧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治伤要紧。找舅舅的事,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们。”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好奇围观的人群,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沈青梧靠在赤影身上,忍着脚踝的疼痛,对乌格露出一个虚弱却感激的笑容,用生涩的蛮族语轻声道:“多谢……乌格大人。” 虽然他们的蛮族语听起来生涩,可一想到他们在大晟国生活多年,乌格就理解了。 而沈青梧的一声“大人”和那依赖感激的眼神,让乌格心情大好,他哈哈一笑,又嘱咐了老妇人几句,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沈青梧,才转身去向他父亲汇报今日的狩猎情况。 沈青梧和赤影被老妇人引进温暖的毡帐。帐内铺着厚实的地毯,陈设虽然粗犷,但用具齐全,远比她们预想的要好。 待老妇人出去准备东西,帐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时,赤影立刻扶沈青梧坐下,小心地检查她的脚踝,低声道:“小姐,您这伤……” “无妨,我自己有分寸,上了药过两天就能活动。”沈青梧低声道,眼眸瞬间冷厉下来,“第一步很顺利,乌格比我们预想的更容易接近。接下来,我们要利用养伤的这几天,打探三年前那场战役,尤其是傀儡的消息。乌格承诺帮我们‘找舅舅’,这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合理的打听借口。” 赤影点头:“是,大小姐。我会留意。” 很快,巫医就来给沈青梧处理了扭伤的脚踝和小腿的擦伤。老妇人则给他们送来了热水、干净的蛮族女子服饰和热腾腾的奶食、肉干。 沈青梧和赤影换上了刚换上黑狼部的服饰,乌格大步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小罐显然是刚讨来的上好伤药。 当他的目光落在沈青梧身上时,脚步猛地顿住,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沈青梧穿着粗糙却厚实的羊皮袍子,腰间系着彩色编织的腰带,头发也按草原女子的样式重新梳理,编了几条细辫垂在肩侧。那几道简化的图腾油彩非但没有掩盖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野性魅力。 她静静地坐在厚毯上,微微侧首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在蛮族的服饰衬托下,宛若沙漠里的清州。 乌格只觉得呼吸一滞,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比他猎到最凶猛的野狼时还要激动!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 第一卷 第124章 黑神狼的诅咒 饶是沈青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到了。 蛮族人都这么……直接吗? 乌格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他大步上前,将伤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目光炽热地直视着沈青梧,“等你脚伤好了,我就去向阿爸请求。” 这话说得直接而热烈,带着草原男儿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占有欲。 一旁的赤影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微微上前半步,却被沈青梧一个细微的眼神制止。 沈青梧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惊慌,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声音温婉:“乌格大人……这、这怎么可以……我们只是……只是落难来寻亲的……承蒙大人收留已是万幸,怎敢高攀……而且,我们还要找舅舅……” 乌格却朗声大笑,不以为意:“舅舅当然要找!我乌格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但找舅舅和娶你,并不冲突。”他目光灼灼,充满自信,“等你成了我的妻子,找起人来更方便,整个草原都会知道,你是我乌格的女人。” 沈青梧心中冷静地分析着乌格的态度:热情、直接、充满保护欲,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理所当然的占有。 这对她来说,一旦答应或表现得过于顺从,很可能就此被禁锢,失去自由行动的空间;但若拒绝得太明显,又可能引起怀疑或触怒到他。 她抬起眼帘,眼中水光潋滟,带着感激和一丝彷徨,低声道:“乌格大人的恩情我不知该如何报答,只是婚姻大事,还需问问舅舅的意思。毕竟,阿娘不在了,舅舅是我们唯一的长辈了。” 她把决定权推给了那个虚构的“舅舅”,既没有明确拒绝乌格的热情,又给自己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乌格听她这么说,不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她懂事、重情义,更加喜欢。 他豪爽地挥挥手:“好,那就先找到你舅舅。让他亲眼看看,我乌格是草原上最棒的勇士,足以照顾好他的外甥女。” 他拿起那罐伤药,递过来,“这是最好的伤药,每天让阿嬷帮你换。你好好养伤,什么都别想。找人的事,还有……我们的事,都交给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和你们舅舅的名字。” 对此沈青梧早有准备:“我叫阿依娜,我妹妹叫其其格,舅舅叫巴图。” 乌格点头:“阿依娜,其其格,巴图……好,我记下了。”他雷厉风行,立刻朝着帐外喊了一声,唤来自己的亲卫,当着沈青梧的面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打听,灰鹰部有没有一个叫巴图的牧民,年纪大概……嗯,阿依娜,你舅舅多大年纪?” 沈青梧略作思索,不确定地说:“阿娘说……舅舅比阿娘大五岁,阿娘若在世,今年应是三十八岁……” “那就是四十三岁左右!”乌格接话,对亲卫道,“去查,重点查灰鹰部旧地和现在迁徙的方向,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少主!”亲卫领命而去。 乌格这才又看向沈青梧,眼神温柔:“阿依娜,你安心养伤,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找到巴图,然后顺利提亲的美好前景,心情愉悦地离开了毡帐。 帐内再次恢复安静。沈青梧和赤影对视一眼,都微微松了口气。乌格的热情和效率超乎预料。 不多时,那位被称作阿嬷的老妇人端着热水和干净的布巾进来,准备给沈青梧换药。 阿嬷动作轻柔,一边小心地解开沈青梧脚踝上巫医包扎的布条,一边用带着口音的蛮族语絮叨着:“姑娘这伤看着吓人,好在没伤到骨头,用上少主的药,好好养几天就能下地了……少主对姑娘可真是上心,这药是他特意去大巫那里求来的……” 沈青梧忍着药膏接触伤口带来的清凉刺痛感,脸上露出感激又夹杂着后怕的神情,顺着阿嬷的话,用生涩但能沟通的蛮族语低声回应:“多亏了乌格大人好心……还有阿嬷照顾。我们姐妹真是运气好,遇到了贵人。”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微微发颤,“其实……三年前,阿娘也想过带我们回来的……就是那次,我们和大晟打仗打得最凶的时候……” 阿嬷手上动作不停,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三年前黑风峡那场仗,死了好多人,天神发怒咯……好多小部落都遭了殃,你们灰鹰部好像也是那时候开始不行了的……你阿娘那时候想回来?那可真是挑了个要命的时候。” 沈青梧适时的瑟缩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声音压得更低:“我们……我们没敢靠近战场,躲得远远的。可是……我好像还是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阿嬷好奇地抬头。 “嗯……”沈青梧蹙着眉,努力回忆的样子,“他们的动作有点……有点僵硬,像僵尸似的,跑得却很快,力气也大得吓人……我好像还看到他们流出的血……颜色有点暗,不太对劲……”她描述的模糊而零碎,完全是一个受惊孩子视角下的破碎记忆,“阿娘吓得赶紧捂住我的眼睛,拉着我们拼命跑……后来我们就再也不敢想那时候回来的事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孩童般的困惑和后怕:“阿嬷,草原上……以前也有那样奇怪的人吗?还是……还是我那时候太小,看错了,或者是……遇到了草原传说中的不洁之物?” 阿嬷听着她的描述,起初有些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换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姑娘,你看到的该不会是……黑狼神的诅咒吧?” “黑狼神的诅咒?” ------------ 第一卷 第125章 吃人的亡灵 “黑狼神的诅咒?”沈青梧适时地露出茫然和一丝惊恐。 阿嬷凑近了些,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也是听一些从战场边缘逃回来的老牧民偷偷说的……说那场仗邪门得很,咱们这边好像用了什么邪术,弄出了一些打不死、不知疼痛的怪物……也有人说是草原上叛徒引来了深渊的恶灵……反正不是好东西!” “这事儿后来谁也不许提,大汗下了令的……姑娘,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跟人说起这个了,尤其不能在少主或者首领面前提,不吉利的,知道吗?”阿嬷的语气带着告诫和一丝讳莫如深的恐惧。 沈青梧轻轻点头:“我知道了,阿嬷。” 阿嬷这才松了口气,加快速度帮她包扎好伤口,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端着东西匆匆出去了。 帐帘落下。 沈青梧眼中的惊恐和柔弱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深思。她看向赤影,低声道:“‘看来真的是傀儡,就是不知是谁带到蛮族的。” 赤影则在担心另一件事:“大小姐,咱们还是离乌格远点吧。” 他对大小姐图!谋!不!轨! 沈青梧倒是相对平静:“他目前还有用。赤影,趁现在天色尚早,你出去熟悉熟悉环境,多和人聊聊天。” 赤影立即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是。”她整理了一下衣袍,就掀开帐帘出去了。 帐内很快只剩下沈青梧一人,她默默坐在原处,闭着双眼,在心里梳理已知线索,就听到了账帘被展开的声音。 她睁眼,抬头看见乌格热情的笑脸。 他手里端着一个小巧的银碗走进来:“阿依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是刚煮好的、最鲜嫩的羔羊肉,加了草原特有的沙葱和野韭,最是补身子!” 他献宝似的将碗递到沈青梧面前,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开来。 沈青梧猛吸了一口气,确实香。 乌格直接在她旁边的厚毯上随意坐下,目光依旧灼热地看着她:“趁热吃。你离开敕勒族这么多年,草原变化大,肯定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蛮族,是大晟国对他们的称呼,他们知道蛮字是说他们是野蛮人。他们自己称自己为敕勒族。 沈青梧眼眸低垂,温顺地接过银碗,小口尝了尝。 既然乌格都这么说了,她正好可以打探一番。只是不好直接问傀儡的事,那太明显了…… “谢谢乌格大人……羊肉很香。”沈青梧放下银碗,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容,“我最关心的还是舅舅的消息。阿嬷说灰鹰部迁走了,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部族里的人……现在过得好不好。当年离开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灰鹰部的草场很辽阔,牛羊很多……” 乌格闻言,拍了拍胸膛:“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灰鹰部嘛……”他挠了挠头,似乎对这个小部落并不太放在心上,“自从老首领的儿子死在三年前咱们和大晟国最后一战中后,老首领发疯带一群手下冲进了王庭,竟然要杀了大汗!” 他脸上露出些惋惜的神情:“本来灰鹰部也是个大部落,这样一搞,直接被大汗打散了。现在七零八落地分散着呢。” 见沈青梧皱眉,乌格忙保证:“我一定会找到你舅舅!” 沈青梧叹息一声:“虽说……老首领做了大不敬的事,可他毕竟死了儿子。我记得我阿娘说过,老首领的儿子骁勇善战,怎么就死了呢……” 说着,她余光若有似无地瞟向乌格,微皱的眉头里还夹杂着好奇。 却不成想乌格反应巨大,“噌”就站了起来。 还无意带翻了银碗。 “哐当!” 滚烫的肉汁和鲜嫩的羊肉泼洒在沈青梧的皮袍前襟上,顿时留下一片湿漉漉、油汪汪的痕迹。 乌格被这响声惊得回过神来,看到沈青梧狼狈的样子,连忙蹲下身,手足无措地想要帮忙擦拭,又觉得不妥,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阿依娜!我不是故意的!我……吓到你了吧……” 沈青梧微笑着摇头:“没事儿。” 看他的反应,老首领儿子的死不简单,似乎也不能提及,刚才阿嬷又说大汗不让提黑狼神的诅咒…… 沈青梧心里有了猜测。 沈青梧正专心思考着,不知此时她这副模样又让乌格看呆了:“阿依娜,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温柔的姑娘。” 沈青梧了然,原来乌格是喜欢这种感觉,真想带他去大晟国逛一圈,温柔姑娘多的是。 不过也理解,蛮族女子也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都很豪爽。这种性格的姑娘反而在大晟国不常见。 乌格帮把打翻的碗捡起来,又唤来阿嬷重新收拾,并吩咐再送一份干净的食物和热水来。 他则转移了话题,说了许多草原上的趣事。只不过沈青梧听了一会儿后知道他的话里没什么信息,就借口休息把他赶出去了。 折腾折腾,天色就暗了下来。 草原的夜晚寒风凛冽,星子却格外明亮。 毡帐内点起了油灯,光线昏黄。 赤影掀开帐帘闪身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压低声音对沈青梧道:“大小姐,有发现!” 沈青梧眼神一凝:“说。” “我下午和几个负责照料羊圈的老妇人、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聊了会儿,帮着她们干了点活儿。”赤影语速加快,“其中一个老妇人悄悄告诉我,让我们晚上千万别离开营地太远,尤其别往西边方向去。” “为什么?”沈青梧追问。 “她说,那边有死去的亡灵。有好几个人都曾撞见过自己在大战里死去的朋友!但因为传言草原上能流荡的亡灵都是不得安息的恶灵,所以他们一看见就跑了,没敢靠近。”赤影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之前有太想念自己死去儿子的阿嬷去那边找儿子,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第二天白天人们去找,只找到地上一些凌乱的拖痕和……几片破碎的衣料。说是被亡灵吃了,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吃人的亡灵?”沈青梧眉头紧锁。 沈青梧和赤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傀儡! “吃的骨头都不剩,很可能不是被吃了,而是被整个拖走,去做新傀儡了。”沈青梧低声道,眼中寒光闪烁,“看来,三年前傀儡出现在战场并非偶然,之后它们也并未完全消失,甚至可能……一直在被使用和制造。” 她当机立断,双手握住脚踝,精准地一扭一按。 “咔”一声轻微的脆响,错位的骨头被彻底复位。她皱了皱眉,但很快,一股轻松感传来。 “大小姐,您的脚……”赤影担忧。 “无妨,接上了,不影响行动。”沈青梧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将头发利落地束起。 “我们得去看看。”沈青梧目光坚定,“药膏时效有限。” ------------ 第一卷 第126章 拜见傀儡王 趁着夜深人静,营地沉寂,所有人都入睡之时,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毡帐。 草原就是他们的家,又没有战争,晚上倒是没人巡逻。 她们施展轻功,直接往营地西侧摸去,速度极快。 掠出去十几里,很快就到了一片没有人烟的地方。 残破的栅栏倒塌在地,几顶破败的毡帐在夜风中发出呜呜的响声,如同鬼哭。荒草长得有半人高,在月光下投出扭曲摇晃的影子。 沈青梧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腐败气味。 她拉住赤影的手腕,低声道:“就是天机傀儡丹的傀儡。” 和之前漠城那群傀儡的味道一样。 两人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夜风呼啸,草叶沙沙。 除了这些自然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 赤影刚想提议神仙姐姐去远处一点的地方看看,沈青梧抓着她手腕的手骤然收紧! 踏……踏……踏…… 一阵极其轻微脚步声混在风声里,隐隐约约地从更深处、一片坍塌了大半的土坯房方向传来。 沈青梧和赤影立即警惕起来,眼神紧紧盯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深处。 但她们等了一会儿后发现傀儡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要过去吗?”赤影低声问。 毕竟听那些人的意思,这些傀儡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 思索片刻,沈青梧摇头:“先不要打草惊蛇。天机傀儡丹一定和大汗有关,现在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就算有危险放信号弹,武师父也来不及救我们。” 想着,沈青梧突然咬破自己的指尖,用力挤出血来。 赤影茫然地看着她。 沈青梧解释:“虽然只有这么一滴血,可对于傀儡来说,是致命的诱惑。我要引来一只傀儡,然后在它身上滴上枫香。” “但凡接触傀儡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上这种味道,且七天不散。小灰会带着我们找到制作傀儡的人的。” 正说着,她们就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 好消息,血珠起作用了。 坏消息,作用有点大。 “大小姐……这脚步听上去,好像有十几只……”赤影立即抽出短刀,严阵以待。 沈青梧则立即止血,同样做好了战斗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喉咙深处发出的“嗬嗬”怪响。 月光下,十几个僵硬扭曲的黑影从西方蹒跚而出,它们双眼泛着猩红的光,死死盯着沈青梧和赤影的方向。 变成傀儡的人的身体机能,会比活着时更厉害。 这些傀儡几乎像风一般冲到她们面前,呈扇形围拢过来。 “准备!”沈青梧低喝一声,软绫绡已滑入掌心,内力暗运。 赤影握紧短刀,眼神锐利,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第一只傀儡率先扑到,利爪带着腥风直抓沈青梧面门。 沈青梧脚步一错,软绫绡如灵蛇出洞,缠向它的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只扑到一半的傀儡,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它那双猩红的眼睛,在距离沈青梧仅有尺余时,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紧接着,它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含糊的、近乎呜咽的音节。 “噗通!” 它竟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沈青梧和赤影面前。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触碰到地面,却再无半分攻击意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青梧和赤影都愣住了。