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序幕 圣城魔镜 江湖纷争,波谲云诡。 武林和谐,人心所向。 人心齐,泰山移,能把众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魔杖,就是信仰。 人不能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荣辱观错位,如同行尸走肉而又自以为是,恬不知耻。武林更不能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武林一盘散沙,危机四伏,面临土崩瓦解的危险。 有了信仰,才会心存敬畏,行有所止。 信仰之人,为英雄;信仰之地,为圣地。 武林英雄辈出,圣地却只有一个半。 ——燕京武林门,丐帮总坛、武盟驻地。丐帮是武林第一大门派,武林利益的忠实代表,自平定武林以来二十年,独掌武盟,帮主东方白众望所归,连任盟主。燕京武林门,自然成为万众瞩目的圣地。 ——那只算“半个”的圣地,就是太阳/城。 太阳/城东濒汹涌东海水,南锁险峻芙蓉崖,西倚秀美翠屏山,北壤恐怖食人谷,一边临海三面环山,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阜民丰,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真正使太阳/城成为“半个”圣地的,还是因为东海上的太阳岛。 传说,远古后羿射九日时,射落的第一个太阳掉在东海上,变成了一个岛屿,那就是现在的太阳岛。 太阳岛在地平线下,太阳升起的地方。要想极目远眺一睹太阳岛的芳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落潮时,站在太阳/城最高的建筑——金沙湾明月楼上,也只能依稀看到太阳宫的穹形楼顶。 要是你运气好,日出时赶上天公作美且海水退潮,登上明月楼就能看到“太阳金光四射,宫殿金碧辉煌,天边彩霞如染,波澜红艳胜火”的壮丽景象。 太阳宫里供奉着一面如意魔镜。传说,这枚如意魔镜是轩辕黄帝当年在太阳岛上铸镜时遗留下来的,能感天应地;有时雨过天晴,太阳岛上空会出现山川河流等美景,是如意魔镜将仙境映现到人间;只要向她“问天”许愿,她能映现图案直观地告诉你,你的愿望能否实现、如何实现,有求必应。 因此,善男信女顶礼膜拜,“问天”许愿者络绎不绝。 这种听天由命的迷信方式为武林正派所不齿,难登大雅之堂,但世人对如意魔镜的魔力深信不疑。尽管丐帮明令禁止本帮弟子信奉,但丐帮弟子秘密朝拜魔镜的不乏其人,甚至操办“问天”大典的太阳/城城主刘宗恒也是丐帮弟子。 太阳岛不是武盟认同的圣地,但绝对是世人心目中的圣地,所以,太阳岛只能算半个武林圣地。但太阳岛圣地并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到了太阳/城就等于到了圣地。 世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遮遮掩掩的地方,越引人入胜。那只算“半个”的圣地,却是武林人士朝觐最多的地方。只不过,名门正派要乔装打扮成善男信女、游人商贾,混迹于香客之中。你可以蒙面纱,你可以戴面具,你可以戴斗笠,你可以乔装成三教九流……人们彼此互不招呼,与你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就是你最熟悉的人。 不问身份,不问来历,来者是宾,就成为太阳/城铁定的规矩。 也许,这正是江湖儿女趋之若鹜的魔力所在,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放纵自己,毫无顾忌地把平日压抑的人性的阴暗面表露出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享受自由。 太阳/城,自由天堂,堪称武林中的“世外桃源”。 因此,太阳/城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商贾云集,各行各业欣欣向荣,小小的太阳/城集聚了大量的财富,成为江南最富庶繁华的城市。 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但是,太阳/城阳光普照,太阳神保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生意兴隆,兴旺发达。更因人们内心对太阳神的崇拜和敬畏,人人循规蹈矩,故民风纯朴,社风和谐。 更独有的是,太阳/城不是城主的太阳/城,不是城主的祖家遗业,而是太阳/城人的太阳/城,每个太阳/城人都是太阳/城的主人,最主要体现在城主是选举产生的。 选举,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洗尽铅华,选出真材实料。 现任城主刘宗恒,自丐帮元年登上城主宝座以来,已连续担任四届二十年,可谓真金经得起火炼。民选之主,毁誉听之于众,所以,刘宗恒是怎样一个人,不能以某个人的眼光去评价,但有些关节是命中注定的。据刘氏家谱记载,刘宗恒是汉高祖刘邦第四十九代孙,龙脉一系相承。十九年前的第一届“问天”大典上,如意魔镜应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足见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太阳/城,是那么的令人神往。太阳岛,是那么的神秘。 使太阳岛富有灵性的,全仰仗供奉在太阳宫神龛里的如意魔镜。 夏至这一天,太阳正好从太阳宫的宫顶正中方向升起,如意魔镜就能感应到太阳神的神明。日至中天,阳光直射,太阳宫穹顶的圆形天窗打开,一束明亮的阳光直射而下,不偏不倚照在如意魔镜上。如意魔镜把阳光反射出去,照在对面圣女怀抱中的玉盘上。玉盘上清晰地映现图文,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你许的心愿能否实现,如何实现。 如意魔镜有如此的通天魔力,才是世人崇拜的真正偶像。 但是,二十年前初供如意魔镜时,不乏流言蜚语,尤其是扬州的“镜王张”。 “镜王张”其实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扬州张氏铸镜世家的一个商行雅号,传承到二十年前,它的主人名叫张正,铸镜技术炉火纯青。也许是如意魔镜的通天魔力令“镜王” 妒火中烧烧昏了脑子,竟放言那如意魔镜是他所铸。起初,人们只觉得他言过其实,但并不可笑,因为怀疑如意魔镜的人又不只是他一个。 不久,“镜王张”张正神秘失踪,生死不明,其子张智更激进,驾船擅闯太阳岛圣地,结果途中遭遇滔天大浪,葬身鱼腹。没过几天,出租船只给张智的船东也漂尸海上,可谓殃及池鱼。 见微知著,流言止于智者。血的教训是惨痛的,不谐之音随之烟消云散。 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但是,如意魔镜的神威,不是靠排除异己树立起来的。十九届来,如意魔镜对“问天人”有问必答,无所不能,所有的“问天人”都对如意魔镜的应答称心满意。因此,世人对如意魔镜的神通深信不疑。就在今年夏至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还破解了一桩武林悬案,再次镇服了江湖。 事起去年中秋夜,前“武林英雄”郑九顺去好友南宫雨家聚会后一夜未归,次日清晨,有人在西湖的断桥上发现了郑英雄的衣鞋,疑似投水。南宫雨组织南宫世家的人把西湖翻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郑英雄的踪迹。因此,郑英雄的生死下落成为一桩武林悬案。 随着时光流逝,郑英雄的英雄事迹成为陈年旧事,郑英雄这个人也逐渐被世人淡忘。 孰料,今年夏至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映现“南宫世家的匾额压在郑英雄的尸体上”。 “匾额压尸”举世皆惊,南宫世家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 南宫世家是杭州除凤凰山庄外,门第最显赫的家族,不仅因男主人南宫雨和女主人白荷剑法超群,名扬武林,合称“鸳鸯剑”,更因南宫世家经营的南宫钱庄财力雄厚,富甲一方。 今年中秋夜,南宫世家被愤怒的江湖人付之一炬夷为平地,灭门绝户。虽然这种如同血祭的报复远比同态复仇残酷,但似乎只有如此痛快淋漓,民愤才得以平息。 这位不惜斥重金秘密“问天”,叩问郑英雄生死下落的义士,成为无名英雄。 如意魔镜就是这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问天”是很神圣的,如意魔镜每年只接受世人的三个“问天”祷告,而且要提早半年,即前一年的冬至。 欲壑难填,一年仅有的三个“问天”机会奇货可居。一开始,如何公平分配稀缺的“问天”机会成为太阳/城最棘手的问题,智慧的太阳/城人想出了一种很实用的方法——竞拍。 竞拍的机会公平,程序公开,结果自然公正。 如果你的银子足够多,只要按规矩出牌,宝贵而又神圣的“问天”机会就是你的了。 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能排除万难,连求神拜佛遇到的窘境也能迎刃而解,难怪世有“钱可通神”之说。但是,不是任何银子都能用来“问天”的,抢来的、偷来的、贪来的、骗来的、赌来的、捡来的……都是昧心银,一概不准。不义之财,是对太阳神的玷污。 银子是否昧心,又没记号,凡人无法鉴别。于是,太阳/城要求用来“问天”许愿的银子,一律经过三天三夜的诵经念佛,去昧涤污,再兑换成太阳宫发行的“问天银票”,方可用来竞标。 “问天银票”只是“问天人”的“问天门票”,还必须有“问天之人”——“问天圣女”。“问天圣女”“问天”才能上感太阳神灵,下应如意魔镜。所以,“问天门票”很重要,“问天圣女”更重要。 “问天圣女”必须十八岁以下,未婚,且冰清玉洁,冰肌玉骨,貌比嫦娥,“问天”之后终生留在太阳岛上,修道成仙后升天,与海天同寿,与日月同辉。 有幸“问天”许愿的三路人,都要在太阳神像前经过三天三夜斋戒沐浴,修身洁行,然后携“问天银票”和“问天圣女”从“问天埠”登上太阳岛派来的画舫驶离太阳/城。“问天”仪式在太阳岛举行,外人不得而知。 “问天人”通过圣女“问天”后撤出太阳岛,等到来年夏至的“应天”仪式时,再登太阳岛向太阳神叩求神谕。也就是说,“问天大典”分为两个仪式——冬至的“圣女问天”和来年夏至的“魔镜应天”。 心诚则灵,若只要有一位“问天人”存有二心,则如意魔镜就会拒绝应答。夏至那一天,要么阴天,要么下雨。 十九届来,如意魔镜拒绝过三次。 如意魔镜,太阳/城的灵魂。 太阳/城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规矩,太阳/城人规行矩步,构建了和谐社风。 ——社风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不在于规矩的好坏,而在于对规矩的遵守状况。 太阳/城的规矩由太阳神作保障,没人敢不遵守,违者,是对太阳神的亵渎,必遭天罚。 天罚,也同人罚一样残酷,太阳神降天火于翠屏山庄就是最惨烈的一例。 二十年前的十一月初一,太阳照样从太阳岛上升起,阳光普照大地,冬天里的太阳/城依然暖意融融。时至正午,天地逐渐变暗,人们发现太阳的西边缺了一块,就像圆饼被咬了一口。缺口越来越大,天地越来越暗,人们本能地感到了一丝恐惧。有人惊呼“不好!天狗吃太阳,有凶兆!”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敲锣打鼓,磕头作揖,祈祷免灾,但是,太阳还是被吞没掉了,满天星星眨着惊悸的眼睛;太阳/城天昏地暗,沦陷在恐怖的黑暗中。 太阳/城人眼睁睁看着太阳/城失去了太阳。 “哇……天火!!”只见太阳/城的西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翠屏山庄葬身火海。翠屏山庄的大火照亮了太阳/城,天地被染成骇人的血色,鸡鸣狗叫声和小孩的哭喊声连成一片,每个人心底发怵,整个太阳/城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仿佛末日降临。 虔诚的震天锣鼓声终于惊走了天狗,太阳“狗口逃生”,但是,翠屏山庄还是变成一片废墟,庄主楚德龙一家三代十口及长媳方小姝的腹中胎儿共十一条鲜活的生命,随着这场天降大火灰飞烟灭。 天火为何降于翠屏山庄,太阳/城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庄主楚德龙几天前为了寻找“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践踏了圣地,太阳神震怒,降此天灾以示神威,以儆效尤。 楚德龙是丐帮当时的“四大天王”之一,号称“楚霸王”,是帮主东方白的左膀右臂,为丐帮执掌武盟立下汗马功劳。 残酷已成现实,丐帮帮主、武林盟主东方白非常悲痛,厚葬了楚家,并立“霸王庙”于翠屏山庄遗址。 这把诱使翠屏山庄自寻灭亡的“安邦神剑”,相传铸于春秋后期的郑国。 郑简公时代,正卿子产“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郑国大治,国泰民安。子产置“刑鼎”于宫前公诸于众,制约权贵,废除“贵贱不愆”,推行“君臣、上下、贵贱皆以法”。 当时,统治者愚民而治,主张“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认为法的力量在于神秘,使庶民莫测,内心畏惧。所以,“铸刑鼎”曾遭孔圣人等反对。 鲜为人知的是,子产在铸刑鼎时,还邀请铸剑宗师欧冶子用剩余的材料铸了一把剑——“铸刑书于剑”,赠送给郑简公,劝谏其树立法治信仰,时刻莫忘依法治国平天下。 至战国初,“铸刑剑”辗转到商鞅手中。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使“戎狄之邦”强盛起来,开始虎视山东六国。商鞅因遭秦惠文王猜忌和贵族诬害,被车裂未能善终,但他的治国之道仍在秦国发扬光大。历经百年沧桑,“铸刑剑”传到韩非子手中。韩非子集法家之大成,深受秦始皇推崇,遭师兄李斯妒恨,被借秦始皇之手毒杀。秦始皇携“铸刑剑”扫六合,一统天下。秦亡后,“铸刑剑”随之流离失所。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铸刑剑”被视为异端不知所终,最终被深深地埋在了历史的废墟中。 相传该“铸刑剑”后来流入东瀛,发现其是治国宝典和武功秘笈,还可能是打开“子产宝藏”的钥匙。“铸刑剑”在当地发扬光大,治国安邦,使东瀛逐渐强盛起来,成为东瀛的“安邦神剑”。故有“得神剑如得九鼎玉玺,得天下顺天应人”的传说。 三十年前,强大起来的东瀛打着寻找“子产宝藏”的幌子携“安邦神剑”入侵中原武林。丐帮帮主东方白和日月教教主章绍岩联合少林、武当等八大门派抗倭十载,将倭寇逐出中原,“安邦神剑”终归故里。但章绍岩和东方白为执掌中原武盟同室操戈,由于章绍岩承袭“家天下”,独断专行,失道寡助,最终败走中原,携大量奇珍异宝逃往东海日月岛,日月教遂被视为魔教。 武林盛传,魔教教主章绍岩在仓皇出逃时,“安邦神剑”遗落在太阳岛上。楚德龙就是为了上太阳岛寻找“安邦神剑”而招致“翠屏天火”的。 翠屏山庄的灭亡,有人说是天意,有人说是贪欲。一代枭雄死不足惜,轻如鸿毛,令人惋惜。 总之,太阳岛圣地,绝对不容亵渎。 从此,太阳岛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变得更为神圣不可侵犯,太阳/城也更加安宁祥和。 二十年过去了,太阳依然从太阳岛上升起,太阳/城更加繁荣昌盛;丐帮的地位固若金汤,横刀跃马的“楚霸王”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神奇的“安邦神剑”销声匿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权力财富梦想的话题;“问天大典”一年一度举行,如意魔镜一如既往地为人们传达神谕。 ------------ 一、武林双榜 明天是十一月初一——“翠屏天火”的忌日,太阳/城人已经淡忘了这个恐怖的日子,快乐的太阳/城人只记得,明天是今年“问天”大典开始的日子。 “问天”大典,太阳/城的节日。 “问天”大典的序幕还未拉开,千家万户早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喜气洋洋;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尽管城西郊霸王庙楚家墓发生闹鬼事件,甚至还迷死了大活人,也没能冲淡太阳/城喜庆的气氛。 天南地北的善男信女赶庙会似的,不约而同聚集到太阳/城,共度神圣又欢乐的“问天”大典。 今年来参观“问天”大典的客人特别多,因为今年的“圣女问天”之夜有可能出现奇异的“圣女升天”胜景。“圣女升天”胜景曾在十八年前和七年前的“圣女问天”之夜出现过——太阳岛上空飘忽着点点灯光朝东南方向飞去,是修道成仙的圣女提着神灯升天。那两年太阳/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幸目睹“圣女升天”者鸿运当头,心想事成。因此,“圣女升天”是瑞兆。 尽管何年出现瑞兆无规律可循,但是只有到了太阳/城,才有撞上好运的可能。再说,上次出现瑞兆在七年前,今年也该再次出现了,千万不可错过。 四方来客带来了天南地北的信息。 太阳/城里信息最畅通的要数“鹦鹉楼”了,因为各种无奇不有的江湖消息都在这里汇集、发布、传开。 专门发布消息的人,被戏谑为“能用口水淹死人”的人,他们可以左右你在武林中的毁誉,决定你的荣辱,改变你的命运。但由于他们只是传声筒,犹如鹦鹉学舌,故又被戏谑为“武林鹦鹉”。不过,这不影响“武林鹦鹉”的权威,因为他们是丐帮的喉舌,其权威性是以丐帮在武林中的地位作后盾的。 丐帮自击败日月教以来,执掌武林联盟二十年,励精图治,人心归向,其地位至高无上且固若金汤,其它任何门派都不可撼动,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尤其是丐帮帮主、武林盟主东方白,他废除腐朽的“家天下”,天下为公,是开天辟地的大英雄,前无古人。 丐帮,武林利益的忠实代表,禁止弱肉强食、草菅人命,禁止私力救济、以暴制暴,江湖纷争交由丐帮刀斧堂依规矩处置,以缔造和平和谐、公平公正的武林秩序。 江湖人戾气太重,好斗嗜杀,刀斧堂任重道远。刀斧堂总堂主由盟主夫人江云担任,抛开“内举避亲”的狭隘,可以看出东方盟主维护武林秩序的决心。 全新的武林规矩改变了原始的丛林法则,人的生命在江湖规矩上得到了安全保障,不再如牛羊被任意宰割。新规矩顺应天理,合乎人心,武林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人和谐,今日武林迎来崭新的丐帮时代。 没有丐帮就没有今日武林,因此,丐帮统领武盟,帮主大于盟主。 茂林之下无丰草,少林、武当、峨眉、青城、昆仑、崆峒、华山、点苍等八大门派成拱月之星。 丐帮的宗旨不是让人做乞丐,而是让人不再做乞丐。丐帮弟子的职位分七“袋”,“袋”数越多职位越高。用丐帮自己的话来说,“袋”数多不等于地位高,分“袋”只是分工而已。 江湖儿女,视加入丐帮为丐帮奋斗为最高追求目标。因此,丐帮弟子满天下。江湖戏言:“有人的地方不一定有狗,但一定有丐帮弟子。” 丐帮以德为先,强调“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所以,发布丐帮大政方针、领袖指示、模范事迹等等讯息的“武林鹦鹉”,成为武林中妇孺皆知的明星。 名望最高的“武林鹦鹉”,却是太阳/城鹦鹉楼的“太阳花”宋师师。宋师师是二十年前太阳/城里的“三朵金花”之一,现风采依旧,眼比天高,仍待字闺中。 听说,今天的发布会就由宋师师主持。 一大早,鹦鹉楼的发布大厅“喇叭厅”一楼被挤得水泄不通,二楼的雅座也座无虚席,坐着一些衣着考究的人,悠闲地喝着茶,吃着早点。 巳时一刻,千呼万唤始出来,宋师师袅袅婷婷地登上发布台,观众掌声如潮。 宋师师看起来是位三十余岁的少妇,雍容华贵,眉清目秀,体态轻盈,皮肤白皙,很难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宋师师大方地一笑,如太阳花开。她轻启朱唇说:“朋友们,欢迎你们光临太阳/城。太阳/城是个美丽的地方,名胜众多,东眺太阳岛,南锁芙蓉崖,西倚翠屏山,北有观音寺和太子庙,一面临海三面环山,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阜民丰,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太阳/城人杰地灵,在刘城主的领导下独树一帜,‘以民为主、自由天堂’,堪称武林中的世外桃源。一年一度的‘问天’大典即将拉开帷幕,接下去发布朋友们最关心的日程安排,由太阳/城副城主林贵福先生亲自为朋友们揭晓。” 林贵福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看起来很实在。他健步登上发布台,向全场观众鞠了一个罗圈揖,清了清嗓子,看着一张烫金大红贴子念了起来: “朋友们好!请允许我代表太阳/城人和城主刘宗恒,对光临太阳/城的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来到太阳/城的朋友,都是太阳/城的客人,希望朋友们摒弃往日的恩怨纷争,抛却一切烦恼,在太阳/城吃好、玩好、睡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堂内掌声雷动,林贵福笑容可掬,也跟着鼓掌。掌声过后,林贵福说:“我受刘城主委托,向大家公布‘问天’大典‘圣女问天’阶段的日程。初一至初三,也就是从明天开始,十二路‘问天人’按惯例在专门的馆舍里斋戒沐浴,念佛诵经,修身洁行。这十二路‘问天人’已分别入住各自的馆舍,他们的身份讳莫如深,请不要打探和打搅。初四是竞拍大会,上午十二竞六,下午六竞三,决出三位‘问天人’。初五,也就是冬至,日出时送三路‘问天人’上太阳岛,‘圣女问天’仪式在太阳宫里举行。” “按照惯例,刘城主代表太阳/城向朋友们发出和平倡议,‘问天’大典期间停止一切江湖争斗,和平共处,为‘问天’大典营造安宁祥和的气氛!” “祝朋友们遇上好兆头,在‘圣女问天’之夜看到神奇的‘圣女升天’,来年升官发财,心想事成!最后,欢迎各位朋友有空到刘城主的桃源居来作客。谢谢大家!” 林贵福再次鞠躬致谢,走下发布台。 宋师师鼓掌欢送,说:“感谢林副城主为我们发布‘圣女问天’日程,谢谢!接下去由鹦鹉楼的当家花旦郭丽薇小姐,为朋友们揭晓‘武林鹦鹉壬子年度十大英雄榜’。有请郭小姐!” 如潮掌声中,郭丽薇袅娜娉婷走上发布台,眉开眼笑,连连鞠躬。郭丽薇二十多岁,身材火辣,面容姣美,云髻高挽,穿着裸肩的大红礼服,观众的热情让她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掌声过后,郭丽薇玉唇轻启,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掌声!”她的声音甜蜜柔美,余韵绕梁。她又鞠了一躬,说:“朋友们,‘武林鹦鹉壬子年度十大英雄榜’,在大江南北的一百零八座鹦鹉楼同步发布,太阳/城的由我来为大家揭晓,会后还可以到楼前的广场看榜文。” 宋师师把一个牛皮纸袋交给郭丽薇,观众屏气凝神,翘首以待。 “武林鹦鹉年度十大英雄”由“武林鹦鹉”投票评出,一年一评。英雄榜上的英雄,是武林的楷模;武林英雄榜,引领时代理想。 郭丽薇拆开密封的牛皮纸袋,抽出一张红色的烫金帖子,娓娓而念: “武林鹦鹉壬子年度十大英雄榜:” “第十名:方平,男,二十一岁,籍贯不详,宗派不详,雅号‘黑小子’。上榜理由:千里追踪黑道逍遥门余孽、采花大盗‘花蝴蝶’花满园,逼其自宫,终身不得祸害妇女。关键词:坚持、坚定、坚韧。” “第九名:无名氏,男,年龄不详,籍贯不详,宗派不详,雅号‘铁拐李’。上榜理由:神龙见首不见尾,以一根铁拐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关键词:无私、无求、无形。” “第八名:张武,男,二十五岁,籍贯扬州,宗派武当,雅号‘一剑封喉’。上榜理由:崇尚武道,潜修武学,太极剑法出神入化;一鸣惊人,在今年的泰山武林比武大会上勇夺状元。关键词:专才、专一、专诚。” “第七名:周永宾,男,七十岁,籍贯苏南,宗派丐帮、五袋弟子、东北分坛副坛主,雅号‘东北虎’。上榜理由:公正执法,大义灭亲,将调戏妇女的三子周辽安绳之以法。关键词:正直、正气、正义。” “第六名:花小云,男,二十五岁,籍贯鲁东,宗派丐帮、五袋弟子、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雅号‘活钟馗’。上榜理由:忍辱负重卧底黑帮逍遥门,力助刀斧堂一举剿灭祸害江湖多年的逍遥门,致门主‘冷血飞鹰’冷峻畏罪自杀;为缉拿妖女‘玉罗刹’,踏遍大江南北,逼其退隐,不再危害江湖。关键词:大义、大智、大才。” “第五名:李天宇,男,二十一岁,籍贯开封,宗派丐帮、四袋弟子,雅号‘拼命三郎’。上榜理由:为救一对母女赤手空拳勇斗三个持刀歹徒,身负重伤后仍抓歹徒归案,见义勇为,弘扬正气。关键词:勇敢、勇武、勇士。” “第四名:林凤,女,二十一岁,籍贯钱塘,宗派丐帮、四袋弟子,雅号‘凌波仙子’。上榜理由:巧设局,智破蜀中唐门设在杭州的贩毒窝点,逼‘毒老大’唐伯秋亡命天涯。关键词:慧心、慧貌、慧女。” “第三名:施德义,男,享年五十六岁,籍贯白鹿城,宗派丐帮、五袋弟子、刀斧堂江南分堂前堂主,雅号‘铁拳’。上榜理由:以铁的手腕打黑除恶,扫平浙南黑帮‘斧头帮’和‘骷髅党’,保一方平安;在追捕妖女‘玉罗刹’时坠楼,以身殉职。关键词:铁腕、铁面、铁汉。” “第二名:郑九方,男,六十岁,籍贯浙南,宗派丐帮、二袋弟子,雅号‘郑九爷’。上榜理由:一个普通的丐帮弟子、平凡的一村之长,埋头苦干,几十年如一日,使乡亲脱贫致富,践行了丐帮‘不再让人做乞丐’的宗旨,用点点滴滴、年复一年的行动,树起了丐帮弟子在武林中的标杆。关键词:实事、实干、实人。” “第一名:空缺。” 郭丽薇一口气念完英雄榜,娇息微喘。大堂内仍鸦雀无声,在等待下文,因为按照惯例,接下去将揭晓“壬子年度十大恶人榜”。虽然“恶人榜”是好事者“江湖灵通”仿效“英雄榜”炮制而成的,但人们对它的关注程度要超过“英雄榜”,因为人们总觉得“恶人榜”更可信,不然,“江湖灵通”早被“恶人们”送去见阎王了。 “很惭愧,密藏的恶人榜昨晚被人偷改,名列第十的恶人方圆被涂抹了。”郭丽薇扫兴地说:“恶人榜已泄密,再发布没意义,现在已张贴在楼前广场的黑墙上,会后请大家自己去观看。” ********** 鹦鹉楼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鹦鹉楼的正对面有一堵宏伟的黄墙,墙上刷着斗大的红色固定标语“丐帮万岁!东方帮主万岁!”广场左边是一堵红墙,墙上贴着红色的英雄榜。广场的右边是一堵黑墙,墙上贴着白色的恶人榜,第十名是补粘上去的,墨迹未干,笔迹也不一致,显得很滑稽。 壬子年度十大恶人榜: 第十名:方圆,男,二十三岁,籍贯天目山,无宗派,绰号“冷面虎”。上榜理由:从岳王庙劫走“黄龙窃案”嫌犯、江洋大盗“妙手空空”司马空空,不辩黑白,与贼为伍,自毁前程。关键词:多疑、多事、多余。 第九名:蒙面女,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宗派不详,绰号“玉罗刹”。上榜理由:为练驻颜邪功色诱壮男,伤风败俗;暴力拒捕,致刀斧堂江南分堂前堂主施德义坠楼身亡。关键词:妖冶、妖术、妖女。 第八名:张君强,男,四十六岁,籍贯湘南,黑帮“兄弟党”头目,绰号“神风太保”。上榜理由:以经营集市为幌子开设赌场,拉帮结伙欺行霸市,作恶多端,独霸一方,与“骷髅党”争夺地盘火拼时杀害三人。负案在逃。关键词:恶斗、恶狠、恶霸。 第七名:冷峻,男,四十四岁,籍贯岭南,黑帮逍遥门门主,绰号“冷血飞鹰”。上榜理由:使用暴力、胁迫、引诱等手段,强暴、拐卖妇女,组织、强迫卖春,无恶不作,残害女同胞,祸害武林。已畏罪自杀。关键词:淫/辱、淫/靡、淫/棍。 第六名:**,男,四十七岁,籍贯吉林,魔教全能教教主,绰号“转世如来”。上榜理由:妖言惑众,神化自身,移花接木编造邪说“***功”,以治病、修炼为名传播邪功,宣扬“圆满”,致痴迷者走火入魔自残,谋财害命,危害江湖。负案在逃。关键词:邪术、邪门、邪教。 第五名:唐伯秋,男,四十岁,籍贯蜀中,黑帮蜀中唐门老大,绰号“毒老大”。上榜理由:种植罂粟,提炼贩卖毒品“白霜”,使吸食者依赖成瘾,终生难戒,摧残身心,生不如死。负案在逃。关键词:毒害、毒祸、毒枭。 第四名:陈老太,男,五十八岁,籍贯白鹿城,宗派丐帮、二袋弟子,绰号“金刚钻”。上榜理由:不学无术,利用财色贿买、揭丑要挟等手段控制丐帮头领,为己为人牟取私利,腐蚀丐帮,毁坏丐帮信誉,影响恶劣。负案在逃。关键词:泼赖、泼悍、泼皮。 第三名:“南宫血案”众凶犯,姓名不详,人数不详。上榜理由:迷信如意魔镜,盲目冲动,兽性泄愤,中秋夜血洗杭州南宫世家,致其灭门绝户。负案在逃。关键词:暴力、暴行、暴徒。 第二名:日月魔教顽徒,首犯陈辉英,绰号“冷血屠夫”。上榜理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二十年来屡屡行刺东方盟主被挫败,仍贼心不死,将密谋新一轮行刺阴谋,在江湖上掀起惊涛骇浪。关键词:妄想、妄为、妄徒。 第一名:空缺。 很多不识字的人望着恶人榜急得抓耳挠腮。“醉仙楼的快嘴先生来了!来得正好!”有人欣喜地说。 “快嘴先生”是一位儒雅的老者,他匆匆而来挤上前,手中折扇指点恶人榜念得又快又清晰,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恶人形象跃然纸上。 “恶人榜”由好事者“江湖灵通”模拟“英雄榜”编撰而成,带有戏谑性,但其影响力非同小可,榜上的“恶人”仍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注明“负案在逃”的,属丐帮刀斧堂正式通缉犯,人人可诛。 诸恶人恶迹斑斑,罄竹难书。看着恶人榜,有人怒目横眉、有人擦掌磨拳、有人破口大骂……人们骂得最多的还是名列第十的恶人方圆,因为他敢作不敢当,把名字从恶人榜上抹去,真是掩耳盗铃,贻笑天下。 ——人的恶名可以从纸上抹去,但无法从别人心里抹去。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有位白衣青年翘首注视着恶人榜上部,神色凝重。 白衣青年长得不算英俊,但很耐看,给人一种规矩可靠的感觉。他和大多数人一样穿着粗布衣服,并不引人注目,但在冬天里拿着一把乌黑的折扇显得与众不同。人们义愤填膺,没有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神情。他无奈地用折扇轻敲头,挤出人群,步履匆匆地离开广场。 ********** 白衣青年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行,拐过一条小巷,走进“万客隆”旅店。 掌柜忙起身笑脸相迎说:“方公子,有位自称是你大哥的大爷,在你的房里等你。” 方姓白衣青年一愣,说:“哦?在下没有大哥啊!” 掌柜说:“是位很阔绰的大爷,把你住本店的账都结清了,说要带你去住太阳/城最好的酒店醉仙楼。你快上去看看吧!” ********** 方姓青年快步上楼,推开一间房门。 房内,一位身穿红袍的中年人靠坐在椅子上,一身富商的装扮,跷着二郎腿,喝着热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但表情僵硬,好像戴着仿真面具。他对进门的方姓青年看都不看一眼,似乎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方姓青年拱手说:“请问兄台是哪位?