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逐鹿 残阳如血,洒在紫宸宫外的白玉长阶上,把三百多级的台阶染成凝固的血色。李玄衣提着沾满灰尘的锦袍下摆,每走一步,膝盖便重重地砸在冰凉的玉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额头上早已磕得血肉模糊,一颗颗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在眼角积成殷红的水珠,视线被染得一片绯红,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紫宸宫”匾额的大殿——这是他最接近功名利禄的地方。 “李师兄,快别磕了!”“守宫小太监王德福手持拂尘,快步上前欲扶,声音里满是不忍,陛下今儿一早召见三位求官修士,连议三时事,这会儿刚休,恐真无精力与君相见。”” 李玄衣抬起头,那张曾被誉为“青玄宗第一玉面”的脸,此刻已被泥土和血痕弄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淬火的寒星,死死地嵌在狼狈的脸上,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持。“王公公,”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求你再通融一下。”此为弟子仅存的珍宝,还请您代为告知。”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鎏金的盒身早已被汗水浸得失去光泽,打开的瞬间,一颗鸽蛋大小的辟尘珠静静漾着着温润的青光——这是当年筑基成功时,师父玄真道长亲赐的法器,能保周身纤尘不染,更能滋养灵力,是青玄宗弟子人人羡慕的宝贝。为了换回这一次面圣的机会,他不仅在宫门外跪了三夜,还把随身带了三年的法器硬塞给了王德福。 王德福瞥了眼锦盒里的辟尘珠,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过,谁让我们家当年在青玄宗外院当过差事,也算跟你有几分香火情。”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家去试试,成都不敢打包票。” 李玄衣重重地叩首,额头磕在玉阶上,溅起的血珠落在锦盒边:“多谢老丈人!”弟子永生不忘您的恩情!” 王德福提着拂尘转身入宫,金灿灿的宫门缓缓合上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李玄衣隔离在他渴望的世界之外。风卷落叶掠过长阶,带来深秋的寒意,他蜷缩在冰冷的玉阶旁,早已冻得浑身僵硬,却连揉搓双手取暖的力气都没有——三夜水米未进,仅靠残存的灵力支撑,此刻的丹田,早已空空如也。 他想起三天前离开青玄宗时的情景。师兄弟们聚在山门口,大师兄陆沉舟拍拍他的肩膀说:“玄衣,官场不比宗门,心怀鬼胎,非你莫属。”“他当时满心都是‘四品太史令’的官印,只敷衍地点头,转身就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连师父在观星台上传过来的‘且慢’二字,都当耳旁风了。” 当时的他,是青玄宗最耀眼的奇才。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修到后期筑基,是百年宗门难遇的奇才。师父玄真道长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玄衣根骨奇佳,悟性超凡,若能专心致志问道,必有将来大帝之姿。””可他偏偏不喜欢“潜心问道”的清苦,总觉得山间岁月孤寂,唯有朝堂上的紫袍金带、百官朝拜,才配得上自己的天资。 半年前,朝廷开科选拔秀才官员,设“太史令”一职,专门记录贤繁事迹,编纂国史。消息传到青玄宗那里,李玄衣第一个动了心——太史令虽只是四品,却能常伴君侧,更能以修史为名广结权贵,是他步入官场的绝佳跳板。他不顾师父劝阻,立即收拾行囊下山,满心以为凭天资与宗门声望,一定可以轻易得偿所愿。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京城的修士官员多如牛毛,有出身名门的,有为朝廷立过战功的的一个宗门弟子,初出茅庐,连递名帖的资格都没有。折腾了半个月,才托人打听到王德福是近侍,可以接近天子,于是就有了宫门外跪叩三夜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鎏金的宫门又缓缓打开,门后出现王德福的身影,朝他招手:“陛下愿与君相见,随我们家来。”” 李玄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踉跄着跟在王德福身后。穿过层层叠叠的冰冷的地砖映出他狼狈的身影,与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路过御花园时,瞥见几位身着华服的修士正倚亭饮酒,其中一位是和他同期下山的宗室弟子,此刻正手捧玉杯,谈笑风生。那人也看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然后转过头去,好像多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眼睛给污了。 李玄衣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他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会站在比那个男人更高的位置上,让一切轻视他的人俯首称臣。 踏入紫宸宫的那一刻,浓浓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大殿空旷而威严,数十根盘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殿中央的龙椅上,中年的天子正把玩着一枚通透的玉佩,目光扫过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淡漠。 “你是青玄宗李玄衣?”“天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弟子李玄衣,叩见陛下!”李玄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住冰凉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听说您在青玄宗修的是《清心诀》?””天子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玄真道长曾说,‘清心诀’需摒除杂念,清心寡欲,方能臻至化境。你修了多少年?” “回陛下,弟子修了十年。” “十年……”天子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你却为了四品太史令的位置,在宫门外跪了三夜,还把青玄宗赐给你的辟尘珠当成了敲门砖——这就是修了十年的‘清心’啊!”” 李玄衣喉结剧烈滚动,掌心里沁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料,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攥着,几乎要不停地跳动。他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干涩的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天子站起身,缓缓走下龙阶,明黄色的龙袍拖在金砖上,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他走到李玄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利剑一般刺穿了他的一切伪装:“我知道你的身世。”去年青州蝗灾,饥民遍野,青玄宗号召弟子捐粮赈灾,你却用自己家里的存粮换来灵石作为修行之用;前年北狄入侵,边疆告急,朝廷征召修士应征,你以“闭关突围”为由躲进宗门,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山门。如今边疆安定,蝗灾平息,你是否想起为苍生祈福?”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玄衣的心上。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鞠躬尽瘁”、“报效朝廷”的话语,此刻全部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天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带着失望和审视,似乎要把他由内而外看个透彻。 “我也知道玄真道长说你有大帝的样子。”“天子之声缓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大帝之姿,不是靠天资堆砌出来的,是靠心气和担当支撑起来的。你这心,装的不、不、不是名利。” 李玄衣的心沉入谷底,以为自己的官场之路就此断绝,甚至准备被逐出宫门。可就在这时,天子却突然开口:“也罢,太史令之位,予君也。”我倒要看看,一颗沾染了名利的心,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李玄衣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位天之骄子,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叩首,额头一次次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谢陛下恩!”弟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决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快起来。”天子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明日卯时,到太史令府就任。”王德福,带他下去吧。” “奴才遵旨。” 跟随王德福走出紫宸宫时,夜色已深。冷月攀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长长的阶梯上,把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冷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只觉得浑身燥热,热血沸腾——这是他干的!他终于得到了太史令的职位,终于踏进了梦寐以求的朝堂!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绣金官袍,站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礼拜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借修史之名,拉拢权贵,打压异己,一步步攀上三公的宝座;仿佛已经看到了青玄宗的师兄弟们仰视着他的目光,满是羡慕和敬畏。 守门的小太监看着他那销魂的背影,摇摇头,转头对身旁的徒弟说:“就拿这珠子去摆弄吧!”沾了这等人的浊气,再好的宝贝也废了。“那颗曾被李玄衣视若珍宝的辟尘珠,就这样被随意地丢给了一个小太监,滚落在满是灰尘的青色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李玄衣对此浑然不知,他步履轻盈地走出皇宫,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街上的小贩早已收摊,只有几盏灯笼迎风摇曳,映着他满脸血污却满脸灿烂的笑容。他找了一家最贵的客栈,点了一桌子珍馐佳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他三天来吃的第一顿饭。 酒过三巡,他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嘴里喃喃念叨着:“师傅,你看,我做到了。”太史令、四品吏部。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功名利禄,比什么清心寡欲的大道要有用得多。” 第二天卯时,李玄衣准时出现在太史令府。府衙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属官们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一身崭新的官袍,脸上虽有未消的伤痕,却难掩意气风发,纷纷上前作揖行礼:“李大人见!”” 李玄衣抬手虚扶,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诸位免礼。”以后大家同在一个地方,还请多多帮助。” “不敢,为大人效力,是我等的光荣!”” 踏入太史令府的那一刻,李玄衣的目光扫过“太史令”的心中的得意之情差点溢于言表。他知道,这只是他仕途的起点,更高的职位、更大的权力,依然在前方等待着他的到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曾经的青涩少年,现在已经是朝堂上小有名气的一位太史令了。凭借着青玄宗的背景和几分机灵,李玄衣很快摸清了官场的门道——捧高踩低、结党营私、受贿、篡改文书。他不再是宫门外跪叩的狼狈修士,而是身着绣金官袍的李大人,出入随从。 这一天,太史令府内人声鼎沸,丝竹悦耳,酒香四溢。李玄衣正大宴朝中百官,庆祝他主持编写的《国朝仙史》正式启动。堂下摆满桌椅,桌上珍馐满席,琼浆玉液,往来官员无不笑容可掬,对他吹捧有加。 “李大人,”吏部尚书赵德海端着酒杯起身,满脸谄媚的笑意,“听闻君向陛下进言,修《国朝仙史》,此乃万世美事也!”以后史书成稿,你的名字一定会和这本史书一起流传千古!” 李玄衣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酒液在杯中晃荡,映出他志得意满的脸:“赵尚书过奖了。”修撰国史,记录仙凡事迹,本是太史令的分内之事。只是这部史书的编纂,工程量浩大,还需要各位大人们多多帮助才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缓缓扫过席间的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暗示:“特别是那些在边疆立过战功的他们的事迹,是不能埋没的。”我们家打算在史书中为他们单独立传,让后世子孙都记得他们的功劳。” 此话一出,席间立刻一片附和之声。 “李大人说得太绝了!”那些功臣的真的应该好好记录下来!” “有李大人主持此事,定能使有功之人名留青史!”” “我一定会鼎力相助,决不辜负大人的重托!”” 李玄衣满意地点点头,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意。他希望的就是这种效果。修史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借为功臣立传的由头,拉拢手握兵权的武将;同时,还可以借“记事迹”之名,向那些想在史书上留下美名的官员索取利益。至于那些与他不和,不肯依附他,他倒是有办法让他们在史书上“无无人不晓”,甚至留下千古的骂名。 席间,只有坐在墙角的御史大夫张承业,自始至终端着酒杯,神情淡漠,既不也不举杯,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张承业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平日里对李玄衣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今天应邀前来,也仅仅是为了探知他修史的真实目的而已。 李玄衣自然也注意到了张承业的冷峻,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没有发作——张承业深得天子信任,又是御史台的头领,暂时无法动弹。可他心里记下了这笔账,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不知抬举的老头子付出代价。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官员们才陆续散去。李玄衣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转身回到内堂,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代之以冰凉。 心腹管家周福凑了上来,自顾自道:“大人,方才赵尚书悄悄留了话,说愿意捐五千两白银资助修史,只求你在史书上多提几句他当年治水江南的功绩。”” “五千两?”李玄衣嗤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赵德海当年在江南治水,明明是劳民伤财,无功而返,还好意思要我为他立传?告诉他,一万两白银,少一分都不行。另外,让他上交去年贪墨的粮草的账目,否则,我不介意史书上对他的“功绩”进行“如实记载”。” 周福连忙点头:“小鬼明白了,这话就说回去吧。”” “等等”,李玄衣叫住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了过去,“你把这件送到王大人的府上,礼部侍郎。”文书上写着他当年科考舞弊的证据,你告诉他他能在朝堂上支持我帮我把张承业打压下去,这个证据就是我的了,明年儿子科举,我保他二甲。如果他拒绝,这份证据明天就会出现在御史台的案头。” 周福接过文书,只扫了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那上面既有王侍郎当年舞弊的口供,也有他勾结考官的书信,证据确凿,足以令王家抄斩满门。“大人高明!”他连忙躬身退下,心中对李玄衣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李玄衣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远远地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深沉,宫殿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明黄的无上的权势,如磁石般吸引着他。他知道,只要借修史之机,拉拢足够多的官员,把张承业这样的绊脚石压下去,他的仕途就会一马平川,甚至有冲击那个权力顶峰的可能。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阴影中,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那是张承业派来专门监视他一举一动的暗探。李玄衣和周福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暗探的耳中,随即被迅速传回了御史台。 张承业坐在御史台的书房里,听了暗探的报告,气得浑身哆嗦。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地:“放肆!”简直是太放肆!修史乃国之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李玄衣这厮,居然敢以修史为名,收受贿赂,篡改史实,要挟同僚,简直无法无天!” 旁边的御史丞赶紧劝道:“大人们不要生气。”李玄衣如今势力渐大,又有许多官员依附于他,我们贸然弹劾,恐难得志,反将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张承业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都已经把爪子伸到修史上了,再不出手,将来后患无穷!传我之命,马上搜集李玄衣受贿、篡改史实的证据,多多益善!我不信,铁证之下,陛下还能饶他!” “是!属下这就去办!” 此后的半年时间里,御史台官员明察暗访,收集了大量李玄衣的罪证。收受赵德海白银一万两,为其虚构治水功绩;到他要挟礼部侍郎,以换取他的政治支持;再到他为讨好权贵,把当年畏敌避战的将领写成战死沙场的英雄,甚至篡改边疆战事记录,把败仗写成胜仗——桩桩件件,无一不是铁证如山。那些收受贿赂的篡改的史料底稿,威胁官员的证词,堆满了御史台的案头。 时机成熟之日,张承业联合二十三位清官,联名在早朝上疏弹劾李玄衣。当他把厚厚一沓罪证摔在朝堂中央的金砖上时,整个大殿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皇上!”李玄衣利用修撰《国朝仙史》之便,收受贿赂万两白银,篡改边疆战事史实,将畏敌避战之徒塑造为忠烈英雄,更以罪证要挟同僚,其罪当诛!”张承业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紫宸宫上空。 李玄衣当时正站在朝臣队列中,闻言脸色骤变,慌慌张张地走出列队跪拜:“皇上明察!”张大人说的都是污蔑!臣一心为国修史,绝没有这回事!” “污蔑?”张承业冷笑一声,扬手示意御史呈上证据,“这是赵德海给你送银的账本,上面有他的私印;这是你篡改的史料底稿,与太史令府存档的初稿截然不同;这是礼部侍郎的供词,亲口承认被你以舞弊罪证要挟——李大人,你还要狡辩吗?” 证据一一呈现在龙案之上,天子拿起那些书信和底稿,越沉,指尖微微颤动,因为愤怒。殿上官员窃窃私语,目光投向李玄衣,又有更有几分惶恐的兔死狐悲。那些曾经依附过李玄衣的官员此刻都缩着脖子不敢作声,唯恐受到牵连。 李玄衣躺在地上,浑身发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和印章,知道再也找不到任何辩解的余地。曾经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此刻都化作彻骨的寒意,整个身体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李玄衣,”天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压抑到极点的震怒,“我当初给你机会,就是要看你有青玄宗的底蕴,有玄真道长口中‘大帝之姿’的样子。”我以为你可以洗去名利的心,做一个踏踏实实做事的官,可是你呢?你把我的信任,把国家的大事当成了你谋私利的工具!” 李玄衣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地辩解道:“皇上,臣子都知道错了!”臣子一时糊涂,恳求陛下再给臣子一次可乘之机!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机遇”“天子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龙涎香的烟雾被震散,”青州蝗灾时,你没给灾民机会;边疆告急,你不给士兵机会;现在你犯了重罪,你要给你机会?”他挥了挥手,沉声道,“来人!将李玄衣削去修为,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至苦寒之地!其罪证昭告天下,引以为戒!“ “不要!陛下饶命!”李玄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冰冷的锁链锁住了他的尖利的锁齿嵌进了皮肉里,钻心般的疼痛袭来。他转头看那些曾经巴结过他的官员,想求援,可迎接他的,全是躲躲闪闪的眼神。 被拖出紫宸宫的时候,他终于看了一眼象征权力的大殿,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冷漠的天子,心中满是懊悔和不甘。他想起了三年前在这里接受任命时的欣喜若狂,想起了为了权力而付出的一切,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放逐的队伍走出京城,沿着泥泞的官道慢慢前行。被押解的差役是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早知李玄衣是被贬的罪臣,百般刁难李玄衣。白天,他们让他背负沉重的枷锁上路,稍有迟缓就是一顿鞭打;晚上,他们把他扔到冰冷的草棚里,给的饭菜是掺着沙子的喝的浑浊的河水。 曾经养尊处优的太史令,现在穿着破烂的囚服,头发散乱,满身泥污,连路边的叫花子都敢拿石头砸向他。有一次,他们路过一个小镇,恰逢集市热闹,差役故意把他带到人最多的地方,对他的罪行大声吆喝,引来众人的唾骂和指指点点。 “原来是这位篡改史书的奸臣啊!”“ “这种人应该千刀万剐,放逐便宜了他!”” “听说他还是修士把修士的脸都丢光了!”” 唾沫星子和烂菜叶落在他身上,李玄衣死死地低着头,脸颊火辣辣地疼,心如刀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沉重的枷锁却让他连弯腰的力气都使不上。 在流放的路上,他们经过了青玄宗的山门。远远地,李玄衣看到那块熟悉的“青玄宗”匾额,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山门旁,几名年轻弟子正在练习剑法,身姿挺拔,目光清澈,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他的心猛地一缩,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多想冲上去,跪在师父面前忏悔,多想回到那个没有功名利禄之争的宗门,哪怕只是做一次最平凡的杂役。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合格了。他是被削去修为的罪臣,是青玄宗的耻辱,即使真的冲上去,也仅仅是被赶下山门而已。 差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挖苦地踢了他一脚:“你看啥?”还想再回宗门一趟?你这种败类,让人来不及躲藏!快走!” 李玄衣被踢了一个趔趄,倒在泥巴里。他看着青玄宗的方向,直到山门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慢慢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枷锁,继续前行。泪水混着冲刷着脸上两道狼狈的印记。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官路也越来越泥泞。李玄衣的身体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身上满是鞭子和冻疮,每走一步都痛得钻心。他常常在夜里被冻醒,蜷缩在草棚一角,想着当年师父说过什么。 “玄衣,你天资最高,可性子太功利心太重。”大道无形,名利皆虚妄,若不能守住本心,日后必栽大跟头。” “清心诀的真谛不在于压抑欲望,而在于明白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心若不清,修再多的灵力也是没有用的。” 那时候,他只做老师傅是老生常谈,觉得老师傅不懂官场的风光,不懂权势的勾引。如今想来,师父早已看透了他的结局,只不过他自己执迷不悟,硬生生地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堪。他终于明白,师父说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指权势地位,而是指那颗能抵御诱惑、坚守本心的澄澈之心。可他明白得太晚了。 这一天,大雨滂沱,狂风卷着雨点砸在地上,把本就泥泞的官道变成了沼泽地。护送队伍寸步难行,差役们的情绪也变得特别暴躁。李玄衣的脚步越来越慢,实在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泥坑中。 “磨蹭什么?!”一个差役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背上,“再不快走,老子打断你的腿!” 李玄衣躺在泥水里,雨水混着泥水灌进口鼻,苦涩的。他想起身,可身体早已耗尽力气,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的。 他想起自己在青玄宗的日子,师父在他练剑受伤的时候会给他上药,师兄弟们在他闭关后会给他准备饭菜,山间的林间的鸟鸣,石头上的清泉,都会给他准备好。那些曾经被他嫌弃的苦难岁月,此刻却成为他最渴望得到的救赎。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他苍白狼狈的面容照亮。他张嘴,想说些什么,结果只咳出了几口浑浊的水。他想起紫宸宫的白玉长阶,想起太史令府的琼浆玉液,想起那些阿谀奉承的笑脸,最终都化作了空。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日渐冰凉。他终于看了一眼青玄宗的方向,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然后完全失去了意识,躺在泥坑里,再也没有起来。 几天后,李玄衣的死讯传回京师。当时,天子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太监的禀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奏折,随手丢在一边,语气淡然道:“传令下去,以后选秀官,先观后观天资。”心性不正者,纵有天大之能,也决不录用。” 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仿佛在为那个曾有大帝之姿,却最终被名利吞噬,葬身泥沼的弟子,唱起了一曲悲凉的挽歌。而在青玄宗的观星台上,玄真道长看着京城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拂尘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拿起一枚玉简,在上面刻了“李玄衣”三个字,然后又加了一句:“天资卓绝,心性不坚,逐鹿名利,终陷泥沼——大道在不在外面。”” 将玉简轻轻放入书架中,与其余十九枚玉简并列而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玉简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仿佛诉说着一个个故事,关于关于抉择。 ------------ 第二章问道 清晨的薄雾像是揉碎的棉絮,缠绕着青玄宗的观星台,把头顶的青铜斗星仪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剪影。卯时刚到,陈墨已盘腿坐在石阶最高处,露水打湿了他的道袍下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定力。眼前铺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石面上刻满了星图符号的密密麻麻,手中磨得发亮的枯枝,正随着指尖的颤动,快速勾勒出北斗七星在石面上的新轨迹。 “小师弟,你这是又熬了一夜?”“清脆的女声穿透晨雾,苏清月提着食盒拾级而上,绣着云纹的裙摆扫过湿漉漉的石阶,留下一串浅浅的水印,”师傅今天早上特意让膳房炖了莲子羹,说要给你补补精神,如果不吃,就凉凉的。” 陈墨的指尖顿,枯枝在青石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刻痕,他却浑然不觉,双眼死死盯着石面上的星轨交汇点,嘴里念念有词:“师姐你看,天玑星昨夜西偏了整整半分,比《太玄星经》记载的百年变化幅度还大。”按照紫微星盘的推演逻辑,这绝不是一般的星象偏移,而是昆仑墟上古灵脉即将复苏的标志!” 苏清月把食盒放在身旁的石阶上,俯身看着青石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有的像扭曲的星辰,有的像交错的脉络,还有的是她素未谋面的古怪人物,看得她眉飞色舞:“这些天书似的东西,看一眼都让我感到头痛。”师父昨天还跟我说,修道讲究的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你整天把自己关在观星台上,对着石头乱画,结果却落了个刻意的下风。” “那就不一样了。”陈墨终于放下枯枝,抬起头时眼底布满血丝,却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姐姐,你不懂星象的玄妙。”这天地万物,大到日月轮转,小到草木枯荣,无不潜藏于星轨变幻之中。星轨偏一寸,三分气动;灵脉动一线,大道变千路。只要我能参透这其中的规律,不仅能提前把握灵脉复苏的机缘,甚至能演绎生死劫数,勘破轮回奥秘!” 他便伸手在青石上重重一点,指尖落在了“破军星”的位置:“就像去年师兄闯金丹时,我提前三天就把他的‘雷劫’时间从星象中算出来,让他事先准备好避雷符,才没有受重伤。”这就是星象的力量!” 苏清月无奈地摇头,伸手探额头,摸到的滚烫的一片:“你,又是一夜未眠。”上次宗门大比武,你为了推演《紫微星临》的吉时,连续两晚都没有合眼,比试的时候拿着剑都能走神,最后输给了外门刚建好基业的弟子,在宗门面前,师父也没舍得罚你怎么就没有吸取教训呢?” 提及此事,陈墨的脸色微微一暗,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青石上的刻痕。那次比赛他确实输得狼狈,对方的剑法明明破绽百出,可当他站在擂台上时,眼前全是星轨的残影,连抬手格挡的力气都没有。但那点挫败感很快就被星象的执念压住了:“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损失。”等我彻底参透《太玄星经》,能够推演周天星斗的时候,别说是门外弟子,就是金丹期的长者,也不一定能把我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 苏清月见他油盐不进,只得长叹一口气,打开食盒取出瓷碗,盛上温热的莲子羹:“嗯,拗不过你。”莲子羹温热了,赶紧喝起来。没错,师父让你下午去他的“玄机禅房”一趟,说是有要事交代,可别再忘了。” “这是知道的。”陈墨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已重新落回青石,枯枝又动了,笔尖划过石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晨雾中分外清晰。苏清月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摇头,拎着空空的食盒转身离开——这已经是她本月第五次来送早餐了,每次来,面前的青石上都会多出一些新的眼底的血丝也会重几分。 观星台的晨雾逐渐散去,阳光透过青铜星斗仪的缝隙,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青石上。陈墨越入迷,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爬到了它的头顶。直到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他才想起苏清月留下的莲子羹,伸手一摸,瓷碗早已凉透,汤里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油皮。 他皱眉,随手把瓷碗推到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书——那是师父珍藏的《太玄星经·补遗》,那本书的页沿早已被翻得一卷卷的毛边。他对照着古书上的星图,一点点修正青石上的推演,突然发现“太阴星”的轨迹与古书记载出现了微妙的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难道是我以前的推演模型搞错了?”” 他立即抓起枯枝,擦掉原来的刻痕,重新演算起来。指尖因用力变白,额头的汗珠滴落在青石上,晕开一小块湿漉漉的印痕。当他终于修正轨迹,确认与古书记载吻合时,日影已向西倾斜,禅房方向传来钟声——那是师父召集弟子的讯号。 陈墨慌忙收起古书和枯枝,拍身上的灰尘,快步朝玄机禅房方向走去。路过宗门练武场时,正巧撞见师兄弟们在练剑,剑光如练,叫喊声一过一浪。苏清月看见他,停下手中的剑,向他招手:“小师弟,你快来!”师父要等急了!” 陈墨只是匆匆点头,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他满脑子都是“太阴星”的运行轨迹,丝毫没有停留的心思。苏清月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身旁的二师兄陆沉舟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眼:“又在琢磨星象呢?”这小子,真是把心往石头里扎。\ 玄机禅房坐落在竹林深处,翠竹环绕,禅房门前的香炉里香烟袅袅,透着一股宁静的气息。陈墨走到门口,整理了一下褶皱的道袍,轻轻叩门:“师父,弟子陈墨来了。”” “快点进来。”玄机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强。 陈墨推门而入,只见玄机子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身前案几上摆着一卷摊开的《道德经》,旁边放着早已凉透了的一杯茶。他躬身行礼,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对面的蒲团上:“师傅,你找什么弟子啊?”” 玄机子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带着几分审视:“墨儿,你最近是在演绎所谓‘生死劫’吗?”” 陈墨心中一惊,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的确在暗中推演这件事。半个月前,他在《太玄星经·补遗》中看到记载,说“三星汇珠”时,能演绎出凡人的生死劫数,甚至可以觅得一次改命的机会。这几天他通宵达旦,就是在计算下一次“三星汇珠”的时间。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师父,弟子们发现,每个人的生辰八字对应着不同的星命,每一次星轨的变化,都与生死祸福有关。”只要能算出对应的星座方位,就可以……\ “就能改变生死,逆天改命,是吗?”玄机子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墨儿,你入我门下三年,修为始终停留在筑基初期,心思却全放在了这些旁门左道上。你可知,何为道?” 陈墨愣,脱口而出:“道是天地运行之法,星轨流转之法,万物生灭之本。””这是他从无数星象古籍里看到的答案,也是他一直坚信的真理。 “这是错的。”玄机子轻轻摇头,伸手拿起案几上的《道德经》,指其中的一句话,“‘道乎道乎!”名,很有名气’。真正的道,从不在星象之中,不在典籍之中,而在人心之中之中饭之中。你整天对着冰冷的石头推演,却忽略了周围的人和事,这算得了什么修道呢?”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窗外的竹林中,几只麻雀落在竹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竹叶的空隙洒进来,将跳动的光斑洒在地上。玄机子指院角的老槐树:“你看这槐树,当它为师进山时,就栽在这儿了。”春生新芽,夏遮浓荫,秋收落叶,冬抗寒雪,顺应时令,枝繁叶茂,浑然天成。如果强行逆天而行,逼它冬天开花,逼它夏天落叶,它能活到明年吗?” 陈墨皱眉,反驳说:“可人不同草木。”人有灵性和智慧,能,能把握自己的天命。星象仅仅是指引,最终的选择权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命运?”玄机子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悲悯,“你以为你算出的是命运?那只是天地运行的表象,已发生的痕迹而已。真正的缘分,藏在你抬手扶人的一刹那,藏在你拒绝求助的一刹那,永远不在星轨的刻痕里。”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墨泛红的脸上,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听说上月十五月生日,她特意留桂花糕给你你却因为推星象忘了取,那糕终于破了;”还有一周,山下张村的村民来求助,说孩子进山采药不见了,求你用星象算一下方位,你却以‘推演生死劫要紧’为由,拒绝了这个人的外出。可有此事?” 陈墨的脸瞬间就红了,从面颊烧到耳根。苏清月的生日他的确忘记了——那天他正巧算到“天狼星”犯了“紫微”,以为是宗门有难,守在观星台上连饭都没吃;村民求助的情况也是真实的,他当时觉得“凡人生死”哪有“勘破生死劫”的要紧,随口就把人打发了。 “师徒俩……”他张着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上,说不出一个字。 “墨儿,”玄机子的目光缓和了一些,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他的肩膀,“为师知你有才气,天生带着‘通星’的根骨,当年我收你入门的时候就说过,勘破大道你有一种大帝的姿态。”可大帝之姿,不是靠推演星象得来的,而是靠靠修炼得来的。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早晚会被这些冰冷的星象所困,成为只看得见符号,看不到人心的蠢货。” 陈墨低着头,手指抠着蒲团上的草屑,第一次动摇了他的心。他想起这些日子,师兄弟们练剑的时候他在推演,师妹送糕点的时候他在推演,连师父讲道的时候他都在偷偷画星图。久而久之,师兄弟们见了他都绕着走,苏清月看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忧虑,而他的修为,也的确如师父所言,三年的时间,几乎没有进步。 但他还是不甘心——花这么多时间研究八字,差一点就能算出“生死劫”,如今放弃,岂非前功尽弃? 玄机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收拾好下山的行囊,到张村住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们不允许带星图,不允许推演星象,每天帮助村民办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一个月后回来,再告诉我,你对‘道’的认识。” 这话没有商量的余地,陈墨虽然满心不甘,却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只得躬身行礼:“是啊,弟子们都是遵命的。”” 离开禅房的时候,夕阳正沉,竹林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浑身发抖。苏清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竹林口,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见他走来,连忙迎上去:“小师弟,我给你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师父让我给你的伤药——山下有很多蚊虫,你不要再像上次一样,被咬得腿都是包的。”” 她把包裹递给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塞到他的手里:“这是我刚烤好的桂花糕,还是热乎乎的,你吃在路上。”记得下山后要按时吃饭,不要老是熬夜……\ 絮絮叨叨的叮嘱中充满关切,陈墨捏着暖暖的纸包,鼻子突然一酸。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忽略了太多——苏清月的生辰、师兄弟间的问候,甚至还有师父茶盏中的清凉茶水。他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姐姐,谢谢你。”” 第二天一早,陈墨背上包裹就下山了。张村就在青玄宗山脚下,依山傍水,村口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就像宗门里的这棵老槐树。村民大多认识他他是青玄宗的弟子,可想起上次他拒绝帮忙找孩子,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疏离。 村正王大爷领着他来到村口的破庙,指着墙角的稻草堆说:“陈道长,你先住到这儿吧。”“寺院漏雨,你多担待。”说完扭头就走,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破庙不大,只有一座大殿,神像早已斑驳,墙角堆满了村民存放的农具,霉味和灰尘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陈墨放下包裹,望着满地的蛛网,皱眉——在观星台住惯了整洁的石室,这种苦,哪里受过。 他本想找个借口回宗门,可一想到师父的话,他还是忍了下来。他找来一块布,擦神像前的供桌,扫地上的灰尘,勉强收拾出可以坐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声。 “陈团长!”陈道长,你在吗?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子!”王大娘跌跌撞撞地冲进庙门,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我家小虎去后山采蘑菇,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说看到他往深潭那边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陈墨心里咯噔一下——后山深潭他知道潭水极深,全是礁石,每年都有乡亲们在那里出事。他本想脱口而出“我用星象算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师父不许他对星象进行推演。 看着王大娘哭得差点晕厥的样子,他想起苏清月说的“帮人办实事”,咬牙:“王大娘你不要急,带我到深潭去看看。”” 王大娘一听,马上止住了哭声,拉着他往后山跑去。深潭边已经围了很多村民,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几个小伙子正脱衣服准备下水,却被潭水的寒气吓得缩了回去——这几天刚下过雨,潭水冰凉刺骨。 “小老虎”小虎你在什么地方啊!\ 陈墨探头向潭内望去,潭水浑浊,根本看不见底,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水面下晃动的黑影。他没有犹豫,脱下道袍扔到岸上,只穿着一件单衣,纵身跃入潭中。冰冷的潭水瞬间裹住了他的身体,冻得他牙齿颤抖,四肢一阵阵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睁大眼睛摸索着前进。潭底的淤泥很厚,脚下不时碰到滑落的石头,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他顺着村民说的方向,一点点往前游,突然摸到一块巨石后的一角。 “找到了!”他心里一喜,连忙游过去,果然看到小虎蜷缩在巨石后面,已经昏迷过去了。他一把将小虎抱起,奋力向水面游去。刚浮出水面,岸边的乡亲们欢呼起来,王大娘更是泣不成声地扑了过来:“我的孙子!”谢谢你啊陈道长!” 陈墨把小虎递到岸上,自己也跟着往上爬。冷风一吹,他浑身颤抖,牙齿不停地颤抖。有村民递来干衣服,还有人端来热水,王大娘则抱着醒过来的小虎,一个劲地给他磕头道谢。 看着小虎依偎在王大娘怀里,小手紧紧抓住奶奶的衣角,陈墨捧着温热的茶水,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不是演绎成功时的狂喜,而是踏实的温暖,像晒过太阳的被子,熨帖得让人舒服。 从那天开始,村民们对陈墨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王大娘每天给他送早餐,有稀饭,依然热乎;李大爷找他帮忙修房顶,并给他带去了自己种的苹果;就连上次被他拒绝的张姨,也拿来了自家织的布,让他做件新衣服。 陈墨也慢慢习惯了山下的日子。每天天不亮,他就起来帮张大娘挑水,然后去李大爷的地里除草,中午帮张姨磨豆腐,下午给村里的老人看病——在宗门时就跟着药堂的长老学医术,对付一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小病不在话下。 一天,他正在地里帮李大爷种玉米,突然听到村里传来一阵惊呼:“不行了!”山洪来袭!赶紧往山上跑!“ 陈墨抬头望去,远处的半山腰上,浑浊的洪水正顺着山谷直冲而下,像一条咆哮的黄龙,裹挟着泥沙石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村民们吓得慌了神,抱着牵着牛羊,疯了一样往村后的山坡上跑。 “大家不要慌!”不要挤!老人小孩先走!”陈墨大喊一声,冲到村口的空地上。他看到几个孩子被人群冲得七零八落,正被吓得哇哇大哭,赶紧跑过去,把孩子抱到安全地带;又见李大爷的牛卡在围栏里,赶紧上前帮忙解绳索。 “陈道长,大堤快不行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村正王大爷拄着拐杖跑过来,指着村口的土坝大喊。那条土坝是村民去年修的,本来就不牢固,此刻被洪水冲击得摇摇欲坠,泥土顺着水流滑落下来,缺口一点点被拉大。 陈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一旦溃堤,洪水将直冲村庄,刚刚转移到半山腰的老弱妇孺根本来不及再往更远的地方跑。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观星台上学到的“水脉流向”知识——虽然在星象中有“河汉轨迹”,但远没有眼前的洪水来得真实和迫切。 “大家听我指挥!”他猛地拔高声音,“年轻力壮的跟我去加固堤坝,其他人继续往山上转移,把能搬的石头、柴捆都运过来!” 乡亲们早已没有了主意,听到他的喊声,马上行动起来。陈墨光着脚踩在泥泞中,任凭泥水溅满裤腿,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推演“最佳方位”,而是跑到堤坝旁,趴在地上仔细观察洪水的流向。 “东南角拐弯处水流最缓!”\用柴火绑成一排,先挡住撞击力!“ 这是他第一次抛开星象,只靠眼睛观察和直觉去判断。几个汉子立即扛着柴捆冲了过去,按照他说的样子扎成一排往水里推,果然,洪水冲击柴捆的力量弱了几分,再也没有力气冲击大堤中央了。陈墨趁机指挥大家将石块和泥土填满缺口处,手掌被石块磨出血来,他浑然不觉。 就在大堤快要补齐的时候,上游冲来一根断木,“砰”的一声砸在柴捆上,刚刚扎好的柴排瞬间散架,缺口再次被撕开。一个年轻汉子没站稳,眼看就要被洪水卷走,陈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奋力将他拉了回来,自己却因惯性摔倒在泥水里。 “陈道长!”众人惊呼。 陈墨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只觉得胳膊酸疼,却咬牙说:“不要管我!”继续填!” 正说着,山坡上传来熟悉的喊声:“小师弟!”我来帮你!” 陈墨抬头一看,只见苏清月提着剑跑了下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青玄宗的师兄弟。原来苏清月放心不下他,特意央求师父让他们下山看,正巧碰上了山洪暴发。师兄弟们见状,立即加入到加固堤坝的队伍中,加上修士们的灵力加持,填泥夯土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过了半个小时,大堤终于加固完毕,洪水稳稳地挡在了外面,沿着新开的引水沟绕到了村外的荒坡上。陈墨瘫坐在泥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不是因为“成功”,而是看到乡亲们围着安全转移的老人、孩子们欢呼雀跃时,他眼中闪出的光芒。 苏清月走过来,递上一瓶治伤药和干净的帕子:“小师弟,你真了不起。”刚才指挥大家的时候,比师父讲的还要沉稳一些。” 陈墨接过药,看着自己磨出血的手掌,又看远处安然无恙的村庄,突然笑了:“姐姐,我好像明白师父说的‘道’是什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帮助村民修复被洪水冲毁的房屋,用医术救治受伤群众,和师兄弟们一起挖开更深的导流沟,不让下一次山洪再来。他不再想星轨,不算生死劫,每天被乡亲们的“陈道长”叫着着孩子要糖吃,日子过得充实而踏实。 有一天傍晚,他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橙黄的颜色。王大娘端来一碗绿豆汤,坐在旁边叹道:“陈道长,以前我们都以为你是天上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如今才知道,你比我们庄稼人还要实在。”” 陈墨接过绿豆汤,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王大娘,以前是我不好,总觉得自己懂点星象就了不起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八字真能算出人命啊?”