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所有扑上来的傀儡,无论远近,无论姿态,都在冲到一定距离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扼住,齐刷刷地停下,纷纷跪倒在地。 赤影目瞪口呆,握着短刀的手都忘了放下,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沈青梧。 沈青梧起初也是一怔,但随即,她脑中灵光乍现,收了内力,拍着赤影的肩笑道:“事情变得轻松多了。” “啊?”赤影茫然回头,没反应过来 沈青梧指了指地上那一群跪伏颤抖的傀儡,又指了指赤影,笑道:“你忘了?你可是……傀儡王啊。” “你对他们有着绝对的压制和掌控力。” 赤影有些发愣,傀儡王的那段记忆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不愿意回忆的,可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发挥作用。 她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问:“那……我是不是能控制它们?” 沈青梧双手环胸,挑眉:“试试看。” 赤影还有些羞耻,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她咳嗽两声,犹豫片刻后对着傀儡道:“站起来。” 下一秒,傀儡们就齐刷刷站起来了。 “大小姐,它们竟然听得懂我说话?!”赤影很惊讶,“蛮族人也能听懂大晟的语言吗?” “可能……仗打久了吧。”沈青梧见状也很惊喜,不过还是把枫香都洒在了这些傀儡身上。 “大小姐,你想让这些傀儡做什么?” 沈青梧想了想,勾唇:“让它们白天也出来玩玩吧。” 让大汗邪恶丑陋的阴谋暴露在众人眼前吧。 ------------ 第一卷 第127章 阿依娜你在利用我吗 当沈青梧和赤影悄无声息地回到毡帐时,天色已近黎明。两人迅速躺下假寐。 次日清晨,沈青梧起来不久,乌格便兴冲冲地掀帘而入,脸上带着振奋的笑容:“阿依娜,好消息,,找到灰鹰部的人了!” 沈青梧在赤影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太好了乌格大人,他们在哪里?” “就在西边过去一些的草场,一个很小的聚集点,大概只有二三十顶旧毡帐。”乌格语气里带着邀功的意味,“我的人打听到,那里确实有几个年纪和你们舅舅差不多的男人,其中一个好像就叫巴图!不过……”他顿了顿,眉头微皱,“那些人警惕心很强,脾气似乎也不太好,我的人没敢靠太近细问。我想亲自过去看看。” 沈青梧和赤影对视一眼,胡诌的名字怎么还真有呢? “我也一起去。”沈青梧轻声道。 乌格却皱眉看向她的脚踝,摇头:“不行,你脚伤还没好。你安心在这里等,我保证把舅舅……把巴图叔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沈青梧却轻轻挣开赤影的手,在乌格惊讶的目光中,稳稳地向前走了几步。她步履平稳,姿态自然。 “你……”乌格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你的脚……” “或许是乌格大人求来的药好,也或许是草原的神灵庇佑。今早醒来,感觉好多了。”沈青梧抓紧赤影的手,“寻找舅舅是我们阿娘临终前交给我们姐妹俩的任务,我们想快点见到舅舅,请乌格大人成全。” 她好看的眉头皱起,可怜的模样让乌格不忍心拒绝。 “好吧,咱们敕勒族的女子也是马背上的勇士,看来阿依娜骨子里也流着同样的血。既然你坚持,那就一起去。” 他转身朝帐外喊道:“再备两匹马!” 很快,三匹骏马被牵到帐前。三人上了马,乌格一马当先,带着一小队亲卫,簇拥着沈青梧和赤影,朝着西边方向驰去。 越是往西,草场越是显得贫瘠荒凉,人烟稀少。大约奔驰了半个多时辰,一片破败的景象映入眼帘。 几十顶颜色灰暗、打着补丁的旧毡帐稀稀落落地散布在枯黄的草地上,牛羊瘦弱,营地里几乎看不到青壮男子,只有一些老人、妇孺在劳作,他们看到乌格这一行衣着光鲜、气势不凡的黑狼部人马,眼中立刻充满了警惕、恐惧,甚至是一丝隐藏的愤恨。 乌格的一个亲卫指着营地边缘一个正在修补羊圈、背影佝偻的中年汉子,对乌格道:“少主,那个人,据说就叫巴图。” 乌格闻言正要策马上前询问,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从最大的那顶破旧毡帐里走了出来。 他手中拄着一根歪扭的木杖,腰背却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乌格和他的亲卫,最后落在沈青梧和赤影身上。 “黑狼部的贵人,来到我们这破落地方,有何贵干?”老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和不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牛羊,也没有能上战场的勇士了。如果是大汗又有什么新的命令,或者想看看我们灰鹰部死绝了没有,那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充满了敌意。周围的灰鹰部族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沉默地围拢过来,眼神冰冷。 乌格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弄得有些恼火,但他记着沈青梧在场,强压着火气,朗声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黑狼部少主,这两位姑娘,”他指了指沈青梧和赤影,“是从大晟那边回来的,她们的母亲是你们灰鹰部的人,她们回来寻找舅舅巴图。我们只是带她们来寻亲。” “寻亲?”老者嗤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青梧和赤影,“从大晟回来?穿着黑狼部的衣服?由黑狼部的少主亲自护送?哼,这种骗三岁孩子的话,还是省省吧。” 他猛地用木杖重重杵地,厉声道:“是不是大汗后悔了,想要赶尽杀绝,想从我们这些人嘴里问出其他灰鹰部人的下落?还是说想让我们继续做他的走狗?我告诉你,死了心吧!” 老者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他身边的年轻人连忙扶住他,看向乌格等人的眼神也充满了仇恨。 沈青梧默默观察着,看他们对大汗的态度,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乌格脸色忍不住变了,语气也沉了下来:“老人家,你怎敢这么说大汗!大汗是整个敕勒族民的英雄,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敕勒族。” 而那老汉则张狂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呸,一个魔鬼也敢当英雄?神明早晚会收服他这个邪恶的灵魂!” “你——”乌格简直忍不住就要动手,一只手却拉住了他。乌格顺着这只手抬头看见沈青梧绝美的侧脸,火气瞬间消失。 沈青梧则直接翻身下马,她没有因老者的恶言而变色,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位激动悲愤的老者。 她的目光清澈而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看进老者愤怒表象下的无尽伤痛和坚守。 她用生涩却清晰的蛮族语,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我们不是大汗的人。” “我们来找巴图舅舅,是因为阿娘临终前说,草原的雄鹰,就算折断了翅膀,灵魂也向往着蓝天。灰鹰部的血脉里,流淌着不肯屈服的骄傲。” “我也知道,三年前,有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出现在了这里。” 前面那句阿娘的话是她编造的,不过这句话很显然打动了灰鹰部的人,一些人的眼神都变了。 而后面那句话显然就是在告诉老汉,我知道有关傀儡的事,并且我的态度和你一样。 果然,她最后那句“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让老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沈青梧,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极度复杂的光芒,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仿佛在绝望中看到同类般的悸动。 营地的空气,因为沈青梧这番话,而陷入了另一种更为紧绷、充满探究与无声交锋的寂静。 乌格看着沈青梧的侧影,又看看对面沉默却眼神激烈的灰鹰部老者,不可置信地问出:“阿依娜,你在利用我吗?” ------------ 第一卷 第128章 恶灵现身 沈青梧转身,面对着乌格。赤影几乎在同一时间下马站到了她的身侧,姿态虽不显攻击性,却隐含保护之意。 面对乌格那双混杂着震惊、受伤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沈青梧没有回避。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坦诚: “利用?或许是的,乌格大人。我利用了你的善心,你给予的庇护,以及黑狼部少主的身份,才得以顺利来到这里,见到我想见的人。” 她顿了顿,看向那位紧握着木杖、胸膛仍在起伏的老汉,又转向乌格,继续用那生涩却清晰的蛮族语说道:“但我并非为了欺骗或伤害你。我来此,是为了弄清一个真相。一个关于三年前的真相。” 乌格眉头紧锁,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什么真相?阿依娜,你到底是谁?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沈青梧:“三年前,黑风峡之战时,我确实在边境附近。我看见了……那些东西。” 她的话语引来了灰鹰部族人更加专注地倾听,连那老者的呼吸都似乎屏住了几分。 “那些不是勇士,乌格大人,那是一种……诅咒,一种错误。”沈青梧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痛的余韵,“它们没有灵魂,不知疼痛,只知杀戮。它们玷污了草原勇士的荣光,也亵渎了战士的尊严。” “胡说八道!”乌格突然打断她,声音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激动,“那些事情根本就是谣言!是大晟人为了打击我们的士气、离间我们部族而散布的恶毒谎言!大汗英明神武,带领我们对抗大晟,保护我们的草原和族人,怎么可能会用所为的恶灵!” 他的信仰和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受到了直接的冲击,让他本能地抗拒和愤怒。 “可是我们看到了啊。”一直沉默的赤影,忽然用生硬的蛮族语开口,她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那东西还害死了灰鹰部老首领的儿子吧。” 闻言,老者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愤的呜咽,握杖的手青筋暴起。 乌格还想反驳,他的信念和他对沈青梧刚刚萌生的、复杂的情愫激烈冲突,让他脸色涨红,几乎要吼出声来。 然而,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叫,陡然从营地外围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恐惧的呼喊瞬间打破了营地对峙的寂静! “怪、怪物!” “是亡灵!吃人的亡灵!” “它们来了!它们白天也出来了!!” 营地里的老弱妇孺惊慌失措地向内奔逃,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乌格和他带来的亲卫愕然转头,只见营地边缘,枯黄的草丛中,一道道僵硬、扭曲、动作迅猛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 它们皮肤青灰,眼神空洞或泛着不祥的红光,有的身上还挂着残破的衣物,奔跑跳跃间带着非人的怪异协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响。 正是乌格嘴里的恶灵,也是天机傀儡丹制作的傀儡。 而且数量远比昨夜她们引来的要多,密密麻麻,竟有数十上百之众,正从四面八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朝着这个小小的、破败的灰鹰部聚集点扑来。 阳光之下,这些本应藏匿于黑暗的“恶灵”赫然现身,带着最直观、最惊悚的冲击力,瞬间击碎了乌格口中谣言的苍白辩护。 乌格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的激动和愤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骇然所取代。他身边的亲卫们更是脸色煞白,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声音发颤: “少、少主……那……那是什么东西?!” 灰鹰部的老者目眦欲裂,悲吼一声:“看啊,黑狼部的少主,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口中英明神武的大汗,为我们草原带来的荣耀!这就是用我的儿子,许多人儿子的尸骨,造出来的魔鬼!!” 沈青梧惊讶地看过去,原来这位老汉就是灰鹰部的老首领。 原来他还活着。 乌格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耳畔是老者悲怆的怒吼。他从小就敬若神明的统御草原的大汗,和他眼前这些扭曲恐怖的怪物联系在一起,这冲击几乎要撕裂他的认知。 然而,危机容不得他细想。 “保护少主!”乌格的亲卫队长率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拔刀迎向最近的一个扑来的傀儡。其他亲卫也强压恐惧,呼喝着冲了上去。 而那位老汉,灰鹰部的老首领,也立即对自己族里的青壮喊道:“拿武器,保护老人和孩子,别让这些魔鬼冲进来!” 他自己也抄起一把破旧的弯刀冲上去。 战斗瞬间爆发。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超想象。 这些傀儡力大无穷,不知疼痛,普通的刀剑砍在它们身上,除非命中要害或斩断肢体,否则它们只是稍稍停滞,便继续疯狂扑击。 而它们的利爪和牙齿却带着可怕的破坏力,一个亲卫不慎被抓住手臂,只听“刺啦”一声,皮肉连带衣袖被撕下一大块,鲜血淋漓,惨叫着倒地。 灰鹰部的一个年轻牧民,怒吼着用草叉刺穿了一个傀儡的胸膛,那傀儡却只是低头看了看穿透身体的木杆,然后猛地向前一冲,任由草叉从后背透出,双手却死死掐住了牧民的脖子! “嗬……嗬……”年轻牧民的脸迅速涨紫,眼球凸出。 “不——!”老者目眦欲裂,却无力救援。 乌格挥刀砍翻了一个试图攻击他战马的傀儡,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他喘着粗气,看着身边亲卫不断倒下、受伤,看着灰鹰部那些拿着简陋武器的族人被轻易击溃,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武勇,在黑狼部中所向披靡的刀法,在这些怪物面前,竟然显得毫无反抗之力。 它们到底是什么?难道……那老汉说的,竟然是真的? 就在防线即将崩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众人之际—— 两道纤细的身影,忽然冲到了营地前方,正是沈青梧和赤影。 ------------ 第一卷 第129章 你究竟是谁 她们手中没有拿刀剑,而是各自高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那是刚才混乱中,她们从营地边缘的火堆旁迅速点燃的。 “退后!用火!”沈青梧用蛮族语高喊,声音清越,穿透了嘈杂。 她和赤影对视一眼,赤影微微点头,对着傀儡们怒斥:“滚!” 说也奇怪,那些原本疯狂前冲、无视刀剑的傀儡,在听到赤影的吼声后,动作骤然一滞,然后转头就跑。 “有效!它们怕火!”乌格的一名亲卫惊喜地大喊。 他们不知道的是,傀儡怕的是赤影。 赤影运转内力,快速举着火把围着傀儡内侧几乎绕了一圈,那种傀儡最终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消失在了枯草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人们。 危机暂时解除。 营地中一片死寂,只有伤者的呻吟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那股特有的淡淡腐败气味。 乌格拄着弯刀,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沾满血污和烟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燃烧的火堆,看向静静站在那里的沈青梧和赤影。她们手中的火把已经熄灭,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乌格知道,不是的。如果不是她们率先拿起火把,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过头,又看向那位瘫坐在地、老泪纵横的灰鹰部老首领。老者正抱着那个脖子被掐得青紫、侥幸未死的年轻牧民,喃喃道:“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真相……这是大汗用我们草原的英雄们制作的恶灵……” 大汗用自己族人制作的……恶灵…… 乌格猛地打了个寒战。想起草原上关于黑风峡之战后大量勇士的、被大汗强行压下的说是敌人散布的流言…… 难道……难道他从小敬仰的大汗,他为之自豪的草原共主,真的在做着如此邪恶、如此亵渎神灵和祖先的事情? 难道阿依娜他们……说的才是真的? 沈青梧直接无视乌格的崩溃,而且快步走向一名倒在地上、手臂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乌格亲卫身边,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一截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 “其其格,去找干净的布,水,和止血的草药。”她头也不抬地吩咐,手上动作麻利而沉稳,先用力按压住亲卫伤口上方,减缓血流,然后用撕下的布条进行紧急包扎。 赤影应了一声,立刻转向灰鹰部的人群,用生硬的蛮族语快速说道:“干净的布!水!草药!救人!” 灰鹰部的老首领从巨大的悲愤和冲击中稍稍回神,朝着沈青梧和赤影看了看,浑浊的老眼动了动。 他用力抹了把脸,撑着木杖站起身,用沙哑朝着刚才藏起来的老弱的族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拿所有能用的干净布,去打水!把咱们存的草药都拿出来。” 他的命令打破了族人因恐惧和敌意而产生的僵滞。 几个老人和半大的孩子率先反应过来,他们或许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救死扶伤是草原上最基本的道义。 立刻,有人蹒跚着跑回毡帐翻找,有人提着木桶奔向不远处的小溪,还有孩子抱着几个颜色暗淡的草药包跑了过来。 乌格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复杂。他带来的亲卫折损了好几个,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而灰鹰部的人,虽然武器简陋,但在刚才的混战中也付出了代价。 此刻,在沈青梧冷静的指挥和率先垂范下,原本敌对、猜忌的双方,竟然因为共同的伤患和突然降临的救援,暂时放下了隔阂。 “还能动的,都去帮忙!”乌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怀疑和痛苦,对自己的亲卫下令。 他自己也忍着身上的几处擦伤和淤青,走到一个腿部被傀儡抓出深深血槽、动弹不得的灰鹰部人身边,试图将他扶起。 那人起初身体一僵,眼中还有未散的恨意,但看到乌格手臂上也在渗血的伤口,以及对方眼中不容错辨的诚恳和那一丝隐藏的茫然痛苦,他咬了咬牙,没有拒绝。 “小心他的腿,骨头可能伤了。”沈青梧的声音适时传来,她刚刚为一个亲卫包扎好手臂,指尖还沾着血,却已快步走到这边,仔细查看年轻人的伤势,“需要木板固定。去找几块平整的木板或厚实的皮子来。” 立刻有灰鹰部的老人应声去找。 很快,在沈青梧有条不紊的指挥和众人的协力下,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被清理出来。所有伤员,无论黑狼部还是灰鹰部,都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这里。 