怎会在在下的房里?” 红袍富商不作声,好象没听见一样。 方姓青年沉声说:“兄台以‘大哥’自居,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袍富商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犯规了,太阳/城的规矩是不问来历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不该叫‘方圆’。” 方姓青年方圆微微一愣,恼说:“原来是你,你害惨我了!” 红袍富商跳起来,探头说:“你认出来了?” “大哥戴着这么精巧的面具,小弟认不出,但你的行事风格和举止神态小弟是清楚的。再说,让小弟住醉仙楼的人,只有大名鼎鼎的司马空空大哥你了。”方圆坐下,耐着性子说。 司马空空哈哈大笑,说:“还是方兄弟你了解我。大哥也不是有意瞒你,不然就不会让掌柜泄漏天机了。”司马空空边说边揭下面具,露出瘦削的脸,看起来有三十多岁。 司马空空是江湖上有名的飞贼,绰号“妙手空空”,爱偷为富不仁的官宦人家,有人称其为“侠盗”。去年九月,司马空空在丐帮徐州分舵舵主王同山家中盗得檀木箱一只,箱内竟有银票百万两,让以清廉自居的丐帮颜面尽失。他“偷”出丐帮败类虽然有功,但也改变不了“贼”的事实。不久前,司马空空犯下“黄龙窃案”,被凤凰山庄追缉。 方圆正色说:“你还是在瞒我。我名上恶人榜很意外,但不怪你。在‘黄龙窃案’中,你到底偷了林龙什么东西?” 林龙是丐帮副帮主兼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子,任武盟中原钱庄老总,掌握财权,是武林的财神爷。 司马空空面露愧色,说:“方兄弟因救我名上恶人榜,我很抱歉。其实,我偷的是一本‘群芳谱’。当时以为没事了,你没问,我也就没说了。” “‘群芳谱’?”方圆奇怪地说:“‘群芳谱’是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司马空空说:“我也不知道‘群芳谱’是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加之林龙好色,肯定是《美人谱》。可惜是一本假的,除了封面上画着林龙的夫人刘金香外,里面都是一张张白纸。” 方圆疑声说:“不会吧,为了一本白纸让我名上恶人榜?” 司马空空连连摇头,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黄龙窃案’是我作的,如果要上恶人榜,也得让我上。” 方圆瞪着司马空空,说:“恶人榜是不是你偷改的?” 司马空空又得意起来,说:“当然是我,只有我‘妙手空空’才有本事把密藏的恶人榜偷出来改掉。” 司马空空自鸣得意,方圆只有苦笑,无奈地说:“你是弄巧成拙,害惨我了。你又不是孙悟空,改不了生死簿。我名列恶人榜之末,却首当其冲,整个太阳/城都在骂我。” 司马空空跳了起来,急说:“不会吧?!” 方圆叹说:“藐视恶人榜,戏弄太阳/城,冒大不韪,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司马空空幡然悔悟,涨红了脸,窘得说不出话来。 方圆叹说:“算了吧!覆水难收,一味抱怨于事无补。司马大哥,凤凰山庄的权势炙手可热,你为什么要去黄龙别院偷东西?” 凤凰山庄在西子湖畔凤凰山下,是武盟副盟主林虎的私邸。黄龙别院是凤凰山庄的庄外别院,是林副盟主之子林龙的休闲之所。 司马空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不是我要偷的,是有个武功比我厉害的蒙面女子雇……不,是逼我偷的。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在杭州游玩,有神秘人留下《题临安邸》这首诗作为联络暗号,约我到西子湖畔的‘楼外楼’接头。我如约而至,来了一位蒙面女子……” ********** 西子湖畔“楼外楼”酒楼,司马空空嗑着瓜子浅斟慢酌,舒心地欣赏着窗外的雪景。雪中的西湖分外妖娆。 一个蒙面女子坐到司马空空桌对面,清如秋水的美目注视着他,低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司马大侠早。” 这句诗分明是联络的暗号,司马空空心领意会,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瞅着蒙面女子不说话。约见司马空空的人一般是求他偷一些重要东西的,他习惯于让别人先开口。 蒙面女子柔声说:“江湖传言,司马大侠轻功天下第一,踏雪无痕,擅长翻箱倒箧,探月摘星如囊中取物,号称‘妙手空空’,而且爱偷豪门。妾身有一件很贵重的东西被歹人侵占,不取回寝食难安。这桩买卖一般人都不敢接,不知司马大侠敢不敢?” 司马空空自豪地说:“江湖传言言过其实,不过,只要夫人肯出钱,我‘妙手空空’没有什么买卖不敢接的,越危险越刺激。” 蒙面女子说:“请问司马大侠,你以前的最高要价是多少?” 司马空空举起左手轻松地弹了弹五指,说:“五千。” 蒙面女子掏出一把银票,轻放到司马空空面前,说:“这些是中原钱庄的银票,随时随地可以兑换成现银。这里共有五千两,事成之后再付一千两。” “夫人要偷什么宝贝?那宝贝在哪里?”司马空空首次遇上这么阔绰的雇主,不禁双眼发光,一把抓过银票验看是不是真的。 蒙面女子缓缓地说:“一本册子,在凤凰山庄的黄龙别院。” “凤凰山庄?!”司马空空的手颤抖了一下,有张银票滑下,飘飘悠悠落到蒙面女子脚下。 蒙面女子俯身拾起银票,轻轻地放到司马空空面前的桌子上。她的手纤巧柔美,如白玉雕琢。为防银票再次飘落,她顺手抓过盛瓜子的小碟子压住银票,轻声说:“请拿好,少了我不补。司马大侠喜欢玩刺激,听到凤凰山庄不会吓得连钱都拿不住吧?” 凤凰山庄的名声如雷贯耳,足可吓掉鼠辈手中的钱。 凤凰山庄是丐帮副帮主、武盟副盟主林虎的私邸。林虎是丐帮当年的“四大天王”之一。“四大天王”分别是“周文王”周理、“楚霸王”楚德龙、“李天王”李靖和“林中王”林虎,他们是东方帮主的左膀右臂,为丐帮抗击东瀛人、击败日月教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年前,楚德龙毁于“翠屏天火”,周理退隐,“四大天王”只剩下李靖和林虎。后来,李靖任丐帮华北分坛坛主,林虎荣升为副帮主,现被东方盟主钦定为继位人。尽管丐帮天下为公,林副盟主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凰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司马空空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面色微变,颤声说:“黄龙别院是林龙回杭城度假休闲的别院,林龙现在不在家,偷他的东西不算本事。这桩买卖我不接。”他说着把手中的一把银票连同碟子下的那张银票抓在一起欲还给蒙面女子,却发现碟子裂成两片。 ——这显然是蒙面女子刚才抓碟子压银票时抓裂的。 司马空空见状大惊,猛地起身欲逃,被蒙面女子一把揪住后襟摁回原座。蒙面女子的美目充满笑意,平和地说:“司马大侠,这买卖接了,钱怎可不收呢?明天林龙就要回杭城了,不用怕,到时有贵人暗助,你一定能顺利偷到那本册子的。” ********** 司马空空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那本册子果然偷得很顺利,原来是本‘群芳谱’。出了黄龙别院,却被林龙的贴身护卫孙光、孙亮截住打伤。逃到岳王庙后的事,方兄弟你都知道了,没想到给方兄弟带来祸患。” 方圆搔搔头,叹说:“真是莫名其妙!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发生在岳王庙的事情很偶然,也很简单……” ********** 雪后的西子湖畔琼枝玉叶,天地浑然一色,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分外美丽。湖边行人稀少,幽雅恬静。 方圆踏雪走到岳王庙前,发现一串跨步很大的脚印延伸进岳王庙,洁白的雪地上散落着几点猩红的鲜血,煞是醒目。 方圆快步走进岳王庙,扫视大殿空无一人,正殿端坐着正气浩然的岳飞塑像,供案上踩着一个新鲜的脚印。方圆站在案前佯装端详岳飞塑像,眼睛睨视大梁,忽闻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已有两个精壮的锦衣汉子凶神恶煞般地冲进来,一个手持虎头钩,一个肩扛青龙戟,杀气腾腾。不等方圆转回头,“虎头钩”傲慢地说:“小子,有没有看到一个尖嘴猴腮,胸部受伤的贼进来?” ------------ 二、梦溪笔谈 问话太张狂,方圆不理睬,只顾看岳飞塑像。 “青龙戟”责斥:“小子,你是聋子也不会是瞎子吧?没看到我们和你说话吗?” 方圆转身面对,面露愠色,说:“我真希望自己又聋又瞎。西湖雪景如此纯洁恬静,却耳闻目睹两条恶狗乱叫乱咬。” “小子,你找死!”“虎头钩”怒吼,举钩铲向方圆,以为一击必中。方圆闪身避开,“虎头钩”恼羞成怒,推、挫、撕、钩、铲,攻势凌厉,绵绵不断。方圆只是躲闪避让,步伐轻盈敏捷,身子轻如飘絮,如影随形地绕着“虎头钩”转,把“虎头钩”气得嗷嗷大叫。旁观的“青龙戟”瞄准方圆一招“青龙探爪”猛扎,又快又准。方圆的身影却像轻羽一样飘去,绕到柱后。“虎头钩”抢上截住,方圆甩开铁扇挡了一招,借力弹开。“青龙戟”紧接着“黑龙入洞”“懒龙翻身”“乌龙摆尾”,一招接一招,招招凶悍。方圆的身影非常敏捷,借助柱子与“青龙戟”和“虎头钩”周旋,以退为进。“青龙戟”瞅准方圆贴着柱,奋力猛扎。方圆蹲身抬腿一踹,青龙戟深深扎进木柱,“青龙戟”被踢飞出去。“虎头钩”抓住方圆蹲身之机猛铲,方圆踢出的长腿顺势扫向“虎头钩”下盘,“虎头钩”轰然倒地。 “你等着!”“青龙戟”狠狠地瞪了方圆一眼,奋力拔出扎在柱子上的青龙戟,和“虎头钩”一起狼狈不堪地逃出庙门。 方圆抬头对着大梁说:“朋友,下来吧,狗跑了。” “这只是两条小狗,后面还有大狗。”梁上的人说着跳下来,是个瘦削的男子,蓬头垢面,表情痛苦,胸前血迹斑斑,右手捂着渗血的胸口。受伤男子咬紧牙关说:“小兄弟,你快逃吧,凤凰山庄你是惹不起的!”说着步履蹒跚地向后殿跑去。 方圆惊声说:“他们是凤凰山庄的人?怎会如此野蛮无理?” 受伤男子说:“凤凰山庄权大势大,向来狗仗人势,何况人!” 方圆说:“名门望族仗势欺人并不奇怪,但不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也许真是坏人。” 受伤男子一愣,站住回头说:“你想抓我?我确实算不上好人,但和凤凰山庄的人比起来算不上坏人。” “凤凰山庄岂容你污蔑!司马空空,你不是坏人,天下还有坏人吗?”忽见屋檐上雪花飘落,随之跳下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衣秀士,神气地提剑走上大殿。 黑衣秀士身材魁梧,气宇轩昂,步履稳健,气势不凡。 此时,庙外窜进刚才逃跑的“虎头钩”和“青龙戟”。“虎头钩”指着方圆对黑衣秀士说:“林总,打伤我们兄弟的就是他,这小贼是司马空空的同伙。” 黑衣秀士林总打量着方圆,说:“喔!你们去抓司马空空,把他留给本座。” “林龙,有本事来抓我,和小兄弟无关。”受伤男子司马空空逃入后殿,“青龙戟”和“虎头钩”紧追而去。 “林龙?!”方圆嘀咕着愣了一下。 林龙,丐帮副帮主兼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子、丐帮五袋弟子、中原钱庄老总,是武盟的财神爷,名如雷贯,威镇武林,江湖人只有不认识他的,没有不知晓他的。 方圆肃然起敬,忙抱拳说:“林前辈别误会,在下凑巧路过,不认识司马空空,不是同伙,与贵下动武是他们太野蛮无理。” “年轻人,你一人能打败本座的贴身护卫‘追魂龙戟’孙光和‘夺命虎钩’孙亮兄弟,武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何人门下?”林龙严肃地说,一副长者风范。 方圆说:“在下方圆,无门无派。” “方圆?”林龙琢磨着,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看着方圆手中的铁扇说:“听孙氏兄弟说,你用的轻功是峨眉派的独门轻功‘移步换形’,难道不是峨眉弟子?” 峨眉派的轻功“移步换形”独步武林,以“快”著称。快能抢得先机,先发制人,故江湖有“快是不败武功”之说。在丐帮独占鳌头的今日武林,峨眉派的地位无足轻重,门下人才凋零,后继乏人,独门轻功“移步换形”也濒临失传的危险。 方圆说:“在下不是峨眉弟子。我学的武功很杂,轻功之中融合了少林的‘沾衣十八跌’。武功高低与门派关系不大,关键要看一个人的天赋和后天的勤学苦练。”偶遇知名人士,出于敬仰,会情不自禁地实话实说。 林龙微点头,说:“以你的武功,如果参加武林比武大会,可以进入一甲,扬名天下。孙氏兄弟就是前武林比武大会的榜眼和探花。这样吧,你跟随本座,本座可保举你加入丐帮,让你功成名就。” 成为丐帮弟子是很多江湖人的梦想,功成名就更是一生的追求,能得林龙保举如同攀龙附凤,可谓一步登天,但是,如果不是白日做梦,天上掉馅饼砸在头上时,千万别张口就吃——馅饼,也可能是陷阱! “谢林前辈美意!人各有志,在下才疏德薄,不配做丐帮弟子。刚才多有得罪,很抱歉。告辞了。”方圆不卑不亢,说完转身向外走。 林龙看着方圆的背影面露异色——他开出的条件可谓诱惑不小,胆敢一口回绝他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林总,司马空空身上没有那东西。”孙光和孙亮拖着司马空空从后殿出来,“可能交给他的同伙了。” “方圆,站住!”林龙怒斥:“看你老实规矩,竟如此狡诈,差点被你骗了。快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方圆愕然,停步转身。孙光和孙亮已经扔下司马空空,窜上堵住庙门。 林龙威严地说:“你明知故问,还会装疯卖傻,真不简单啊!把东西交出来,本座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林龙,东西是我偷的,与他无关。”司马空空有气无力地说。 林龙冷笑说:“司马空空,你不愧是老江湖,想和本座玩丢车保帅是不是?孙光孙亮,你们把司马空空变成死马空空吧!” “是,林总!”孙光孙亮冲向司马空空把他拖到雪地里拳打脚踢。司马空空在地上翻滚,雪沫乱飞,血染雪地,惨不忍睹。 “住手!”方圆冲上去护住司马空空,大声说:“林前辈,你是名门正派,怎如此残忍?” “对付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咋叫残忍?”林龙话没说完,一招“长虹贯日”刺向方圆胸口,疾如闪电。方圆忙展扇护喉,侧身避开。林龙紧接着一招“雪花纷飞”,剑光如漫天飞雪从四面八方掠向方圆。方圆一招“风卷残雪”,扇子迎着剑光扫去,将其化解得无影无踪。孙光和孙亮同时包抄上来,三人围攻方圆,攻势凌厉。方圆被逼到墙脚,险象环生。 “东西在梁上。”司马空空奄奄一息地说。 林龙抽身上殿,纵身跃上大梁,落下时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显然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林龙翻看册子后发愣,方圆趁隙击退孙光孙亮,扛起司马空空夺门而逃。 ********** 方圆满腹狐疑地看着司马空空,说:“我当时真以为你把东西还给林龙了。你说林龙拿到的那本‘群芳谱’是假的,那么当时他为什么不追赶我们?我扛着你在雪地上跑,根本逃不了。” 司马空空皱眉说:“在你名上恶人榜前,我没想那么多。我偷到的那本‘群芳谱’确实是空白的,我怀疑被蒙面女子利用了,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方圆严肃地说:“人家用重金雇你去偷,本来就在利用你。” 司马空空涨红了脸,说:“方兄弟说得是,我以后洗手不干了。大哥欠你的,恐怕这辈子是无法还了。从今天起,方兄弟将为大哥背负‘恶人’的黑锅,离开太阳/城后,在江湖上寸步难行了!” 方圆摇摇头,一脸的无奈,说:“太阳/城人怪我偷改恶人榜,现在在太阳/城恐怕也寸步难行了。大哥怎会想到偷改恶人榜?” 司马空空懊悔地说:“看来我上当了。你救我后不愿与我同流合污,独自离开杭城,我到处找你。昨天刚到太阳/城就收到一封怪信,说你因救我而名上恶人榜。我又疑又急,深夜潜入鹦鹉楼看个究竟,果然没错,情急之下把你的名字涂掉了,没想到弄巧成拙!” 方圆急说:“怪信在哪?还有前次约你的《题临安邸》呢?” 司马空空窘说:“都扔了,我没想到现在有用,笔迹是否一样也想不起来了。” 对于茫无头绪的人来说,蛛丝马迹都很重要。方圆面露失望之色,凝思说:“蒙面女人重金雇你盗窃黄龙别院却暗中助你、林龙明知‘群芳谱’是假的却不追赶、你犯‘黄龙窃案’却让我名上恶人榜、恶人榜揭晓之前怪信诱你偷改,这些怪事背后到底有什么玄机?” 司马空空搔了搔后脑勺说:“确实大有玄机。恶人榜上说你‘与贼为伍,自毁前程’,言外之意是你与林龙为伍,就会前程光明,更不会名上恶人榜了。林龙是林副盟主的独子,林副盟主是东方盟主钦定的继位人,林龙权大势大,前途无量,很多人攀权附势求之不得,他那么赏识你,你为什么不攀附他?” 方圆耸耸肩,轻松地玩转折扇,说:“爷爷常用韩非子的话教导我——权力是老虎;老虎缺乏笼子约束很危险,要远离老虎。我属虎而已,又不是老虎,为什么要坑我?我是无名小辈,又不求名利,没什么可担心的。” 司马空空愧疚地说:“方兄弟是在安慰我吧?我想没那么简单的,名上恶人榜非同小可,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口水淹死人’的力量,因为来太阳/城的人,大多都是来吃喝嫖赌寻开心的,懒得管你是恶人或是英雄。但是,出了太阳/城就不一样了,丐帮弟子以整死你为荣。” 方圆诧说:“有这么严重吗?” 司马空空肯定地说:“有,绝对有!杭城南宫世家名扬武林,‘鸳鸯剑’南宫雨和白荷夫妇更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知道南宫世家是怎么灭亡的吗?” 方圆说:“听说有神秘人‘问天’,问谁害了前武林英雄郑九顺,如意魔镜映现‘南宫世家的匾额压在郑九顺的尸体上’。今年中秋夜,南宫世家被很多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付之一炬。‘南宫血案’众嫌犯还上了恶人榜第三名。” 司马空空说:“其实不是被火烧,而是被‘口水’淹的。丐帮自称不信奉如意魔镜,其‘武林鹦鹉’却大肆宣扬南宫世家杀害郑英雄,利用人们对如意魔镜的信仰和对英雄的崇敬,激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之,南宫世家不灭才是怪事。” 方圆不禁点头,深信人言可畏。 司马空空叹了口气,说:“大哥已为你想好了退路。” 方圆诧说:“什么样的退路?” “路有两条,一条是戴上面具过日子。”司马空空说着,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往方圆脸上贴。 方圆贴好面具,转身站在镜子前做了个鬼脸,摇头说:“比我自己俊,很友善,但表情呆板,无法以假乱真。面具再精巧,也缺乏生气。听说江湖上有一种戴人皮面具的易容术,能以假乱真,真有吗?” 司马空空自豪地说:“这你问对了。这张面具是大哥请武林中最有名的易容大师‘千面郎君’马千里做的,我还向他学了几招。人皮面具是江湖讹传。人是活的,面具是死的,即使做得出完美的面具,与人脸也不可能贴合得浑然一体,天衣无缝。改头换面乔装打扮糊弄不熟悉的人是可以的,人皮面具一戴变成另一人,像孙悟空一样想变谁就变谁,还能与亲人居家过日子,那是骗傻子的鬼话;孙悟空变作牛魔王也被红孩儿识破,何况人?易容充其量只能隐藏身份。” “有道理,人皮面具的传说太离谱。”方圆抚摸着面具,说:“戴面具最容易隐藏身份,但别人一看便知道你在隐藏身份。” “太阳/城是自由天堂,因为自由,所以鱼龙混杂,见惯不怪,没人在乎你的身份。”司马空空笑得有点神秘,说:“大隐隐于市,太阳/城隐藏得最好的人要数宋师师。” 方圆好奇地说:“我看宋师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高贵优雅,美丽大方,隐藏了什么身份?” 司马空空说:“其实宋师师有四十来岁了,至今仍小姑独处。你初出茅庐不知情。说来话长,听说宋师师芳心暗许东方盟主。” 方圆疑声说:“也是江湖讹传吧?” 司马空空认真地说:“千真万确。二十年前,东方盟主的独子东方小白在食人谷被吸血鬼吸死,东方盟主驾临太阳/城,就是宋师师侍奉的。东方盟主赠予宋师师一枚翡翠戒指,宋师师一直把它戴在食指上,心意不言自明。都说翡翠凝聚天地精华,象征心之永恒!” 方圆说:“这‘永恒之心’好像并未永恒?” 司马空空压低声音说:“不可妄议东方盟主,在外不可乱说!江云是东方盟主的后妻,堪比武则天,宋师师只能遥看牵牛织女星了。” 方圆释然说:“我不是口无遮拦之人。说得直白点,宋师师与东方盟主有过一段情缘,所以身份特殊;人们心照不宣,所以叫作‘大隐’。” 司马空空说:“不错,就这么简单。” 方圆摸摸脸,说:“我要戴面具过日子,连小隐都算不上。另一条路是什么路?” 司马空空一本正经地说:“吃‘百家饭’当乞丐。” 方圆笑着说:“主意不错,还可以成为丐帮弟子,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了。” 司马空空哈哈大笑,说:“丐帮又不是乞丐之帮。” 方圆说:“这我知道。听我爷爷说,丐帮的宗旨是让整个武林富起来,而不是让大家做乞丐。但是,丐帮还是以前的丐帮,丐帮弟子却不是以前的丐帮弟子了。丐帮统领武盟二十年,地位至高无上,入丐帮的人不是为了做乞丐,做乞丐的人也入不了丐帮。” 司马空空说:“没错,不图名利,谁入丐帮?你还是做自己的乞丐吧!” 方圆说:“看来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 司马空空说:“路有时候不是自己选择的,是别人逼出来的。” 方圆说:“只要大哥你别逼我就行了,至于别人怎么逼,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马空空拍拍方圆的肩,说:“这就对了!方兄弟,路要自己走,大哥刚才跟你开玩笑,试试你的胆识和态度,大哥欠你的,一定会还你。” 方圆坦然说:“大哥,以后不要说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小弟名上恶人榜又不是你的错,只要你以后别偷东西就行了。爷爷常对我说,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但不要奢望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就是皇帝老儿给我做也改变不了。不平事,天下很多,我们只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不图回报,不计得失。恩怨情仇不一定都要报,也不一定都能报得了,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就好了。” 司马空空轻松了许多,说:“你能这样想,我心里也踏实些。你爷爷对你好像影响很大?” 方圆自豪地说:“是的,我爷爷是我最最钦佩的人。我爷爷江湖阅历丰富,通古博今,特别赞赏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常给我讲诸子百家的故事,最主要的是教我做人的道理。做人要守规矩,内方外圆,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也是爷爷的期望。” 司马空空打趣说:“我爹娘给取名‘空空’,好像天生就要做小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天生就是个规矩的人。” 方圆习惯性地玩转手中的折扇然后顺手展开,扇上有个大大的“天”字,边上画有一枚铜钱。他摇了摇扇子,笑说:“名字寄予厚望,往往名不副实。这枚铜钱不代表我爱钱,而是代表规矩,规矩定方圆。说来话长,要从秦始皇统一六国说起。” 司马空空微摇头说:“江湖传说‘得神剑者得天下’,秦始皇携‘安邦神剑’扫六合,一统天下,与铜钱有什么关系?” “‘得神剑者得天下’太神秘玄乎,不知真假,但秦始皇因钱币而统一六国是顺应自然、合乎天理的。一统天下的标志之一是统一钱币,而秦国的钱币是‘内方外圆’的。”方圆指了指扇上的铜钱说:“从外形看,内方外圆的秦国钱币最省材料,钱币之间磕碰摩擦最小,中间的方孔可把钱币串成一串,便于携带使用。从内涵分析,秦人设计钱币时,体现了对内‘以正治国’,对外‘以奇用兵’的理念。‘正’就是正道、规矩、法度;‘奇’就是诡道、圆通、灵活。秦国之所以富国强兵,与其‘内方外圆’的治国理念密不可分的。” 司马空空摸摸后脑勺说:“听起来有点怪诞,但好像也有道理。看得出,你爷爷肯定是位武林奇人。你的武功都是他传授的吧?” 方圆摇摇折扇说:“不是,我的武功是爷爷的朋友传授的。我爷爷是个文人,他不教我读四书五经,而是学习《论衡》《神灭论》等奇书。” “‘论’什么,什么‘论’?”司马空空听不懂,因为这些书太冷僻。 方圆笑了笑,说:“是《论衡》和《神灭论》。《论衡》是东汉的王充所著。当时,孔子的儒家学说被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变成‘儒术’,其核心是‘天人感应’。比如说,商的祖先是其母吞吃了燕子蛋而生、汉高帝刘邦是其母在河边和龙交合而生、汉光武帝刘秀出生时室内有祥光等等,总之把帝王神化,是奉天命来统治我们小老百姓的,麻醉人们的思想。《论衡》就是针对这些迷信进行批判,‘冀悟迷惑之心’。《论衡》自然为统治者所不容,被视为‘异端邪说’遭到禁锢和毁灭,所以知道它的人很少。那些帝王不想想,如果按照‘天人感应’之说,他们都是杂种了。” 司马空空的思想被麻醉过,听得一脸茫然,当方圆说到“杂种”时他面露忌惮之色。 “《神灭论》顾名思义就是无神论,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聊。总之,《神灭论》也遭到禁毁。其实,毁灭的不是两部书,而是光辉的思想,使世界变得黑暗!”方圆侃侃而谈,最后发出了慨叹。 在黑暗中成长的人一时难以接受光明。司马空空索然说:“你学的这些书太冷门了,难怪很多想法与众不同。”他看着方圆手中的折扇,转移话题说:“今日武盟实行兵器管制,一切利刃兵器皆由神兵山庄监制,所以很多非管制兵器,如笛、拐、扇等便盛行江湖,同时出现了用笛高手‘玉罗刹’、用拐高手‘铁拐李’等。” 方圆合拢折扇递给司马空空,说:“我这折扇叫‘天扇’,大有来头。” 司马空空接过折扇,手感沉沉的,打开细看,一面有个大大的“天”字,“天”边有枚铜钱;另一面是“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两面均黑底白字,黑白分明,格外醒目。司马空空翻看扇子两面的字,说:“这诗是女子手迹,行云流水。这‘天’字铁画银钩,难怪叫‘天扇’。” 方圆说:“这折扇是神兵山庄的七小姐‘冷月仙子’李素素制作,精铁扇骨,钢丝翎布,坚不可摧,是峨眉慧敏师太送给我爷爷的七十岁寿礼。这句诗出自《鹧鸪天·为老人寿》,是慧敏师太的手迹,‘天’字是我爷爷的手迹。” 司马空空收拢折扇还给方圆,说:“难怪这把折扇这么精巧。七小姐擅长制作奇门兵器,江湖上一件难求。峨眉慧敏师太是女中豪杰,退隐江湖多年。二十年前,丐帮执掌武盟后,有一批老将解甲归隐,你爷爷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方圆摇头说:“不知道,爷爷从来不讲自己的过去,好像是个无根之人,但在我眼里顶天立地。爷爷不信神,我受爷爷影响,从小就开始怀疑如意魔镜,爷爷总避而不讲,甚至连‘太阳/城’三个字都避讳。” 司马空空说:“这就怪了,如意魔镜的故事很神奇、很动听,很多小孩都听着如意魔镜的故事长大的,你爷爷为什么避讳呢?” 方圆说:“我也觉得奇怪。下山时,爷爷再三叮嘱我,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太阳/城最好不要去,如果去了太阳/城,有个地方一定要去。” 司马空空笑说:“这话有趣。那必去之地是哪?” 方圆说:“翠屏山庄遗址霸王庙。” 司马空空不解地说:“翠屏山庄毁于天火二十年了,人们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霸王庙现在破败不堪,叫你去那里干啥?” 方圆说:“祭楚家墓,特别要祭拜一个叫方小姝的前辈。” “方小姝?”司马空空想了想,说:“方小姝是庄主楚德龙的长媳,死去时身怀六甲。她年纪与‘太阳花’宋师师差不多,长得如出水芙蓉,雅号‘水芙蓉’,和宋师师及城主刘宗恒之女‘郁金香’刘金香三人,并称太阳/城的‘三朵金花’。下嫁翠屏山庄后就退出了江湖,想过平静的日子。真可惜啊,天妒红颜!咦?她娘家好像也在天目山,与你是同乡,你们都姓方,是亲戚吧?” 方圆摆手说:“不是,但至少是同宗。我七八岁跟爷爷外出拜师学武,对老家不太了解;再说爷爷以前从不讲太阳/城的故事,所以,我以前没听过方小姝这个人。” 司马空空说:“方小姝若只是同宗,没必要叫你专门去祭拜。” 方圆点头说:“是的,我了解爷爷,他说的话表面上自相矛盾,其实都是有深意的。我觉得,爷爷是希望我来太阳/城的,而且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司马空空说:“会是什么事?” 方圆摇摇头,凝思说:“不知道,也许答案就在爷爷送的《梦溪笔谈》里。送别时,爷爷郑重地送给我一本亲手摘抄的《梦溪笔谈》。” 司马空空好奇地说:“《梦溪笔谈》肯定是一本武功秘笈吧?” 方圆笑说:“不是,天下哪有什么武功秘笈!《梦溪笔谈》是北宋哲人沈括所著,记载天文地理,是古人认识自然的智慧结晶,学好它,力量远比武功强大。” 司马空空狐疑说:“武功秘笈应该有吧?江湖传说‘安邦神剑’上刻有武功秘笈。太阳/城人都说,楚德龙就是为了贪图神剑上的武功秘笈,践踏了太阳岛圣地而招来‘翠屏天火’的。” 方圆说:“‘天火’肯定没有,传说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所以霸王庙一定要去。” 司马空空觉得方圆是个异想天开的人,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愧对方圆,无意争论,遂说:“其实,你来太阳/城时就已路过霸王庙了,只是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而已。” 方圆说:“是吗?看来我得请大哥当向导了。” 司马空空说:“你找对人了,太阳/城我很熟的。打算什么时候去?” 方圆说:“现在没事,马上去吧。” 司马空空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别急,先得让我放松放松。为了追上你,我日夜兼程赶到太阳/城,昨晚为了偷改恶人榜一夜没睡,很困了。” 方圆说:“那你先睡上一觉,下午再去。” 司马空空笑了,笑得很暧昧,说:“要睡也得在温柔乡里睡。我已订下醉仙楼‘天’字号,再去‘天上人间’找位姑娘来侍寝,真是快活赛过活神仙啊!” 方圆诧说:“‘天上人间’是什么地方?” 司马空空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说:“‘其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玩’,自然是男人逍遥快活的地方了。很多人来太阳/城,都是冲着‘天上人间’去的。” 方圆明白了,皱眉说:“去‘天上人间’这种地方,出来一身晦气,怎可去霸王庙祭扫?” 司马空空理直气壮地说:“祭扫有什么关系,有人还去‘问天’呢!” 方圆叹说:“大哥说的也许是实话。