\ 陈墨想,摇摇头:“不能算啊。”就像这次山洪,星象或许能告诉我‘会下雨’,却算不出大家会一起加固堤坝,算不出师姐会带师弟们过来帮忙。真正能拯救生命的,不是星座,而是人心。” 王大娘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天上的星星:“那这些星星有啥用啊!”” “有用就行。”陈墨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眼底没有了往日的狂热,多了几分淡定,“它们可以告诉我哪天下雨了,提醒大家抢收农作物;”能把方向告诉我,让迷路的人回家。但他们不能替我挑水,不能帮我修堤坝,更不能代替我去做一个对他人好的人。” 他终于明白了师父所说的“道在人心”究竟指的是什么。八字是死的,规律是冷的,但是人心是活的,暖暖的。推演一万次星轨,不如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算出一百个机缘,不如帮乡亲们修个堤坝。 一个月的大限很快就到了。走得全村的人都来送他。王大娘塞了一筐鸡蛋给他,小虎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李大爷扛着自己种的粮食,非要送到山门上。陈墨看着眼前一张张憨厚的笑脸,不禁红了眼眶。 回到青玄宗,他第一时间前往玄机禅室。玄机还端坐在蒲团上,面前的香炉已换了新香,袅袅炊烟。 “师傅,弟子们都回来啦。”陈墨躬身行礼,语气比过去沉稳了许多。 “说说吧,这一个月里,你悟出了哪些道理?””玄机子没有睁眼,声音温和。 陈墨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弟子明白了。”道,不是八字里的规律,不是古籍里的规矩,而是实实在在的担当。是王大娘的热乎乎的稀饭,是小虎抓住我衣角的温度,是洪水来时,大家一起扛着柴捆往前冲的勇气。它藏在每一次的伸手相助中,藏在每一次的挺身相助中,是心怀苍生的责任担当。” 璇玑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乖孩子,你总算开窍了。”星象可以观天时,却无法察人心;推演可以知表象,但不能明实质。真正的大帝之姿,从来都不是逆天改命的神通,而是顺应天道的格局,心怀众生相。你可以放下执念,看到人心,这比算一万遍星轨都强。” 他抬手一一道温润的陈墨的身体里。陈墨只觉得丹田一暖,困扰他三年的建基初期瓶颈,竟在这一刻悄悄突破,灵力在经脉中顺畅流转,充盈得比以往更多。 陈墨惊喜交加,躬身叩首:“谢师傅指点迷津!”” “快起来。”玄机子笑眯眯地摆手,“观星台的斗星仪,你以后还能用。”但记住,看八字之前,先看周围的人;在推演规律前,先摸摸良心。”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离开禅房,陈墨向观星台走去。夕阳西下,满天星斗逐渐亮起,青铜星斗仪在星光下泛着微光。他拿起那熟悉的枯枝,却不再在青石上描绘,而是端坐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满天繁星。 苏清月拎着食盒走来,看见他淡定的侧脸,笑问:“不推了吧?”” 陈墨转头一笑:“推戏啊。”不过这次算了一下,明天会下雨,李大爷李玉米该收。” 苏清月也笑了,把饭盒放到身边:“师父说你突破了,专门让膳房把鸡汤炖了。”“快喝,凉了也不好喝。” 陈墨端起汤碗,温热的鸡汤滑进胃里,暖心。他望着天上的星轨,不再执着于“勘破生死”,只觉得每颗星星都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就像张村的,就像村民的笑脸,就像师妹递过来的汤碗。 他的方法,才刚刚开始。这一条,不在冰冷的青石上,却在炙热的人心里。 ------------ 第三章 守诺 “阿娘,你看,那是什么?”村口晒谷场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子突然拽住妇人的粗布衣角,踮着脚尖朝西头山道使劲儿挥手。秋日的阳光斜斜地切过老槐树的枝干,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正好把缓缓移动的身影盖住。 老太太正把晒干的稻谷往竹筐里扒,温颜直起腰捶背,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山道弯弯曲曲如蛇,尽头走来一马,青灰色的粗布麻衣被洗得发白,边角打了两个工整的补丁,背上的行囊被磨得油光发亮,显然是经过了漫长的跋涉。牵马的少年约莫二十出头,脸上涂了一层淡淡风霜,下颌线绷得干净利落,唯有一双眸子似山涧清泉,温柔得可以把天上的流云映照出来。望着村口的母子俩,他脚步略有顿挫,抬手拢住被风吹乱的额发,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轻轻点头示意。 “许是从外乡赶来寻亲的。”妇女拍下孩子手上的草屑,将他揽入怀中,“山里不太平,快跟娘回家,不要盯着生人。””小娃子却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直到那人和马走到老槐树下,才被母亲拽着进了村。 林默在老槐树下站定,这棵树怕是几百年了,树干要两个大人才能合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枝繁叶茂。他松开马缰绳,从包的侧袋摸出一块坚硬的麦饼——这是离开青玄宗时,后厨张阿姨塞给他的,说路上可以饿肚子。麦饼已经有些受潮了,他却毫不在意,掰了大半截递到瘦马的嘴边。这匹马叫“踏雪”,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跟着他走了三千里路,如今肋条清晰可见,鬃毛也失去了光泽,正低着头慢悠悠地啃着,时不时还用头在手背上蹭去。林默靠在树干上,小口啃着残存的麦饼,目光扫过村口的土坯房,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和红辣椒分外抢眼,柴火和炊烟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比青玄宗的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 “咳咳——”一阵拐棍拄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林默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拄着枣木拐棍的白发老人缓步走来。老者身穿深蓝色的对襟马褂,袖口磨得发亮,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只有一双眸子透着精明和慈祥。他围着林默转了半圈,目光在破旧的行囊和瘦马上打转,才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要到哪儿去啊?” 林默立即站直身子,双手在衣襟上抹了一把,拱手行了个标准的礼:“老丈你好,林默小辈,青玄宗的。”二十年前,家师和村里一位姓张的大爷有过约定,让小辈今天来这里帮村里修一座桥。”他的声音温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张伯伯”“老支书的拐杖在地上顿,眉头拧成了疙瘩,村里姓张的老汉倒有几个,你说说他的样子?”” “家师说,他叫张石头,二十年前在山边打猎,左手虎口有一道疤痕,呈月牙形。””林默仔细回忆着师父临终前的嘱托,那些细节他记了整整三年。 老支书闻言先是一怔,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眸子里泛起几分茫然:“你说的是石头呀。”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没有了。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他进山去追一头野猪,失足掉下悬崖,村里人找到他的时候,人都冻得发硬。” 林默递到踏雪的手猛地一顿,麦饼的碎屑顺着指缝滑落。师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莫忘十年之约”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约定的另一方,竟已不在人世。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如同月光被乌云笼罩。但不过片刻,他又抬起头,目光重新坚定起来:“就算张大爷不在了,约定还是要守着。”请问老丈,村里哪里有需要修桥的河?” 老支书盯了他半眼,见他神色恳切,不似做伪,才缓缓抬手指村东头:“就在那边山坳里,叫响水河。”可是年轻人,我得跟你说清楚,那条河可不一般——春夏雨水多的时候,水流急得能把牛卷走,几块大礁石还立在河中间,之前也想过修桥,可是工匠来看了都说难。再说村里穷,雇人的钱也拿不出来。\ “小辈是不要钱的。”林默嘴角弯,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我就是来守诺的。”” 老支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眼中的倔强堵住了话头。他摇摇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不过,你跟我来,先到村西头破庙落脚,晚上也好有个地方遮风避雨。”” 破庙不大,只有一间大殿,供着一尊泥塑神像,看不清面目,灰尘很厚。墙角堆着一些干草,倒着也是干巴巴的。林默感谢老支书,把包放在干草堆旁,又给踏雪找了块背风的地方拴上,才借着天光仔细检查包内的工具——师父留下的青铜卷尺和开山斧,以及几把锻打用的小凿子,都用布将包得整整齐齐。他摩挲着刻着的“青玄”二字,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修桥铺路,是积德行善,更是修德。”“那时候他还不懂,现在站在这个陌生的村子里,却有了几分模糊的感悟。”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在鸡叫头响的时候,林默背着工具从破庙里钻了出来。秋日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凉凉的丝丝渗进了肌肤,远处的山峦还浸透着墨色的晨雾,只隐隐约约传来响水河的轰鸣声。顺着老支书指的方向走了约两个刻钟,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宽约三丈的河道。河水的确湍急,泛着浑浊的黄白色,冲击着礁石溅起半人高的浪花,发出“哗哗”的巨响,“响水河”之名由此而来。河对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依稀可以看到几间低矮的土房,一定是孩子们上学的地方。 林默脱下外套搭在岸边的石头上,露出里面贴身的粗布短打,深吸一口气后,纵身跃入江中。河水冰冷刺骨,刚进水,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微微打颤。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拿着一把铜尺,开始丈量河道的情况。从南岸到北岸,从河沿到河心,每一个数据他都反复核对三遍,然后用木炭仔细记在随身携带的竹片上。浪花不时拍在他的脸上,混着汗水流进眼眶,他使劲地眨着眼睛,继续俯身丈量着。 “快看!那外乡人正在河里忙活呢!”不知何时,岸边聚起了一群村民,有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汉子,有抱着洗衣盆的妇人,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半大孩子,都好奇地盯着河里的林默。 “这人怕不是傻的吧?”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挠了挠头,“听老支书说他是个修士,修士不都该飞天遁地吗?怎么跑来干这苦活?” “我不像傻的”,旁边穿蓝布衫的女人接过话头,“昨天还看到他喂马吃饼呢,看着挺实在的。”再说,信守诺言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议论声传到林默耳朵里,他却没有丝毫的杂念。直到将所有数据记录下来,他才拖着冻得僵硬的腿爬上岸来,拿起外套裹在身上,向围观的村民露出了笑容。 “林小哥,歇,喝口水吧。”人群中走出一位穿着碎花布衫的女士,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的热水袅袅升起。她就是昨天村口的老太太,村里人都叫她李阿姨。 林默赶紧接过碗,指尖碰到了温热的瓷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向心底蔓延。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热水滑过喉咙,驱散了许多寒意:“谢谢李阿姨。”” “你这孩子,实在是太真诚了。”李阿姨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忍不住叹了口气,“张石头那老头子,当年就是跟你师傅随口一提。”那一年秋天,河水涨得厉害,把村里的木桥冲垮了,孩子上学要绕十几里山路,他就跟路过的你师傅念叨‘要是有座石桥就好了’,谁承想你师傅真的记在心里,还特意让你跑过来一趟呢。” 林默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眼神格外严肃:“师父说,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也是一种承诺。”这话音刚落,岸边突然安静了片刻,先前议论他“傻”的汉子也挠着头不说话了。 随后的日子里,林默成了响水河边的常客。天还没亮,他就带着工具出门,先在河两岸挖深沟——桥基一定要扎深,否则无法抵御汛期的洪水。铲子插进坚硬的泥土里,每一下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手掌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又起茧,粗糙得跟老树皮似的。挖完沟,又到后山采石。后山的石头质地坚硬,非常适合建桥,可每块石头都有几百斤重,即使他有修士的体魄,搬运起来也特别费劲。他先用开山斧把石头从山上凿下来,然后用绳子捆住,弯腰弓背拖到河边,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衫,后背露出一大块黑乎乎的印痕。 有一次,他拖着一块特别大的石头到走到半山腰时脚下一滑,连人带着石头滚落到半山腰。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后背重重地撞在树干上,痛得眼前一黑。缓了一会儿,他才撑着树干站了起来,后背的衣服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渗出了血水,但他只是皱眉头,把身上的灰尘拍掉,又继续拖着石块往前挪。 晚上回到破庙,他躺在干草堆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使不上。青玄宗的师兄弟们此刻恐怕都在静坐修炼,冲击更高的境界,而他却在这里搬石头挖土,连日常的功课都顾不上了。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师父临终前的眼神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里面有期待,更多的是信任。 村里的年轻人看着他一个人累死累活,渐渐心有灵犀。第一个来帮忙的是后生二柱,孩子十七八岁,个头高高的,就是性格中带着几分羞涩。那天他背着柴禾路过河边,看到林默正吃力地搬石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下柴禾走了过去:“林小弟,我……”我来帮帮大家吧。” 林默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嗯,谢谢。””他教二柱如何判断石头的受力点,如何用撬棍省力地挪动石块,二柱学得很快,没多久就能熟练地配合他干活了。 有了二柱打头阵,村里的几个后生也相继加入进来。一些人从家里拿来锄头,一些人扛着自家的木板车,原本冷清的江边渐渐热闹起来。白天,叮叮当当的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夹杂着江水的轰鸣声,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声音;晚上收工的时候,大家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分享带来的干粮,听林默讲青玄宗的故事——大山里的飞天的剑器、云雾缭绕的宫殿……听得孩子们眼前一亮。 “林小哥,你说修士真会飞么?”\ 林默点点头,伸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指尖轻轻一弹,石子“嗖嗖”地从河面上掠过,溅起一串水花:“长大后,如果要修行,我可以帮你向青玄宗推荐。”” 二柱和几个孩子立刻激动地击掌相庆,连旁边抽烟袋的汉子也忍不住凑过去听了起来。李阿姨每天都会端着带着干粮过来,有时,有时煮地瓜,总想着让他多吃点。林默心里暖暖的,他从小在青玄宗长大,师父对他像父亲一样对待,却从未体会到这种邻里间的温情。 变故发生在采石的第十天。当天下午,林默正带着二柱在山腰凿石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他抬头一只见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正顺着山坡往下滚,速度越来越快,而二柱正好站在巨石滚落的正下方,还在低头清理石屑,丝毫未察觉危险。 “一定要小心!”“林默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右手一把抓住二柱的后领,猛地把他往旁边拽。”二柱惊呼一声,踉跄着倒在地上,而巨石擦着林默的手臂滚了过去,坚硬的石面擦着皮肉,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粗大的布条。 “林小哥!”二柱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你怎么样?流了好多血!” 林默咬着牙皱眉,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然强撑着笑笑:“还好啦,就是一点小伤。””他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草草缠住伤口,可鲜血很快就把布条浸透了。 消息传到村里,李姨第一个提着药箱跑了过来。她蹲在林默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看到狰狞的伤口,不禁红了眼眶:“这娃儿,咋就这么玩命呢。””她拿出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麻布仔细包扎好,反复叮嘱道:“这几天可别沾水了,也别干重活,我回去给你炖点鸡汤补补。” 那天晚上,李阿姨果然端来了一瓦罐鸡汤,还盛了两个荷包蛋。鸡汤炖得浓白,香气扑鼻,林默捧着温热的瓦罐,看着李姨关切的眼神,突然想起师父说的“修心”。或许师父让他来守诺,从来都不只是为了完成一句约定,更是为了让他在这烟火的人间,懂得承诺背后承载的信任与温情——就像李姨的鸡汤,就像二柱的相助,就像乡亲们日渐热络的笑容。 桥基在众人的合力下逐渐成型,三块巨大的基石深深地扎入河底,用糯米浆和石灰混合,密密麻麻地砌在一起,看着就特别牢固。林默每天都要去检查几次,用手在石缝上敲打几下,保证没有一丝松动。村民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孩子们更是天河边跑,叽叽喳喳地问:“林小哥,啥时候能把桥修好啊?””林默总是笑着回答:“快了,等枫叶红透的时候,就能走了。” 可谓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桥基即将完工的夜晚,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瓢泼大雨瓢泼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房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窗外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响水河声愈烈,像一只怒发冲冠的巨兽。林默躺在破庙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雨还没停,他就披着蓑衣向江边跑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暴涨的河水浑浊汹涌,原本坚实的桥基被冲得七零八落,河心歪斜躺着几块巨大的基石,堆在岸边的石头也被冲走大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石头散落在泥地中。 “这可咋办啊……”二柱蹲在河边,双手抓着头发,声音里满是沮丧,“我们忙活了一个多月,这下全白干了。”” 村民们也纷纷赶了过来,望着被冲毁的桥基,失望写在他们的脸上。有人感叹道:“唉,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还有人小声嘀咕:“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河太邪性了,说不定再建还会被冲毁。” 林默站在河边,任凭冰冷的雨水将头发、衣服打湿。他望着湍急的河水,目光深邃,没有说话。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另有隐情。他想起师父说过,修行的路上总会遇到阻碍,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在跌倒之后能够重新站起来的。 等雨势稍小,林默弯下腰,拿起地上的凿子,擦上面的泥垢,声音像河里的礁石一样坚定:“没事,我们再来。”” “重新来?”先前嘀咕的汉子愣了愣,“这暴雨说不定还会下,再冲毁了怎么办?” “冲毁了,还要再盖。”林默抬起头,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只要能把桥修好,让孩子上学不用绕路,多花点力气也没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二柱猛地站了起来:“对!”林小哥说得头头是道!我们重新来!”其他年轻人也纷纷附和,连先前叹气的村民都挺直了腰杆。李阿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我回去蒸馒头,多给大伙儿补点劲儿!”” 林默笑了,雨水打在他脸上,却挡不住灿烂的笑容。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凭借蛮力。他仔细观察了河水的流向,发现之前的桥基恰好建在水流最湍急的地方,难怪经受不住洪水的冲击。他重新设计了桥基的位置,选在河道相对平缓的西侧,并在两侧加筑了两座矮坝,以便对洪水进行分流。 采石时,他用了一丝修为——青玄宗的《玄元诀》能将气力凝聚在掌心上,原本需要几个人合力搬运的巨石,一只手就可以稳稳地托起来。村民见状都愣住了,二柱更是瞪大了眼睛:“林小哥,你这也太牛了吧!””林默只是笑着解释:“修为本就该用来帮人,总比藏着掖着强。” 他把体内的玄气注入凿子中,凿石事半功倍,石屑飞溅,规整的石头迅速堆积成小山包。但使用修为对他的消耗是很大的收工的时候,他都觉得丹田空空如也,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可每当看到乡亲们充满干劲的样子,看到孩子们趴在岸边期盼的眼神,他又咬着牙撑了下去。 为了让桥底更牢固,林默特意去后山找了些韧性很强的藤条,掺着糯米浆和石灰,在石缝间一层层涂抹开来。他跳入齐腰深的河水中,亲手将基石按进事先挖好的深坑,玄气顺着指尖渗进石头中,与河底的岩石牢牢吸附在一起。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伤口在水中隐隐作痛,但他始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确认每一块基石都纹丝不动,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走上了岸。 李阿姨看他日渐消瘦,心疼不已,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今天是明天是野菜丸子,后天又炖了骨头汤,还总把晒干的野果塞进怀里,饿了就吃。村里的孩子也懂事了,每天放学路过河边,都会把自己积攒的一块糖递到林默手里,或者帮他捡一些散落的小石头。林默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糖收进包里,偶尔拿出来分给别的小朋友,看着他们甜甜的笑脸,心里比自己吃糖还要甜。 转眼进入深秋,山间的枫叶红得像火,响水河的水流也慢慢平缓下来。经过两个多月的日夜奋战,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一座石桥建成了。石桥横跨两岸,长约三丈,宽约八尺,桥面由三十多块平整的青石板铺成,细沙填满缝隙,踩踏稳固。两侧栏杆用打磨光滑的石头砌成,每隔三尺就有一个小石墩,既安全又美观。 建成那天,村子里像过节一样热闹。老支书特意杀了家里的大公鸡,李姨和几个妇女张罗着做了一大锅杂烩菜,香气飘满了半个村子。孩子们穿着干净的衣服,争先恐后地跑上石桥,有的有的趴在栏杆上看河水,嘴里不停地喊:“有桥啦!”以后上学不用绕路啦!” 二柱一把拉住林默的手臂,激动地说:“林小哥,你看!”从这里到学校,以前都要走上半个小时的路,如今一盏茶的功夫就来了!“林默站在桥中央,望着河对岸的小学堂,看着周围满是喜悦的村民,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笑容,比青玄宗山顶的日出还要明媚,比山涧的清泉还要清澈。” 老支书握住林默的手,激动得嘴唇颤抖,浑浊的眼眶里泛起泪光:“林小弟,谢谢!”你真是咱村的大恩人啊!如果这座桥没有你,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工。” 林默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把刻刀和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青石板,蹲在桥边,手腕翻飞间,“守诺桥”三个字便跃然石上。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坚毅之意。老支书一看,不禁赞叹道:“好名啊!”守诺桥,真是个好名字!” 当晚,村民们在桥边摆起了酒席,虽无山珍海味,只有粗茶淡饭和自家酿的米酒,却显得特别热闹。大家围着林默,不停地向他听他讲修行的故事,讲路上的见闻。二柱端着红着脸说:“林小哥,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个说话算数的人。””林默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说:“只要心里有诺,就能做到。” 酒席散去后,林默返回破庙,收拾行囊。踏雪似乎知道要出发了,忐忑不安地用头去蹭自己的手臂。林默轻拍着它的脖子,轻声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家了。””他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里回荡着今天的欢声笑语,心里暖暖的。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伤痕,但力量比以往更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默便牵着踏雪准备出发。可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村民们全都站在那儿,手里攥着各种物品。林阿姨快步走上前,把一筐热乎乎的鸡蛋塞到他手里:“林小弟,吃在路上,补充一下力气。””二柱抱着一大捆草料,递给踏雪:“这是我给踏雪准备的,路上让它吃。”老支书则递过来一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块打磨光滑的玉佩,上面刻着“守诺”二字。 “这是乡里的一点心意,你们不要嫌弃。”老支书说,“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我们响水村。”” 林默看着眼前的所有人,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微笑,眼眶不禁有些发热。他小心翼翼地收下玉佩,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我不会忘记。”” 他翻身上马,向众人挥手:“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们!”” “常回来啊!” “林小哥一路顺风!” 乡亲们的声音在身后回荡,林默骑着踏雪,缓缓消失在山道的尽头。走到半山腰时,他忽然感到体内玄气猛然涌动,原本停滞在筑基中期多年的境界,居然出现了松动的征兆。一股暖流顺着丹田向四肢百骸蔓延,先前因使用修为而留下的疲劳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林默愣,然后笑了。师父生前曾说他有大帝之姿,以前总认为大帝之姿是天灭的力量,是俯视一切众生的力量。可此刻站在山头,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响水村,望着横跨在响水河上的守诺桥,他忽然明白——所谓大帝之姿,从来不是指有多强大的力量,而是守住承诺的坚定,是面对困境的担当,是藏在心底的温暖。 他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响水村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升起,晨光中守诺桥闪着淡淡的光泽。他紧握手中的玉佩,调转马头,向青玄宗方向疾驰而去。风吹起他的衣襟,带着山间的清香,也带着他对承诺的理解,奔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 第四章寻根 暮秋的风裹挟着枯叶,在京城外郭的荒巷里打着旋子,卷起了积年在地上的尘埃。苏砚之立于一道朱漆大门前,玄色道袍下摆被风吹起,与周遭残破的景象形成了刺目的对比。他指尖轻触门板,斑驳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那枚黄铜门环早已被岁月啃噬得锈迹斑斑,指尖刚一触,便发出“吱呀——”一声干涩的**,像极了垂暮老人的叹息。 “公子,这个呀!”这就是你要找的苏府?”随行的小厮阿福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发问。他从小跟随苏砚之在青玄宗长大,见惯了仙山的钟灵毓秀,此刻看着眼前院墙倾泻、荒草没过膝盖的景象,实在很难把它和“京城望族”的传言联系起来,“看这模样,怕是荒废了三四十年也不止吧?”” 苏砚之将手收回,指腹上还残留着锈迹和朽木的触感。他的丛生的野草,落在门楣上匾额上。“苏府”二字的鎏金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模糊的刻痕在风中静默,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似又似痛楚:“就是这里。”二十年前,我的父亲就是从这扇门走出去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阿福一时语塞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公子哥的身世细节,却也知道这个最耀眼的青玄宗弟子,他的心里藏着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苏砚三岁时被遗弃在青玄宗山门外,襁褓中只有一块温润的玉,上面刻着一个“苏”字。他天资卓绝,十岁十五岁凝丹,二十岁便已摸到元婴的门坎,师父玄真道长常抚须赞叹:“砚有帝王之姿,来日可期。””可只有苏砚之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那块温润的玉佩贴在胸口,总会勾起他对身世的无尽追问——他是谁?父母为何要遗弃他?“苏”字到底承载着怎样的过往? 直到上个月,玄真道长油尽灯枯,临终前才紧握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你爸爸。”也许就是京城的苏家苏景渊吧。那一年,苏家遭难,他不得已。“抛弃你在山门……”话未说完,便夭折了。遗言未尽,成为苏砚之踏上寻根之路的全部动力。 “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苏砚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沉甸甸的城门。“吱呀——当”一声巨响,门板与门框摩擦的声音刺破了寂静,惊得几只麻雀在檐下乱飞。院内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规整,一人多高的野草肆意疯长,缠绕着倾倒的破碎的瓦砾,一张张蛛网层层叠叠地铺在廊柱间,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将斑驳的影子投在地上。大殿匾额断为两截,斜插在灰地上,“忠厚传家”四字被蛛网蒙住,仅剩一角依稀可辨。 苏砚之缓步走到大殿,脚下的杂草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厅内的陈设早已荡然无存,只有墙上挂着的十几幅遗像还在,但大多已褪色卷边,还有一些画布被老鼠咬出了破洞。他一一看去,画像上的人都穿着锦袍,眉宇间透着几分相似的英气。他的目光停在一幅中年男子的画像前——此人面容清俊,目光温润却藏锋芒,腰间玉佩的样式,竟与怀中之物有七分神似。 “公子,您看这个!”阿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带着几分惊喜。苏砚之循声走去,只见阿福正蹲在一个被杂草半掩着的木箱前,箱子上了锁,但早已锈迹斑斑,阿福用石块砸了几下,便撬开了锁。箱子里铺着一层早已泛黄的丝绸,里面整整齐齐地叠一叠书信,还有线装的族谱,封皮上写着四个篆字“苏氏宗谱”。 苏砚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子,认真地拿起族谱。族谱的纸张已经脆化,翻页时他特别温柔,生怕弄坏了。族谱上按辈分记载着苏家历代族人的姓名、生卒、官职,他的指尖在纸页上飞快地划过,终于在“景”字辈的那一页找到了苏景渊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族谱上的记载言简意赅却沉重:“苏氏长子苏景渊曾任吏部侍郎,建元二十三年伏诛‘通敌叛国’,妻女流放,族人流散。”” “通敌叛国?”苏砚之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族谱的纸页被捏出几道褶皱。他绝不相信,遗像上那个目光温润的男人,会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他从小在青玄宗长大,师傅教给他的不仅是更是家国大义,而他从骨子里感受到的,是和父亲一脉相承的赤诚。 他放下族谱,拾起那些家书。信大多是苏景渊写给友人的,有的谈诗论赋,字里行间透着文人雅士的风骨;有的议论朝政民生,言语间尽是忧国忧民之情。其中一封给挚友的信中,更是明确写道:“边境告急,吾虽不掌兵权,然愿筹募粮草,以薄力护吾河山。””这样的人,怎会通敌叛国? “公子,这里还有一封!”阿福在书信堆底翻出一封与众不同的信,信封用蜡封着,蜡印早已失去光泽,上面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写着“景渊亲启”四个字。 苏砚之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接过信,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挑开蜡封。信纸泛黄,但字迹仍然清晰,落笔苍劲有力。信中内容简短,但字字如惊雷,炸得苏砚之浑身一震。 “景渊吾友,王党欲除苏氏久矣,今伪造通敌证据,欲置你于死地。”我已查明王党受贿、造假的实证,但他有羁绊,不便公开。现将证物藏于城外寒山寺藏经阁暗格内,凭玉佩苏字可取。望君伺机取出,洗刷冤情,保全苏氏血脉。” “原来是这样的……”苏砚之握拳,指节咯咯作响,眼底燃起熊熊怒火。二十年前的冤案真相大白,父亲不是汉奸,而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那所谓的“通敌证据”,不过是王坤丞相为铲除异己、独揽大权而设下的毒计而已! “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阿福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到寒山寺看看。”苏砚之语气坚定,目光如炬,“不管证据还在,我都要试。”我既要为父亲洗刷冤屈,又要找到失散的族人,让苏家蒙冤。” 阿福虽然有些担心——毕竟二十年过去了,世事变迁,万一证据早已丢失,或者在路上遇到危险,可公子现在只有他一个跟班。但望着苏砚之决绝的目光,他还是重重点头:“公子到哪里,阿福就到哪里!”” 当天晚上,两人在附近一家客栈歇脚。苏砚之一夜未眠,他翻来覆去地翻看那封密信无数遍,试图从字迹和措辞推测写信人的身份,却始终没有头绪。天刚蒙蒙亮,他就和阿福一起出发了。寒山寺位于京城西郊寒山深处,山路崎岖,人迹罕至。两人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在下午赶到山门前。 寒山寺规模不大,红墙黛瓦在深山绿树间格外醒目,唯独香火十分稀少,寺门前的香炉内仅存寥寥几缕残香。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钟鸣偶尔传来。苏砚之径直走向大雄宝殿,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和尚端坐在蒲团上诵经,眉目低垂,神情淡然。 “大师傅,麻烦你了。”苏砚之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晚辈苏砚之,特来问,二十年前,贵寺可有一位施主将物品存放于此?”” 老和尚慢慢睁开眼,目光浑浊却带着洞悉人间世事的清明。他上下打量了苏砚之一番,又看一旁的阿福,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二十年前,确有一施主来存放过一个木盒,嘱托要等他的后人凭信物来取。”施主可有信物?” 苏砚之心中一喜,连忙从怀中取出贴身佩带的玉佩。玉佩温润如玉,其上“苏”字刻痕清晰,历经二十年的风雨,仍保存完好。“大师傅,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一块玉佩,也是施主当年所说的信物。”” 老和尚接过玉佩,用干枯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又仔细检查了玉佩边缘的细小的裂纹——那是当年苏景渊不小心跌落后留下的印记。片刻后,他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信物。”随老衲来吧。” 老和尚起身引路,带着两人从前院穿过,绕到了寺后的藏经阁。藏经阁年久失修,楼梯踩踏发出“吱呀”声,阳光下尘土飞扬。老和尚走到阁内西面的书架前,轻轻推最底层的一排经书,只听“咔嚓”一声轻轻的响,书架后面露出一个隐秘的暗格。暗格不大,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旧木盒,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苏砚之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木箱取出。木盒由紫檀木制成,虽历经二十年,仍散发出淡淡的木香。他打开盒盖上铺了一层油纸,下面是一叠账本和几封信。账本上详细记载了王坤及其党羽当年收受地方官员贿赂的数额和日期,甚至还附有伪造的通敌书信笔迹对照,内容触目惊心;而那些书信,则是王坤与心腹官员的往来书信,其中一封明确写道:“苏氏势大,碍我前路,需借边境之之,证据已备妥,不日便可收网。”” 每一份证据,都直指当年冤案的主谋——如今权倾朝野的丞相王坤! “王坤!”苏砚之咬牙切齿,字字如刀。他万万没想到,陷害父亲、灭掉苏家的当朝的宰相。这位在朝堂上以“清正廉明”著称的权臣,竟然在背地里这么阴险! 离开寒山寺时,夕阳西下。阿福看着苏砚之紧绷的侧脸,不禁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回京师是要弹劾他?”” 苏砚之摇头,冷静下来:“王坤权势滔天,朝中一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吏。”仅凭这些证据直接上书,不但不能把他拉下马,还会打草惊蛇,甚至危及我们的性命。“他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写信人,或许他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此外,离散的族人也不能放弃寻找,他们既是苏氏家族的血脉,又是当年冤案的亲历者。”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砚之开始带着阿福两次寻找。他首先根据族谱记载的族人住址,走遍了京城周围的大小城镇和村寨。那些昔日的苏家族人,有的流落民间,靠做小买卖度日;有的隐姓埋名,到农村务农;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族人,当年因为年轻逃过了流放,现在已经白发苍苍。 当苏砚之拿出族谱和那块“苏”字玉佩,说出自己的身份和冤案真相时,族人无不痛哭流涕,痛不欲生。一位年逾七旬的族叔苏景渊,是当年苏景渊的堂弟,他紧握着苏砚之的手,老泪纵横:“砚之把砚之算回来呀!”哥哥景渊当年是何等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我们这些幸存者,二十年如一日地盼着冤得雪的日子啊!” 砚之望着族人期盼的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族叔放心,晚辈定当不辱使命,报仇雪恨于报效于家。”” 同时,他根据密信中的线索——“身有羁绊,不便公之于众”,推断写信人可能是当年朝中的官员,出于对王坤权势的恐惧,隐退了下来。他顺着这个方向打听,终于在京城郊外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隐居的前御史大夫李文博。 李文博当年因多次弹劾王坤被王坤以罢官罪名罗织,从此隐居农村,不问世事。当苏砚之带着密信和证据找到他时,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先是一惊,继而长叹一声,眼神里满是愧疚:“景渊是我的挚友,当年看着他被人诬陷,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自责。” “李前辈,晚辈知君有苦衷。”苏砚之躬身行礼,“今证在手,晚辈恳请指点迷津,何以将王坤扳倒?”” 李文博看着桌上的账本和书信,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王坤党羽众多,皇上虽英明,也被他蒙蔽了很多年。”仅凭这些证据,恐怕很难动摇他的根基。除非……能找到一个分量足的人,在皇上面前揭发这件事。” “不知前辈所言之人是……” “今天的王子。”李文博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一直不满王坤的独断专行,只是始终缺乏将他拉下马的机会。”“如果能得到太子的帮助,这件事才有胜算。” 苏砚双目一亮。虽然身在道门,但也听闻太子赵衡仁厚正直,与王坤素来不和。只是太子与苏家素无来往,怎么能让他相信自己自己呢? 似乎识破了他的疑虑,李文博站起来:“老夫与太子殿下有旧交,当年是他的老师。”我带你去看他,能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文博带着苏砚之来到京城郊外一处偏僻的宅院。宅院虽不奢华,但戒备森严。走进内院,只见一名身着青色素服的中年男子坐在石桌前读书,面容儒雅,目光中透着一股皇室特有的威严。 “王子殿下。”李文博上前敬了个礼。 中年男子抬头一看,正是太子赵衡。他看见李文博身后的苏砚之,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当苏砚之拿出那块“苏”字玉佩自报家门时,赵衡猛地站了起来,眼里满是诧异:“您是景渊哥哥的儿子?”” 苏砚之躬身行礼:“正是苏砚之的晚辈。”” 赵衡长叹一声,神情复杂:“景渊兄被冤之事,我当年一直耿耿于怀。”那时,我还小,虽知其中有诈,却无力阻止。这些年,王坤权势日盛,把持朝政,我早已按耐不住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苏砚之连忙把木盒里的证据呈上:“殿下,这是王坤当年诬陷我父亲的实证,也请殿下过目。”” 赵衡拿过证据,认真地翻看起来。越发凝重,最后猛地一拍石桌,怒声道:“王坤老贼,竟敢这样欺上瞒下,构陷忠良!””他看向苏砚之,眼中满是赞许,“砚之贤侄,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管到底。有了这些证据在手,就一定能让王坤伏法!“ 接下来的几天,太子赵衡暗中部署。他先将证据悄悄呈献给皇上,又联络朝中几个对王坤不满的旧臣,同时调动自己的亲信力量,以防王坤狗急跳墙。皇上看到证据后,龙颜大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信奉多年的宰相,竟是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当即下令,命太子彻查这件事。 消息传到相府,王坤又怒。他深知事情败露,自己必死无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亲信党羽和私养的死士召集起来,准备起兵谋反,夺取皇位。不过,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太子爷监视得严严实实。当他带着人马冲出相府等他的却是皇子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 一场激战后,王坤起义军被彻底镇压,他自己也被活捉了。皇上亲自审理此案,在铁证面前,王坤没有办法抵赖,只有认罪伏法。最终,王坤被判死刑,并抄去了家产;当年参与诬陷苏景渊的官员也被一一清算,有的被罢官放逐,有的被斩首示众。 皇上感念苏景渊的忠烈,下旨为他平反昭雪,恢复苏家的名誉,并赏赐千亩良田和百两黄金,由苏砚之主持,重修苏府。 消息传到苏家老宅,族人无不欢欣鼓舞,群情振奋。失散多年的族人重新聚集在一起,齐心协力清理废墟,重建家园。苏砚之站在苏府的废墟前,望着族人忙碌的年迈的族叔在指挥手艺人,年幼的族人在搬运砖瓦,孩童在院子里追逐嬉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媚。他终于洗刷了父亲的冤屈,找到了失散的族人,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根。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身体里的灵力猛地涌动起来,原本卡在元婴门槛的修为豁然开朗,他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破到了金丹期! 苏砚之闭上双眼,感受到体内涌动的灵力,心里豁然开朗。师父说他有“大帝之姿”,他也曾想过,这不过是指修法的高深而已。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所谓的大帝之姿,需要的强大的实力,还有坚定的守护的责任,以及那份寻根问祖的执念,不忘初心。 “公子,族叔叫你过去看看新房图纸!””阿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苏砚之睁开眼,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转身向人群走去,玄色道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苏家的新篇,才刚刚开始。 ------------ 第五章渡人 暮色四合,断云谷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碎石敲打沈清欢素色的道袍,噼里啪啦发出细碎的声响。那道袍是用青玄宗特有的成的,边角绣着一道淡淡的金线,此刻却被风沙磨得有些泛白。她站在谷口方丈许高的巨石上,腰间的玉牌随风吹动轻轻撞击,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和山谷里隐约传来的呜呜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反差。目光越过翻腾的黑色雾气,沈清欢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拂尘柄上的刻字——那是师父亲授的“渡厄”二字,此刻正泛着一种极淡的温润光泽。 “沈仙子,您真的要下去吗?”旁边的村民颤声问道,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手中的麻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说话的是村正李伯,鬓角已经染上了霜华,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未拭去的灰尘。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村民,老弱妇孺都有,大家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期盼,“这断云谷,整整被黑雾笼罩了三年。”三年前,先是山崩,接着黑雾涌出来,进去找人的路过的商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前阵子青阳城的张道长,那可是实打实的金丹期修士,带着法器进去,最后只有他的罗盘飞了出来,指针都碎成了粉末啊,你…… 李伯的声音越轻,到最后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娘是青玄宗的弟子,三天前,当她穿着干净的道袍出现在村口时,所有人都以为是老天爷派来的救星。可一想到那些折在山谷里的能人异士,他又不禁为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担忧起来。 沈清欢回头一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如破冰的春溪,冲淡了周遭的沉郁:“无妨。”李伯你看这黑雾,边缘泛着灰白的颜色,不是天生的邪物,是积怨久化的,里面困住了很多魂魄。如果我不下去,他们就会永远陷在戾气中,日复一日地被痛苦侵蚀,最后沦落为一个没有智慧的厉鬼。” 说话间,她的指尖轻轻一一缕极淡的金色光芒从指尖溢出,落在身旁一个缩肩的头顶上。孩子前两天偷偷跑到谷口张望,被黑雾的余气吓坏了,连日噩梦不断,此刻被金光一触,立刻舒展了眉头,眼神也清明了一些。 沈清欢是近百年来青玄宗最年轻的内弟子,入门不过八年,却将《渡厄心经》修炼到第七重,这速度连宗门长老都暗暗惊叹。她的师父玄机子是宗门中难得的得道高人,曾抚过她的头顶说:“清欢,你的命格奇异,心有有大帝之姿,定能渡尽万千生灵于将来。”“当时她还不太明白‘大帝之姿’的含义,只当是师父的鼓励,直到三天前路过这个叫‘望云村’的村子,听到乡亲们哭诉断云谷的异状,她才真正理解‘渡化’二字的分量。” 三天里,她没有急着入谷,而是住进了村里。白日里帮助村民处理受戾气侵扰的家畜,晚上则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进行心经感应谷内情况的运转。她发现,这黑雾虽烈,但核心却藏着一丝微弱的清明,像是被困者未灭的神智,这让她更加确定,谷中并非无可救药。 