这么多人里,真正懂医的只有沈青梧一个,她辨认草药,指挥赤影和几个稍微灵巧些的妇人捣药、煮水。自己则穿梭在伤员之间,手法利落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固定断骨。 她的动作专业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痛苦呻吟的伤员渐渐平静下来。 乌格也笨拙地学着帮忙,递送布条、扶稳伤员。他看着沈青梧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她沾满血污却依旧难掩清丽认真的面容,看着她对每一个伤员,无论身份,都一视同仁地专注救治……心中的混乱更甚。 这个女子,利用他、欺骗他,可此刻,她又在倾尽全力,救治他的部下,甚至救治那些刚刚还对她恶语相向的灰鹰部族人。 就在乌格心乱如麻之际,沈青梧处理完了最后一个较重伤员的伤口,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看到伤员们都得到了初步安置,黑狼部和灰鹰部的人因为共同劳作而减少了明显的敌意,甚至有了简单的交流。 她走到沉默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的老首领面前,递过去一碗刚煮好的、加了安神草药的温水。 “老人家,喝点水,定定神。” 老首领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问:“你究竟是谁,你知道那些恶灵的来历,对不对?” 他的问题,也让不远处的乌格心头一颤,不自觉地走过去。 ------------ 第一卷 第130章 神秘人古先生 老首领的目光犀利地落在赤影身上。 “你们根本不是姐妹。”老首领的声音嘶哑却笃定,“她的眼神,看你时的样子,不是妹妹看姐姐,是……忠诚的属下看她的主人。” 赤影闻言,身体绷紧了一瞬,嘴唇抿起。 她给主人拖后腿了。 但沈青梧神色却丝毫未变,镇定的就像老首领在胡诌一般。 赤影被神仙姐姐的心性折服,也立即放松下神色。 而乌格的心随着老首领的话又沉了沉,脚步停在几步之外,复杂地望着沈青梧。 心好痛。 沈青梧没有否认,也没有急着辩解。她将手中的温水碗又往前递了递,平静道:“先喝口水吧,老人家。你刚经历一场厮杀,又情绪激动,身体要紧。” 老首领看着她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碗,慢慢喝了几口。温热的、带着草药清苦味道的水滑入喉咙,似乎稍稍安抚了他翻腾的气血和情绪。 沈青梧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老首领和竖耳倾听的乌格耳中:“您说得对,我们并非亲姐妹。但其其格于我,亦亲亦友,更是我可以托付性命之人。” 听到这番话,赤影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了。 “我确实是为恶灵而来,并且要找到源头,找到操控这一切的人,然后……彻底终结它。” 她向前半步,微微俯身,目光与老首领平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所以,老首领,我希望您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沈青梧的眼神温柔又坚定,连历经风霜的老首领都有些被感染,可他却苦笑着摇头,声音苍老而无力:“彻底终结?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制造恶灵的人是大汗,是统治整个敕勒草原的王!他手握最强大的军队,身边有最神秘的萨满和巫师。连我……连我灰鹰部全盛之时,都无法为我儿讨回公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部落凋零,族人离散……你?就凭你们两个女子?” 他的目光扫过沈青梧纤细的身形和赤影年轻的脸庞,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告诉你又如何?不过是让你也白白送死罢了。那些恶灵你也看到了,寻常刀剑难伤,力大无穷……大汗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怪物。”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自有解决它们的办法。”沈青梧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穿透力。 她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的乌格。乌格似乎还在消化老首领的话。 这些恶灵是……大汗制造的? 若是之前他肯定会愤怒地把老首领打一顿,可在亲眼看到过后…… 老首领有些被她打动,他做梦都想消灭这些恶灵给儿子报仇,可除了灰鹰部的人外,连信他的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 看着他脸上的犹豫,沈青梧继续道:“大汗的权力并非无懈可击,他的罪行也并非无人知晓。今日这些傀儡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营地,就是证据。灰鹰部的遭遇,也绝非孤例。草原上,对大汗所作所为心存疑虑、甚至怀有怨恨的,恐怕不止您一个部落。” “请把您知道的,告诉我。为了所有被这些傀儡伤害过、以及未来可能被伤害的草原儿女,也是为了……让像您儿子那样的英魂,得以真正安息。” 老首领的目光剧烈地颤抖起来。儿子巴特尔临死前那双不甘而愤怒的眼睛,部落衰败时族人们绝望的脸,还有刚才那些傀儡狰狞扑来的景象……交织在他眼前。 他又看向本该针锋相对的两个部落,因为恶灵,此刻和谐相处着的人们。 或许……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渺茫,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苍老的手,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木杖,指节泛白。良久,他长长的、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多年的悲愤和痛苦都吐出来。 “好……”他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我……告诉你。” 老首领浑浊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仿佛要穿透三年的时光,回到那个改变一切的起点。 “黑风峡之战前大概半年,大汗的王庭里,来了一个人。一个……很神秘的人。” “神秘的人?”沈青梧追问,眼神锐利起来。乌格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是。”老首领点头,“没有人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只知道他突然就出现在了大汗身边,成了大汗最信任的人。王庭里的人都称他为古先生。他很少公开露面,总是穿着宽大的黑袍,遮住面容,据说连他最亲近的侍从都没见过他的真容。” “古先生来了之后,大汗就有了很大的变化。”老首领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开始秘密抽调各部落最精锐、最忠诚的勇士,说是要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能够让他们获得长生天的祝福,变得刀枪不入,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神兵。” “我儿子巴特尔……就是那时候被选中的。”老首领的声音哽了一下,“他是灰鹰部最勇敢的雄鹰,被大汗亲自点名。我们当时……还以此为荣。” 他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悔恨的神色。 “巴特尔和其他被选中的勇士,被带到了王庭深处一个新建的、守卫极其森严的地方,叫神赐营。一开始,还偶尔有消息传出来,说他们在接受严酷的训练和神秘的洗礼。但后来,消息就越来越少……直到黑风峡之战前,他们才再次出现。” 老首领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兵!那已经是……是你们看到的那些恶灵!他们眼神呆滞,行动比常人迅捷,力气大得惊人,但不会说话,只是机械地服从大汗和那个古先生的命令。” “我儿子……我偷偷去看过他一次。”老首领老泪纵横,“他认不出我了,我叫他,他只是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那个古先生出现了,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我儿子……巴特尔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猛地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那个古先生对我说,这是长生天赐予的力量。巴特尔现在是为大汗、为整个草原而战的英雄。不要用世俗的情感干扰他。’” “我当时……又惊又怒又怕,可那是大汗,我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后来就是黑风峡之战。”老首领抹了把泪,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大汗将这批神兵作为前锋和尖刀。他们确实勇猛无敌,不知疼痛,甚至压制住了大晟国鼎鼎有名了沈大将军和烈风军……但是,战况很快就失控了。” “失控?”沈青梧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是。”老首领眼中残留着当年的惊悸,“这些神兵……或者说恶灵,他们不分敌我地杀红了眼。之后,连我们跟在后面的敕勒族战士也攻击,战场上乱成一团。” “战后,大汗严密封锁消息,将所有战死的、包括那些神兵的尸体都秘密运走了。对外只说勇士们英勇战死,魂归长生天。对于像我这样知道内情、又失去至亲的人,他先是安抚,许以重利,见我们不肯罢休,便开始打压……灰鹰部,就是这样没落的。” 老首领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看来,那个神赐营竟然还在继续制造恶灵。” 他猛地抓住沈青梧的手臂,枯瘦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希望和绝望交织的火焰:“小姑娘,你说你有办法……你说要终结这一切。你……你真的能做到吗?” 沈青梧反手握住老首领颤抖的手,她的手稳定而有力,眼神如寒星般明亮而坚定:“我一定会做到。” ------------ 第一卷 第131章 争分夺秒 “好……好!”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知道那个神赐营大概的位置,我可以带你过去。我和我的族人们也任你差遣。” 只要能毁掉恶灵,让他儿子的灵魂得到释放。 沈青梧却摇了摇头:“不,在那之前,我要先见大汗。” 此言一出,老首领和刚刚走得更近些的乌格都愣住了。 “见大汗?”老首领急道,“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大汗若是知道你在追查此事,绝不会放过你。” 沈青梧的目光转向乌格,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冰镜般映出他混乱挣扎的内心。“乌格大人。”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你现在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这就是你敬仰的大汗,这就是草原神兵的真相。用活生生的勇士,炼制成没有灵魂、只知杀戮的傀儡,甚至残害同族……你觉得,这是对的吗?” 乌格心虚地避开沈青梧的目光,面色复杂地垂下头去似乎在思考。 沈青梧则直勾勾盯着他:“你愿不愿意,帮助我们?” 说话间,沈青梧藏在袖子中的右手里,多了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 随时准备着,如果乌格不愿意帮助他们,她就直接把乌格放倒,省得他会向大汗告密。 一时间,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乌格身上。 乌格脸色变幻不定,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迎上沈青梧的目光。 “用活人……制造那种东西……是错的。战场上的勇士,应该光荣地战死,灵魂回归长生天,而不是……变成那种怪物。” 他顿了顿,看向老首领,又看向自己的亲卫和灰鹰部的伤员,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如果……如果大汗真的在做这样的事,那他就不是在保护草原,而是在……玷污它,毁灭它。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愿意帮助你们,这是为了让大汗不再继续错下去。” 如果这个大汗不再能守护草原,那就换个能守护草原的大汗。 听到这话,沈青梧袖中的手指悄然松开,银针无声滑回暗袋。 沈青梧点了点头,唇角勾起笑容:“那么,乌格大人,我需要你带我进入王庭,面见大汗。” “什么?现在?”乌格又是一惊。 “越快越好。”沈青梧道,“你黑狼部少主的身份最适合带我和赤影进去。” 毕竟她和赤影的时间不多,眼看第二天也要过去了。 她又看向老首领:“老首领,神赐营的位置,请您画个简图给我。在我们去见大汗的同时,或许……也可以制造一些动静。” 老首领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双线并行,必要时能调虎离山。 乌格却看向满地伤员,还有自己身上带伤的亲卫,犹豫道:“可是……大家刚经历恶战,伤亡不小,需要休整。而且去王庭路途不近,至少也要两三天……” 两三天啊,那更不能等了。 沈青梧立即起身:“还请老首领立即画图给我,赤影,稍作准备,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沈青梧的决定雷厉风行,不容置疑。 老首领立刻找来一小块硝制过的羊皮和烧黑的木炭,凭着记忆,快速勾勒出地图,并在一个山谷处重重标记,低声解释道:“这里,入口极为隐蔽,有暗哨和恶灵巡逻。山谷深处应该就是营地。” 沈青梧接过羊皮图,仔细看了几眼,将其谨慎收好。 赤影无需多言,早已检查好马匹和随身物品,将一些必要的伤药、干粮和水囊迅速备好。 乌格看着她们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心中的犹豫也被这股紧迫感驱散。他点了两名受伤较轻、体力尚可的亲卫,吩咐他们留下照料其他伤员,并与灰鹰部的人互相照应,等待消息。 “我们走。”沈青梧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乌格最后看了一眼营地中互相搀扶、眼神复杂的族人和灰鹰部众人,一咬牙,也跃上马背。 三人三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灰鹰部残破的营地,向着草原深处、王庭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不敢停歇,只在马匹极度疲惫时寻水源稍作饮喂,人则轮流在马背上啃几口干粮,喝几口冷水。 药师父给的药膏的时限如同悬顶之剑,每一刻的流逝都让沈青梧更加紧迫。 赶路途中,为了了解更多情况,沈青梧向乌格打听起了古先生。 “乌格,关于那位古先生,你知道多少?” 乌格骑在马上,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他的一些迷惘。他回忆道:“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大汗对他非常礼遇,几乎言听计从。但他确实很神秘,几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王庭里除了大汗,没人敢靠近他居住的玄帐。而且他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 “黑风峡之战后不久,大概是清理战场、处理完……那些事情之后,古先生向大汗辞行……”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他离开的时候我正巧碰到,他用一辆马车拉了三个很大的麻袋。” 三个很大的麻袋! 沈青梧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猜想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的爹爹和两个兄长。 她强行压下瞬间翻涌的血液,冷静地问:“麻袋?装的什么?金银财宝吗?” “应该不是。”乌格摇头,“如果是财宝,没必要用麻袋。不过那形状看着倒有点像是人。” 沈青梧的心猛然沉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夜风灌入胸腔,带来刺骨的凉意。 “乌格,”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我听说……三年前那场大战,大晟国那位很厉害的沈将军,还有他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黑风峡。大晟国那边流传的说法是……他们被剁碎,喂了狼犬?” 乌格闻言,立刻用力摇头:“不,不可能!我们敕勒族敬重真正的勇士,哪怕那是敌人。沈将军……我虽然没见过,但听阿爸和很多老战士提起过,都说他是条真正的汉子,用兵如神,武艺高强。那样的英雄,就算战死,我们也绝不会用那种方式侮辱他!” 联想着她知道的所有信息,沈青梧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心越来越沉重。 是古先生把她父兄的遗体运回去,她父兄的遗体又出现在侯府密室里。 这位神秘的古先生……恐怕是大晟国人! 一股比草原夜风更凛冽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再次加速。 赤影察觉到她气息的细微变化,担忧地看了一眼,默默催马跟上。 乌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只好跟上。 第四天傍晚,在连续两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的疾驰后,一片恢宏庞大的营地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无数洁白的毡帐如同珍珠般洒落在金黄色的草原上,巨大的王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炊烟袅袅,人声、马嘶声隐约可闻。那里就是敕勒草原的权力中心——王庭。 沈青梧勒住马,望着王庭方向,眼中的疲惫瞬间被冰雪般的锐利所取代。 时间,还剩三天。 ------------ 第一卷 第132章 见到大汗 望着近在咫尺、守卫森严的王庭,先前在路上被紧迫感驱使的决绝在乌格心头散开,使他有些犹豫。 “阿依娜……前面就是王庭了。大汗……他如果知道你们在追查恶灵的事,恐怕……”他斟酌着措辞,“不如,我先单独进去,试着探探口风?或者……至少先确保你们的安全?” 沈青梧侧过头,晚霞在她涂抹着油彩的脸颊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映不暖她眼中那片深潭般的冷静。 乌格真是天真,以为自己去探口风,大汗就不会杀他了吗? 这位草原少主,心地不坏,善恶分明,但还未真正领教过权力核心的诡谲与残酷。 “不必。”沈青梧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们一起去。你只需记住,我们是你在灰鹰部领地附近偶遇的、从大晟回归故土的敕勒族姐妹,因你的帮助才得以重返王庭寻亲并表达感激。其他的,交给我。” 她的语气自然流露出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寻常人家的厅堂。 乌格怔了怔。明明初见时,他觉得“阿依娜”柔弱堪怜,像需要精心呵护的雪山莲花。可一路同行,尤其是此刻,她身上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 “好……好吧。”他甩甩头,抛开杂念,“你们跟紧我。” 三人策马来到王庭入口。守门的卫兵显然认得乌格,恭敬地行礼:“乌格少主,您来了!” 乌格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沈青梧和赤影:“这两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族人,从南边回来寻亲的,我带她们来觐见大汗,以示王庭对归乡游子的关怀。” 