其实,不是晦气不晦气的问题,而是做人的问题。你不怕把小弟带坏了吗?” 司马空空拍拍脑袋,恍然说:“对对!我已连累你了,不能再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了。但也不用这么猴急,叫你明天去,有个更好的理由。” 方圆说:“哦?什么理由?” 司马空空说:“明天恰好是十一月初一,是翠屏山庄的二十周年忌日。明天去祭扫楚家墓,是不是更有意义?” 方圆说:“这理由很充分,那就明天去吧!” 司马空空说:“带上东西,我们去醉仙楼睡觉吧!” 方圆整理着包袱,说:“大哥,醉仙楼住一夜要多少钱?” 司马空空说:“一般房间十两,天字号一百两。” 方圆停住系包袱的手,说:“这么贵?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了一百两银子。” 司马空空说:“贵是贵了点,不过,住醉仙楼的人大多是‘大公无私’的。” 方圆说:“什么意思?” “就是大款公款,无私人掏腰包的意思。”司马空空漫不经心,似乎司空见惯。 方圆叹说:“很巧妙,可惜玷污了‘大公无私’这四个字!你是不是觉得欠我人情,所以也想认我‘大公无私’一回?” 司马空空尴尬一笑,说:“不全是。我偷‘群芳谱’害你名上恶人榜,得来的五千两银子也该和你分享。” 方圆笑说:“免了吧,用这种方法是还不了人情的。我名上恶人榜原本问心无愧,如果分享那五千两,那真的罪有应得了。” 司马空空叹说:“方兄弟很清高,大哥不勉强你,只怕清高的人没有好结局。” 方圆说:“我是规行矩步,守规矩才叫方圆。” “好,听你的。这样吧,我们去醉仙楼退房。不过,那个林掌柜是‘铁算盘’,不见得能退。我认识的人多,必须戴上这个。”司马空空说着戴上面具。 方圆剥下面具,笑说:“认识我的人不多,就不用戴这个,留着不时之需。” 司马空空摸着脸说:“我化名马空,你要叫我马大哥。方兄弟,醉仙楼人多嘴杂,说话要留个心眼。” ------------ 三、人外有人 醉仙楼雕梁画栋,瑰丽恢宏,碧阑接轩窗,翠帘悬户牖。楼外绣旗相招,张灯结彩。大门前两旁侍列着两排花枝招展的秀女,对出入的客人俯首躬腰,殷勤献礼,使人觉得自己尊贵非凡。 醉仙楼是太阳/城最高档的酒店,是豪客巨贾首选的下榻之所,尤其在“问天”大典期间,旅客云集,醉仙楼更是一房难求。当然了,醉仙楼的房费自然不菲,如果你是个自食其力的人,自掏腰包住上一夜,那肯定缺少逍遥快活的感觉。如果你住不起,同样可以去醉仙楼消遣,因为在醉仙楼听“说书”是免费的。相对于吃喝嫖赌,听说书是一种高雅的享受。 听艺人“王快嘴”说书更是一种享受,他口若悬河,时而扮男,时而扮女,妙趣横生,深得听众的喜爱,《汉高祖斩蛇起义》《岳飞传》《白蛇传》是他的保留曲目。不过,今天醉仙楼里的人不想听他的保留曲目,因为按惯例,“武林双榜”揭晓后,好奇的人们最想知道详尽的英雄事迹和恶人恶行,哪怕明知是编造的故事,毕竟“武林双榜”过于短小精悍,甚至是官样文章。 现在,“王快嘴”正对着满堂的听众一本正经地点评“武林双榜”。 “今年的英雄榜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是新人辈出,上榜的九人之中,除了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以外,其余八人都是首次登上英雄榜,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其次是趋于草根化,有张武、无名氏、方平等三人是非丐帮弟子;名列次席,其实相当于头名的郑九爷,虽然是丐帮弟子,但是来自最基层,可谓英雄不问出处。第三是年轻化,林凤和李天宇只有二十一岁,花小云和张武也只有二十五岁,可谓自古英雄出少年。第四是头名英雄仍然空缺,其实这才正常,因为东方盟主废除‘家天下’,天下为公,是空前绝后的盖世英雄,英雄榜上的人物微不足道。” “再来说说恶人榜。恶人榜虽然是江湖灵通模拟英雄榜炮制而成,但很客观。诸恶人劣迹斑斑,罄竹难书,九组恶人分别用‘多’‘妖’‘恶’‘淫’‘邪’‘毒’‘泼’‘暴’‘妄’九个关键词来概括,一针见血。尤其是相当于头名的日月魔教首犯‘冷血屠夫’陈辉英,恶人榜预测他近期将行刺东方盟主,手段之阴险肯定超乎想象,起到警示作用。” “总而言之,今年的‘武林双榜’传承了以往的‘惩恶扬善,弘扬正气’的价值取向,又有新意,但是仍有不少的缺憾,因为人物的取舍和名次的排列,仍然可以看到权势的影子。比如:英雄榜第六名的花小云来自丐帮刀斧堂、第五名的李天宇来自神兵山庄、第四名的林凤来自凤凰山庄;第三名的施德义是花小云的前任堂主,而且已死,不会与活人争名利;第二名的郑九爷是老土……” 可能言辞过于敏感直白,前排站起一个粗壮气派的络腮胡子,提醒“王快嘴”注意影响。 “王快嘴”立即闭嘴,喝了一口茶,摇着扇子说:“不论排名论实力,武功要数武当张武最高,因为他是今年泰山武林比武大会的武状元,雅号‘一剑封喉’,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论权势要数花小云最大,他虽然只是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但丐帮刀斧堂是坚强后盾。讲个小故事,各位看官便能感悟到丐帮刀斧堂的权势炙手可热。” “春秋时期,相国子罕对宋桓侯说,国家安危,百姓治乱,全在君王所施行的赏罚。赏罚分明,好人受鼓励,坏人被打压,以正压邪,国泰民安。赏罚不公则相反。宋桓侯觉得子罕的话天经地义,无懈可击。子罕又说,奖励赏赐是好事,君王您亲自操劳做仁德明君;惩罚刑杀是坏事,让下臣代劳做奸佞之臣。宋桓侯说,行!我专干好事,你专干坏事,诸侯肯定不会取笑我。国人见子罕掌握刑杀大权,群臣敬畏,百姓依附,宋桓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没过几年,子罕弑君篡位。” “今日丐帮武林,禁止弱肉强食,禁止以暴制暴,江湖纷争由丐帮刀斧堂按规矩主持公道。也就是说,丐帮刀斧堂干的就是子罕所说的‘坏事’,所以最有权势。”“王快嘴”目光扫过满堂江湖客,猛地收起折扇重拍醒木,坐下悠然喝茶。 “说得好!说得妙!”堂下掌声雷动。 热烈的掌声过后,“王快嘴”又展开折扇说:“接下去说英雄故事,按照惯例,先从英雄榜第十名说起。” “话说‘黑小子’方平,年方二十又一,不知何方人氏,传说自幼在终南山学艺,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他长得高大威猛,脸黑如炭,像三国时的张飞。方平疾恶如仇,爱打抱不平。他千里追踪采花大盗花满园,逼其自宫,为武林除去一害。” “王快嘴”边说边挥舞手中折扇,如同施展十八般兵器,表情夸张,嘴中滔滔不绝:“花满园何许人也?原黑帮逍遥门副门主是也,酒色之徒,绰号‘花蝴蝶’。逍遥门被刀斧堂剿灭后,花满园成漏网之鱼,还是劣性不改,到处摧花折柳。再说‘黑小子’方平学得一身好武艺,拜别恩师下山行走江湖。俗话说得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方平立志要除暴安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然后加入丐帮,效忠东方盟主,最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烟花三月,方平在金陵秦淮河畔遇到一女子投水,救起后得知该女子是有夫之妇,被花满园始乱终弃,羞愧难当以死谢罪。方平对花满园残害妇女早有耳闻,此时更是义愤填膺,发誓要为民除害。那一天,花满园与一群狐朋狗友在媚香楼寻欢作乐。方平艺高胆大,单枪匹马勇闯媚香楼。一开始,花满园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把无名小辈放在眼里,一招‘黑虎掏心’直掏方平心窝。说时迟那时快,方平一招‘野马分鬃’把花满园的攻势化解得无影无踪。几招过后,花满园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那帮狐朋狗友一起上也被打得落花流水。花满园跪地求饶,‘砰砰’磕头如叩蒜,却趁方平不备放出迷雾逃跑。方平哪肯罢休,紧追不舍,从金陵追到关外,又从关外追到洛阳,再从洛阳追到杭州,终于在灵隐寺找到了假扮成和尚的花满园。现有诗为证,‘黑小子’千里追淫贼坚定不移,‘花蝴蝶’无处遁罪身断子绝孙。”“王快嘴”猛地一拍醒木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听众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不时有人进入大堂听说。 司马空空和方圆走进门,没有去大堂听说书,径直走向门旁的柜台。掌柜面朝大堂,聚精会神地听“王快嘴”说书。司马空空轻叩了一下柜台,说:“林掌柜,我要退房。” “哦!原来是马大爷啊!您需要什么?”林掌柜没听到司马空空说什么,回过神来热情地招待司马空空。司马空空自称马空,林掌柜对他很恭敬,因为住得起醉仙楼天字号的客人,即使没权也有钱,至少肯花钱。 司马空空说:“对不起,林掌柜,我要退房。” 林掌柜一愣,面露不悦之色,追问说:“马大爷,不会吧?” 司马空空指了指方圆,说:“真的,我要和我兄弟住在一起。” 林掌柜板着脸说:“天字号是太阳/城的顶级套房,你可以叫你兄弟搬来住。你一共订了六天,还剩五天,如果现在退房,就闲置了。昨天想要订天字号的人很多,他们都住到别的房间了。‘问天’大典明天就要开始,该来的客人都来了,天字号恐怕没人要了,不能退。” 林掌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也在司马空空的意料之中。司马空空说:“这样吧,如果没人要,房钱算我的,如果有人要了,你再把房钱退给我。” “行!不过,那样也只能退一半,这是醉仙楼的规矩。”林掌柜很爽快,但脸却转向大堂。 方圆说:“林掌柜,这规矩不公平。按我大哥的方式退房,对你们无损,对我们有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下次有需要,我们一定会再来醉仙楼。” “不用多说了,要公平你们就别退!”林掌柜头也不回,专心地听说书,语气不容商量。 司马空空无奈地看着方圆说:“看来只能住在这里了,你去搬过来住。” 方圆见掌柜翻脸不认人,又无可奈何,赌气说:“如此店家,宁可让房间空着也不住。走,回‘万客隆’吧!” 司马空空愣了愣,说:“那也得上楼把行李拿走。” 司马空空和方圆一起大步上楼。 林掌柜兴奋地站起来鼓掌,大堂里更是掌声如潮,叫好声一片,原来“王快嘴”说到了“黑小子”方平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的大结局。 迎着掌声,一位红衣青年昂首挺胸地走进大门。他没有进大堂凑热闹,而是径直走向门旁的柜台,把剑重重地放在柜台上,沉声说:“掌柜的,我要天字号大包间。” “没有空房了!”林掌柜正在兴头上,无暇转头,随便地答了一句。醉仙楼现在缺少的是客房而不是客人,没必要热情。 “嘭!”红衣青年用剑在柜台上一拍,斥说:“老家伙,你知道本大侠是谁吗?” 林掌柜吓了一跳,转过脸来怒目而视。他虽有五十来岁,但衣着考究,面皮光滑,看起来并不老。稍有一点生活经验的人都会明白,太阳/城最高档酒店的掌柜,岂容他人呵斥?常来太阳/城的旅客都会知道,林掌柜绰号“铁算盘”,名叫林富财,是太阳/城副城主林贵福和醉仙楼老板林贵寿的小叔子,是太阳/城林姓家族的元老级人物,跺一脚足以让太阳/城摇三摇。 林富财拍案怒斥:“小混蛋,你活腻了不成,竟敢到醉仙楼撒野?来人啊!” 林富财话音甫落,就有两个壮汉从门外冲入直扑红衣青年。红衣青年猛然转身一招“左右开弓”紧接着“力劈华山”,两个壮汉被打趴在地。红衣青年没有罢休,狠狠地一把揪住林富财的胸襟把他拖上柜台摁住,还捉住他的嘴巴,带有极大的侮辱性。 门口的打闹没有惊动堂内的听众,一则动作太快时间太短,二则英雄故事太激动人心,最主要的还是人们对醉仙楼老板林贵寿的信心——来此捣蛋的人很快就会被摆平。 林贵寿是副城主林贵福之弟,熊腰虎背,力大无比,“铁砂掌”可开碑裂石,是太阳/城的第一高手。他得绰号“鬼手”,不仅是“铁砂掌”辣手,更因他的双手在赌桌上得心应手,神出鬼没,把太阳/城的原八家赌坊统统赢入囊中,并为“八戒赌坊”。和很多走旁门左道富起来的人一样,林贵寿也想干些正经事,以改变土豪形象,于是经营起醉仙楼来。 自林贵寿经营醉仙楼以来,还没人来此捣蛋过。 红衣青年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是故意在太岁头上动土,嘴巴贴近林富财的脸凶巴巴地说:“快叫‘鬼手’老板出来!” “林某在此!”一个粗壮的络腮胡子蹿出大堂,眨眼间到了红衣青年身边,右掌拍向红衣青年的肩膀,像是亲昵地招呼。红衣青年忙放开林富财抽身避开,络腮胡子的手掌拍在柜台上,柜台顷刻塌陷下去,林富财随之倒在碎裂的木块中。红衣青年的剑疾如闪电地抵住了络腮胡子的胸口,络腮胡子僵住了,高高举起的左“铁砂掌”不敢击出。 虽然络腮胡子败得很干脆,但是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向柜台这边看过来。 “林贵寿,你这三脚猫功夫也配叫‘鬼手’?快把天字号腾出来,并去鹦鹉楼宣布,说本大侠已到太阳/城!”红衣青年趾高气扬地说。 络腮胡子林贵寿颤声说:“你……你是什么人?!” 红衣青年收起剑,一字一顿地说:“华山风飞扬!” “‘闪电剑’风飞扬?!”林贵寿的额头渗出汗来。 “闪电剑”风飞扬为华山七剑之首,一把青锋剑快如闪电,横扫江湖,在今年的泰山武林比武大会上轻松闯过九关,夺魁呼声很高,结果却败在武当张武的七星龙泉剑之下。这个意外给风飞扬的打击很大,他闭关练武三个月,出关后找张武比武,张武避而不见,于是到处挑战武林高手,最近连败江南十大高手,名气甚至超过张武。风飞扬在击败对手时总要带走对方的武器作纪念,那怕武器长在你身上,据说他带走了金陵大侠“一指擎天”的手指。 风飞扬的霸气击溃了林贵寿的心理,林贵寿下意识地把“鬼手”藏到背后,立即吩咐吃力地爬起来的林富财去腾出天字号房间。摔过跟斗的林富财没感觉到痛,谄笑着说:“这好办,姓马的正想退房。” “谁说马大爷要退房?”司马空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挺胸昂头的,面具背后定然是一脸的得意,“这回‘铁算盘’失算了,我要转让,房钱加倍!” 怪不得司马空空趁人之危,“铁算盘”林富财红着老脸说不出话来。林贵寿不知缘由,也顾不上想那么多,连声说:“行!行!” “不行!”风飞扬傲慢地盯着司马空空,说:“姓马的,你敢住天字号,一定大有来头,本大侠就是要挑战你,有种的拿掉面具!” “你还没资格挑战马大爷,拿掉面具怕吓死你。”司马空空虽然说着大话,身子却退缩到方圆身后。 风飞扬大怒,一招“白蛇吐信”直取方圆胸口。方圆身后有司马空空,只得用铁扇硬生生地封住青锋剑。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风飞扬怔了怔,似乎找到了对手,反而变得兴奋,挥舞着青锋剑如龙卷风般袭向方圆。方圆不愿无故与人动武,向门外且战且退。 门外的刀光剑影远比“王快嘴”的唇枪舌剑精彩,堂内的人涌到门外,围着风飞扬和方圆看热闹,甚至有人鼓掌喝彩。 君子力如牛,不与牛争力。方圆不想成为表演的小丑,只想摆脱风飞扬的纠缠。风飞扬的青锋剑千变万化,疾如闪电,耀眼的光芒裹住了方圆的身影。方圆移形换影,闪转走化,瞅准稍纵即逝的破绽反击,逼乱了风飞扬的进攻套路。风飞扬既兴奋又诧异,此战是他泰山比武败给张武之后的第一场硬战,打得很过瘾。风飞扬倒退三步,扎下马步,双手紧握剑柄,提气凝神缓缓举起青锋剑,怒吼一声前冲,竭尽全力劈向方圆。方圆却乘隙飞身而起越过人群溜之大吉。 风飞扬破口大骂方圆是懦夫。他刚才使出的狠招叫“劈山救母”,是闭关三个月悟出的拼命绝招,拼的是力量和速度,因为力量和速度是克敌制胜的根本。他一直想找张武试试“劈山救母”的威力,可恨张武总是退避三舍,这回遇到个对手却溜了。 司马空空见方圆脱身而去,也溜了,醉仙楼的天字号房间就成为风飞扬的了。风飞扬命令林贵寿亲自带他去天字号房间,林贵寿暗庆幸,因为风飞扬没有要他的“鬼手”作“纪念”。 “慢着!”一声沉着的男声,人群中走出一位伟岸的黑袍男子,戴着一张没有表情的白板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的诡秘。 风飞扬止步昂头不屑地瞅着黑袍男子,等待他说下去。 黑袍男子说:“你已经输了。” 风飞扬冷笑着说:“他溜人,我输了?” 黑袍男子平静地说:“你是尚武之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剑是轻武器,本应以巧取胜,你们华山派的剑法也不例外。你性格暴躁,刚猛有余,每招每式都露破绽。那人的轻功身法融合了‘移步换形’和‘沾衣十八跌’的精髓,乘势借力,以巧制拙。他以扇对剑,只守不攻,你没能占到便宜。你最后那招‘劈山救母’过于凶狠,至少有三处破绽,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打败你。” “你是什么人?敢大言不惭,有种的与本大侠比试比试!”风飞扬涨红了脸,双手紧握剑柄逼向黑袍男子。 “我戴着面具,当然不会告诉你真名实姓,不过,姓名只是一个代号,你可以叫我张峰。”黑袍男子张峰后退一步,摊开双手说:“我手无寸铁,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输过一次,应该知趣而退。” “我没有输!”风飞扬大喊一声,青锋剑劈向张峰。张峰闪身说:“那人无声无息摘走了你的发簪,同样可以摘走你的脑袋。” 风飞扬大惊,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果然不见发簪,怒吼一声发疯似的冲开人群跑了。 张峰一言气走武榜眼风飞扬,不战屈人之兵,众人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林贵寿抱拳向张峰致意说:“张大侠,多谢您为林某解围,请里面坐!” 张峰摆手说:“不必了。林老板,我要订天字号房间,不过,只订一天,三天后的初三。” “行!行!”林贵寿满口答应。 “等等!”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袍男子,戴着一副满脸堆笑的面具,面具很合他的脸形,一看便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高档货。笑面人昂着头,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沉声说:“天字号我要了,五天!” 张峰看着笑面人,面具的眼窟窿里射出精光。笑面人的眼眶里充满笑意,走近张峰耳语了一下。张峰一愣,看了看笑面人立即大步离开。 笑面人一语惊走张峰,足见其威慑力,林贵寿欲上前恭迎,只见笑面人对着一位戴关老爷脸谱面具的紫衣男子躬身说:“江少爷,请!”尔后示意林贵寿领江少爷上楼。 瞬息的变化把见多识广的林贵寿弄懵了,但他意识得到江少爷的分量,慌忙点头哈腰地带江少爷上楼。 ********** 林贵寿亲自引领江少爷和笑面人走进天字号房间。 天字号房间是一个宫廷式的大套房,有客厅、餐厅、卧房、更衣室等,装饰得很奢华,红木家俱、汝窑餐具、云锦被褥、扬州铜镜,还有两位漂亮的侍女专门为客人服务。 笑面人打发林贵寿和侍女离开,并警告若无吩咐不得打搅。林贵寿连声答应,急忙带侍女退出房间关上门。 江少爷坐到太师椅上,取下面具,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脸修饰得很干净,气度不凡。笑面人是位中年人,在江少爷面前腰板弯了不少,他泡好茶,恭敬地端给江少爷。 江少爷喝了一口茶,笑看着中年人说:“少旭,你是怎么吓走那个自称张峰的?” 中年人少旭微微一笑,说:“我说,‘张武,刀斧堂命你离开’。” 江少爷微点头,说:“你越来越会办事了。” “跟了花堂主多年,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人戴着面具而自称‘张峰’,肯定是假名,但可能真的姓‘张’。花堂主得密报,说张武要来太阳/城‘问天’,而武功在风飞扬之上的人屈指可数,张武正好是风飞扬的死对头。托花堂主的福,凑巧给我猜中了。”少旭说得很诚恳,也很中听,是个很称职的奴才。 江少爷花堂主严肃地说:“你说出刀斧堂,不怕泄露我们的身份吗?” 少旭躬身说:“张武改头换面来‘问天’,最怕刀斧堂。” 花堂主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说话,门外有一人的脚步声走近。来人轻叩了一下门,“江少爷,鹦鹉楼郭丽薇小姐求见,请问见不见?”是老板林贵寿恭怯的声音。 花堂主绷着脸,看着少旭低声说:“郭丽薇怎么知道我来太阳/城了?” 少旭涨红了脸,担心自己的话泄露了花堂主的行踪。 花堂主说:“来得这么快,肯定不是你。” 少旭松了口气,说:“要不要见?” “见!只要是美女,尤其是‘干爹’‘干女儿’的,怎么舍得不见!”花堂主笑了,笑得有点暧昧。 郭丽薇是鹦鹉楼的当家花旦、太阳/城第一美女,城主刘宗恒的干女儿。 少旭对着门外提高嗓门说:“请郭小姐上来。” “是!”林贵寿的脚步声离去。 花堂主和少旭不慌不忙地戴上面具。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走近,少旭忙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女郎笑盈盈地进门,对着花堂主微微躬身莺声说:“小女子郭丽薇拜见花堂主!” 少旭闻言一惊,急忙关上门。花堂主欣赏郭丽薇芳容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平静地说:“郭小姐,在下姓江,你想找花堂主,找错了人吧?” 郭丽薇妩媚地一笑,说:“不会错,天下的花堂主只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她的语气充满爱慕和崇敬。 花小云,男,二十五岁,丐帮五袋弟子、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雅号“活钟馗”,卧底黑帮多年,去年力助刀斧堂一举剿灭祸害江湖的逍遥门,致门主“冷血飞鹰”冷峻畏罪自杀,因此荣登当年英雄榜;今年为缉拿妖女“玉罗刹”踏遍大江南北逼其退隐,再度登上英雄榜。自英雄榜开榜以来,梅开二度者仅花小云一人。 花小云卧底逍遥门期间,师从副门主“花蝴蝶”花满园,确实没少干坏事,人称“花花太岁”,因为逍遥门是个拐卖妇女的黑帮,恶贯满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们对花小云的过去予以充分的理解,甚至觉得他是忍辱负重。二度登上英雄榜、接任丐帮刀斧堂最大的分堂堂主,是为花小云正名。 “郭小姐的消息真灵通啊,我屁股还没坐暖就来看我。”花小云朗声大笑,随手取下面具扔掉。 郭丽薇凝视着花小云的脸,嗲声说:“花堂主真俊啊!小女子是受干爹刘城主之托,特来请花堂主移驾桃源居的。我干爹原本想亲自来接驾,因花堂主微服私访,怕引起别人猜疑,给花堂主带来不便。” “你干爹这个城主当得很称职,外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花小云捉住郭丽薇的玉手轻抚着,轻佻地说:“难怪相中这么漂亮的干女儿,不知会不会招我为干女婿?” “只怕花堂主不愿意。凤凰山庄的林凤小姐也在桃源居,花堂主一定想见她。”郭丽薇没有收回手,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花小云放开郭丽薇的手惊喜地说:“林大小姐也来了?这么说,郭小姐不来请,我也要去看她!” 花小云的话简直伤透了姑娘家的心,但花小云不在乎,因为林凤是个令人魂牵梦萦的人——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女、武林第一美女、本年度英雄榜第四名,雅号“凌波仙子”。 郭丽薇幽怨地白了花小云一眼,领花小云下楼。 ********** “花小云不愧是‘活钟馗’,他的事迹可歌可泣,因此也成了黑道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父母惨遭杀害、本人屡遭死亡威胁……”“王快嘴”眉飞色舞地讲述花小云的英雄故事,吸引了满堂听众的注意力。林老板贵寿在楼梯脚不安地注视着楼上的动静,见郭丽薇亲昵地引领花小云下楼,急忙上前恭迎。英雄故事最好听,也抵不住美女的诱惑,很多听众把目光转移到郭丽薇身上,却被花小云的架势唬住了,眼神充满了惊疑、羡慕和忌妒。 郭丽薇指着花小云笑对林贵寿说:“林老板,这位是丐帮刀斧堂花小云堂主,是来太阳/城玩的,要去我干爹家做客,天字号房间退掉了。” 林贵寿肃然起敬,鞠躬说:“原来是花堂主啊,失敬失敬!花堂主请便,有空一定要来醉仙楼坐坐,林某请客!” 花小云谦和地说:“谢谢林老板,我也是好交朋友的,有空一定来。” 花小云走出门,看见方圆和戴着面具的司马空空走近。花小云向方圆招呼说:“兄台好,花某小云。” 方圆愣了愣,恍然说:“原来是花堂主,久仰!” 花小云看向方圆手中的折扇,说:“兄台妙手摘发簪,巧胜武榜眼风飞扬,好武功啊!请问尊姓大名?” 方圆笑说:“那是侥幸得手。在下方圆。” 花小云脸色一寒,说:“你是恶人方圆?” 方圆认真地说:“我是方圆,但不是恶人!” “哪个贼会承认自己是贼?”花小云虎着脸,立即与方圆划清界线,“如果不在‘问天’大典期间,一定抓你归案!” 方圆说:“我上恶人榜是江湖灵通炮制,无凭无据,你虽然是刀斧堂的堂主,也无权抓我。”方圆出奇的镇静,似乎不知道刀斧堂堂主有多大的权势。 花小云在武林中的名声如雷贯耳,雅号“活钟馗”,坏人闻风丧胆,好人闻声相思。 花小云吃了一惊,好像看到怪物似的,审视起方圆来。 “傻小子,你敢说这种话?!”少旭怒斥。看在奴才眼里,方圆的言行简直是目无尊长,让人忍无可忍。 花小云毕竟有堂主的风度,示意少旭克制,面无表情地说:“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下次别让我碰到你!” 方圆正欲回话,被司马空空慌慌张张地止住了。花小云扬长而去。 有些人听到了方圆的名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责怪方圆轻狂无礼,贼心不改偷改恶人榜,但他们刚才见识过方圆的武功,没人敢挺身而出伸张正义,尤其是老板林贵寿,居然乖乖地把房钱如数退还给司马空空。 ********** 方圆闷闷不乐地离开醉仙楼,人们的议论让他很不是滋味,如果再经“王快嘴”借题发挥,一定会声名狼藉。 司马空空愧疚地说:“方兄弟,是大哥害了你!” 方圆勉强一笑,说:“不怪大哥,我早有思想准备。不过,被人指指戳戳总不是滋味。” 司马空空叹了口气,说:“人言可畏呐!真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带你去半仙阁‘问仙’吧!” 方圆诧说:“何为‘问仙’?” 司马空空说:“就是算命。半仙阁里有个张半仙,卜卦、看相、测字,什么都会,有未卜先知之能。方兄弟前途未卜,可以去算一算。” 方圆摇头说:“算命是江湖术士的小把戏,我不信。” 司马空空认真地说:“张半仙绝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他还是城主千金的师父,被誉为太阳/城的智多星,如果没有如意魔镜,他就是活神仙了。来太阳/城的人十有八九会去的。” 方圆笑说:“这么说,我倒想去见识见识他的神通了。” ------------ 四、天命之人 天地苍茫,人世多变,是命运安排人,还是人安排命运,这是一个不老的话题。 不管你是不是相信命运的人,只要来到太阳/城,一般会去半仙阁算命,至少也要去看热闹,因此,半仙阁是太阳/城最有名的地方之一。“张半仙”的招牌绝对不是吹出来的,也许只有你亲自去“问仙”后才会信服。 半仙阁里“问仙”,没有太阳岛“问天”那么多规矩,只要你出的钱比别人多,机会就是你的了。 半仙阁前人来人往,项背相望,热闹非凡,从里面出来的人,有的喜形于色,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若无其事,人生百态,显示出对命运的不同态度。 司马空空在半仙阁门口领了一张二百二十号牌子,说明他是今天第二百二十个竞相“问仙”的人。他和方圆走进大堂,堂内早已坐满了人,正堂上首的一张“八仙桌”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亮开嗓子说:“第十个‘问仙’机会,七十七号报价五两,五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有没有?” “一次算命就要五两,算命简直是要命。”方圆悄声对司马空空说。 不要小看五两银子,它足够一个中等收入的太阳/城家庭一年的开销了。 司马空空示意方圆别说话,高高举起二百二十号牌子,高声说:“十两。” 红衣女子看过来,亢奋地说:“二百二十号报价十两,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有没有?” 大堂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司马空空,目瞪口呆。 红衣女子一槌定音:“第十位幸运儿是二百二十号大爷,请到账房交付银两。” ********** 司马空空和方圆跟着礼仪小姐走进账房,房内有一位很秀气的白衣姑娘端坐在画板前。礼仪小姐把一张红帖子交给白衣姑娘,红帖子上写着“第十位‘问仙人’,十两”。 司马空空把十两银票放在白衣姑娘的桌前,指着方圆说:“刘二小姐,我兄弟算命。” 白衣姑娘刘二小姐收起银票,端详起方圆来,双眸如两颗明珠,充满灵气。她微微一笑,低头“刷刷”地画起来。 算命前要画像,这恐怕是半仙阁独有的规矩。你若忌讳这种规矩,半仙阁不反对易容甚至蒙面。 司马空空附耳对方圆说:“刘二小姐是刘城主之女,叫刘汝。” 城主千金居然在半仙阁画像,方圆不禁多看了几眼。刘汝长得很清秀,身上没有丝毫官宦子弟的浮华之气。 方圆说:“刘二小姐,算命前要画像,你们这里的规矩很特别。” 刘汝笑而不语,专心地画画。 方圆指了指司马空空,笑着说:“刘二小姐,像他这样戴着面具,你能画出他的真面目吗?” 刘汝莞尔一笑,说:“公子下次可以戴着面具来试试。” 这话很巧妙,方圆不再多说,端坐着让刘汝画。刘汝很快画好了方圆的简笔头像,特征鲜明,神态逼真。她把画像递给方圆,说:“第九位刚上楼,你们先等等。” 司马空空没有等,径自上楼,方圆跟了上去。 ********** 司马空空和方圆上了二楼。二楼厅堂里,一位身穿灰色道袍,道貌岸然的高瘦老道端坐在一张“八仙桌”上首,背后是神秘的太极八卦图壁画,对面坐着一位蓝衫书生,书生身边站着一位蓝衫书童。 “张半仙,小生要测字。”蓝衫书生说着挥笔写了个“人”字,顺手加了二横变成“天”字,笔顺虽写反了,但一气呵成,好像有意为之。 张半仙正襟危坐,朦胧着双眼,神情肃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瞥了蓝衫书生一眼,习惯性地捋了捋山羊胡子,看着“天”字说:“好!先‘人’后‘天’,人定胜天啊!” 蓝衫书生面无表情地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能看出来?” “当然了。”张半仙故作高深地说:“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通过对一花一叶、一举一动的感悟,就能明心见性。” 蓝衫书生剑眉一皱,严肃地说:“你是道士,不该念佛。我写的这个‘天’字,是‘天火’的‘天’。之所以先‘人’后‘天’,是想问你,二十年前的‘翠屏天火’是人祸还是天灾?” 张半仙猛地抬头瞪着蓝衫书生,目光惊异而又犀利。“翠屏天火”过去整整二十年了,早已被人们淡忘,而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提出这个古怪的问题。 “老朽失态了。”张半仙似乎从当年的惊悸中回过神来,打量起蓝衫书生来。蓝衫书生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鼻下蓄一小撮淡淡的胡须,看起来很老成;衬着雪白的围巾,肤色显得特别黝黑;身材虽不魁梧,但修长,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气度不俗。张半仙顿了顿,叹说:“当年的‘翠屏天火’很惨烈,现在回想起来也心有余悸。‘翠屏天火’是天灾早有定论,老朽不敢妄加评论。公子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问二十年前的事?” 蓝衫书生说:“别问为什么,算命最忌试探。” “是老朽多言了。”张半仙又恢复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慢腾腾地说:“按照半仙阁的规矩,只能算本人的命。拿手来。” 蓝衫书生说:“哪只手?” 张半仙说:“男左女右。” 蓝衫书生迟疑了一下,收起双手抱于胸前,说:“不用了,我是测字,而不是看相。” 这书生简直在刁难。张半仙狡黠一笑,说:“请问高姓大名?生辰八字?” 蓝衫书生冷冷地说:“按太阳/城规矩,不是不问身份来历吗?” 张半仙似笑非笑,说:“公子,半仙阁有半仙阁的规矩,你不守规矩,算不准别砸了老朽的招牌。请问公子要算什么?” 蓝衫书生想了想,说:“那就算前程吧,看看什么时候能攀龙附凤、升官发财。” 攀龙附凤、升官发财是很多人的梦想,这个愿望合乎情理。 张半仙皱眉沉思了片刻,煞有介事地说:“公子的前程不太好啊!” 蓝衫书生满不在乎,说:“怎么解释?” 张半仙摇头晃脑地说:“相由心生,公子逆着笔顺写‘天’字,表明有一颗逆天之心。公子在‘人’字上加了两横,那是两条扁担,一人挑两担,力不从心啊!‘天’字‘人’不出头,公子恐怕没有出头的那一天了。‘人’上划‘二’成为‘天’,如同扫帚星划过天空,预示两天之内必有天灾。逆‘天’而行,是凶兆,不妙!不妙!!” “妙,妙极了!”蓝衫书生拍案而起,虎着脸冷笑说:“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刚才还说‘人定胜天’的。若两天之内没有天灾,我要你把招牌摘掉,不许再算命蒙人!” 张半仙一愣,显得有点意外——来此的人都是为了寻求一种精神慰藉,对他的话忌惮有加,而这蓝衫书生似乎离经叛道。张半仙毕竟见多识广,神情肃然地说:“年轻人,算命源自古老的旷世奇书《易经》。《易经》是三皇之首的伏羲所著,博大精深,它包罗万象,无所不通,上通天,下通地,中通人事。无知的轻蔑是自取其祸!” ——人们对缥缈的古圣和晦涩的古籍心存敬畏,托古之辞最能慑服人心。 “别拿伏羲来吓唬我。传说伏羲‘人首蛇身’,形象确实很吓人,但这样的人古今都不会有,不用自欺欺人。《易经》奥妙无穷,我不懂,但有一点我懂,顺应天理便是大吉大利!”蓝衫书生毫无畏色,说得理直气壮。 张半仙一时懵了。方圆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不禁对蓝衫书生肃然起敬,投以赞赏的目光,说:“说得好!尽信书不如无书,懂得‘顺应天理’就够了。我也不懂《易经》,但记得《易经》六十四卦之第一卦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说,做人处世应像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样规行矩步,奋发图强,永不停息。《易经》的本义是教导人们顺应天理,而不是乐知天命。” 方圆的话和蓝衫书生的话异曲同工。蓝衫书生瞥了方圆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方兄弟,还是关心一下本人的命运吧!”司马空空见方圆冲撞张半仙,急忙拍拍方圆的肩膀暗示,声音有点发颤,充满了敬畏。他说着拿过笔来写了一个“人”字,看着张半仙恳求说:“张先生,别听年轻人瞎扯,请不要介意。我兄弟测本‘人’的前程。” 方圆把自己的画像放在张半仙桌前,说:“关心本人的命运也不能测‘人’字。”他从司马空空手中拿过笔,在“人”上加了一横变成“大”字,看了蓝衫书生一眼,又加了一横变成“天”字。 蓝衫书生已起身欲离开,见方圆也测“天”字,不禁留步看究竟。 方圆打开折扇,将“天”字一面朝向蓝衫书生,笑说:“纯属凑巧,非有意为之,请勿见怪。” 张半仙看向方圆的扇子,见扇上“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不禁赞叹说:“好字,好诗,好愿望! 方圆将扇子有诗的一面朝大家摇了摇,说:“我扇子上这句诗的意思是说,自古以来含冤受屈的人和事都有伸张辩白的机会,就象东风吹到之处万物回春一样,是自然法则,是天理。天理昭昭,但愿天下的冤屈都得以伸张。我测的这个‘天’字,是天理的天。” 蓝衫书生凝视方圆扇子上的诗,抬头看了看方圆,默不作声。 张半仙见方圆来者不善,便不再多说,瞥了一眼方圆的画像,把它放到桌下,伸手侧目而视,说:“拿手来。” 方圆收起折扇,把左手伸过去。 张半仙抓住方圆的手掌仔细地观察,然后放开,说:“右手。” 方圆收回左手,没伸右手,说:“先生不是说男左女右吗?” 张半仙说:“公子用右手写字,当然要看右手了。” 方圆说:“用左手写字的人才看左手吗?那还说什么‘男左女右’。” “天机不可泄漏。”张半仙没再要求看方圆的右手,说:“公子高姓大名?生辰八字?” 方圆说:“姓方名圆,二十三岁,四月初四卯时生。” “方——圆?”张半仙嘀咕着微微一怔。蓝衫书生不禁多看了方圆几眼。 张半仙眯着眼掐着手指说:“方公子是庚寅年出生,十二生肖属虎,五行属木,山中之虎;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萨的诞辰,是黄道吉日;卯时太阳初升,朝气蓬勃。方公子与无上智慧的文殊菩萨同生日,生辰八字大吉。” 方圆认真地说:“世上同生辰八字的人很多,命运都一样吗?” 方圆的话充满挑衅,司马空空忙示意方圆收敛些。蓝衫书生看了方圆一眼抿着嘴,他身边的书童偷着乐。 “不一样。”张半仙睁大眼胸有成竹地说:“命是先天的,与生俱来,不可强求;运是后天的,靠个人努力,也靠机遇。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很多,除了生辰八字以外,还与属相面相、阴阳五行、裙带关系等等相关。”张半仙果真不是徒有虚名的,说得头头是道,教人分不出真伪。似是而非的妙论最能糊弄人。 司马空空频频点头,连声说:“有理,有理,快测测我兄弟的前程吧!” 张半仙眉开眼笑地说:“方公子福命啊!” 方圆好奇地说:“福从何来?” 张半仙认真地说:“福从‘天’来。请看方公子写的字,先加下一横,是个‘大’字,再加上一横,是个‘天’字。天大地大,公子您最大。”张半仙有意无意地瞥了蓝衫书生一眼,补充说:“方公子是出山之虎,如猛虎下山,前程无量啊!” 方圆不动声色,说:“我也是反着写‘天’字的,按你的逻辑是‘逆天而行’,为何福从‘天’来?” 大家都瞪着张半仙,看他如何解答,尤其是蓝衫书生,星目瞪得大大的。 张半仙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说:“因为你叫方圆,写的‘天’字是天理的天,地方天圆是天理,天遂人愿也是天理。” 张半仙说得振振有辞,不管你信不信,他反正能自圆其说。 方圆仍不服气,说:“张先生刚才说决定命运的因素很多,有些是无法改变的,但裙带关系可以。”方圆说着向蓝衫书生笑了笑,说:“我也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攀龙附凤、升官发财?” 蓝衫书生刚才问过这个问题。他嘴角一撇,白了方圆一眼。 张半仙把方圆从头到脚看了一番,果断地说:“就在今天!”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看着张半仙,等待他的解释。 张半仙捋着胡子笑了笑,说:“公子‘天’下最‘大’,有‘一’人盖过您,是您的‘天’,她可以助您飞黄腾达,直上云天。公子四柱命犯桃花,从字面上来看,‘二人’一‘天’之内必相见。只可惜方公子将会是个惧内之人。” 方圆说:“这么说,是美中不足了?” 张半仙说:“非也,是锦上添花。” 方圆说:“哦?怎么说?” 张半仙看着方圆神秘一笑,没有说。 司马空空心领神会,忙把一文碎银塞给张半仙。 张半仙毫不客气地把银子往袖子里塞,笑眯眯地说:“讨个彩头,图个吉利。” 不管你信不信算命,算命先生的吉言总爱听。 张半仙又驾驭了局势,慢条斯理地说:“天下男人分三等,打老婆的是下等人,爱老婆的是中等人,怕老婆的,是上等人。方公子是上等人,人上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方圆笑说:“桃花运来了,今天就可以验证。托先生吉言,图个开心吧,谢谢了。” 张半仙说:“红绳系足,姻缘天定。天机不可泄漏。” “这么说,在下是天生福命了。”方圆向蓝衫书生抱拳致意,友好地说:“小兄弟,别在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后会有期!” 蓝衫书生并不领情,白了方圆一眼嘀咕说:“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他引用的是苏东坡的诗,用以嘲笑方圆怕老婆,说罢拉着书童的手,举步欲离去。 “噔噔……”上来一个背负长剑的锦衣少年,身材高瘦,脸色灰黄,黑眼圈白嘴唇,神情冷漠,但派头十足。他大大咧咧地说:“喂!喂!各位速回避,我已包下半仙阁,我姑姑要上来算命了。” 蓝衫书生心里正不爽,见如此傲慢,冷冷地说:“你姑姑又不是仙姑,干么叫人回避啊?” 锦衣少年一怔,声色俱厉地说:“你是何方神圣?我姑姑比仙姑还尊贵,不许惊扰!” 蓝衫书生反而笑了,说:“喔!原来是仙姑下凡,小鬼探路。” “小兔崽子找死!”锦衣少年拔剑指向蓝衫书生,气势汹汹。蓝衫书生挺立不动,蓝衫书童挺身护住,毫不示弱。 方圆见蓝衫书生和书童太文弱,怕他们吃亏,忙插上用折扇拨开锦衣少年的剑,说:“这位兄台,我们原本就想离开的,让你就是了。是你太傲慢,不能怪别人不敬。”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作梗?”锦衣少年大怒,一招“长虹贯日”刺向方圆胸口,又猛又狠,志在夺命。丐帮武林禁止草菅人命,杀人偿命。锦衣少年似乎没有顾忌,不知是亡命之徒或是杀人根本不用偿命。方圆右手执扇迎着来剑一挡,锦衣少年的剑便荡开,身子一个踉跄。方圆没想到锦衣少年的武功如此不济,硬生生地收回击出的左掌。 “各位请息怒,‘问天’期间切忌兵戎相见啊!”张半仙紧张兮兮地说。 锦衣少年又羞又怒,凭蛮力挥剑砍向方圆。方圆心中有底,一侧身避开顺脚勾倒锦衣少年,然后对蓝衫书生说:“小兄弟,小鬼难缠,我们走吧。” “慢着!”从楼梯口传来一年轻女子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只见一位衣着鲜艳靓丽的少女飘然而至,如春风拂柳,仙子凌波。她光彩照人,娥眉翠黛,明眸皓齿,身材高挑,厚厚的貂皮披风也掩盖不住婀娜的身姿,气势傲如公主。紧随的两位侍女也花枝招展,一位背驮包裹,一位手持宝剑。背驮包裹的侍女快步上前,麻利地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包裹掏出一条洁白的纱巾仔细地擦拭桌凳。持剑侍女也紧跟着掏出一块绣花绫罗坐垫放在凳子上,捋起靓装少女的貂皮披风,轻轻扶她坐下。 蓝衫书生微微一怔,似乎认识靓装少女。书童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靓装少女的脸,一脸的惊讶,还不时地转头看蓝衫书生的脸,好像在鉴别什么。 美女总能吸引人,方圆和司马空空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姑姑,算命是隐秘之事,这些人必须滚蛋!”锦衣少年指了一下方圆等人,一副厌恶的样子,但没提刚才发生的冲突以掩饰丑态。他的年纪不比姑姑小,却对姑姑很倚重。 靓装少女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艳羡的目光,并不在意。她秀目环视,傲然一笑,如鲜花怒放,娇声说:“都是些凡夫俗子,不过看起来不像坏蛋,多几个人也好,可以验证一下准不准。天壹,过来坐。”听她的口气,仿佛自己真是仙姑。 锦衣少年天壹有点不甘心,但还是收剑坐到他姑姑身边。 司马空空对方圆耳语说:“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这种阵势,一定要长长见识。”方圆微微一笑,点点头。蓝衫书生可能也想看热闹,没有离开。 张半仙肃然地看着靓装少女,说:“小姐要看相、测字,还是卜卦?” 靓装少女美眸凝睇,百媚横生,轻启朱唇说:“他们呢?” 张半仙说:“是测字。” 靓装少女的纤巧玉手悠然自得地理着胸前的秀发,说:“分别测什么字呀?” 张半仙说:“都测‘天’字。” 靓装少女微微一怔,说:“哦?真巧,本小姐也测‘天’字,想测算‘姻缘天定’还是‘父母之命’。” 三人同测“天”字,在场的人都很好奇,想听个究竟。 张半仙淡然说:“小姐贵姓芳名?” 靓装少女傲然说:“姓林,名字保密。” 张半仙说:“林小姐请报生辰八字。” 靓装少女柳眉微蹙,说:“壬辰年十一月初一生,不知时辰。” “不知时辰?”张半仙瞥了靓装少女一眼。 天壹急说:“不知时辰不能测吗?我爷爷奶奶也不知姑姑的时辰。” ——父母竟然不知女儿的出生时辰,大家都疑惑不解。 靓装少女注视着张半仙说:“江湖传言张半仙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不用时辰也能测吧?” “江湖传言言过其实,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张半仙掐指算了算,说:“林小姐二十一岁,生肖属龙;十一月初一五行属水,是出水蛟龙;‘蛟’音同‘骄’,测的是‘天’字,所以是‘天之骄女’;姓‘林’,五行‘木’过剩,最好选择一个‘出山之虎’的乘‘龙’快婿,林中养虎,那是天作之合,所以姻缘天定!而且,林小姐生辰八字不得而知,父母没法合八字,姻缘只能由天定了。” 天壹疑惑地说:“‘天’看不见摸不着,如何定姻缘?” 张半仙捋着胡须,故作神秘地说:“‘二人’为‘天’,二人两情相悦自会‘天’遂人愿呐!” 天壹欣然说:“这么说,我姑姑可以自主选择那‘出山之虎’了?” 蓝衫书生不禁瞟了方圆一眼。 司马空空拍拍方圆的肩膀,失声笑说:“验证了,真准!” 天壹一瞪眼,叱说:“不许笑!你怎知准不准?” 司马空空止住笑,说:“张先生说的,我兄弟也知道。” 靓装少女看了看方圆,然后看着司马空空,嫣然说:“怎么解释?” 司马空空说:“天机不可泄漏,说了就不灵验了。” 蓝衫书生抿嘴一笑,指了指方圆,然后抱拳对靓装少女说:“林小姐,我们三个都是‘天命’,但小生的命不如你俩好。张半仙刚才说了,这位方公子是‘出山之虎’,命犯桃花,一天之内必遇佳人。” “是吗?”靓装少女打量起方圆来,傲然说:“长得虎头虎脑,四肢挺发达的。不过,天下‘出山之虎’很多,能进我家的不能是无名之‘虎’。” 蓝衫书生瞟了方圆一眼,俏皮地一笑,说:“他可不是无名之‘虎’,是名上恶人榜的‘冷面虎’。” 天壹闻言猛地站起来,又惊又喜,如同逮住了一头老虎,气焰嚣张地说:“原来是亡命之虎,账册呢?你把我家的账册藏到哪了?说!” “什么账册?!”方圆莫名其妙。 天壹狂笑,说:“方圆,你敢作不敢当,算男人吗?你伙同司马空空到黄龙别院盗走我爹的账册不认账,还偷改恶人榜,自作聪明欲盖弥彰,可笑!真如恶人榜上所说,你是多事又多余!” “你……你们是凤凰山庄的人?!”方圆和司马空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靓装少女轻轻地站起来,缓缓地转过身,重新打量起方圆来,说:“你就是恶人方圆?听我大哥说,你武功不错,可惜学坏。司马空空呢?把账册藏哪了?”声音虽轻轻柔柔,语气却咄咄逼人。 方圆下意识地瞥了司马空空一眼,向靓装少女抱拳致意说:“原来林小姐是大名鼎鼎的‘凌波仙子’,在下失礼了。” “凌波仙子”名叫林凤,是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女,才貌双全,有“武林第一美女”的美誉,名列本年度十大英雄榜第四名,名扬天下。 林凤睨视着方圆,傲然一笑。豪门千金,美女英雄,眼比天高。 方圆认真地说:“听司马大哥说,他去黄龙别院偷东西是受人所雇,偷到手的也不是什么账册,而是一本假‘群芳谱’,而且还给你大哥了。” “恶人放恶屁!哪有什么‘群芳谱’?还想污蔑我爹。”天壹显然是林龙之子。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蓦然拔剑刺向方圆。方圆一闪身轻松避开。林凤见状拉住林天壹说:“天壹,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和恶人一般见识。” 也许有姑姑撑腰,林天壹不死心,硬要向方圆冲,被林凤一把扭住动弹不得。将门之后,自幼学武,本应体强力壮,他却面黄肌瘦病蔫蔫的样子。 惊慌失措的司马空空见机忙低头哈腰地说:“林大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兄弟不懂事多有得罪,请高抬贵手,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做大哥的向您赔不是了!”话没说完拉起方圆欲开溜。 “慢!”林凤身子一转,动如脱兔,已闪到门口挡住了去路。她逼视着司马空空的面具,说:“你是何人?话不说清楚想溜之大吉,没那么容易!” 方圆正色说:“在下也想说清楚,不会溜。林小姐,是什么账册?” 林凤的美目注视着方圆,玉面含霜,说:“方圆,你是装疯卖傻,头脑也太简单了吧?司马空空偷的是南宫钱庄的账册,难道你不知道?” “啊?!”司马空空惊得合不上嘴,如果不戴着面具,脸色一定很惊愕。 “南宫钱庄的账册?”方圆狐疑地瞥了司马空空一眼,惊讶地说:“怎会是南宫钱庄的账册?” “南宫血案”后,南宫钱庄的财产被林龙的中原钱庄接管,账册是接管财产数目的凭证。 林凤“噗哧”地笑了,说:“原来司马空空把你也骗了,贼骗贼,好笑。我就说你头脑简单嘛,如果不是这么重要的账册,你怎会名上恶人榜呢?” 方圆又惊又急,又不便与司马空空对质。司马空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辩白,以免暴露身份。 林凤自豪地说:“我堂堂凤凰山庄还诬陷你不成?南宫世家中秋夜被灭门后,我大哥的中原钱庄接管了南宫世家的南宫钱庄。我大哥那次回杭城,就是为了清算接管的账目,然后公诸于众,给世人一个明白。现在账册被你和司马空空偷了,变成一笔糊涂账,害得我大哥没法交待。只要你交出司马空空和账册,可以将功赎罪。” 突发变故,方圆不知所以,一时不知所措。 “林小姐,请容我说句话。”一直冷眼旁观的蓝衫书生说:“都说旁观者清,我看方公子真的不知司马空空偷的是什么。按丐帮规矩,司马空空犯下‘黄龙窃案’,应由刀斧堂……” “你是谁?”林凤轻蔑地瞟了蓝衫书生一眼。 蓝衫书生淡然一笑,说:“小生方平,人称‘黑小子’,和这位方公子素昧平生,无意为他开脱。只因你们今天之争因我开玩笑而起,请林小姐给我一个面子,不要为难方公子。” 林凤打量起蓝衫书生,不屑地说:“哦?你就是名列英雄榜第十的‘黑小子’方平?看你又黑又小的样子,绰号果真没起错,怎会把你夸得像张飞?” 林天壹不耐烦地说:“姑姑,‘黑小子’浪得虚名,我们不和他计较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蓝衫书生方平愠声说:“林天壹,不要以为你爷爷权倾武林你便可目中无人……” “找死!”林天壹猛地拔剑向方平迎面刺去。方平身子一侧,右手快如闪电扼住林天壹的右手腕顺势一推,林天壹跄跄踉踉跌了出去。林凤的双掌已从侧面袭向方平,方圆忙抢上架住,震得林凤退了一步才站住。 林天壹恼羞成怒,奋力挥剑欲置方平于死地。林凤花容失色,边伸手制止林天壹边瞪着方圆说:“方圆,你敢与本小姐动手,有种!等着瞧,旧账新账一起算!”林凤带领林天壹及两位侍女气冲冲地下楼。 方圆看着林凤等人悻然离去,转向方平说:“多谢!” 方平微笑着说:“应该谢你才对,你两次出手帮我。” 司马空空冲着方平气呼呼地说:“真是狗咬吕洞宾,若不是你多嘴,就不用和林凤打架。”说完扭头就走。 方平看着司马空空的背影说:“司马空空,你以为纸包得住火吗?” 司马空空大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驻足诧声说:“你,你……?” 方圆惊奇地说:“小兄弟好眼力啊!” 方平淡然一笑,说:“司马大侠虽然戴着面具,认不出是谁,但旁观者清。方公子可能真的不知司马大侠偷的是什么,所以当林凤提到账册时,方公子都不经意地瞥了司马大侠一眼。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司马大侠怪我多嘴,其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凤凰山庄的人迟早会找到你们的。我走了,后会有期。”说罢拉着书童的手走了。 方圆不禁点头,跟上去说:“小兄弟,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方平回首狡黠一笑,说:“不可以,因为你是怕老婆的上等人,而我是打老婆的下等人。”说完笑嘻嘻地下楼去了。 “人家是英雄,怎会和我们同流合污。”司马空空忿然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方兄弟,走吧!” ------------ 五、众矢之的 方圆和司马空空出了半仙阁,来到大街上。 街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商摊店铺披红挂绿,喜气洋洋。也许是太阳/城人崇拜如意魔镜的缘故吧,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挂着一面镜子,在太阳下光彩耀目。 方圆和司马空空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司马空空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方圆说:“方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大哥在骗你?” 方圆盯着司马空空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只是觉得可疑,正如林凤所说,如果你偷的不是南宫钱庄的账册,林龙不会让我名上恶人榜。” “方兄弟,请相信大哥!”司马空空的语气很真诚,好像真的没做亏心事,“你从林龙的魔爪下救我一命,我司马空空再没良心,也不会陷害你!” 方圆放缓口气说:“这我相信,大哥也没有害我的必要。如果你偷的是南宫钱庄的账册,林龙当时应该紧追不舍才对。” 司马空空一拍脑瓜,惊喜地说:“会不会是林龙丢了南宫钱庄的账册,借机嫁祸于我?!” 方圆想了想,说:“有此可能。账册丢了,林龙接管了南宫钱庄多少财产变成了一笔糊涂账,对林龙压力很大,所以才会让我名上恶人榜,引诱你偷改恶人榜,把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可是,你是有名的江洋大盗,为什么不把罪名加在你头上呢?” 司马空空摇了摇头,说:“恶人榜是江湖灵通炮制的,他最清楚。江湖灵通的口碑不错,这次怎会胡编乱造呢?等你明天祭拜过楚家墓后,我们马上去杭城找他问个明白。” 方圆坚决地说:“一定要弄明白!尽管我是无名小辈,不图名利,但也不能不明不白。” 司马空空故作轻松地说:“不错!现在说些开心的吧,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方圆笑了笑,说:“好的。张半仙说我今天可攀龙附凤,现在就在街上找找吧!如果攀附上了,说不定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司马空空忙说:“对,对,张半仙的话很灵验的。”他忽灵机一动,惊喜地说:“方平那小子乌鸦嘴,取笑你命犯桃花,引起林凤与你‘龙虎/斗’。林凤确实是人中龙凤,如果攀附上林凤,那是真正的‘攀龙附凤’,莫非张半仙的话真的灵验了?” 方圆摇头说:“算命先生的话你真信啊?这种咬文嚼字的把戏我爷爷也精通,我也学会一点。要求测字算命的人,要么求官求财、求子求福,要么避邪消灾,总之四个字——趋利避害。拆字解字时投其所好顺着人家的意,忌讳说相反的话,只要能附会,不考虑牵强;拆解敌人的‘敌’字就可悟出其中道理,‘敌’字左边‘舌’代表说话,右边反文代表相反的话,如果你说相反的话,就是与人家为‘敌’,人家不可能信你。信则灵,不信当然不灵了。” 司马空空竖起大拇指说:“懂门道,看来你也可以测字算命混饭吃了。” 方圆说:“张半仙能言善辩又高深莫测,确有过人之处,在太阳/城我是混不到饭吃的。” 司马空空说:“太阳/城本来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很多为逃避仇家追杀的人,都隐姓埋名藏匿在太阳/城里。张半仙是太阳/城最神的人,仅次于如意魔镜,宁可信其有。” 方圆笑说:“拿乌鸡配凤凰,乱点鸳鸯谱。别白日做梦了,今天还早,我们去买些花,明天去霸王庙祭拜时用。” 司马空空说:“行。霸王庙楚家墓在翠屏山下,城西十里,需骑马去。午饭后我们去租两匹马,下午先去城北龙山太子庙散散心。” 方圆说:“去哪租马?” 司马空空说:“快马堂。” ********** “快马堂”是太阳/城最大的马场,养有各类名马。来太阳/城的游客少不了要骑马去近郊游玩,特别要去城北龙山“太子庙”瞻仰英烈,因为“太子庙”里供着东方盟主之子东方小白。 “问天”大典期间的太阳/城热闹非凡,快马堂顾客盈门,伙计应接不暇,生意兴隆。 “刘掌柜,我们要租两匹马。”司马空空把一束包装得很精美的鲜花放在柜台上。鲜花是从花铺里买的,方圆手里拿着两束。 刘掌柜笑脸相迎,热情地说:“两位客官,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这几天客人多,只剩下两匹了,再迟一步就没有了。请问高姓大名?去哪里?租多少时间?” 司马空空不悦地说:“这些也要问吗?太阳/城的规矩是不问身份来历的。” 刘掌柜满脸堆笑,说:“这是快马堂的规矩,记账用,别无他意。如果走平路走近路,租金一天半两,走山路远路呢,租金一天一两;一般客人押金每匹五十两,不愿公开身份的客人每匹押金一百两,门口牌子上写着呢!请问客官要去哪里?租多少时间?”刘掌柜说着拿起笔看着司马空空,准备登记。 司马空空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说:“这么说,我的押金要加倍了。我叫马空,租两匹一天半,下午去太子庙,明天去霸王庙。” 刘掌柜面露惧色,压低声音说:“两位客官是刚来太阳/城的吧?” 司马空空不解地说:“是的,你怎么知道?” 刘掌柜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霸王庙楚家墓闹鬼,你们还不知道?” “闹鬼?”方圆不禁问:“怎么闹法?” 刘掌柜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悄声说:“楚家墓里走出一个女鬼,闹得很凶,都死人了。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挂着‘照妖镜’驱鬼,刘城主悬赏银子千两来抓鬼。前几天有几个法师去抓鬼,结果都被鬼吃了,只剩一堆衣服,吃人不吐骨头的,比食人谷的吸血鬼还恐怖!” 吸血鬼之恐怖世人皆知,司马空空面露惧色。 刘掌柜顾视左右,说:“‘问天’大典明天就要开始,却闹鬼闹得人心惶惶,是不祥之兆,街坊传说刘城主气数已尽,要日薄西山了。听说今天请了一僧一道两位法师,一位会‘佛掌抓鬼’——抓鬼时掌心会出现一个‘佛’字,一位会‘神指点灯’——手指一点灯就亮。看来法术高明,不知能不能抓住女鬼。” 司马空空惊疑地说:“方兄弟,我们还是别去了!” “大哥先别急,问问是什么样的鬼。”方圆对刘掌柜说:“既然是女鬼,一定很漂亮吧?” 刘掌柜涎笑说:“公子猜对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的迷人。” 司马空空不禁问:“迷不迷人,谁见过?” 刘掌柜说:“死人!” 司马空空嗔说:“死人自已都变成鬼了,鬼见鬼啊?” 方圆说:“人都死了,怎么知道?” 刘掌柜的笑容凝固了,带着一丝暧昧,说:“死者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尸首赤身裸体,表情是那么的甜蜜兴奋,就像在做一个永不醒来的美梦一样。死得幸福,一生幸福,做鬼也风流啊!” 司马空空说:“看掌柜的样子,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风流鬼。” 刘掌柜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说:“马大爷说笑了,好死不如赖活,好死不如赖活嘛!” 方圆疑窦丛生,说:“刘掌柜,一共死了多少人?” 刘掌柜数着指头说:“三个,四个……,三个半吧!” 方圆说:“三个半?这么说,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了?” 刘掌柜说:“正是。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是城西的李秀才,是第一个被女鬼迷住的人,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神智不清,手里舞着一把木剑,嘴里唠叨着‘方小姝’三个字。” “方小姝?”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禁面面相觑,一脸的诧异。 刘掌柜说:“方小姝是二十年前翠屏山庄庄主楚德龙的长媳,太阳/城有名的美女。李秀才嘴里念着‘方小姝’,那女鬼肯定就是方小姝了。” 方圆说:“哪手舞木剑是什么意思?” 刘掌柜说:“都说是‘安邦神剑’。城西官道是太阳/城唯一的出城通道,以前有很多夜行客,自从楚家墓闹鬼以后,夜客就几乎没有了,非赶夜路不可的,都结伴而行。听说,夜里经过那里的人,都听到了从楚家墓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挖凿声。有人白天壮着胆子去看,没发现挖凿的痕迹。” 司马空空说:“这真的很邪门,大家认为在挖什么?” 刘掌柜说:“有人说在挖‘安邦神剑’,有人说在挖‘子产宝藏’。楚德龙当年为了‘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圣地招来天火,神剑埋在废墟里是有可能的;‘子产宝藏’就是金银财宝吧,鬼也想要!” 方圆沉思说:“女鬼方小姝、‘安邦神剑’、‘子产宝藏’,这里面有什么奥秘?” 刘掌柜说:“更奇怪的是,有人发现墓碑上‘方小姝’的‘小’字被改成了‘少’字,‘方小姝’成了‘方少姝’。” 方圆和司马空空惊愕不已。 刘掌柜说:“真的,如果你们胆敢去,自己可以看看。” “掌柜的,我们要一匹马。”门外走进两个人,是“黑小子”方平和书童。方平把手里捧的两束鲜花交给书童,洒脱地向方圆抱抱拳,说:“真巧啊,两位也在。” 司马空空沉着脸说:“是啊,冤家路窄!” 方平笑了笑,说:“我们有冤吗?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气。” 司马空空说:“还是小气点好,英雄和恶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圆有意结交方平,友好地说:“小兄弟也租马,要去哪?” 