见劝不动她,村民们只好七手八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那绳子是用山间最坚韧的成的李外面还裹着一层浸过符水的棉布李伯伯亲手把绳子的一端递到她的手上:“沈仙子李这绳子能挡住一点邪气李你系在腰间李万一有危险李拉三下绳子李我们拼了老命也要把你拉上来。”” 旁边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塞给她一个布袋子,眼圈红了:“仙女,这里面是些干粮和伤药,你带着吧。”我家的男人就是去年进谷找孩子,一去不返。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啊。” 沈清欢接过绳子和布包,郑重其事地系在腰间,布包则垂在另一边:“多谢乡亲们。”“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她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入谷后,黑雾有变,你们就回到村子里,把门窗关紧,用艾草熏房子,就能平安无事了。”” 交代完后事,沈清欢才长出了一口气。山间的风带着松针的清香,夹杂着黑雾特有的腐臭气息,她开动心法,将体内灵力提至巅峰,周身瞬间萦绕着隐隐金光。紧接着,她纵身跃下巨石,像一片轻盈的柳叶,径直跳入黑雾之中。 刚入黑雾中,一股刺骨的寒气便扑面而来,比谷口的风还要冷上好几倍,好像可以钻进骨缝。黑雾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能见度不足三尺,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太清楚。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不断传来凄厉的哭泣声和咒骂声,时而像孩童的啜泣声,时而像老人的嚎啕声,还有穿透耳膜的尖利嘶吼,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为她披上道袍。 “滚开……都给我滚开……” “我的孩子怎么办?”是谁看见了我的孩子…… “怎么不救我啊?”你们都他妈的!“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无形的压力,冲击着人的神智。沈清欢早有准备,立即将“渡厄心经”运转到极致,周身的金光突然暴涨,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黑雾和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光罩上的金光流转,灵动如活水,每当黑雾撞击,便会发出“滋滋”的响声,被撞击之处泛起一圈涟漪,黑雾便随之消散于无形。 她循着最清晰的一阵叫喊走去,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偶尔还会踢到零落的碎石、枯树枝。走了约莫一刻钟,一个模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前方。那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的魂魄,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袖口领口磨破了边,小小的身子像筛糠一样抖着,满脸的恐惧,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小姐姐,别怕。”沈清欢放慢了脚步,声音温柔如月色,生怕惊动了彼此。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小女孩面前半蹲着,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齐,“我是来帮你的,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小姑娘先是猛地缩身子,怯怯地把头抬了起来。她眼睛大大的,却没有丝毫的神采,有的只是沉重的恐惧。看了沈清欢半天,见她周身的金光温暖无害,才小声问:“你。”你是什么人?这里太黑了,我好害怕。还有好多声音骂我我是扫把星,说我把爹娘害死了……\ “我叫沈清欢,修士出身。”沈清欢露出温和的笑容,慢慢伸出手,手掌朝上,示意自己没有恶意,“那些声音都是戾气化成的假象,并不真实。”还记得你是谁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小女孩使劲地摇头,眼泪更厉害地掉了下来:“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这里太冷冷到骨头都疼。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又好像在等什么人,却想不起来了。刚才来了个好凶的黑影,说要抓我去喂‘大王’,我就躲到这儿来了。” 沈清欢感叹道。她看得出,孩子的魂魄被戾气侵蚀得非常厉害,三魂七魄都有些不稳定,记忆被怨气遮蔽了大半。如果再被困上几天,恐怕就要彻底消散,或者沦为没有神智的游魂。她伸出手,掌心的金光徐徐涌出,像一层柔软的纱,轻轻笼罩着小姑娘的灵魂。 “别怕,我帮你净化戾气戾气散了,你什么都能想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金光温软,落在小女孩身上时,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了下来,脸上的害怕也慢慢淡了下来。那金光像是有生命一般,一点点渗透到她的灵魂深处,剥去了附着在上面的黑色戾气。剥开的戾气一接触到金光,便发出刺耳的惨叫,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散去。 随着戾气渐渐散去,小姑娘的眼神慢慢清明起来。她眨眼,看着沈清欢,突然露出了怯生生的笑容:“姐姐,我好像想起来了。”我叫丫丫,家在望云村东头,父母采药。三天前的事。不对,好像很久以前,父母带我到山里采药,说要给我买新鞋。走到谷边时,突然狂风大作,没站稳就倒了下去……\ 丫丫的声音时断时续,记忆还很零碎,但已经能把关键信息说出来了。沈清欢一边,一边不断输出灵力,净化她身上的戾气。过了半个时辰,丫丫的魂魄变得通透起来,原本灰暗的身影也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她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拉着沈清欢的衣袖:“妹妹,我想起来了,爸爸妈妈肯定在等我。”“我找我父母,他们肯定很着急。” “你走吧。”沈清欢挥手,看着丫丫的魂魄化作一道纯净的白光,冲破黑雾的阻隔,飞到了山谷的外面。白光飞过的黑色的雾气都消散了一点,透出一丝清明。 沈清欢站起身,揉膝盖有些酸。刚刚净化丫丫消耗了她很多灵力,光罩的光芒就暗淡了几分。她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干粮,啃了一小口。干粮是村民做的麦饼,有些粗糙,但有一股淡淡的麦香扑鼻而来。她赶紧吃完饼,又喝了一口水,稍作休息后,继续向山谷深处进发。 越往山谷里走,黑雾越浓,四周的哭泣声、咒骂声也愈加凄厉。她先后结识了十几个灵魂人物,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有身背弓箭的青年猎人,也有手持布娃娃的小姑娘。他们大多被戾气侵蚀得失去了记忆,目光空洞,充满恐惧和怨恨。 有一个约莫六十岁的婆婆,魂魄虚弱得几乎要透明,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鸡还没喂”、“老头子该饿了”。沈清欢在为她收拾戾气时才知道,老婆婆是望云村的,当年为了捡掉在谷地边的鸡,不慎坠落。当她想起一切的时候,拉着沈清欢的手不住地道谢:“丫头,谢谢啊。”我的老头肯定还在等我,我必须走了。” 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是路过的一支护货队伍,因护货误入黑雾。他的灵魂上附着了很多怨气,净化时一直在嘶吼“我为什么要死在这里”、“老板还欠我工资”。沈清欢一边,一边轻声开导他:“你的同伴已经把货送到了,老板也把工钱交给了你的家人,他们都对你充满了感激。””等戾气消散,青年露出了愧疚的笑容:“姑娘,谢谢你。我不应该那么怨天尤人,能够保护好货物和同伴,也是值得的。” 沈清欢耐心地为每一位灵魂净化戾气,倾听他们的故事,引导他们追忆在世时的温情。每当一个魂魄化作白光离去,她都能感觉到身边的黑雾淡了一分,灵力在她身体里的运作也平顺了一分。她就这样一路一路渡化,不知过了多久,布包里的干粮已经吃完,天边的暮色早已完全沉了下去,黑漆漆的雾气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周身的金光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当走到底部时,强烈的压迫感一下子袭来。沈清欢猛地停住脚步,紧握着手中的灰尘。前方不远处,盘踞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约莫有三丈高,形如人形,却模糊不清,周身缠绕着浓浓的黑气,比别处的黑雾浓郁了好几倍,黑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悸动的怨念,仿佛可以吞没所有人的神智。 更让她心惊的是,黑影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碎法器残片和枯骨,显然是先前入谷的修士和乡亲们留下来的。那些枯骨上还依附着淡淡的黑气,可见他们在临终前已是苦不堪言。 “是谁在多管闲事?”黑影突然动了动,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周围的黑雾剧烈翻滚,形成一个个漩涡,“扰了本将军的清净,找死!”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灵力提到极致,周身的金光暴涨,几乎要把周围的黑雾撕开一个口子。她紧握着手中的拂尘,沉声道:“我是青玄宗沈清欢,特意来给你渡化一下。”你本是英灵,却被怨气所困,残害无辜,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到头来只有魂飞魄散的份。” 黑影慢慢地转过身来,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了一些,露出扭曲的面容。那张脸上布满凶神恶煞的纹路,眼睛是两个漆黑的空洞,却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他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到残破的盔甲,上面还沾着早已发黑的血迹,明显是一名战死的男子。 “把我渡化?”“黑影,即赵烈,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那笑声震得沈清欢耳膜嗡嗡作响,‘当年朝廷听信谗言,说我通敌叛国,抄我斩我副将’;”我跟着我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落了个“反派”的骂名,死无全尸;那些百姓受我庇护多年,危难时我带兵保护他们周全,可我蒙冤时,他们却冷眼旁观,连一句辩解都不敢说!朝廷负将士负我,连老天爷都负我!为什么我要被渡化?我要让所有的人都去尝我曾经受过的苦!” 话音未落,赵烈猛地扑了过来,周身的黑气如潮水般涌来,化作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咬向沈清欢。那些毒蛇经过的黑色的雾气都变得更加浓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沈清欢不敢大意,立即运转“渡心经”,金光在她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壁垒。“滋滋”声不绝于耳,黑毒蛇撞上金光屏障,瞬间被灼伤,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但随后更多的毒蛇也纷至沓来。 “赵将军,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沈清欢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大声说道,声音清亮,穿透了嘈杂的嘶吼,“你为国征战多年,保佑百姓平安,立下赫赫战功,这些都是不应该忘记的。”可你残害无辜百姓,就能把心中的怨气洗干净吗?那些乡亲们与你无冤无仇,他们中还有人曾受过你,你却把他们拖进了苦海,让他们家破人亡,这与猜忌你的朝廷当年有什么不同?” 赵烈的进攻猛然一顿,那些黑毒蛇也是慢了几分。他空洞的目光盯着沈清欢,似乎在想她的文字。沈清欢见状,立即接着说:“你们当年戍边,老百姓冒着风雪给你们送送粮食;”你受伤的时候,是当地郎中为你熬夜诊疗;我对你忠心耿耿,即使被人污蔑,也不愿出卖你。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闭嘴!”赵烈突然嘶吼起来,眼中的空洞里闪过一丝挣扎,可很快又被浓郁的戾气淹没,“你懂什么!我我的副将被砍在城下,百姓围着看笑话;我亲耳听到朝廷说我通敌,把家眷流放三千里;我的将士战死沙场,连个墓碑也不放过!这些我怎么可能忘记!” 他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那些黑色的毒蛇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利爪朝沈清欢身上抓。这一次的进攻比之前猛烈了数倍,金光屏障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咯吱”的响声,好像随时都会碎掉一样。 沈清欢咬紧牙关,全力运转心法,可灵力消耗得太快,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道袍被戾气撕裂了几道口子,胳膊上也被利爪划出了深深的血印,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滴落一地。但她还是没有后退半步,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赵烈。 她知道,赵烈心中的怨气虽重,却没有彻底泯灭良知,刚刚的挣扎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能让他看到实情,就可以唤醒他内心深处的善良。想到这里,沈清欢眼里闪过一丝决绝的神情。她猛地咬破指尖,血洒拂尘。她的血液因为常年修炼“渡厄心经”,蕴含着纯净的灵力,一接触拂尘瞬间迸发出耀眼的金光,比以前强烈了好几倍,几乎要把整个谷底照得通明。 “赵将军,你看清楚!” 金光中徐徐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在黑色的雾气中如电影般展开。 第一幅是朝堂之上的画面。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臣跪在金銮殿外,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声音沙哑地叫道:“皇上!”赵将军忠君爱国、战功赫赫,绝不可能通敌叛国!求陛下明察!”他们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直到昏死过去。 第二幅是战场之上的画面。赵烈牺牲后,几名幸存下来的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地将同伴的尸骨收敛起来,在一片荒地上为他们立起了简易墓碑。他们跪在墓碑前,哭着发誓:“将军,弟兄们一定要为你们洗刷冤屈,让功绩让世人铭记!”” 第三张图片是望云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背着布包,一步走到谷边,把包里的祭品摆在地上,向谷内磕头:“赵将军,当年若不是你,我们村早就被匈奴烧了。”老奴年年来看你,你的委屈一定会洗刷一遍。“老农就是当年受赵烈恩惠的人,他每年都要来祭拜,从来没有间断过。” 第四幅画是在皇宫内。新帝即位后,立即下令对赵烈案进行重查,最后才查明是奸臣陷害。新帝下旨为赵烈平反,追封他为镇国大将军,把他的功绩刻在凌烟阁上,还派人把他被流放的家眷找回来安置妥当。画面中,赵烈的老母亲捧着刻有“镇国大将赵烈”的牌匾,老泪纵横,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没有”这是不可能的……”赵烈呆呆地站在原地,巨大的黑影剧烈地颤抖着,那些锋利的利爪顷刻间化为乌有。他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金光中的画面,泪水从空洞中喷涌而出,化作黑色的薄雾,只是在触碰到金光的一刹那,悄悄地消散了,“他们……”他们是真的没有忘记我呢?那些老臣子们……我的将士们!还有那位老农……\ “从来都不是。”沈清欢收起拂尘,声音温和却坚定,周身的金色光芒渐渐柔和下来,“朝廷早已为你你的功绩载入史册,你的名字与那些开国功臣并列凌烟阁上。”那些你以为的“冷眼旁观”,不过是乱世中寻常百姓的自保,他们手无寸铁,面对朝廷的威严,连自己都难保,却始终不忘你的恩情。每年清明,你的战死之地,到处是民众自发献上的祭品。” 赵烈的记忆一点点被唤醒了。他想起当年戍边,大雪封山,粮草断绝,是附近百姓冒着生命危险,踩着齐腰深的积雪,把一车车粮食、棉衣送了过来;想起自己一次重伤昏迷,是村里的老郎中在帐篷外守了三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想起副将临终前,还在朝堂上大呼“冤枉将军”的情景;想起将士们每次冲锋前,都会齐声高呼“为了,为了家国”…… 那些温暖的记忆就像春天的阳光,一点点地驱散了他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气。周身的黑气开始一点点散去,巨大的黑影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身披破甲的的模样。面容依旧带着几分沧桑,却不再狰狞,眼神也恢复了几分灵气。 “我……错了……”赵烈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我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些村民,那些和我将士一样无辜的人……沈仙子,我还有资格去轮回吗?” 沈清欢走上前,伸出手,掌心的金光将他的魂魄轻轻包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虽然残害生灵,但也不是本性邪恶,只是被怨气所困罢了。如今怨气散尽,良知未泯,自然有了进入轮回的资格。送君一程,来世做个守正的人。” 金光冉冉升起,带着赵烈的魂魄飞向天际。赵烈回过头,向沈清欢深深鞠了一躬,满眼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随即化作一道白光,完全消失在天际。 随着赵烈的断云谷的黑雾像潮水一样退去,原本浓稠的墨色也渐渐稀薄起来,最后完全消散,无影无踪。阳光穿透云层,再次照入谷底,洒在青翠的草木上,映出暖暖的光芒。谷底的碎石上,那些先前被戾气侵蚀过的枯骨,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化作粉末,随风飘散,仿若不曾有过。 沈清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一股浓浓的倦意顷刻间席卷全身。她的道袍已经布满了裂口和灰尘,手臂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体内的灵力几乎耗尽,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她扶着旁边的一块岩石,缓缓站稳,抬头向谷口方向望去,谷口隐约传来村民们的叫好声。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朝着谷口爬去。之前跳下时无比轻松,此刻攀登却异常艰难,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手臂上的伤口被汗水浸湿,传来阵阵刺痛,她的脸上却挂着欣慰的微笑。 爬到谷口时,等在外面的村民立即围了上来。看到黑雾完全消散,阳光洒满谷底,大家都激动地欢呼起来,很多人甚至流下了热泪。 “黑雾已经散了!”黑色的雾散了!“ “沈大仙”成功了!我们有救啦!“ “我的男人和孩子们,终于可以安心地生活了……” 李伯带头,乡亲们跪地叩谢,一个个失声痛哭。沈清欢连忙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笑着摇头:“大家快起来,不用谢我。”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赵将军放下了自己的执念,更是所有村民的期盼,让天地动容。” 她看着晴空万里,阳光洒在脸上,温暖而明媚。忽然间,她感到体内的“渡厄心经”开始自行运行,原本枯竭的灵力,像春雨过后的小溪,一点点汇集起来,越来越顺畅地流动起来。丹田处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修为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与金丹期仅一步之遥。 师父说她有大帝之姿,以前她一直认为是指净化万恶的强大力量,是可以横扫群魔的无上神通。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摆渡人,从来不是靠武力压制,而是先摆平自己的内心——守住自己的善良和坚定,不被外界的自己的内心;再渡人心——用温柔和耐心,唤醒别人心底被蒙蔽的善意,用真情和温情,化解积怨。 就像赵烈,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而是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一个被理解和原谅的出口。而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给他打开了那扇门而已。 “沈仙子,你快到村子里歇歇吧,我已经让老婆子把饭做好了。””李伯热情地说道,眼里满是感激。 沈清欢点点头,并不拒绝。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也想看看,没有黑雾侵扰后,这个村子会恢复怎样的生机。 跟着村民往村子里走,一路的风景逐渐清晰。原本枯萎的树木抽出了新芽,地里的庄稼恢复了绿意,泥土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孩子们跑出家门,在田埂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悦耳,驱散了三年来的沉郁。 回到村里,老奶奶早已做好饭菜,虽然简陋,却烟火气十足。沈清欢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端坐在桌前,看着乡亲们脸上洋溢的满心的满足油然而生。 吃完饭后,她为村里几个受戾气余波侵扰的老人和孩子净化了气息,然后打算动身回青玄宗。村民们得知她要走,纷纷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晒干的草药、自家织的布、孩子们画,非塞给她不可。 沈清欢无法推辞,只收下孩子们的画,笑着说:“我很喜欢这些画,谢谢你们。”我会常来看大家的。” 村民们把她一路送到村口,直到山路尽头,她的身影消失了,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沈清欢走在山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洒满了地面。她摸腰间的上面的“渡厄”二字,似乎多了几分温润。她知道这只是她渡人之路的开始,未来等待她渡化的的生灵,等待她化解的的执念。 但她不再迷茫,因为她已经明白,所谓的大帝之姿,关乎的力量的强弱,而是那颗甘愿渡人过己的悲悯之心。 ------------ 第六章藏锋 暮色如浸墨的绒布,缓缓铺满青石巷子,最后一缕霞光掠过铁匠铺斑驳的木匾,把“陆记铁铺”四个字染得暖暖的。铺子里,炭火正旺,暗红的火焰苗舔着铁块,烤成透明的橘红色,每一口气都带着炭灰的灼热气息。 火星“噼里啪啦”地溅起老高,有的落在铁屑堆积的地面上,刹那间灰飞烟灭;有的擦过悬挂在梁上的钳子、榔头,留下细碎的光斑。这些跳动的光点,恰好映亮了陆沉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本应是书生伏案的清俊模样,此刻却染上了黑灰和汗珠,更添几分泼辣。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每一寸肌肉都随着动作张了起来,汗水顺着肩胛沟滑落,砸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滋”的轻响。 手中八斤重的铁锤重重地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叮叮当当”的响声穿透暮色回荡在巷子里。这声音不同于一般铁匠的杂乱,每一下力道均匀,落点精准,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第一锤第二锤去杂,第三锤锻骨,就像他曾经在青玄宗练剑时的出手式一样,沉稳中藏着千钧之力。 “沉舟,稍息!”“苍老的声音伴着木屐‘嗒嗒’的声音传来,隔壁包子铺的王老汉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碗沿上还沾着几点白面。”他朝炉边瞥了一眼,笑着打趣道:“你这把刀坯都快被你砸出包浆了,你再抡下去,铁都要认你当爹了。”” 陆沉舟手腕一翻,榔头稳稳地落在砧木旁边的架子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接过绿豆汤,碗沿还带着瓷釉的凉意,仰头一饮而尽,清甜的汤汁滑过喉咙,瞬间将燥热散去大半。放下碗时,他随手抹了把脸,黑灰混着汗水在脸颊上画出几道印子,显得几分狼狈生动:“王叔,这刀要淬火三遍,敲够百八十下才结实,差一下不行。”” “壮,可你这身子骨哪能禁得住如此折腾?””王老汉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碗边,“前阵子县太爷贴告示招文书,我特地去瞧了,那要求写的,不就是照着你念的?你字写得比城里先生还秀气,肚子里的学问更是没得说,哪有不试的道理?总比在这儿抡锤子强。” 陆沉舟指尖摩挲着粗瓷碗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不接一句。转身的时候,他眼底的笑意悄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一丝沉郁。他拿起火钳,把烧红的铁坯夹起来,再次抡起铁锤。 王老汉不不是什么逃荒的普通铁匠,而是亲传弟子、青玄宗宗主陆沉舟。十二岁时,师父云玄真人踏云而来,指着他还未长开的眉眼,对他的娘爹说:“此子天生剑骨,身藏龙气,将来有一种大帝的姿态。””那一日,他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家乡,踏入云雾缭绕的青玄宗,成了整个宗门最受瞩目的新星。 他的剑法学得极快,三年悟透了《青玄剑法》的基础,五年练就了“流霜破”的核心招式,七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可以和宗门长老过招,不落下风。师父常拍着他的肩说:“沉舟,青玄宗的前程,全赖你了。”“那时的他,锋芒毕露,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耀眼却也易碎。” 可三年前的那场浩劫,把他的骄傲彻底击得粉碎。魔教血影教突然围剿青玄宗,教众个个心狠手辣,血流成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惨不忍睹。为掩护弟子撤退,师父只身堵在山门,以命真元催行禁术,与血影教教主同归于尽。弥留之际,师父紧握手腕,鲜血染红了他的袍子,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沉舟,锋芒太露,易折。”藏好你的宝剑,活下去吧!待时机成熟,再重振宗门雄风……\ 等师父的手慢慢垂下,陆沉舟才觉得自己的世界也跟着塌下来了。他带着几个师兄弟拼死突围,却在逃亡的魔教的追杀弄得七零八落。最后,他独自逃到这座偏僻的青溪县,隐姓埋名,用仅存的银两盘下这间破旧的铁匠铺,做起了打铁的营生。 他把陪伴自己多年的“青霜剑”用粗布包了三层,藏在床底最深处,并用师父传授的秘法,把一身修为死死压在了丹田深处,仅留一些底子,以保持常人难以企及的体力和敏捷。白天,他与铁块、炭火为伴,敲打着农具和厨具,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入夜,他躺在硬板床上,常常会想起青玄宗的晨钟暮鼓,想起师兄弟们练剑时的吆喝声,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一夜难眠。 如此安稳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陆沉舟原本以为,他会在这座小城里,用这种方式敲响一辈子的锤,直到风声渐渐散去去寻找师兄弟的踪迹。可他没想到,麻烦事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天下午,日头正毒,弄堂里行人寥寥。陆沉舟刚将一批镰刀淬火,正坐在门槛上擦汗,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巨响,桌椅轰然倒地。他抬头一看,只见五个身穿黑衣的壮汉闯进铺子,打头的是一张刀疤脸,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眉骨伸向下颌,目光凶狠得像要吃人一样。 “小子,听说你打铁的技术好?”“疤脸”一脚踹翻旁边的砧子砧子砸在地上,震得铺子里的铁器都颤抖起来。他双手抱胸,下巴微抬,语气嚣张,“打一百把砍刀给老子,过三天再要。”如果打不出来,老子就把你的铺子拆了,扔到城外的河里喂鱼去!” 陆沉舟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他身高近七尺,即使身着粗布短打,也难掩挺拔身姿。“官府有令,不准私造兵器,我帮不了你。””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官府?”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唾沫星子飞溅,“在这青溪县,老子就是官府!县太爷见了咱家的主人都要让三分,你个破铁匠还敢跟老子讲规矩?”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壮汉立刻上前,抄起墙角的铁锤就往铁砧上砸,还顺手掀翻了盛放铁水的坩埚。 “住手!”陆沉舟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挡在了他们面前。虽然他压着修为,但常年修炼的底子还在,步法灵动得很,这一下闪身,快得让刀疤脸都愣了一下。 刀疤脸见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凶狠地替换:“没想到你这小白脸还有点身手呢?”可是,在老子面前,这点花架子可不够看哦!”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钢刀,刀身闪着寒光,朝着陆沉舟胸胸口砍来。 陆沉舟侧身一躲,刀锋擦着衣襟划过,吹来一阵风。他顺手拿起身边的铁钳,准确地将第二刀挡住。“当”的一声脆响,铁钳和钢刀撞在一起,刺耳的响声几乎要把聋人的耳朵震飞。火星四溅,陆沉舟借力后退半步,心中暗道不好——他不想暴露身份,只能靠身法周旋,尽量不用修为,可对方人多势众,硬碰硬早晚要吃点亏。 刀疤脸的手下人见状,纷纷抄起铺子里的铁器,将其团团围住。有个壮汉举起铁砧子就往陆沉舟头上砸,陆沉舟弯腰避开,铁砧子砸在地上,碎成两半。另一名壮汉趁机从背后偷袭,钢刀直刺其后背。陆沉舟听得身后风声阵阵,脚尖点地,身形一跃,堪堪躲开,手臂却仍被刀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粗布衣袖。 正说着,一声焦急的喊声传来:“快停!”大白天,竟敢行凶伤人!“ 陆沉舟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快步冲了进来。这位书生,面白如玉,戴着方巾,手里还拿着一卷书,看起来文弱无比,却梗着脖子,眼神里透着一股正气。正是县太爷的师爷张默。 张默是半年前来到青溪县的,据说他曾在京城求学,因不愿同流合污来到这个小地方当师爷。平日最爱逛书铺的他,偶尔来陆沉舟的铁匠铺歇歇脚,两人聊过几次诗书,也算有点交情。张默最看不惯这些恶霸横行,今天正好路过,看到铺子里一片混乱,马上冲了进来。 “张师爷,这事跟你没关系,不要多管闲事!””刀疤脸恶狠狠地说,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 “我是县太爷的管的青溪县的闲事!””张默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县丞府”的令牌,高高举起,“你们私造兵器,还殴打百姓,已然触犯律法。再不束手就擒,我现在就去报官,让捕快们一网打尽!” 刀疤脸盯着令牌,目光闪烁,有些迟疑。他们虽然蛮横,依靠主子周虎的势力在城里作威作福,但也不敢公然与官府作对——毕竟周虎再厉害,也不过是地头蛇,真闹到知府那里,还是吃不了兜着走。他狠狠地瞪了陆沉舟一眼,咬牙说:“小子,运气好的算你,咱们走吧!”” 一伙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铁匠铺,临走时还把门口的柴草垛踹翻了。张默赶紧走上前,关切地问:“陆哥哥,你没事吧?”伤口要不要紧?” “没事,多谢张师爷帮忙。”陆沉舟按住胳膊上的伤口感激地说。鲜血还在往外渗,疼得他眉头微蹙,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痛楚。 张默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小瓶金疮药递给他:“这是我家里传过来的,赶紧止血。”那些人都是城中恶霸周虎,周虎心狠手辣,据说还勾结魔教,县太爷碍于他的势力,也奈何不了他。这次你得罪了他们,以后可要多留个心眼了。” “魔教?”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冰砸中。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一般,瞬间勾起了他全部的痛楚和憎恨。他隐姓埋名这么久,躲在这座偏僻的小城,就是为了躲避魔教的追杀,没想到,他们的爪牙也能在这里邂逅。 张默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听说周虎最近在招兵买马,私造兵器,怕是想干些不法勾当。”只是我们没有证据,无法抓到他。如果实在不行,就先离开青溪县避风头,免得被他们毒手。” 陆沉舟接过金疮药,低语谢意,心中却已翻江倒海。神奇的宗教。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在手掌里,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那一夜,月凉如水,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屋内,斑驳的影子洒在地上。陆沉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师父临终前的样子,想起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师兄弟,想起青玄宗被烧的山门。那些画面就像刀子一样,一遍遍地割着他的心。 他猛地坐起来,摸索着从床底拖出一个木头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青霜剑,被粗布层层包裹。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粗布,剑身依然寒光凛冽,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在月光下。剑身上镌刻的“青玄”二字,此刻分外清晰。 他抚摸着冰冷的心中的恨意愈加浓烈。三年了,他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每天敲打着没有生机的铁块,以为这就是师傅口中的“藏锋”。可如今他才明白,隐忍不是懦弱的借口,师父让他活着,不是让他活着,而是让他伺机而动。如今,魔教的人就在眼前,他又如何忍下去呢? 陆沉舟紧握着青霜剑,剑身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微微颤动。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今晚,让周虎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衣,把青霜剑藏在衣襟下,又用师傅传授的收敛术,最大限度地压住了仅存的一点气息。夜色正浓时,他悄然走出铁匠铺,像一道幽灵穿梭在青溪县的街巷里。周虎的府邸在县城东边,占地颇广,门口还守着两个家丁,正打着哈欠聊天。 陆沉舟身形一晃,便绕到府邸后侧的一堵墙边。他踮起脚尖,轻盈地跃上墙头,落在院子里的阴影处。府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巡逻的家丁提着灯笼走去。他循着气息,很快找到了周的书房——里面还亮着灯,隐约能听到说话声。 “教主那边催得紧,一百把砍刀必须三天后才能交货,可是那铁匠不识抬举,居然敢推辞!””是刀疤脸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就一个小铁匠,明天再去催,如果还不答应,就抓起来逼他打铁!””周虎的声音粗哑,“等这批兵器造好,我们就配合教主的人,拿下青溪县,到时候这地方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师傅英明!”只是那县太爷与张师爷在那边…… “哼,酒囊饭袋一群,不足为惧。”实在不行就一起解决啦!” 陆沉舟躲在窗外,听到这番话,眼里的杀气更重了。他缓缓地抽出青霜剑,寒光一闪,悄悄推开门。 书房里的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一道白衣身影闯了进来,吓得花容失色。疤脸反应最快,抄起旁边的凳子就砸:“啥子人?”!” 陆沉舟侧身一手腕一翻,青霜剑如闪电般刺直接刺破了刀疤面部的咽喉。刀疤脸捂着脖子,嘴里发出“呵呵哒”的响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毯。 周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拔出腰间的大刀,朝陆沉舟砍去:“你是什么人?”竟敢闯我周府杀人!” 陆沉舟不语,剑光再闪。他压了三年的修为在这一刻爆发,虽然不及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但对付周虎还是绰绰有余的。青霜剑在他手中犹如活物,每一剑都直指要害,“流霜破”的招式使出,剑光如霜雪弥漫,逼得周虎连连后退。 周虎的修为不过是些花架子,哪里是陆沉舟的对手?只打了几个回合,就被逼到墙角,胸口被剑劈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瘫坐在地上,望着陆沉舟手中的青霜剑,忽然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你……”你是青玄宗的手下?!” 陆沉舟依旧没有说话,剑光一闪,青霜剑直刺周虎的胸膛。周虎睁大了眼睛,不甘心地喊:“你……”你敢整死我,魔教不会放过你!” 陆沉舟拔出剑,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上晕开了一朵暗红的花。他冷冷地说:“这一天我等了年了。”” 解决了周虎,陆沉舟没有停留。他走到院子里,将旁边的柴火房点燃,瞬间火光冲天。巡逻的家丁见起火,顿时乱作一团,大喊一声“救火”。陆沉舟趁乱,穿梭于府邸,凡遇魔教,一律格杀勿论。他的身影如鬼魅般灵动在火光中,剑光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是谁?竟敢闯我周府!”有魔教的小头目提着刀冲出来,刚喊出声,就被一剑封喉。 火光越大,把半边天都照亮了。周府百姓四处逃窜,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陆沉舟站在火光中,白衣染红了鲜血,手中的青霜剑寒光凛冽,仿佛修罗从地狱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逐渐蔓延到整个豪宅。陆沉舟收剑入鞘,转身从周府走出。这时天色已亮,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街上已经聚集了很多民众,看到周府被烧,无不拍手称快。 “真是太棒了!”周虎这恶霸终于遭报应了!” “真是老天爷有眼啊!”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受他欺负啦!” 张默也赶了过来,看见陆沉舟站在人群外,赶紧走过去。当他看到陆沉舟身上的血迹和那把泛着寒光的宝剑时,先是一愣,然后兴奋地说:“陆哥哥,你造的?”你真是为民除害啊!” 陆沉舟看着张默,再看着街上欢呼的人们,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师父让他藏锋,不是让他一直忍着,而是让他适时地亮出自己的锋芒。所谓的大帝之姿,不是一味的隐藏,也不是肆意的张扬,而是懂得什么,什么时候露,用手中的宝剑,守护守护的人。 他曾经以为,重振宗门就是要杀尽魔教,为自己报仇。但现在他明白了,宗门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传承剑法,还在于守护苍生。师父当年舍身护弟子,也是为了让青玄宗的薪火能够延续下去,继续守护这世间的安宁。 “张师爷,我要离开。”陆沉舟表示。 “走?去哪里?”张默不解地问,“周虎已经死了,你可以继续在青溪县打铁,或者去县衙当文书啊。” 陆沉舟微微一笑,目光望向远方,晨雾正随着朝阳的升腾渐渐散去,露出了群山的黛色轮廓:“该去去,该干干什么。”” 他抬手拍张默的肩膀,指尖带着未散的剑气余温,却透着几分温和:“青溪县有你这样的师爷,百姓能少受点苦。”往后这里的安宁,请多多关照。” 张默望着眼底重燃的锋芒,忽然明白,眼前的这群青年,从来就不是一个拿着铁锤就甘愿打铁的凡夫俗子。他紧握着手中的书卷,郑重点头:“陆哥哥放心,我一定守好这个青溪县城。”如果将来你需要帮忙,哪怕是递一张纸条,我也要尽全力。” 陆沉舟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来,白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青霜剑藏在衣襟下,仅露出半截温润的剑柄。他的脚步轻快却坚定,沿着青石巷向城外走去,身影渐渐融入了还未散尽的薄雾之中,最后在路的尽头消失无踪。 走出青溪县城地界,陆沉的小船才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山道口,望着茫茫林海,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将丹田的封印解开。积压了三年的修为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周身的草木都跟着微微颤动,空气中弥漫着若隐若现的灵气起伏。他拔出青霜剑,剑尖斜指地面,一道青色剑气破土而出,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这就是青玄剑法的起手式“青冥引”,时隔三年,再次施展,依旧是他那颗熟悉的心。 “师傅们们,我是陆沉舟归来的。”“他向青玄宗所在的方向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哽咽,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找回散落的同门,重振青玄宗,让血影教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一展,如离弦之箭,纵身,纵身山林。凭着青玄宗特有的传讯印记感应,他知道第一个要找的同门,就在黑风山百里之外。 黑风山以风大著称,终年云雾缭绕,山间多有猛兽出没,一般人轻易不敢涉足。陆沉舟沿着印记一路飞驰,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哗哗作响。行至半山腰时,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打斗声,夹杂着女子的喝骂和男子阴冷的笑容。 “小娘子,识相点就把青玄心法残卷交出来,不然别怪咱不客气!””三个黑衣汉子围着一个穿绿裙的女子,手中钢刀闪着寒光,正是血影教的装束。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发髻散乱,嘴角沾着血迹,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身上刻着青玄宗的纹路——正是苏清瑶,这位师妹,当年负责整理宗门典籍。 “痴心妄想啊!”这心法残卷事关宗门复兴,岂能落到你们这些魔教余孽手里!”苏清瑶咬牙挥剑,招式虽有些散乱,却依旧带着青玄宗剑法的凌厉。只是她修为本就不及对方,且已激战多时,渐渐体力不支,肩头被刀划出一道伤口,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为首的黑衣男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敬酒不吃罚酒!”拿下她,教主重重有赏!” 就在三人扑上前的一刹那,一道青色的剑光如闪电般破空而来,“嗖嗖”三声轻响,三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剑封喉,顿时倒在地上,毫无呼吸。 苏清瑶惊愕地抬起头,看到那熟悉的白衣身影时,她的双眼猛地睁大,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陆……”陆师兄?” 陆沉舟收剑入鞘,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师妹清瑶,是我。”你没事吧?” “大师兄”我当时还以为呢。以为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们了……苏清瑶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三年的逃亡、恐惧和孤独,在看到同门的那一刻,完全崩塌了。 陆沉舟拍她的背,眼眶也有些泛红:“没事,以后有师兄在。”师父临终前嘱托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重振宗门,一定不能倒下去。” 等苏清瑶情绪平复后,陆沉舟才打听起这些年来自己的遭遇。原来宗门遭难后,苏清瑶带着几卷珍贵的典籍残卷逃亡,被血影教一路追杀,辗转来到黑风山,本想在这里暂时躲避一下,却被魔教的人发现了踪迹。 “大师兄,别的师兄弟……”苏清瑶红着眼圈问。 “我也在寻找他们的身影。”陆沉舟取出一块刻有青玄印记的玉佩,“这是当年师父赐给我的传讯玉,可以感应到同门的呼吸。”除了你,我还感觉到东北方向有微弱的印迹起伏,应该是别的师弟。” 苏清瑶紧握着手中的短剑,眼睛里燃起了希望:“那我们现在就到他们那里去!”只要师兄弟能聚在一起,总有打回青玄宗的一天!” 陆沉舟点头,从包里拿出伤药为她处理伤口:“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既然血影教的人能找到你,想必很快就会有追兵到来,大家可得小心行事了。” 两人在深山老林中寻找隐蔽的洞穴,陆沉舟生起篝火,火光映红了洞穴中的石壁。苏清瑶从怀中掏出那卷《青玄心法》残卷,小心翼翼地展开:“师兄,这是当年师父最看重的心法,可惜只剩下后半卷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如果能找到前半卷,也许能突破现在的境界。” 陆沉舟凑过去。细看,虽然残卷上的笔迹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识出青玄宗心法的精髓所在。他心中一动:“师父当年说过,完整版的《青玄心法》藏在宗门禁地的石壁上,可惜禁地被血影教炸掉了,想来也找不到前半卷的样子。”不过你能把后半卷保存下来,那就是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夜深了,山林中的风声渐渐平息下来。苏清瑶靠在石壁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一条还没有消退的泪痕。陆沉舟坐在篝火旁,摩挲着手里的青霜剑,思绪万千。他想起,想起了刚才苏清瑶的眼泪,想起了青溪县人民欢呼雀跃的样子。 重振宗门之路,必定布满荆棘。血影教势力巨大,遍布各州各县,仅凭他们几人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他不能退缩。师父的师兄弟的苍生的安宁,都压在了他的肩头。 “锋芒该藏,该露。”他轻声重复着师傅的话,眼神里渐渐有了定力。所谓大帝之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独行的孤傲,而是一种可以凝聚人心的力量,可以引领方向。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复仇,更重要的青玄宗的光芒重新照亮这片土地。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收拾好行囊,朝东北方向出发。一路上,他们躲开了血影教的巡逻队,也遇到了很多被魔教欺压的人。每当看到百姓期盼的目光,陆沉舟心中的信念就多了一分坚定。 行至第三日,传讯翡翠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前,两人终于在感应中见到了同门——掌管宗门丹药的师弟林墨。 林墨比当年瘦了很多,衣衫褴褛,脸上带着几道疤痕。见到陆沉舟和苏清瑶,他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抹着眼泪:“大师兄。”小师妹们!你们还健在……“太棒了……” 原来,林墨逃亡后,一直在暗中搜集血影教的情报,还用自己的医术给很多受伤的民众治病。但上个月被血影教的人发现,一路追杀至此,要不是躲进了这座山神庙,恐怕早就命都保不住了。 “林师弟,你们辛苦了。”陆沉舟把他扶起来,“现在我们三个人了,以后的路,大家一起走。”” 林墨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师兄,这是我搜集到的血影教据点分布图,还有他们最近的一些行动情报。”听说他们最近在各州抢夺灵脉,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陆沉舟接过布包,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记号,还有详细的注释。他眉头微蹙:“灵脉是天地灵气之源,他们抢夺灵脉,肯定是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者是要炼成某种煞气。”我们必须尽快阻止他们。” 苏清瑶也凑过来看:“师兄,你看这里,青溪县附近的卧龙山上也有一条灵脉,说不定周虎私造兵器,就是准备抢夺这条灵脉。”” 陆沉舟的目光一沉。他想起了那晚周府听来的对话,看来血影教的野心远不止拿下青溪县城这么简单。 “当务之急是多找几个师兄弟。”陆沉舟把布包收起来,“传讯玉还有其他波动,我们先去汇合同门,然后再讨论怎么处理血影教。”” 三人稍作休整,便又踏上征途。山神庙外,朝阳正好,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并肩前行的三个身影拉长。陆沉舟走在最前面,青霜剑在衣襟下静静蛰伏,却早已呼之欲出。 他知道,藏锋的日子已成强弩之末。接下来的路,他着他的师兄弟们,以剑为笔,以血为墨,在这乱世之中,将青玄宗的传奇重新书写。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魔教余孽,终将在他们的锋芒之下无处遁形,无所遁形。知道第一个要找的同门,就在黑风山百里之外。 ------------ 第七章破执 当青玄宗的晨钟第三次飘过云海的时候,苏傲已经跪倒在凌霄殿的金砖之上。 殿宇高耸入云,由三十六根盘龙青石柱擎起,穹顶绘有日月星辰的流转图,终年飘渺仙气萦绕其中。