卫兵打量了一下沈青梧和赤影。她们穿着黑狼部的服饰,肤色也是草原女子的模样,虽然面容有些陌生,但由乌格少主亲自带领,自然不敢多问,立刻放行。 乌格带着她们直奔中央最大、装饰最华丽的那顶金顶王帐。帐外守卫更加森严,见到乌格,立刻有人进去通传。 不多时,里面传来洪亮而带着笑意的声音:“是黑狼部乌格来了?快进来!” 乌格深吸一口气,掀开厚重的帐帘,率先走了进去。沈青梧和赤影低眉顺目,跟在他身后。 王帐内部极其宽敞,铺着厚实华丽的地毯,陈设着来自各方的珍贵物品。正中的虎皮大椅上,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体格魁梧、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豪迈的壮年男子。 他头戴象征大汗权威的金狼头冠,浓密的胡须修剪整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是敕勒草原的共主——大汗勃日特。 “乌格,我听你阿爸说,明年就把黑狼部交给你,你恐怕是咱们敕勒族最年轻的首领吧。”勃日特声音洪亮,显得心情不错。 乌格上前几步,右手抚胸行礼:“大汗,我……我在灰鹰部旧地附近,遇到了这两位姑娘。”他侧身,将沈青梧和赤影让到前面。 勃日特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沈青梧和赤影身上,尤其是在沈青梧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一种男人对美丽事物本能的欣赏和玩味。 “哦?这两位是?”勃日特饶有兴趣地问。 “她们是姐妹,叫阿依娜和其其格,祖上是灰鹰部的人,幼时流落大晟,如今回归草原寻亲,正好被我遇到。”乌格按照沈青梧交代的说辞禀报,“她们感激王庭的庇佑和黑狼部的帮助,特来向大汗请安致谢。” 勃日特哈哈一笑,目光在沈青梧和乌格之间转了转,带着明显的揶揄:“乌格,你小子有眼光啊,出去打猎一趟,还带回来这么两位天仙般的姑娘。怎么,是打算都娶回去,给我们黑狼部添两位最美丽的新娘吗?” 这话说得直白而豪放,是草原长辈对晚辈常见的调侃。乌格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地瞥了沈青梧一眼,见她依旧低眉顺目,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和尴尬。 “大汗说笑了……”乌格连忙道,“阿依娜她们是来寻亲的……” 勃日特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兴趣落在沈青梧身上:“寻亲是好事,王庭欢迎所有流落在外的敕勒子孙归来。阿依娜……嗯,好名字。抬起头来,让本汗看看。” 沈青梧依言,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勃日特探究的视线,不卑不亢。 就在这一瞬间,勃日特脸上豪迈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常年居于高位,阅人无数,眼前这女子的眼神……太静了,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回归故土、面对草原共主时应有的惶恐或激动,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 而且,不知为何,这女子给他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 第一卷 第133章 恶灵袭击 帐内的空气因这无声的对视而凝滞了一瞬。 大汗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敲着虎皮椅的扶手,看似随意地问:“阿依娜,你说你们流落大晟多年,那大晟风土人情,与草原想必大不相同吧?你们是如何适应,又为何选择在此时回归?” 他想起来了,这眼神简直和沈文志一模一样,连容貌都有六七分相似!若不是因为眼神这姑娘有着他们敕勒族的深色皮肤,他都要以为是沈文件的种了。 沈青梧把大汗探究的神色尽收眼底,从容不迫道:“大晟繁华,却终究不是故土。况且阿娘临终前,也嘱咐我们一定要回来,找到舅舅,落叶归根。” “哦?你阿娘倒是思乡情切。”大汗眼中精光微闪,“三年前咱们和大晟一直打仗,你们在大晟那边,没受影响?” 还是个老狐狸,沈青梧能感觉到大汗在怀疑他们的身份。 “阿娘带我们姐妹住在深山没人的地方。” “这样吗?” 大汗依旧对沈青梧保持怀疑。 见气氛不对,乌格正想打圆场,这时一声急促到几乎变调的呼喊,猛地从帐外传来。 “报——” 紧接着一名侍卫连滚爬进帐内,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大、大汗!不好了!西、西边……灰鹰部的老首领巴音,带着他们剩下那点老弱残兵,疯了一样朝王庭杀过来了!” 大汗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扶手:“什么?!我当年都已经放他和他们灰鹰部一条生路了,巴音那个老东西,还敢来送死?真是活腻了!” 他豁然起身,指着乌格:“乌格,你不很快就要成为草原最年轻有为的首领了吗?我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本汗给你一千王庭精锐,立刻出营,把巴音和他那些不知死活的族人,给本汗碾成肉泥!提他头颅来见!” 大汗此时是震怒的,怒巴音不珍惜不感恩,竟还要回来。 他也知道,对付仅剩的灰鹰族,连五百精锐都用不了。 乌格心头剧震,下意识看向沈青梧。 老首领怎么突然带人杀过来了? 当他看到沈青梧平静的神情时,就意识到沈青梧知情,甚至大概率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可竟然……没有提前告诉他? 一种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和不被信任的失落,瞬间攫住了他。 接下来,侍卫的话,让大汗的震怒和命令卡在了喉咙里。 “不、不是啊大汗!”侍卫几乎要哭出来,“他们人是不多,可……可他们身后!跟着……跟着好几百……那种东西!就是……就是三年前出现过的……恶灵啊!密密麻麻,正跟着他们一起冲过来。哨兵远远看到,都快吓瘫了!” “什么?”勃日特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金狼头冠下的眼睛瞪得滚圆,“恶灵跟着巴音?这怎么可能?”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面前的矮几,大步流星就往外冲:“召集一千精锐,本汗要亲自去看!” 乌格也惊呆了。 他再次看向沈青梧,眼神复杂极了。有震惊,有佩服,当然也有被隐瞒,不被信任的失落感。 沈青梧感受到他的目光,无暇安抚。她对赤影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兀自愣神的乌格轻声道:“乌格大人,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如此盛况,不容错过。” 她唇角轻挑,仿佛是在邀请乌格去看一场好戏。 奇妙的是,听到这话,乌格心中的失落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看清她到底如何掌控局面的好奇所取代。 他点头说:“好。” 三人便跟在大汗和一众慌乱的侍卫后面,快步走出王帐。 此刻,夕阳已大半没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片暗红的余晖。王庭西侧外围,已能听到隐隐传来的、非人般的嘶吼和慌乱的号角示警声。 大汗已经骑上战马,在一众将领和亲兵的簇拥下,朝着西边营门疾驰而去。 乌格也连忙找到自己的马,沈青梧和赤影则被安排在王帐附近相对安全的瞭望台附近。 她们站在高处,视野开阔。 只见西边远处烟尘滚滚,依稀可见一小群挥舞着破旧武器、呐喊冲锋的灰鹰部族人正骑着快马往这边冲锋,准确地来说是——逃命。 而在他们身后,在昏暗的天光下,是近千一具动作僵硬迅捷、眼中闪烁着诡异红光的恶灵。 这那景象,足以让任何见过的人噩梦连连。 勃日特在营门望着那汹涌而来的傀儡潮,脸色铁青,握着马缰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身边的将领们更是面露骇然,有人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 “大汗!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恶灵?” “难道说……恶灵是巴音制造的?” …… 大汗不动声色地死死盯着那些傀儡。 瞭望台上,沈青梧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唇角缓缓地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在说好戏开场了。 大汗一手伸进怀里,紧攥住怀中那枚冰冷坚硬的控魂铃,眼神阴鸷地盯着前方,嘴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大汗,快下令吧,恶灵马上就要冲过来了。”身侧的手下忍不住催促。 此刻灰鹰部的人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走进了王庭的人才发现他们不是来闹事的,他们正朝他们喊救命呢。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在躲避恶灵。 要不是他们骑着快马,肯定早就被恶灵追上了,不过看着灰鹰部的人和恶灵之间距离逐渐缩短,大家都为他们紧张起来,还有人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可,这时大汗突然下令:“放火箭,现在就放!” 他一眼就看见了最前方,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依旧有些勇士之姿的巴音。 不能让他过来,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他在养这些恶灵。 “等等!”乌格再也忍不住,策马上前几步,急声道,“大汗,灰鹰部的人就在眼前,他们和恶灵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让他们先进来,关上营门再对付恶灵也不迟啊。那是活生生的敕勒族人!” 大汗猛地转头,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刺向乌格:“乌格!你是在质疑本汗的命令,还是……想放那些叛逆进来,搅乱王庭?嗯?”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慑人的威压:“你看清楚了,巴音带回来的,是恶灵!是草原的诅咒!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被诅咒污染,或者根本就是故意引来祸水?为了王庭,为了整个敕勒族的安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才是首领该有的决断!你,太嫩了!” 这番话冠冕堂皇,却让乌格的心彻底凉了。他看到了大汗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那不仅仅是对“叛逆”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急于掩盖什么的恐慌和狠厉。 他清楚大汗这是要灭口。 眼见着火箭手已就位,弓弦拉满,燃烧的箭头在昏暗天光下闪烁着不祥的红光,直指越来越近的灰鹰部族人和紧随其后的傀儡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两道纤细的身影,如同翩跹的雨燕,骤然从高高的瞭望台上纵身跃下!她们没有借助任何绳索工具,身姿轻盈得不可思议,在空中几个起落,便掠过众人头顶,直扑营门前方! 正是沈青梧和赤影! ------------ 第一卷 第134章 杀人灭口 沈青梧身形很快,如一道清风,瞬间落在灰鹰部冲锋队伍的最前方。她抬手,清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嘈杂:“灰鹰部的勇士们,停下!转身,往回跑!” 正要绝望冲锋、试图在箭雨落下前冲进营门的老首领巴音和族人们猛地勒住马,惊愕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阿依娜。 “往回跑?阿依娜,你没看见后面是什么吗?”一个灰鹰部青年嘶声喊道,脸上满是恐惧和不解,“难不成你让我们把恶灵引过来是为了拿我们喂恶灵不成?” 他们把恶灵从大西边引到这儿,中途是一点儿不敢停。两天两夜没注意没进食,现在让他们朝着恶灵跑? 此言一出,许多灰鹰部的人都不愿意了。 老首领巴音也是皱紧了眉头,对她这近乎自杀的命令感到难以置信。 “相信我!”沈青梧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转身,往回跑,立刻!恶灵不会伤害你们的。” 与此同时,赤影已如鬼魅般落在灰鹰部队伍与傀儡潮之间,更靠近那些汹涌而来的恶灵。她面向那密密麻麻、发出恐怖嘶吼的傀儡,并未做出任何攻击姿态,只是微微抬起双手,对他们发出命令。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那群人前面去,替他们挡住火箭,往前冲。” 此话一出,傀儡们立即嘶吼着朝着赤影指定的、远离灰鹰部人群的方向加速冲去。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了不少,以至于最前方的傀儡已经碰到了灰鹰部的马屁股。 在灰鹰部最后的人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出手,却见恶灵竟往旁白一拐,根本没搭理他,更别说攻击了。 见到这一幕大家都蒙了。 而老首领见状也不再怀疑,立即下令:“调转方向,往后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沈青梧和赤影跃下,到赤影干扰傀儡,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在瞭望台上的守卫、营门前的大汗和将领、以及乌格眼中,不过是两名女子不要命地冲了过去,而恶灵已经追上了灰鹰部的人。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一个不留!”勃日特面目狰狞,咆哮声压过了风声和远处的嘶吼。 刹那间,无数燃烧的火箭如同密集的流星火雨,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划破渐暗的天幕,朝着恶灵以及灰鹰部的方向而去。 乌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眦欲裂:“阿依娜——!”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策马冲出去,却被旁边一名勃日特的亲信将领死死按住马头。 “乌格少主!大汗有令,前方危险!不得擅动!”将领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大汗更是厉声喝骂:“乌格,你难道想为了个姑娘去陪葬吗?你可是我最看中的年轻勇士!“看清楚,她们已经和那些恶灵搅在一起了,她们也是怪物!” 乌格挣扎着,眼睛死死盯着火箭落下的方向,那里已经被熊熊燃起的火焰和浓烟所笼罩,几乎看不清人影,只能听到火焰吞噬的噼啪声和隐约的、非人的嘶吼。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阿依娜……死了吗? 不……不会的……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 火箭一波接着一波,无情地倾泻。 大汗看着那片迅速蔓延的火海,看着自己多年来耗费心血积累起来的这批神兵在火焰中化为焦炭,心中也是阵阵抽痛。 这些都是他的秘密武器,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毁于一旦! 他既心疼又惊怒。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那灰鹰部的人就更不能留了。 “继续射!不要停!烧光它们!”大汗红着眼睛大汗。 火焰越烧越旺,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嘶吼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只有木材和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火箭终于停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那片依旧在燃烧、但火势已开始减弱的焦黑土地。 乌格失魂落魄,只觉得浑身发冷。 大汗则缓缓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丝残忍而放松的弧度。死了,都死了。恶灵没了,灰鹰部的叛逆没了。虽然损失惨重,但秘密保住了,隐患消除了。 大不了他还能从头再来。 然而,就在火势进一步减弱,浓烟稍稍散开一些的刹那—— 大汗却看见在火焰和浓烟之后,竟然隐隐约约有一群人影? 随着火势和浓烟更小,以及那群人的往前,他看清了……灰鹰部的那群家伙竟然没死,甚至连那两个姑娘也还活着。 “阿依娜!”乌格几乎激动地落泪,挣脱束缚奔过去。 这时大汗凶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继续放箭。” ------------ 第一卷 第135章 阿依娜身份暴露 大汗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斩断了乌格奔向沈青梧的脚步。 乌格猛地勒住马,骏马长嘶人立。他骤然转身,面向王庭营门方向,面对那些再次举起火箭的士兵,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灰鹰部众人与箭矢之间! “大汗!恶灵已经烧光了!”乌格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响亮,“灰鹰部的族人就在眼前,他们手无寸铁,多是老弱!他们没有攻击王庭,他们只是逃命,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要让你连一丝生路都不给?!” 大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这个一向看好的年轻后辈,没想到他竟然敢当众质疑自己,护着叛逆的人。 “过错?”大汗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三年前,灰鹰部老首领巴音,就曾带人冲击王庭,以下犯上,意图不轨。本汗念及旧情,只惩治首恶,宽恕其部族,已是天大的恩典。如今他们不思悔改,竟敢勾结恶灵,再次冲击王庭,其心可诛!乌格,你是被美色迷惑,是非不分了吗?” “我没有!”乌格梗着脖子,眼睛因为激动而泛红,“是非不分的是你,大汗!三年前巴音首领为什么冲击王庭?不就是因为他的儿子,我们敕勒族的勇士巴特尔,被你选入神赐营,最后却变成了那种不人不鬼的恶灵吗?!”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不仅大汗愣住了,周围所有的将领、士兵,甚至刚刚赶到近前、惊魂未定的灰鹰部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乌格,又惊疑不定地看向大汗。 他们没想到乌格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巴音担忧地看向沈青梧,只怕乌格的冲动会坏了她原本的计划。 沈青梧朝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不过是提前揭露真相罢了,不要紧。 “你……你胡说什么!”勃日特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覆盖,“什么神赐营?什么恶灵?那都是大晟人散布的谣言!乌格,我这么精心培养你,你竟然污蔑本汗?” “是不是谣言,大汗你心里清楚!”乌格豁出去了,指着身后那片仍在冒烟的焦土,“当年老首领巴图冲击王庭还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想为儿子报仇吗?你既然已经烧死恶灵还要放箭,不就是要灭口,怕真相暴露吗?你利用我们勇士的尸骨,制造这些邪恶的东西,你亵渎了长生天,背叛了草原的荣耀!” “住口!”大汗暴跳如雷,金狼头冠都歪了,“把这个被妖女迷惑、胡言乱语的逆子给我拿下!押下去!” 几名亲卫立刻上前,就要去抓乌格。 乌格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横在身前,眼神决绝。 “乌格!你这是要造反吗?”大汗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如同冰泉般瞬间浇熄了几分躁动的火气。 “如果此事与大汗无关,解释清楚便是,何必执着于堵嘴吗?” 沈青梧缓步上前,与乌格并肩而立。她脸上烟尘未净,却无损那份从容气度。 她目光扫过大汗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将领士兵,最后落回大汗脸上,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汗请看,灰鹰部经三年前之变,青壮凋零,如今所剩不过数十老弱妇孺,仓皇逃命至此,手无寸铁,人人面带饥色。他们冲击王庭?不过是绝境求生,想求大汗给一条生路罢了。” 她侧身,让出身后的灰鹰部众人。确实如她所言,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茫然和深深的疲惫,哪里有一丝一毫叛逆的气势? “如此孱弱之众,大汗却如临大敌,不惜动用火箭,连人带恶灵一并焚杀,甚至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沈青梧语气渐冷,带着逼人的锋芒,“究竟是灰鹰部罪大恶极,非死不可,还是……大汗您,心里有鬼,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比如……神赐营的真相?比如,那位神秘的古先生?又比如……”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刺向勃日特下意识紧捂着的胸口:“您怀里那枚,能发出特殊声响、似乎与这些恶灵颇有渊源的控魂铃?” 她竟然知道控魂铃? “你究竟是谁?”大汗震惊质问,控魂铃明明只有他和古先生知晓。 他看着沈青梧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护在她身前面露决绝的乌格,再看向虽然狼狈却眼神灼灼、充满仇恨盯着他的老首领巴音…… 电光石火间,他全都明白了! 什么流落归乡的姐妹,什么偶遇相助,什么恶灵袭扰被迫逃命! 这根本就是一个为他精心设计的局! 勃日特死死盯着沈青梧,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你……你们……是故意的!” 沈青梧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缓缓地,绽开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容。 “大汗真是冤枉啊,我们不过是恰巧知道了一些事情来找大汗求证罢了。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要是想杀我们轻而易举,只不过以后你的手下们还会不会信任你,拥护你,可就说不准了。” 沈青梧直击痛点,大汗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沈青梧往前直接走到大汗面前,赤影则紧紧跟在神仙姐姐身侧随时保护。 “我想知道当年古先生把沈大将军和沈家两个少将军用麻袋装走,是想干什么。” 此言一出,乌格猛地看向沈青梧,老首领巴音也愣住了。 反应最大的当属大汗,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果然如此。沈青梧眸光渐渐变冷,犀利如利剑,她又朝大汗走了两步,而英勇善战的大汗竟后退了一步。 “古先生把他们的尸体运回大晟国,是要给谁?是谁指使的?” 大汗死死盯着沈青梧那张脸,一个他之前不敢深想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你……你是……沈文志的女儿?” ------------ 第一卷 第136章 互相试探 “沈文志的女儿?”乌格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怎么可能?阿依娜…的肤色明明和我们敕勒族人一样,说的也是敕勒族的语言。” 他刚说完,沈青梧清冷的声音就响起:“不错。”她微微抬起下颌,显露出那份属于侯府嫡女、将门之后的矜贵与威严,“我,沈青梧,乃大晟国勇毅侯府嫡女,沈文志将军之女。奉大晟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北境,彻查我父兄死亡疑点,并且追查天机傀儡丹制造的傀儡,也就是恶灵。” 她刻意强调了“奉皇帝之命”,既是借势压人,增加威慑,也是给大汗施加压力,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对她下杀手。 至少,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 果然,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大汗脸色更加难看,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掐进掌心。事情都过去三年,怎么还会有人来查? “你说是就是?有何凭证?”勃日特强撑着气势,声音却有些发干,“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大晟皇帝怎么会派一个女子来查这种事?” “凭证?”沈青梧冷笑一声,手伸向怀中直接拿出身份玉玦,割破指尖把血滴在上面。很快,玉玦便红光闪烁。 大汗瞳孔紧缩,她真的是沈文聪的女儿。 “战场上生死是常事,他们就是死在了战场上,尸首如何处理重要吗?” 沈青梧眼神犀利,让大汗觉得她不是来调查的,是来报仇的。 “当然重要。”沈青梧的声音斩钉截铁,“而且,我父兄,恐怕并非简单‘死在了战场上吧?”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盯着大汗闪烁不定的眼睛:“那些傀儡——你们所谓的恶灵,凶残嗜血,尤喜啃食活人血肉,这已是众所周知。黑风峡一役,战况惨烈,尸横遍野。若我父兄真是被傀儡所杀,或被卷入傀儡肆虐的战场,他们的遗体,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被那位古先生用麻袋运回去?” 大汗怒起反驳:“你怎么知道他们身上没有被啃咬的痕迹?你看见了?” 沈青梧神色平静:“嗯。他们的尸首就在侯府祠堂下方的密室里,我看见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却让赤影、乌格,乃至老首领心口疼。 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对亲人的尸首该如何痛苦? “他们被用来制作阵法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就不必再隐瞒了。” “我没隐瞒,他只说要他们三个的尸首,我不知道用来干嘛啊。” 说罢,大汗猛地捂住嘴。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他把尸首交给古先生的?哎呀,大意了! 沈青梧冷笑一声:“那就让我来总结一下当年的事情吧。天机傀儡丹源自于大晟国,古先生拿着天机傀儡丹来找大汗做交易,换取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我父兄三人的尸首。” “你觉得很划算,天机傀儡丹可以制造出恶灵那样的神兵,到时候你就可以所向披靡。” 勃日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沈青梧的推理,几乎分毫不差。 “那么,下一个问题,”沈青梧的目光重新锁定大汗,“三年前那场战斗明明是烈风军战败,敕勒族却提出暂时休战,大晟国还同意了,为什么呢?” 她不等勃日特回答,便自己说出了那个惊心动魄的猜想: “因为古先生是皇室的人,只有皇室的人有这个权利。” 沈青梧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因她话语而脸色剧变的众人,抛出了最终的、也是最震撼的结论: “大汗,我说的,对不对?” 大汗面如死灰,嘴唇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大汗的惨白的脸和慌乱的神情,沈青梧就知道自己说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古先生是皇室中人这件事,确实是她今日才想出来。 能够和敕勒族首领大汗做这种有关两国交易的,非皇室成员莫属。 不过会是谁呢? 这名皇室不仅和二叔勾结,手里还有天机傀儡丹这种害人的东西。 那之前大晟国出现的傀儡和这位皇室有关吗?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此刻王庭之前,一片哗然,连大汗的手下们看向大汗的表情都变了。这还是他们信奉的草原之主吗? 大汗脸上的血色褪尽,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所有的支撑都在沈青梧抽丝剥茧的推理和冷酷的真相面前轰然倒塌。 然而,片刻的死寂之后,他喉咙里却突然发出一阵嘶哑、怪异,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他仰起头,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笑声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和一种扭曲的讽刺,“对,你说的都对!但那又怎么样?!” 他猛地止住笑声,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沈青梧,带着一种近乎恶毒的挑衅:“我是跟古先生做了交易,我是用了天机傀儡丹,我是把沈文志父子的尸首给了他!可那又如何?古先生是大晟皇室的人,位高权重!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敢去查?你能去查吗?!就凭你一个侯府孤女,你动得了皇室的人?别做梦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失败都转化为对沈青梧的嘲讽:“你父兄死了就是死了!他们的尸骨被利用了就是被利用了!你就算查清楚了一切,也不过是给自己添堵,你以为揭露真相就能报仇?笑话!” 沈青梧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脸上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甚至连眼神都未起波澜。等他发泄完了,她才轻轻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冰冷而笃定。 “这就不劳大汗费心了。”她语气平淡,“现在,请你先把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 她伸出手,目光落向大汗依旧下意识紧捂着的胸口。 “怎么?还想留着它,继续做你那无敌神兵的美梦?”沈青梧的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古先生给你的天机傀儡丹,恐怕要用完了吧?刚才你培养的傀儡还都死了。” “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再建造这样一支恶灵神兵对大晟国也造不成威胁,因为我们有傀儡王。这个……古先生没告诉你吧?” ------------ 第一卷 第137章 大汗嘎嘣一下就死了 “傀儡王?”大汗猛地一震,眼睛死死瞪大,“不可能!古先生说过,千万个傀儡中也未必能出一个傀儡王,而且极难控制,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其主,你们怎么会有?” “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在吓唬我。” 沈青梧不再多言,侧头看向赤影。 赤影上前一步,站到了火光更明亮处。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调动某种力量。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瞬间被一种妖异而纯粹的暗红色光芒所充斥。 那是如同傀儡狂暴嗜血的猩红。 自从第一次控制傀儡后,赤影就感觉自己能够调动体内更强大的力量了,只不过使用时会让她变得残暴,双眸发红。 这股气息大汗再熟悉不过了,恶灵的气息,但比他养的所有恶灵加起来都更强。 大汗死死盯着赤影那双妖异的红眸,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竟然真的有傀儡王。”他喃喃自语,“古先生给大晟国留了傀儡王,还教我制作恶灵,让我跟他做交易停战,浪费了我三年多的时间!”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利用古先生的力量攀登巅峰,却原来不过是从头到尾都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可能只是对方庞大计划中一枚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可笑,太可笑了。 见大汗被打击得眼神涣散,正是防备最低的时候,沈青梧悄无声息地屈指一弹,一缕极淡、几乎无色无味的药粉随风飘向大汗口鼻。 这是药师父特制的“惑心散”,能放大服用者内心的恐惧、混乱和隐藏的念头,尤其在对方心神失守时效果最佳。 大汗吸入药粉,身体微微一晃,眼神变得更加迷离空洞,呼吸也急促起来。 沈青梧上前一步,用语言刺激他:“你一直在被他骗,被他利用。大晟国皇室的人怎么会冒险给你这么大的力量来对抗自己的国家呢?” “不……不是的。他当然不会那样做,我也并不想吞并偌大的大晟国,我只是想要十座城池,他也只是想要……他想要……” “想要什么?”沈青梧冰冷的声音仿佛在催动他的记忆。 “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和敕勒族合作,想夺取皇权吗?大晟国皇室子弟之间的争斗沈青梧并不清楚。夜宸可能会猜到是谁。 “他骗了你,你何必还帮他隐瞒身份呢?告诉我他是谁,我回去帮你报仇。” 周围乌格和灰鹰部的人看沈青梧的状态,都大气不敢出。而大汗的下属们在没有接受到大汗的命令前也都一动不动。 实际上他们还在消化大汗养恶灵的事。这在圣洁的草原上,是要被神明诅咒的。 大汗嘴唇哆嗦着,眼神挣扎,在沈青梧的引导下,他潜意识里那神秘古先生的信息浮现在脑海。 “夜……夜……” 然而,就在这个字即将清晰吐出的瞬间,或许是对古先生深入骨髓的恐惧,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即将彻底出卖最后的秘密,大汗猛地清醒过来。 “呃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眼中凶光一闪,脸上露出狰狞的杀意。 “去死吧!!”他根本不顾自己手无寸铁,也不顾周围全是人,如同疯虎般,合身朝着距离他最近的沈青梧猛扑过去! 五指成爪,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掏沈青梧的心口。这一扑,声势骇人! “大小姐小心!”赤影惊呼,红眸骤亮,就要上前。 但沈青梧的反应更快! 在大汗身形刚动、杀意乍现的刹那,沈青梧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她脚下步伐玄妙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侧移半尺,精准地避开了那致命一抓。与此同时,她一直隐在袖中的右手如同灵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大汗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他双眼暴凸,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一截不足三寸、细如柳叶、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刃,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的心窝。 沈青梧早已抽身后退,袖角轻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大汗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口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他眼中的疯狂、愤怒、恐惧、不甘……种种情绪迅速消散,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噗通。” 草原的大汗,敕勒族的共主大汗,如同一截朽木,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土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王庭之前,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夜风吹过火焰余烬的呜咽,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沈青梧静静地看着大汗的尸体,脸上无悲无喜。 “夜……”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神色各异、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恢复了清冷与平静: “大汗用草原勇士的生命制作恶灵,死有余辜!这样的人只会把敕勒族引入深渊!” 说着她看向被吓到的乌格。 “而乌格大人,戳穿了大汗的阴谋,才是真正的勇士,他才是真正能够带领敕勒族走向繁荣和平的英雄!” ------------ 第一卷 第138章 沈青梧推举新大汗 乌格被沈青梧这突如其来的“拥立”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就要摆手拒绝:“不!我怎么能……这不可以……” 他从未想过要取代大汗的位置,即便大汗罪行滔天,他也只是想要揭露真相,阻止罪恶,从未觊觎过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 况且,他太年轻了,资历尚浅,如何能服众?如何能统领整个敕勒草原? 然而,他拒绝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一阵豪迈而洪亮的大笑声,如同滚雷般从王庭外围传来,瞬间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哈哈哈——说得对!我的儿子乌格,发现了邪恶,拯救了被亵渎的灵魂,终止了蔓延的阴谋,他才是真正配得上大汗之名的草原雄鹰!” 随着这声音,密集如骤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只见火光映照下,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如同潮水般涌来,旌旗招展,杀气腾腾,赫然是整个黑狼部所有的勇士们。 为首之人,正是乌格的父亲,黑狼部的现任首领,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狼的中年汉子。 他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率领全族主力,出现在了王庭! 与此同时,一道灰影“嗖”的一下,精准地落在了沈青梧的肩膀上——正是小灰。 它亲昵地蹭了蹭沈青梧的脸颊,小声地在她耳边“咕咕”了几句,随后仰起头颇有一副邀功的意思。 乌格的阿爸,就是它听主人的话给叫来的。 他一听要拥护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做大汗,二话不说就带人来了。颇有一种谁不同意他就跟谁干的架势。 灰鹰部老首领巴音看着眼前的局势……,他立大汗已死,王庭无主,黑狼部势大,而乌格又参与了这场揭露,无异于是此时大汗的最佳人选。 “我,灰鹰部老首领巴音,率全族残部,拜见乌格大汗!”巴音毫不犹豫,率先朝着还有些懵懂的乌格,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虽苍老却异常坚定,“乌格大汗救我等性命,必将带领敕勒族走向光明!灰鹰部,誓死效忠!” 他身后的几十名灰鹰部族人,无论是老弱还是仅存的青壮,也都纷纷跟着跪下,齐声高呼:“拜见乌格大汗!誓死效忠!” 黑狼部首领——乌格的父亲,也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乌格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同样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黑狼部首领,率全族勇士,拜见乌格大汗!