方平调侃说:“你我不可能是同路的。你我都是‘天命’之人,而你命犯桃花,一天之内必遇佳人;我却是苦命的,两天之内必有天灾。” 方圆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一笑,转而看着司马空空付钱。 方平笑嘻嘻地说:“还上演‘龙虎/斗’呢!精彩!”他说的“龙虎/斗”,是暗指方圆与林凤斗,因为方圆属虎,林凤属龙。民间忌夫妻“龙虎配”。 方平不愿与方圆结交,又爱调侃方圆,令人捉摸不透。 方平看着方圆的折扇认真地说:“兄台的折扇很特别,能否借小弟一饱眼神?” 方圆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折扇递给方平,说:“我这‘天扇’是天理的‘天’,不是天赐之物的意思。” 方平接过折扇展开,扇面黑底,其上有个大大的白“天”,边上画有一枚铜钱,翻看另一面是“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黑白分明。方平看得出神,好像若有所思。书童拉了拉方平的衣角,方平回过神来向方圆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合拢折扇双手递给方圆,抱拳说:“失礼了,多谢!” 交浅莫言深。方圆见方平神色有异,便不多说,接过折扇向方平抱拳回礼,转身跟司马空空和伙计去马圈牵马。方平说:“‘天扇’在手,天理在心!不过,你把铜钱画在扇子上招摇,不怕别人说你天生是个小财迷吗?” 方圆停步淡然一笑,说:“铜钱不是财富本身,而是度量财富,也衡量人心。” 方平轻拍双手说:“说得好,这枚小小的铜钱确实堪比魔镜,照见人心!” 在他人易于误解的观念上相互理解,两人自然而然惺惺相惜。方圆和方平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后会有期!”方圆向方平拱手致意,跟向司马空空。 刘掌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挥手郑重地说:“两位客官请切记,明天不要在城内骑马,因为‘问天’大典期间,太阳/城内禁止骑马,以免铁蹄惊扰太阳神!” 司马空空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在城外骑。” 刘掌柜送走方圆和司马空空,满脸堆笑地对方平说:“客官,你们主仆只用一匹吗?太巧了,只剩下一匹了,再迟一步就没有了。请问高姓大名?去哪里?租多少时间?” 客人要租两匹只剩两匹,要租一匹只剩一匹,类似的话刘掌柜应该说了很多遍。 方平说:“我叫方平,去城西霸王庙,明早送还。” 刘掌柜惊疑地看着方平,说:“你怎和‘黑小子’同名?‘黑小子’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方平笑说:“你看我不像吗?” 刘掌柜边登记边说:“不像。客官知不知道霸王庙闹鬼之事?” 方平说:“听说过。掌柜,你认为世上有没有鬼?” 刘掌柜肃然说:“有,当然有,人都迷死了三个半,怎会没有呢?翠屏山庄当年死的人当中,就数方小姝最年轻漂亮了。她这么年轻就死了,死不甘心,出来勾引……” “不许胡说!”方平怒目圆睁,拍案怒斥。 刘掌柜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方平,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平咬咬牙,缓了缓口气说:“太阳/城里的人都这么说的吗?” 刘掌柜惊疑地说:“是,是,都这么说。” 方平说:“掌柜,刚才那两位带着鲜花,是不是也去霸王庙?” 刘掌柜看了看账册,说:“先去太子庙,明天去霸王庙。” ********** 方圆和司马空空牵着马向北城门走,不时有戴着红袖章的老人妇女过来警告不要在城内骑马,以免铁蹄惊扰太阳神,惊走“圣女升天”之瑞兆,甚至给太阳/城招来灾祸。 不管你信不信这种禁忌,你不能冒犯这种禁忌,不然,你就是大逆不道,愤怒的民众会像蚂蚁一样聚过来打骂。 方圆抬头看了看太阳,说:“大哥,我们现在就去霸王庙。” 司马空空说:“为什么这么急啊?最好明天也别去了。” 方圆笑着说:“大哥,你忘了霸王庙有个漂亮的女鬼吗?” 司马空空急说:“方兄弟,你色胆包天了,女鬼也敢惹,去送死啊?” 方圆说:“我又不是去做风流鬼。爷爷特意叫我祭拜的方小姝,怎会变成方少姝了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司马空空神色凝重地说:“这确实很奇怪。你知道方少姝是什么人吗?” 方圆说:“不知道。真有方少姝其人?” 司马空空说:“当然有了,方少姝和方小姝是双胞胎姐妹,你的老家天目山人,是当年江湖艳名远播的‘天目双姝’。后来姐姐方少姝嫁给了丐帮‘四大天王’之首的‘周文王’周理的儿子周鹏,妹妹方小姝嫁到了翠屏山庄。江湖传言,周鹏和方少姝夫妇在‘翠屏天火’前几天就双双去世了。姐姐方少姝不可能葬在楚家墓里。” 方圆思索说:“那妹妹变成姐姐有什么玄机呢?” 司马空空说:“阴间的鬼事,我们凡人弄不明白的。” 方圆认真地说:“所以,我今晚要去会会老乡,亲自问个明白。” 司马空空脸色发白,颤声说:“那……那你一个人去吧,我好死不如赖活!” 方圆轻松地说:“好吧,你去太子庙,我去霸王庙。” “还是一起去吧,你我兄弟一场,死也死在一起!女鬼再风流,总不会找我司马大爷的。”司马空空硬着头皮说。 方圆开心地说:“放心好了,只要心中无鬼,世上就没有鬼。” ********** 方圆和司马空空牵着马走向西城门,发现有人跟在后面,越跟越多,好像就是冲他们而来的。 出了西城门,这些人就把方圆和司马空空团团围住,他们是各大门派的弟子及一些有正义感的江湖好汉,一个个摩拳擦掌,一副疾恶如仇的样子,要教训教训恶人方圆。他们没有在城内动粗,是因为刘城主发出“和平倡议”,“问天”大典期间停止一切争斗,所以不便在城内大动干戈。当然了,方圆空手摘走武榜眼风飞扬的发簪,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人多力量大,有人骂方圆勾结飞贼司马空空盗窃林龙的账册,偷鸡摸狗;有人骂方圆偷改恶人榜,掩耳盗铃;有人骂方圆戏弄武榜眼风飞扬,耀武扬威;有人骂方圆开罪林凤大小姐,胆大包天;有人骂方圆一错再错,恶性不改…… 方圆的麻烦因司马空空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司马空空挺身而出,说“黄龙窃案”与方圆无关,恶人榜也是自己改的,而且取下面具表明了身份。众人骂得更凶,骂方圆与司马老贼同流合污、狼狈为奸、鸡鸣狗盗…… 众口铄金,方圆感受到了“口水淹死人”的威力。要想通过解释摆脱纠缠是不现实的,逃避也不是久长之计,武力对抗只能加深误解激化矛盾。 由不得方圆选择,众人义愤填膺,要用拳头调教方圆,三个艺高胆大的操起家伙领先冲向方圆。“叮当”一声三人的家伙飞了出去,身体震倒在地,风飞扬提剑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如天神下凡。 风飞扬居然出手助方圆,众人惊愕不已。他们知道风飞扬性格暴躁不容分说,都惊疑地看着他。 风飞扬转身瞪着方圆,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恨声说:“方圆,士可杀不可辱,除非你用实力打败我,不然要你的命!” 方圆歉然说:“风兄,摘走你的发簪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当时你纠缠不休,我只想警示你一下,绝无羞辱之意。”方圆说着双手向凤飞扬奉上发簪。 风飞扬见到发簪怒火中烧,一招“劈山救母”迎面劈向方圆。方圆知道不硬碰硬过招风飞扬绝不会罢休,连忙后撤一步抽扇接住疾如闪电的青锋剑——剑扇相交雷霆万钧,风飞扬被震退了两步。方圆借力跃上马背顺手一扬,发簪不偏不倚穿在风飞扬的发髻上。风飞扬呆立不动,垂头丧气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 方圆和司马空空摆脱风飞扬等人的纠缠,上了官道策马西行。 城西官道是太阳/城唯一的外出通道,因为太阳/城东濒澎湃大海,南锁险峻芙蓉崖,北壤恐怖食人谷,所以,城西官道车马行人川流不息。 司马空空兴奋地说:“方兄弟打服了武榜眼风飞扬,我看没人再敢找茬了。江湖人表面上疾恶如仇,骨子里却欺软怕硬!这鬼世界,还是拳头硬最实用!” 方圆摇头苦笑说:“能用硬拳头保护自己的人有几?再说硬拳头容易生事。” 司马空空说:“有理。仔细想想,其实人比鬼可怕。方兄弟,你打算怎样和女鬼约会?” 方圆说:“我正在想办法,大哥有什么好主意?” 司马空空说:“据老人说,气数差的人,鬼自己会找上门来,气数好的人,鬼出来也看不见的。” 方圆笑说:“这要看是死鬼还是活鬼了。” 司马空空诧声说:“鬼也有死活之分吗?” 方圆说:“有的,你不是说‘鬼世界’吗?在‘鬼’的世界里,鬼就有死活之分的,不过,要想把它们分清楚,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司马空空说:“方兄弟说的‘活鬼’原来是坏人。要分清死鬼并不难,民间传说,死鬼最怕两件东西,一是镜子,因为不管黑白美丑好坏真假善恶,只要用镜子一照就原形毕露;二是秤子,因为秤子能秤出分量,而死鬼没有分量。” 方圆说:“这两件宝贝,一件照形象,一件掂分量,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公道’,可惜只能辨别死鬼,对‘活鬼’却鞭长莫及。” 司马空空说:“有道理,因为世上缺少公道。” 方圆说:“但有一件宝贝,不管是死鬼或是‘活鬼’,在它面前就会暴露无遗了。” 司马空空狐疑地说:“有这么好的宝贝吗?” 方圆说:“有的,那就是阳光。在阳光面前,‘鬼’的丑恶嘴脸、卑鄙行径,统统一扫而光。” 司马空空叹说:“话是很对,暗箱里的东西只要在阳光下一晒,是非黑白一目了然。可惜世上照样缺少阳光!” “救命啊……救命!”路旁的竹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一女子的呼救声。 方圆和司马空空勒住马,侧耳倾听。 司马空空惊疑地说:“大白天有人遇到鬼了?” 方圆摇头说:“那呼救声分明是一个女子,女鬼又不会勾引女人。” 司马空空说:“那呼救的女子说不定就是女鬼,呼救声是女鬼勾引男人的手段,不要上当。” 方圆笑说:“大哥,我们正想不出见鬼的办法,现在女鬼招唤,正是求之不得。再说,光天化日见了鬼也不用怕。” 司马空空说:“那走吧,你走前面。” 凄厉的呼救声时断时续,方圆骑马带头循声向竹林深处奔去,司马空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腊月里的竹林寒风萧萧,落叶飘零,一片荒芜,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呼救声中草木皆兵。 “嗖……”一支利箭挟着冷风迎面射来,方圆勒马一低头避开,又恐身后的司马空空中冷箭,忙向后反手一操将箭抓在手中,大声说:“大哥小心!”没等司马空空反应过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们连人带马罩住,由于马前冲被网缠住而摔倒。方圆和司马空空急忙去扯网,只见醉仙楼的老板林贵寿和四个壮汉操刀围住他们,斥喝“不许动”。 方圆责备说:“林老板,你我无冤无仇,你要干什么?!” 林贵寿气势汹汹地说:“要你死!你什么坏事都可以干,就是不该开罪我姑奶奶!” 方圆愕然说:“你姑奶奶是谁?!” “我!”一棵大树后闪出“凌波仙子”林凤。脱去貂皮披风的林凤亭亭玉立,英姿飒爽。她左右跟着两位侍女,一位拿着弓箭,一位拿着宝剑,都很神气。 “姑奶奶,恶人落网了,您的妙计真妙!”林贵寿对林凤比亲奶奶还要亲。太阳/城林姓人以与凤凰山庄同姓为荣,认祖排辈,林贵寿叫林凤为姑奶奶。 林凤傲然说:“方圆,你这小恶人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现在把你和司马老贼一网打尽。我问你们,把我哥的账册藏到哪了?” 司马空空央求说:“林小姐,真的没偷你哥的账册,是一本空白的‘群芳谱’,而且与方兄弟无关!” “放屁!”树上蓦然跳下林天壹,冲着司马空空扇了两巴掌,恶狠狠地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姑姑,杀了算了!” 方圆警告说:“林小姐,杀人是犯罪,要偿命的!” 林凤隔网拍拍方圆的脸,呶嘴说:“是吗?谁说的?” 林贵寿狐假虎威,谄媚说:“这要看是谁杀人了。林副盟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凰山庄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 林天壹高傲地说:“不错,我可以通过鹦鹉楼发布消息,说你们偷账册畏罪自杀。” 林凤说:“何况这里没有外人,神不知鬼不觉。” “好主意!”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蒙面老人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看似行动迟缓。他慢吞吞地说:“凤凰山庄肯定捏死过很多‘蚂蚁’。” “说得对,本少爷捏一只给你看看。”林天壹说着一剑刺向拄拐老人。拄拐老人用拐信手一扫,林天壹重重地摔倒在地。林贵寿连忙挥刀从背后砍向拄拐老人,拄拐老人好像背后长眼似的,举拐向后一挑,林贵寿的刀弹了出去。方圆和司马空空趁机迅速掀开大网钻了出来,顺手甩网将四个壮汉的刀打落在地。拿弓箭的侍女引箭欲射拄拐老人,被林凤制止。林凤惊声说:“怪老头子,你是何人?” 拄拐老人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路有不平时总会出现。” 林凤诧说:“你是英雄榜上的无名氏‘铁拐李’?”英雄榜对无名氏的点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拄拐老人不再理会林凤,注视着方圆说:“英雄榜说‘铁拐李’以一根铁拐除暴安良,其实铁拐是除不了暴安不了良的。年轻人,做人要规矩,有错要改,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拄拐老人的话意味深长,方圆不禁对其肃然起敬,作揖说:“谢谢前辈的忠告!” 拄拐老人没再说什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林凤瞪着方圆说:“方圆,我只是想揍你一顿,算你走运,但你偷了我哥的账册总不能一走了之。” 司马空空抢着说:“林小姐,我们真的没偷你哥的账册,方兄弟是事后在岳王庙邂逅的,与‘黄龙窃案’无关;恶人榜是我自作聪明偷改的。我明天去杭城找那个托我偷‘群芳谱’的女人,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待。” 林凤呶嘴说:“听你说得挺诚恳的,为什么不马上动身?” “今晚我俩要去霸王庙抓鬼。”方圆说着跳上马欲离开。 “别听他的鬼话!”花小云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八个身穿黄衣,胸前印有鲜红太阳的太阳/城卫士,操着鬼头大刀虎步向方圆和司马空空包抄过去…… “林大小姐,出来‘打虎’怎不叫我一声?”花小云对着林凤胁肩谄笑,没了刀斧堂堂主的那种架势和威严。 林凤喜形于色,说:“花小云,你来得正好,帮我把方圆抓住。” “遵命!”花小云飞身跃起,剑已向坐在马上的方圆刺去,第一招意欲逼方圆落马,夺马示威。方圆左手一按马背借力腾起身子凌空翻身落地,右手的铁扇迎着花小云的剑脊顺势挡开攻势,急说:“司马大哥,你先走。”司马空空说:“方兄弟,你先走。大哥我轻功天下第一,要走很容易。” “你们谁也别想走!”花小云仗着丐帮刀斧堂的权势胆壮气粗,招招凶狠,攻势凌厉。方圆不想得罪丐帮刀斧堂,守而不攻,伺机摆脱纠缠。八个太阳/城卫士、林天壹及林贵寿率四个壮汉已将方圆和司马空空团团围住,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林凤一挥手说:“上!” “等等!”一匹骏马飞驰而至,马上跃下“黑小子”方平,他向林凤躬身说:“林大小姐,刚才在半仙阁多有得罪,请给小生一个赔罪的机会。”然后指着司马空空说:“把这个老猴子交给我。” 林凤傲然一笑,说:“算你识相。” 司马空空冲着方平鄙夷地说:“‘黑小子’,我看你是个‘黑小人’,刚才在半仙阁和人家剑拔弩张,现在却落井下石。” 方平嬉皮笑脸地说:“小人比恶人强,谁叫你们是过街老鼠呢!” 司马空空气得要死,跳下马挥拳向方平攻去。方平不慌不忙地与司马空空周旋。司马空空怒不可遏,越战越勇。方平似平招架不住了,纵身抓住一棵竹顶借助弹力飞出包围圈。司马空空紧追不舍。方平迎掌挡住司马空空,压低声音说;“还不快走!”司马空空说:“谁知你是什么鬼主意。”但显然稍放松了对方平的警惕。方平趁机一把抓起司马空空扔出去,司马空空借力凌空翻了一个跟斗,正好落在方平的马上,马受惊后疾奔而去。方平想追似乎来不及了,大声说:“老猴子,你逃命还拐走我的马,逃了猴子逃不了虎。”方平飞身插到方圆和花小云之间说:“花堂主,这只小老虎让小生也来揍一揍。”就在这瞬间,方圆趁隙就近跃上司马空空的马策马而去。 林凤见状怒斥:“方平,你到底在帮谁?” ------------ 六、女鬼疑云 方平一脸的迷茫,说:“林大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林凤说:“你分明在帮方圆,如果不是你捣乱,他怎能逃掉?” 花小云来到林凤身边,帮腔说:“林小姐,他插手给了方圆喘息之机,不然我们已得手了。” 方平忙说:“林小姐,我们都是同榜英雄,当然帮自己人了,那老猴子还拐走了我的马。贵帮明令禁止弟子来太阳/城,你们都是贵帮中响当当的人物,动用太阳/城的卫士武力欺人,传扬出去有损贵帮的声誉,对凤凰山庄和刀斧堂都不利,但是由我方平把他们打跑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了。再说,你林大小姐要整的人,飞到天上去也没用啊!” 花小云柔声对林凤说:“林小姐,别听他花言巧语。”然后换了一副面孔冲着方平说:“方平,方圆是恶人,刀斧堂有捉拿他归案的职权。你不要自不量力,以为上了英雄榜就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 方平针锋相对地说:“恶人榜是江湖灵通所编,名上恶人榜的人不一定有罪,刀斧堂也不能随意抓捕,只有注明‘负案在逃’的才是真凶,这是规矩。你是刀斧堂的堂主,你不守规矩叫谁守规矩啊?你不要以为当上刀斧堂的堂主就瞧不起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几年前,你还不是个到处摧花折柳的‘花花太岁’!这几年不知扯住谁的裙带飞黄腾达了,耀武扬威。姓花的,别人怕你我不怕!”方平因逼花小云的师父花满园自宫而名上英雄榜,现竟敢揭花小云的旧伤疤。 花小云是堂堂的丐帮五袋弟子、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岂容方平揭短,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剑便砍。方平似乎早有准备,侧身硬碰硬地用剑一挡,双剑相交火花迸射,花小云被震退一步。花小云气坏了,挥剑狂攻。方平闪身藏到林凤身后,高声说:“林大小姐,花堂主要杀人了!” 林凤娇嗔说:“花小云,你的过去本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不用这么没风度!” “披上羊皮还是狼。”方平藏在林凤身后对着花小云做鬼脸。 花小云见打不过方平,纠缠下去只能在林凤面前丢脸,遂自找台阶说:“我去追恶人!”说完跳上马猛抽一鞭绝尘而去。 林凤秀目含煞地盯着方平,沉声说:“方平,你老实说,你到底在帮谁?” 方平恭敬地说:“林大小姐,您贵如公主,才貌天下无双,小生我巴结都来不及呢,怎敢帮别人!” 林凤傲然说:“算你识相。下次再毛手毛脚,你就是凤凰山庄的敌人!” ********** 方圆和司马空空摆脱了林凤等人的纠缠,逃入竹林。 方圆勒住马说:“全靠方平帮忙,不然我们没那么容易脱身。不知林凤和花小云会不会为难他。” 司马空空说:“放心吧!方平这人鬼机灵,一定有办法的。” “但愿如此。”方圆看了看太阳说:“我们刚才慌不择路,走错方向了。” 司马空空说:“没关系,太阳在西南方向,我们绕竹林抄小路西行,免得在大路上再遇到他们。林凤是凤凰山庄的大小姐,刁钻任性,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堂主,小人得志,都惹不起。” 他们聊着在竹林中穿行。 方圆说:“英雄榜上说花小云到逍遥门卧底的说法有问题。花小云是副门主花满园的徒弟,从小在逍遥门混大,浑号‘花花太岁’,危害江湖十多年,怎么可能是刀斧堂安插到逍遥门卧底的呢?在刀斧堂剿灭逍遥门时,他的师父偏偏成了漏网之鱼,不觉得可疑吗?” 司马空空恼说:“江湖舆论掌握在丐帮手中,怎么说都可以。英雄榜上的‘英雄’不一定是英雄;恶人榜上的‘恶人’也不一定是恶人。” 方圆说:“说得好!我上恶人榜真的莫名其妙,排名第九的玉罗刹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司马空空说:“你关心起别人来了,是同病相怜还是惜香怜玉?” 方圆笑说:“兼而有之。都说近朱者赤,我也想近英雄学好的。今天遇到花小云、林凤和方平三位英雄都排挤我,我只好人以群分,远英雄近恶人了。我和玉罗刹是同榜恶人,排名相近,又是异性相吸,最有理由关注她了。” 司马空空说:“可惜她被花小云追杀,早已退隐江湖了。恶人榜上说她为驻颜练采补邪功,说不定是个老妖婆。” 方圆笑说:“司马大哥说话自相矛盾了,刚才还说恶人榜上的不一定是恶人。玉罗刹的上榜理由很可疑,因为采补之术只是江湖谣传,满足人们的猎艳心理而已。” “这肯定是真的,道家有男女双修。传说轩辕黄帝御女三千而得道升天。”司马空空有理有据,很有信心。 方圆摇头说:“这个香艳的古老传说不知羡煞多少男人,我不敢说是假的,但很多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也想长生不老,还不是早死?你不想想,男人既可荒淫无度又能长生不老,甚至得道成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司马空空说:“即使现在没有,也不等于古人没有。” 方圆说:“东汉的王充也是古人。他在《论衡》中指出,人不应颂古非今,认为今胜千古!” 司马空空搔搔头,说:“这不能说明玉罗刹不是老妖婆。那个方平确实不像英雄,还说他像张飞,顶天立地,真是笑死人了。” 方圆说:“敢在林凤和花小云面前帮你逃跑,至少有英雄的胆略。他帮你逃跑,你却拐了人家的马。” 司马空空说:“这是方平的机灵之处,如果我不骑他的马,林凤和花小云就会怀疑他。再说,你的马还在,他可以骑你的马。” “也对,反正我和他的马都带有两束花,对换一下也不误事。”方圆忽来灵感,说:“方平也带有鲜花,莫非也去霸王庙?” ********** 霸王庙掩映在青松翠柏林中。走近霸王庙,只见古木苍劲参天,遮天蔽日。山风吹来涛声阵阵,和着庙里传出的单调的金钹木鱼声,使人毛骨悚然。荒草间隐现断垣残壁,令人联想起当年威震武林的翠屏山庄。如今残阳如血,把破败的霸王庙染得凄凉伤怀。 司马空空感物伤怀,叹息说:“翠屏山庄当年威震四海,楚德龙号称‘楚霸王’,如此结局,不及当年项羽四面楚歌声中别姬自刎悲壮啊!” 方圆也感叹说:“是啊,至少项羽死在战场上!楚德龙的功过得失随着‘翠屏天火’埋在废墟中,早被世人遗忘了。现在闹起鬼来,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两人下马去拴马,发现庙旁边的一棵树上已拴有一匹马。 司马空空说:“咦?那不是你的马吗?” 方圆说:“哦!真是方平。” 方圆和司马空空把骑来的马拴好,还过去绕着那匹拴着的马看了看,捧着鲜花向霸王庙走去。 霸王庙大门门楣上飘着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一个红黑相间的篆体“聻”字,看起来就给人恐怖的感觉,是用来镇鬼的神符。鬼死作“聻”,所以鬼怕“聻”如同人怕鬼。 庙内香烟缭绕,烛光摇曳,怪味刺鼻,阴惨之气砭人肌骨。大堂上首站着褪色的楚霸王项羽的泥身塑像,完全没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气。原来霸王庙里供的是楚霸王项羽而不是“楚霸王”楚德龙。大堂左右挂着素布幔帐,梁上纸旗招展。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在敲木鱼,一个清瘦的道士在摇铜铃舞木剑,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诅咒施法,求神抓鬼。大堂里气氛令人心底发怵。 胖和尚和瘦道士见有人进来,夸张地手舞足蹈,嘴里念得更起劲。瘦道士宽大的袍袖扇灭了一支蜡烛,白烟袅袅升起。瘦道士不慌不忙地一扬手,手指点向烛芯斥声“亮”,蜡烛居然点亮了。胖和尚咬牙切齿打太极拳似的舞动双臂,接着右手抓来一把香灰往左掌上乱擦,然后左掌朝空中缓慢使劲舞动,掌心有意无意地朝向来人,隐约显出一个“佛”字,随即左手朝空中用力一抓喊声“来”,左掌猛地盖向一个陶罐喊了声“进”,似乎把鬼抓住装进罐子“封印”了。 果然会“神指点灯”和“佛掌抓鬼”,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禁面面相觑。 和尚道士继续卖力地诅咒施法。 方圆和司马空空环视大堂一眼,匆匆向后堂走去。后堂空荡荡的。庙后的小荒坡上矗立着一座孤寂的墓碑,镌刻着“翠屏山庄楚家墓”。历经二十年风雨,墓碑已黯然无色。楚德龙生作人杰,死不能为鬼雄,怀昔感今,心中惆怅油然而生。 方圆手捧两束鲜花缓步走向墓碑。墓地刚刚被打扫过,周围的荒草也已清理,碑下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束鲜花。方圆恭敬地把其中一束鲜花插到那束鲜花边上,是献给楚家墓的,手中的另一束是专门献给方小姝的。他绕到墓碑后,见方平跪在碑后,低头垂目双手掩面,饮泣无声。不远处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低头扫着地,扫得很认真,行动很迟缓,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好像又聋又哑。 方平见有人过来,慌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显然在掩饰什么。 方圆不便打搅,拱手示意,然后在墓碑铭文上寻找被改过的“方小姝”,他一眼看过去就找到了,因为一束鲜花的正上方就是“方少姝”三个字,非常醒目。方圆对来到身边的司马空空悄声说:“‘少’字下面一撇果真是新加的。” 司马空空注视着“少”字沉声说:“这一撇银钩铁画,入石三分,非人力所为!” 方圆嘀咕说:“名字都被改了,花献给谁啊?” 司马空空说:“这还不容易,用泥土把‘少’字下面那笔涂抹掉就变成‘小’字了。”他涂抹过恶人榜,特别的拿手,说着俯身去挖地上的泥土。 “慢!”方平转过身,泪痕未干,板着脸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别人家的墓碑铭文不能想改就改。” 司马空空挺起身说:“墓是你家的吗?” 方平说:“不是。” 司马空空说:“不是你家的,你管什么?” 方平说:“风土人情也是规矩,应当尊重。” 司马空空说:“我是恢复原名,不是改,谁都知道楚家墓里葬的是方小姝。听说是鬼改的,我恢复原名也不行吗?” 方平说:“司马大侠偷改恶人榜弄巧成拙,伤疤没好就忘了痛。我是为你好,既然是鬼改的,这就是鬼手印,上面沾有邪气,你乱摸小心烂掉你的手。” 司马空空看看自己的手,说:“我兄弟是专程给方小姝献花的,不改过来怎行?” 方平说:“献花是一片心意,和名字没有关系。” 司马空空说:“你反对我改字,又姓方,你和方家姐妹一定有关系吧?” 方平睨了方圆一眼,说:“你那兄弟不是也姓方吗?你问问他和方家姐妹有什么关系。” 方圆说:“在下和方家姐妹没有关系。小兄弟你面对楚家墓如此动情,容易让人联想到和翠屏山庄有关系。” 方平抹了一下泪痕,忸怩地说:“我从小爱哭,现触情生情,就流泪了。我不像你们铁石心肠。” 方圆说:“我专门为方小姝献花,你好像专门为方少姝献花。方少姝的墓不在这里。” 方平说:“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你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的。” 方平的话总是锋芒毕露,方圆一时语塞,尴尬一笑。 “我有事先走了。碑上的名字并不重要,看你心里装着谁,我相信你是个守规矩的人。”方平说罢看了方圆一眼,缓步离开。 方圆目注方平离去,说:“就因为我名叫方圆,所以守规矩?” 方平没转身,说:“因为你是个相信‘冤屈伸张是天理’的人。” 方圆打开折扇,扇上黑底白字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特别醒目。早上在半仙阁算命时,方圆在方平面前解读过这句诗——冤屈一定得以伸张,像万物回春一样,是天理。方圆说:“这是我爷爷的愿望,我也相信。” 方平缓步前行,说:“你和你爷爷都很有想法,有想法的人通常是聪明人。如果你想交我这个朋友,明天正午‘天上人间’见。” 方圆说:“小兄弟两次拒人门外,怎知我不会拒绝?” 方平仍没转身,淡淡地说:“刘备三顾茅庐才见到诸葛亮,从此时来运转。来不来由你。” 方圆说:“好,我一定准时赴约。为什么要约在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男人最喜欢,也最安全。”方平说完绕霸王庙走了。 方圆把花插到方平献的那束花边上,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不知爷爷叫他祭拜方小姝的目的,不知该说什么。 司马空空说:“好了,天快暗了,准备怎样见鬼?” 方圆神秘一笑,说:“庙内不是有道士与和尚在抓鬼吗?等他们抓住后就可以见鬼了,省心又省力。” 司马空空翘起大拇指说:“好办法,聪明!那和尚道士果然有法术,一定能抓住。” 方圆说:“世上哪有什么法术,我虽然不知其中奥妙,但敢肯定是骗术!我们先骑马佯装回去,然后绕进林子把马藏好,再潜回来,躲到这庙的房顶上去,看他们怎样抓鬼。” 司马空空说:“好吧,就这样。” 太阳已落入翠屏山后,冬日里特别阴冷。方圆见驼背老人还在扫地,走近说:“老人家,这里晚上闹鬼,你可以回家了。” 驼背老人仍机械地扫着地,充耳不闻。 方圆弯下身子,提高音量说:“老人家,你不怕鬼吗?” 驼背老人拄着扫帚努力抬起头,皱纹满面,须眉花白,目光浑浊,他摇摇手,指指耳朵指指墓,不知是听不见或者不怕鬼或者就是这里的守墓人。 司马空空见状说:“方兄弟,女鬼专迷青壮年,这老人没危险。” 方圆作罢,和司马空空走下小荒坡,从后门走进霸王庙大堂,和尚与道士还在专心地施展法术,旁若无人。 方圆故意提高嗓门说:“大哥,天暗了,我们回太阳/城去吧!” 司马空空也高声说:“好吧!快走,免得看到鬼后吓死人。” 两人一唱一和走出霸王庙,发现方平已经把他自己租的马骑走了。 司马空空说:“方平这人真机灵,又老练,对人不冷不热又恰到好处,不知是敌是友。” 方圆摇摇折扇说:“凭他在张半仙面前的表现,我对他有好感,还说铜钱堪比魔镜,照出人心。方平这人不简单,如果可以选择,我选择他做朋友。方平刚才感物伤怀,好像有点失态,和翠屏山庄一定有渊源。” 司马空空说:“翠屏山庄已经没有后人了,除非他是方小姝娘家的人。” 方圆说:“有可能,但我在老家没听说过方平这个人。他为什么反对把‘方少姝’改回‘方小姝’呢!这个女鬼到底是谁?” 