身前的金砖,边缘已被历代弟子的膝盖磨得温润,此刻却被温热的泪水浸透出一圈暗黑的印记。这是他第三次跪在这里,额头贴着冰冷的砖石,声音穿过殿内的寂静,坚毅得像淬火的铁:“弟子苏傲,恳请师父传我《寂寂心经》!”” 主位上,玄虚真人一袭月白道袍,袖口绣着淡淡的云纹,手中的菩提念珠飞速转动,每颗珠子都被打磨得熠熠生辉。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了下面倔强的身影上,语气中藏着掩饰不住的痛惜:“你抬头吧,妄儿。”” 苏傲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俊却憔悴的脸。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眼窝深陷,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全然没有了昔日被誉为“百年青玄宗一遇奇才”的神采。魔教三个月前突袭的阴影,像一层洗不掉的灰,笼罩在他的眼底。 “《寂灭心经》乃吾宗开国祖师所立禁术”,玄虚真人声音一沉,带着不可置喙的威严,“当年祖师创此经,本是为了镇住心魔,却发现修炼者需要以自己的七情六欲为祭品,稍有差池便会堕入魔道,最终神魂俱灭”。你天生道骨,灵根清净,丹田里先天的紫气比当年的我还要浓郁三分,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就大帝之业,为什么偏要抓住这个禁术不放呢?” “因为只有它能救阿瑶!”苏妄猛地提高了声音,情绪瞬间失控,“师父您见过她的,三个月前在山下小镇,她还为您递过解暑的凉茶!魔教长老的‘噬魂掌’打在她身上时,我就在旁边,我眼睁睁看着她的魂魄一点点散掉……”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宗里的典籍我翻遍了,只有‘寂灭心经’记载着‘逆转生死,重聚神魂’的法门,我必须救她,哪怕付出一切!” 殿外的风穿过雕花窗棂,带着山间的寒意,吹拂着素傲的袍子微微颤动。阿瑶这两个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扎进了玄虚真人的记忆深处。 那是个眉眼弯弯的女孩,总爱跟在苏傲身后,提着竹篮到山里采药。她的手很巧,能将普通的精致的草环,会将野果切成小块包在荷叶上,待苏傲修炼完毕,再递给他。玄虚真人还记得,去年中秋节的时候,这个丫头还捧着自己做的桂花糕,怯怯地跪在殿外,说要感谢师父对苏傲的教诲。那样鲜活的真的不该在花甲之年戛然而止。 可生死有界,道法浑然天成。玄虚真人叹了口气,念珠的转动慢了些:“阿瑶的牺牲是为了保护你周全,而不是让你自毁前程。”生死簿上的名字一旦划去,又怎么会有轻易改回去的道理呢?就算修炼成禁术,最多也不过是召回一缕残魂,附在空壳之中,那就不是真正的阿瑶了。听师父的话,好好安葬她,潜心修炼,将来平复魔教,像阿瑶一样守护更多的人,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我不要告慰!”苏妄猛地站起身,膝盖在金砖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我只要阿瑶活着,哪怕她不记得我,哪怕她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只要她活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决绝,如果师父不肯传我,弟子就跪在这里,直到你答应。”” 说完,他又一次跪倒在地,脊背挺直,像一尊被风雨冲刷却依然倔强的石像。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照进他眼睛里的执念。 接下来的日子里,凌霄殿就成了苏傲的归宿。他就那样跪在金砖上,不喝,彻夜难眠。 大师兄林风提着食盒走过来,把温热的稀饭、包子摆在面前,叮嘱道:“小师弟,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先把肚子垫起来。”师父也是为你好,《寂灭心经》的厉害你不知道,前几代有个师叔强行修炼,最后发疯了,亲手把自己的道基给毁了啊!” 苏傲眼皮都没抬,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大师兄拿去,我不饿。”” 二师姐楚清瑶端着参汤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小师弟,阿瑶如果在天有灵,绝对不想让你这么练自己。”你这样跪着,她一定会感到心疼。\ 提到阿瑶,苏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还是倔强地摇头:“师姐,多谢关心,可我走不了。”” 玄虚真人看着殿外弟子来回奔波的身影,听着他们无奈的叹气,心里像堵了什么似的。他派人送了三次水和食物,苏傲都没有动,那些东西就那样在殿内冷却,最后默默地被弟子们收走了。 三天过去,苏妄的变化肉眼可见。原本挺拔的身形瘦得脱了形,宽宽的道袍挂在身上,犹如空架子一般。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血丝渗出,连气息都变得微弱起来。但他的眼神依然坚毅,像是淬火的精钢,死死盯着主位上的玄虚真人,仿佛只要跪的时间够长,就可以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海,照进凌霄殿,玄虚真人终于如释重负。他从主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到苏傲面前,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弟子,语气中满是无奈:“我能把你的《寂灭心经》传出去就好了。”但你要记住,一旦经书翻过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苏傲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芒,像是快要枯萎的草木遇见甘霖。他挣扎着想磕头,但由于太久没动,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旁边的弟子赶忙伸手去扶,却被他摆摆手,一把推开。他使尽全身力气伏在地上,重重地磕在额头上砖上,发出“砰砰”的响声:“谢老爷!”弟子绝不后悔!” 玄虚真人从袖中取出一本古朴的经书,封面是深黑色的,没有任何笔迹,只有摸上去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他将经书递给苏傲,再三叮嘱:“修此术,需先断断一切牵挂。”你回到房间,好好准备,想清楚了再出发。” 苏傲紧紧抱着经书,像是抱着整个世界,踉跄着从凌霄殿里走了出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指尖,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倔强。 回到房间,苏妄反手关上门,将劝阻和担心全部挡在门外。屋子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那是这些天他特意点燃的防腐香,为了保存阿瑶的遗体。 床边,阿瑶安静地躺着。她穿着那件最喜欢的粉白色连衣裙,面容依然娇俏,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搭在眼皮上,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胸膛也没有一点起伏。苏傲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轻抚她的指尖的冰凉袭来,让他心头一阵酸楚。 “阿瑶,等我,”他声音嘶哑,泪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我很快就能把你救回来,到我们到,到溪边去抓鱼,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往常一样和她分享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太阳升到头顶,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那本黑色的经书翻了出来。 经书的第一页,用朱砂写着八个大字,笔锋犀利,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欲修此经,先灭己心;”若心未灭,万劫不复。” 苏妄的手指在笔迹上摩挲了片刻,没有丝毫犹豫,闭上眼睛,按照经书开篇记载的法门,开始引导体内的灵力。 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从丹田腾空而起,比寒冷冬日的冰天雪地更加刺骨。它沿着经络游走,所到之处,经络就像被冻住了一样,一阵剧烈的疼痛扑面而来。更让他难受的是,那些深藏心底的情绪,正一点点地被这股气流剥开。 他想起五岁那年,在山脚下的小镇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阿瑶。当时他刚被玄虚真人带回宗门,偷偷溜下山去玩,却不慎跌入泥坑。是阿瑶拿着踮着脚帮他擦脸,还把藏了好久的糖塞给他,说:“小道士,你别哭,我带你去摘野草莓。”” 他想起十岁时时走火入魔,浑身发热,是阿瑶守在他的床边,三夜没合眼,帮他用体温把冰冷的手脚暖起来,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他入睡。 他想起三个月前,当魔教长老的“噬魂掌”袭来时,阿瑶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挂着笑意,说:“傲娇,快点跑……” 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像一把利刃,割破了他的心。每剥离一丝情感,他的心就像被狠狠地攥了一把,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湿透了衣衫。 “忍住,一定要忍住!”苏妄咬着牙,嘴唇被咬得出血,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任由冰冷的气流在体内肆虐。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四肢渐渐失去知觉,眼神越来越空洞,脸上的哀伤,思念,痛苦,一点点消退,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窗外日升月落,房内草药香浓色淡。七天里,苏妄就那样坐在床边,一动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直到第七天夜里,他体内的气流突然稳定下来,一股强大却又死寂的力量充满了丹田,他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经充满温柔与笑意的眸子,此刻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丝毫没有情绪上的波动。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伸出右手,按住阿瑶的眉心,将《寂灭心经》的功法运转起来。 一股黑色的他的手掌中喷涌而出,带着诡异的光泽,慢慢地注入了阿瑶的身体。阿瑶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抖起来,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却空洞的眼睛,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感。 “阿瑶!你醒了!”苏妄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起伏,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快得像错觉。 阿瑶看了他一眼,眨眼,眼里全是茫然:“你是什么人啊?”我是谁?” 苏妄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他伸出手,想摸她的面颊,却被她下意识地一闪而过。“阿瑶,你不知道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动,我是苏傲啊,你的阿傲,我们在山下一起长大,在山里一起采药的阿傲。”” 阿瑶摇摇头,挣扎着想下床,可刚坐起来,就因体力不支摇晃起来。“我不认识你”,她声音很轻,带着怯意,“我要回家,可是我不知道家在什么地方……” 苏傲愣了一下,僵在原地。他看着眼前的她是那么的她的那么的温柔,可是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喜悦,只剩下纯粹的陌生。 他真的把阿瑶的命救了回来。可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活着的空壳啊。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掏空了似的。没有挽回阿瑶的喜悦,没有忘记悲伤的她,就连刚才那一丝微弱的兴奋,也迅速消散。他想起经书开篇的“先灭己心”,原来所谓斩断情丝,是连爱一个人的能力,都一起剥离了。 “这就是它”是我想要的结果呢?\他把她救了回来,自己却失去了爱她的自己;她活了下来,却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这场以执念为代价的救赎,究竟换来的是什么?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玄虚真人进入。他看着屋里的场景,看着苏傲空洞的眼神,看着阿瑶茫然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妄儿,这下明白了吧?”” 苏傲转头看师父,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寂灭心经》反转的不是生与死,而是因果关系。””玄虚真人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而郑重,“阿瑶的死,是因你而起,她的牺牲,是你们之间因果的终结。你强行用禁术来挽留她的性命,就等于把你们之间的因果线给掐断了。没有了前因后果的牵绊,她自然不会记住你,也不会记住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 苏傲顺着玄虚真人的目光望去,只见阿瑶正坐在床边,双手抱膝,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环,可是她的身影却显得如此孤单。 正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不,不是痛,而是一种淡淡的悔意。他想起了师傅一直说的“执念”,想起了自己跪在凌霄殿上的决绝,想起了修行时剥离情感的痛楚。原来他一直执着的,从来不是救回阿瑶,而是放不下失去她的痛苦,是接受不了那个曾经对自己充满了好感的女孩,永远地离开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阿瑶活着,一切还可以回到从前。可他忘了,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永远找不回来。就像他的感情,就像两人之间的回忆。 苏妄走到玄虚真人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这一次,他的膝盖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只有深深的愧疚:“师傅,徒弟知错了。”” 玄虚真人点头,伸手将其扶起:“知错就行了。”执念如狱,困住的始终是自己。你看这山间云卷云舒,来来去去,从不为谁停留;这溪里的水,流了又走,永远不会回头看谁。生离死别,本是世间常态,强行挽留,只会徒增痛楚。” 他顿,看苏傲的眼睛,继续说道:“‘寂灭心经’虽然可以剥开情感,却无法剥开内心的本心。”你刚才内心的懊悔是本心在提醒着你。如果你能放下执念,找回自己的本心,或许还有挽回情感的机会。” 苏妄抬头看玄虚真人。师父的眼神里,没有责备,有的只是包容与期待。他再转过头,看向阿瑶,虽然心里依旧没有爱,却有了前所未有的释然。 是的,他爱阿瑶,从来不是为了占有她,不是为了让她对自己永远铭记在心。他爱她,就是希望她能笑得活得舒心。现在她活下来了,即使她忘记了过去,即使她不再认识自己,但她依然可以在山间看到日出,依然可以闻到溪边的花香,依然可以拥有新的生活。这就够了,不是吗? 那一刻,他眼底的的寂静渐渐散去,多了一丝清明的气息。像是笼罩在心头的浓雾被吹散,像是堵塞在经络中的滞气被冲开。他终于明白,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从来就不是拥有逆转生死的力量,不是拥有毁天灭地的神通,而是懂得放下执念的魄力,是找回本心的通透。 苏傲站起身,走到阿瑶面前,轻轻帮她把领子拢。阿瑶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也没有躲开。 “别怕,”苏傲的声音依旧有些冰冷,却多了一丝温和,“我会带你家里,或者,你可以在青玄宗呆着,这里很安全。”” 阿瑶眨眼,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苏妄转身朝殿外走去。玄虚真人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里露出欣慰的微笑。阳光穿过门,照在苏傲的身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也把脚下的路照亮了。 他知道,找回自己本心的路可能还很长,挽回感情的过程可能很艰难。但他不再不再执著。因为他终于明白,真正强大的不是与命运抗争的蛮横,而是接纳无常的人生;真正的爱,不是强留对方的脚步,而是让她重获新生的帮助。 凌霄殿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带着沉重的执念,只剩下一份释然的清明,回荡在青玄宗的山间云海之间。 当苏傲领着阿瑶走出房间时,恰逢提着食盒路过的林风。见阿瑶睁着懵懂的眼睛跟在苏傲的身后,林风手中的食盒“啪”的一声砸在了廊柱上,粥碗歪了,温热的白粥洒了大半。 “阿瑶……你真的醒了?”林风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快步上前,想要伸手触碰阿瑶的肩膀,却被苏妄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前。苏妄眼底的清明还没有完全稳定,语气中还带着“寂灭心经”留下的冷意:“大师兄,从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 林风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欣喜顷刻间凝固住了。他看着阿瑶茫然的眼神,想起从前那个总爱追着他喊“林师兄”,会把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地捆好送给他的女孩,鼻尖猛地一酸:“怎么会呢?”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是我用禁术颠倒因果造成的。”苏傲没有掩饰,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她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阿瑶被两人的对话弄得有些心神不宁,下意识地缩到苏傲身后。苏傲察觉到她的胆怯,侧身轻轻拍她的手背——指尖传来的触感依旧柔软,可他的心却像是被薄薄的一层冰包裹着,丝毫不起一丝涟漪。他忽然想起从前阿瑶怕生的时候,总会攥着衣角,那时候手心的温度可以透过布料传到她的手上,而如今,只剩下冰凉的一片。 “我去通知师父,也去通知其他的师兄弟。”林风抹了把脸,转身快步离开,廊下的脚步声中藏着掩饰不住的惆怅。 苏妄领着阿瑶向膳堂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弟子无不驻足侧目。有人有人惋惜,还有人看着苏傲苍白的空洞的目光,悄悄地叹了口气。这些目光落在身上,苏傲全然不在意,反倒是阿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他们不是恶意的。”苏妄轻声开口,试图安抚她,“只是许久不见,有些诧异。”” 阿瑶点头,但还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鞋尖。穿过月亮门的时候,一阵风吹吹来山野果实的香甜清香。阿瑶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香气的来处,眼中第一次有了除了茫然的光亮:“那是什么滋味?”好甜。” 苏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墙外是一片野生的山楂林,枝头挂着红彤彤的果子,像一串串小红灯笼。他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从前阿瑶最爱吃山楂,每年秋天都会拉着他去摘,回来后用蜂蜜腌成蜜饯,用瓷罐装好藏在床底,偷偷地留着给他吃。 “就是山楂嘛。”苏妄的声音柔和了些,“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摘。”” 阿瑶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那如初春第一缕阳光般的笑容,落在苏傲冰封的心上,竟融化了一丝极细的缝隙。他微微一怔,随即移开视线,掩去眼底的异样。 在膳堂里,玄虚真人已经端坐了主位,其他师兄弟们也都按照顺序坐好了,桌上摆着热乎乎的饭菜。玄虚真人见苏妄领着阿瑶进来,对着阿瑶招手:“小朋友,过来坐坐。” 阿瑶怯怯地走到桌前,坐在玄虚真人旁边的一个空位上。玄虚真人看着她瘦削的样子,抬手推了一碗温热的鸡汤到她面前:“先喝点汤,把身子补起来。””阿瑶小声说了句“谢谢”,捧着汤碗小口喝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在碗沿投下淡淡的阴影。 席间,楚清瑶不禁问道:“师傅,阿瑶的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 玄虚真人放下筷子,眼神扫过苏傲:“因果已断,旧时回忆难寻。”但她是完整的,往后会慢慢有新的回忆诞生。仅仅是……”他顿,望向阿瑶,“你既已脱离生死簿,便再也无法回到凡尘,留在青玄宗修行,便是上上之选。”” 阿瑶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苏傲,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苏傲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这里很安全,会有很多人照顾你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阿瑶也就不再犹豫了,向玄虚真人磕了个头:“那我就留下来吧,谢谢师父。”” 饭后,苏妄依玄虚真人之命,带阿瑶去领道袍及住所。阿瑶的房间就在苏傲的隔壁,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山间的竹林。收拾妥当后,苏傲正欲离去,却被阿瑶一把拽住衣袖。 “你……会经常来看我吗?”阿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苏傲看着这袖子上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如从前。他喉结动,想说“会”,可脑子里却闪过了修炼禁术时剥开情感的剧痛,最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会来看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傲每天都会抽出半个小时来看望阿瑶。有时陪她坐在窗边看竹林,有时听她问关于青玄宗的问题,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辨认草药,笨手笨脚的样子。阿瑶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准确说出常见草药的名字,楚清瑶常笑着说:“这孩子天生就适合学医。”” 苏妄听了,心里没有波澜,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从前阿瑶对草药特别敏感,三岁就能认出路边的蒲公英,五岁就能帮镇上的郎中挑药材。这些记忆就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清晰却无法触及。 这一天,苏妄刚走到阿瑶的房间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推门进去,看到阿瑶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块半旧的玉佩,泪水正顺着脸颊往下掉。 “怎么了?”苏妄快步上前,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急切。 阿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递给他一块玉佩:“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衣服掉下来了。”我不知道是谁的,可是看到它,心里好不是滋味,好像失去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苏傲看着玉佩,心猛地一缩。那是他十五岁生日的阿瑶的玉佩上刻着一朵小兰花——阿瑶的小名叫兰心。当年,他亲手将玉佩系在她的颈间,说:“这是一块暖玉,戴着可以安神,将来我不在你身边,它会为我陪伴在你的身边。”” 这块玉佩,阿瑶一直戴在身上,即使挡在身前受到那致命一击,玉佩依然贴着她的胸膛。 苏傲的指尖拂过玉佩上的冰冷的玉质下,仿佛还残留着阿瑶曾经的体温。他猛然想起玄虚真人所说的“本心未灭”,也许这件玉佩,就是最后一丝连接往昔的牵绊。 “这是您的玉佩。”苏傲将玉佩重新系回阿瑶颈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皮肤,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从前你很珍惜它上它,就不会再难受了。”” 阿瑶摸了摸的玉佩,哭声渐渐偃旗息鼓。她看着苏傲,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怀念:“你好像……”非常了解我。” 苏傲没有回答,转身朝窗边走去。窗外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洒满了地面。他想起从前和阿瑶在竹林里捉迷藏,她总爱躲在最粗的那棵竹子后面,每次都被他抓一个准;想起两人在竹林边的小溪里摸鱼,她不小心滑了溅了他一身水花,她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许久未见的温度,撞得他心痛不已。他恍然大悟,“寂灭心经”剥离了的情感,那些深植在骨血中的牵挂,从未消逝。 “我了解从前的你。”苏傲转过身,望着阿瑶,眼底的寒气终于消融了一点,“一个很很勇敢的女孩。”” 阿瑶眨眼,想追问,却见苏傲微微缩着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苏妄没有再去看阿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按照玄虚真人指点的法门,努力找回本心。盘膝坐于蒲团上,去除杂念,任灵力缓缓在体内流转。那些剥落的情感碎片,像星辰散乱般,在灵力的滋养下,渐渐有了淡淡的光芒。 他想起阿瑶醒来时的茫然,想起她吃山楂时的微笑,想起她捧着玉佩流泪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温度,一点点把他冰封的心融化。他忽然明白,放下执念不是忘记,而是带着曾经的美好,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 第七日清晨,苏妄走出房间时,恰逢阿瑶从外面提着竹篮回来。竹篮里装的的草药,沾着散发着清香的味道。看到苏傲,阿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你好多天没来看我我采了点薄荷,听说晒干了泡茶可以提神。”” 苏傲看着她脸上的微笑,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暖意。这暖意不似从前的炽热,却温润绵长,如山间清泉,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他伸出手,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这一次,指尖的温度终于可以传递到肌肤。 “谢谢大家。”苏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以后采草药的时候,记得带上斗笠,不要晒。”” 阿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自己的额角,似乎还残留着指尖上的温热。她望着苏傲的眼睛,那双曾经空洞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像从前无数次一样,看得她的心微微发烫。 “这是我知道的。”阿瑶低下头,嘴角不禁向上扬起,声音细细的若蚊子叫,“那……”今天可以陪我晒草药吗?” “好。”苏妄笑着点头。 两人提着竹篮往晒药场走去,阳光正好,微风拂面不干。阿瑶蹲在地上,小心地将草药摊开,苏傲坐在一旁,帮她把散乱的枝叶收拾得井井有条。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草本植物的叶子,落在脚下。 “苏傲,”阿瑶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声音轻轻的,“我好像……”想到了一些事情。” 苏傲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她看了一眼:“想起什么了?”” 阿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好像记得有个人陪我在山里摘山楂,床底藏着蜜饯。”那人,是你?” 苏傲看着她眼睛里的心里的暖意瞬间弥漫开来。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点点头:“是我。”“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摘山楂呢!” 阿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使劲地点头:“嗯!”” 不远处的廊下,玄虚真人望着晒药场上的两个人,手中的念珠慢慢转动,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知道,苏妄终于真正放下了自己的执念,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本心。所谓的破执,从来不是斩断所有的牵绊,而是在失去与拥有之间,寻找一份通透。 阳光洒在苏傲和阿瑶身上,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风吹过晒药场,带去的的清香,更是新生的希望。苏傲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阿瑶,猛然明白,真正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颠倒生死的神通,而是历经劫难,仍能守得住温柔,与生命相拥的勇气。 ------------ 第八章救赎 血月挂在墨色的夜空中,边缘晕开一圈诡异的绯红,像是被撕裂的伤口在慢慢地渗出鲜血。断魂崖嶙峋怪石染成暗红,崖下云雾翻涌,隐约的风声裹挟着细碎的呜咽,分不清是山鬼的呢喃,还是亡魂的哀鸣,让人唏嘘不已。楚厌离手握染血的长剑,剑格上“流霜”二字在血色中若隐若现,每后退一步,脚底都能感受到碎石滚落的颤动,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站着的是她曾经最崇敬的师兄——秦无殇,如今魔教左使。 秦无殇一身玄色锦袍,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魔纹,血月下泛着冷光。他指尖把玩着那支白骨铸成的短笛,笛身上刻着细密的符咒,那是魔教炼成的“噬魂笛”。他唇角含着一抹似笑的弧度,语气轻佻如闲聊,眼底的杀意却如寒潭般无底:“小师妹,何必苦苦支撑?””骨笛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发出细碎的骨裂声响,“青玄宗都没了,山门被焚,藏经阁化为焦土,就连你最爱的那片桃林,也被教徒们砍了当柴烧。你守住了那个所谓的正道,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跟着我,做魔教的女主人,以后我和你一起掌舵天下,岂不比做亡命之徒强到哪里去?” 楚厌离的剑刃不断滴落血珠,砸在崖边的青石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那些血,有魔教的,也有她的。三天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魔教的人如黑云压城般围困在青玄宗的玄色的旗帜遮天蔽日,呐喊将清晨的寂静击得粉碎。师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持“镇岳”古剑挡在她身前,纵横之间,剑气逼退了魔教的三位长老。可秦无殇的骨笛突然响起,刺耳的曲调让师父身形一滞,紧接着,一道黑乎乎的掌风从斜刺中袭来——那是魔教教主的“腐心掌”,师父硬生生的转身挡在了她的身后,掌风在她的飘落的鬓角的白发也跟着飘落了下来。 临终前,师父的手捂着流血的伤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楚厌离,浑浊的双眼中写满了嘱托:“厌离,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守住自己的本心,比复仇更重要。”说完这句话,他便永远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变得冰冷。但此刻,仇恨像剧毒的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藤蔓上的尖刺深深刺入血肉之躯,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钻心般的痛楚,差点把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叛徒!”楚厌离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缝间渗出鲜血,“师父待你如亲子,把毕生修为的三成渡给你,连‘焚天诀’的下半部都破例传你。你却引狼入室,把同门宰了,连张婆婆在厨房做饭都不放过!我今天一定要替他们报仇,让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她猛地蹬地向前冲去,身形如离弦之箭,长剑裹挟着剑气的凌厉直刺秦无殇的心口。流霜剑法的精髓在于“快”与“净”,剑光如寒冬腊月凝结的霜华,快得几乎留下残影,每一剑都直指要害。秦无殇却不慌不忙,侧身轻巧躲闪,骨笛在他手中轻轻一挥,三道乌黑的气刃便如毒蛇一般向楚厌离方向袭来。那是“噬魂笛”催发的戾气,一沾就腐,一碰就伤。 楚厌离挥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气刃撞在剑身上炸开,黑色的戾气溅到她的袖口,三个破洞瞬间被烧得焦头烂额。她本因连日奔逃和激战伤势过重,此刻身形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后退两步,被另一道气刃扫中肩头。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鲜血冲破道袍的束缚,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襟,顺着胳膊滴落在剑刃上,发出“滋啦啦”的轻响——那是戾气和血的交融之声。 “师妹,你的流霜剑法还是这么犀利,可惜啊,心境已乱。””秦无殇摇了摇头,骨笛轻轻敲击着手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痛苦,“当年你我一同在桃花树下练剑,你总说要做正道的光,要照亮这浑浊世间。如今这光,快要灭了。” 这句话像一根淬火针,狠狠地扎进了楚厌离的心。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些被仇恨掩盖的温情片段此刻清晰得好像就在昨天。十五岁那年,她刚入青玄宗,因为资质平平,练剑时总是遭到别的弟子的讥讽。秦无殇当时已是宗门最出类拔萃的弟子,却总是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喊着“小师妹”,把自己攒了半年的灵石分给她,说可以帮助她稳固地修为。有一次她练剑时不小心摔下石阶,膝盖磕得血肉模糊,是秦无殇偷偷把她拉到桃林深处,从怀里掏出伤药,笨拙地给她包扎,还哄她说:“不要怕,师兄以后要保护你。”” 但这一切,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里被彻底打碎。那一天秦无殇突然叛离宗门了宗门的三个秘典,临走的藏经阁的偏殿也放火烧了。师傅为此大病一场,从此对这个“最得意弟子”绝口不提。楚厌离曾无数次地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究竟是为了魔教的强大,还是早已背弃了正道? “别再提当年!”楚厌离怒吼着再次进攻,剑光变得愈发杂乱,原本行云流水的剑法此刻满是破绽。秦无殇轻松识破她的招式,侧身避开剑锋,右手像铁钳一样扣住手腕,稍一用力,长剑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他的剑抵着她的冰冷的剑刃贴着带着凛冽的寒意。 “杀了我,像杀师父一样杀了我!”楚厌离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秦无殇的剑上,“你既然早已背叛,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废话?动手啊!” 秦无殇的剑,却迟迟不落。他看着她脖颈跳动的脉搏,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剑身,耳边突然响起了师父临终前的嘱托。那是他叛出宗门的前一夜,师父把他叫到书房里,望着他,目光复杂地说:“无殇,你资质极好,但心性太执拗。”厌离了性子,将来如果你走上了歧途,你一定要拉她一把,不要让她走上你的老路。”那时他只以为师父是察觉了什么,敷衍着应下,可此刻想起,师父的眼神里满是无奈与期许。 秦无殇猛地收剑,后退几步,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的手松开时,一口黑血从嘴角溢出,落在青石上,顷刻间腐蚀出一个小坑。“蚀心魔”又发作了,那种万蚁噬心的痛苦从五脏六腑扩散开来,他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你……”楚厌离一怔,看着他嘴角的黑血,眼神里满是疑惑。她曾在典籍中见过魔教的蚀心计,是用百种毒虫炼成的蛊虫,植入人的身体后,每月十五便会发作,如果不吃解药,就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早已中了魔教的心魔。”秦无殇苦笑道,面色苍白如纸,“三年前我下山历练,被魔教教主擒获,他施计于我我叛出青玄宗,效力于他。”如果不按时服用解药,就会吃尽万蚁噬心之苦。”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扔给楚厌离,“这是解药,能解你身上的戾气之毒——方才那气刃上的戾气已侵入你经脉,再拖下去会伤及根基。我引开追兵,你快走,从断魂崖东侧的密道下去,那里有早年师傅安排的接应。” 楚厌离握着瓷瓶,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心里五味杂陈。愤怒、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表的心痛,像一盘盘乱麻缠绕在一起。她看着秦无殇转身扑向山下的魔教教徒,骨笛再次响起,却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催人戾气的刺耳曲调,而是他们在桃林中常听的那首《归雁曲》。那曲调悠扬婉转,带着淡淡的思乡之情,是当年师父教给他们的的是“鸿雁归巢,是合家团圆的日子”。 笛声中,秦无殇的身影渐远。他挥舞着骨笛,向追兵击出一道气刃,玄色的锦袍被鲜血染红,却依然倔强地挡在追兵的面前。楚厌离清楚地看到,一把魔教教徒的长刀从身后刺入,鲜血喷溅而出,将白骨短笛染红。但他并没有倒下,依旧吹响了归雁曲,直到更多的刀光剑影淹没了他。 “秦无殇!”楚厌离大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拉住。她低头一看,是师父留给她的那块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青光,那光芒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到全身,渐渐抚平了那翻腾在她心头的恨意。 这件玉佩上刻着“守心”二字,是她进门那天,师傅亲手为她拴上的。那时候,师父说:“修道先修心,心若不安,则道无存矣。””她以前总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此刻却豁然开朗。师父说的“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不是让她原谅秦无殇的背叛,也不是让她放下同门的血海深仇,而是让她守住本心,不被仇恨吞没,不变作讨厌的样子。 秦无殇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她的活力,也换来了她的救赎。他也许背叛了宗门,却从来没有背叛过心底的道义;他也许伤害了自己的同门,却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保护了她这个“小师妹”。他用死来弥补过错,她不能让他白死,更不能让仇恨把自己毁灭。 楚厌离擦干眼泪,拧开瓷瓶,把里面的药丸给喝了下去。一股清凉的药力顺着喉咙滑落,瞬间将经脉中的戾气驱散,身体的疲惫也随之消散了许多。她拿起地上的流霜剑,紧紧地握在手里,转身就从断魂崖上跳了下去。 崖下的云雾包裹着她的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她知道,前路必定艰辛,魔教势力庞大,正道凋零,青玄宗的重建,近乎痴人说梦。但她不能退缩,她要活着着秦无殇的悔恨,带着师父的期许。她要寻找那些散落的同门,要收集齐被抢的秘典,要让青玄宗的旗帜重新升起,要让正道的光芒,让血月笼罩的大地重新照亮。 就在她快要掉下悬崖底时玉佩的青光猛然暴涨,融入了她的身体。一股磅礴之力从丹田中喷涌而出,原本滞涩多年的修为豁然开朗,竟然直接突破瓶颈,达到了她所不曾达到的境界。她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大帝之姿,从来都不是复仇的利刃,不是杀戮的借口,而是守护的力量,是拯救别人的勇气,也是拯救自己的勇气。 云雾散去,楚厌离稳稳地落在崖底草丛中。她抬头望天,血色的月亮依旧高悬,可她的眼里却再也看不到仇恨,只有坚定的光芒。流霜剑在她手中轻轻一颤,似乎在回敬她的决心。远处,“归雁曲”的余音仿佛还在回荡,那是秦无殇最后的嘱托,也是她前进的号角。她紧握长剑,向密林深处走去,背影在血色中愈发挺拔,像一株寒梅,在绝境中悄然绽放,带着希望,向着前路之路前行。 ------------ 第九章传承 暮色如一块被烧熔的赤铁,沉压在青玄宗的山头。藏书阁飞檐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原本青瓦覆盖的屋顶早已被火焰吞噬,露出焦黑的噼里啪啦的烧声回荡在山谷间,如同千年文脉在发出最后的哀鸣。滚滚浓烟如墨,顺着破损的窗棂喷涌而出,熏得沈砚秋视线模糊,呛人的烟火气钻进鼻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烧灼般的痛楚。 她左手肘紧紧抵着胸口,怀里抱着一摞用蓝布包裹的《青玄道藏》,布面已被火星烤出焦痕,烫得手臂发麻也不敢松动。右手死死抠着书架斑驳的木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厚重的锦缎裙摆早已被坠落的火星烧出几个破洞,边缘还沾着未熄灭的火星,顺着布料往里蔓延,灼烧着皮肤,可她连低头拍打的余裕都没有。 “沈师姐”快点走啊!藏书阁东侧的柱子已经烧断了,马上要塌了!“门外传来师侄林小羽撕心裂肺的少年的声音充满焦灼,还夹杂着木材崩裂发出的脆响。” 沈砚秋狠狠地咳嗽了一声,胸腔震动得生疼,泪水呛得直流,但还是没有停下来。她眯着眼在烟尘中辨认方向,目光扫过一排排歪斜的书架,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听清:“再等等吧……”东南角第三排书架上,还有《丹经要略》未取出的书架。那是师父一生的心血,绝对不能烧掉。” 三个时辰前,山风突然变向,原本肆虐西峰的山火像脱缰的野马,沿着干燥的灌木丛疯狂蔓延,仅仅半个时辰,便向位于中峰的藏书阁飞奔而去。这座始建于青玄宗立派之初、存放了千年典籍的阁楼,顷刻间在一片火海中被吞噬殆尽。 当时沈砚秋正在后山整理新采的草药,听到这个消息,他手中的药篮“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甚至来不及通知附近的师兄弟,迈开步子朝藏书阁奔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慌乱的身影,师兄弟们扛着抱着沙土,徒然在火海外围扑救,灼热的气浪将他们逼得连连后退。但沈砚秋没有犹豫,弯腰抓起一块浸湿的麻布蒙住口鼻,借着烟雾的掩护,从侧面破损的窗子钻了进去——她是青玄宗第二十七代藏书阁的守护者,师父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砚秋,这些典籍是青玄宗的根,是无数先辈用生命换来的传承,比你的生命更重要,比整个山门的殿宇更重要。”” 此刻的藏书阁内部,早就是人间炼狱了。书架大多已经倾倒,典籍要么被烈火吞没,化作飞舞的黑蝴蝶,要么被浓烟熏得焦黑变形。沈砚秋踩着满地的灰烬,艰难地在火海中穿行,每走一步,都要躲避不断坠落的断裂的木板。她怀里的这本《青玄道藏》,是师父早年亲自校勘的版本,收录了青玄宗最核心的道法典籍,之前清点时放在窗边的位置,只是侥幸没有马上焚毁。可《丹经要略》不一样,那本书被师傅视为珍宝,一直存放在东南角的暗格中,那里现在是火烧得最旺的地方。 “发现了……”沈砚秋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在倾倒的书架缝隙中,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紫檀书匣,暗格的铜锁已经被烧熔,盒盖歪斜着,露出里面泛黄的书页一角。她踉跄着冲过去,全然不顾旁边熊熊燃烧的书架正不停地往火星上掉,伸手就要去拿书盒。 正在这时,头顶传来“嘎吱”的刺耳响声。沈砚秋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根碗口粗的燃烧梁,正顶着熊熊烈焰,向她的头顶砸去。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书匣死死护在怀里,身体猛地向后缩。“啪”的一声巨响,横梁重重地砸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溅起的火星烫得她脖颈生疼,而她的背部则重重地砸在身后的书架上,剧痛让她眼前一一股腥甜从她的喉咙里涌了出来。 “师姐!”林小羽的呼喊声突然近在咫尺。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蜷缩在地上的沈砚秋,马上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快跟我走!”没时间了!” 沈砚秋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怀中的书匣却永远紧紧地贴在胸口。她踉跄着跟着林小羽跑到门口,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就在两人终于跨出藏书阁大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整个藏书阁的屋顶完全坍塌,巨大的气浪将两人狠狠地地。 沈砚秋摔在滚烫的石板路上,后背的伤口被震得剧痛难忍,可她第一反应却是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打开怀里的紫檀书匣。当看到《丹经要略》的书页虽然被熏得有些发黄,但依然完好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微微抽搐——后背的衣服早已浸透了鲜血,沿着石板缝隙慢慢地蔓延着暗红色的血渍。 林小羽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她后背的伤,又看着她怀中那本视若珍宝的典籍,瞬间红了眼眶。少年蹲下身,声音带着哭腔:师姐!至于有?不就是几个本子吗?烧完可以再抄一遍啊!出了事,师父在天有灵该多难过!” “不能再复制了。”沈砚秋轻轻抚摸着《丹经要略》的封面,上面还残留着大师的苍劲手笔,墨迹虽淡,但“青玄第七代传人墨尘手录”几个字仍清晰可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很多典籍都是孤本,里面的丹方、功法,都是先辈们通过一点一滴的努力和悟道,最终获得的。”就像这本《丹经要略》,师父说,先祖墨尘真人当年为了验证“紫河车丹”的配伍,踏遍千山寻药,历经三次艰险,死而复生,才最终定稿。一旦烧起来,这些东西就永远找不回来了。青玄宗能传承千年,靠的不是山门有多气派,而是藏在这些典籍中的智慧和心血。” 她今年只有二十四岁,是青玄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藏书阁守护者。三年前,师父病重时,将她叫到床前,将象征守护者身份的铜钥匙交到她说她“心思缜密,心性沉稳,有大帝守护传承之姿”。当时她还不懂,只觉得守着一座堆满旧书的阁楼太过枯燥,比起整日与典籍为伴,她更向往师兄弟们借刀下山,斩妖除魔的潇洒。直到师父临终前的那个深夜,给她讲起了典籍中的故事:有前辈为补《阵法考》,三十年来一直隐居深山观察星象,临终前仍在修稿;有女修士为整理《百草注》,以身试药,终毒身而死,唯留批注满页。从此,她才真正明白,这些静静躺在书架上的经典,并非死物,它们的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先人的执著与坚守,是青玄宗真正的灵魂所在。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秋几乎把藏书阁的残垣断壁当成了家。山火被扑灭后,留下的是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废墟深处的温度依然很高,脚踩上去能明显感觉到从鞋底传来的灼热,断墙上不时有松动的碎石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可她每天天不亮就拿着工具钻进废墟,直到夕阳落山才出来,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晒干,反复几次后,早已染上了厚厚一层盐渍。 林小羽放心不下,每天都跟着她清理。这一天中午,他看着沈砚秋手上密密麻麻的水疱——有的已经磨破,渗出的组织液与灰尘混在一起,结出难看的痂——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师姐,歇会儿吧!”废墟里太危险了,万一发生余震呢?这些典籍晚找几天不要紧啊!“ 沈砚秋没有停手,手中的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焦木,露出了被烧得蜷曲的下面半页纸。