请大汗带领我们,重振草原荣光!” “拜见乌格大汗!重振草原荣光!”他身后近千名黑狼部精锐骑兵,齐刷刷地下马,单膝跪地,吼声震天,气势磅礴! 王庭前那些原本属于原大汗麾下、此刻群龙无首、茫然不知所措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连最强的黑狼部和苦主灰鹰部都臣服了,他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继续为一个死去的、声名狼藉的旧主卖命吗? 不值得不值得。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武器,朝着乌格的方向跪下。 紧接着,如同风吹麦浪,一片片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弯刀弓箭,单膝触地,低下了头颅。 “拜见乌格大汗!” “拜见大汗!” …… 呼喊声起初有些杂乱,但很快汇聚成统一的、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回荡在王庭上空,震撼人心。 乌格呆立在场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权力和责任砸得头晕目眩。他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老首领、成千上万的族人战士,感受着那排山倒海般的拥戴之声,心脏狂跳,血液奔流,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充斥胸间——有惶恐,有激动,有难以置信,更有沉甸甸的压力。 他猛地转头,看向始作俑者——沈青梧。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肩膀上停着那只灰鹦鹉,火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跳跃,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改天换地的一幕,不过是她棋盘上顺理成章的一步。 “这……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乌格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从认识她开始,就不断被她的言行所震惊,原以为自己已经渐渐习惯,却没想到,她每一次出手,都远超他的想象。 从揭露真相,到诛杀原大汗,再到如今……几乎是轻描淡写的,就将他推上了草原权力的巅峰。 沈青梧迎上他震惊而复杂的目光,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顺势而为罢了。原大汗倒行逆施,众叛亲离,草原需要一位新的、正直的领袖。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乌格,不,现在应该称你为乌格大汗了,这不是阴谋,而是民心所向,也是你应担的责任。” 她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草原的和平与未来,系于你一身。如何与灰鹰部等受创部落和解,如何安抚各部,如何彻底清除傀儡邪术的遗毒,如何与大晟国建立新的、稳定的关系……这些,都需要你去思考和践行。” “不过……”沈青梧微微一笑,“和大晟国的关系有我可以帮你,只要我们的目标是和平,那就一切都好说。” 沈青梧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让乌格从最初的震撼和茫然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周围那些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目光,看着父亲眼中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支持,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决心,在他胸中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缓缓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渐渐平息。 乌格目光扫过全场,年轻的脸上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具雏形的、属于领袖的沉稳与坚毅。 他开口,声音洪亮而坚定,回荡在夜空之下: “诸位请起!我,乌格,承蒙各部勇士信任,愿暂领大汗之责!必将竭尽所能,涤清污秽,抚平创伤,团结各部,带领敕勒族,走向真正的繁荣与和平!” “长生天在上,今日所言,天地共鉴!” 周遭顿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待欢呼平息后,乌格的阿爸提议今夜就在王庭聚餐盛宴庆祝,得到了一致赞同。 众人忙碌起来,王庭一扫之前的阴霾与血腥,点燃了更多的火把,搬出了储存的美酒和肉食。 沈青梧想着在敕勒族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傀儡也都已经清理干净,就想带着赤影偷偷离开。 然而,她刚一动身,就被眼尖的乌格发现了。 “沈姑娘!”乌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激动和诚挚的感激,“你这是要去哪?留下来一起参加吧,这件事情能解决主要多亏了你。” 他话音未落,老首领巴音也拄着木杖,在族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来,老眼含泪:“沈姑娘,你是我灰鹰部全族的救命恩人,更是为我儿、为无数枉死的勇士揭露真相、讨回公道的大恩人!请一定留下,让我们敬你一杯酒,聊表寸心!” 黑狼部首领,乌格的父亲,也端着巨大的银碗走过来,声音洪亮:“沈姑娘智勇双全,是我敕勒族的大贵人!今夜不醉不归,谁也不能先走!” ------------ 第一卷 第139章 再见啦阿依娜 灰鹰部的众人也都围上来,他们都知道是这位“阿依娜”姑娘揭穿了原大汗的罪恶,给他们灰鹰部的少主报了仇。 他们眼中充满了敬佩、感激和热情,也纷纷出言挽留。 沈青梧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脸,感受着劫后余生、破旧立新的欢庆氛围,以及乌格眼中那不容拒绝的恳切,终究是微微点了点头。 “好,那便叨扰了。” 篝火熊熊,映照着欢声笑语。人们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恐惧,用最原始奔放的方式庆祝新生。 有人吃高兴了直接搬来敕勒族特有的牛皮鼓敲打起来,有人用敕勒族的语言唱起了歌。 沈青梧坐在乌格下首,吃着烤肉喝着奶酒,看着这番景象,面容沉醉。 赤影紧挨着她坐着,红眸早已恢复正常,只吃不喝,时刻警惕着四周。 宴会快接受的时候。 乌格端起斟满马奶酒的银碗,站起身,面向所有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第一碗酒,敬长生天!愿神明庇佑草原,永离邪祟!” 众人齐声呼应,举碗痛饮。 紧接着,乌格又斟满第二碗,郑重地转向沈青梧:“这第二碗,敬沈姑娘,是你带来了光明,斩断了枷锁!此恩此德,敕勒族永世不忘!我乌格,以个人名义承诺,沈姑娘日后但有所需,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他将银碗高举过顶,然后一饮而尽,点滴不剩。 他刚上任,既不能代表敕勒族和大晟国长久交好,也不能说会倾尽全敕勒族之力帮助沈青梧这种话。 他要对敕勒族负责。 而这句许诺,既是对沈青梧的感谢,也是给阿依娜的保护。 沈青梧也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微微颔首,将杯中酒饮尽。动作优雅从容,自有一番气度。 “乌格大汗言重了,以后你我就是朋友。” 乌格起身,眼中光芒闪动。 接下来,敬酒便如潮水般涌来。 巴音、乌格的阿爸和灰鹰部的幸存者们都围着沈青梧开始敬酒。 沈青梧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很快她的面上就泛起淡淡的红晕,更衬得她眼眸清亮如星。 赤影起初还有些担心,想替她挡酒,但看神仙姐姐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也就罢了。就在一旁默默守护着。 喧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许多人已经醉倒,鼾声四起。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沈青梧微醺的脸颊。她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晃着空了的酒杯,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跳跃的火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乌格视线几乎都黏在沈青梧身上,连他阿爸都看出来了,鼓励他该出手时就出手,还特意拉走了赤影。 乌格也不知怎么,起初面对“阿依娜”的勇气到沈青梧这儿就没了,他犹豫好久,实在忍不住还是缓缓向她走去。 “阿依娜……” 他刚走到沈青梧身边正要坐下,一道身影就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在了他与沈青梧之间! 来人气质清雅,一身风尘仆仆,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隐隐的怒气? 乌格心头一凛,瞬间警惕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你是谁?” 这人何时来的?如何绕过层层守卫靠近这里的,而且他明显是大晟国人! 那人却根本没搭理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转过身,背对着乌格,完全挡住了乌格看向沈青梧的视线。 “姐姐。”一个带着明显委屈、担忧的年轻男声响起,“你怎么喝这么多?” 被故意引走的赤影本来看见有人靠近神仙姐姐,就立刻推开那群围着她的人冲了过来。而一看到来人后,她就松了口气。 沈青梧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晃了晃脑袋,努力聚焦视线,看着眼前这张突然出现的脸。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九?”她的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你怎么跑到草原上来了?迷路了吗?还是……也想喝奶酒了?” “我才不喝那劳什子奶酒。姐姐,事情办完了吗?我们回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搀扶住沈青梧的胳膊想把她搀起来。 沈青梧却朝赤影招手。 赤影见状急忙过去从顾九卿手里接过神仙姐姐。 乌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感觉他们关系不一般,而且这男人看阿依娜的目光绝不是在看自家姐姐。 “这位朋友,”乌格压下情绪,沉声开口,“我是新任敕勒族大汗乌格。沈姑娘是我们的贵客和朋友。不知阁下是?” 顾九卿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乌格的存在,慢悠悠地转过身,刚才面对沈青梧时的担忧和柔软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打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他没有回答乌格的问题,只是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在乌格眼前晃了晃。 乌格的目光触及那令牌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竟然是鬼……王! 乌格心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连带着看沈青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鬼王和沈姑娘叫……姐姐? 顾九卿将乌格的震惊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意十足的弧度:“现在,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说罢直接转身走向沈青梧,语气又变得温顺:“姐姐,我驾了马车来,就在不远处,我带你过去。” “也好,是该走了。”沈青梧深呼吸几次,吹着夜风让自己清醒。她转身朝乌格挥手,“再见了,乌格!” 乌格缓过神来时,三人已经走出去了段距离了,他猛地向前跑了好几步,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再见了——阿依娜——” ------------ 第一卷 第140章 小九,你在隐瞒我 鬼市实力强大,即使敕勒族也有鬼市的人,更别说鬼市还能和以消息闻名的花楼合作。 王庭这边发生大动静,也是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惊动了大半个敕勒族,所以找到沈青梧的位置不难。 只是马车笨重,顾九卿就先只身前往,让马车紧随其后了。所以他们没有多远就看到了草原上停着的一辆大马车,上面鬼市的标志很显眼。 走近,沈青梧便看到了坐在车辕上的孟婆。她微醺的视线在孟婆脸上扫过,然后直接坐进车里。 赤影头一次见孟婆,并不认识但能感觉到她很强,礼貌点了点头后也进了马车。 顾九卿则在马车外。 “大小姐,你没事吧?”赤影担忧地询问沈青梧,“你喝了好多酒。” 沈青梧眉头微皱,揉着太阳穴:“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她找了个最舒服的角落靠坐下来。连日奔波,心神紧绷,加上昨夜酒意未完全散去,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沈青梧几乎是在靠稳的瞬间,便放任自己沉入了梦乡。 然而她睡得并不好,她又做预知梦了。 火! 无边无际、焚天灭地的熊熊大火! 而火烧起来的地方是……大晟皇宫! 她的魂魄漂浮在半空, 看着宫人们惊恐逃窜,如同无头苍蝇,尖叫哭喊,看见有许多人在厮杀…… 而他旁边夜宸的魂魄看着这一场景却异常冷静,冷静的有点可怕。 这场梦异常的短,沈青梧很快就醒过来,却发现天光已经大亮,马车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难道有人要谋反?看夜宸的模样,这场谋反还是在他意料之中?京城要出大事了…… 赤影掀开车帘的时候她还在回味这个梦。 “大小姐你醒啦,我们已经到大晟国地盘了,顾大哥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沈青梧这才看向马车外,还真回来了。再看自己肤色,算了算还有两天才能恢复。 “赤影,把小九叫来,我有话跟他说。”沈青梧吩咐到。 “好!” 沈青梧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她揉了揉额角,残留的些许晕眩感很快散去,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清明锐利。 顾九卿跳上马车,笑嘻嘻地进来坐到沈青梧对面:“姐姐你找我啊。” 沈青梧看了他片刻,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一手随意地撑着下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说的话却让顾九卿冷的发寒。 “小九,你打算……监视我到什么时候?” 顾九卿的表情猛地一僵。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神情顿时慌张:“姐姐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我来北境的事情并不隐秘,所以你知晓,这没什么,可我进入敕勒族的事情可只有我两个师父和周副将知晓,他们三个绝对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沈青梧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 顾九卿从没见过姐姐对他露出这么冷的眼神,他第一反应是心虚。 因为他确实做了。 “甚至能准确在偌大的草原找到我?小九,本来我不愿对你多想,可你上次还把沈吴氏放印子钱的证据送到了京郊小院,那是我私密的据点。” 她每说一句,顾九卿的脸色就白一分,他那双对着沈青梧始终笑盈盈的温柔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慌乱、被揭穿的窘迫,以及受伤。 “对……对不起姐姐。”顾九卿知道自己无法辩驳。 “我……我没有恶意。姐姐!我只是想保护你,给你你需要的。我知道你来北境后就一直担心,就拜托这边鬼市的人照看……得知你进了敕勒族几天也没出来,我很担心才……”他试图解释,声音却越来越低。 沈青梧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了吗?” 顾九卿身体一震,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僵持良久,顾九卿都没开口,他神色也越发冷静。 沈青梧收回视线,叹息一声:“罢了。小九,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有。” 听到这话,顾九卿眼神透露出惊讶。姐姐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知道了他隐瞒身份,却不准备拆穿他? “你知道我要报仇,而这些仇我必须自己报,我可以接受帮助,可以与人合作,甚至可以欠下人情,但前提是——坦诚,和尊重。”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顾九卿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慵懒和试探,只剩下澄澈的坚定:“小九,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像以前那样叫我姐姐,那么,就对我收起你那些暗中的小动作,如果你再继续暗中监视我的话,那么……” 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中的疏离意味,却让顾九卿的心脏猛地揪紧。 车厢内一片寂静。连外面原本细微的风声似乎都停止了。 顾九卿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眼中情绪剧烈翻涌,有委屈,有愧疚,有挣扎,最终他郑重道。 “对不起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客气,有需要的时候尽管来鬼市找我,我的力量可以随时供你调遣,好吗?” 在鬼市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此刻面对沈青梧,就像一只怕被主人随时抛弃的小狗。 不过他确实怕,再次和姐姐重逢后,好似比之后和姐姐在一起时更怕离开她了。 尤其自己瞒着姐姐鬼王的身份,他是真怕在身份坦白那天,姐姐会讨厌他。 鬼市是很脏的地方,鬼王……更是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存在。 顾九卿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祈求,一双眼眸定定地望着沈青梧,满眼诚恳和依赖。 沈青梧与他对视良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仅这一个字,就让顾九卿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沈青梧笑笑,然后和顾九卿下了马车。 “我得先赶紧去找药师父和武师父,再回到营地,让他们知道我安全出来了。今天已经是第五天,我只怕他们也忍不住冲进去了。” 毕竟七天时间一到,她和赤影的身份就会暴露。 “我送你去。”顾九卿自告奋勇。 “你突然出现在这儿,你觉得两位师父不会盘问你?” “呃……姐姐保重。” ------------ 第一卷 第141章 别赶我走 沈青梧被小九的样子逗笑。 见姐姐笑了,顾九卿也笑起来:“那……这匹马留给姐姐行路。