司马空空说:“这些鬼事谁也想不通,等和尚道士把鬼抓住后再问个明白。” ********** 方圆和司马空空骑马离开霸王庙,走出半里许就拐进林子深处,把马拴好。 天色已昏暗,夜幕笼罩下的密林阴森可怖。 方圆和司马空空潜回霸王庙,展开轻功从庙后纵身跃上房顶。两人分别揭开瓦片,透出一丝朦胧的烛光。大堂里已点起照明高烛,在漆黑一团的寒夜里显得特别明亮。和尚与道士已停止了念经求神,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津津有味。 方圆和司马空空也拿出干粮充饥。 司马空空嘀咕说:“和尚道士抱着火炉喝酒吃肉,我们吃干粮喝西北风,冻得要死。” 方圆说:“人家要斗法捉鬼,我们是坐享其成,这样也算公平。不过,酒肉和尚好像不是正经的和尚。” 司马空空说:“不错,这两个老怪物六根不净,肯定道行不深,不被鬼吃掉才怪。” 方圆说:“人吃鬼还是鬼吃人等下就知道了。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贴近瓦窟窿,侧耳倾听。 ********** “这女鬼到底是方小姝还是方少姝?”道士说。 和尚说:“不管‘天目双姝’中的哪一个,都是大美女,当年差点要了兄弟我的命。今晚最好两个一起来,兄弟一人分一个。” 道士喝了一口酒,显得底气不足,说:“王老弟,我们这点本事吓人可以,能抓住鬼吗?” 和尚嚼着肉,豪迈地说:“张老兄放心,说不定没有鬼,世上那么多和尚道士都能蒙混过关,我们怕什么!刘城主不是说了吗,有可能是人在装神弄鬼。” 道士仍充满疑虑,说:“问题是,前面几个法师在做道场时都失踪了,说不定真有女鬼。” 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暧昧,说:“只要漂亮,我‘摧花佛手’连女鬼也不放过。如果女鬼是‘天目双姝’之一,肯定比太阳岛上的圣女还有味儿。张老兄你号称‘探花天师’,色胆包天,今晚怎变得胆小如鼠了?刘城主叫我们哥俩来‘色鬼会女鬼’,是有深意的。哈哈……” ********** 方圆附耳对司马空空说:“原来这和尚是‘摧花佛手’王风,道士是‘探花天师’张雪。” 司马空空悄声说:“王风与张雪分别是少林叛徒和武当叛徒,臭味相投,结成死党,贪色成性,作恶多端;还有峨眉叛徒‘玉面飞狐’李月娥,江湖合称‘色界三鬼’。现这两个老色鬼同时出现在太阳/城,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要遭殃了。” ********** 和尚王风灌了一口酒,说:“圣女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女鬼,新鲜,哈哈……新鲜啊!” 道士张雪咬了一口肉,嚼着不紧不慢地说:“别得意太早,等下出来的女鬼青面獠牙的,吓死你。” 话音甫落,“啪”的一声,好像是叩门声。 张雪和王风警觉起来,看了看大门,略显紧张。 大门外又“啪、啪……” 王风惊疑地说:“现在才戌时过半,不会来得这么早吧?” 张雪面露惧色,怯声说:“你对女鬼念念不忘,你去开门吧!” 王风也很紧张,说:“张老兄心里想的和我还不一样?一起去!” 两人缓缓站起来,各自从供案下抽出暗藏的剑,挪步来到门后,右手操剑以待,左手去拉门,一左一右猛地打开,寒风扑面而来,门外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门楣上的镇鬼“聻”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原来是一场虚惊,两人面面相觑。 张雪和王风关门回到原位坐下,都灌了一口闷酒,心情显得有点郁闷。 “啪……”叩门声再次响起,张雪和王风又去开门,门外连个鬼影也没有。 张雪面如土色,颤声说:“莫非是我们看不见鬼?!” 他们颤抖着手关上门,搬来长凳拄上,决定不再理会。 ********** “真有鬼!”司马空空紧张兮兮地说。 “我去看看。”方圆也很纳闷,蹑脚来到前檐俯看,天地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来个“倒挂金钩”贴近门楣屏气凝神倾听,忽觉搅动空气的呼呼声,紧接着有东西撞在“聻”符上,发出“啪”的声音。方圆正凝思斟酌,听到庙前有细碎的脚步声,连忙抽身上檐回到司马空空身边。 “发现什么了?”司马空空充满期待地问。 方圆悄声说:“好像是鸟撞门。有人来了,看下面。” ********** 张雪和王风坐立不安,把火烧得很旺。据说火光可以驱鬼,至少可以壮胆。 张雪看着通向南厢的走廊,转着眼珠说:“那边住有一个守墓老头,把他抓来守在门外。” “那老头又聋又哑,没什么用。”王风看了看大门,吹嘘说:“鬼也没什么可怕的,只会敲……” “嘣!嘣!嘣!”敲门声又响又脆又有节奏。张雪和王风大惊失色,王风张着的嘴巴都合不上来。 “张兄、王兄,请开门。”门外传来女声,非常的悦耳。 “真是女鬼!”张雪和王风你看我我看你,惊慌失色。 女声说:“我是李月娥,你们两个色鬼也怕鬼呀!” “‘玉面飞狐’?怎会是她?!”张雪王风松了口气,抢着去开门。 门外玉立着一位身裹粉红色大衣的少妇,厚厚的大衣盖不住身材的玲珑,寒风撩乱的秀发掩不住艳如桃花的笑靥。少妇媚眼如丝,骚媚得犹如狐狸精。 “大妹子,怎会是你?”张雪和王风喜出望外,异口同声地说。 李月娥螓首微倾,媚态横生,嗲声说:“两位兄长想不到吧?不欢迎吗?” 王风忙说:“哪里,哪里,请都请不到啊!快进快进,把你冻坏了我心疼。” 李月娥莲步轻移走进庙门,张雪和王风把大门关上。 张雪涎笑说:“几年不见,大妹子风采依旧啊!” 王风谄媚说:“是越来越年轻了!” 王风拿了一把椅子让李月娥坐下,张雪拿了一只杯子为李月娥斟酒,三人围着火炉聊得热火朝天。 李月娥轻呷了一口酒,纤纤玉手轻抚被寒风吹得酡红的粉脸,轻言细语地说:“都成老太婆了,岁月不饶人啊!” 王风说:“哪里哪里,大妹子驻颜有术,风采更胜当年了。” 李月娥说:“哪有呀,女人若能容颜不老真好!论驻颜之术,玉罗刹首屈一指,传说她五十多岁了还处子一般。小妹自愧不如,真想会会她求教养生秘诀。” 张雪说:“我看玉罗刹的年纪传说有误,如果有五十多岁了,成名也该比大妹子早,而江湖上出现玉罗刹的传闻只是上半年的事,而且很快就销声匿影了。” 王风说:“也说玉罗刹只有二十来岁,谁比她长得漂亮就毁谁的容貌。不久前,杭城接连发生十一起美女被毁容案,人称‘摧花十一’,有可能是玉罗刹所为。大妹子养颜有道,说不定让她妒恨呢!” 李月娥轻抚香腮卖弄风骚地说:“这么说我要防她一手了。听说霸王庙有女鬼,不知是‘天目双姝’中的哪一位?想当年方家姐妹艳压群芳,令小妹忌妒。她们死后作鬼也迷倒很多臭男人,小妹怎甘心啊!” 王风说:“那方家姐妹怎能和大妹子比啊!她们做人时假正经,做鬼还不是照样风流,哈哈……” 张雪说:“王老弟说得对,她们哪有大妹子你表里如一啊!来,干一杯。” 三人碰过杯,一饮而尽。 李月娥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瓷瓶,说:“想不到兄长这里有好酒,小妹还带了一点酒想用来暖暖身子,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好东西要分享,用小妹带来的酒敬两位兄长一杯。”说罢轻斟了三杯酒,动作妩媚迷人。 王风暧昧地说:“大妹子的酒一定要喝,一定要喝。” 三杯相交,一饮而尽。 李月娥玉手轻拭朱唇,说:“太阳/城人传说,两位兄长法术高深,一个会‘神指点灯’,一个会‘佛掌抓鬼’,抓到鬼了吗?” 张雪谄笑说:“都是雕虫小技,用来蒙人的。刚才有鬼敲门,我们自己被吓个半死。” 李月娥“咯咯”娇笑,笑得花枝乱颤,说:“是小妹跟你们开个玩笑,叫‘半夜鬼敲门’。用黄鳝的血涂在门口的‘聻’符上,蝙蝠嗅到血腥味就往上面撞。小妹刚才把那张‘聻’符撕下了,所以不再‘鬼’敲门了。你们玩的也是把戏吧?” 张雪和王风面露尴尬之色。王风谄媚说:“原来如此,惭愧。所谓‘佛掌抓鬼’,就是先用酒在掌心写上‘佛’字,用香灰抹擦时,字会显示出来。‘神指点灯’就是先用盐卜和硫磺研成粉末混合,粘在指甲缝里,趁有点火星一点就着了。说破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哈哈哈……”三人开怀大笑起来。 张雪忽想起什么,好奇地说:“大妹子,你为什么半夜三更来吓我们?” 李月娥认真地说:“小妹也是来抓鬼的。明月楼主项翌以前是小妹的公公,他失去太阳/城二十年了,受尽刘宗恒的羞辱,为夺回城主之位绞尽脑汁。城主是选出来的,再过一个月就要换任选举了。闹鬼把太阳/城搞得人心惶惶,天怒人怨。如果刘宗恒在‘问天’大典开幕前抓不住鬼,而项楼主抓住了,那人心向背可想而知。今晚是最后一个晚上了。” 张雪说:“很对,这次霸王庙闹鬼对刘城主是个严峻的考验,对项翌来说是个机会。问题是,鬼又看不见,怎样才算抓到鬼?” 李月娥嫣然说:“这不难,只要今夜不再闹鬼,鬼就算抓到了。两位兄长白天念了不少的真经,鬼今夜一定不会再闹了。” 张雪支吾着说:“没把握,我哥俩又不懂抓鬼,再说,你我各为其主,功劳……” 李月娥爽快地说:“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的原则是趋利避害,对谁更有利功劳就归谁。两位兄长来抓鬼,难道只为千两赏银吗?” 王风淫笑着说:“不是。我哥俩的爱好,大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太阳岛上的圣女呗!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李月娥诧说:“‘问天圣女’?圣女也能弄来玩吗?” 张雪忙说:“没有的事,别听王老弟瞎吹嘘。刘城主怀疑是人在搞鬼,所以派哥俩来。刘城主有林副盟主做靠山,我看刘城主的胜算大,而且人们都说楚汉争霸刘邦胜项羽,命中注定‘刘’克‘项’,项翌是项羽转世也没用。大妹子还是来投靠刘城主吧!”他说着皱眉拍了拍额头,疑声说:“怪了,我好像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王风也紧张起来,说:“我也有!” 李月娥妩媚地一笑,说:“没关系,是小妹在酒中下了迷药,不会迷死人的。” ------------ 七、妖由人兴 “你……你……为何对我们下毒?!”张雪和王风有气无力指着李月娥,又惊又怕。 李月娥站起来,搔头弄/姿地说:“不瞒两位兄长,装女鬼的是我,迷死臭男人的也是我,抓走那些法师的还是我。明天一大早,鹦鹉楼会传出消息说,又有两个抓鬼的法师被鬼吃了,尸骨无存,刘宗恒气数已尽,项楼主必胜,咯咯……” 张雪懊恼地说:“原来是项翌搞的‘鬼’计,其实根本没有鬼。” 李月娥娇笑说:“世上有我这么漂亮的鬼吗?男人都是贱骨头,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忽庙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呜”声,惨如鬼哭神嚎。 ********** 凄厉的“呜”声摄人心魄,挟着呼啸的寒风破门而入,一道白影随风飘来,轻盈地落在供案上顺势旋转,顿时供品飞溅,幔帷招展,烛光狂舞,一些熄灭的蜡烛冒着袅袅白烟。庙内更加昏暗朦胧,香烟弥漫,阴森可怖。 白影站定,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衣,衣袂飘舞,轻纱蒙面,长发凌乱的女子,身姿随烛影摇曳,十分诡异。 ********** “真有女鬼!”司马空空不敢再看,坐起来推推方圆惊声说:“我们快逃吧!”“ 方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鬼,悄声说:“别紧张,如果是鬼,逃有何用。看看再说。”. ********** “你是人是鬼?”李月娥花容失色,退了几步。张雪和王风瘫软在椅子上,噤若寒蝉。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害人?”白影的声音比庙外的寒风还要冰冷,如地狱般阴森,令人心惊胆战。 李月娥颤声说:“你是方小姝还是方少姝?” 白影说:“都不是。方家姐妹贤惠善良,已上天堂了,不会害人。你这个狐狸精作恶多端,还装神弄鬼害人,玷污方家姐妹的清誉,罪大恶极,阎王命我拿你下地狱!”话没说完,一条白绫如长虹贯日缠住李月娥的粉颈顺手一拉,借力飘然落到李月娥身后,白绫飞卷,眨眼间将李月娥双手反绑,遂跃上横梁将李月娥挂起来,飘然落下时还顺手扇了李月娥两耳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白影说:“狐狸精,把你吊到明天,让太阳/城人看看谁在闹鬼,还方家姐妹清白。”遂转身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张雪和王风数耳光,斥说:“老色鬼,今晚落在姑奶奶手里,让你们不得好死!” “女……菩萨,饶命啊!”张雪颤声说。王风战战兢兢地指着李月娥说:“闹鬼的是她,我们是来抓鬼的。” “狐狸精闹鬼害人,老色鬼抓鬼骗人,串通一气玩鬼把戏,阎王老爷叫我把你们一网打尽。”白影边说边扯下幔帐捆绑张雪和王风。 张雪辩解说:“我们抓鬼是受刘城主之托,不是骗人的,也不知道装鬼的是李月娥。你把我们放了,拿她去桃源居可领千两赏银。” 李月娥央求说:“不要,千万不要!明月楼可以给你万两!” 白影说:“万两比千两多,不过,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视钱财如粪土。这样吧,庙后墓碑上的‘小’字被改成了‘少’字,我看是人在搞鬼,谁能告诉我搞鬼的人,我就听谁的。” 王风抢先指着李月娥说:“一定是她,她受项翌指使装女鬼,为了吓唬人,故弄玄虚把碑文改了!” 张雪补充说:“项翌为了竞选城主不择手段!”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李月娥似乎有点清醒过来,急说:“张雪王风,你们不要听她挑拨离间,她不是鬼,是人!” “玉罗刹虽不是鬼,但比鬼更难对付。”门外健步走进一身穿绿衣的青年人,肩扛长剑。 玉罗刹名上本年度恶人榜第九名,以玉笛为武器,身法飘逸,招式诡异,行踪无定,没人见过其真面目,没人知道其来历;江湖传言她已有五十来岁,也说只有二十多岁,采阳补阴,驻颜有术,吸/精血恶如罗刹,有谁长得比她漂亮就毁其容颜,不久前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连环案有可能是她所犯。不知是使玉笛或是颜如玉,江湖绰号“玉罗刹”。 白影玉罗刹沉声说:“陈师兄,你来干什么?” 绿衣青年恭敬地说:“林师妹,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抓鬼。李月娥是项楼主的前儿媳,也是我的朋友,这两个老鬼是项楼主托我抓的人,望林师妹把他们三人让我带走。我表面上在帮项楼主,其实为了我们日月教!” 玉罗刹冷冷地说:“不行!章岛主已意识到问鼎中原武林无望,早就放弃了。你和明月楼合作扰乱太阳/城,非章岛主本意。这三个色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不能带走。” 绿衣青年说:“你不再是中原人,别管他们作恶不恶的。这三人若有一人走脱,我帮项楼主出的‘鬼计’就流产了,将全盘皆输,这没法妥协。” 玉罗刹对绿衣青年似有几分顾忌,想了想,说:“那你老实告诉我,墓碑上的字谁改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鬼计’之中没有这一招。怀疑是刘宗恒所为,但又不明白其用意。事已至此,我说的都是实话。”绿衣青年边说边把李月娥放下。 李月娥被吊得手脚发麻,不忘抚摸粉脸,庆幸没被玉罗刹毁容。她站立不稳,倚在绿衣青年身上。绿衣青年睨了玉罗刹一眼,下意识地推开李月娥与之保持距离。 玉罗刹瞟了一眼李月娥,说:“看来真正的鬼还没出现。” 绿衣青年说:“林师妹,我也想抓那个至今未出现的鬼,我们可以联手的。我先把他们三人送上车,有话要对你说。”说着抓起张雪和王风,与李月娥一起走出庙门。 ********** 方圆和司马空空起身掠到前檐,发现李月娥、张雪和王风上了一辆篷车而去,绿衣青年返身走回庙内。 方圆悄声说:“大哥,你去跟踪篷车,我留下看看。” 司马空空也低声说:“好。看来玉罗刹和那个绿衣人都是东海日月岛的人,说不定是日月魔教弟子。日月魔教名列恶人榜头名,很危险,你要小心!” 方圆说:“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 两人从庙侧面跳下,司马空空追向篷车,方圆潜到窗下向庙里窥视。 ********** 庙里烛光迷蒙。 玉罗刹说:“陈师兄,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声音稍变得柔和些,但还是那么冰冷。 绿衣青年谄媚说:“林师妹,何必拒人千里呢!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才来中原的。”. 玉罗刹说:“明白,我明白得很,在日月岛,你是我和我娘的主宰!” 绿衣青年忙解释说:“林师妹……” 玉罗刹打断说:“不用再说了,你我都是奉命行事,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管,互不干涉。” 绿衣青年说:“可是,你抓鬼就是干涉我的事了。” 玉罗刹讥讽说:“对呀!狐狸精是你的最爱,我抓她是我的不对。” 绿衣青年忙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李月娥装鬼是我的计谋,你抓她坏了我的计划。”接着放缓口气,而且很诚恳,说:“不过没关系,幸好有惊无险。请林师妹不要把我和李月娥扯在一起,我和她没有特殊关系。” 玉罗刹冷笑说:“有没有特殊关系我不关心。” 绿衣青年不介意,说:“林师妹,你一向言行检点,怎会名上恶人榜的?江湖上流言蜚语,说什么采阳补阴……简直不堪入耳,怎么可以……?我是相信你的,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与你无关。”言语软中有硬,显然也在揭玉罗刹的短。 玉罗刹嗔说:“呸!恶心,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对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确不在乎他怎么想。 “好了,我要走了。从明天开始我行动不便,你不要来找我。”玉罗刹说完举步往外走。绿衣青年紧跟上前似乎要扶的样子,却疾手点向玉罗刹背后的“灵台穴”。玉罗刹身子震了一下遂瘫下,绿衣青年顺势把她放在椅子上。玉罗刹惊声说:“陈师兄,你要干什么?” 绿衣青年拜倒在玉罗刹面前,如同信徒拜佛,虔诚地说:“林师妹,请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我要正式向你求婚,请答应我吧!” 玉罗刹似乎动弹不得,冷笑说:“陈志中,这样的求婚方式挺新鲜的,亏你做得出。不用假惺惺,说吧,你想用什么要挟我?” 绿衣青年陈志中站起来,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是捕到猎物的猎人,“别说得这么难听。当年你们母女叛逃到日月岛,若没有章岛主的收留,哪有今天啊?章岛主派你来‘问天’,你却借机挟私寻根问祖,是对日月岛的背叛。你是中原叛徒、榜上恶人,只要我揭穿你的身份,你在中原将寸步难行,只有乖乖地回到日月岛。日月岛是我的地盘,你娘羸弱多病,你还不是任我摆布?” 玉罗刹平静地说:“过去的恩情固然不能忘记,但不用出卖自己的一生去偿还吧?章岛主派我而不派你参与‘问天’,就是怕你们父子阳奉阴违,借机捣乱。你不用拿我的身世作文章,中原人早已不记前嫌了。你们父子不是野心勃勃想反攻中原武林吗?恶人榜预测令尊将要密谋刺杀东方白,现在中原远比日月岛强大,你自不量力是自取灭亡。只要我说出你的身份,恐怕你永远回不了日月岛了。” “林师妹果然厉害,看来我们永远不可能走在一起了。霸王庙里霸王强上弓,哈哈……一定别有滋味。”陈志中狞笑着双手抓向玉罗刹,就像在抓笼中的兔子。 “救命啊!”玉罗刹尖叫起来。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鬼来救你!”陈志中说着,十指如钩不紧不慢逼近玉罗刹,制造尽可能大的心理恐惧。 蓦然,一颗石子如流星击中陈志中的手腕,一道白影随之穿窗而入,出手如电将陈志中击倒滚了出去。 “无耻之徒!”跃入的白影是方圆,落在陈志中原来的站位上。陈志中滚出长身而起,剑如白虹贯日刺向方圆。方圆闪身避开,虎着脸说:“同门私事,外人不便插手,我还是解开你师妹的穴道,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陈志中一听夺门而逃——若让玉罗刹出手,恐怕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 七、妖由人兴 “你……你……为何对我们下毒?!”张雪和王风有气无力指着李月娥,又惊又怕。 李月娥站起来,搔头弄/姿地说:“不瞒两位兄长,装女鬼的是我,迷死臭男人的也是我,抓走那些法师的还是我。明天一大早,鹦鹉楼会传出消息说,又有两个抓鬼的法师被鬼吃了,尸骨无存,刘宗恒气数已尽,项楼主必胜,咯咯……” 张雪懊恼地说:“原来是项翌搞的‘鬼’计,其实根本没有鬼。” 李月娥娇笑说:“世上有我这么漂亮的鬼吗?男人都是贱骨头,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忽庙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呜”声,惨如鬼哭神嚎。 ********** 凄厉的“呜”声摄人心魄,挟着呼啸的寒风破门而入,一道白影随风飘来,轻盈地落在供案上顺势旋转,顿时供品飞溅,幔帷招展,烛光狂舞,一些熄灭的蜡烛冒着袅袅白烟。庙内更加昏暗朦胧,香烟弥漫,阴森可怖。 白影站定,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衣,衣袂飘舞,轻纱蒙面,长发凌乱的女子,身姿随烛影摇曳,十分诡异。 ********** “真有女鬼!”司马空空不敢再看,坐起来推推方圆惊声说:“我们快逃吧!”“ 方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鬼,悄声说:“别紧张,如果是鬼,逃有何用。看看再说。”. ********** “你是人是鬼?”李月娥花容失色,退了几步。张雪和王风瘫软在椅子上,噤若寒蝉。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害人?”白影的声音比庙外的寒风还要冰冷,如地狱般阴森,令人心惊胆战。 李月娥颤声说:“你是方小姝还是方少姝?” 白影说:“都不是。方家姐妹贤惠善良,已上天堂了,不会害人。你这个狐狸精作恶多端,还装神弄鬼害人,玷污方家姐妹的清誉,罪大恶极,阎王命我拿你下地狱!”话没说完,一条白绫如长虹贯日缠住李月娥的粉颈顺手一拉,借力飘然落到李月娥身后,白绫飞卷,眨眼间将李月娥双手反绑,遂跃上横梁将李月娥挂起来,飘然落下时还顺手扇了李月娥两耳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白影说:“狐狸精,把你吊到明天,让太阳/城人看看谁在闹鬼,还方家姐妹清白。”遂转身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张雪和王风数耳光,斥说:“老色鬼,今晚落在姑奶奶手里,让你们不得好死!” “女……菩萨,饶命啊!”张雪颤声说。王风战战兢兢地指着李月娥说:“闹鬼的是她,我们是来抓鬼的。” “狐狸精闹鬼害人,老色鬼抓鬼骗人,串通一气玩鬼把戏,阎王老爷叫我把你们一网打尽。”白影边说边扯下幔帐捆绑张雪和王风。 张雪辩解说:“我们抓鬼是受刘城主之托,不是骗人的,也不知道装鬼的是李月娥。你把我们放了,拿她去桃源居可领千两赏银。” 李月娥央求说:“不要,千万不要!明月楼可以给你万两!” 白影说:“万两比千两多,不过,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视钱财如粪土。这样吧,庙后墓碑上的‘小’字被改成了‘少’字,我看是人在搞鬼,谁能告诉我搞鬼的人,我就听谁的。” 王风抢先指着李月娥说:“一定是她,她受项翌指使装女鬼,为了吓唬人,故弄玄虚把碑文改了!” 张雪补充说:“项翌为了竞选城主不择手段!”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李月娥似乎有点清醒过来,急说:“张雪王风,你们不要听她挑拨离间,她不是鬼,是人!” “玉罗刹虽不是鬼,但比鬼更难对付。”门外健步走进一身穿绿衣的青年人,肩扛长剑。 玉罗刹名上本年度恶人榜第九名,以玉笛为武器,身法飘逸,招式诡异,行踪无定,没人见过其真面目,没人知道其来历;江湖传言她已有五十来岁,也说只有二十多岁,采阳补阴,驻颜有术,吸/精血恶如罗刹,有谁长得比她漂亮就毁其容颜,不久前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连环案有可能是她所犯。不知是使玉笛或是颜如玉,江湖绰号“玉罗刹”。 白影玉罗刹沉声说:“陈师兄,你来干什么?” 绿衣青年恭敬地说:“林师妹,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抓鬼。李月娥是项楼主的前儿媳,也是我的朋友,这两个老鬼是项楼主托我抓的人,望林师妹把他们三人让我带走。我表面上在帮项楼主,其实为了我们日月教!” 玉罗刹冷冷地说:“不行!章岛主已意识到问鼎中原武林无望,早就放弃了。你和明月楼合作扰乱太阳/城,非章岛主本意。这三个色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不能带走。” 绿衣青年说:“你不再是中原人,别管他们作恶不恶的。这三人若有一人走脱,我帮项楼主出的‘鬼计’就流产了,将全盘皆输,这没法妥协。” 玉罗刹对绿衣青年似有几分顾忌,想了想,说:“那你老实告诉我,墓碑上的字谁改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鬼计’之中没有这一招。怀疑是刘宗恒所为,但又不明白其用意。事已至此,我说的都是实话。”绿衣青年边说边把李月娥放下。 李月娥被吊得手脚发麻,不忘抚摸粉脸,庆幸没被玉罗刹毁容。她站立不稳,倚在绿衣青年身上。绿衣青年睨了玉罗刹一眼,下意识地推开李月娥与之保持距离。 玉罗刹瞟了一眼李月娥,说:“看来真正的鬼还没出现。” 绿衣青年说:“林师妹,我也想抓那个至今未出现的鬼,我们可以联手的。我先把他们三人送上车,有话要对你说。”说着抓起张雪和王风,与李月娥一起走出庙门。 ********** 方圆和司马空空起身掠到前檐,发现李月娥、张雪和王风上了一辆篷车而去,绿衣青年返身走回庙内。 方圆悄声说:“大哥,你去跟踪篷车,我留下看看。” 司马空空也低声说:“好。看来玉罗刹和那个绿衣人都是东海日月岛的人,说不定是日月魔教弟子。日月魔教名列恶人榜头名,很危险,你要小心!” 方圆说:“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 两人从庙侧面跳下,司马空空追向篷车,方圆潜到窗下向庙里窥视。 ********** 庙里烛光迷蒙。 玉罗刹说:“陈师兄,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声音稍变得柔和些,但还是那么冰冷。 绿衣青年谄媚说:“林师妹,何必拒人千里呢!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才来中原的。”. 玉罗刹说:“明白,我明白得很,在日月岛,你是我和我娘的主宰!” 绿衣青年忙解释说:“林师妹……” 玉罗刹打断说:“不用再说了,你我都是奉命行事,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管,互不干涉。” 绿衣青年说:“可是,你抓鬼就是干涉我的事了。” 玉罗刹讥讽说:“对呀!狐狸精是你的最爱,我抓她是我的不对。” 绿衣青年忙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李月娥装鬼是我的计谋,你抓她坏了我的计划。”接着放缓口气,而且很诚恳,说:“不过没关系,幸好有惊无险。请林师妹不要把我和李月娥扯在一起,我和她没有特殊关系。” 玉罗刹冷笑说:“有没有特殊关系我不关心。” 绿衣青年不介意,说:“林师妹,你一向言行检点,怎会名上恶人榜的?江湖上流言蜚语,说什么采阳补阴……简直不堪入耳,怎么可以……?我是相信你的,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与你无关。”言语软中有硬,显然也在揭玉罗刹的短。 玉罗刹嗔说:“呸!恶心,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对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确不在乎他怎么想。 “好了,我要走了。从明天开始我行动不便,你不要来找我。”玉罗刹说完举步往外走。绿衣青年紧跟上前似乎要扶的样子,却疾手点向玉罗刹背后的“灵台穴”。玉罗刹身子震了一下遂瘫下,绿衣青年顺势把她放在椅子上。玉罗刹惊声说:“陈师兄,你要干什么?” 绿衣青年拜倒在玉罗刹面前,如同信徒拜佛,虔诚地说:“林师妹,请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我要正式向你求婚,请答应我吧!” 玉罗刹似乎动弹不得,冷笑说:“陈志中,这样的求婚方式挺新鲜的,亏你做得出。不用假惺惺,说吧,你想用什么要挟我?” 绿衣青年陈志中站起来,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是捕到猎物的猎人,“别说得这么难听。当年你们母女叛逃到日月岛,若没有章岛主的收留,哪有今天啊?章岛主派你来‘问天’,你却借机挟私寻根问祖,是对日月岛的背叛。你是中原叛徒、榜上恶人,只要我揭穿你的身份,你在中原将寸步难行,只有乖乖地回到日月岛。日月岛是我的地盘,你娘羸弱多病,你还不是任我摆布?” 玉罗刹平静地说:“过去的恩情固然不能忘记,但不用出卖自己的一生去偿还吧?章岛主派我而不派你参与‘问天’,就是怕你们父子阳奉阴违,借机捣乱。你不用拿我的身世作文章,中原人早已不记前嫌了。你们父子不是野心勃勃想反攻中原武林吗?恶人榜预测令尊将要密谋刺杀东方白,现在中原远比日月岛强大,你自不量力是自取灭亡。只要我说出你的身份,恐怕你永远回不了日月岛了。” “林师妹果然厉害,看来我们永远不可能走在一起了。霸王庙里霸王强上弓,哈哈……一定别有滋味。”陈志中狞笑着双手抓向玉罗刹,就像在抓笼中的兔子。 “救命啊!”玉罗刹尖叫起来。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鬼来救你!”陈志中说着,十指如钩不紧不慢逼近玉罗刹,制造尽可能大的心理恐惧。 蓦然,一颗石子如流星击中陈志中的手腕,一道白影随之穿窗而入,出手如电将陈志中击倒滚了出去。 “无耻之徒!”跃入的白影是方圆,落在陈志中原来的站位上。陈志中滚出长身而起,剑如白虹贯日刺向方圆。方圆闪身避开,虎着脸说:“同门私事,外人不便插手,我还是解开你师妹的穴道,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陈志中一听夺门而逃——若让玉罗刹出手,恐怕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你怎才……”玉罗刹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失言,本能地用手掩了一下嘴。 方圆凝视着玉罗刹,诧声说:“林姑娘原来早知在下躲在外面?” 玉罗刹显得很害怕,战战惶惶地说:“没,没有,我又不认识你。