她眼睛一亮,立即放下铁锹,用手指轻轻抠出书页,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你看,”她举起那半本书,上面还能辨认出“清心诀”三个字,虽然墨迹已经模糊,但还是能看清笔划的走向,“这是入门弟子必学的总功法大纲”。如果没有它,以后新入门的基本的心法都练不了。传承不能断,我不能让老祖宗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林小羽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嘴唇动,总算咽下了剩下的话。他默默地拿起旁边的扫帚,帮着收拾周围的灰烬——他突然明白,这些残缺的书页,对世界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半个月后,当最后一块焦木被移开时,沈砚秋和师兄弟们终于从废墟中找出幸存下来的三百多本典籍。这些书大多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有的缺了封皮,有的书页被烧得卷边,还有的字迹被烟熏得几乎认不出来,但每一本都被沈砚秋用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轻轻地放进木箱里,里面铺着干草。 临时搭建的草棚紧挨着藏书阁旧址,四面漏风,却被沈砚秋收拾得一尘不染。她从住处搬来桌椅,又找来浆糊、桑皮纸、细毛笔,每天都要花上五六个小时,对破损的书籍进行修补。遇到书页残缺的地方,她对照着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地补上;碰到有模糊字迹的段落,就翻遍所有幸存的典籍,寻找证据,哪怕只有一个字没有把握,也决不轻易下笔。 一天深夜,林小羽起夜路过草棚草棚内仍有烛火。他悄悄走过去,透过草缝向里看去,只见沈砚秋正坐在桌前抄写《丹经要略》,烛火的晕染在她脸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但他仍专注地盯着书页,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一划地挪动着,笔迹工整得就像是印刷一般。 “师姐,这本书不也不错吗?”为什么一定要抄呢?”林小羽推门走进去,不解地问。 沈砚秋抬起头一看,果然是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揉着酸涩的眼睛,指着桌上已经抄好的几卷稿子说:“怕再出什么事。”上次山火还算是侥幸,如果以后再遇到战乱、天灾,这些典籍可能就真的没有了。我多抄几份,分给师兄弟们自己保管,以后即使再出什么意外,也可以留个备份。” 林小羽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稿子,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了这几天师姐的坚持,想起了那些被抢救出来的典籍,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嘱托,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就往外跑,还没等沈砚秋反应过来,就看到少年已经在夜色中消失了。 然而,一直飘香的草棚的门又被推开了。林小羽带着十几个师兄弟走了进来,大家手里都拿着纸笔,神情坚定。“师姐,我们帮你抄!”林小羽举起手里的毛笔,声音响亮,“传承是青玄宗所有人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扛!” 沈砚秋望着围上来的师兄弟,瞬间眼眶湿润。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个哽咽的微笑。她忽然明白,师父所说的“传承”,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坚守,而是一代代人的接力。就像当年师父把铜钥匙交给她现在她也在用自己的行动,向更年轻的弟子传递着这份责任。 她拿起桌上的毛笔,蘸着墨汁,又低头抄了一遍。烛光摇曳,映红了一张张年轻而专注的面孔。天快亮的时候,第一缕阳光透过草棚的缝隙照进来,洒在他们的身上,也洒在那些泛黄的崭新的手稿上,金色的光芒仿佛镀上了一层永不熄灭的希望,为青玄宗的前程。 正在这时,沈砚秋忽然感到身体里的气息猛地涌了上来。原本停滞在金丹中期多年的修为,在这一刻竟然有了突破的迹象——丹田处暖意融融,一股纯净的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淌,而在此之后,之前因劳累和伤病带来的疲惫也瞬间消散殆尽。 她笔尖一扬,抬头看着窗外升起的朝阳,嘴角泛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原来,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指毁天灭地的威武,也不是指纵横四海的威名,而是这份坚守与责任的守护传承。只要这份责任还在,只要这些经典还在,青玄宗的传承就绝不会断绝。 草棚里,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仍在继续,伴着清早的鸟鸣,久久回荡在山谷间。这声音很轻,却比任何惊天动地的誓言更有力量——那是传承之希望之声,那是青玄宗千年跨越的一声心跳。 ------------ 第十章本心 太微山的晨雾总带着三分仙气,像牛乳一样浓稠地漫过青玄宗的石阶,把远处的殿宇晕染成若隐若现的剪影。洛书白坐在问道石前时,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石头上的青苔沾着露珠,把膝盖上的道袍浸得冰凉的。他面前平铺着三卷泛黄的道经,分别是《道德经》、《南华经》、《青玄直指》,指尖反复摩挲着“道,非常道”六个篆字,墨迹早已被岁月磨得浅淡,但其中的深意,却如雾气缭绕的山峦,愈发迷离,让人难以分辨。 “小师弟,又要和石头较劲了?”\云舒提着竹编食盒缓步走来,素色的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露珠,她把食盒放在石案上,掀开盖子,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便冒起了氤氲的白汽,“这‘三问’你都琢磨了三个月,再这样熬下去,怕是白头发先长在师傅身上。”” 洛书白抬起头,露出一脸清俊却带着倦容。他今年刚满二十岁,却是青玄宗百年难遇的奇才——十岁拜入山门,十二岁通晓基础道典,十五岁筑基成功,去年以十九岁之龄凝成金丹,速度之快让整个宗门为之震惊。师父玄机子常抚其头,叹曰:“书白有慧根,勘破大道更有大帝之姿。””三个月前,玄机子闭关冲击化神境前,特意将他叫到紫霞殿,留下了困扰他至今的“三道题”:何为道?何为修理之用?究竟何为真?并说,若能参透这三问,便能突破金丹枷锁,臻于元婴境界。 但在这三个月里,洛书白几乎翻遍了藏书阁。从先秦诸子的道论到宗门先辈的手札,从晦涩的丹经注疏到玄奥的阵法要旨,凡是与“道”、“修”、“真”有关的典籍,他都一一研读。他曾请教执法执戒的长老说“道是修是戒律,真乃本心”;还问过专门研究丹术的药庐先生说“道是修是配伍,确实有疗效”。可这些答案落在他的心里,总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看似通透,实则含混不清,永远抓不住那个核心的意义所在。 “师姊,你说‘道’到底是什么?”洛书白的指尖离开书页,眼底满是迷茫,“是天地运行的日月交替、四季轮回?还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悲悯之心和向善之念?也可能是……万物本源的虚无和真实?“ 云舒舀了一勺莲子粥,吹着递到他面前,眼底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些深刻的道理,我哪里懂?”不过娘在世时常说,饭要一口吃才香,路要一步走才稳。你整天坐在这问道石前,盯着书看,对着石头想,生怕脑子里空荡荡的,想不明白。” 洛书白下意识地张嘴接过了粥,温热的莲子在舌尖上化开了清甜,却没有驱散迷雾在他的心头。他望着漫山流动的晨雾,突然愣住了——是的,自从师父留下难题后,他就日日守在这座太微山上,不是埋首书堆,就是静坐沉思,从没有踏出过半步山门。师傅常说“大道无形,包罗万象”,但他所见的“万象”,不过是山门内的亭台楼阁、草木山石而已,真正的大道,又如何勘破呢? 或许,道不在书中,也不在石中,而在世间百态的山门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当天下午,洛书白简单收拾了行囊——一件换洗衣物、几两碎银子、一把防身的短剑,再加上师父赠予的那枚刻有“青玄”二字的玉佩,便背着包袱下山了。没有没有指引,他只是沿着山下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前行。 下山的路蜿蜒曲折,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人烟终于出现在前方。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茶楼、酒肆、布庄、杂货铺错落有致。此时已是午后,街上行人不多,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慢悠悠地走着吆喝着,却又添了几分怒气。 洛书白沿着街道缓步前行,眼睛扫过两旁的店铺,最后在街角的一个小摊上停了下来。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鞋匠,坐在小马扎上,低头给一双布鞋纳鞋底。老人的手指有些佝偻,指关节上布满老茧,能捏到针线的动作却异常灵活。粗韧的麻线穿过厚厚的棉布鞋底,每一针都扎得很深,拉得很紧,针脚细密如繁星当空,排列整齐,没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老丈,你纳鞋底那么细,不怕累么?””洛书白忍不住走上前问道。他见老人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便从行囊里取出水囊递了过去。 老鞋匠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中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多谢老先生。”做鞋这一行,讲究的就是细心。针松了,鞋底不穿不了几天就要磨破;线迹歪了,鞋面无法贴合脚型,走路都慌。” 他拿起纳好的鞋底,迎着阳光,满眼自豪:“我做鞋五十多年了,镇上的人都舍得找我做鞋。”不是我有多好的手艺,是我懂得,做人做事和做鞋一个道理——得踏踏实实。步步为营,一针一线的功夫,半点马虎不得。” “踏踏实实地……”洛书白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了一下一样。师傅问“何为修”,长老说“修是戒律”,先生说“修是配伍”,但这位老鞋匠口中的“踏踏实实做事”,似乎更接近“修”的精髓。修行不就是在日复一日的执着中打磨自己的心性么?就像这纳鞋底,看似枯燥重复,实则每一针都是对心性的锤炼。 他向老鞋匠道谢后继续前行。出了小镇,便是一片空旷的庄稼地。正是春耕时节,许多农人散落在田埂上,有的在犁地,有的在播种,吆喝声、牛叫声混杂在一起,生机勃勃。洛书白沿着田埂缓步走去,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位农民的身上。 农夫约莫四十多岁,赤着脚踩在泥地里,手里攥着锄头,正一下下使劲刨土。阳光毒辣,把他晒得皮肤黝黑发亮,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湿漉漉的泥土里,顷刻间就没了踪影。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疲惫,反而带着一种满足的笑意,不时直起身捶捶腰,看着耕种的土地,眼中满是期待。 “大爷,种地那么辛苦,你怎么还那么高兴?””洛书白走过去,递上一块手帕。 农夫接过手帕擦汗,爽朗地笑了:“辛苦的辛苦,但是这点辛苦是值得的!”你看这片土地,你用心耕种,它才不长野草;你按时播种,它将为你发芽;你浇灌好了,它就会给你结出果实。去年我种的麦子收成不错,家里的孩子学费就有着落了,媳妇也可以添件新衣了。” 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尖闻闻,泥土的腥味在他看来比花香还好闻:“这土地是最真的,从来没有骗人的。”你付出多少,它就会回报你多少,根本不存在半点虚假。这就是我们庄稼人眼中的‘真真真收获。” 洛书白的心猛地一颤。“真的在付出”,这四个字如同一道微光,穿透着他心头的迷雾,若隐若现。他一直认为“真”是虚无缥缈的本源之道,是需要参透天地玄机才能触及的真理,但在这位农民眼里,“真”是汗水滴进泥土里的踏实,是付出之后收获的满足感。这种朴素的认知,反而比典籍中玄奥的论述,更能直击精髓。 他感谢农夫,脚步越来越轻快。接下来的日子,洛书白走过的地方多了,见的人也多了。 在县城的学校里,他见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教书先生。先生正在给一群小朋友讲解论语,声音不大,但字迹清晰。上完课,洛书白问他“何为道”,先生推眼镜,笑道:“于我而言,道即教书育人。”把知识传递给这些娃娃,让他们明事理,辨是非,将来做个有用的人,这就是我穷尽一生的方法。” 在山间药庐,他认识了一个行脚郎中。郎中刚刚为一位山民诊治完风寒,就忙不迭地煎药。洛书白问“道”,郎中便便答:“大道理我不懂,只知行医,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能为病人解除病痛,使濒危者起死回生,这就是我的办法。” 在江边的摆渡的老爷子说:“道是渡人渡自己,把每一艘船都撑起来,把每一个人都送过去。”” 在市集的糕点铺里,卖点心的老板娘说:“这是诚信经营,用料实在,味道正宗,不,不哄人。”” 洛书白把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原来迷茫的眼底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发现,每个人心中的“道”都不一样,但又是一样的——都藏在具体的生活中,都藏在踏踏实实的行动中,都藏在实实在在的付出中。典籍中的道论固然高深,但如果脱离了世间万物和人心的本真,终究只是空泛的文字而已。 一个月后,洛书白背上行囊,回到了青玄宗身边。此时的太微山褪去了晨雾,阳光洒满山野,草木葱茏,一派生机。他既没有先去拜见闭关的师父,也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朝熟悉的问话的方向走去。 云舒正在石旁看护药圃,见他回来,马上放下手中的小锄头,快步迎了上来:“小师弟,算你回来吧!”这一个月去了哪里?大家都快翻遍太微山了!”她上下打量着洛书白,见他虽然晒黑了些,眼神却异常明亮,便好奇地问,“怎么,出去转了一圈,想明白那三道题了?” 洛书白微微一笑,点头。他走到问道石前,伸手拂去石面的浮尘,将笔墨从囊中掏出。云舒连忙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砚台,看着他蘸满墨汁,提笔写下石面上三行苍劲有力的字迹,心中顿生感慨。 “路在就在一针一线,一分耕种;” 修身处世于本心,做事踏实,真诚待人; 真的在付出,于无愧,无怨无悔。” 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异变乍现。问道石顿时发出耀眼的金光,光芒温润纯净,顺着洛书白的指尖涌向他的身体。他只觉得丹田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原本稳固的金丹开始微微颤动,随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重组——无数精纯的灵气在丹田内汇聚,渐渐凝聚成一寸许高的小人,身着与他同款的道袍,眉目清晰,正是他的元婴雏形。 “元婴……真的突破了!”云舒捂着嘴,眼中满是震惊与喜悦。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欣慰:“书白,你终于明白了。”” 洛书白扭头一看,玄机子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一袭青色道袍随风飘动,虽然刚刚闭关,但精神矍铄。他快步上前,向师傅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多谢师傅指点迷津,弟子终破迷局。”” 玄机子笑着摇头,走上前去,拍他的肩膀:“不是我指指点点,答案是你自己找出来的。”大道无形,生养天地;大道无情,行日行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它从来不在泛黄的典籍之中,也不在高深的论著之中,而是在世间的一草一木,一事之中,都在大家的本心之中。” 他望着问道石上的字迹,眼中满是欣赏:“多少修士终其一生,埋首书堆,妄图从字里行间寻道,却忘了‘道在日用’。”你可以放下执念,走出山门,在市井百态中找到自己的本心,这才真正对得起“大帝之姿”这四个字。” 洛书白又看了一眼问道石上自己写的字,阳光洒在墨迹上,淡淡的晕晕乎乎的。他忽然完全明白了——所谓问,从来不是问天,不是问而是问自己;永远不是在书海里寻找 答案,而是在尘世的烟火气里寻找自己的内心。 修行的路很长,真正的“道”,始终在脚下的每一步。 ------------ 第十一章至简 青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益生堂”药铺的木门已被轻轻推开。白芷背着竹编药篮走进来,将沾着露水的新鲜草药放在墙角,转身便蹲下身子,忙活在案板上堆积如山的干草药上。她的手指修长却有力,指尖细细拂过每一片黄芩的叶子,每一根甘草的根茎,连藏在叶脉间的细小绒毛和泥土杂质,都要捏出来放在一旁的瓷碟里,动作专注得像是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宝。 药铺老板王伯坐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女孩。他放下算盘,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抿了一口,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阿芷,你这个人,也太实在了吧!”这些草药都是从山里采来的正经药材,即使带点微尘杂质,熬制成药汤也差不了多少,何必如此较真呢?耽误了时间,以后客人来了谁也不打招呼。” 白芷闻声直上身,发梢沾了点干草碎屑,指尖还带着新鲜的泥土,脸上却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她把挑出来的杂质倒进废纸篓,拍手上的灰:“王伯,药品是治病救人的东西,哪有半点马虎的地方?”前阵子张姨来抓治咳嗽的药,她体质本就敏感,如果药里混了刺激性的草屑,说不定会加重病情。“我们开药铺的的是良心。” 王伯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地摇头,心里却暗暗点赞。这姑娘来药铺做三年了,性格沉稳得不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干啥都慢工出细活。谁也不知道,白芷其实是青玄宗的弟子,当年玄机子道长云游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她天生的灵体根骨,说她“禀赋卓绝,大有勘破虚妄的大帝之姿”,破格收了她的门下。 可柏芝偏偏天生不喜争斗。师兄弟们整日在演武场上比拼剑术、切磋法术,她却总爱泡在宗门的药庐跟着药庐先生对草药进行辨识,对药理进行研究。师父虽然遗憾她没有走上“大道”,但也尊重她的选择。三年前,她主动请缨出山历练,放弃了青玄宗弟子的身份光环,在青石镇找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安安心心地做起了,每天与草药为伴,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也是自得其乐,乐此不疲。 时间过了一半,药铺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白芷刚将挑好的草药分类装罐,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模样的的呵斥:“磨蹭什么?”还不快把门再推开些,小心碰了我公子哥!” 王伯连忙迎上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锦缎华服的少公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手捂着胸口,不时地低咳几声,身旁跟着四五个精壮的家丁,一看,来头可不小。管家叉着腰,语气嚣张:“快拿出你们铺子里最好的药!”我家公子偶感风寒,如果治不好,小心我把你的破铺子给拆了!” 王伯脸上堆着笑,正要解释风寒需辨证用药,柏芝已经放下手中的活计,缓步走上前:“这管家莫急,还是先让我为公子诊脉看看吧。”” 管家上下打量了她见她穿着粗布衣裙,模样清秀却毫不起眼,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啥医术?”不要耽误了我公子哥的病情!“ “没什么坏处,让她看看。”华服公子摆摆手,声音弱如风中残烛。他实在是咳得难受,镇上的名医都出诊了,只能先到这个小药铺碰碰运气了。 柏芝走上前,指尖轻轻搭在公子的腕间。脉象浮而无力,却带着一丝隐秘的燥动,她微微皱眉头:“公子这不是一般的风寒,是肺燥阴虚的病症。”只是脉象虚浮不稳,似乎还隐藏着惊悸盗汗的一般的麻黄、桂枝治疗风寒是不能用的。” “胡说八道!”管家厉声呵斥,“我家公子昨天还好好的,就是夜里受了点凉,怎么可能有隐疾?你分明是想骗钱!” 公子却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打断管家的话:“你咋知道我夜里偷汗?””这些日子他确实夜夜失眠,醒来时被褥都被汗水浸湿,只是怕家人担心,一直没说。 白芷收回手,语气依然温和:“阴虚则火火旺则扰神,夜间自然会心悸失眠,盗汗。”公子怕是常年熬夜伏案,又喜欢吃辣,才把这个病根积累了下来。” 公子连连点头,看向柏芝的眼神多了几分信服:“姑娘说得极是,那该如何用药呢?”” “需要慢慢用滋阴润燥的药材调理。”白芷转身走到药柜前,熟稔地拉开抽屉,取出麦冬、玉竹、百合各三钱,又抓了少量安神的远志,“这些药材配伍,既可养肺阴,又可宁心安神,每日一剂,加水煎服服七日,症状便可减轻。”” 她一边一边将药材放在脸上仔细称量,手指轻拨砝码,每一味药都精确到克,多一一厘都要重新调整。称好后,她用棉纸包好药材,在纸上仔细写下煎药方法:“先用水浸泡半小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煮一刻钟,将药汁倒出,再加水煎第二次两次药汁兑匀后温服,早晚各服一次。”” 公子接过药包,指尖触到棉纸上工整的笔迹,又看里面搭配工整的草药,对白芷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多谢丫头。”不知女孩师承何处?“医术就是这么精湛。” “就跟着家里长辈学点皮毛,不算医术。””白芷笑了笑,避开了师承青玄宗的话题。她不想借宗门之名行事,只想安静地做她喜欢的事。 七天后,药铺刚开门,那个华服公子又来了。只是这次他换了一身素色棉袍,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态度谦逊了许多。他走进药铺,拱手对着白芷行礼:“白姑娘,多谢你的药,我现在不咳嗽了,睡眠也安稳了很多。”” 白芷正在整理药柜,温颜转过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公子痊愈就好。”” “实不相瞒”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父亲常年被头痛困扰,发作起来痛不欲生,找了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昨天我吃完药感觉大好,就想请姑娘上门给我爸看看,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白芷没有立即答应,她知道陈年头痛病因复杂,虽然在青玄宗学过一些古法医理,但也不敢贸然应承:“公子客套。”我医术浅薄,只能说尽力一试,如果治不好,还望公子莫怪。” 跟着公子来到镇东的大宅,白芷才知道他是镇上首富苏家公子苏慕言。苏老爷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面容憔悴,额头敷着冰凉的毛巾。白芷上前为其诊脉,指尖刚搭上手腕,便察觉到太阳穴附近有一股凝滞的气血堵塞,脉象沉而有力,显然是多年气滞血瘀引起的头痛,一般药物根本无法渗透化解。 “怎么样,白丫头?”\ 白芷收回手,沉吟道:“苏老爷这是陈年旧疾,气血瘀滞于头窍,需以‘紫河车’为药引,配以活血通络之药材,方能化开瘀滞之气血。”只是这紫河车极其稀少,一般的药铺都很难买到。” 苏慕言面露难色,他早就托人四处寻找紫河车,却始终杳无音信:“这可咋办?”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样做无妨。”白芷想起在青玄宗药庐先生说过,青石镇后山深处的悬崖边,偶有野生紫河车生长,“我知道后山有野生紫河车,我就去采。”” “后山太危险了!”苏慕言连忙阻止,“那里山路崎岖,还有野兽出没,我派几个家丁跟着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白芷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家丁们不懂草药,认不出紫河车的生长习性,反而容易误事。”“我在山里认路,自己去比较方便一点。”她在青玄宗时就跟着药庐先生采过无数次药,这点山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白芷就背着药篓,带着砍柴刀上了山。后山果然比想象中难走,坡陡路滑,荆棘藤蔓遍地。她凭着在青玄宗那里学到的轻身法,踩着湿滑的岩石稳步前进,不时拨开草丛查看,寻觅着紫河车的踪迹。 中午时分,她终于在一处背阴的山崖边见到了几辆紫河车。那紫色的肉叶紧紧地贴在岩石上,根茎肥厚,实为药用佳品。白芷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手抓住旁边的灌木,一手拿着小铲子往里挖。就在她连根挖开紫河车的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她惊呼着身体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山坡上的碎石和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袖和胳膊和膝盖被划出一道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迅速将布料浸透。她死死护着怀里的紫河车,直到撞上大树才停下来。缓了一会儿,她才忍着剧痛爬起来,拍身上的泥土,看着紫河车毫发无损,才放下心来。 当柏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苏府时,已是黄昏时分。苏慕言见她浑身是泥,胳膊和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瞬间变了,又羞:“白丫头,怪死我了!”早知道就不麻烦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没什么坏处,药材采到就好了。”柏芝不在意地笑,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立即走进厨房熬药。她把紫河车洗净晒干,研磨成粉,再加入川芎、当归、天麻等药材,把火候控得细致入微,直到药香弥漫全院,药汁才过滤出来。 苏老爷服药后,当晚再也没有被头痛惊醒。连续服药半个月后,他头痛的症状得到彻底缓解,甚至可以下地散步。苏慕言大喜,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白芷:“白丫头,这是五百两银子,多谢你把我爸的病治好了。”” 白芷却退回了钱袋,眼神清澈而坚定:“苏公子,我治病是因为药材能救人,不是为了钱。”这些银子我收不了,如果你真心感谢,不如多接收一些镇上买不起药的贫民,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苏慕言看着她眼里纯净的光芒,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明明有一身过人的本领,却甘愿隐匿在市井药铺里,不求名利,不慕虚荣,这股“拙”劲,比起追名逐利的“聪明人”来说,要可贵得多。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女孩说的是,我记下了。”” 白芷回到药铺时,王伯正在门口等她。看着她身上的伤痕,老人没有多问,只是递上一碗温热的红糖姜茶:“喝了,暖暖的。”” 白芷接过茶碗,小口一口,又蹲下身子,继续对草药进行分拣。坐在柜台后的王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笑了:“阿芷,你这个‘笨拙’的人,看得慢,其实比谁都笨,走得远。”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太多,反而缺少你这种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柏芝没有说话,只是笑得更温柔。她指尖拂过草药,忽然感到身体里的灵气莫名地躁动起来,原本停滞在筑基后期多年的修为,竟在这一刻悄悄突破,一股纯净的灵气顺着经脉流淌,濡养着四肢百骸。 她想起了当年师父说的皇帝的样子”。也许,所谓大帝之姿,从来不是指叱咤风云的威武,也不是指纵横四海的威名,而是这份守拙务实的初心,正是这份用心良苦的本真。守住了这份“拙”,便守住了道的根本,修行路上自然就能行稳致远。 斜阳透过药铺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白芷的发梢,也落在那些散发着清香的药草上,温婉中透着坚毅。 这股灵气流转的暖意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白芷放下手中的甘草,抬手感受着体内愈发充盈的灵力,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立刻化作一片释然的浅笑。她从来没有刻意追求修为的精进,却在日复一日的挑拣草药、辨证施药中触摸到了“道”的真谛——原来,修行从来没有刻意强求,而是在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件事的本心里。 王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捋山羊胡,眼底藏得清清楚楚:“看来你这个丫头真的是把‘药’当成了修炼之道。”” 柏芝刚要开口回应,药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喊声。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妇女抱着约莫五岁的孩子冲进医院,脸色惨白:“王伯,阿明他突然发烧抽搐,你快救救他!”” 孩子双眼紧闭,小脸烧得通红,四肢不时抽搐,吓得妇人浑身发抖。王伯连忙起身想去拿退烧药,白芷却已经快步上前,手指搭在孩子的手腕间,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孩子的人中。 “是高热惊厥,必须物理降温,然后才能用药。””她语速极快,一边吩咐妇人,“快找块干净的布,蘸着凉水敷在孩子额头和腋下。”一边转身冲向药柜,抓起青蒿、金银花、板蓝根等几味清热解表的药材,用石臼快速捣成粗末,“王伯,麻烦烧壶沸水,我要做个药包外敷。” 王伯从没见她这么急切,赶紧往灶台跑去。白芷将捣碎的药末用棉布包好,开水煮沸后,迅速用热水冲泡,稍拧干,涂于小儿后颈、脚心。再取银针,在小儿合谷、曲池等穴位快速扎下,手法娴熟,稳当。 女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眼泪止不住地流:“白丫头,阿明不会有事吧?”我们家穷,实在没钱去县城看病……\ “放心,孩子只是外感风热引起的高热,很快就可以稳定下来了。””白芷头也不抬地安慰,指尖不断捻动银针,“等会儿再喝一副汤药,退了烧就好了。” 一刻钟后,孩子的抽搐逐渐停止,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潮红的脸色也褪去了几分。王伯端来煎好的汤药,白芷小心翼翼地用汤匙喂给孩子,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直到孩子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声“娘”,老太太才终于松了口气,对着白芷连连磕头:“多谢白多谢白姑娘!”你们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白芷赶紧扶起她,从药柜里抓了些山楂、麦芽等消食健脾的,包好递过去:“娃儿刚退烧,肠胃虚弱,就用这个煮水喝,可以帮助消化。”“钱的事情不用急,等家里方便了再说吧。” 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小孩离开后,王伯伯忍不住问:“阿芷,你学针灸是什么时候?”这种手法可以比县城里的老郎中还要利落。\ “以前在山里跟着师傅学的,好久没练了,还好没出错。””白芷笑着收拾银针,将其仔细擦拭干净,放进随身的布囊里。她在青玄宗时,药庐先生不仅教她药理,还传了一套针灸绝学给她,只是下山后极少用到,今天情急之下,她才施展了出来,而且还特别顺手。 此后,“益生堂”传出一个会针灸的的消息,很快在青石镇传开。镇子里的人但凡有个头痛脑热、跌打损伤,都愿意来药铺找白芷。有人带着自己种的蔬菜来感谢,有人送来亲手做的布鞋,白芷从不推辞,总是笑着收下,转头又把这些东西分给更需要的穷人。 这天傍晚,当药铺即将关门时,一个青衣道士提着行囊走了进来。头戴混元巾,腰佩桃木剑,见到白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白芷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白芷抬头一看,竟是宗门里负责外门事务的清风师兄,连忙起身见礼:“清风师兄,你怎么来了青石镇?”” 清风师兄环顾简陋的药铺,又看白芷沾满药屑的双手,不禁皱起眉头:“师父让我下山历练一下,顺便看看你。”师妹,你可是有大帝之姿的人,这么小的药铺,怎么能窝着干这些杂活呢?师兄弟们都在宗门里精进修为,你这样下去,被落下的的事。” “师兄误会了,我在这边挺不错的。”白芷倒了杯茶递给他,“这些草药能救人,做这些事我心里踏实。”” 清风师兄接过茶杯却不喝,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踏踏实实的?”修行讲究逆天改命,追求大道长存!守着这间药铺,你能修出什么名堂来呢?师父如果知道你这样浪费天赋,一定会生气。” 白芷刚要解释,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位村民慌张地喊:“白姑娘,不好了!”李大爷在山上砍柴砸断了腿,现在痛得头晕眼花!” 白芷二话不说,抓起药箱就往外走,回头对清风师兄“师兄稍等,我去就回。”” 清风师兄无奈地摇头,只好跟着一起走。李大爷摔倒在半山腰的一个陡坡上,左腿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脸色惨白,神志不清。白芷立即蹲下身子,先检查伤口,确认没有伤及要害,随即从药盒中取出正骨的夹板和草药,又取出扎在几个止痛穴上的银针。 “麻烦几个大哥搭把手,把李大爷的腿轻轻扶正。””她语气沉稳,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在村民的帮助下,她准确地将骨折的骨头复位,用夹板固定好,然后涂上活血化瘀的草药,最后用布条小心地缠了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青峰师兄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师妹,竟有如此扎实的医术,如此临危不乱的定力。 送李大爷回家后,已是深夜。回到药铺,白芷才发现清风师兄还在等她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有之前的轻视,多了几分敬佩。 “师妹,以前总觉得你不求上进,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跟我们走了一条不一样的修行之路。””清风师兄叹了口气,“你用医术救人,在踏实做事中锤炼心性,这比我们在演武场盲目比拼,更贴近‘道’的本质。” 柏芝笑着给师兄续上热茶:“师兄能明白就好。”每个人的道是不一样的的道,就在这一针一线,一草一木中。” 第二天一早,师兄清风就告辞离开了。临走时,他递给白芷一个布包:“这是师父让我带给你说你要是想通了,随时可以回宗门。”” 白芷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青玄药经》,扉页上有师傅的亲笔批注:“医道,守拙则心心定则道成”。”她摩挲着书页,眼眶微微发热。原来师父一直都懂她,所谓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芷依然在药铺里分拣草药,为病人诊脉。她的医术越来越高超,甚至有县城的人专程跑来为她求医。有人劝她自己开个药铺,多赚点钱,她却笑着拒绝:“益生堂挺好的,跟王伯一起,能帮到更多人。”” 这年冬天,青石镇暴发流感,许多村民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一时间,药铺里挤满了病人,王伯忙得脚不沾地,柏芝更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根据患者的症状,调配出不同的汤药,分发给大家,并教村民用艾草熏房消毒,防止疫情蔓延。 一连半个月,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眼睛熬得通红,双手磨出了厚厚茧子。苏慕言得知这一消息后,带着家丁送去了粮食和药材,还组织镇上的有钱人捐款捐物,帮助照顾病重的乡亲们。 疫情平息的镇上的群众自发来到药铺,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礼品。看着眼前一张张感激的笑脸,柏芝突然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再次涌动起来,比上次突破时更加猛烈。丹田处暖意融融,筑基期壁垒瞬间被突破,灵气滋养下金丹雏形逐渐凝聚成型。 王伯看着她周身泛起的淡淡灵光,笑道:“丫头,你这‘笨拙’的功夫,总算修成正果了。”” 白芷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分拣过无数的草药,为无数的患者诊脉,扎过无数的银针。她突然彻底明白了,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指高高在上的权威,而是在平凡中坚守自己本心的坚强;不是追寻叱咤风云的传奇,而是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这个世界的温度。 守拙,守的仁心的守的做事的初心。守住了这份“拙”,便守住了道,也守住了自己。 窗外的雪花轻轻飘落在药铺的屋檐上,飘落在窗台的药草上,也飘落在白芷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她拿起一株晒干了的甘草,指尖拂过叶子,嘴角泛起一抹笃定的微笑。她的修行之路,还很漫长,而她会一直这样,在这市井的烟火里,走得笨拙。 ------------ 第十二章破局 暮春的京城带着料峭的余寒,朱雀大街东侧的老槐树下,一方乌木棋势不刚稳定,便招来三三两两的看客。萧惊尘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袖口磨出细毛,指尖捏着一朵云子,却衬得那指头骨节分明,自有一种安静的气度。他刚把白棋落在“星”位,对面满头白发的老者已捻着黑棋轻笑:“小伙子,这开局下得太稳了了点锐气。”” 老者是京城人称“棋圣”的柳长风,据说他曾与先帝下过三盘不败的一般的家族子弟想要得到一盘指导都难如登天。此刻,他斜倚在藤椅上,腰间挂着的墨玉棋胆随着动作轻晃,目光扫过萧惊尘胸前若隐若现的青玄玉佩,眼底掠过一丝诡异,随即,他又被这盘棋吸引住了。 “前辈常说,棋如世事,立足之本,方得长久。”“萧惊尘抬眸,目光清亮如洗,话音刚落下第二子,稳稳守住邻角。” 周遭的看客渐渐围了上来,有懂棋的窃窃私语:“这小伙子路子野,不按常理出牌啊”“柳老爷子的‘金钩钓’都摆出来了,他居然还稳稳地守着呢”。柳长风手指摩挲着棋子,眉头微蹙,他以为这初来乍到的修士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可几个儿子落下,竟隐隐有了以静制动的章法。 此时的萧惊尘,心思早已从棋外飘了出来。三日前太子在青玄别院密见他时的话仍在耳畔回响:“北狄拓跋烈虽只是小王子,却掌实权,此人狂傲却重诺,尤爱弈棋。”边境战场已封半年,三十余商队被扣,再拖下去,不仅数十万百姓生计无着,北狄恐联合西羌发难。” 他的师傅玄机子临行前曾给他三策:“硬则柔则中则和”。“破局之道,不在人前,攻心为上。”此刻,看着柳长风布下的层层杀局,萧惊尘忽然想起边境传回的告急——北狄在农场外围囤积粮草,却私下派人与中原盐商接洽,这招本身就暗藏破绽,一如这盘看似密不透风的棋局就在眼前。 “萧小友,发啥呆?”这“困龙阵”你啥门道?”柳长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只见棋盘上,白棋已被黑棋围得只剩一隅,几条出路都被死死堵住,正如朝廷如今的困境:战则师出无名,和则恐失国威,谈判又屡屡碰壁。 看客中有人唏嘘感叹:“这次输定了,柳老的困龙阵始终没破”、“小伙子还是嫩得不知道棋圣手段”。萧惊尘却猛然一笑,指尖悬于半空片刻,猛然落下一子,正好落在黑棋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夹缝中。 “这步棋?”柳长风瞳孔微缩,伸手抚过棋盘仔细端详。原本困死的白棋竟借此子生出变数,既打通了退路,又隐隐形成反围之势,俨然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他盯着那枚棋子看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猛地拍案而起:“妙哉!”真是太棒了!老夫布此阵三十年,你是第一个可以攻破的!” 萧惊尘收起棋子,指尖拂过棋上的纹路:“前辈,困龙阵看似无解,实则过于倚重外围封锁,忽视了内部的气脉联系。”破局的要害,从来不是强行突破,而是找准了对方防线的破绽。” 此言刚落,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赞叹:“好话好好说!”这位公子棋艺高绝,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巷口立着一行身着胡服的男子,为首者眉目深邃,鼻梁高挺,正是北狄驻京使馆的副使赫连骨。他也是个棋迷,昨天就听说街头有修士挑战柳长风,今天特意赶来,正好听到萧惊尘的一番高论。 萧惊尘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淡然:“阁下是?”” “在下赫连骨,北狄公使馆是服务的。”久闻公子棋艺,特来相邀一局,不知公子肯赏光否?”赫连骨拱手,目光里带着棋迷特有的热切。 柳长风在一旁笑道:“萧小友,赫连大人棋力也不弱,你们互相切磋一下也不错。””他早已看出萧惊尘气度不凡,绝非普通修士,此刻见北狄使者相邀,便知这年轻人怕是来者不善。 萧惊尘顺水推舟:“既蒙多情,又敢不从命来。”” 跟着赫连骨穿过几条街巷,就到了北狄公使馆。与中原建筑飞檐翘角不同的使馆的浓郁的草原风格,穹顶高耸,狼皮弓箭挂在墙上。穿过庭院,萧惊尘瞥见廊下立着几位武士,腰间佩刀的样式与边境传来的画面吻合,正是拓跋烈的亲卫队。 进了正厅,一名身穿锦袍的青年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立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眉眼间带着桀骜不驯的锐气,正是北狄小王子拓跋烈。他上下打量着萧惊尘,见对方衣着朴素,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就是那个把柳长风困在龙阵里的修士?”” “正是在下萧惊尘。”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拓跋烈把棋子拍在桌子上,“本王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棋艺。”如果输了,就得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从京城滚出去。” 萧惊尘扬眉吐气:“万一王子输了怎么办?”“ “本王子不可能输!”拓跋烈怒视着他,随即又补充道,“若你侥幸赢了,本王子便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北狄律法。” 棋盘很快摆好,拓跋烈执黑先行,第一子便落在天元位,攻势凌厉。萧惊尘执白应对,仍是稳健之路。拓跋烈见势越来越轻视,落子如飞,短短一刻钟便布下强攻之局,黑棋如猛虎下山,对白棋腹地步步紧逼。 “你倒是还手啊!只会龟缩防守吗?”拓跋烈见萧惊尘迟迟不展开反击,不耐烦地催促道。 萧惊尘却不为所动,指尖捻着棋子,眼睛细细地扫过棋盘。他给他的拓跋烈卷宗:少年成名,十五岁时率兵击退柔然,却因出身庶出,在贵族中根基不稳。这次封锁市场,虽有讹诈朝廷之意,但实际上也是借外部压力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像眼前这盘棋,拓跋烈看似攻势凶猛,实则后援不足,许多棋子孤立无援,硬是撑起了门面。 茶喝了半盏,拓跋烈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他发现,无论如何强攻,白棋总能在看似绝境的情况下稳住阵脚,而己方黑棋因过于冒进,露出破绽越来越多。当萧惊尘落下第三十七子,截断黑棋一条主干线路时,拓跋烈猛地拍桌子:“不可能!”怎么能看出这里的破绽呢?“ “太子的‘猛虎’看似凶猛,却忘了后方粮草不济。”“萧惊尘平静地说,”正如北狄封锁市场,似乎占了上风,但实际上民众早已怨声载道。” 这正中了拓跋烈的痛处。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刀轻声响起:“北狄之事,你敢管?”” “下场只是就棋论事,见招拆招。”萧惊尘也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养殖场停业半年,北狄皮毛堆积得像山一样,卖不出价钱,牧民连过冬的盐都买不起;”中原商队被扣,朝廷又在边境增兵,如果真打仗,谁受罪?” 拓跋烈的脸色一震,一阵发白。他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呢?只是族中以王叔拓跋雄为首的贵族们贪得无厌,非要朝廷割让三座城池才肯罢休,他虽然是当家做主,但受制于百姓,只能苦苦支撑。 萧惊尘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说道:“太子素有贤名,难道甘愿做那让百姓受苦的罪人?”破局之道其实并不朝廷不愿意割地,但可以在盐茶交易中让利,也可以开辟瓷器、丝绸等新品类。这样一来,贵族可以得利,百姓可以安生,王子的声望也会更加旺盛。” 拓跋烈沉默不语。他盯着棋盘上定乾坤的白棋,又想起昨日收到的家书,母亲在信中说,草原上已有牧民因缺盐病倒。他握紧了拳头:“这些条件,你真能让朝廷答应?”那些贵族又岂是轻而易举就可以说服的呢?“ “只要王子肯配合,在下面也有自己的办法。””萧惊尘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朝廷拟定的通商细则,盐价下调一成,茶税减免半成,还可允许北狄贵族在京城开设商号。这些好处,足以打动大部分人。” 拓跋烈接过文书细细端详,眼睛越明亮。他知道这个条件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如果能促成这件事,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就完全稳固了。他抬头看萧惊尘,“嗯!”相信你一次就好。“明天我会带你去见所有贵族。” 第二天一早,拓跋烈带着萧惊尘去了城外的北狄贵族别院。刚进院门,就听见一阵争吵声。拓跋雄正拍着桌子怒斥道:“那朝廷分明是在给我们敷衍了事!”不割地绝不松口!” 看到拓跋烈进来,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身后的萧惊尘身上,充满了戒备。拓跋雄冷哼一声:“烈儿,你带个中原修士干嘛去?”难道是朝廷的说客?” “王叔,这萧公子有法子破解困境,不妨听听他的说法。””拓跋烈道。 萧惊尘上前一步,从容拱手:“各位大人,在下萧惊尘。”今朝来,不为朝廷说情,只为北狄之利与弊。” “哼,利弊能有什么呢?”朝廷不砍地,我们就把战场封到底!”拓跋雄不屑道。 “大人们都知道,如今北狄的皮毛市价已经跌了三成?”再过一个月,新的皮毛要上市了,旧的卖不动了,各位大人的库房怕是要不能堆放了。”萧惊尘话音刚落,便有几位贵族面露忧色。大多靠皮毛贸易获利,如今库存积压,早已焦头烂额。 萧惊尘又说:“中原盐茶如果再断供三个月,草场怕是要出乱子了。”到时候别说盈利,恐怕还得动用兵力去安抚牧人的情绪。而朝廷这边,已在云州、朔州增兵五万,若真开战,北狄不仅要损失兵力,还将失去中原这个最大的市场。” 拓跋雄脸色一变:“你是吓唬我们了?”“ “下面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萧惊尘拿出那份通商规则,“朝廷虽不割地,但在贸易上愿意让利。”盐价降低一成,每年可为所有成年人省下数万两白银;开放新品类交易,瓷器、丝绸在草原上却是千金难求,这其中的利润,仅仅比割地的收益多很多而已。” 他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贵族面前:“李大人,你的商队主营茶叶,去年在市场上赚了十万两。”如果茶税减免半成,再加上新品类,今年最少能多赚三成。”又转向另一位中年贵族:“张大人,您手下有三千牧民,如今已有不少人来求您给盐,若是通商恢复,您不仅能给牧民提供盐茶,还能靠皮毛交易多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几个贵族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动摇。拓跋雄还想反驳,却被周围的人扯袖子。一位贵族起身道:“萧公子说得有道理,如果能有这些好处,不砍地也没有坏处。”” “对,老百姓都快没盐吃了,再闹也不是办法。”” 拓跋雄见众人心有所动,再也不敢强硬地加以反对。萧惊尘趁热打铁说:“各位大人如果同意,今天就可以回朝,三日内就能落实各项优惠。”届时现场开放,商家团队放生,大家都可以获得收益。” 最后,所有贵族都签了通商协议。拓跋烈看着萧惊尘,眼里满是敬佩:“萧公子,你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说服了。”” “不是厉害在下,是所有大人心里都清楚利弊,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萧惊尘笑道。 三天后,北狄正式宣布放开市场,释放被扣押的三十余支商队。消息传到京城,太子亲自在宫门迎接萧惊尘:“萧小友,你真是帮了朝廷一个大忙!”边境几十万百姓都要感谢你啊!“ 萧惊尘拱手相送:“太子殿下过奖,不过是各方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而已。”” 那天晚上,萧惊尘在客栈里静坐调息,突然感到身体里的灵力在涌动,丹田的地方传来一阵暖意。他知道,自己的修为突破了,从筑基中期晋升到了筑基后期。师父玄机子的话又在耳畔响起:“真正的大帝之姿,不是能而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以智慧安天下。””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破局之道,果然不是硬碰硬,而是均衡。正如那盘棋,不是靠蛮力闯出来的,而是靠智慧发现生机,最终达到双赢。 几日后,萧惊尘离开京城。临走时,柳长风特意赶来送行,递给他一枚棋胆:“萧小友,此棋胆赠君。”愿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局,都能如破我困龙阵一般,找到生机。” 萧惊尘接过棋胆,拱手送上了谢意。