我和孟婆就在边境的清水镇落脚,你有事随时找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乌黑、雕刻着繁复云纹的小巧机关盒,塞进沈青梧手里:“这个你拿着。需要传信或者紧急联络时,按下顶端的凹槽,里面的机关雀会飞出来寻我。” 沈青梧没有推辞,直接接过机关盒手下,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青梧不再耽搁,对顾九卿和孟婆微微颔首,便带着赤影离开。 药王和武师父暂居的村落,位于大晟与敕勒草原交界处一片贫瘠的山坳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隐蔽性极好。 沈青梧和赤影赶到时,远远就看见村口那片稀疏的树林边,气氛有些紧张。 武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根精钢做的短杖支撑着行走,行动间却比许多健全武者更加迅捷稳健。此刻她拄着双杖,焦躁地原地转着小圈,精钢杖尖在泥地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这都第五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那药膏可只剩两天了!”她急得声音都震得旁边树叶子簌簌响,“不行,我得去看看!万一丫头在里面遇到麻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去看看?你个没腿的老婆子,就算去了大草原又该怎么找人?”药王蹲在一旁,嘴上挖苦,手里却飞快地将几种气味刺鼻的粉末混合进一个小皮囊,那是他特制的强效迷烟,“咱俩这样一看就是外族人,一进去就被抓了。就你这火爆脾气,去了乱搞一通别坏了事,还得连累丫头分心救你!” 武师父没忍住用短杖踹了药王一脚:“你不去我去。” 药王哎呦一声跳起来,将皮囊扎紧,塞进怀里,花白的胡子抖动着:“青梧丫头心思缜密,现如今时间还没到,我们两个老家伙冒冒失失闯进去,万一坏了丫头的谋划,岂不是帮倒忙?” 刚准备走的武师父看药王背着鼓鼓囊囊的报复,冷笑着挑眉:“那你这是要干嘛去?” “我准备先去敕勒族外围放一波毒烟。”药师父说着,竟比武师父还要先跑了起来。 这时,一匹马朝两人跑来,还伴随着他们日思夜想的熟悉声音。 “药师父,武师父,我们回来了。”沈青梧隔着老远就单手朝着他们挥舞。 武师父和药王面上同时一喜。 沈青梧刚从马背上下来,武师父就双杖一点,整个人飘到了沈青梧面前。 她伸手拽着沈青梧转了两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见她虽然面色疲惫,但气息平稳,身上更无血迹伤口,那颗悬了五天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但说出口的话却是: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一点儿信也不给我们,真是翅膀硬了。” 药王捋着自己的胡子在旁边眯着眼笑:“青梧深得我真传,我就说不会有事的,瞧你刚才急的样。” “呦,刚才不是你说要去给人家放毒烟的时候了?” “毒烟是什么?我不知道,倒是你……” 两位师父争吵起来,沈青梧习以为常,默默躲远了些。 却听到身边赤影用羡慕的语气说:“真好啊,我爹娘也经常这样吵,可对方有事的时候比谁都着急。” 沈青梧回头看向赤影:“你也有几月没回家了吧,这儿的事情解决后你就回家去看看。” “当真?谢谢大小姐!” 沈青梧拍拍她肩膀:“起初我把你带在身边一是担心你身上的毒,二是怕那些人会找到你。现在这些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你也已能独当一面,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赤影面色一僵,愣了片刻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小姐是要赶我走吗?赤影……不愿。” “你现在都比我强,还做我小丫鬟啊。” “是!”赤影抬头,一双清亮的眸子中充满坚定,“我村子的命,家人的命,我的命和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大小姐给的,我要一直跟随大小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我喜欢跟在大小姐身边,求大小姐,不要赶我走。” “徒儿,你这小丫鬟真是不错啊。”两位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吵了,药师父看着赤影的眼神很欣赏。 武师父也点头:“干嘛赶走?又不是养不起,她犯错了?” 听到这话,赤影更是猛然看向沈青梧,激动道:“若我哪里做的不好,请大小姐提出来,我会改。” 沈青梧叹了口气:“我只是知道她和家人关系好,不想让他们分开。” 或许是从小就和疼爱自己的家人分开的缘故,沈青梧觉得能和家人在一起生活是难得的幸福。 听到是这个原因,赤影松了口气:“我可以时不时回去看望。况且子女也不能一辈子在父母身边,总要独自成长。” 见她坚持,沈青梧点点头:“那你就回去几日再回来吧。” 赤影高兴的不得了:“好!” “哎,你快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发生啥了。”药王拉着沈青梧好奇地问。于是沈青梧便大概讲述了起来…… 尽管她说得简略,避开了许多凶险细节,但武师父和药王是何等人物?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出王庭之战时的剑拔弩张、步步惊心。尤其是听到沈青梧最后那精准致命的一击,武师父忍不住低喝一声:“杀得好!痛快!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这么了结!” 药王也在听到古先生的身份后紧皱眉头:“竟是皇家子弟做的这种事……麻烦啊。可根可是烂在家里头了。”他看着自己乖徒弟神色凝重的样子,安慰,“不过那又咋了,皇家的人也接着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害了沈兄弟和你两个哥哥!” 武师父难得赞成药师父:“说的对。” 沈青梧不由得想起那场梦中的大火和夜宸。她感觉此事若是说给夜宸,他便能猜出来是谁。 ------------ 第一卷 第142章 该搞你了 “你们俩身上的药效还得等两日,这两日还是别乱走了。”药师父提议。 沈青梧点头,然后放出了一只缩在她衣服里的小灰:“去,把周叔叔叫过来。” 也得给周震报个平安才好。 小灰叫了两声,振翅飞入渐亮的天空中,朝着烈风军大营方向而去。 沈青梧和赤影则随着两位师父回了他们临时栖身的简陋石屋。 两个时辰后,周震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他脸上带着急色,一见到沈青梧安然无恙,才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面露愧色和愤怒。 “大小姐,您可算平安回来了!末将接到小灰传信就立刻赶来,路上遇到赵铁山的人盘查,耽搁了些时间。”周震抱拳道,随即咬牙,“您不知道,您一离开,赵铁山那厮就变本加厉!他以整顿军务为名,频频调动烈风军的驻防,安插他的亲信,克扣我们的粮草军饷更是明目张胆!前日还找了个由头,杖责了两名烈风军的弟兄!兄弟们心中憋着一股火,都快压不住了!” 沈青梧眼神微冷。赵铁山果然不甘心,趁她离开加倍报仇。 “周叔叔不必动怒,我让你来也不是单纯报平安,也想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赵铁山。” 闻言周震一惊:“大小姐不愧是沈大将军的女儿,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干。”说完尴尬捂嘴,他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他嘿嘿一笑:“这赵铁山是圣上亲封又是皇亲国戚,我心里想弄他也一直没敢弄。” 沈青梧挑眉,示意周震坐下。 “我此次去敕勒族收获颇丰,不仅拿到了我想要的线索,我还杀了大汗。” “碰!” 正要坐下的周震还没坐稳,听到这话直接把椅子带翻,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什……什么?!”沈大将军和烈风军几年都没干成的事儿,让大小姐五天干成了? 沈青梧淡淡的喝了口茶,唇角抿着笑:“他们现在的大汗还是让我推上去的。” 刚站起来的周震又是一个踉跄,他身形晃了两下:“等会儿,大小姐你先别说了,先让我消化消化。” 也就是说,一直骚扰大晟国边境,困扰大晟国边境城池的难题,让大小姐给……解决了! 他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激动的热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激动的直砸拳蹲脚。 沈青梧和赤影对视一眼也都跟着他一起高兴。 “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烈风军们!” “哎——周叔叔,我还有事要聊呢。”沈青梧忙拦住即将夺门而出的周震。 周震一拍脑门儿:“哎呦你瞅瞅我,给高兴忘了。” “周叔叔快坐。” 周震这次坐稳了,还小心翼翼地问沈青梧:“大小姐,还有别的吗?我这次绝对能承受住。” 话虽如此,周震整个人都在震。 沈青梧忍不住笑出声:“没了。这两个消息还嫌不大?” “大!够大了!” 沈青梧回归正题:“敕勒族的新大汗就算不念我的人情,他们新旧主交换也得忙活一阵呢,短期内北境无忧。所以我们可以专心来对付周震了。” 周震闻言,精神一振:“大小姐的意思是?” “赵铁山仗着是德太妃侄子的身份,行事跋扈,克扣军饷、排挤烈风军已是事实。如今北境威胁暂解,他这大将军的价值还剩多少?”沈青梧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我们需要做的,是收集确凿证据,尤其是他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证据,以及他纵容亲兵欺压烈风军、导致军心不稳的实证。” “这些证据不难搞,但是……”周震压低声音,“圣上让他来的目的大小姐也清楚,就算有这些,圣上也不会办他的。” 说白了,周震是替皇帝收服烈风军的最佳人选。 沈青梧微微一笑,这些她自然知晓。 “所以要让他失去对圣上的价值,让圣上不得不办他。” “哦~”周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沈青梧:“那咱们怎么办?” 圣上放心依旧让周震做副将,一方面是为了稳定烈风军,一方面是因为周震确实不聪明。 “通敌、严重贻误军机、导致边境动荡。” 几个词听的周震心头一跳,随即眉头紧锁,“大小姐,这……赵铁山虽然跋扈贪财,但通敌叛国这等大事,他恐怕没那个胆子。而且他极为谨慎,想要给他栽赃这等罪名,难度太大,一旦被他察觉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谁说我们要栽赃?”沈青梧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可以让他主动去做。周叔叔,你想想,赵铁山最想要什么?” “无非是军功、钱财,还有彻底掌控北境军权,回去好向圣上邀功。”周震不假思索。 “不错。”沈青梧点头,“北境立新大汗的消息不会很快传出来,而我能让新大汗和我们演一场戏。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机会,一个看似能让赵铁山轻易获取巨大军功和利益,甚至能借此进一步打压、分化烈风军的机会……你说,他会不会动心?” 周震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说……”沈青梧把计划娓娓道来,这些其实都是她刚才想好的,毕竟乌格能成为新大汗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沈青梧的话让周震听的呼吸都加快了,满眼激动。 “敕勒族那边我会亲自走一趟去协商,这个计划对新大汗而言也有利无弊,他会同意的。周叔叔,你只需要暗中把烈风军要做的事情传递给他们,并密切关注赵铁山的一举一动,及时传递消息。另外,他克扣军饷、欺压士兵的实证,也要加紧收集,越多越好,越细越好。” 沈青梧说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荒凉的山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赵铁山在北境作威作福的日子,该到头了。烈风军的委屈,也该清算了。此事若成,不仅能拔除这颗毒瘤,也能让陛下看到,烈风军依旧忠诚可靠,只是需要一个公正的统帅。” 周震也站起身,肃然抱拳:“末将遵命,定当全力以赴,配合大小姐,完成此计!烈风军的兄弟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 第一卷 第143章 我不同意! 和周震商量好,周震离开后第二天,沈青梧就准备和赤影再进一次敕勒族。 知晓敕勒族发生的事后,两位师父对她是彻底放心了,连送都没送。 沈青梧和赤影同乘一匹马,由于二人身上药效未退,轻松进了敕勒族,然后直奔王庭方向而去。 而靠近王庭,就有认识她们的人了。 阿依娜和其其格,尤其阿依娜斩杀控制恶灵的旧大汗,扶立新汗的惊人举动,早已在王庭内外传为传奇。 她们一路行来,遇到的巡哨和牧民,在认出她们后,无不恭敬行礼,对着她们问号欢呼。 抵达王庭,一听说她们是来找乌格大汗的,便直接被引至了金顶王帐前。 而乌格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来,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还能再见到阿依娜。 “沈姑娘!其其格!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乌格大步上前,眼中光彩熠熠。 他还是更喜欢叫她们这个名字。 沈青梧灿然一笑:“看来你这个大汗做的还不错。”从她来的这一路都能感觉到,大多数人对这个突然上位的大汗还算认同。 毕竟他也戳破了原大汗的阴谋,这在草原上是大功德。 闻言乌格也忍不住叹气:“我毕竟年轻,不服气者还是不少。听消息说有不少人准备对付我。” 草原上更奉行强者为尊,谁能抢来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就是谁的。 闻言沈青梧笑了:“我来,就是来给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乌格神色一肃,立刻把王账内其他人都赶出去,只留两名绝对心腹侍卫在外把守。 帐内,沈青梧没有寒暄,直接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今烈风军的将领赵铁山……” 大胆的计划听的乌格有些震惊,沈青梧却神色平静,仿佛这并不算什么。 “此举对大汗而言,可谓一举两得。”沈青梧声音清晰,条理分明,“既能借烈风军之手,清除内部隐患,又能在边境制造紧张后由大汗平息,彰显你的威望与能力,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乌格听得心潮澎湃。他初登大位,正为了此事苦恼,此计能快速帮他稳固位置。 “太妙了!”乌格几乎不假思索,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兴奋与决断,“阿依娜思虑周全,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说具体怎么做,我全力配合!” 他太信任沈青梧了,这份信任源于草原上亲眼所见的智慧与胆魄,也源于她扶他上位的恩情,更源于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其强大气场所折服的归属感。 然而,就在乌格豪气干云地应承下来之时,王帐厚重的帘幕被人猛地掀开! 黑狼部首领,乌格的父亲,那位面容刚毅、眼神如狼的中年汉子,一脸铁青地大步走了进来。 他显然已经在帐外听了一会儿,此刻眼中充满了怒火与失望。 “乌格,你疯了?”老首领声音如同闷雷,在王帐内炸响,他看也不看沈青梧和赤影,只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我敕勒族内部的事务,何时轮到外人来插手指点了!还演什么戏?清理异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乌格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他站起身,挡在沈青梧身前,面对父亲的怒火,年轻的面庞上浮现出倔强:“阿爸,阿依娜不是外人!她帮我们揭露了原大汗的罪恶,帮我们除掉了恶灵,更扶我坐上这大汗之位,她现在是在帮我们!” “帮我们?”老首领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沈青梧,“她是大晟人,是一直和我们打仗的沈大将军的女儿,你醒醒吧,她叫沈青梧,不叫阿依娜。” “她所做的一切,或许有帮我们的成分,但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她自己想绊倒那个赵将军?你现在被她三言两语蛊惑,就要把我敕勒族的内部争斗暴露在外人面前,甚至还要配合外人来演这场戏,你这是把敕勒族的刀把子递到别人手里,糊涂!” 他指着乌格,痛心疾首:“清理内部不服势力,是我们自己的事,应该用我们草原的方式,用长生天见证的勇气和智慧去解决!而不是借助外人的阴谋诡计!你今天能借她的手清理异己,明天她就能用同样的方法控制你,控制整个敕勒族!乌格,你太年轻了,被这女人的美貌和心计蒙蔽了双眼!” “阿爸!”乌格脸色涨红,既是因为被父亲当着沈青梧的面如此训斥而感到难堪,更是因为父亲对沈青梧的误解和不信任而愤怒,“你根本不了解阿依娜,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若真想控制敕勒族,当初就不会扶我上位,更不会在事成之后立刻离开。她现在来,是带着诚意和互利的计划,这是在帮我更快地稳定草原啊!” “互利?我看是利她更多!”老首领寸步不让,眼神凌厉,“赵铁山是大晟的将军,是大晟皇帝派来的,他再坏,也是大晟内部的事。我们凭什么要去掺和?还帮他清理异己?万一计划泄露,或者这女人中途变卦,把我敕勒族推进火坑怎么办?乌格,你是大汗了,要考虑的是整个敕勒族的安危,而不是被个人恩情和……和莫名其妙的好感冲昏头脑!” “你……你说什么好感!”乌格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又羞又恼,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这是为了草原的未来。阿依娜的计划天衣无缝,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阿爸,你老了,思想僵化,只知道守着老规矩,却看不到外面的变化和机会。” “你说我老了?说我僵化?”老首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乌格,又看了看始终静立一旁、神色平静无波的沈青梧,更是怒火中烧,“好!好!你现在是大汗了,翅膀硬了,不用听我这老头子的话了!你就跟着这个外族女人胡闹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敕勒族带向光明的未来!” 说罢,他狠狠一甩袍袖,看也不看帐内众人,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王帐,背影充满了愤怒与决绝。 帐内气氛一时凝滞。 乌格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气得不轻,又因顶撞父亲而有些懊悔和不安。 沈青梧这才缓缓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如水:“乌格大汗,你阿爸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承认我的初衷是为了烈风军,如果你有顾虑,就当我没跟你提过这个计划。” 沈青梧来之前就想过,成了最好,不成她就想别的办法。她尊重乌格。 乌格猛地转过身,看着沈青梧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 “阿依娜,计划照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我阿爸他也是担心敕勒族,刚才言语激烈伤害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沈青梧点点头,开始和乌格商量细节。 ------------ 第一卷 第144章 进入圈套 乌格采纳了沈青梧的建议,行动迅速而隐秘。 他首先以“商讨新草场分配、安抚各部”为名,在王庭以北三百里的“鹰嘴峡”附近,设立了一个临时的议事营地。 此地靠近北境的军营。 紧接着,乌格有意放松了对几个素有异心、且与旧汗关系密切的中小部落的监控。同时,他频繁调动自己直属的黑狼部精锐,向鹰嘴峡方向集结,但对外却宣称是进行“大规模围猎”和“传统军事演练”。 