你……你不会趁人之危吧?” “这分明是在提醒我,你看我会吗?”方圆后退,以表明不会趁人之危。 玉罗刹虚张声势说:“谁知道啊?我警告你,我是罗刹,是鬼中之鬼,你不要惹我。” 方圆笑说:“我不怕鬼,但不会惹你。刚才无意中听了林姑娘的不少秘密,但局外人听起来不太明白。我也不想过问你的私事,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说。” “只一个,一定很重要吧?”玉罗刹瞪大眼睛,她的眼睛很明亮。 方圆点点头,说:“林姑娘真是恶人榜上的玉罗刹?” 玉罗刹颇感意外,说:“这重要吗?为什么要问这个?” 方圆认真地说:“第一,我看到的玉罗刹与恶人榜上所说的截然不同。第二,我和林姑娘同登恶人榜,而且排名紧随之后,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玉罗刹说:“你就是恶人榜上第十名的方圆?行方智圆,果然会说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确有种亲切感。还不快过来帮我解开穴道。” 方圆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玉罗刹说:“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家一动不动地躺着说话吧?” 方圆迟疑了一下,走近玉罗刹,伸出右手去解穴,突被玉罗刹点了胸前的“中庭穴”瘫软在地。玉罗刹纵身而起跃出五步之外,非常警惕地注视着方圆。. 玉罗刹眼珠一转,咯咯笑着说:“方公子,想不到我会恩将仇报吧?恶人行恶,天经地义,现在相信我是玉罗刹了吧?”她笑得很开心,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和方才判若两人。 方圆一动不动,叹息说:“你用行动回答,很直接,我信了。你想怎样?” 玉罗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说:“我的问题比你多,有三个。” 方圆说:“落在你的手里,只要求回答三个问题也太简单了。秀发理一下,看起来漂亮多了。” 玉罗刹说:“少油嘴滑舌。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不是想看我的脸?” 方圆说:“想,当然想,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玉罗刹说:“第二个嘛!你已经知道我的姓了,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方圆哑然失笑,说:“这两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的。” 玉罗刹蹲下身子看着方圆,说:“对呀!如果你想知道,必须先老老实实回答我的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专门祭拜方小姝?” 方圆诧说:“你怎么知道我专门祭拜方小姝?” 玉罗刹一怔,说:“因为我是罗刹鬼。” 这是什么逻辑?方圆苦笑说:“听说方小姝出来闹鬼,所以来安抚一下。” “骗鬼!”玉罗刹比鬼还精,站起来说:“看来让你躺着,你觉得委屈,不肯说实话。起来吧!” 方圆说:“你说自己是鬼,才是骗鬼。你点了我的穴道,我起得来吗?” 玉罗刹娇嗔说:“少装蒜!我刚才点你穴道时,本来就没用力,发现你有一股强劲的内力反弹护住穴位,肯定是我说第一句话时不小心用手掩了一下嘴,你知道我没被陈志中制住,所以防我一手了。” 方圆站起来,伸伸懒腰以掩饰尴尬,说:“林姑娘好聪明啊!你骗过陈志中,我却骗不了你。” 玉罗刹说:“这不奇怪。第一,我了解陈志中,而你不了解我。第二,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奶奶了,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方圆尴尬一笑,说:“让林姑娘占便宜了,不过,了解对手真的很重要。刚才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对付陈志中,而要我多此一举?” 玉罗刹娇笑说:“给你一个做英雄的机会,不好吗?” 方圆说:“好是好,做英雄救美女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可惜你不是美女。” 玉罗刹说:“英雄只救美女吗?别看走眼哦!” 方圆说:“你是个机灵鬼,想让我出丑,幸好我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 玉罗刹说:“明白就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可以回答我的第三个问题了。” 方圆说:“爷爷对我说,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太阳/城最好不要去。如果去了太阳/城,有个地方一定要去,那必去之地就是这霸王庙,而且要专门祭拜方小姝前辈。” 玉罗刹说:“这话话中有话,耐人寻味。方小姝是你什么人?” 方圆摇摇铁翎扇说:“非亲非故,只是同宗,不久前才知道是同乡,但这肯定不是爷爷叫我祭拜的原因。” 玉罗刹沉默不语,好像在想什么。 方圆试探着说:“林姑娘抓鬼为保方家姐妹的清誉,说明与方小姝多少有点关系。” 玉罗刹仍不语。 方圆说:“我虽不知爷爷的真实意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是局外人。而林姑娘就不一样了,从你的关切程度来看,似乎有一种亲情把你和方小姝联系在一起。” 玉罗刹说:“你不用试探,你的问题只有一个,我已经回答过了。” 方圆说:“我们都是来抓鬼的,但目的不同,我只是好奇而已,而林姑娘你就不一样了。” 玉罗刹说:“我是除鬼务尽。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坏人,只好来抓鬼了。” 方圆说:“林姑娘愤世嫉俗,在下佩服。鬼是人创造的,所以鬼干的事,都是人想干的。世人心怀鬼胎,很难分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鬼’太多,除不尽的,不过,抓一个少一个,抓总比不抓好。” 玉罗刹说:“哪你知道人们为何不愿做人,宁愿做‘鬼’的原因吗?” 方圆坦然说:“这倒没想过。” 玉罗刹说:“人与‘鬼’最大的不同,就是‘规矩’不同。人遵循的是规矩,而‘鬼’信奉的是潜规矩,当规矩与潜规矩冲突时,潜规矩显然占上风,所以,人们不愿做人,宁愿做‘鬼’。” 方圆由衷地说:“精辟!真精辟!!林姑娘探骊得珠,说出了别人心里想的,但又表达不出来的话。” 玉罗刹说:“因为我吃过的苦比你多。当一个人历经很多磨难时,就会懂得一些道理,但这些道理的背后,可能就是一幕幕催人泪下的悲剧。我宁愿什么都不懂。” 方圆发现玉罗刹泪珠晶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二人沉默不语,气氛略显尴尬。 玉罗刹说:“‘武林鹦鹉’是丐帮的喉舌,信誉的代表,本应可信,但现实好像也有潜规矩,制造了很多江湖迷案。恶人榜上把我说得体无完肤,你相信吗?” 方圆没有直接回答,说:“江湖诚信缺失,鹦鹉楼的消息也不知该不该信。我自己莫名其妙上了恶人榜,对恶人榜满腹疑团,但恶人榜看起来有板有眼,我说自己是冤枉的,也没人相信。” “实话实说,我爱听。”玉罗刹轻笑说:“你信不过我,我却相信你。” 方圆诧声说:“不会吧?为什么?” “方公子一表人才,是妖女炼妖术的良材。”玉罗刹显得很羞怯,面纱遮不住赧颜,也许戴着面纱才敢说这种话。 方圆仔细看了看玉罗刹,摇头说:“你不会,我觉得林姑娘不是那种人,再说,那些妖术只是谣传,子虚乌有。只要林姑娘不是日月魔教的顽固分子,我们可以交朋友。” “谁稀罕与你交朋友啊!”玉罗刹突嗔说,真是女儿心海底针。 方圆转移话题说:“林姑娘不是中原人,对中原武林倒挺了解的,见解也与众不同。” “我的根在中原,我是来找‘安邦神剑’的。”玉罗刹认真地说:“你想不想得到‘安邦神剑’?” 方圆说:“不想,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玉罗刹注视着方圆说:“你不觉得没有野心的男人,是成不了气候的男人,永远不能出人头地、荫子封妻、光宗耀祖?” 方圆平静地说:“不觉得。每个人都是平凡的,应做该做的事。每个人为了出人头地而野心勃勃,天下岂不大乱?‘得神剑者得天下’不可信,就算得到了‘安邦神剑’、找到了‘子产宝藏’或者练成盖世武功,也得不到天下啊!天下是每个人的天下,整个武林的天下,不是‘家天下’。” 玉罗刹叹息说:“可惜事总与愿违,鹦鹉楼前的黄墙上不是写着‘东方帮主万岁’吗?与‘家天下’何异?你能那样想,说明也有觉醒,但在目前时势下,个别人的抗争只会头破血流,还会招来千古骂名。” 方圆赞叹说:“林姑娘真是妙人妙语,听林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的感触颇深,受益匪浅!” 玉罗刹说:“这是因为你我长大的环境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方圆说:“林姑娘慧心妙舌,钦佩!” 玉罗刹说:“你不想要‘安邦神剑’,是因为你地位卑微,还没到那个地步。自有野心家会要的。” 方圆打量着玉罗刹说:“林姑娘的野心也不小啊!不会是日月魔教的顽固分子吧?” 玉罗刹嗔说:“胡说!我看你虎头虎脑的,头脑简单。” 类似的话林凤在半仙阁说过,方圆搔搔头,尴尬地说:“我是规行矩步,不过,上午也有人这么说我。” “是吗?那个姑娘肯定眼比天高吧!”玉罗刹“咯咯”笑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充满了笑意。 方圆惊疑地注视着玉罗刹——她怎知是姑娘? 玉罗刹忍住笑,说:“给我猜对了吧?其实那姑娘口是心非。” 方圆笑了,谁说玉罗刹不是“口是心非”? 玉罗刹自知失言,白了方圆一眼,说:“我给你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吧!” 方圆说:“哦?机会难得,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为林姑娘效劳。” 玉罗刹说:“你相信‘圣女升天’吗?” 方圆说:“听说太阳岛上空出现过两次‘圣女升天’胜景,我不能信口说不信。不过,胜景归胜景,不等于圣女会升天。” 玉罗刹微点头,说:“说得好!刚才张雪和王风那两个老色鬼,说到太阳岛的圣女时眉飞色舞的,叫人恶心。我猜太阳岛的圣女去向可疑,请方公子帮忙查一查。” 方圆说:“其实这事不是林姑娘个人的事,算不上帮忙。圣女修道升天的说法很荒谬,确实有必要查个究竟。只是,太阳岛被视为禁地,一般的船家不敢去,我很难上去。” 玉罗刹说:“下月初五,也就是五天后,有船接三路‘问天人’和‘问天圣女’上太阳岛。你如果不怕太阳神报复葬身鱼腹,可以想方设法登上太阳岛。” 方圆说:“好,我不相信太阳神,不怕太阳神报复。” “你真的不怕?”玉罗刹注视着方圆说:“都说人死灵魂不灭、元神不散。人创造了鬼神,却对鬼神怕得要死!” 方圆笑说:“我们来抓鬼,抓到的却是装神弄鬼的人,事实已经证明,妖由人兴。太阳神如果连自己的圣女都保护不了,哪有神通报复我。记得南北朝范缜所著的《神灭论》反对人死魂神不灭,认为人的形和神是统一体,形存则神存,形灭则神灭,就像刀刃同锋利的关系一样,刀子都没了哪来的锋利?” “知行合一,方能言行一致。你思想认知上不怕鬼神,看来真的不怕鬼神!”玉罗刹星眸凝睇,说:“我是日月岛人,你不觉得自己太轻信了吗?” 方圆说:“中原和日月岛原本是一家。你来中原势单力薄,又与师兄闹掰,处境艰险,是你太轻信我了。你那‘陈师兄’是‘冷血屠夫’陈辉英的儿子吧?” 玉罗刹微点头,说:“你很会听人说话,不放过细枝末节。他叫陈志中,在日月岛,他爹那帮人心心念念刺杀东方白是公开的阳谋,恶人榜未卜先知并不神奇,但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刺杀是绝密的阴谋。我想,他爹最最心切,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他来给我捣乱是可以肯定的。” “东方盟主高高在上,轮不到我保护。”方圆注视着玉罗刹说:“林姑娘,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名上恶人榜,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玉罗刹回眸白了方圆一眼,说:“你保守我的秘密就是在帮我了。我要回太阳/城了。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我刚才点你的穴道并不是想害你。” 方圆笑了笑,说:“我明白,你只是想试试我够不够笨。我们素昧平生,林姑娘对我好像很了解?” 玉罗刹说:“有吗?再见了。” 方圆看着玉罗刹仅露的秀目,充满期待,说:“我也要回太阳/城,可以和林姑娘同行吗?” 玉罗刹避开方圆的目光,幽幽地说:“还是不要的好。我刚才问过你两个问题——想不想知道我的相貌和名字?” 方圆点头说:“我很想知道答案。” 玉罗刹说:“我丑比无盐女,真面目还是不看的好。这样你可以把我想象得很漂亮,像武林第一美女林凤一样漂亮。我姓楚名楚,中原只有两个人知道。” 方圆说:“谢谢楚姑娘,名字很好听,我会记在心里的,丑美都可交朋友。” “玉笛数声飘不住,问人依约在东头。”玉罗刹说完已到门口,回望一眼飞身融入茫茫黑夜中,余音绕耳。 “‘问人依约在东头’?楚姑娘,我一定会去太阳岛的。”方圆目注倩影消失喃喃自语,莫名的惆怅油然而生。 忽闻马蹄声走近,是司马空空骑马而至,还牵着一匹马。 方圆迎出门,说:“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司马空空说:“我跟丢了,马车没进太阳/城,快到西城外就往南走了。” 方圆说:“没有关系,我们没什么特定目的。” 司马空空看着方圆,说:“你这里呢?看你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会是魂给女鬼勾走了吧?” 方圆笑而不答,仰头看了看星空,说:“先上路,边走边说。今晚没得睡了,再过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 八、捕风捉影 拂晓,太阳/城已沉浸在节日的海洋中。 遥望太阳/城,升起的一朵朵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天空,天幕被染成五彩缤纷。 走进太阳/城,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嘭嘭”声震耳欲聋,此起彼落;随着一阵阵的巨响,一组组绚丽的焰火冲天而起,空中散开朵朵硕大的花瓣,变幻无穷,金花闪烁,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太阳/城变成了火树银花的不夜天,每个人都沐浴在璀璨的烟花雨中。一年一度的“问天”大典拉开了序幕。 方圆和司马空空被大街上的氛围感染,虽一夜未眠,仍精神抖擞,心情舒畅地走进“万客隆”旅店。 “司马大侠,方少侠,在下乃桃源居总管刘松海,奉城主之命,特来请两位侠士到桃源居做客。这么早打搅两位,不好意思,请海涵!”刘松海见司马空空和方圆进来就起身相迎,彬彬有礼,言辞谦恭。身后跟着两个太阳/城卫士,也毕恭毕敬。 这阵势方圆和司马空空都很意外——他俩几乎成了过街老鼠,城主竟如此礼待。 司马空空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要来抓人。” 刘松海说:“司马大侠说笑了。太阳/城是世外桃源,来到太阳/城的人都是太阳/城的客人,都是桃源居的朋.友。” 司马空空说:“看在名门正派眼里我是贼。我不是第一次来太阳/城,从没请过我,这次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吧?” 刘松海说:“过去多有怠慢,请谅解。” 司马空空看着方圆说:“方兄弟,你看怎办?” 方圆说:“看这阵势,却之不恭啊!” 司马空空说:“好,去桃源居逍遥一下也行,平日想去也进不了。” ********** 桃源居坐落在城北,坐西朝东,依山傍海,滨海大道从桃源居前穿过,横贯太阳/城南北。 桃源居是一座城中城,建筑古朴典雅,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巍峨的门楼正中横挂着一块金灿灿的“桃源居”匾额,大门两旁的一对石狮雄姿英发,傲视东海。 桃源居与桃花无涉,因太阳/城是武林中的“世外桃源”而得名。 桃源居的主人是太阳/城城主,由选举产生,是太阳/城人的“公仆”,为太阳/城的稳定、繁荣、发展而无私奉献。桃源居就是城主为太阳/城人服务之所,非城主私邸,但衙门向来深似海,普通太阳/城人仍望而却步。 今年是城主的换/届选举之年,选举日定于十二月初一。届时,桃源居的新主人将由民意选择而产生。 旭日从太阳岛上升起,光芒四射,天边彩霞如染,海面波光粼粼,桃源居沐浴在和煦的晨曦中。 走进大门,两旁整齐地站立着“黄衣红日”的太阳/城卫士,个个披坚执锐,严阵以待,给走进桃源居的人一种威慑感。 司马空空和方圆跟随刘松海走进大堂“桃源阁”,堂内高朋满座,上首正中坐着城主刘宗恒。刘宗恒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精神焕发。 刘宗恒是丐帮三袋弟子,现年六十五岁,膝下二子二女,长子刘大恒在中原钱庄供职,次子刘小恒在凤凰山庄当总管,长女刘金香玉配林副盟主之子林龙,小女刘汝系收养,待字闺中;还有干女儿郭丽薇是鹦鹉楼的当家花旦,不过,没有人认为“干女儿”算女儿。刘家子孙满堂,家和业兴,但最令人仰慕的是,刘宗恒是林副盟主的亲家。 刘松海走到刘宗恒面前,躬身说:“城主,客人已请到。” “好。”刘宗恒点点头,捋了捋胡须,眼睛瞄向方圆。刘松海退到副城主林贵福身旁。 刘宗恒站起来,示意司马空空和方圆入座,微笑着说:“司马大侠、方少侠,两位请坐!”刘宗恒很有风度,待客之道完全不像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侠士。他抱拳向堂内的人致意,说:“各位朋友,这么早打搅各位休息,真是过意不去,刘某向各位朋友致歉,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打搅。不过,事情最重大,也要先把在座的各位朋友介绍一下,往后彼此好招呼。” 刘宗恒的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走下堂,就近指着一位老者,说:“这位就是浙江括苍山‘郑氏双雄’之一的郑九爷。” “郑九爷”的名号响当当,因为他有个更响亮的头衔——新科英雄榜榜眼,在第一名空缺的情况下相当于头名状元。也许是“问天”大典迷信色彩太浓,只提嘉宾的江湖名号,尽量避免提及丐帮身份。 郑九爷起身点头哈腰地向大家鞠躬,非常的谦虚。 刘宗恒走到林凤前面,说:“这位就是‘凌波仙子’林凤小姐。” 林凤昂首挺胸,傲然一笑。 刘宗恒走到花小云面前,说:“这位就是‘活钟馗’花小云公子。” 花小云起身致意。 刘宗恒走到一个戴马面具的青年人面前,说:“这位是前来‘问天’的朋友,住在‘天马阁’,为方便招呼,可以叫他马朋友。” 马朋友没有表示。 刘宗恒走到一位戴龙面具的青年人面前,说:“这位也是前来‘问天’的龙朋友,住在‘飞龙轩’。” 龙朋友微微点头。 刘宗恒走到司马空空面前,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称‘妙手空空’的司马空空大侠,能飞檐走壁,轻功天下第一。”介绍到司马空空时的语气特别慢特别认真,也特别详细,好像他是这里的主角。 司马空空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致意。 刘宗恒指了指坐在司马空空身旁的方圆,说:“这位就是司马大侠的好朋友方圆少侠。”他把“好朋友”三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方圆沾了司马空空的光 方圆起身示敬。 刘宗恒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说:“各位朋友,来到太阳/城,不问身份不分地位,彼此都是朋友。各位来桃源居做客,没有尊卑之分,只有主客之别,刘某本应热情款待。刘某刚才说过,打搅各位实在是迫不得已。”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昨晚本城发生一起不愉快的事,马朋友的‘天马阁’和龙朋友的‘飞龙轩’,分别有百万两‘问天’银票不翼而飞了,而且,‘天马阁’有三个卫士被杀害,‘飞龙轩’有两位卫士失踪,其中一位还是小队长黄粱。” 刘宗恒的话还没说完,大家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刺向司马空空和方圆。司马空空和方圆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刘宗恒说:“太阳神保佑,太阳/城门不夜关,路不拾遗。每年‘问天’大典期间会过来不少江湖朋友,都很规矩。这次发生这种事,真是意想不到,刘某不好向马朋友和龙朋友交待。” 司马空空和方圆你看我我看你,如坐针毡。 “刘城主,现在说这些已没有意义了,你说怎么办吧!”马朋友开口了,直截了当。 “马朋友莫急,太阳/城不会让你失望的。”刘宗恒清了清嗓子,说:“水落石出前,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是,‘问天人’住的馆舍戒备森严,当今武林高手能进出自如的屈指可数。司马大侠轻功天下第一,号称‘妙手空空’,大家认为嫌疑最大。” “什么?我?!”司马空空惊骇地站起来,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方圆也大吃一惊。 刘宗恒不动声色,说:“司马大侠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作案,所以必定有两个人。方少侠妙手摘走风飞扬的发簪,武功之高众所周知。” “我?!”方圆的惊骇不亚于司马空空。 刘宗恒站起来,说:“两位不必紧张,你们只是最大的嫌疑,在座的,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都排除不了嫌疑。‘问天’大典如火如荼地进行中,银票要做三天三夜的佛事,才能兑换成太阳宫的‘问天银票’。现在第一天已开始。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先要把银票找回来。” 龙朋友急说:“刘城主,时间不等人,我们没有银票,无法做佛事,按照太阳/城的规矩,我们的‘问天’之路等于断了。” 马朋友决然说:“如果因为我的银票被盗而不能参加‘问天’竞拍大会,大会就别想开了,到时我会把大会闹得天翻地覆!” 刘宗恒轻摆手,不慌不忙地说:“请马朋友和龙朋友放心,只要在三天之内能将被盗的银票找回来,可以采取应急方法,在最后时刻请龙山观音寺的智深大师来做佛事。智深大师佛法高深,可以以一当十。” 马朋友说:“哪找不回怎办?” 大家又把目光聚焦到司马空空和方圆身上。 司马空空理直气壮地说:“刘城主无根无据怀疑我兄弟俩毫无道理。如此捕风捉影无异于栽赃陷害,有损太阳/城声誉。口口声声‘大侠’、‘少侠’,原来是背锅侠。我明确地告诉刘城主,银票被盗和我兄弟俩无关!” 花小云严肃地说:“司马空空,不要不识抬举,你是臭名远扬的江洋大盗,方圆是武林恶人,你们不久前勾结犯下‘黄龙窃案’,前晚偷改恶人榜,你俩是惯犯,嫌疑最大。刘城主礼待你们,还不知感激。如果不在太阳/城,刀斧堂早把你们抓起来了,还怕你们不招?” 林凤走近方圆,在方圆面前转悠,凤目含威地从头看到脚,轻蔑地说:“你们上次去我家偷账册,这次偷起银票来了!做贼心虚了吧?还去半仙阁算命呢!” 方圆不理林凤,看向刘松海说:“太阳/城抓贼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刘总管客客气气地请我们来,原来把我们当作贼。抓贼要抓证据!” 刘松海忙避开方圆的目光——如果不客客气气,方圆和司马空空不一定能顺利“请”到。有时候,客客气气不见得堂堂正正。 郑九爷站起来,和事佬似的说:“两位,两位请冷静一下,现在争辩已没有用了,刘城主又不是要抓你们。司马大侠和方少侠说自己清白,请问你们昨晚去哪了?去做什么了?” 司马空空说:“去霸王庙抓鬼了。” 林贵福说:“你们又不是法师,会抓鬼吗?昨天派去抓鬼的两位法师又失踪了。” 花小云说:“真会说鬼话,鬼抓到了吗?” 郑九爷说:“两位去霸王庙抓鬼,有什么证据吗?” 司马空空说:“走一趟,能有什么证据?” 方圆看向林凤说:“昨天下午林小姐在西城外竹林里伏击我们时,我说过要去霸王庙抓鬼,当时花堂主也听到了。” 林凤避开方圆的目光不吱声。花小云面不改色地说:“难道要我为你证明清白不成?” 方圆说:“人无须自证清白,也难以自证清白。捉贼捉赃,你们拿证据来。” 刘宗恒说:“瓜田李下,君子所避,你们的话令人难以置信。昨天去霸王庙抓鬼的两位法师不知去向,而你们却全身而退,一定神通广大,就算抓不到鬼,也该看到那两位法师是怎样失踪的吧?” 司马空空说:“被明月楼的人抓走了。” “明月楼?!”刘宗恒惊愕不已。 一卫士匆匆过来报告说:“城主,明月楼项翌带人在门外闹事!” 刘宗恒回过神来,说:“哦?闹什么事?” 卫士说:“为霸王庙闹鬼的事。” 没等刘宗恒作出反应,只听堂外传来喧闹声,有一老者大步流星地走进堂来,身后还跟一个老巫婆。老者边走边嚷:“刘城主,霸王庙闹鬼不断,全城民众惶惶不可终日,外来的江湖朋友也担惊受怕。‘问天’大典已经开幕,你还没抓到鬼,你身为城主,如何交待?” 刘宗恒虎着脸说:“项楼主,刘某身为城主,自知责任重大,正在商议抓鬼之事。项楼主为太阳/城操劳,刘某非常感谢,但借机煽动民众闹事,有害无利啊!” “刘城主呐!这哪是闹事啊?”老巫婆紧张兮兮,喋喋不休地说:“我们很多老人设神坛问过何仙姑,仙姑说了,那女鬼喝了法师的血,吃了法师的肉,法力大增,现在变成厉鬼了,仙姑也拿它没办法。厉鬼昨晚还撕掉了镇鬼的‘聻’符,把会‘神指点灯’和‘佛掌抓鬼‘的法师都吃了,把‘问天’大典搞得血光冲天。听说有‘问天人’的银票神秘失窃,肯定是苍天惩罚太阳/城了。刘城主,抓鬼之事十万火急啊!不然我们全太阳/城人都要遭殃了,人命关天,民众急啊!项楼主已花大钱请来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让齐天大圣去抓鬼吧!” 项楼主项翌手舞足蹈,显得很激动,附和说:“刘城主,盼安宁是民意,保安宁是你的职责,你怎可说老夫煽动闹事呢?老夫是为民请愿!人都死了好几个了,‘问天’大典在血光之中展开,我们的太阳/城将遭血光之灾。你如果无力保护太阳/城,就让老夫来,别耽误时间拿人命作赌注!”项翌自告奋勇,又好像在逼宫。 刘宗恒走下堂,瞅着项翌严肃地说:“项楼主,鬼已找到了,但还没抓到,抓到后吓死你!” 项翌故作惊讶,说:“哦?鬼在哪?” “你心知肚明,不是鬼闹鬼,而是人闹鬼。”刘宗恒走到司马空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友好,说:“这位司马大侠,”又拍拍方圆,像在抓救命稻草似的说:“还有这位方少侠,他俩亲眼所见,是你的人把法师抓走了。是吧,司马大侠、方少侠?” 刘宗恒换了一副面孔,司马空空和方圆转变了角色,成为“人闹鬼”的目击证人。不过,在利用证人时,证人不一定愿意作证的。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司马空空和方圆身上。 “刘城主,这么说相信我们哥俩了?”司马空空反客为主。 “司马空空,识相点,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花小云仍咄咄逼人。 司马空空反唇相讥说:“花堂主不是说我只会说鬼话吗?” 方圆不想纠缠不休,说:“我和司马大哥昨晚在霸王庙,亲眼看到‘玉面飞狐’李月娥和一个叫陈志中的日月岛人把两位法师抓上车,从西城外往南走了。” 刘宗恒舒了口气,瞪着项翌说:“项楼主,方少侠说的话听到了吧?‘玉面飞狐’李月娥是什么人,项楼主还记得吧?” 项翌微微一愣,又激动起来,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掩饰慌张,激昂地说:“血口喷人!李月娥是明月楼的冤家,被逐出明月楼好几年了,每个太阳/城人都知道的!这姓方的是恶人榜上的恶人,司马空空是飞贼,前晚还偷改了恶人榜,人们对他们恨之入骨,谁信得过?让门外的民众进来说说信不信,老夫出去叫!”他以攻为守,欲出去叫人。 众怒难任,民愤难息。刘宗恒忙拦住项翌皮笑肉不笑地说:“项楼主,别这么急,你为何而来刘某心里明白,你自己更明白,证人所见千真万确,闹得鱼死网破不值。我们之间的私事一时也说不清,有机会我们单独谈谈。‘问天’大典是整个太阳/城的大事,闹大了,是整个太阳/城的损失,请项楼主权衡利害。”他的话软中有硬。 项翌愣了愣,说:“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夫以太阳/城的利益为重。”他心照不宣,就坡下驴,走到方圆面前瞪着方圆说:“姓方的,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三天之内拿出证据来,不然,明月楼和你没完。”说完拂袖而去。 ------------ 九、天扇昭昭 方圆和司马空空出了桃源居,走在街上,感觉行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过来;走进万客隆旅店,掌柜好像不再热情,其他的顾客目不正视,窃窃私语,似乎有针对性地议论什么。 方圆与司马空空上楼回到自己的客房。 方圆坐着喝茶,司马空空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 司马空空烦躁地说:“桃源居这招真毒,不公开说我们是贼,楼下的那些人分明已经把我们当作贼了。” 方圆无奈地说:“不错,街坊上那些人的目光如同芒刺,我们成了过街老鼠了。” 司马空空忽笑了,笑得有点玩世不恭,说:“实则不然,说明你心怀廉耻,不做贼也心虚。其实,江湖人一盘散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无直接利害,即使踢到老鼠也不会喊打的,何况,你不是老鼠而是老虎。” 方圆也笑了,说:“我是属老虎的老鼠。老鼠过街无人喊打并非好事。” 司马空空认真地说:“事实就是如此,背后说长论短的人很多,挺身而出的人却很少。你打败武榜眼风飞扬,用实力证明你是老虎,是无冕武状元。打败风飞扬加冕武状元的张武,江湖雅号‘一剑封喉’,这名号令人喉咙发麻,够吓唬人的。托张武的福,你上街一般没人敢喊打的,甚至敬而远之,不然桃源居不会这么轻易放‘虎’归山。” 方圆玩转手中的折扇,乐呵呵地说:“这么说,我可假借张武的威名狐假虎威了。来喊打的人一定有目的,我们以逸待劳,静观其变吧!” 司马空空从方圆手中取过折扇打开,疑声说:“你这‘天扇’上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黑底白字,黑白分明,给人无比希望。我们莫名其妙因‘黄龙窃案’上了恶人榜,又稀里糊涂陷入‘问天’银票盗窃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才在桃源居你说心中有天道、脚下走正道,结果遭致冷嘲热讽。冤屈伸张难道真的像万物回春一样,如期而至?” 