他翻身上马,向着青玄宗的方向走去。前路或许还有更多的困顿,但他深知,只要守住自己的本心,用智慧去应对,终究是可以一一破解的。 ------------ 第十三章归真 青玄宗的后山藏在云雾深处,沿着弯弯曲曲的石阶往上走,绕过几棵千年古松,便能看到一座茅屋,围墙围着。此刻正是辰时,晨雾尚未散尽,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半块松木中嵌着一把开刃的铁斧,斧刃上还凝结着露珠。 墨尘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脚腕处沾了几点新泥巴。他的上半身没发一缕,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每一次挥臂劈柴,肩背的肌肉顺滑起伏,汗水顺着脊背的沟壑滑落,滴落在地,晕染着点点湿漉漉的印痕。三年前,他还是宗门中众星捧月的天才,筑基成功时引发的灵气潮汐,震得整个青玄宗山门都响了起来,而现在,他掌心的茧子比杂役弟子还厚,身上的道袍换成了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唯有那双眸子,依然清澈如山涧的泉水。 “墨尘师兄!师父叫你去前殿议事!”清脆的呼喊穿透晨雾,小弟子阿竹捧着件粗布麻衣跑过来,额头上沁着薄汗,“羽化宗的李长老来了,听说专门要见你呢!” 墨尘停下动作,随手拿起围栏上搭着的毛巾擦汗,接过麻衣披在身上。布料粗糙地摩擦着肌肤,却让他莫名地感到踏实。他跟着阿竹往山下走,路过半山腰的药田时,特意停下脚步,看着刚刚冒出头来的柴胡苗,指尖轻轻拂过嫩叶上的晨露:“这几棵都得浇点水,下午的时候,太阳都是猛烈的。”” 阿竹连连点头:“知道了师兄,我一会儿就过来灌水!””她看着墨尘的背影,心里满是敬佩。三年前,当墨尘突然搬到后山时,整个宗门都在议论,说他是在修炼走火入魔,还是在筑基之后意气风发想要走捷径。可渐渐地,大家发现,这位曾经的天才师兄比谁都勤快——天不亮就起来挑水浇地,中午帮杂役房劈柴烧火,晚上还会教小弟子辨识草药。有一次冬天雪下得很大,药田的暖棚被压塌了一个角,是墨尘顶着风雪连夜抢修,才将半棚的名贵药材保住。 前殿香炉内燃沉香,烟尘袅袅。玄真道长正坐在蒲团上煮茶,对面的锦袍修士手指敲打着桌案,眉宇间透着几分难耐的神情。那位修士头戴紫金冠,腰佩羊脂玉,正是羽化宗李长老,以搜罗天资弟子而著称,对修为和身份最为看重。 “玄真道长,您所说的弟子究竟何时来?”“我可没闲着,就在这里耗着。”李长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满是自豪,“筑基三年还停留在原地,依我看,怕是天赋也就那样了。”” 话音刚落,墨尘便掀帘而入。他身上的麻衣还沾着泥土,头发随意束着一根木簪,与前殿的典雅肃穆显得格格不入。李长老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指着墨尘笑出了声:“玄真道长,你不和我开玩笑吧?”这就是你说的弟子有‘大帝之姿’?看这样子,和山下种地的农民有啥区别?” 墨尘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走到玄真道长跟前,躬身行礼:“师傅。”” 玄真道长笑眯眯地指对面的蒲团:“坐。”这位是羽化宗的李长老,这次来是想邀请大家到羽化宗交流一下修炼心得。” 李长老上下打量着墨尘,眼中的不屑更甚:“是墨尘?”我知道你三年前造基成功的时候闹得挺大的,但是你现在,放着好好的修炼不做,跑到后山劈柴种地,简直就是暴发户。跟我一起去羽化宗吧,那里有千年灵液,有,有几位金丹长老指点,保证你金丹突破一年,比在这里混日子强多了。” 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看见了墨尘感激的样子。可墨尘只是平静地摇头,指尖摩挲着袖口磨破李边沿:“多谢李长老李恩情,不过是后山李一天而已,感觉还不错。”” “你……”李长老像是被噎住了,猛地站起身来,锦袍下摆着扫过桌案,茶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你知道有多少修士挤破脑袋要进羽化宗?”有多少人央求我能给一次机会?你居然敢不肯拒绝我?” 墨尘抬眼望向他,目光平静无波:“李长老,晚辈斗胆问一句,修为?”” 李长老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自然是追求更高的境界,金丹元婴,化神,终得升天!”这还用问?” “飞升之后怎么办?”」墨尘又问:「境界越高,心就越踏实?” 李长老被问得无言以对。他修炼三百年,从筑基一路爬到金丹后期,可越接近更高的境界,他越焦虑——担心,担心被同门超越,常常夜不能寐。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修炼本身就是目的,却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玄真道长适时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笑意:“李长老,墨尘之道,不同于执著于境界的人。”强求不得。” 李长老脸色一阵白,终于冷冷地哼出一句:“冥顽不灵!”真是可惜了这身天赋!”说罢甩袖而去,连告辞都显得格外狼狈。 殿内仅剩师徒二人,沉香烟尘渐淡。玄真道长倒了杯热茶给墨尘:“你真不想出去看看?”羽化宗的资源确实比我们这里要好很多,对你突破金丹可能会有帮助。” 墨尘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的茶水的温润,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师傅,外面的天地再广阔,也比不过后山的一草一木,让我觉得心里踏实。”劈柴火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斧头的重量,听到柴火裂开时“咔嚓”的脆响,每一下力都踏踏实实;种地的时候,看着种子从破土而出到结出果实,能摸到叶子的纹路,闻到果实的清香,这种真切的触觉,比静坐的时候感悟灵气,更让我觉得踏实。” 玄真道长看着他,眼里满是欣慰。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时的少年刚刚筑基成功,意气风发却也心急如焚。整日闭关,把自己关在修炼房里,餐食以辟谷丹充饥,可修为不但寸步难行,反而日渐心浮气躁。有一次玄真道长路过修炼室,听到里面有器物碎裂的声音,推门进去,只见墨尘两眼通红,灵力在体内乱撞,很明显就是入魔的先兆。 “这样下去,早晚会把自己毁掉的。”玄真道长当时沉声道:“到后山帮杂役房干点活,啥时候想通了再回来修炼。”” 墨尘听了师父的话,搬到后山的草房里住了下来。刚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连锄头都握不稳,种下的种子不是被虫吃了,就是浇多了水烂在土里。有一天傍晚,他坐在田埂上,看着杂役大叔娴熟地为菜苗施肥,看着夕阳将云彩染成金红色,突然注意到泥土中冒出的一点嫩绿——那是他上星期种下的萝卜籽,就在他以为已经全部失败的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发芽了。 就是那一点嫩绿,像一道光芒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他恍然大悟,自己一直执着于“境界”二字,却忘了修炼的要义是顺应本心,与天地浑然天成。正如这颗种子,不需要刻意催熟,只要有阳光、雨露和忍耐,它就会自然而然地生根发芽。 从那一天开始,墨尘真正沉下了心。他跟着勤杂人员学、学学做饭。清晨天不亮就去挑山泉水,中午顶着烈日为菜苗除草,傍晚坐在茅屋前劈柴,听松涛阵阵,看飞鸟归林。刚开始的时候,师兄弟们经常来劝他:“大师兄,你可是个天才啊,这些粗活怎么能干?”“师父对你的期望是如此之高,你会让他失望的。”” 墨尘只是笑眯眯地摇头,还是做自己的事。渐渐地,大家发现他变了——曾经那个目光犀利、浑身带着锋芒的少年,变得越来越越来越沉稳。他不再轻易动怒,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眼神清澈得可以把人的影子反映出来。一次宗门大比,有弟子故意挑衅,说他是“浪费才华的废物”,墨尘也只是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根刚刚采摘的黄瓜:“味道很好,尝尝味道。””那弟子反倒闹了个大红脸,悻悻地走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墨尘的修为看似停滞不前,可他的心却越来越通透。直到3个月前的山洪,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的变化。 当天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后山的山谷地势较低,很快就被雨水覆盖。负责看守菜地的阿竹慌张地跑来报信:“师兄!”这可不好!山谷里的水都快漫上来了,菜地都要被水淹啦!” 墨尘正在劈柴,闻讯后立即放下斧头奔向山谷。远远望去,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正顺着山谷往下冲,眼看着就要漫过菜地的堤坝了。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个弟子,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想冲上去堵水却被洪水逼了回去。 “大家别慌!”墨尘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让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阿竹,你带两个人去东边挖沟,引洪水往山涧流;其他人跟我来,用石头加固堤坝内侧!” 他一边一边用手托起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在大堤上垒了起来。洪水越猛,溅得他浑身湿透,但他的行动却始终井然有序。有弟子力气小,搬不动大石头,墨尘就教他们把小石头用藤蔓捆,再往堤坝缝隙里塞。“洪水是顺着地势流下来的,我们只要把引流沟挖深,再对内侧堤坝进行加固,就可以把它引到山涧里去。””他一边干活一边解释,语气里没有丝毫慌乱。 所有人都跟着他的节奏忙碌起来,原本杂乱的场面变得有条不紊。一个小时后,引流沟终于被挖通,洪水顺着沟渠流到山涧,堤坝也被加固,菜地总算保住了。看着青翠欲滴的菜苗安然无恙,众弟子松了口气,纷纷围向墨尘道谢。 阿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好奇地问:“师兄,刚才这么危险,怎么一点也不慌啊!”我都快吓死了。” 墨尘蹲下身子,轻轻拂去菜叶上的泥沙,水珠从叶片上滚落,折射出点点光亮。他笑:“因为再猛的洪水都有它的规律。”正如修行,看似高深莫测,其实只要返璞归真,顺应自然,就可以找到前进的方向。” 那天晚上,墨尘照例在茅屋前打坐。月光透过松枝,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他没有刻意地运转功法,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甚至是泥土里虫虫爬行发出的细微声响。突然,他感到身体里的灵气开始自发地运转起来,原本寂静的丹田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温热的气流在经脉上游荡,所到之处都是畅通无阻。 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突破时那种痛苦的挣扎,反而像春雨滋润了大地一样水到渠成。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子照进茅屋,墨尘缓缓睁开双眼,指尖轻轻一一缕纯净的灵气便跃然而出——他竟然浑然不觉,突破到了金丹时期。 没有没有兴奋,墨尘只是起身走到院子里,望着挂在自己中的的清晨甘露,嘴角泛起一抹恬淡的笑意。他终于明白,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并不是指逆天修行,也不是指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这种返璞归真、顺应自然的精神状态。 玄真道长得知这一消息后,专门赶到后山。当时,墨尘在浇地,瓢里的水均匀地洒在菜苗上,一株株浇得刚刚好。“你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玄真道长站在栅栏外,笑眯眯地说。 墨尘抬起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明媚的。他放下水瓢,擦额角的汗:“师傅,对。”我之道,不在高不可攀的境界,就在这一饭,一草一木之间。” 此刻,前殿的沉香已燃尽,茶水泛着寒意。墨尘捧着空茶杯,眼睛望向窗外的那里的柴胡苗应该长高了。玄真道长看他的侧脸,眼睛里全是清晰的。每个人的道不同,有的人追求大道飞升,有的人执著于恩怨情仇,而墨尘之道,就是守住本心,在平凡的生活中回归本真。 “快走,你的菜该浇了。”玄真道长大手一挥。 墨尘起身行礼,转身从前殿走出。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格外修长。他沿着石阶一步往上走,脚步踏实而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路过药田时,他停下脚步,俯身将几棵杂草拔掉。风吹过,菜叶轻轻摇晃,好像在跟他问好。 茅屋里的铁斧还嵌在松木中,栅栏上的麻衣随风轻摆,阳光下菜地里的秧苗舒展着叶子。墨尘端起舀起山泉水,慢慢地浇在泥土里。一颗颗水滴渗透进泥土,滋养着每一寸土地,也滋养着他回归本真的心灵。他知道,只要守住这份踏实与安详,他的道,就会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与天地融为一体。 ------------ 第十四章持正 青溪县的暑气总比别处来得强烈些,才过四天,县衙后园的梧桐叶就已经晒得耷拉着脑袋,蝉鸣声嘶力竭地裹着热浪钻进屋里。沈砚之伏案批阅公文的身影却纹丝不动,月白官袍的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上,露出一截瘦小却有力的手腕,狼毫笔在宣纸上游走,墨痕落纸即干,每一个字都透着沉稳的端方。 “沈大人,这是张员外从城西寄来的礼单,说是孝敬你的。”“衙役赵虎手持描金朱漆托盘,步履极轻,几乎是贴着门槛蹭进来的。”托盘里的银票码得整整齐齐,面额最小的也有五十两,旁边还散落着几颗鸽血红的宝石和一对羊脂翡翠手镯,阳光透过窗棂照射,珠光宝气晃得人晕头转向。 沈砚的头也没抬,笔尖在“查税册子”上落下最后一个句点,才缓缓抬眼。他的目光掠过托盘,没有半点停留,仿佛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家当,只是寻常案头的笔墨纸砚:“原封不动地往后退。”告诉他,县衙是断案之地,不是收礼铺子,更不是他张府借此疏通人脉的后门。” 赵虎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难色,手捧托盘不自觉地一紧:“大人,你三思啊。”这张员外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不仅是县里最大的粮商,听说他和知府大人还有些沾亲带故,在青溪县城很有势力。我们这样驳他的脸,怕是……怕是将来不好办事。”他跟着前任县令多年,见惯了官商之间的周旋,像沈砚之这样油盐不进的,还是头一个。 “怕什么?”沈砚之终于放下笔,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像青玄宗后山淬炼的精钢刀,直刺人心,“为官者当守律法,护百姓,不是见谁怕谁。”如果他守法经营,按时交粮缴税,我对他自然是礼尚往来;如果他敢仗势欺人,触犯王法,即使背后有通天的关系,我也决不姑息。” 赵虎被他眼睛里的正气震慑住张了张嘴也没能再劝下去,只好托着托盘一个劲地往后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沈砚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茶已微凉,却刚好压下心底那点因“力量”二字而激起的波澜。 他不是一般书生出身。三年前,他还是最受青玄宗内门青睐的弟子,师父玄机子掐指算过他的命格,说他心性直如青松,胸襟丘壑如江海,颇有“执正道,终成大皇帝”之势。恰逢朝廷开科取士,玄机子便让其化名应考,下山历练——“朝堂亦为道场,人心便为道基。”如果能在红尘俗世中守住本心,护得一方安宁,比在深山里苦修十年,更有益处。“临行前,师父赠他一枚刻有“正心”二字的墨玉佩,叮嘱他“为官一日,当护民一方”;“守心一生,方得大道真意”。 他没有辜负师傅对他的期望。在科举场上,他以一篇《论民生之本》惊动主考官,字字珠玑,句句切中时弊,一举考取了高中的进士,并被吏部派往这个青溪县担任县令。青溪县虽不大,却是水陆要冲,鱼龙混杂,前任县令托病辞官,就是因为摆不平当地势力。上任三个月,沈砚之整顿吏治、核定赋税,将县衙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份刚正,也渐渐得罪了许多习惯于“暗箱操作”的乡绅和富户。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县衙外就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快闪开!”都让我滚!“张员外带着十几个家丁,个个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硬生生推开了看门的衙役,哄堂而入。” 张员外身穿锦缎长袍,腰间挂玉佩,怒气上脸通红。他一进大堂就拍公案,声音震得横梁上的灰尘直往下掉:“沈砚之!”你给我出头啊!我张家祖坟被人挖了,你作为县令,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沈砚之刚洗漱完,听到动静马上穿上官服来到大堂。只见堂下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正是邻村的李老汉。而张员外叉着腰站在一边,嘴里唾沫横飞地骂骂咧咧。 “大人,委屈啊!”真是没挖张家祖坟啊!”李老汉见沈砚之出来,连忙膝行几步,磕着头哭喊,“我只是在自家地里种红薯,锄头下去挖到了几块骨头,我哪知道那是他家祖坟啊!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把骨头埋了回去,咋成了挖祖坟呀!” “胡说八道!”张员外一脚踹在旁边的柱子上,厉声呵斥,“那骨头就在你家地里,不是你挖的是谁挖的?我看你是有意为之!今天你要么赔我银子千两,要么当众给我磕一百个头谢罪,不然我就拆了你的破房子,把你一家子赶出青溪县城!” 李老汉哭得更凶了:“大人,我哪有千两银子啊?”我家就那三分薄地,难养活老伴儿和小孙子,你可怜兮兮可怜我……” 沈砚之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张员外与李老汉,沉声道:“张员外,稍安勿躁。”本县自会查明真相,绝不冤枉好人,更不放过坏人。”他转头对衙役吩咐,“备轿,随我去现场勘查。” 张员外没想到沈砚之会如此干脆,愣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查查!”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发现花来的!“ 一行人迅速来到李老汉的田地。那是位于村边的一块坡地,地里种着刚出苗的地瓜,泥土被翻得软绵绵的。在李老汉指认的地方,果然有几块散落的骨头,看形状像是人骨,一把锄头扔在旁边,新鲜的泥土沾在锄刃上。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都凑到田埂边小声议论着什么。“李老汉平时为人忠厚老实,怎么会挖张家祖坟呢?”“谁知道,张员外这个人不好惹啊……”“听说张员外早就想要李老汉的地了,说是要把别院建起来……” 沈砚之没有理会周围议论纷纷,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来。他先拿起锄头,用指尖捻了些锄刃上的泥土,放在鼻尖闻——带着湿润的土腥味,确实是刚沾上的。接着,他看着那些骨头拨开骨头周围的泥土,但指尖碰到的泥土却异常干燥,甚至有些板结,与周围刚翻过的湿土简直判若两人。 “李老汉,您昨天在这里种地,挖到骨头后具体干了啥呢?”仔细说清楚。”沈砚之站起身,目光落在李老汉身上。 李老汉抹着着回忆:“昨天中午,我扛着锄头来到地里翻土,挖到约莫两尺深的地方,‘当’的一声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我以为是石头,就想挖开扔了,结果挖开一看是骨头,吓得我手都直哆嗦。我知道挖骨头不吉利,赶紧用锄头把土填回去,把骨头埋在原地,再扛着锄头回家,连晚饭都没好好吃。” “埋骨头时,有动过别处的土?”” “不是没有!”我吓得魂飞魄散,哪敢乱动啊,埋好就走。”李老汉连连摆手。 沈砚之点头,又转向张员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员外,祖坟被人挖了,你怎么知道?”有个骨头是你家祖坟的呢?“ 张员外眼神闪烁着,下意识地避开沈砚之的目光,含糊道:“是……”昨天傍晚是家丁告诉我的。他路过这里,看到李老汉偷偷摸摸,就过去看,发现地里有骨头,认出是我家祖坟的遗骨。” “哪位家丁?”“让他来看我。”沈砚之追问,声音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张员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我记不清了,好象是……是大王吧?“他今天刚好生病请假不来了。” “记不清?”沈砚之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张员外带来的家丁,“你带来的这些人里,有没有昨天发现骨头的?” 家丁们你看你,个个垂首不敢言。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说话:“大人,我昨天下午已经看到张家的家丁在这里埋东西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是邻村的货郎,时常走村串户。张员外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废话!”我的家人怎么会来这里埋东西呢?“ “我没有废话!”“货郎”被他吼了一声,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昨天下午我挑着担子从这里经过,看到张家的丁小李,鬼鬼祟祟地蹲在李老汉地里,手里拎着个布包,往里面埋着什么东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还多看了两眼,他见了我就迅速离开了。” 沈砚之当即吩咐衙役:“去张府带家丁小李去!”” 张员外额头上渗出一身冷汗,想阻止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衙门跑得远远的。没多大一会儿,小李就被押了过来,他一看见大堂里阵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小李,你是昨天下午在李老汉李里埋东西了?”老实交代!”沈砚之的目光如炬,落在小李身上。 小李偷瞄了张员外一眼,看到张员外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说:“没有。”没有啊大人,我昨天一直在府中办公,一直没有出来。” “居然还敢狡辩!”“货郎”上前一步,指着小李说:“我昨天看清楚了,就是你!”你穿的这件灰布短外套,袖口还破了一个洞,对不对?” 小李下意识的捂住袖口,瞬间脸色惨白。沈砚之见状,厉声道:“不说真话,就按妨碍公务论处,先打三十大板!”” 衙役们马上拿起水火棍,作势要打起来。小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哭着喊:“大人饶命!”我说!我说!”他抬起头,不敢再看张员外,“是……是员外让我做的!员外早就想要李老汉的地那块地风水好,要盖一座别院。李老汉一直不肯卖,员外就想出了这个主意,让我把府里祖坟的老骨头偷出来,埋到李老汉的地里,把李老汉的祖坟种下去挖,逼着他把地卖了……\ 真相大白,张员外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嘟囔了一句:“完了。”这下完蛋了…… 围观的村民立刻炸开了锅,纷纷指着张员外大骂:“原来是他搞自己搞的!”太缺德啦!“他每天还说自己是个大善人,没想到会坏成这样!”“沈大人千万不能饶了他!”“ 沈砚之走上前,目光扫过殿下,大声说道:“张员外诬告陷害良民,意欲强占百姓地盘,其心可诛!”本县宣判:罚银五百两三百两赔偿李老汉精神损失和误工费用,二百两充入县衙粮仓,救济贫苦百姓;另责三十,以儆效尤!” “大人英明啊!”\ 衙役们上前扶张员外,张员外还想挣扎,嘴里嚷嚷着:“沈砚之,你敢把我揍一顿?”我要去知府告您!“ 沈砚之不为所动,冷冷地说:“虽然去了。”本县所作所为,皆依法度而行,无愧于心。” 完成任务后,张员外被家丁抬着狼狈地走了。李老汉跪在地上连声向沈砚之磕头:“谢谢沈大人!”你真是个青天大老爷!你们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啊!” 沈砚之上前将他扶起,笑道:“老人家快起来了,这是我份内的事情。”以后再有人欺负你,虽然到县衙来找我。” 回到县衙,已是午后时分。赵虎又递来一封信,信封上是知府的封条。“大人,这是知府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应急之举。”” 沈砚之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张员外是地方乡绅,素来有稍有误会,望沈县令网开一面。”此事若能妥善处置,将来本官在吏部面前,定能为你美言几句,升迁之事,也是不在话下。”字里行间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沈砚之看完,冷笑一声,直接把信往旁边的火盆里一扔。信纸被火焰迅速吞噬,化为灰烬。 “大人大人那边……”赵虎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满脸的忧虑,“知府大人手握实权,我们把他得罪了,以后怕是……” “公道自在人心,律法重于泰山。”沈砚之重新拿起笔,在公文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既然当了这个县令,就要对得起百姓对我的信任,对得起师傅对我的教诲,对我的良心也要对得起。”即使丢了乌纱帽,我也不能枉“法”。 赵虎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往后退。 消息传到知府王,王大人怒不可遏,将茶杯摔在地上,指着青溪县城的方向骂道:“沈砚之这愣头青!”真是不识抬举啊!给他不要脸!”张员外是他的远房表舅,早就送了不少好处给他,如今沈砚之不给面子,不仅打了张员外,还烧了他的信,简直是公然挑衅。 从此,王大人便处处使绊子给沈砚之。县衙的俸禄总是被克扣,不是拖上十天半月才发的,就是掺些成色不足的碎银子;上面拨出的救灾粮、治水款,也总是层层剥开,到了所剩无几了;甚至还故意安排难办的案子给沈砚之,想让他犯错误。 上个月,县里的大粮商刘三囤粮居奇,趁旱灾哄抬粮食价格,老百姓吃不起粮食,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沈砚之发现刘三的粮仓藏在城外的破庙里,正要带人去查封,王大人却突然派人传话,说刘三是他的门生,要沈砚之“酌情处置”。沈砚之根本不理会,直接查封粮仓,将粮食平价卖给百姓,并罚刘三巨款一笔。王大人得知后,气得大病一场,但也抓不住沈砚之的毛病——他办的每一件事,都是循规蹈矩的。 还有一次,邻县的土匪流窜到青溪县,抢了几个村子,把人杀了,老百姓吓得连门都不敢出。沈砚之主动请命,带着县衙衙役和招募来的乡勇,入山围歼匪徒。那些土匪凶悍得很,有几个衙役都受过伤,有人劝他等知府派援兵来,沈砚之说:“人民多受一日苦,危险就多一分,不能等待!””他凭借在青玄宗学的武功,身先士卒,亲手斩杀了土匪头子,只用了三天就平定了匪患。 渐渐地,青溪县民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公正廉明的沈大人,为民做主。有人送他一块“青天”匾,用最好的楠木打造,黑漆金漆,看得沈砚心里暖暖的,却坚决不肯收:“我只是做做,做不起‘青天’二字。””百姓们拗不过他,只好把牌匾挂在了县衙外的大树上,往来的人都能看到。 还有老百姓给他送来了自己种的蔬菜和粮食,有的是刚刚采摘的黄瓜和西红柿,有的是新磨的面粉和刚刚蒸熟的馒头。沈砚之深知百姓心意,推辞不过,便按市场价付账,分文不少。有个老大娘送了一篮子鸡蛋,说啥也不要钱,沈砚之没办法,就把自己的月钱拿出来,买了两斤红糖给她回赠。老大娘感动得直抹眼泪:“沈大人,你真是个好人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青溪县在沈砚之的治理下,日渐安宁。赋税公平了收敛了,人民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过去县城里的青壮年总想着往外跑,现在都愿意留在家里种地、买卖,街上的铺子也多了起来,非常热闹。 这年秋,朝廷派御史巡视吏治各地。御史大人一路南下,听到的全是百姓对沈砚之的称赞,到了青溪县,更是亲眼看到了百姓对沈砚之的爱戴——有个卖早点的老头,每天都要多做一份包子,送到县衙门口,说要给沈大人补身子;有一位教书先生,专门写了一篇《青溪令颂》,在集市上朗读,引来很多人围观。 御史大夫暗暗点头,亲自召见沈砚之。两人聊了一下午,从税收制度到民生疾苦,沈砚之侃侃而谈,提出的每一个观点都一针见血,既有理论基础,又有实践经验。御史大人对他愈发赞赏,回京后立即上奏皇上,将沈砚之的事迹一一禀报,称赞他“清正廉明,刚正不阿,颇有古时贤臣之风”。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破格提拔沈砚之为应天府太守。应天府是京城所在地,知府一职一向由重臣担任,沈砚之以七品县令的身份直接升任三品知府,这在大炎朝开国以来还是头一遭。 消息传到青溪县,民众既为沈砚之喜,又不舍其去。出发那天,天还没亮,县衙门口已是人头攒动。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有年轻力壮的后生,还有推着小车的商贩,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东西——刚出炉的包子,晒干的草药,自己编织的粗布,甚至还有孩子攥着几颗不舍得吃的野果子,眼神里满是眷恋。 沈砚之穿着崭新的知府官袍,站在县衙门口,望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潮,眼眶微热。他上任时离任时却惊动了整个青溪县,这份沉甸甸的情谊,让他感动的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官员。 “沈大人,您可别忘了我们啊!”卖早点的王老汉挤到前面,把一屉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塞到沈砚之手里,“这是我特意给您做的,路上饿了吃。” “王叔叔,你的心意我收下,钱你拿着。””沈砚之说着就要掏钱,却被王老汉按住了手。 “大人,你再跟我,我可要发火了!””王老汉红着眼眶,“您帮我讨回被恶霸抢走的摊子,我还没好好谢您呢!这点包子算什么?” 旁边的李大娘也挤了过来,给沈砚之的随从塞了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晒的金银花和艾草,夏天泡茶可以解暑,蚊虫咬了擦点艾草汁也管用,你带着在路上用。”” 沈砚之一一道谢,目光扫过大家的脸,认真地说:“我在青溪县城三年了,感谢乡亲们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虽然我要离开了,但青溪县人民,我永远记在心中。以后若有冤情,即使远在应天府,也可以托人捎信给我定当尽心尽力。” “沈大人保重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保重”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样在街道上回荡。 沈砚之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县衙外的大树上,“青天”匾额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树下的人们还在招手,一些孩子甚至跟着马车飞奔。他深吸一口气,向人群拱手,才把马头调过来,慢慢离开。 马车驶出城郭,沈砚之撩开车帘,望着青溪县城越来越远的轮廓,心中澄澈一片。他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师父赠送的“正心”墨玉佩,触手温润。他想起师父说的“大帝之姿”,以前总以为是指权倾朝野的超凡入圣的修为,现在才明白,所谓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虚名浮利,而是在纷繁俗世中坚守正义的初心,是强权压力下护佑百姓的担当,是不改本心、利益诱惑前的坚定。 正在这时,他感到身体里的内息突然活跃起来。三年来在县衙的操劳、断案时的思虑、护民时的赤诚,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滋养修为的养分,丹田处的灵力如春水般涌动,突破了困扰他许久的瓶颈——他竟在此时突破到了青玄宗内门弟子极少能达到的“清心境界”! 沈砚之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灵力的流转,心境越来越通透。原来红尘道场,果真可以磨炼道心。师父让他下山历练,实在是最明智的安排。 马车一路向北,行驶到半路,突然一队骑士从后面追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看见沈砚之的马车,马上翻身下马,拱手相送:“沈知府留下一步!”下面是吏部主事周显,奉御史大夫之命,特送你一纸公文。” 沈砚之掀帘下车,接过公文拆开一看,原来是御史大夫特意奏折,推荐他兼任应天府学政,主管京师教育。周显笑道:“御史大人对你极为赏识,说你既懂律法,又重教化,这个职务非你莫属。”” 沈砚之心头一阵暖意。他知道,管教看似不如断案直接护民,但可以从根本上改变民生——教育兴风正;民风正则天下太平。这又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又是一次全新的修行! “请周主事回敬御史大人,沈某定不辱使命。””沈砚之郑重拱手。 周显走后,沈砚之又上了车。马车继续前行,车轮从青石板路碾过,发出稳健的响声。他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村庄,目光越发坚定。应天府不比青溪县,京师权贵云集,关系错综复杂,前路必定更加艰辛,但他心中的那个“正”字,却始终没有动摇过。 到达应天府知府衙门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衙门的属官们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沈砚的到来,纷纷上前迎接礼遇。沈砚之一一回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员身上——此人是知府衙门的通判,姓刘,在前任知府手下任职多年,据说很有手腕。 刘通判脸上堆着笑意,上前递上一本名册:“沈大人一路辛苦,这是衙门各司的官员名册和最近的公务简报,你先过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的是下贱。”” 沈砚之接过册页,却没有立即翻看看着刘通判说:“多谢刘通判。”但初来乍到,还需先了解应天府的民生真相。明天一早,我想先到市郊的流民安置点看看,刘通判能随行?” 刘通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恢复了正常:“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流民安置点条件简陋,怕让大人受委屈。” “百姓能住,我为何不能去?”沈砚之淡淡一笑,“为官者,若连百姓的苦都不能看,又怎能为百姓办事?” 刘通判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大人说的说的的卑贱。”” 那一夜,沈砚之没有休息,而是连夜翻看公务简讯。越让他眉头紧锁。应天府虽为京城所在地,表面繁华,内里却隐藏着诸多问题:城郊流民激增,却无人妥善安置;城内几家权贵商铺垄断市场,欺压小商贩;甚至有官员与地方势力勾结,霸占百姓田地。这些问题,要比青溪县情复杂100倍。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简报上多次提到一个名字——户部尚书的小舅子王虎。此人在应天府开赌场,放高利贷,甚至纵容手下打伤人命,但一直没有人敢管他。前任知府的去职,据说也和他有关。 沈砚之放下简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知道,这应天富的第一把火,怕烧到了权贵的脑袋上。他摸出胸口的“正心”玉佩,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映出“正心”二字,也映出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坚毅。 第二天一早,沈砚之带着刘通判和几个衙役,直奔市郊的流民聚居点。刚到地方,一股刺鼻的臭味迎面扑来。安置点是一个低矮的窝棚,用破布和茅草搭成,里面住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老人和孩子蜷缩在墙角,很多人身上还有伤,**声一过一浪。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看到他们,挣扎着上前,一把抓住沈砚之的衣袖:“大人,您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孙子还烧着呢,再这样下去,简直是要了性命!” 沈砚之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看刘通判,语气严肃:“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救济款怎么办?”为何流民如此困苦?” 刘通判眼睛一闪,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批救灾粮还在运送途中,救灾款还需要层层审批,尚未下来……\ “胡说!”沈砚之厉声打断他,“简报上明明写着,半月前赈灾粮就已抵达应天府,救济款也已拨付!你还敢欺瞒我?” 刘通判吓得脸色惨白,“咚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是……是王虎大人把救灾粮扣了,说要先在自己的粮库里‘储存’一下,救灾款也被他拿去放高利贷,自己卑微。卑微的职位不敢管啊!” “王虎!”沈砚之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眼神冷得像冰,“他以为他是户部尚书的小舅子,就能无法无天吗?” 他立即命衙役:“立即到王虎粮库,把救灾粮全部全部运往安置点!”再去拿我的令牌,到府库提取五百两白银,请来郎中给流民看病,买面,让大家先吃上热饭!” “是!”衙役们应声而去。 刘通判趴在地上,大气都喘不过气来。他没想到,沈砚之刚上任第一天,就敢动王虎,这股刚正不阿的劲头,比坊间传言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救灾的粮食运了过来,郎中带着药材也赶了过来。流民看到粮食和郎中,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向沈砚之磕头道谢。沈砚之亲自指挥衙役分发粮食,再次走到孩子身边,抚摸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不要怕,郎中来了,不久就会好的。”” 处理完安置点的事情,沈砚之马上回了府,让人把王虎的罪证查了一遍。可没等衙役出发,府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王虎带着几十个打手,起哄地闯了进来。 “沈砚之!”胆子可不小啊!敢动我的东西?”王虎身着绫罗绸缎,满脸横肉,指着沈砚之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我姐夫是户部尚书,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粮食送回来,再给我磕三个头道歉,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砚之坐在公案后,冷冷地打量着他:“王虎,你克扣赈灾粮,挪用赈灾款,欺压百姓,草菅人命,桩子都是死罪。”你还敢在这里嚣张?” “死罪?”王虎哈哈大笑,“在应天府,我姐夫说的话就是律法!你一个小小的太守,也敢管我?来人,把他拖出来给我打一顿,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打人者立即冲了上来。沈砚之眼神一起身一跃,把最前面的打人者踹了一脚。他在青玄宗修为多年,武功本就高强,对付这些打手简直是绰绰有余啊!只见他身形如电,掌风凌厉,没一会儿,几十个打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虎吓得脸色惨白,转身想跑,却被沈砚之一把拽住后领,拎着鸡似的往回走。“你们……”你还敢揍我?小舅子不会放过你的!” “我倒要看看,是你小舅子的面子大,还是你小舅子的面子大!””沈砚之把王虎扔在地上,对衙役吩咐,“把他押入大牢,明日升堂问审!” 衙役们上前将王虎拖走,王虎惨叫渐远。站在一旁的刘通判看得胆战心惊,对沈砚之的敬畏之情也多了几分。 当晚,沈砚之收到一封户部尚书的亲笔信,信中威胁他立即放王虎,否则就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沈砚之看完信,跟上次一样,直接往火盆里一扔。 第二天升堂,沈砚之拿出了查抄的罪证——王虎克扣赈灾粮的账簿、被他打伤的证言、放高利贷的借条,桩桩件件铁证如山。王虎还想狡辩一番,却被沈砚之一一辟谣。 最后,沈砚之宣判:“王虎克扣赈灾粮,挪用赈灾款,欺压百姓,故意伤害,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秋后问斩!”其违法所得,全部没收,用于救济流民,对受害人进行赔偿!” “没有!”你杀不死我啊!小舅子是户部尚书!”王虎疯狂挣扎,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民众挤在衙门外听审,听到宣判结果,纷纷拍案叫绝:“沈大人英明!”“终于有人能把这个恶霸给治了!”“ 消息传到户部尚书耳中,他气得浑身发抖,马上进宫,当着皇上的面,哭诉沈砚之“目无权贵,乱权势”。皇上却淡淡一笑:“沈砚之所为,皆依法度,何错之有?”王虎罪大恶极,杀人罪有应得。身为尚书的你,管教不严,还敢上门求情?我读你这本尚书,也该好好反省!” 户部尚书吓得连忙磕头谢罪,为王虎求情的事再也不敢提了。 沈砚之斩王虎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权贵们都知道,应天府来了个不怕硬的知府,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而老百姓则欢呼雀跃,纷纷表示朝廷派来的的“青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砚之雷厉风行,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打破权贵商店的垄断经营,让小商小贩正常经营;清查被侵占群众田地,物归原主。他还重修了应天府的学堂,聘请有学问的先生授课,使贫苦人家的子弟也有学可上,有书可读。 应天府之气象,渐为之一清。以前街头常见的地痞流氓不见了,商店物价平稳了,学校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百姓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这一天,沈砚之正在批阅公文,随从忽然进来禀报:“大人,门外有个道长自称玄机子求见。”” “师父!”沈砚之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道长,道袍飘飘,正是玄机的身影。沈砚之赶忙上前跪拜:“师傅,您是怎么过来的?”” 玄机子扶起他,笑道:“我是下山云游路过京城的你的事迹,特地来看你一眼。””他上下打量着沈砚之,眼中满是欣慰,“不错不错,你在红尘中守住了本心,道心比在山中时更加坚定,‘正心’二字,你做到了。” 沈砚之摸着胸前的玉佩,眼眶微热:“这都是师父教得好的呀!”” “不是我教的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玄机子望着远处的皇宫,缓缓道,“所谓大帝之姿,并非要身居高位,而是要心怀天下。你如今保护了京城百姓的安宁,教化了一方,这才是最真的道理。今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守住这份初心,就一定能成就属于自己的‘大帝之道’!” 沈砚之重重点头:“弟子明白了。” 玄机子在府中住了几天,便要离去。沈砚之送他到城外,玄机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当好你的知县,守好自己的路。”未来的江湖和朝堂,或许还需要你挺身而出。” 沈砚之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心里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才刚刚起步。而这条路上,“扶正”二字,永远是他最坚实的行囊。 ------------ 第十五章忘忧 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掠过青石板路,卷着铺在酒家外衣上的流苏轻轻摇晃。“醉仙楼”内已座无虚席,木桌旁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挑着货担的商贩、腰挎佩刀的镖师、身穿短打的农夫,还有几位书生摇着折扇,嘈杂的人声差点把屋顶掀翻。 直到台前素白的身影拨动琴弦,第一声琵琶声如破玉落泉般响起,嘈杂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柳忘忧抱着那把磨得温润的紫檀木琵琶,指尖在琴弦上流转,眉梢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周遭的喧哗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琴声时而轻快如林间雀跃的小溪,时而舒缓如月下轻拂的晚风,酒客紧绷的双肩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疲惫与烦躁在琴声中也随之消散。 “阿禾姑娘,这首《春涧流泉》真是百听不厌啊!””邻窗的镖师放下酒碗,大声赞叹。柳忘忧下山后不愿暴露青玄宗弟子身份,便以“阿禾”为化名,久而久之,镇上的人都唤她阿禾姑娘。 她微微的问候,指尖一转,琴音陡然变得清越,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挠。墙角一个刚刚失去生意的商贩,原本紧锁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柜台边抹着眼泪的女人是思念远在边疆的丈夫,此刻也渐渐止住了啜泣的声音。 这把琵琶是师父玄机子赠送的,琴身内侧刻有“忘忧”二字,这与她的一致的。她是青玄宗最特别的弟子,不,不习专习“忘忧琴音”——此功法需以自己的心境为引,在琴音中注入温柔善意,既能安抚他人的情绪,又能化解内心的愁绪。师父曾摸着她的头说:“忘忧,你天生悲天悯人,琴声里藏着抚慰众生的力量,这是另一种‘大帝之姿’的模样。”走下山来,用你的琴声,给这乱世的世界,增添几分暖意。” 三年前刚下山时,她看到的却是与师傅描述中截然不同的景象。当年席卷北方的战乱刚过,官道旁随处可见废弃的村落,残垣断壁间,饥饿和漂泊的孤儿寡母交织成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有一位妇女抱着死去的孩子,坐在路边枯树下反复低语,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目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地上争抢半块霉烂的饼子,发出凄厉的哭声。柳忘忧心痛如针扎,她放下行囊,抱着琵琶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指尖不自觉地拨动着琴弦。 一开始,没人理会这个素面朝天的姑娘。直到女子听到琴声,突然掩面,压抑已久的哭喊声终于爆发。她哭了很久,直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才红着眼眶对柳忘忧说:“丫头,你的琴声……”像我娘以前哼的那些歌谣,我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的样子。” 从那天开始开始了真正的历练。她走街串巷,有悲伤的地方就有她的琴声。在田埂边,她为耕作到夕阳西下的农夫弹奏《丰年乐》,让农夫们忘却了腰酸背痛的劳累;在破庙里,她为失去家园的流民弹奏《安魂曲》,寒夜里让流民得到些许慰藉;在驿站旁,她为送别的妻子儿女弹奏《望归期》,让思念的辛酸中多了几分期待。有一次路过旱灾肆虐的村子,村民们因缺水而绝望,她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弹了一夜,琴声里藏着雨露滋润大地的意象,天亮时,有老人说:“听着琴声,好像嗓子里干涩得不行了一样。”” 醉仙楼的琴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玄铁盔甲的男子踉跄着闯了进来,盔甲上还沾着未洗净的泥垢,肩甲处有一道明显的豁口,一道狰狞的他的额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将原本英挺的脸庞划得有些惨不忍睹。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酒壶,酒液顺着指缝淌了下来,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径直把店小二手中的托盘给撞翻了。 “将军,您小心些!”店小二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猛地推开,力道大得让店小二踉跄着撞在柱子上。 “滚!都给我滚!”男人怒吼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满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和绝望,“谁再过来,休怪我不客气!” 酒客们吓得退避三舍,有认识他的人悄悄议论:“这是镇守北疆的将军萧策吧?”听说他上个月打了败仗,全军覆没,就独自逃了回来……“可怜啊,他手下的三千弟兄,都是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柳忘忧停下了收拾琵琶的手,眼光落在了萧策的身上。他正背靠柱子,仰着头往嘴里灌酒,酒液从嘴角溢出,顺着脖子流进盔甲缝隙。她站起来,抱着琵琶缓步走过去,声音如羽毛般轻盈:“将军,我为你弹奏一曲。”” 萧策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瞬间燃起怒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要烦我!”哥哥都死了!死于乱箭之下,死于眼前!我却活着回来了,我是个窝囊的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他说着,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瓷片四溅,酒水浸湿了地面。 周围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柳忘忧却依旧淡定,她坐在萧策面前的空位上,把琵琶放在膝上,不说话,只是轻轻拨动琴弦。 这一次的琴声没有了往日的轻快,也没有刻意的舒缓,而是带着淡淡的哀伤,如同晚秋的落叶在风中回旋。初时琴声低沉压抑,仿佛能听见战场上空的呜咽,感受到刀剑相击的凛冽;渐渐地,琴声中多了几分厚重,像是兄弟们并肩战斗时的呐喊,像是寒夜里相互取暖的呢喃,像是临战前碰杯时的信誓旦旦——“将军,咱跟你走!”