王庭内开始流传“新汗年轻气盛,欲借演练之名,震慑甚至清理不臣者”的私下议论。 而后又将一份精心准备的情报,泄露给了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 情报上说,新汗乌格在黑狼部首领的激烈反对下,仍一意孤行,试图借助与烈风军某方势力的秘密接触来巩固权位。 因为此事,黑狼部首领还带领整个黑狼部气冲冲离开了王庭。 乌格作为新大汗必须前往鹰嘴峡,可他连能带去的可靠的人都选不出来。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 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段,烈风军控制的前沿哨所和游骑,意外截获了几批形迹可疑的草原信使,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指向“鹰嘴峡将有异动”“有部落欲联手反抗新汗”的加密皮卷。这些消息被迅速呈报至大将军赵铁山处。 赵铁山看了这些消息后立即动了心思,然后召集各将领开启军务会议。 赵铁山对着地图上鹰嘴峡的位置沉吟时,周震与麾下将领议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上首的赵铁山听见: “嘿,要我说,这蛮族自己乱起来才好!当年沈大将军在的时候,他们就怕我们趁乱出击,哪次内乱不是被咱们打得抱头鼠窜,捞了多少实实在在的军功?那才是给朝廷长脸,给兄弟们挣赏银!” 另一名烈风军将领接口道:“周副将说的是。如今嘛……咱们守着这防线,倒是太平,可这太平日子,功劳簿上可是一个字都写不上去啊。朝廷的赏赐,眼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周震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赵铁山,故意叹气:“唉,咱们是粗人,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当兵的,没仗打,没功立,腰杆子就不硬。比不上沈大将军那会儿喽……” 赵铁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周震的话,句句砸在他的痛处。 他空降北境,名义上是主将,却寸功未立,反而因为打压烈风军、克扣粮饷惹了不少非议。虽说自己是皇亲国戚,但若长久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位置终究不稳。 蛮族内乱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天降良机!毕竟哪个将军不想立功?这若是直接能把还没坐稳位置的新大汗给擒了,那将是何等耀眼的大功? 周震余光关注着赵铁山,看他呼吸都急促了,就知道他上钩了。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自从计划开始运转后,沈青梧和赤影就藏在王庭里不在露面,只是听乌格说着计划进行的进度。 毕竟这个时候她不适合露面。 “既然各个棋子都已经就位,那就……开始吧……” 又一日的清晨,乌格出发了,而前往鹰嘴峡的队伍规模,让所有暗中窥探的视线都心头一喜——新汗身边,竟只跟着不足百人的亲卫,且大多面孔年轻,并非黑狼部那些闻名草原的悍勇老兵。 这寒酸的仪仗,几乎完美印证了之前流传的情报——新汗众叛亲离,连可靠的护卫都凑不齐,是强撑着前往鹰嘴峡维持颜面。 消息如同草原上的疾风,瞬间吹到了反对部落首领的耳中,也吹到了潜伏在边境线附近的赵铁山将军那里。 鹰嘴峡,形如其名,两侧山崖陡峭如鹰喙,中间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连接着通往更北方荒原的狭窄出口。乌格带着他那支小小的队伍,在谷地中央扎下了简陋的营帐,旗帜在风中显得有些孤零。 他抵达后不久,峡谷两侧的山坡密林与巨石之后,便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人影。反对部落的联军悄然完成了合围,他们人数远超乌格的卫队,武器反射着冷光,沉默中带着嗜血的兴奋。在他们看来,这已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猎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峡谷另一侧更高的山脊背阴处,赵铁山亲自率领的精锐嫡系,也借着地形完成了隐蔽部署。他居高临下,看着谷地中那支渺小的队伍和周围若隐若现的伏兵,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仅要当黄雀,还要一举拿下蝉与螳螂,将这泼天大功牢牢攥在手中。 谷地中,乌格似乎对周遭的杀机浑然未觉,直至反对部落的首领带着人马,彻底封死了峡谷出口,亮明刀锋。 反对部落的联军从隐蔽处现身,黑压压一片,足有数百之众,缓缓压向谷地中央。为首的是三个部落的头人:性情最暴烈、与旧汗关系也最紧密的“灰熊部”首领巴特尔;以狡猾多疑著称的“狐尾部”头人苏合;以及实力相对较弱、但急于表忠心的“秃鹫部”族长哈尔巴拉。 他们都想拥护巴特尔成为新的大汗。 巴特尔骑着一匹格外高大的黑马,越众而出,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指向乌格,声如洪钟:“乌格,你勾结大晟人,背叛草原,还有什么脸面坐在大汗的位子上?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苏合眯着细长的眼睛:“新汗,听说黑狼部都弃你而去了?就凭这几十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想来鹰嘴峡立威?真是笑话。” 哈尔巴拉在一旁挥舞着弯刀,厉声附和:“跟他废什么话!杀了这个叛徒,拿他的头去祭奠旧汗!” 乌格端坐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终落在巴特尔脸上,声音清晰而稳定,在峡谷中回荡:“巴特尔,苏合,哈尔巴拉。我以大汗之名前来与各部商讨草场事宜,你们却刀兵相向,聚集私兵围堵王驾,究竟是谁在背叛草原的传统,挑战草原的秩序?”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至于所谓勾结外敌……无凭无据的谣言,也能让你们蒙蔽双眼,对着自己的大汗举起刀箭?” “放屁!”巴特尔怒吼,“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爹都被你气跑了,还有谁会信你?没有黑狼部,你什么都不是!今天,我们就替草原清理门户!” 三方人马在谷中对峙,空气凝固如铁,兵刃的寒光与士兵粗重的呼吸交织,杀戮一触即发。山脊上,赵铁山屏息凝神,手指已按在剑柄上,只待下方彻底乱起,他便要挥军而下,收割这场预料之中的大功。 而这时乌格,突然用尽力气,朝着赵铁山部队隐蔽的大致方向,用生硬但清晰的大晟语厉声高喊: “赵将军!约定之时已到!为何还不动手?速速放箭,剿灭这些叛贼!” ------------ 第一卷 第145章 家人平安最重要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峡谷之中。 正准备冲锋的反对部落联军猛地一滞,所有首领惊疑不定地顺着乌格呼喊的方向望去。 山脊上,赵铁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脑子里“嗡”的一声。约定?什么约定? 下方的造反部落联军已经炸开了锅。 “果然有诈!” “新汗勾结了大晟将军!” “他想借大晟人的手清洗我们!”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先杀那些埋伏的晟狗!”然后一部分联军毫不犹豫地调转了刀锋,朝着山脊赵铁山部队的方向,嘶吼着冲杀过去。 毕竟乌格这里只有区区不到百人,可被烈风军包围就很危险了。 见自己位置暴露,他们又冲过来,赵铁山也来不及多想,急忙下令:“放箭!拦住他们!” 箭矢如雨落下,冲在前面的敕勒族人应声倒地。 但他们依旧没有停止冲锋,反而攻击越发疯狂。 赵铁山的队伍虽占据地利,但面对突如其来的猛攻也有些招架不住。 赵铁山额头冒汗,指挥也开始有些慌乱。 “服了,这些蛮子都不要命了吗?!” 他带的人并不算多,不足千人,而且都是他的亲兵。因为他是偷着带兵来的,瞒着周震和烈风军。 他想独占这份军功。 原本他计划得很好,这个地方又很隐蔽,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苦战。若真在这里折损过大,甚至……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赵铁山部队左翼一段防线在巴特尔亲自带队猛攻下岌岌可危,即将被突破之际—— 峡谷入口处,骤然响起沉重而整齐的战鼓声,一面面烈风军主力战旗迎风展开,如同赤色的云霞漫卷而来。 周震一马当先,身披战甲,率领着烈风军,以严整的冲锋阵型,如同钢铁洪流般切入战场! 看见周震和烈风军的刹那,赵铁山既觉得得救了,又觉得完蛋了…… 刹那间,一队烈风军就直接冲向赵铁山队伍的左翼。烈风军骑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冲锋势头凌厉无匹,瞬间就将巴特尔凶猛的攻势拦腰截断,将冲上来的草原战士杀得人仰马翻,迅速稳定了濒临崩溃的防线。 另外一队烈风军则在其他将领指挥下,迅速抢占更有利的侧翼地形,张弓搭箭,架起劲弩,疯狂攻击。 没多久,战场上的形式就瞬间明朗了。 巴特尔、苏合等人被打的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撤!分散撤!”巴特尔红着眼睛吼道,率先调转马头逃跑。 然而,他们的溃散早已在预料之中。 就在他们开始四散奔逃之际,峡谷入口处,竟响起了黑狼部的号角。 一群草原上的战士骑着战马压过来,完全堵住了这些反抗乌格的族人的去路。 乌格的阿爸甚至冲在前面,把造反的主谋亲手斩落马下! 苏合和哈尔巴拉则被黑狼部骑兵围擒。 而烈风军在击退敌人后便没有继续追击,准备带着赵铁山及其亲兵撤退。 与此同时,周震带领小部分烈风军,把他们控制住的造反的敕勒族人移交给黑狼部骑兵。整个过程,烈风军与黑狼部之间保持着一种无声的、界限分明的协作,没有任何冲突。 他们也是头一次这么和平相处,双方还都有些不适应。 乌格则策马来到阵前,与周震遥遥相对,对他微笑示好。 周震于马上抱拳,朗声道:“大汗,我军接应赵大将军至此,不料卷入贵族内部事务。今叛乱首领已为贵部所擒,其余残兵,我部不便越俎代庖,现交由大汗处置。我等即刻护送赵大将军返回大晟境内,以免再生误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赵铁山“私自至此”的事实,又撇清了烈风军主动介入的嫌疑,还将处置叛军的“人情”和主动权交给了乌格。 乌格深深看了周震一眼,目光掠过被烈风军严密保护着、面色灰败的赵铁山,点了点头,也用清晰的大晟语回道:“有劳周将军。” 周震心领神会,不再多言,立即带军快速而有序地撤离了鹰嘴峡。 峡谷内,很快就只剩下敕勒族自己人。 乌格看着被捆成粽子、丢在马蹄前的巴特尔、苏合和哈尔巴拉。 巴特尔脸上再不见之前的凶悍,只余害怕,他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大汗,大汗饶命!我……我是被苏合这老狐狸骗了!他说您勾结大晟人,要出卖草原,我是一时糊涂!” 苏合闻言,气得脸色发青,破口大骂:“巴特尔!你这个没脑子的蠢熊!明明是你最先跳出来说要替旧汗报仇,现在想把脏水都泼我身上?哈尔巴拉可以作证!” 哈尔巴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巴特尔逼我的!他说我不参加,就先灭了我的秃鹫部!苏合也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大汗明鉴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攀咬推诿,丑态百出。昔日结盟时的义气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碎得干干净净。 乌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连话都懒得跟他们多说,挥了挥手:“堵上嘴,带回去。按叛族罪论处,昭告整个敕勒族。” 立刻有黑狼部战士上前,用破布狠狠塞住三人的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们拽走。哭嚎与呜咽声迅速远去。 处理完这些叛徒,乌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正在整顿队伍的父亲。 黑狼部首领正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侧脸在硝烟未散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刚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爸!”乌格走到近前,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惊喜和困惑,“您怎么会带兵来?按原来的安排,应该是灰鹰部来围堵溃兵。” 但没人能比乌格更清楚,他看到阿爸的那一瞬的安心和喜悦。 老首领将擦亮的弯刀收回鞘中,抬眼看向儿子。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此刻只剩平静。 “是阿依娜。”老首领缓缓开口,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峦,仿佛能穿透时空,回到昨日的某个场景,“昨天夜里,她独自一人,找到了我。” 昨夜…… 沈青梧骑马来到了黑狼部的营地,找到乌格的阿爸。 起初他根本不想见沈青梧,还生气地让人把她给赶走。但沈青梧一句话逼得他不得不去见她。 沈青梧让他的人带话给他说:“你儿子现在听我的,你就不怕明天我下套弄死他?” 以至于他出来看见沈青梧的一瞬间就把刀架在了沈青梧的脖子上。 但沈青梧面色依旧平静,甚至平静得让黑狼部首领感到佩服。因为他从未在年轻一辈中看到过这种镇定。 仿佛笃定了这把刀不会砍掉她的脖子。 沈青梧唇角甚至带着笑容,双眸在月光下显得无比明亮。 “信不信您砍下去,乌格会一辈子憎恨你。” 老首领握着刀的手收紧,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整个人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甚至转过身不愿意看沈青梧。 沈青梧轻笑一声,引得老首领更气,怒斥:“笑什么!” “我笑老首领气的源头是担心乌格,可却阻止不了他的决定,无力又无奈,然后更气。” 被戳穿的老首领冷哼一声。 沈青梧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既然无法阻止又担心,为何不成为他的保障,托举他呢?” “要是让敕勒族人知道你们父子齐心,恐怕反抗的心思也会歇许多。” 老首领的瞳孔微微收缩,火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承认沈青梧的话打动他了,他离开王庭后其实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他是长辈,抹不开脸面回去。 而沈青梧就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笑道:“只要家人平安不比什么都重要?真到我这种地步可就来不及了。” ------------ 第一卷 第146章 赵铁山想封口 黑狼部首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自然也知道她死了父亲和兄长。听她这么说心头还颤了一下,立即软了下来。 “你……你这孩子怎么还拿自己伤心事劝人呢。” “我只是觉得你们父子本就互相在乎,因我生了嫌隙我心里过不去。”沈青梧咧嘴一笑,“况且我不这么说,哪儿能让您下决心啊。” 这一瞬间,黑狼部老首领对沈青梧所有的怀疑烟消云散,也听从她的安排,在这个时机偷偷出现。 也算是向儿子表明自己会支持他的态度。 当然老首领没和乌格说这么多,只是说突然觉得沈青梧计划还不错,就来了。 鹰嘴峡的尘埃落定,血腥气被草原的风渐渐吹散。 乌格率领得胜之师返回到王庭时,已接近黄昏。残阳如血,将金顶王帐染成一片温暖的赤金。 一到王庭,他几乎是跳下马背,便径直朝着沈青梧暂居的帐篷走去。 “阿依娜!”他掀开帐帘,声音里的兴奋几乎要满溢出来,“我们的计划成……”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帐篷内,油灯已经点亮,橘黄的光晕柔和地铺开。沈青梧正背对着帐门,听到声音,她侧过身朝他望来。 就是这一眼,让乌格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骤停。 药效失效,沈青梧露出原本的样子。 她的肌肤在灯下泛着细腻温润的莹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又似初冬新雪,洁净得近乎透明。五官也变得柔美。 但在柔美一下,一双眸子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坚韧。 极致的美丽与内敛的力量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沈青梧知道他在惊讶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淡然起身:“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嗯。”这次乌格感受到了离别的氛围,他低低应了一声,“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 “好。” 沈青梧没有多做停留,当即准备和赤影离开。乌格则搁置对巴特尔等人的审判,亲自将她送出了草原。 与此同时,大晟北境,烈风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赵铁山脸色惨白地躺在行军榻上,一条腿被木板和绷带固定着,姿势狼狈,额头上布满冷汗。 周震背着手,在他榻前来回踱步,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敲在赵铁山紧绷的神经上。 “赵大将军,”周震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末将斗胆,要跟您捋一捋今日之事。您未经任何军议,未得朝廷命令,私自调遣亲军,越过边境线,深入敕勒族控制区鹰嘴峡。此举,往轻了说,是擅离职守、擅自兴兵,往重了说……”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赵铁山惨白的脸:“如今北境并无战事,朝廷亦未下征伐之令。你这般行为,无异于主动挑衅,破坏边境安宁。若是因此引发两国战端,生灵涂炭,这责任……您担得起吗?按大晟军律,无令擅开边衅者,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看上去是在后怕,是在愤怒,实际上周震心里都乐开花了。这么大的失误,我就不信你还能在北境待得下去。 赵铁山听着周震的话,伤口似乎更疼了。他想坐起来,却牵动了断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能虚弱又色厉内荏地反驳:“本将军……本将军是探查到蛮族内乱,意图趁机为我大晟永绝后患!此乃为将者的决断!何来擅开边衅之说?周震,你休要危言耸听!” “永绝后患?”周震冷笑一声,指了指他包扎的腿,“那敢问赵大将军,这后患绝得如何?末将赶到时,您的亲军被叛军围攻,损失不小。若非末将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您说内乱,可据末将所见,那分明是敕勒族新汗乌格在平定内部叛乱。我们的人出现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助叛军?还是打新汗?” 赵铁山语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难道能说自己是去捡便宜、抓大汗的吗?这话说出来更站不住脚。他只得强撑道:“本将军行事,自有道理!” 周震听到这话直接无语的哈哈大笑了几声:“行,那你把你的狗屁道理留着跟圣上去吧。” 赵铁山顿时瞳孔紧缩,厉声道:“今日鹰嘴峡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周震还没应声,帐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平静的女声,不大,却穿透了帐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赵大将军这是想要封大家的口吗?” 说话间,帐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