“等我打赢了,就回家娶媳妇了!”“父母还在等我回去种庄稼呢!”” 萧策握拳的手缓缓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印记也渐渐淡去。他的目光不再空洞,先是泛起红丝,接着,泪水无声滑落,顺着狰狞的伤痕蜿蜒而下。他想起出征前,弟兄们围着篝火,大家都捧着写给家人的信;想起突围时,副将一把将他推上马来,自己一个人转身冲向追兵,只留下最后一句“将军保重”的话语;想起出发前,老妈妈拄着拐杖把他送到村口,再三叮嘱“活着回来”。 琴音渐渐拔高,哀伤中透出一股韧劲,像寒冬后破土而出的新芽,又像暴雨后重现的朗朗天空。那是失去后的痛苦,更是活下去的念头——兄弟们用生命换他活着,不是让他沉溺在绝望中不能自拔,而是要他带着大家的期盼,好好地活下去。 一曲终了,琵琶琴弦仍微微颤动。柳忘忧抬起头,望着泪流满面的萧策:“将军,你的弟兄们没有死,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活法——活在你的记忆里,活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用生命保护你周全,是希望你替他们看太平盛世,替他们看护家里的亲人。” 萧策猛地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抬手狠狠地抹去了脸上的眼中的绝望被坚定代替。他深深地对着柳忘忧一躬,动作虽有些踉跄,却无比肃穆:“多谢姑娘点醒!”萧策……糊涂了!” 他转身走出餐厅,玄铁盔甲的沉闷的声响,背影不再佝偻,步履渐趋沉稳。后来有人说,萧策回了北疆老家,把朝廷给的抚恤金都分给了阵亡弟兄的家属,自己则守着老母亲,在村里开了一家武术学校,教自己的孩子们习武。武术学校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忠勇”二字,他常对孩子们说:“习武不为,为的是保护欲保之人,为的是守住脚下这片土地。”” 柳忘忧的她的琴声一样,逐渐传遍大江南北。有人特意从千里之外赶到醉仙楼,只为听她弹奏一段曲子。有富商愿出百两黄金请她去府中玩,被她婉拒;一些官宦人家想聘她为幕僚,也被她推辞了。她从不收钱,偶尔接受客人递来的一、一块点心,便已十分满足。 “阿禾姑娘,你整天为别人化解忧愁,你就没有烦恼吗?””有次,一个常客忍不住问她。 柳忘忧正擦拭着琵琶琴弦,闻言笑了,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怎么会没有?”有时走了一整天也见不到一户人家,只能在山洞里过夜;有时候碰到不理解的人,说我弹琴装逼。但这些忧愁,一弹就化解在琴声中。“能让别人忘掉忧愁,我就很幸福了。” 她的琴声不仅可以抚慰人心,有时还可以化解纷争。上个月在邻镇的集市上,两个商贩因为争抢摊位而大打出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出人命了,柳忘忧抱着琵琶往里挤,弹起了“和乐引”。琴声中带着平和之气,两名打得眼红的商贩渐渐停了手,看着彼此鼻青脸肿的模样,反而有些尴尬。后来,在柳忘忧的劝说下,两人也达成协议,轮流使用小摊,并成为好朋友。 这一天,柳忘忧告别了醉仙楼的老板,打算到更南边的小镇走走。听说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洪水,老百姓正处于灾后的愁苦之中。她背上简单的行囊,手持琵琶,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走到中午,路过一个叫“清溪镇”的地方,远远地就听见一阵小孩嬉闹的声音,夹杂着老人的唏嘘。 走近一看,只见镇口的老槐树下,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老婆婆起哄。老婆婆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衣裳,头发花白,眼睛紧闭,手里拄着拐杖,面前摆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几个自己种的青菜,显然是来卖菜的。 “瞎婆子,看不见路还来卖菜,小心掉沟里!”” “她的菜肯定是烂的,要不咋不敢让人家看呢?”” 孩子们一边,一边把地上的小石块捡起来扔到老婆婆的脚边。老婆婆吓得缩起身子,紧紧握住拐杖,嘴唇不停地颤抖,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柳忘忧皱眉,快步走过去,将琵琶放在石桌上,指尖一挑,欢快的“童趣谣”便哗哗地流了出来。这首曲子是小时候师父教她的,琴声充满童真,如春日的蝴蝶,似夏日的蝉鸣,沁人心脾。 孩子们的嬉闹声瞬间停了下来,一个个侧过头,好奇地望着柳暗花明。她们被琴声吸引,渐渐围了过来,有的踮起脚,有的趴在石桌边,目光炯炯有神。老婆婆也停下了颤抖的手,侧着耳朵,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一曲演奏完毕,柳忘忧放下琵琶,温柔地望着孩子们:“你们的眼睛看不见,步履维艰,却还要来卖菜维持生计,是很吃力?”她的菜都是自己辛苦种出来的,非常也非常新鲜。我们要照顾好她,而不是嘲笑她,这样对吗?” 孩子们你看我看你,脸上渐渐有了羞愧难当的神情。年纪最大的男孩挠头,小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阿婆,我们错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放在老婆婆的竹篮里,“我买一棵青菜。” 其他小朋友也纷纷效仿,有的掏出铜板,有的干脆从口袋里掏出糖块、野果子,往竹筐边一放。“阿婆,这个给你吃。”“我帮你看看那个菜摊,有人买了我就喊你。”” 老婆婆伸出手,轻轻摸孩子们的浑浊的眼眶里渗出了泪花,却笑眯眯地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柳忘忧看着这一心头一暖,像是有阳光照进来一样。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体内的灵力猛地涌动起来,丹田处像是被温水浸泡着,原本卡在“清心境”中期许久的瓶颈,竟在这一刻悄然突破!她的“忘忧琴音”也变得更加纯熟,指尖轻轻一动,便能清晰地感受到琴音所蕴含的善意与温情,仿佛可以触摸到每个人心底最柔软之处。 她终于明白,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指能左右别人情绪的神通,更不是指呼风唤雨的神通。而这种用温柔化解忧愁,用善意温暖人心的能力,正是能在乱世中播撒希望的坚守,在绝望中点亮微光。正如此刻,一曲琴音,化解了孩童的顽劣,温暖了老人的孤寂,这小小的改变,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忧”。 柳忘忧拿起琵琶,对着老婆婆和孩子们笑,转身继续前行。阳光透过槐叶的缝隙,把斑驳的光影洒在她的身上,琵琶弦在风中轻轻颤动,似乎在哼唱一首关于温暖和希望的歌谣。她知道,前路还有无数的悲伤等待着她,但只要这把琵琶还在,只要她的初心不改,就能用琴声带给更多的人以慰藉,就能更近一步地接近师父所说的“大帝之道”。 走到镇口,她回头一看,老槐树下,孩子们正帮着老婆婆收拾菜摊,欢声笑语迎风而轻快而爽朗。柳忘忧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抱着琵琶,脚步坚定地走向远方。 清溪镇外官道旁,新抽芽的柳枝迎风轻摆。柳忘忧刚走出半里地,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孩子清脆的呼喊:“阿禾姐姐,等!”” 她回头一看,看到刚才带头认错的男生领着两个小伙伴,手里还拿着裹着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男孩叫小石头,是镇上铁匠的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恳切:“阿禾姐姐,这是我娘蒸的地瓜干,可甜了,你在路上吃吧。””说着,把布巾往她手里塞。 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递过一小罐蜂蜜:“这是我家蜂箱里的蜂蜜,泡水喝可以润润嗓子,妹妹你肯定要用嗓子弹琴。”” 柳忘忧看着孩子们冻得发红的小手,心里一暖。她没有推辞,接过红薯干和蜂蜜,从包里拿出自己攒的两颗奶糖,分给孩子们:“谢谢你们给你们吃,要记得好好照顾婆婆。”” “嗯!我们会的!”孩子们攥着奶糖,用力点头,目送她走远了才蹦蹦跳跳地回去。 手捧温热的地瓜干,柳忘忧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她听说,南边的望江县刚刚遭遇洪水,房屋被冲毁大半,很多群众被困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整天唉声叹气,苦不堪言。她加快脚步,赶在太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赶到了望江县城外的救灾点。 远远望去,一座座茅草棚沿着河堤铺开,炊烟寥寥,偶尔传来几声孩童的啼哭,却被沉重的叹息迅速笼罩。几个穿着差役服装的人扛着粮食发放,动作粗野,有老人身手稍慢,就被推着撞到棚柱上。 “动作快点!”就这点粮食,晚了吃了!”差役不耐烦地呵斥着,眼里满是嫌弃。 柳忘忧皱紧眉头,刚要上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争执。一个妇女抱着高烧不退的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差役大哥,求求你多给我一点米吧,我孩子快不行了,我想给他熬点粥……” “没有!”每户那么多你多了别人呢?”差役一脚踢开妇人递过来的破碗,“别在这碍事,赶紧走!” 女子绝望地趴在地上,抱着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群众敢怒不敢言,只能低着头默默地把粮食接过来。柳忘忧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似的,她抱着琵琶向空旷的地方走去,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这一次的琴声,没有了《春涧流泉》的轻快,也没有了《童趣谣》的活泼,却像一双稚嫩的小手,轻轻拂过大家的心房。琴音里藏着妈妈对孩子的关心,邻里间的互助,重建家园的期盼。原本压抑的救灾点渐渐安静下来,哭泣的妇女停下了哭声,低头抹眼泪;粗野的差役放慢了脚步,脸上的急躁淡了几分;就连高烧不退的孩子,也轻轻在妈妈怀里哼了两声,不再哭闹。 分发粮食的差役头子察觉到柳忘忧,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你是什么人啊?”在这里弹琴捣乱?” 柳忘忧停下琴弦,抬眼望向他,声音平静却有力:“我只是一个弹琴的女孩,看到这里的父老乡亲心酸,就弹一曲解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每家只给这么一点?还有这个女人的孩子生病了,急需粮食来熬粥,为什么就不能通融呢?” 头目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被人群中的一个老者拉住。老者是村里的老族长,他拱着头:“差役大人,这丫头琴声能安人心,就让她弹一会儿。”再说了,那女人的孩子真可怜,不如多给她一勺米饭吧?”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对,孩子快不行了,就当积点德吧!”” 头目看着众人的目光,又想起刚才琴音带来的异样平静,悻悻地哼了一声:“没事,给她多舀一勺吧!”但这琴不能再弹误了发放粮食的时间!\ 妇人连忙向柳忘忧,柳忘忧扶起她,轻声说:“快回去给孩子熬稀饭。”” 当天晚上,柳忘忧就住在救助点的老槐树下。群众自发为她搭了简易棚,还送来了干净的麦秆和热水。夜深了,她坐在棚子外面,为那些辗转难眠的人们弹奏“安魂曲”。琴音轻柔绵长,像月光一样笼罩着整个救灾现场,不少人在琴声中渐渐进入梦乡,脸上的愁容舒展了许多。 半夜,工棚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柳忘忧睁开眼一看,白天那个差役头子正鬼鬼祟祟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布包,像是往怀里塞着什么东西。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 第二天一早,柳忘忧正帮着老奶奶照顾孩子,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原来是几个人发现救灾粮中掺了很多沙子和泥土,愤怒地找差役理论。头领矢口否认,还说人民故意找茬,双方争执不下,眼看就要动手了。 柳忘忧抱着琵琶走过去,指尖一拨,琴音陡然清亮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正气。她看头领,缓缓开口:“差役大人,昨夜你藏在槐树下的装的可是清粮?”还有你腰间的钱袋,昨天发粮的时候还空着,今天怎么鼓起来了?” 头上的人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捂着腰间的钱袋子。周围的群众顿时明白过来,纷纷起哄:“原来是你们私吞了救灾粮!””“把粮食交出来!” 头子见事情败露,转身想跑,却被愤怒的人们团团围住。老族长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告你!”让县令大人还我们公道!”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新上任的县长沈砚之巡查灾情路过这里。沈砚之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即下令拿下参与私吞粮食的头目和差役,并让人重新清点赈灾粮,除去泥沙,全部分发到百姓手中。 处理完差事,沈砚之走到柳忘忧面前,拱手相送:“多谢丫头仗义执言。”如果不是你,这些百姓恐怕还得被蒙在鼓里。” 柳忘忧浅浅一笑:“大人说话重口,我只是把该做做了。”“真正为人民做主的是成年人。” 两人闲聊中,沈砚之得知柳忘忧是青玄宗的弟子,大吃一惊:“原来那个丫头是道长玄机子的弟子?”我也是青玄宗弟子,沈砚之。” “原来是大师兄啊!”\在山上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沈砚之的名字,知道他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之一,下山后做了县令,为人清正廉明。 沈砚之也十分高兴,他看着赈灾点在琴音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情绪,感慨道:“师父说你有告慰众生的大帝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的“持正”之道是靠律法护民,你的“忘忧”之道是用琴音安魂,殊途同归啊。” 柳忘忧点头:“是啊,只要能为百姓解忧,无论哪种方式,都是正道。”” 沈砚之在赈灾点呆了三天,柳忘忧便为百姓弹了三天琴。在她和沈砚之的妥善安排下,救助点的秩序井然渐渐有了眉目。人们开始主动清理废墟、搭建房屋,脸上多了几分怒气。 离开望江县的前一天,老族长带着族人来到柳忘忧面前,手捧“琴音救苦”四个大字的匾额。“阿禾丫头,这是我们大家伙儿的一点心意,谢谢你用琴声把我们救出来啊!”” 柳忘忧望着匾额,眼眶微热。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重新弹了一曲《太平谣》给众人听。琴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看到了重建后的家园。 辞别沈砚之,告别百姓,柳忘忧继续南行。这一路,她走过的地方更多,见过的愁苦更多,她用琴音化解的忧愁更多。她在瘟疫肆虐的村寨里弹奏《愈心曲》,让病魔在绝望中焕发出勃勃生机;在战乱后的重建的乐章,让人们在废墟上看到希望;科举落第的书生在窗前弹奏《奋进歌》,使失意者重整旗鼓。 她的名声越来越大,不仅百姓爱戴,就连一些江湖人士、官员也对她肃然起敬。一次,两大武林门派因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死伤惨重。柳忘忧闻讯赶来,弹起了两派之间的“和衷曲”。琴声中隐藏着江湖道义和兄弟情义,两派掌门听着琴声,想起年轻时并肩战斗的日子,最终放下仇恨,握手言和。 这一天,柳忘忧来到了一座繁华的都城。刚进城,就听到一阵锣鼓喧天的热闹。原来是城里的首富给儿子办婚宴,摆了很多酒席,请了很多戏班、乐师。柳忘忧本想找个地方歇息,却听到旁边有人议论:“听说首富为了办这场婚宴,花了十万两白银,可市郊孤儿院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 “谁说没有呢?”那个孤儿院的孩子可怜得很,冬天连被子都没有,好多孩子都冻病了。” 柳忘忧心中一动,犹抱琵琶向首富豪宅外走去。府邸外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喜气洋洋。她在府门外的空地上落座,拨动着琴弦。 一开始,宾客们以为她是来助兴的,纷纷叫好。但渐渐地,琴音变得沉重起来,像是在诉说寒冬中孩子们的啼哭,像是在刻画被冻得发紫的的小手。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宾客们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议论纷纷:“这琴声咋就那么不舒服呢?”“对,听着心里堵得慌。” 首富也闻琴声,出府门见柳忘忧,蹙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弹奏如此凄婉的曲子,扫我儿子的兴致?” 柳忘忧停下琴弦,看着首富,缓缓道:“大人,您给儿子办婚宴,花十万两银子,当然热闹。”但在市郊的孤儿院里,孩子们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有的甚至已经被冻得不成样子了。如果能拿出十分之一的钱,就能让那些孩子暖暖和和地过冬。” 首富面色一变,厉声喝道:“我花自己的钱,和你何干?”赶紧滚,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成年人,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能用来帮助别人,岂不比铺张浪费来得更有意义?””柳忘忧不卑不亢地说,“您听,这琴音里,是孩子们的期盼啊。” 她再一次拨动琴弦,这一次的琴声中既有也有期盼和哀求。许多宾客被琴声感动,纷纷劝道:“王老爷,这姑娘说的对,不如给孤儿院捐点钱。”“是啊,积德行善,也是给你的儿子积福报。”” 首富看着众人的目光,听着那动人心弦的心中的那股傲气也渐渐被触动了。他沉默了叹了口气说:“一切都好,我捐五千两白银给再给孩子们送去棉衣和棉被。”” 百姓们顿时欢呼雀跃,柳忘忧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为众人演奏了一曲欢快的《喜庆歌》,琴声中洋溢着欢乐与祝福,府邸外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出了都城,柳忘忧一路向西,来到了偏僻的深山里。这里交通闭塞,百姓生活拮据,孩子们更是没有读过一本书。柳忘忧住进了村里,每天除了给百姓弹琴,还教孩子们识字、唱歌。她用琴声教孩子们识山河,用歌声教孩子们懂得懂得勇敢。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阿禾丫头不仅是琴仙,连小孩子都是活菩萨!”” 在大山里生活了半年,柳忘忧觉得自己的修行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她的“忘忧琴声”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既能安抚人心,又能激发人心的善意和勇气。她终于彻底明白,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并非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要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以自己的力量带给世间温暖与希望。 这一天,柳忘忧正在教孩子们唱歌,顿时感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她抬头一看,师傅玄机子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师父!”柳忘忧激动地跑了过去,跪倒在玄机子面前。 玄机子扶起她,笑着说:“忘掉烦恼吧,你干得不错。”您的琴声不仅化解了百姓的忧愁,更点燃了百姓心中的希望,这就是最宝贵的\” 柳忘忧依偎在师父身边,轻声说:“师父,我明白了。”只要能给人民带去一点温暖,我就会一直弹下去。” 玄机子点头,望着远处的山峦,缓缓地说道:“乱世之中,最缺的就是你这般温存。”记住,你的琴音就是你的道,守住这份初心,终会成就属于你的传奇。” 柳忘忧重重点头,她望着山坡上嬉戏的孩子,望着村里劳作的人们,内心充满了坚毅。她知道自己的历练之路还很漫长,但只要这把琵琶还在,她的琴声就不会停歇。她会继续用琴音温暖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用善意和希望去实践属于她的“大帝之道”。 ------------ 第十六章寻途 崖顶鬃风猎猎,卷起叶寻风的青布道袍角,像一面残破的旗子在风中瑟缩。他低着头,指尖死死地攥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长剑斜插在石缝中,沾着剑刃的泥土和草屑分外刺眼——方才那套“流云十三式”在最后一又一次崩散,剑气反噬使他虎口发麻,连带着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师傅,难道我真的不适合练吗?”“声音穿过风,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哽咽。”入行三年,他顶着“百年青玄宗一遇奇才”的名头,却连最基本的剑法都无法融会贯通。师兄弟们的窃笑如针扎,密密麻麻地记在心上:“空有才华的废物”“虚度玄风大师的心血”“大帝之姿?”“怕不是笑话”。这些话就像是附骨疽一样,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自信。 玄风道长立于其身侧,素色的云海的映衬下,越发的清逸。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浪,目光如亘古星辰般悠远,轻轻地说:“不不合适,是你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方法。”“指尖拂过崖边新生的嫩芽,语气带着些许怅然,你天资卓绝,根骨堪比上古仙尊,本有大帝之姿,可你总盯着别人的脚印走,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怎么可能成功?”” 叶寻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茫然。他怎么会不想自己找出路呢?大师兄的“奔雷剑法”刚猛霸道,剑气能裂石开山,他便每天凌晨在演武场挥剑千击,手臂肿得直不起腰,还不肯罢休;二师姐的“踏雪步法”轻盈灵动,能行走在荷叶上不沾水珠,便在冰封的湖面上练功,摔得满身青紫的他也咬牙坚持着。可越越觉得四肢僵硬如木偶,修炼更是卡在九层炼气中半年有余,寸步难行。 “那我的道在哪里?”他声音发颤,像是在问师父,更像是在问自己。 玄风道长转身把一个青布包裹递到了他的手里。包裹触手温热,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一点干粮,还有一本封面泛黄的《道德经》。“在自己的走过的路上。”师父的目光落在他的眼底,带着期许与笃定,“你下山吧,何时,何时再来。”” 叶寻风攥着包裹站在青玄宗的山门前,看着屹立千年的牌坊,心里五味杂陈的滋味扑面而来。山门里是熟悉的晨钟暮鼓,是师兄弟们的身影,可是那里没有他的“道儿”;山门外是未知的尘世,是前路的茫茫,却可能藏着他苦苦寻找的答案。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下山的石板路,在空寂的山道上,他的脚步渐渐远去。 山路蜿蜒,走了三天,叶寻风才见到人间烟火。前面出现一个小镇子,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边是鳞次栉比的褪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刚进镇口,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嬉闹声。一群小朋友在巷口玩捉迷藏,其中一个穿着粗布短外套的小男孩跑得最慢,短腿捣乱,却总能准确地找到藏在柴堆后面后面的小伙伴。 叶寻风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只见男孩走到一棵老槐树下,仰着头大叫:“阿福,树洞里知道你了!””果然,树洞里探出个小脑袋,懊恼地拍了拍膝盖。等孩子们散去,叶寻风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问他:“你跑得不快,哪能一直发现啊?”” 男孩啃着手里的糖块,含糊其辞地笑着:“因为我知道他们喜欢躲在什么地方!””他指了指柴堆,“阿丫怕黑,只会藏在能看见光的地方;阿福最调皮,总爱往高处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习惯去寻找,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跟着习惯走……”叶寻风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似的。是的,师兄弟们的功法再好,也是与自己的根骨和性情契合的——大师兄天生神力,性子刚直,正合“雷剑法”;二师姐心思细腻,身形轻盈,方可驾驭“踏雪步法”。自己偏要逼着性子温和,喜喜动的自己去学习刚猛的脚法,怪不得事倍功半。 他向男孩表示感谢,继续往前走。镇子的尽头有个花摊,各种花摆得整整齐齐,月季艳若霞,茉莉花白似雪,最难得的是,每一朵花都水灵灵的饱满,带着清晨的甘露,沁人心脾。摊主是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细心地为花枝修剪枯叶,她的花摊前总是围着不少顾客,比旁边几个冷清的花摊热闹多了。 叶寻风走上前去,买了一束茉莉花,忍不住问道:“女孩子的花总是那么新鲜,可有何秘诀呢?”” 姑娘抬起头,眉眼弯弯如月牙:“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从花的性子里透出来的。”“她指茉莉,这花喜欢阴凉,太阳不能晒太久;”那月季爱阳光,得放在通风的地方。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采采回来先浇点山泉水给它们,该遮阴的遮阴,该晒太阳太阳,顺着它们的性子养着,花自然就清新起来了。” “顺着性子走吧……”叶寻风捧着茉莉花,香气清幽,却如一声惊雷炸开了他的脑际。他想起自己修炼时的样子:明明喜欢清晨对着朝阳吐纳,却非要在深夜学大师兄练剑;明明对灵动的剑法比较有感觉,却硬要逼着自己练就一招。就像把喜阴的茉莉花强放在烈日下,把爱阳的月季藏在暗房里,哪来的好果子? 离开小镇,叶寻风不再走得漫无目的。他沿着山路向南,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洞不大,但干燥整洁,洞口爬满青藤,正好可以遮风挡雨。他放下包裹,拿出《道德经》翻看,“道法自然”四个字赫然入目,顿时茅塞顿开。 从此,叶寻风不再仿效什么人。清晨,他迎着第一缕阳光吐纳,感受到灵气顺着自己的呼吸节奏流进身体,不再刻意追求大师兄“气沉丹田”的快慢;白天,他手持长剑随意挥动,并不执着于“流云十三式”的定式,而是顺着手臂用力的习惯,使剑气自然而然地流动起来。一开始,他的动作笨拙可笑,剑招散乱无章,经常挥剑时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手臂也被剑气划出好几道口子。 但奇怪的是,他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以前练剑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一招怎么使劲儿”、“脚法对”,神经像拉满了弓弦一样绷得紧紧的;如今随心所欲地挥剑,反而能感受到经脉中灵气流淌的轨迹,犹如小溪沿着河道蜿蜒前行,畅快无比。 洞外有一片竹林,每天下午,叶寻风都会坐在竹林中练习剑法。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的剑法也随着风的节奏而变化,时而像微风拂过竹叶一般轻柔舒缓;时而如疾风穿林,迅疾凌厉。有一一只麻雀落在了他的剑脊上,他居然能够控制剑气不伤鸟分毫,只让剑脊轻轻颤动一下,就把麻雀给惊飞了——这在以前,是他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寻风的剑招渐渐有了自己的模样,虽不成体系,却灵动自然,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在山野间飘荡。这天凌晨,他刚练完一套吐纳,就听到洞外隐约传来呜咽的声音。循着声音走去,只见竹林边的陷阱里,一只白猿痛苦地蜷缩着,右后腿被铁夹死死夹住,伤口已经渗出血迹,头发被血粘成一团。 叶寻风心生怜悯,他认了这是后山白猿,以前练剑的时候,经常看到它在林间蹦蹦跳跳的。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白猿警惕地咬着牙,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要怕,我把你救出来。”他轻声安抚,缓缓蹲下身子,从包裹里掏出伤药和布条,“我不会把你弄疼的。”” 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善意,白猿逐渐放松了戒备。叶寻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撬开铁夹,动作轻盈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铁夹打开的一刹那,白猿疼得直闷哼,叶寻风马上用干净的布条擦拭伤口,洒上伤药,然后仔细包扎。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到附近采摘了一些野果,摆在白猿的眼前。 接下来的几天,叶寻风每天都会给白猿送食物和水。白猿的伤势逐渐好转,从开始的无法站立,到后来能勉强行走。半个月后,白猿的腿彻底好了,但并没有走,而是留在了山洞附近。常在竹林间跳跃攀爬,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时而攀着竹竿荡向半空,时而轻踩竹叶落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大自然的律动,仿佛与山林浑然一体。 叶寻风常坐在洞口看白猿活动,愈惊。白猿的动作看似随意,却暗合了某种规律——在枯枝时躲避侧身,正好躲过风的阻力;它攀爬时的抓握,借力精准,毫不费力。有一天,白猿在林间追逐一只野兔,身形辗转腾挪,如行云流水,叶寻风看得入迷,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仿效白猿挥舞长剑的动作。 他学会了白猿攀爬时的发力方式,调整手腕的角度,刀法立刻变得更加迅猛;学着白猿跳跃时轻盈的身姿,变换脚步,脚步顿时灵动起来。一开始,他的模仿还很生硬,经常跟不上节奏,但练着,他渐渐找到了感觉,剑招和步法越来越协调。他不再刻意模仿白猿的动作,而是将那种自然灵动的神韵融入到剑法之中,使刀法如猿人穿梭于林间,不留痕迹。 洞窟周围的草木,仿佛都成了他的师傅。他观察风中松树的姿态,剑法便多了几分刚健挺拔;他留心溪水流动的轨迹,脚法又添了几分婉转灵动。他甚至能感受到种子在泥土下萌发的力量,能听到露珠从叶子上滑落的声音,这种对大自然的感知,让他的剑法越来越圆融——对手还没有出招,他就可以通过对方呼吸的变化来预测动作;剑招使出时,可以借助风的力量,使剑气更加凌厉。 这一晚,叶寻风正在竹林中练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阵乱响。他收剑而立,藏在竹林深处,只见一群猎手手持弓箭,手持猎刀闯入山林,为首的壮汉腰间挂着几张兽皮,目光狰狞。“那白猿就在这附近,逮着就能卖个好价钱!””壮汉的声音粗哑,带着贪婪,“听说灵猿的内丹能强身健体,今天一定要拿下!” 叶寻风心头一紧,马上想到白猿。他悄悄跟在猎人身后,果然看到白猿坐在一块巨石上晒太阳,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逼近。猎人举起弓箭的一刹那,叶寻风纵身一跃,挡在了白猿的身前。“不许伤害它!” 猎人头领见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修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穿普通道袍,修为看似不高,立刻露出不屑的笑容:“小子,识相的就闪人吧!”这灵猿是我们最先发现的,不要给面子不要脸!” 叶寻风不语,反手拔出长剑。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刀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猎人头目见状,大吼一声:“敬酒不吃罚酒!””挥刀便砍了过来。刀锋带着凌厉的劲风,直逼面门。 叶寻风脚步轻移,如白猿避枝般侧身躲开,同时手腕一翻,长剑如清风拂过,直指猎手手腕。猎人慌忙收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他只觉得胳膊麻了一下,刀差点儿脱手飞了出去。其他猎手见状,纷纷围了上来,刀光剑影将叶寻风瞬间笼罩。 但在叶寻风眼里,这些打击都慢得可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猎人呼吸的波动,并能对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进行预测。他的身形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如猿人戏耍,刀法灵动飘逸,时而如竹叶纷飞,将对手的视线搅得七零八落;时而如惊雷乍响,快速反击。有个猎人从背后偷袭,他好像长了眼睛一般,脚趾点地,身形腾空而起,同时长剑反手一挥,剑气擦着猎人头皮飞过,把对方吓得瘫坐在地上。 但是几个回合下来,猎人们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或多或少都在身上增加了伤口。领导见势不妙,知道遇到了硬茬,狠狠地瞪了叶寻风一眼:“出发啦!””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白猿跳到叶寻风身边,高兴地叫着,用头蹭着他的胳膊。叶寻风望着自己的长剑,剑刃上未沾一滴血,却透着一股潇洒的灵气。他紧握着剑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那就是顺应自然,师法万物。 离开山洞那天,白猿一直送他到山口。叶寻风摸着它的头:“你回去吧,我以后一定来看你。””白猿叫了几声,像是在回应,直到叶寻风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才转身返回山林。 再次站在青玄宗的山门前,叶寻风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他不再是那个迷茫自卑的少年,眼神清澈,目光笃定。走进山门,恰逢师兄弟们正在演武场练剑,看到他回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交头接耳:“那不是叶寻风吗?”怎么又回来了呢?“我怕不会在山下混不下去?”“看他那模样,修为肯定还是老样子。”” 大师兄放下长剑,走上前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寻风师弟,山下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吗?”早说你不是修炼的料,非要出门折腾一番。” 叶寻风没有辩解,只是看着演武场中央的一根石桩:“大师兄,能把我给丑了?”” 众人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二师姐掩嘴一笑:“师弟还是别献丑了,免得又被剑气打残了。”” 正说着,玄风道长的声音传来:“让他试。””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纷纷让开位置。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演武场边,目光落在叶寻风身上,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叶寻风走到石桩前,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没有使用任何已知的剑法,只是闭上双眼,感受风的阳光的温度,身体里的灵气和大自然产生了共鸣。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手腕轻轻一挥,长剑便出出。 剑走偏锋,如猿猴攀枝,灵动轻盈;刀剑招式落下时,如松涛拍岸,苍劲有力。他的身形穿梭于石桩之间,脚步时而如小溪婉转,时而如疾风疾驰。长剑划过空气,带着竹叶的轻响,剑气落在石桩上,丝毫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动,而是将石桩表面的棱角精准地削去,留下一道道光洁的印痕。最令人叫绝的他的剑招看似散乱,却浑然一体,似乎与周围的草木、风声、阳光都融合到了一起。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大师兄脸上的嘲讽早已烟消云散,代之以震撼;二师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当最后一剑落下时,叶寻风收剑而立,呼吸平稳,好像只是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玄风道长上前,抚须一笑:“寻风,你总算找到自己的路了。”” 叶寻风躬身行礼,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师父指点迷津,如果不是师父让我下山,恐怕到现在还在歧路上徘徊。”” 正在这时,他感到身体里的灵气突然汹涌起来,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击着经络。炼气九层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破碎,灵气疯狂涌向丹田,凝结成一颗圆润的金丹——他居然直接突破到了筑基期! 师兄弟们发出一阵惊呼,看着叶寻风的目光由嘲讽转为敬畏。叶寻风站起身,走到悬崖边,望着远处翻腾的云海,一如三个月前离去时的场景,但心境已天壤之别。 风拂面颊,透着山林的气息。叶寻风握着长剑,心中澄澈一片。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大帝之姿,从来都不是模仿别人的成功,而是在万千的道路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种,然后带着敬畏自然的心,以及对自我的踏踏实实的往下走。这条路上也许会有有坎坷,但只要心向本真,顺应自然,终究可以到达自己的巅峰。 ------------ 第十七章铸器 炉火在青玄宗的铸器阁铁炉里疯狂跳跃,暗红的火焰舌头舔着炉壁,把整个铸器室映照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顾青冥赤着古铜色的臂膀,汗水顺着肩胛骨的骨壑蜿蜒而下,在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处聚拢成一颗颗水珠,砸落在烧得发白的铁块上,发出“滋啦啦”的轻响,瞬间蒸腾成白雾,带着一股锈味扑面而来。他手中的紫铜锤重达百斤,锤柄常年握持磨得光滑温润,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砸在龙鳞纹路上,铁块表面初现,力道丝毫不差,就连吊在炉边的铜铃,也没有因为震动而偏移半分。 “青冥,歇会儿吧!”门外传来大师兄林墨的呼喊,声音穿透锻打声的间隙,语气里满是焦急,“这‘龙吟剑’已经锻打三百次了,铁性都快被你耗尽了,再打下去坯子就要废了!” 顾青冥却像没听见一样,锤头起落的速度反而快了一些。汗水模糊了他,他抬手抹了一下脸,指尖蹭上的他的脸颊上划出了几道黑色的印子。作为青玄宗铸器阁百年难遇的奇才,他天生对金属的感知能力极强,能清楚辨别铁中杂质的分布,甚至能在高温下“听”到金属细微的喘气。三年前拜师时,师父玄铁真人轻抚其头断言:“此子有‘以心铸器’之姿,定能造出传世神兵,将来撼动天地。””可这柄龙吟剑,他已经耗了三个月心血,从选材时千挑万选的深海寒铁,到淬炼时七七四十九天的文火慢烤,每一步都依循古法,却始终没能注入灵韵,离真正的“神兵”还差那关键的最后一步。 铁块在锤下渐渐褪去顽劣的形态,剑身轮廓愈发清晰,龙首剑柄的纹路也渐渐立体起来,可通体始终透着一股生硬的凛冽之气,犹如一尊毫无生机的金属雕塑。顾青冥猛地停住手,紫铜锤“咚咚咚”一声砸在铁钎边缘,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直往下掉。他俯身拎起暗红的剑坯,大步走向墙角的冷水池,“哗啦啦”一声浸入其中,白雾瞬间弥漫了大半个屋子,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他凝视着水里剑坯模糊的影子,眉头紧锁成川字——这把剑是死的,没有“魂”,就像空有皮囊的傀儡,再锋利也不过是凡间的铁器。 那一夜,顾青冥抱着冰冷的剑坯坐在铸造室外的石阶上,身后的炉火渐渐微弱,只剩下点点余烬。他仰着着满天繁星,银河如练般穿过夜空,星辰洒在剑坯上,却无法照出那死寂的金属质感。师父玄铁真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铸有三重境界,锻锻灵,合魂。”最高境界是‘器随心动,魂与器合’,使器成为你肉体的延伸,成为有灵性和智慧的伴侣。”可他练了三年,锻形能做到分毫不差,淬灵也能引灵气入器,偏偏卡在了“合魂”这一步,始终不懂何为“器魂”,更不知如何让冰冷的金属拥有生命。 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过,顾青冥摩挲着剑坯上凹凸有致的纹路,忽然想起山下镇子里说书人讲的故事:上古神兵皆有灵,有的能辨忠奸,有的能呼风唤雨,他们的诞生从来不是靠蛮力锻打,而是铸造者以心血为引,以神魂为媒,与天地灵物融为一体。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他猛地站了起来,剑坯在怀中发出微微的颤动,似乎在回应自己的决绝:“我要去寻找‘活’铁。”” 这种想法并非凭空而来。半年前,师父整理古籍时,曾偶然瞥见一页残卷,记载昆仑山脉深处有一种奇铁,名唤“流火铁”,其性通灵,能随天地灵气流转,自身便带着蓬勃的生机,是铸就神兵的至宝。只是昆仑山脉绵延万里,深处更是凶兽肆虐,瘴气弥漫,历代铸器阁弟子敢涉者寥寥。 顾青冥回房将紫铜锤绑在背上,又取了些伤药和火折子,临走前在师父门外磕了三个响头,小声说:“师父,徒弟去了就回,一定要把流火铁找回来,把合魂的境界给参透了。””说罢转身下山,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道间。 山路比想象中还要崎岖难行。一开始还有樵夫踩出的小路,越往西走,路越模糊,到后来索性没路了,只能踩着嶙峋怪石往前走。山间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吸一口就感到喉咙发紧,每隔半小时他才能服下一粒解毒丹。第十天干粮消耗殆尽,他只能靠野果充饥,酸涩的果实刺得牙床发麻,但也聊胜于无。脚上的草鞋磨破了三双,脚底布满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他便撕下衣襟裹住脚心,依旧咬牙前行。夜宿山洞,还要提防野兽偷袭,有一次险些被黑熊拖走,亏得他反应敏捷,抄起身边的黑熊的双眼,才得以脱身。 半个月后,顾青冥终于到达了昆仑山脉深处的火山群。远远望去,几个火山口冒着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地面被烫得可以将鸡蛋烫熟。他按照残卷记载的方位,在一座半休眠的火山口里找到了流火铁——那块铁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即使在夜色中也泛着温润的光泽,触手微微发烫,竟能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跳动,仿佛有一颗生命的心脏。 “终于找到了!”顾青冥大喜过望,伸手便要去取。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流火铁的一刹那,火山口突然传来“轰隆”一,一头通体被黑褐色鳞片覆盖的巨蜥猛地窜出,血盆大口淌着黏黏的毒液,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两只花灯大的眼睛里泛着凶光。 顾青冥下意识的侧身躲开,巨蜥的利爪擦着他的肩头掠过,吹风吹得身上的的疼。他立即抽出腰间那把半成品长剑——那是他之前练手的作品,虽然锋利却没有灵韵,但此刻却成了不二利器。巨蜥甩着粗壮的尾巴扫了过来,他纵身一跃,落在一块岩石上,长剑顺势一劈,“当”的一声脆响,剑锋劈向巨蜥鳞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却把他的虎口震得麻麻的。 巨蜥被激怒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猛地扑上前,将岩石砸得粉碎。顾青冥翻滚躲闪,后背被碎石划破,痛得火辣辣。他握着长剑大口喘气,脑子里迅速回想起师父的教诲,忽然想起玄铁真人曾说过:“铸器之人,当以器为友,不以器为刃。”如果你把它,它永远都是死物;你若视它,它自会和你同心同德。” 顾青冥心头一动,顿时放弃了攻击。他停下脚步,将长剑横在胸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抛却一切杂念,用心灵去感受火山口流淌的灵气,去感受每一次流火的微弱跳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静静躺在火山口的流火铁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像一条红色的溪流,顺着他的指尖涌向长剑。剑身瞬间变得炽热起来,一股磅礴的灵气顺着手臂传遍他的四肢百骸,顾青冥握着这把剑,仿佛与整座火山的灵气连为一体,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巨蜥体内灵力的流转,也可以准确地捕捉到它唯一的软肋——那双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眼睛。 “喝!”顾青冥大喝一声,身形如箭般射出,长剑带着红光直刺巨蜥的左眼。巨蜥来不及反应,只听“啪”的一声,长剑精准地刺了进去,墨绿色的毒液喷薄而出。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毫无动静。 顾青冥拿起流火铁,顾不上休息,马上踏上了回程。此时的他早已疲惫不堪,背上的伤口化脓,脚掌上的血泡也破了一一层,可怀中的流火铁却永远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像是给他注入了一股力量。途中遇到一条湍急的河流,他抱着咬着牙游了整整一个小时,上岸时浑身被冻得发紫,但他却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宝贝。 回到青玄宗铸器阁时,已是三天后的清晨。师兄弟们看到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怀里却抱着一块发光的铁片,全部围了上来。林墨赶紧找来伤药,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责怪道:“你这个神经病,差点丢了你的命!””顾青冥只是笑着摇头,目光始终落在流火铁上。 他顾不上疼痛,立即钻进铸器房点火。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把铁块放进火炉,而是先把流火铁和以前的寒铁剑坯放在一起,静静观察二者的纹路。过了半天,他才点燃炉火,当温度升至恰到好处时,将两块铁同时投入炉中。圣火“腾”地一下窜高,呈现难得一见的青红色,映得他满眼凝神。 等待铁块熔融的间隙,顾青冥想起了在火山口的感悟,他并没有急于拿起紫铜锤,而是将手掌轻轻贴在炉壁上,用心去感受金属在高温下的寒铁的流火铁的温热渐渐交融,两种截然不同的金属质感在灵气的催化下缓缓舒展开来,如同两条缠绕的巨龙,彼此接纳着着自己的人生。 “这是可以的。”顾青冥低语一声,用火钳将熔合好的铁块夹出,放在铁砧子上。这一次,他举起紫铜锤的动作慢了许多,锤头落下的节奏也变了,不再是以前的迅猛刚硬,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山间的溪流绕过岩石,像林间的风声穿过枝叶,“叮叮……”声音不再刺耳,反而如音乐般悦耳动听。 师兄弟们全部围在门口,看得瞠目结舌。他们清楚地看到,流火铁与寒铁的融合体在锤击下逐渐舒展开来,原本生硬的纹路变得灵动起来,每一片龙鳞都栩栩如生,剑身表面居然泛起淡淡的金光,金属内部隐约传出低沉的龙鸣之声,随着锻打的节奏起伏跌宕。林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这是在回应他的锤击呢?” 顾青冥的额头上再次渗出汗珠,但他的目光却越来越明亮。他能清晰地“听”到剑身的“呼吸”,能感受到金属内部灵气流转的轨迹,每一击都将灵气恰到好处地锁在剑身,每一击都让龙形纹路多了几分灵动。他似乎不是在锻打兵器,而是在唤醒一个沉睡的灵魂,用他的心血和灵气,赋予这把剑以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铸器室的窗棂照射到剑的身上时,顾青冥手中的铁锤终于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夹起剑身,大步向后园的灵泉走去——那是青玄宗的至宝,泉水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气,是最后一步淬炼的灵气和灵魂融为一体。 “哗啦!”剑身入水的瞬间,灵泉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道清亮的龙吟响彻整个山谷,震得树叶纷纷飘落。泉水飞溅起来,化作漫天的水雾,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流光溢彩。水雾散去后,顾青冥伸手从泉中取出长剑,只见剑身莹润如玉,泛着淡淡珠光,阳光照过,竟然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里面流淌的灵气,像一条游弋在剑身中的活龙。龙首剑柄栩栩如生,龙须仿佛能随风飘动,握在手中,一股温暖的灵气立即顺着掌心涌入体内,与他的灵力完美融合。 “成功了!”真的已经成了!简直就是神兵!\ 顾青冥抚摩着光滑的剑身,蓦然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释然和欣喜。他终于明白,所谓“器魂”,从来不是靠外力强加的灵气,也不是靠繁复工序堆砌而成的表象,而是铸造者与金属的深度共鸣,是天地灵气与人心的完美交融。你以诚待器必报魂。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体内的灵气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原本卡在筑基巅峰许久的修为,竟在与剑身的共鸣中悄然突破,一股更加强大的灵力在经脉中流淌,浑身都透着舒畅。他转头看师父玄铁真人的房间,只见师父正站在门口含笑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欣慰。 “师傅,弟子都明白。”顾青冥走上前去,躬身做了一个礼拜。 玄铁真人点头,抚须一笑:“你总算明白了。”所谓的大帝之姿,从来都不是造杀器利器的本事,而是以心铸器,以物通天的境界。这龙吟宝剑因你,你亦因之而长,往后,便是你的伴侣,也是你的大道。” 顾青冥紧握手中的龙吟剑,剑身轻颤,似有应答之势。阳光洒在他和剑身上,一剑,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调和。在远处的山谷中,龙吟久久回响,宣告着一位传世神兵的诞生,同时也见证了一位铸造师的成长历程。 ------------ 第十八章解惑 暮春的风带着新抽的柳丝气息,穿过青石板铺成的窄巷子,轻轻撩动着书院里褪色的竹帘。檐下悬挂的铜铃被风拂过,发出细碎清越的声音,与屋内琅琅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成为小镇最温柔的晨曲。 苏墨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指尖还残留着松烟墨的淡淡清香。他刚在宣纸上写下“学而时习之”五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墨迹未干,氤氲出一层朦胧的光泽。眼角余光瞥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捧着书本站了起来,系着红绳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像是两只蝴蝶振翅欲飞。 “先生‘学而不思则罔’,可思而不学呢?”“小姑娘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的手中的竹简被她攥得微微皱起了皱纹。” 周围的孩子顿时安静下来,纷纷侧过头来看苏墨。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刚刚够得着穿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却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专注。苏墨放下笔,起身走到小女孩身边,温热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揉,指尖碰到柔软的发丝:“想而不学,就是这样。”就像你想种桃树,只想着来年怎样才能摘到甜美的桃子,却不肯学选种、松土、浇水、施肥的方法,甚至连桃树要经过冬、夏两个季节才能结出果实都不知道,最后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他顿,目光扫过了满堂的学生,声音温和却有力:“学为思为枝。”没有根基的枝干,风一吹便折;没有枝干的根基,就永远无法成长为参天大树。你现在读的书,都是前人留下的经验,如果只是死记硬背,而不去揣摩其中的道理,那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可如果只是空想却不肯读书积累,那就是空中楼阁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眉头轻轻蹙,又很快舒展开来,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用小木棍在泥土地上一画地写着“新”字。苏墨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漫过如水的温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一道淡青色的玄纹,是青玄宗弟子的标志。 三年前,他还是青玄宗内部潜心修炼的弟子,每天与丹炉、剑谱相伴,经脉中灵气流转的触觉,曾经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慰藉。师傅玄机子是修真界公认的智者,观星卜卦从无差错,识人更是以精准著称。一日,师父唤他到观星台,指着天边那颗虽不耀眼却恒常明亮的星辰说:“墨儿,你根骨虽好,却非嗜杀好斗之辈,心中藏着悲悯苍生之心。”你有一种‘通达明理’的大帝之姿,只是这位‘大帝’,不是登临绝顶俯视众生,而是俯身于天地之间,将人的心灵点亮。” 当时的苏墨还纳闷,只觉得师父的话玄之又玄。直到师父递给他一封推荐信和半袋碎银子,让他下山创办书院时,才隐隐约约窥得一丝方向。“去罢”,师父拍着他的肩,白须迎风飘动,“修真不是闭门造车,真正的大道,藏在人间烟火之中。”” 他就是带着这样的嘱托,来到这个叫“望川”的小镇。初到时,正值深秋,枯黄的落叶铺满街道,镇中心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灰蒙蒙的天空。他沿着泥泞的土路打听,有人愿意送孩子去读书,得到的却是一张张或嘲讽的面孔。 “看书?”能当饭吃?“卖豆腐的王姨一边麻利地切着豆腐,一边撇撇嘴,我家狗蛋跟着他爹学做豆腐,年底就能攒钱娶媳妇,读书有这用?”” “就是张书生读了一辈子书,最后也不是穷得叮当响,病死在床上也无人问津。””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李老汉磕着烟袋锅,语气里满是不屑。 苏墨没有辩驳,只是在镇子东头租下废弃的土地祠作为书院。那屋子四处漏风,墙角结着蛛网,房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下雨天还能接上半盆雨水。他自己动手糊了扫积灰,又从山里砍了些竹子,劈成竹片,搭了几张简易的课桌、长凳。一切收拾停当,书院的牌子刚挂出来,第一天只来了三个孩子。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外套,手里还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后还跟着拖着鼻涕的男孩。“我我来,说先生如果讲得不好,明天就不让我来了。”“瘦高的男孩梗着脖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就是后来带头去找粮贩子讲理的那个石头。”他身边的小丫头是邻居家的阿瑶,也就是刚才提问的小女孩,而那个拖着鼻涕叫柱子的男孩则是被镇里的收留的孤儿。 苏墨笑着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杯热水,水是他早上从山涧里挑出来的,清冽甘甜。他不急着讲论语,而是从怀里掏出三个野果,红彤彤的山楂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水果是红色的呢?””他举起山楂果问道。 三个孩子愣,石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是因为熟了?”“柱子怯怯地补了一句:山上的野果熟了了。””阿瑶则眨着眼睛,小声说:“可能是太阳晒的?” 苏墨笑着点头:“你们都说得头头是道。”果实熟了会变红,因为其中的糖分比较多;太阳晒多了,糖分积累多了,就更甜了。这就像人读书,读得懂得多,就像果子积累了糖分,就会变得更‘甜’——也就是更懂道理。”他把山楂果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啃着,酸得眯起眼睛,却又舍不得吐掉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墨的班也渐渐有了名气。他从不说那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总是将经书中的智慧融于小镇的日常之中。讲“仁”李时候,他说起邻居张张阿姨李丈夫早逝,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却每天天不亮就帮独居李李奶奶挑水,冬天还帮她劈柴。“‘仁’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见人难,伸手扶一把,心中装着别人。””他说。 在讲“信”的时候,他说起了在镇上开杂货铺的王大爷。有一一位客人买东西多给了钱,王大爷发现后,拿着钱追了半条街才追上客人。有人说他他却笑着说:“人家买东西都是信任我我辜负不了这份信任。””苏墨看着台下的孩子,轻声道:“‘信’就是说话算话,做事坦荡,让别人觉得你可靠,就像王大叔那样,大家都愿意去他店里买东西,这就是‘信’带来的福气。” 他还会带着孩子们上山砍柴时讲“节约又心疼人”,告诉孩子们柴是来之不易的,要倍加珍惜;下河摸鱼时讲“见利思义”,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就算是一条鱼,也要只取自己需要的。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孩子来听课,从三个个个,最后简陋的土地庙挤不动了,连门口都站满了孩子踮着脚听课。甚至有大人干完活,也会拎着锄头凑过来听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离去。 有一次,镇上的铁匠刘大爷听完课后,红着脸对苏墨说:“大爷,以前老觉得欠人家的钱拖着也没事,听您说了句‘信’,才晓得说错了。”我这就去把欠李掌柜的钱还了。”苏墨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知道那些道理,正在像种子一样,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 这场变故就发生在那个夏天。入夏后,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河水猛涨,冲毁了镇上唯一通往县城的桥梁,不少农田也被冲毁。就在村民愁眉不展的时候,镇上唯一的粮商周老板突然宣布,粮食价格涨了一倍,原来三文钱一斗的大米,涨到了六文钱。 消息传来,镇上炸开了锅!“这不是在抢钱么?”“桥没了,粮食运不进来,他就趁机把价格涨上去,这太黑心了!”“村民们聚集在粮店门口议论纷纷,但没人敢真的上前理论——周老板在镇上经营多年,和县里的政府有些交情,平日里有些跋扈,大家都怕得罪他。” 那天石头刚听完苏墨讲“义”,得知粮价上涨的消息,马上紧握着拳头向书院跑去。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珠,进门就大声问:“先生,周老板这么干,难道不讲‘义气’么?”他只顾自己赚钱,管我们能过日子!” 苏墨正在整理简牍,温颜抬头看他。石头脸上满是怒火,眼睛里却藏着一丝茫然,明明知道周老板做得不对,却不知如何是好。苏墨放下简牍,拉着他坐在板凳上,倒了一杯凉茶给他:“对,‘义’者,宜也。”就是做事要,要顾及别人的情况,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粮食是活命之本,他趁人之危乱涨价,的确失了“大义”。” “那我们能怎么办呢?”石头追问,语气里带着哭腔,“我娘说家里的米只够吃三天了,六文钱一斗,我们根本买不起。” 苏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向《众志成城》那一页翻去。他不念古文,却用通俗的话讲故事:“从前有个村子,被一座山挡住了出路,村里人要修路,但山太大,挖不动一个人,挖不动十个人。”后来村长说,大家一起上,今天挖一点,明天再挖一点,终于把路真正修通了。你说,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大家可以一起做呢?” 石头愣了一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因为人有多厉害!”” “对,”苏墨点头,“周老板虽然强势,但做生意全靠大家支持。”如果大家觉得他做得不对,一起跟他,他即使横着,也不能不顾及所有人的想法。就像那座大山,看起来不可撼动,但众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就可以把山挪开。” 当天下午,石头没有回家,而是召集了书院里十几个相熟的小伙伴。他学着苏墨的样子,给大家讲“众志成城”的故事,讲着周老板如何不讲“大义”地涨价。“明天我们一起到粮店门口,给买粮的讲道理,大家一起找周老板讲理吧!””石头拍着胸脯说,小脸上满是坚定。阿瑶攥着小拳头附和道:“对啊!”我们要让周老板知道,他的错误的!”柱子也用力点头,虽然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却没有退缩。 第二天一早,粮店刚开业,石头就带着小伙伴们站到了大门口。一开始,村民们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孩子,谁也没当回事。直到石头大声说了一句:“周老板涨价不对啊!”先生说,‘义’是替人家着想,他趁我们没粮涨价,这不是在讲‘义’嘛!大家一起找他他一定会把价格降下来!” 阿瑶也跟着喊:“张姨家的弟弟还小,没米吃会饿肚子!””柱子虽然不敢大声喊,却拿着一块木炭在地上写:“粮食太贵,大家一起说理”。 孩子们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安静的湖面。一位老婆婆叹了口气:“这孩子说得对,我家老头子卧病在床,就等着米下锅。”“一个年轻人也附和:凭什么他说涨价,我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原本零散的议论变成了整齐的呼声:“降粮价!降粮价!” 周老板听到店里的动静,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叉着腰骂了一句:“反了你们!”粮食是我我爱卖卖多少,不愿意买就滚!”可他的话刚说完,就被更大的呼声淹没了。乡亲们你一一句地指责他,有的说以后再也不买他的粮了,有的说要到县城去告他。周老板望着乌泱泱的脸上的傲慢渐渐变成了慌乱——他知道,如果真的得罪了整个镇子的自己的的没法开了。 僵持了半个小时,周老板终于松了口,红着脸说:“行,我把价格降下来,把三文钱一斗降回来,行?””人群里立刻爆发出欢呼声,孩子们也蹦蹦跳跳地拍手。 事后第二天,周老板气急败坏地找到书院。他穿着绸缎的袍子,一脸的怒容,一进门就把手中的折扇往桌上一拍:“苏老师,你这个手段不错啊!”躲在后面让孩子出头,故意和我对着干吧?” 苏墨正在给孩子们批改作业,温颜抬头,脸上没有丝毫的生气,而是笑着起身倒了杯茶给周“周老板息怒了。”我只是教孩子讲道理,至于怎么做,那是孩子自己的选择。” “教他们道理?”周老板冷笑一声,“你教他们跟我作对的道理?” “我教给他们的是‘义’的道理,”苏墨把茶杯推到周老板面前,“你想想,如果每个人都吃不起粮,你的粮铺卖给谁呢?”就算你这次挣了点钱,可落了个名声,以后谁还愿意和你打交道呢?讲‘义’,看起来是在顾及别人,实际上也是在帮助自己。就像你的生意,如果大家都觉得你公道,自然愿意来买你,你的生意就可以做的长久。” 周老板愣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经营粮店多年,始终觉得赚钱最重要,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沉默了很久,看着窗外正在读书的孩子,又看苏墨温和的眼神,突然叹了口气:“你说得。”这似乎有点道理。”他放下茶杯,没有再发脾气,转身默默走了。 令人吃惊的是,此后,周老板不仅没有随意涨价,还在门口贴出告示:贫苦人家可以赊粮,秋收后再还。有一次,张姨实在没钱买粮,硬着头皮去赊粮,周老板居然痛快地给了她两斗米,还说:“先给孩子吃,不急着还。””张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渐渐地,周老板的粮店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有邻镇的人专门来他这里买粮,都说他是个公道人。 书院的名气也日渐响亮。望川镇的人都知道,东头土地庙里有个苏老师,教孩子们读书的同时,也教大家做人的道理。邻镇的人听说后,纷纷把孩子送来,有的父母甚至专门租住在镇上,只为让孩子听苏墨的课。那座破败的土地庙早已容不下了,苏墨索性用村民凑的钱,在镇东头盖了一所新的书院——依然是竹子,但宽敞明亮,屋顶铺上了新瓦,再也不怕漏雨。书院门口新挂了一块牌子,上面是苏墨亲笔书写的“明心书院”四个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温润之气。 有一次,青玄宗的师兄下山办事,专门绕着一条小路去看他。师兄看着来来往往的孩子,又看苏墨身上洗得发白的布袍,不禁皱起了眉头:“师弟,你当年在宗门里可是天之骄子,如今却窝在这个小镇里当教书先生,放着好好的修炼不做,整天和孩子打交道,图个啥?”你知道吗,宗门中与你同期的弟子,有些已经快突破基期了。” 苏墨正帮一个孩子整理衣领,温颜仰头大笑。阳光透过书院的窗棂,洒在他的脸上,柔和得没有一丝棱角。他指着院子里正在读书的孩子——石头正在帮阿瑶,阿瑶把自己的零食分给柱子,几个大孩子在帮小一点的孩子认字,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纯真的笑容。“师兄你看,”苏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这些孩子就是未来。”我教他们读书,不是想让他们都成为修士,也不是想让他们都成为大人物,只是希望他们以后长大了,做事情的时候,是非分明分明。知道哪些,哪些不该做;懂得对人要仁,对事要信,对利要义。” 他顿,目光望向远方的田野,那里有正在劳作的村民,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如果每个人都能明是非、懂善恶,那这个世界上就会少,少很多磨难。”人人都能安心种地,孩子都能安心读书,这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么?” 师兄看着自己眼底的光芒,一下子就明白了师傅当年的话。他拍苏墨的肩膀,没有再劝告,只是说:“师弟,你做的不错啊。”师父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温馨地流动着。苏墨每天清晨起床,先到山涧挑水,然后打扫书院,接着给孩子们讲课,下午还会带着孩子们到田间地头去认识庄稼,或者到河边观察鱼虾。他的修为似乎停滞了,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觉得心境越来越通透,就像被雨水冲刷的天空一样,清澈透亮。 这天下午,苏墨在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只是说:“你不想被人欺负别欺负人;”你不想被人欺骗,就不要去欺骗别人,“突然觉得身体里的灵气变得异常活跃起来。”那股灵气原本像一条温顺的小溪,此刻却像一条奔流的小河,在经脉中快速流动,冲击着丹田处的壁垒。 他微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突破金丹期的标志!他在筑基期停留了整整5年。 期间无数次闭关静坐,灵气运行始终差最后一丝通透,此刻却在给孩子们传道解惑时,自然而然地迎来了机会。 体内的灵气越来越汹涌,经脉被冲刷得微微发烫,却没有丝毫的滞涩感。苏墨强压下心头的激荡,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神色,只是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你们先自己读这段,把不懂的地方画出来,先生去后园片刻就回。”” 孩子们乖巧地应答着,阿瑶也贴心地喊了一声:“先生慢点儿!””苏墨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后院的竹林。刚踏入竹林,便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任其灵气奔涌于体内。过去修炼时总感觉有一层无形屏障横亘在丹田前,此刻那层屏障却如冰雪遇暖阳一般,渐渐消融开来。他脑海里闪过三年来的种种画面:初到望川镇时村民的嘲讽,三个孩子怯生生的身影,石头带着伙伴们讲道理时的坚定,周老板放下身段时的沉默,孩子们猎奇的眼神,乡亲们释然的笑容…… 这些画面如同一颗颗细碎的星光,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海,与身体里的灵气交织在一起。他忽然明白,过去的修炼总是执着于灵气的积淀,而忽略了心境的打磨。师父所说的“通达明理”,从来不是闭关悟道,而是在与人相处过程中,在为众生解疑释惑中,慢慢沉淀出来的一种通透。 不知过了多久,丹田处传来一声轻响,一股更加纯净的灵气慢慢散开,向四肢百骸间流转。苏墨睁开眼,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立刻恢复了温和。他抬手一挥,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气,金丹期的修为已然稳如泰山。更令他惊喜的此刻的灵气不仅纯净,还带着一股温润的气息,不似往日的凛冽。 起身走出竹林,刚回到书院,便被阿瑶扑了个满怀。小姑娘仰着小脸,递过来一颗用手帕包着的野草莓:“大爷,我刚才在院子里摘的就是这个,可甜啊!”是心里不舒服?“脸都红了。” 苏墨接过野草莓,指尖触到带着体温的手帕,心头一暖。他把草莓的叶子剥开,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上化开了。“先生没事”,他揉阿瑶的手,目光扫过了满堂的学生,“刚才说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能讲得出来,如果周老板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会发生什么呢?”” 石头马上举手:“周董就不涨价了!”他自己不愿意买贵的东西,就不让我们买贵的粮食!” “还会有更多的他到商店去买食品!”\ 苏墨笑着点头:“都是对的。”明白了这个道理,不仅别人舒服,自己也能得到实惠。这就是道理的力量。”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书院里,拉长了孩子们的影子。苏墨看着台下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突然完全明白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是指能翻山倒海的神通,也不是指能号令天下的权势,而是以真理点亮人心的执着,是以善意温暖人间的责任担当。正如这所书院的,哪怕只有一点,也可以点亮一方天地;就像这些孩子,哪怕只是懂得一点道理,也能让这世间多一点未来的清明。 周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书院门口,手里拎着一筐刚刚蒸好的包子,热气腾腾。他看着里面温馨的场面,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把背篓轻轻放在门口,转身悄悄地离开了。竹帘被晚风掀起,带着馒头的香气飘进来,与孩子们朗朗的清脆的铜铃声交织在一起,成为望川镇最动人的一首晚歌。苏墨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明心见性”四个字,墨落纸中中透着坚毅。他知道,这条解疑释惑的路,他要一直走下去。 ------------ 第十九章拓土 西域风裹挟着黄沙,如无数细碎的刀锋,在刮过裸露的皮肤时带着灼人的痛楚。陆承业立于戈壁滩最高处,玄色劲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长剑剑柄上,青玄宗的微黄的阳光下泛着寒光与坚硬。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天际线上翻滚的黑尘——那是魔教教徒掠夺归来的信号,在烟尘弥漫的地方,连空气都像被染上了血腥气。 “老师,是黑风寨的人!”“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异族部落的少年阿古拉提着弯刀跑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悲愤,”他们将下游的哈刺部落洗劫一空,将牛羊一抢而空。而且还杀了好多人!” 陆承业的目光瞬间犀利如锋,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率青玄宗弟子踏入西域已有三个月。初来乍到,这片土地比想象中更加荒芜——戈壁连绵,绿洲稀缺,魔教“血影教”的横行更令人恐惧。血影教以掠夺资源、残害百姓为业,还强行抓捕青壮年修炼邪功,西域各民族部落饱受其害,却只能任人宰割,因为彼此分散,势力弱小。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陆承业带着弟子一路向西,沿途救助被抢村民,惩罚落单的魔教群众。他们曾在沙漠中解救被困三日的商队,帮助濒临灭绝的小部落寻找新的水源,也曾在月夜击退偷袭的血影教爪牙。渐渐地,那些原本对中原修士心存戒备的异族部落,在他们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信任和依赖。 “收徒,备法器。”陆承业声音冰冷如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强,“再去通知一下周围的几个部落,就说今天,我们一起把这个黑风寨给灭了。”” 阿古拉眼中迸发出销魂的光芒,转身就跑,却被陆承业一声召唤。“告诸部落首领,此役不为只为保佑一方安宁。”如果他们愿意来,青玄宗就和他们结为同盟;如果不愿意,我们绝不勉强。”陆承业补充道,他清楚异族部落对“征伐”二字的敏感,不愿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来争夺地盘的。 半个小时后,一支特殊的队伍在戈壁滩上集结。青玄宗弟子身着统一劲装,手持长剑法器,整齐列队;异族部落的勇士们身着各色兽皮服装,手持弯刀长矛,脸上涂满了象征勇气的油彩。哈刺部落的首领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走到陆承业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陆先生,黑风寨的人杀了我弟弟,此仇不共戴天!”今天我愿意带上全族勇士,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 其他部落的首领们也纷纷附和,他们早已受够了血影教的欺压,唯独始终缺少一个带头反叛的人。现在陆承业主动站出来,他们自然不愿再错失良机。 陆承业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血影教妖魔,残害西域百姓,掠夺资源,视人如草芥般的生命。”今天我们就替天行道,灭了这个黑风寨,还西域一个清明!” 话音未落,他率先脚尖一点,向黑风寨方向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玄色身影在黄沙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腰间长剑已出鞘,剑光划破天幕,如寒星。青玄宗弟子紧随其后,“杀!”的呐喊声震彻戈壁,长剑挥舞间,灵气激荡,卷起漫天沙砾。 异族部落的勇士们见状,也发出了一声雄浑的吼叫,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加入了战斗的行列。阿古拉冲在最前面,弯刀劈砍的动作虽然略显稚嫩,却带着一股彪悍的狠劲,不惧死亡——他的父亲就是上个月被黑风寨的死的。大汉教主则挥舞着巨大的石锤,每一击都能砸得地面凹陷,几个魔教躲闪不及,当场被砸得头破血流。他们早已将陆承业一行当成了自己人,这一战,不仅是更是守护家园。 黑风寨的寨主,也就是血影教在这里的分舵主,是个光头大汉,满脸横肉,腰间缠着一圈人骨念珠,此刻正坐在寨门的虎皮椅上,清点着被抢财物。看到突然冲来这么多人,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不过是不知死活的蚂蚁,也敢来挑衅老子?””说着便抓起身边的狼牙棒,带着教徒们迎了上去。 但他很快发现事情不对了。青玄宗弟子的剑法精湛,灵气运行间威力无穷,一般的教徒根本无法接近他们;而异族勇士则熟悉戈壁地形,身手矫健灵活,弯刀劈砍精准狠辣,配合得颇有章法。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猎物,此刻却成了穷凶极恶的猎物。魔教教主没想到会遭遇这样强硬的联合抵抗,一时有些慌乱,指挥也乱了阵脚。 陆承业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趁机将指尖咬破,精血滴落在腰间法器“镇岳钟”上。那钟只有巴掌大,沾染精血后瞬间飙升,化作一座悬在半空中的一人多高的巨钟。“镇岳钟,起!”陆承业低喝一声,单手结印。巨钟猛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波如实质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魔教教徒纷纷掩头惨叫,头晕目眩间失去反抗能力。 这恰恰是镇岳钟的妙用,既能又能发出音波攻击扰乱心神。趁着魔教教友的阵脚大乱,陆承业长剑席卷而来,剑光如练,带着凛冽的灵气直逼魔教教主。那头刚从音波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见剑光袭来,慌忙举起狼牙棒抵挡。“当”的一声脆响,狼牙棒竟被剑光劈开一条缝隙,首领手臂发麻,虎口崩裂,棒身滴落鲜血。 陆承业不给对方喘息之机,脚尖点地一跃,长剑如行云流水般刺出,精准无误地刺穿了首领身边两个教徒的咽喉要道。随即,他身形旋转,剑影飞舞,又是一位教徒应声倒地。然而,瞬息之间,三个教徒已经失去了生命,当剑光落下的时候,黄沙上瞬间绽开了三朵刺眼的血花。 “撤!快撤!”魔教首领见势不妙,哪里还敢恋战,拖着受伤的手臂,转身就往寨后逃窜。失去指挥的魔教教徒更是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地跟在首领后面逃之夭夭。陆承业本想追击,但见阿古拉等人正忙着营救被困村民,便生生停住了脚步——比起追杀残敌,更重要的是救人。 激战半天,戈壁滩上到处是散落的兵器和血迹和黄沙交织在一起,让人触目惊心。但空气中并没有弥漫着绝望的气息,而是透着一种初生牛犊的希望。被救出的村民抱着失而复得的牛羊,连声叩拜陆承业和勇士,泪水混着黄沙淌下来,口中说着感激的话语。 大汉掌门走到陆承业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握拳,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异族礼节:“陆老师,今天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打不过黑风寨。”从今往后,我们部落愿聆听您的调遣,与青玄宗一起反抗魔教,赴汤蹈火,不离不弃!” 其他部落的首领也纷纷效法,单膝跪地,齐声呼应:“愿听陆老师的调遣!”” 陆承业连忙上前扶起大汉头领,并示意其他人起身:“诸位头领客气了。”与魔教抗争,本是正道之责。我们不是要命令大家,而是希望和各民族部落携起手来,让西域人民都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众人闻言,更觉心悦诚服。接下来的几天,黑风寨被剿灭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传遍周边百里。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部落,得知陆承业不仅实力雄厚,而且真心为百姓着想,纷纷派人结伴而来。短短十天,就有十七个部落加入联盟,愿意与青玄宗一起对抗血影教。 陆承业见状,心中有了更清晰的计划。他召集各部族首领商议,最后决定在月牙泉畔设立青玄宗的西域分舵。月牙泉地处西域腹地,泉水清澈甘甜,周围有一片天然绿洲,既便于立足,又能辐射周边部落。 消息传开后,各族群众纷纷主动请缨,伸出援手。有人牵着骆驼运来木头,有人拿着工具挖地基,还有人把自己储藏的粮食送过来。阿古拉每天天不亮就带着小伙伴们到泉水里打水给手艺人喝;大汉头领则亲自带着勇士们搬来巨石,垒起一道道分舵的围墙。陆承业和青玄宗的弟子们也没闲着,他们用灵气加固地基,用法术加快木料的烘干,原本预计一月份完工的分舵,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初具雏形。 分舵建好后,陆承业并没有让弟子闭门修炼,而是马上做了两件事。一是传授民众的修行之法。他根据西域人民体质偏强强的特点,从青玄宗的基本功法中,改编出一套比较简单易学的法门,取名为《护生诀》。这套功法不求快速提升修为,但可以强身健体,增强自保能力,即使老人小孩也可以修为。 每天清晨,月牙泉边的空地上,都会挤满了修行的人们。陆承业亲自示范动作,而弟子们则散开在人群中,耐心地为大家纠正姿势。阿古拉学得最快,短短几天就能运转起微弱的灵气,他兴奋地跑到陆承业面前,展示自己微微发热的手掌:“先生,我能感觉到气了!”以后我就能保护部落了!” 陆承业笑着拍他的肩膀:“好好修炼,以后一定可以做部落的守护神。”” 二是组织力量清剿魔教邪气。陆承业将青玄宗弟子与各部落勇士混编,分成5个小队,分别负责不同区域的清剿任务。他特意叮嘱队长们:“遇到敌人不必赶尽杀绝,如果有舍恶从善的意愿,可以带回分舵观察一下;”但对那些死不悔改,继续残害人民的,决不留情面。” 小分队出发后,陆承业也没闲着。他发现,月牙泉周围的绿洲虽然肥沃,但由于缺水,无法大面积耕种,人们的粮食仍然紧缺。于是他带着几个精通阵法的弟子,跑遍了周围的戈壁,终于找到了一处山谷的地下水源。他亲自设计导流阵,带领百姓开挖水沟,把地下水引入绿洲。 引水那天,当清澈的泉水顺着沟渠流进农田时,人们兴奋得欢呼起来,跪拜在地。大汉首领捧捧泉水,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先生,这是救命水啊!”有了水,我们就可以多种庄稼了,再也不用怕饿啦!” 陆承业扶起他,看着流淌的泉水说:“这水是天地所赐,也是大家一起努力得来的。”以后还要学会蓄水灌溉,让这片绿洲越,越多。” 有弟子不解地找到陆承业,挠挠头问道:“师傅,我们是修士,首要任务应该是修道,与魔教对抗。”如今却整天帮百姓种地、打井、教他们粗浅功法,何必如此费力呢?只要守住分舵,消灭余孽,即使完成任务也在所不惜。” 陆承业正站在田埂上,看着人们开垦新的农田,听到弟子的话,他转过身,指着那些忙碌的身影:“你看他们,以前每天都在为被魔教掠夺而发愁,为没有粮食过冬而发愁,脸上始终没有笑容。”那么现在呢?他们可以,可以看着庄稼长高,可以依靠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顿,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戈壁:“拓土不不夺地多少多少。”真正的拓土,是将正道之光带到这里,让黑暗中的人们看到希望;是为了帮助他们建设家园,让他们可以安稳的生活。他们过得好,才会真心支持我们,分舵才能真正站稳脚跟,正道才能扎根西域。如果我们只守着分舵,不顾百姓死活,即使我们再强大,终究是外来者,迟早会被这片土地抛弃。” 弟子闻言,恍然大悟,羞愧地低下头:“师父,弟子明白了。”是弟子太过狭隘了。” 陆承业拍着他的肩膀不多说。他知道,有些道理,需要亲眼所见,亲身体验,才能真正明白。 时间一天天过去,西域风光悄然发生着变化。月牙泉周边的绿洲不断扩大,成片的农田被开垦出来,小麦、玉米长势喜人,翠绿的枝叶在风中摇曳,生机勃勃。人们不仅种庄稼,还在分舵的指导下学会了养牛羊、织毡,日子渐渐富裕起来。原本因战乱流离失所的人们,听说月牙泉一带安稳富足,纷纷前来安家,一个热闹的村落逐渐在绿洲中形成。 部落之间也变得和睦。以前部落之间为了争夺水源和草场,经常爆发冲突;如今有了陆承业的调解,有了共同的敌人血影教,大家齐心合力,不但不打了仗,而且互帮互助。哈刺部落的人善于种植,于是教其他部落的人开垦农地;擅长放牧的部落,会把牛羊送给缺粮的部落。逢年过节,各族群众也会聚集在月牙泉边,载歌载舞,共享美食,空气中弥漫着祥和的味道。 魔教余孽的清理工作也在顺利进行。五个小队不仅消灭了周围百里之外的血影教分舵,还收服了很多被迫加入魔教的人。被收服的分舵的安排下学护生诀,参加耕种放牧,逐渐找回做人的尊严。西域血影教势力被彻底瓦解,再也无力兴风作浪。 半年后的一天清晨,陆承业照例来到瞭望台前。这座瞭望塔建在分舵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远眺,远眺戈壁。此刻,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在绿洲上,给农田镀上一层暖暖的光泽。远处的村寨,炊烟袅袅升起,依稀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在月牙泉边,人们正在练习护生诀,动作整齐划一,灵气在晨曦中流转,形成一层淡淡的晕染。 看着眼前这幅安宁祥和的陆承业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体内的灵气变得异常汹涌,丹田处的壁垒就像被温水泡过的冰块,顷刻间消融开来。灵气在经脉中奔涌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迅猛精纯,几乎是瞬间突破了筑基期与元婴期的界限,在丹田中凝聚成一颗莹润的元婴。 陆承业微微一怔,立刻露出了清晰的笑容。他在筑基期一待就是几年,多次冲击元婴期都因心境不足而失败,此刻却在亲眼目睹西域人民安居乐业的场面时,水到渠成地完成了突围。他想起下山前,师父玄机子说过的话,师父曾说他有“大帝之姿”,当时他以为是指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野心,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 原来所谓的“大帝之姿”,从来不是称霸天下的权势,也不是横扫八方的武力,而是为苍生拓展出一片安宁天地的责任,是让黑暗之地重见光明的坚守。就像这西域戈壁,本是一片荒芜,却因为正道的光芒照耀,因为众人的努力,逐渐长出了有,有了欢声笑语。 一阵风吹过,有庄稼的清香,也有泉水的滋润。陆承业抬起手,感受着身体里纯净的灵气,眼睛望向更远的西方——那里还有更多被魔教欺压的人民,以及更多需要被照亮的黑暗。他知道,这片土地的安宁只是开始,他的“拓土”之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坚定的信念,就像这月牙泉的泉水一样,清澈见底,历久弥新,滋养着这片土地,也滋养着他的道心。 ------------ 第二十章归一 青玄宗主峰“紫极顶”终年被缥缈的云雾缠绕,云气如缕,漫过光洁的青石地面,在二十道并立的身影脚下流转。这二十个人姿态各异,却都透着同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从容:苏墨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袖口还有点墨痕,手里的书卷边角已经被翻得微卷;陆承业玄色劲装未脱,腰间长剑的剑穗带着西域风沙的粗犷质感,眼神却比来时婉转;沈清欢一袭素色道袍,拂尘轻垂,周身萦绕着金光的淡淡渡劫;顾青冥指尖摩挲着龙吟剑的剑柄,剑身隐隐传来嗡嗡的声音,似乎与主人的心灵产生了共鸣。他们就是玄真道长座下的二十位弟子,今天应师命齐聚峰顶,赴一场迟到二十年的“问道之约”。 玄真道长立于众人面前,素色道袍在山风中轻轻拂过,银白的长须垂在胸前,目光如千年古潭般深邃却不失温柔。他缓缓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云雾像有灵智一样一点点向两边退去,露出身后“问道石”上斑驳的刻痕——那是青玄宗历代弟子悟道后留下的印记。“二十年前,你们初入山门,或或或心怀鬼胎。”我曾说,你们皆有大帝之姿。”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云雾,清晰落在每个人耳中,“如今你们遍历红尘,各归其道。说说吧,何为大帝之姿?” 话音刚落,李玄衣的魂魄虚影便在旁边轻轻浮现,周身萦绕着淡淡莹光,比起初见时的焦灼,此刻多了几分释怀。他望着山下云雾深处,那是他当年追名逐利、最终身陷泥潭的方向,轻叹一声:“弟子曾以为大帝之姿是金戈铁马踏山河,是名利加身万人敬仰,为此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落得个魂飞魄散、虚无缥缈的下场。”直到魂牵梦绕的青玄宗,看着师弟师妹们历经世事的坚守,才知道大帝的姿态从来不是向外追逐的虚妄,而是向内审视的清醒——看清欲望的迷障,守住本心的清净。” 陈墨上前一步,手中的星盘轻轻转动,北斗七星的纹路在晨光中流转,他的目光如夜空星辰般平静:“弟子曾沉溺于天道的推演,以为参透星轨便可掌控万物,为此在观星台枯坐三年,却愈糊涂。”后下山助民避水灾,见流离失所者因我的演绎而重归故土,方知天道从来不在星盘之上,而在苍生之间。大帝之姿,就是跳出自我局限,怀揣万民之格局。” 林默轻抚腰间的佩剑,剑鞘上刻着“守诺”二字,那是他修桥三年时亲手刻下的。他想起石桥建成那天,孩子们在桥上奔跑的笑声,语气温和却坚定:“弟子曾为一句‘保此桥百年’的诺言,守数载,凿石筑基铺板,与风霜日复一日相伴。”当时只觉得履约,后来看到老百姓凭这座桥免受涉水之苦,才知道承诺从来不是枷锁,而是人心之本。大帝之姿,诺出必行,矢志不渝。” 苏砚之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炊烟那炊烟的方向,正是他为家族洗冤后重修的苏家老宅。他按着胸口的家传玉佩,语气中带着历经风雨的笃定:“弟子曾为洗清家仇,踏遍七州十三府,受尽白眼和刁难,那时只念‘报仇’和‘正名’。”直到冤案昭雪,看到族人重归平静,才明白家族的根从来不是权势地位,而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清净。大帝的姿态是不忘来路,守得住本钱的执念。” 沈清欢轻轻拨动拂尘,雪白的尘丝间落下细碎的金光,似乎可以安抚世间所有的戾气。她想起那些被渡化的怨灵,从最初的最后的释然,眸光越发温柔:“弟子曾见怨灵因执念困世,以为渡厄只需法力镇压,后来才明白,怨念皆起于痛,善意藏于心。”唯有以慈悲为引,唤醒沉睡的良心。大帝之姿,是体谅他人疾苦的慈悲,唤醒心底的善意。” 陆沉舟剑眉微挑,指尖叩开腰间的剑匣,那里面藏着他打磨了十年的刀剑,从未轻易出鞘。他想起了蛰伏期间的隐忍和观察,神情犀利却不张扬:“弟子们曾急于证明自己,动辄拔剑相向,却屡屡受挫。”后隐锋于市井,观世事浮沉,方知“勇”从来不是匹夫之勇,“进”需待天时。大帝的姿态,是一种藏锋守拙,静待时机的智慧。” 苏傲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曾经因为执念的紧握而留下深深的痕迹,现在已经渐渐归于平静。他想起放下过去时的轻松,语气中带着自省后的通透:“弟子曾困于前嫌,日日在恨中度日,终致身心疲惫。”直到师父点醒“往事如尘,执之无益”,紧握的手才敢松开。大帝的姿态,不是沉溺于过去的倔强,而是勇于放下包袱。” 楚厌离紧握颈间的玉佩,那是当年为她救赎的恩人所赐,玉佩温润的触感仿佛可以将力量传递出去。她想起自己从仇恨的深渊中走出,最终选择原谅,眼里闪着温暖的光芒:“弟子曾因家破人亡满心怨毒,誓要血债血偿,却在复仇的无辜的眼泪。”才知道恨只会滋生更多的恨,原谅不是软弱,而是救赎。大帝之姿,是超越仇恨的宽容,给人以新生。” 沈砚秋捧着怀中的典籍,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她的手心里仿佛流转着那些古老的文字。她想起守护藏书阁的日日夜夜,声音中带着对传承的敬畏:“弟子曾以为典籍不过是故纸堆,直到看到有人因为古籍中的智慧而解除困境,才明白文明从来不是文字的静止,而是火种的流淌。”大帝之姿,是守护火种的坚守,是延续文明的坚守。” 洛书白看着脚下的问道石,指尖划过石上的刻痕,笑容如春风般温润:“弟子曾在市井中问三年,听商贩讲‘信’,听农夫讲‘勤’,听祖母讲‘善’,方知大道从来不在庙堂之上,而在柴米油盐之间。”褪去浮华,回归本心,方能见真知。大帝之姿,是在市井中领悟真意,回归本心的通透。” 白芷嗅着指尖残留的药香,那是她刚为山下的乡亲们诊病时染上的气息,清新踏实。她想起了自己在药圃里亲手种下的草药,语气中透着一股医者的纯真:“弟子们曾追求玄妙医术,却忽略了‘药到病除,心到病除’的道理。”后来守着一方药圃,求真务实地为百姓诊病,才知道医术的根本是\大帝之姿,乃不慕虚名,求实之本真。” 萧惊尘捻着手中的棋子,棋盘在脚下的青石上,黑白相间,错落有致。他想起曾经化解的部落纷争,神情淡然却暗藏智慧:“弟子曾以为化解纷争只有硬气,后来悟出棋盘上‘围不如疏,堵不如导’的道理。”化干戈为玉帛,让对立者握手言和,比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还难,更有意义。“大帝的姿态,是化冲突为圆融的智慧。” 墨尘抹去了手上的泥土,那是他在山下田埂劳作时沾上的,带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他望着远处的梯田,语气中充满了顺应自然的平和:“弟子曾急于求成,用法术将庄稼催熟,终致颗粒无收。”后来跟随农夫春耕夏耘,才懂得‘万事万物有时’,顺应自然才能有所得。大帝之姿,是一种不违天时,顺应本心的心境。” 沈砚之按着腰间的官印官印虽小,却承载着一方百姓的期待。他想起自己处理过的民生琐事,语气如磐石般坚定:“弟子曾以为为官谋事,后见百姓忧愁柴米油盐,方知‘大事’皆隐于‘小事’。”为,为百姓谋福,这才是为官者的初心。大帝之姿,是不忘使命,为百姓发声的初心!” 柳忘忧拨动琵琶琴弦,山间清越的琴音流转,似能抚平人心的褶皱。她想起曾用琴声安抚过的孤苦老人,目光温柔如水:“弟子曾以为琴音只是消遣,后见伤悲之人展露笑颜,因琴声迷惘之人觅得方向,方知音声能送暖。”大帝之姿,是用温柔的温柔,温暖人心。” 叶寻风仿效猿猴的步法,轻巧地在青石上跳跃,灵动自如,衣角如蝶翻飞。他想起了在山林间寻道的日子,语气中带着探索后的笃定:“弟子曾困于师门教法,以为只有循规蹈矩才能成道,后来见猿猴在山林中自由攀援,才懂得‘道无定法’。”走出自我的局限,你才能找到自己的一条路!大帝的姿态,是冲破束缚,走出自我的决绝。” 顾青冥抚摸着手中的龙吟剑,剑身颤动着,发出低沉的哼唱,似乎在回应着主人的声音。他想起铸剑剑的共鸣,声音中透着与器物相通的清澈:“弟子曾以为铸剑只需火候与技艺,后淬火时将心神融于剑身,方知‘器亦有灵’,唯有以心相待,方能铸出神兵。”大帝之姿,是与万物共情的共鸣,是心神相通的共鸣。” 苏墨打开手中的书卷,页面上的字迹在晨曦中越来越清晰,这是他批注给孩子的注解。他想起望川镇孩子们明亮的眼睛明亮得像:“弟子们曾以为讲学只是传道,后来看到孩子们懂事后明辨是非,看到乡亲们明理后和睦相处,才知道道理能把人心点亮。”大帝之姿,是用知识驱散蒙昧的执著,点亮人心。” 陆承业望着西域的那里的月牙泉边应该升起袅袅炊烟,庄稼正茁壮地生长着。他想起与异族部落并肩战斗的日子,语气豪迈却不失温情:“弟子曾以为拓土是开疆扩土,后见西域百姓安居乐业,才知道为苍生辟出安宁天地,才是真正的拓土。”大帝之姿,是守护一方水土,保佑一方百姓的责任担当。” 二十个人的话音落尽,紫极顶顿时光芒万丈。云雾像潮水一样退去,万丈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把他们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玄真道长看着眼前的弟子们,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点头:“都是你们说的头头是道。”大帝的姿态从来不是固定的样子,它可以是林默的坚守,也可以是苏傲的释怀;可以是沈清欢的温婉,也可以是陆沉舟的凌厉;可在沈砚之朝堂,也可在洛书白市井。” 他抬手一挥,掌心涌出一道柔和的灵光,如春雨般洒下,注入每个人的体内。灵光过处,众人只觉丹田温润,道心愈发澄澈。“它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称谓,而是你们在历练中守住的本心,是在困境中悟出的真意,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信仰。”这,才是真正的大帝风范。\ 二十个弟子同时躬身行礼,衣襟翻飞,动作整齐划一,满眼都是明悟。阳光穿过他们的身影,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青玄宗的山门上,那些光影交织缠绕,似在诉说着二十个不同的人生,又似在昭示着这一道统,将在他们手中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而那些关于坚守、救赎、归真的故事,也会随着山间的清风,越过千山万水,流传千古,历久弥新。 ------------ 第二十一章道衍 当灵光渐渐散去,紫极顶的青石地面突然泛起细碎的微光,从地底涌现出无数银色纹路,如蛛网般迅速扩散开来,最终在二十人的脚下交织成一幅巨大的许见方“道衍图”。图中,山河相依,昆仑高耸,江河奔腾;星流北斗高悬,紫微明;更有无数条细密的纹路,如血脉般连接着山河星辰,隐隐有天地流转的律动。二十个莹润的光点分别对应着所有人的位置,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玄真道长的身影渐渐虚化,周身却萦绕着越来越通透的灵光,与道衍图的光芒交相辉映:“你们的道,从来都不是与世隔绝的星辰,而是同一条星河。”李玄衣的‘清醒’如北斗,照见世人迷障;陈墨的‘格局’如苍穹,容纳天地万物;林默的‘担当’如基石,筑牢世间信义……二十道看似各异,实则同源,归一之后,方是完整的大道。” 话音刚落,李玄衣魂魄的虚影顿时凝实起来,周身的莹光愈发璀璨。他再一次望向山下那片曾经让他迷失的土地,眼神中最后一丝执念消散了,释然一笑:“原来我走过的弯路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那些因追逐虚名而犯下的错,那些因沉溺权势而付出的代价,都是给后来者以警醒的明镜。我的道,是‘戒戒戒贪欲。”话音落,他化作一道纯白的光芒,如流星般坠入道衍图中,对应位置的光点瞬间明亮数分,图中代表“警示”的纹路也随之亮起。 沈清欢轻摆拂尘,渡厄金光洒向身旁的楚厌离和苏傲,三人的气息瞬间连在了一起。“曾以为渡厄只需一己之力,后见苏师妹以宽容化解仇恨,苏师弟以勇气将往事放下,方知渡人并非单向施予。”你的宽容,是别人的戾气;他的放下,是他的执念;而我的慈悲,是一种超脱尘世的痛。”她的声音刚落,楚厌离颈间的玉佩与苏妄掌心的印记同时发光,三道光芒相互缠绕,如三条奔流的长河汇入道衍图,化作图中滋养万物的江河纹路,水流潺潺,似有生机流淌。 陆承业收回望向西域的目光,与陆沉舟相视一笑,两人周身的灵气瞬间交融——一个带着沙场的豪迈,一个藏着蛰伏的沉稳。“当年的西域,如果没有藏锋的准备,拓土之举只会沦为一句空话;”而如果藏锋没有保护人民的目标,那也只是一个懦弱的借口而已。藏锋是为了更好的进行拓土需要对形势进行审时度势的藏锋。“陆沉舟首附和,二人同时化作两道沉稳之光融入画面,化为昆仑山脉的脊梁,巍峨挺拔,撑起整个道衍图的格局。” 苏墨轻轻翻开卷子,书页上的笔迹顿时飘到半空中,化作无数金色的大字;沈砚秋怀中的典籍也散发着温润的灵光,书页中浮现出古老的文字,与苏墨的笔迹遥相呼应。“我传道授业解惑,靠的中的智慧;”你守护传承,需要传递有道理的火种。传承如果没有理由浇灌,只会沦为故纸;解惑若无典籍为根,终会流于浅薄。”文字与灵光交织缠绕,在道衍图中形成纵横交错的阡陌,如文明的脉络,连接着图中的每一处山河星辰。 渐渐地,二十个人的呼吸完全交融在了一起。白芷指尖的药香,与墨尘手上的泥土气息相和,化作画面里的沃土,滋养庄稼;顾青冥的剑鸣,与叶寻风的猿鸣共振,化作了画面里山林间的生机勃勃;柳忘忧的萧惊尘的棋韵缠绕在一起,化作了画面中安抚人心的清风;沈砚之的官印微光融于洛书白的市井气息,化作守护民生屏障的画卷;陈墨的苏砚之的玉佩交相辉映,在画面中化作星辰指引方向。所有具象的感知,都化作无形的道韵,如百川归海般汇聚成一幅道衍图。 图中星辰骤亮,山河一色,原本静止的纹路开始流转,似有日月交替、四季更替之景跃然图中。虚无中传来一声声细微的雷鸣,似乎是天地对这“道归一”的回应。玄真道长的虚影完全融入了漫天的光影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声回响在山间,如洪钟大吕,久久不散:“大道无形,因人心而有形——你的坚守,慈悲,担当,便是道的模样;”大帝无姿,因担当而成姿——你为苍生所作的一切,都是最真实的‘大帝之姿’。“你们的故事就是‘道’的延续。” 当光芒散尽,道衍图缓缓沉入青石之中,终不见踪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层淡淡灵光的余韵。二十人并肩站在峰顶,望着眼前涌动的云海,山水日月倒映在云海之中,也映照着他们的身影。彼此无需多言,心中皆有然——他们未必都会成为叱咤风云、留名青史的“大帝”,但他们的道行,却在岁月中化作了青玄宗的根,化作了人间的暖。 山风掠过紫极顶,带来远处村庄的孩童的嬉笑,清脆而暖意融融。沈砚之轻轻按着腰间的官印,眼神坚定,他知道山下还有等待他守护的百姓;柳忘忧拨动琵琶琴弦,清脆的琴声,要把温暖送到更多人的心坎里;林默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石桥,那里承载着他的诺言,也承载着苍生的安宁;苏墨把书卷抱在胸前,惦记着望川镇的孩子们,也许明天就该回去了,继续讲没有讲完的“仁义”课。 一切归于平静,却隐藏着生生不息的生机。这就是他们用二十种人生,用二十种经历,用二十颗赤诚之心,共同演绎的“大帝之姿”——它从不在高高的神坛上,而是在每一份坚守、每一份悲悯、每一个念苍生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