方圆肃容说:“这‘天扇’上说的冤屈伸张像自然循环,并不是说我们有冤屈可以坐等伸张,万物回春看似自然而然,其实也要经历风霜雨雪考验。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们静观其变不是坐享其成,而是以不变应万变。” “高见,坐享其成等于坐以待毙!”司马空空翻转折扇,指着“天”字边上的铜钱说:“刚才花小云把你的名字改成‘孔方圆’,笑你是‘孔方兄’,实在侮辱人。但你把铜钱作为信物画在扇子上招摇过市,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孔方兄’?” 这问题富有挑战性。方圆从司马空空手中接过扇子轻摇,淡然说:“信物寄托信念,不决定人生。别人恶意曲解我们的名字,我们没法解释,也无需解释。这枚铜钱从大处讲,它是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标志物;从小处讲,它蕴含着‘内方外圆’的处世智慧。我是小人物,当然从小处讲了,能退则退,先离开桃源居再说。” 司马空空竖起大拇指说:“小处见大,知行合一,你的解释令人信服。留在桃源居死磕只会遭受更多的羞辱,好汉不吃眼前亏,走确为上计。那去杭城找江湖灵通的事怎办?再说我们不行动,那三个色鬼不会送上门来。” 方圆合拢折扇说:“现在脱不了身,找江湖灵通的事只好先缓一缓。找不到色鬼也无妨,刘宗恒比我们更急,因为‘问天大典’急需银票,找回银票比抓贼更紧迫。他们明知我们没偷交不出银票,逼也没用,否则,既然把我们当作替罪羊了,哪有这般轻易让我们离开桃源居。他们无非想利用我们的坏名声转移视线而已。我答应找张雪王风,一为找个台阶离开桃源居,二为寻找圣女的线索。” 司马空空严肃地说:“方兄弟,大哥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轻信玉罗刹。中原武林从没人怀疑过圣女的去向,她一个日月岛人关心啥?她与陈志中是同门,而陈志中的老子陈辉英是日月魔教首犯,屡次行刺东方盟主,贼心不死,陈志中来者不善,玉罗刹骗你上太阳岛定有图谋!” 方圆笑着说:“大哥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玉罗刹与陈志中同门不同路。言于心声,她慧心妙舌,一身正气,与恶人榜所言截然相反。她名列恶人榜第九,我列第十,冥冥中也算同道之人。再说,她骗我上太阳岛图什么呢?” 司马空空摇摇头,叹说:“在你眼里,玉罗刹不是妖女,而是圣女。言尽于此,言归正传,张雪和王风还找不找?” 方圆说:“找是要找的,但不用急着找。眼下的太阳/城暗流涌动,卷进去的人很多。刘宗恒和项翌为竞选城主明争暗斗,损招迭出而又要装好人,容易顾此失彼。他们把我们当作小棋子而已,不会把赌注全押在我们身上,必定另有棋局。我们是局外人,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司马空空恍然说:“这么说,以逸待劳的策略是可行的,但总要装出寻找的样子。那两个老色鬼从西城外往南走了,会去哪了呢?” 方圆说:“可以先去问问方平,太阳/城他比我们熟悉。昨天已约好中午在‘天上人间’见面的。” ********** “天上人间”在醉仙楼后面,其实是一座青楼,是醉仙楼的“配套”设施,是太阳/城追欢逐乐、纸醉金迷、繁华竞奢的场所,有“其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玩”之说。青楼是腐朽社会的产物,丐帮执掌武盟初曾一度禁绝,不知何故,现又死灰复燃,只不过美其名而已。 “天上人间”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院前的莲花池残叶飘泊,环池败柳随风迷茫而舞。有道是“昨日下泪而送旧,今日红妆而迎新”,岂知“珠泪纷纷湿罗绮,少年公子负恩多”! 中午时分,“天上人间”雅客盈门,摩肩如云。方圆没见过世面,在门外探头缩脑地搜寻方平的身影。 一个油头粉面的老鸨扭扭捏捏走过来,嗲声嗲气地说:“这位公子,你是第一次来的吧?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来,来,大姐帮你找一个称心的。”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方圆是个少不更事的愣头小子。 方圆忙说:“不是,不是的!我在找人。” 老鸨说:“来这里的公子哥儿都是来找人的。大姐来帮你找一位新来的公主,叫兰兰。” “公主?哪来的公主?”方圆大惑不解。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岂能来青楼?再说丐帮天下为公,也没有皇帝。 老鸨似乎看穿了方圆的心思,笑得很慈祥,就像师长面对刚入门的弟子,耐心地解释说:“里面的姑娘虽然不是皇帝的女儿,但陪你喝陪你玩陪你睡,让你飘飘然飞上天,你会觉得自己像驸马一样尊贵,对她像公主一样恋恋不舍……” 能使妓女变公主,看来“天上人间”真是人间天堂,“化腐朽为神奇”。不过,今日武林有太多的“神奇”,能颠倒荣辱,你不随波逐流就够神奇了。 方圆听懂了“公主”,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听懂。他打断说:“别说了,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找朋友也一样,先过来坐坐,喝杯酒,大姐帮你慢慢找。”老鸨说着热情地伸手来拉,死皮赖脸。 “方圆,你真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会!”忽闻身后有一女子娇脆的嗔声。 方圆急甩开老鸨回头看,见林凤俏生生地站在身后不远处,秀目含煞,一脸的鄙夷。老鸨见林凤高傲得像一位真正的公主,知趣地走开了。 方圆搔搔头,更窘了,说:“林小姐,是你啊!我在找人。” 林凤轻蔑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找人了,而且知道你在找什么人。” 方圆诧说:“你怎知道?” 林凤嗔说:“我怎不知道?来这里的臭男人,当然是来找姑娘寻欢作乐了。你偷了‘问天’银票到这种地方来挥霍,小心天打雷劈!” 方圆平静地说:“‘问天’银票不是我偷的,其实你也知道不是我偷的,昨天下午我去霸王庙你是遇到过的。” 林凤瞪着方圆说:“方圆,这么说是本小姐诬陷你了?” 方圆说:“不敢。林小姐金枝玉叶,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有事,林小姐请便吧!” 林凤说:“姓方的,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我原本是来帮你的。” 方圆很意外,说:“哦?这我真没想到。” 林凤俏皮地嘟嘟嘴,说:“男子汉有诺必行,你不是要找张雪王风吗?我知道他们在哪。” 方圆疑惑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凤笑逐颜开,说:“也是帮我自己,因为你能排除盗窃的嫌疑,我就不用盯着你了。他们在南郊芙蓉崖普安寺。” 方圆想了想,说:“我信。” 林凤反而奇怪,说:“这么快就相信我了?” 方圆说:“是啊,因为你是‘凌波仙子’林凤,若说假话有辱名声。” “你很会说话。”林凤螓首一偏,嫣然一笑,说:“你在找谁?” 方圆说:“方平。” 林凤说:“那‘黑小子’很鬼,来路不明,整天泡在花街柳巷之中,不是好东西。近墨者黑,早晚会害了你。” “谁在说我的坏话啊?”方平从“天上人间”出来,神采飘逸洒脱,看到林凤忙施礼说:“原来是林大小姐啊,小生有礼了!” 林凤俏嘴一噘,说:“没人说你坏话,是你自己干坏事。整天寻花问柳游手好闲,能是好东西?” 方平恭恭敬敬的样子,说:“林大小姐教训得是。要不,你也过来,看看我和方大哥是怎样的坏东西?” 林凤嗔说:“呸!臭男人,你们去死吧!”说着扭头悻悻走了。 方平抱拳对方圆说:“方大哥,请吧!” 方圆说:“方兄弟,换个地方吧!” 方平说:“方大哥,放心吧!小弟不会害你的,我早有安排。” 方圆跟方平上楼,走进“兰闺”,一张圆桌上摆好酒菜,两旁站着一位白衣姑娘和一位红衣姑娘,见方平和方圆进来,袅袅娜娜迎上来。白衣姑娘拉方圆坐下,红衣姑娘倚着方平。 方平邪邪地看着方圆,指着方圆身边的白衣姑娘说:“方大哥,这位姑娘就是‘天上人间’的新芳兰兰姑娘,非如意郎君不侍。接下去由兰兰侍候你,小弟就在隔壁房里。”说罢揽着红衣姑娘的细腰往外走。 “方兄弟,这就是你的安排吗?”方圆忙站起来,正色说:“你约我到此,就为这?若别无他事,我要走了!” “方公子,一般男人想见也见不到我呢!”兰兰挽住方圆的手臂,撒娇说:“方公子,请坐下,让兰兰侍候你!” 方圆推开兰兰瞪着方平,说:“有话你现在就说,不然我要走了。” 方平嘻嘻一笑,说:“你第一次不敢,那小弟也留下陪你吧!” “你留下,我走!”方圆说完举步就走。 方平忙推开红衣姑娘拉住方圆,像做错了事似的怯声怯气地说:“方大哥,是小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听你的还不行吗?” 方圆见方平的样子可爱又可笑,说:“那好吧,我正有事找你。” 方平开心一笑,说:“方大哥,请坐!小红姑娘,你走吧!” 红衣姑娘小红应声走出去,并带上门。 方平斟了两杯酒,说:“方大哥,让兰兰姐为我们唱首曲子助助兴吧!” 兰兰轻轻坐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只见她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兰兰朱唇轻启,如莺语花底:“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一曲《敦煌曲子词·望江南》如泣如诉,字字血泪。 兰兰似唱如哭,已成泪人。方平早已如痴如醉,泪眼婆娑,方圆也热泪盈眶,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余音袅袅,此时无声胜有声。 兰兰哀切切地吟道:“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方平抹抹泪眼,缓步走到兰兰身边,轻轻扶起,拉其坐到身边,决然说:“兰兰姐,你以后就跟着我,谁也不能再欺侮你!” 兰兰擦拭着眼泪,顺从地点点头,偎依在方平身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方平搂着兰兰,轻抚她的秀发。两人相依而坐,默默无语,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中,似乎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 方圆也大受感染。良久,方圆擦擦眼,感叹说:“兰兰姑娘,不幸已经过去,难得方兄弟有情郎,以后有方兄弟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平轻轻推开兰兰,尴尬一笑,说;“方大哥,让你见笑了。谢谢你,小弟和兰兰姐敬你一杯吧!” 方圆爽快地说:“好,这一杯酒我一定要喝。” 三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方平说:“方大哥,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啊?” 方圆说:“是方兄弟你先约我来的,还是你先说吧!” 方平呵呵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又变成‘盗断天路’的贼了,想找张王两老鬼。” 方圆一怔,说:“消息传得真快。想不到太阳/城是一张网,我被牢牢网住了。” 方平说:“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你偷的银票是我师兄的。” 方圆苦笑说:“请方兄弟相信我,我没偷。” 方平笑眯眯地看着方圆,说:“我相信。‘飞龙轩’的龙朋友是我的师兄,所以,你在桃源居里的事我很清楚。” 兰兰说:“方公子,方平弟弟是好人,很相信你的,希望不要因为出入‘天上人间’而鄙视他。方平弟弟都是为了我。”她看了看方平,抿嘴窃笑说:“刚才我挑逗你,是方平弟弟安排的,也希望方公子不要看不起兰兰。”兰兰看起来二十多岁,很漂亮,庄重老成,但有点消瘦,面容憔悴,似乎历经沧桑。 方圆自嘲说:“我和方兄弟认识不久,亏已经吃习惯了。兰兰姑娘美女配英雄,可喜可贺!” 方平看着方圆说:“方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英雄?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后,还拈花惹草!”、 “这样做总不太好。大街小巷都在传颂你的英雄故事。”方圆微点头又摇头,说得很含蓄——忠于爱情是英雄的应有之义。 方平认真地说:“人们对英雄赞誉有加,总寄予美好而虚幻的愿望。其实我不是英雄,更没有那么多英雄故事。抱得美人归倒是真的,我抱归的美人就是兰兰姐。”方平与兰兰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人的手都很纤巧,一黑一白很分明。 原来方平没有喜新厌旧。方圆看着他俩紧握的双手,觉得他俩的心也是紧密相连的。 “不说儿女私情了。”方平变得很认真,说:“方大哥,太阳/城其实不是世外桃源,其背后的黑暗龌龊,也许比任何地方都多。” 方圆说:“真的如此。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也被卷入其中,越陷越深。方兄弟怎知‘问天’银票被盗不是我干的?” 方平说:“兰兰姐不是说了吗?我相信方大哥你呀!” 方圆摇头说:“理由不充分,你不是个轻信的人。” 方平笑说:“有张雪和王风可以为你作证,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方圆诧说:“你真的知道?我正是为此事找你的。” 方平说:“张雪和王风在芙蓉崖普安寺。普安寺是项翌在城外的一处修心之所,可惜藏污纳垢。” 方圆又一愣,说:“普安寺?刚才林凤也这么说。” 方平说:“哦?林凤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圆说:“大概想借我的手去对付项翌吧!刘宗恒比我更急,我要以逸待劳,后发制人。” 方平说:“好办法。不过,就算方大哥找到张雪和王风,也不一定能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 方圆奇怪地看着方平,说:“我们认识只一天,我的事你好像都知道。” 方平笑说:“只知道一天的事,你的过去小弟就不知道了。” 方圆说:“知己难觅,尤其是像你这样聪明的知己。” 方平说:“只要方大哥别心存芥蒂就好了,小弟也是自作聪明,乱猜的。” 方圆说:“不是,方兄弟真的很聪明。昨晚在霸王庙,我在暗中见过张雪王风,但他们没见过我,不能为我作证。但找到他们可以间接证明,我昨晚确实在霸王庙。” 方平瞅着方圆说:“哪有直接证据吗?” 方圆犹豫了一下,说:“有是有,只不过,我不愿让她卷入这场纷争。” 方平好奇地说:“那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方圆怏怏地说:“是女的,不知她现在在哪。” 方平笑嘻嘻地说:“方大哥一见倾心了吧?长得漂亮吗?” 方圆忙说:“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不过,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奇女子。” 方平说:“奇女子?这样的评价太高了。当今武林能称得上奇女子的,以小弟的眼光看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凌波仙子’林凤,一个是‘冷月仙子’李素素,还有一个就是恶人榜上的玉罗刹。” “情人眼中出西施,也许还有第四个人。”兰兰看看方圆又看看方平,窃笑着说。 方平点头说;“有可能。叫什么名字?太阳/城我比你熟悉,要不要帮你找找?” 方圆尴尬一笑,说:“不能说,因为她说,在中原,她的名字只告诉过两个人。” 方平打趣说:“这么说来,你是第二个人了?人家怀有二心,你也不必念念不忘。” 方圆失笑说:“哪有这么理解的,人家实话实说,愿意告诉我就是一番心意了。” 方平忽眼睛一亮,说:“方大哥的名字真没起错。” 方圆不解,注视着方平说:“怎么说?” 方平看向方圆手中的折扇说:“昨天在半仙阁算命,看你的扇子上有一枚铜钱,意为‘内方外圆’吧!你刚才那样回答,既能保守人家姑娘的秘密,又能对小弟坦诚相告,遵循了内‘方’外‘圆’之道,人如其名。” 方圆展开折扇亮出铜钱,赞说:“方兄弟真细心。‘方’正不阿、公‘平’正直,你的名字也不错啊!” 方平若有所思,目光忧郁,说:“一个人的名字寄予很多期望,往往会起错。‘方正不阿、公平正直’不是起名的初衷,我只希望今生大大方方,平平安安过日子。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希望也是奢望。” 方圆深有同感,说:“是的,有些路不是自己选择的,明知是坑也要跳下去。我觉得,你走过的路比我更坎坷。” 方平愁眉紧锁,叹了口气,似乎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就像张半仙说的那样“一人挑二担”,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龄所能承受的。 兰兰挽着方平,轻声说:“平弟弟,你和方大哥都姓方,本是一家人,现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何不结为兄弟呢?以后彼此可以照料。” 方平看着方圆,喜上眉梢,但有点犹豫。 方圆喜形于色,忙说:“兰兰姐说得对,我正有此意。我没有兄弟姐妹,孤单零丁的,缺少兄弟共享天伦之乐。能得方兄弟这样乖巧机灵的弟弟,其乐无穷啊!” 方平怯声说:“我也一样,求之不得。只是,你以后不要怪我多事,给你添麻烦。不许后悔哦!” 方圆兴奋地说:“兄弟之间怎可说后悔。我们都是‘天命之人’,缘分天定,不求同生共死,只求同舟共济,永不相负!” 方平笑开了花,说:“好个‘永不相负’!由兰兰姐作证,我们不用俗套行结拜之礼。我二十一岁,以后我就正式叫你大哥了。大哥!” 方圆欣然说:“嗯!我二十三岁,以后就叫你平弟弟!” 兰兰也喜眉笑眼,说:“你们真是好兄弟,我做姐姐的也高兴。来,姐姐借花献佛,敬你们兄弟一杯。”说着倒了三杯酒,举杯相邀。 方圆也举起杯,和兰兰的杯轻碰,说:“谢谢兰兰姐!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 方平也举杯和兰兰的杯碰了一下,说:“大哥,双喜临门倒不错,其实,兰兰姐的年龄比你小。她受过的苦比一般同龄姑娘多,所以看起来老成。” 方圆不禁多看了兰兰几眼。兰兰面容憔悴,眉宇间愁云密布,目光迷茫,似乎有许多往事不堪回首。 兰兰强笑说:“兰兰能得平弟弟,还有方大哥这样的朋友,觉得很幸福了。过去的,我会把它忘掉的。” 方圆很难为情,姑娘家的事不便多问,说:“兰妹子,我眼拙,罚酒一杯。”自倒一杯一饮而尽,岔开话题说:“平弟弟昨天约我到此,有什么事啊?” 方平说:“大哥昨天去霸王庙祭拜楚家墓,又特意祭拜方小姝前辈,我猜你和翠屏山庄一定有关系,你猜我也和翠屏山庄有关系。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不是啊?大哥!” 方圆说:“现在我们是兄弟,不计较先后。不过,我这个人真的很简单。我住在天目山祥源寺旁,父母是朴实的猎人;我爷爷江湖阅历丰富,博古通今,常给我讲江湖上的事,但从来不讲他自己的过去,也不讲太阳/城的事。爷爷说,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最好太阳/城不要去,到了太阳/城,有一个地方一定去,那就是霸王庙,特别要祭拜方小姝。但我敢肯定,我和翠屏山庄一定没有关系。我猜,至多爷爷是楚庄主生前的朋友。” 方平说:“听起来你真的很简单,但你爷爷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你不想想,你爷爷为什么叫你特别要祭拜方小姝前辈呢?” 方圆说:“我天天在想,但想不通。爷爷经天纬地,什么都懂,他不愿说的,我怎么纠缠也没用。爷爷说,忘掉过去就是最大的快乐。” 方平说:“你爷爷总有他的理由。我是翠屏山庄的姻戚,‘周文王’周理之孙、周鹏和方少姝之子。我娘是方小姝的双胞胎姐姐。” 方圆恍然说;“喔!原来方小姝前辈是你的小姨,难怪你要去祭拜楚家墓。” 方平泪花莹莹,说:“是的,我是翠屏山庄最亲的人了。” 方圆说:“咦?是谁把楚家墓碑上你小姨的名字,改成你娘的名字呢?” 方平摇摇头,说:“不知道。项翌欲借闹鬼之祸扰乱太阳/城,使民众迁怒于刘宗恒,达到拉选票的目的。他们双方尔虞我诈,应该是其中某一方所为。” 方圆说:“我昨晚在霸王庙听到玉罗刹就此事追问陈志中。陈志中是日月岛人,是项翌请来的帮手,他说不是明月楼所为。” 方平说:“这么说来,是桃源居干的可能性更大些。” 方圆说:“看来背后还有鬼。” “是的,现在世上‘鬼’多人少,不闹才怪。”方平注视方圆手中的折扇说:“你这‘天扇’上说,‘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你真相信‘冤屈伸张是天理’?” “这只是心愿,但往往事与愿违。” 方圆打开折扇朝向方平,凝视着方平好奇地说:“平弟弟,你好像对我扇子上的这句诗特别上心,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昨天在快马堂借看,你若有所思;第二次昨天在霸王庙楚家墓,你说我是个相信‘冤屈伸张是天理’的人。你有冤屈要伸张?” “没有,没有。”方平忙避开方圆的目光,闪烁其词。 方圆感觉方平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起身说:“平弟弟和兰妹子良辰苦短,我不打搅了。” 方平说:“大哥别急,你真的不想知道玉罗刹在哪吗?” 方圆一怔,说:“我真的什么都瞒不过平弟弟!” 方平嘻嘻一笑,说:“因为我关心大哥啊,所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你不是说,昨晚在霸王庙,玉罗刹追问陈志中吗?那大哥口中的‘奇女子’,当然是玉罗刹了。你珍藏姑娘家的名字,我又不知道她的真名,不用紧张。” 方圆坐下忙说:“我有紧张吗?没有吧?平弟弟,你知道她在哪?” ------------ 十、酒赌双局 方平双手托着俊脸,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 方圆哄着说:“平弟弟,我是大哥,比你大,这点小忙也不帮吗?” 兰兰说:“方大哥,我知道……” 方平抢着说:“兰兰姐,你怎帮他啊?” 兰兰笑盈盈地说:“你们是好兄弟,帮他也是帮你呀!” 方平很为难的样子,说:“大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担心你。交友不慎误己一生,玉罗刹名声不太好,我怕她害你。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方圆说:“平弟弟,恶人榜上的‘恶人’不一定就是恶人。我也是恶人榜上的‘恶人’,你也不嫌弃啊!你不了解她,所以有误解。玉罗刹聪明非凡,慧眼独具,真知灼见非常人能比。” 方平说:“这么说,玉罗刹真是奇女子,大哥也是她的知己了。” 方圆忙说:“不,不,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不,没见过她的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方平趴着桌子,说:“一面之缘会把名字告诉你吗?而且你是第二个。口是心非,不理你了!” 兰兰抚着方平的背,无限柔情。兰兰对方圆说:“方大哥,平弟弟很孩子气的,也是为你好,不要见怪。刚才有明月楼的人在偷偷说话,说要约玉罗刹今晚去普安寺。” 方圆惊喜地说:“真巧,张雪王风也在普安寺。”他走向方平,说:“平弟弟请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明天毫发无损地回来见你。”说着伸手欲拍方平的肩表示安慰。方平见方圆伸手过来,惊惶失措地躲开,急说:“大哥想去就去,小弟管不了。” 方圆收回手说:“那我走了。” 方平说:“大哥去哪?” 方圆说:“下午闲着没事,想去赌坊逛逛。” 方平皱眉说:“你爱打赌?”口气对打赌很反感。 方圆轻摇折扇说:“我不会赌。盗窃‘问天银票’的人要把巨额银票带出城很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赌博洗钱。听说太阳/城有八家赌坊,够我逛一个下午了。” 方平笑弯了腰,说:“不是八家赌坊,只有一家,叫‘八戒赌坊’。我陪你去。” ********** 人穷怕了,梦想一夜暴富,捷径不外乎贪污、受贿、抢劫、窃骗、赌博,而赌博不论贵贱贫富男女老少皆宜,无疑是最容易实行的一种。 江湖人士好赌,职场上赌、商场上赌、情场上赌、官场上也赌,潜意识中根深蒂固的赌博心态,最浅的层次就是赌钱。 赌博不劳而获,败坏社风,荒废劳作。赌徒尔虞我诈,投机侥幸,好逸恶劳。赌博引出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从春闺怨恨,到父子成仇,以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因此,丐帮执掌武盟后,禁止赌博。 但是,世人仍然在赌,明里暗里似乎都在赌,有的赌钱,有的赌身,有的甚至赌命。 太阳/城的“八戒赌坊”只赌钱,但不只是个赌场,还是个逍遥快活的地方,只要你能想出来的享受方式,应有尽有。这里有美酒,有佳肴,有名茶,也有佳人,只要你有钱,保证赌得痛快淋漓,玩得舒心如意。故“八戒赌坊”日夜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赌场讲赌规,赌徒讲赌品。 “八戒赌坊”前矗立着一块高大的青石“八戒”牌坊: 一、急躁易怒之人戒; 二、过度紧张之人戒; 三、患得患失之人戒; 四、没有节制之人戒; 五、意志不坚之人戒; 六、拼命三郎之人戒; 七、不听劝告之人戒; 八、得意忘形之人戒。 “八戒赌坊”,简直就是个既能逍遥快活,又能修身养性的人间天堂。 因此,江湖豪客、富商巨贾、达官贵人、豪门子弟趋之若鹜,下注气壮如牛,一掷千金,输钱时面不改色,似乎挥霍的不是自己的钱;赢钱时压抑住狂跳的心,极力做到不动声色,以免惹恼对手。 大厅里的赌客,坐着的,站着的,攀着的,人群沸腾;吆喝声,出牌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落,热闹非常。酒香和胭脂香让人陶醉,骰子落下响起的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如珠玉落盘,令人心旷神怡! 大厅两侧各有十个豪华小包厢,赌客累了可以休息,饿了可以餐饮,输了可以发泄,赢了可以消受。 二楼的廊台设有舒适的雅座,可以饮酒,可以品茶,可以小吃,可以听曲子,也可以按摩。 坐在二楼廊台的雅座上,大厅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方圆和方平就坐在二楼的雅座上,喝着茶,看着喧闹的大厅。 赌桌旁的人个个神情肃穆,输钱的板着脸,赢钱的也不敢笑出声。庄家鹰眼似的盯着赌客,赌客的眼神里交织着贪婪和焦躁。 方平指指大厅,说:“大哥,下面的人,你有几个认识啊?” 方圆扫视大厅,说:“我只认识三个人。那个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单腿站着掷骰子的林天壹,你也认识;那个坐在麻将桌上首,身旁侍着一位姑娘的土老头叫郑九爷,是苍括山‘郑氏双雄’之一,名列英雄榜第二名;那个站在牌九桌前做庄的马头面具青年人,是来‘问天’的,住在‘天马阁’,刘宗恒叫他‘马朋友’,他的银票昨晚也被盗了。” 方平说:“我还认识两个人。那个坐在林天壹对面的青年人叫云上天,是风飞扬的师弟,华山七剑之‘寒光剑’;那个坐在郑九爷旁边的白胡子老道叫玄真子,是‘青城四子’之一。” 方圆说:“这些人都出自名门正派,竟敢明目张胆地赌博。” 方平皱眉说:“名门正派的人不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人。太阳/城是世外桃源,却是赌***,嗜赌者趋之若鹜。有时候,不是为赌博而赌博,而是为了行贿或洗钱。”方平指着大厅说:“大哥快看,林天壹这一把输了至少有上千两,还面不改色,真是败家子。” 方圆点点头,讥讽说:“不错。你看那个郑九爷,听说写自己的名字都费力,在麻将桌上却如天马行空,如鱼得水,双手洗牌如双龙戏水,抓牌不用眼看信手拈来,手指一摸便知东南西北风,出牌如蟾蜍吐珠,真是身怀绝技,丐帮中的奇才!” 方平厌恶地说:“简直是奇迹,他六十岁成名,一步登天步入上流,出入主流社交场,毛手毛脚装阔;沐猴而冠,楚楚衣冠包不住骨子里的土气,还人老心不老地泡妞,恶心!” 只见郑九爷信手抓过一张牌,手指顺便轻轻一摸,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敲,顺手翻转自己的整副牌——和了,然后笑眯眯地亲了一下身边的陪侍姑娘以表示庆贺。 方圆无奈地说:“这叫作英雄必有用武之地。英雄榜上评价他几十年如一日,实事实干实人,成为丐帮弟子的标杆。看郑九爷的这副德行,真教人怀疑英雄榜的真伪。” “我也是榜上英雄,可不是假的。”方平说完笑了,以为方圆也会笑,却见方圆紧盯着林天壹的一举一动。 林天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呼吸急促,显得焦躁不安,掷骰子的手高高举起,颤抖着难以控制。他忽扔掉手中的骰子抹了一把鼻涕,迫不及待地冲向旁边的小包厢。 方圆转脸看着方平,疑惑地说:“平弟弟,林天壹怎么了?” 方平也收回目光看着方圆,神情凝重地说:“可能是毒瘾发作了吧。我有一位吸食‘白霜’的朋友,毒瘾发作时和林天壹的表现一模一样,甚至还恶心呕吐、头晕目眩、全身痉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霜”提炼于罂粟之果,一旦吸食便成瘾难戒,犹如毒魔缠身,使生命在痛苦中挣扎,在麻醉中枯萎,在迷幻中毁灭。“白霜”毒害武林,令人深恶痛绝,毒枭唐伯秋因此上了本年度恶人榜第五名。 方圆诧说:“林天壹也会吸‘白霜’?” 方平鄙夷地说:“膏粱子弟,五毒俱全,很普遍。” 方圆叹说:“真是富不过三代,这成为逃不脱的魔咒了!” 两人喝着茶,有感而发地聊着。 斜阳射入大厅,赌局如火如荼。 方圆说:“平弟弟,这些人赌得很正常,好像没什么可疑之处。我们最多也只能坐一个下午……” “有办法了。”方平眼尖,指着大门口说:“你看谁来了。” “司马大哥。”方圆脱口说:“他好赌,终于熬不住了。” 司马空空阔步走进来,东张西望。 方圆说:“有什么办法?” 方平说:“我们去干自己的事,叫司马大哥留在这里观察。” 方圆说:“司马大哥的赌瘾很大,叫他留守观察,犹如猫儿守鱼。” 方平说:“没关系,就让他赌个痛快。” “我去把他叫上来。”方圆说罢下楼。 ********** 司马空空看到方圆下楼,忙笑着说:“方兄弟,原来你也喜欢这个地方啊!偷偷跑过来,也不叫一声。来,咱哥俩玩两把。” 方圆说:“司马大哥,我来此地有事。正想找你,你就来了。方平也在,请上楼再说。” ********** 方圆带司马空空上到二楼雅座。 方平起身说:“司马大哥,请坐!我和方大哥正想找你有事。” 司马空空坐下,说:“你找我?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他对方平有戒心。 方圆说:“司马大哥,我和平弟弟已结为兄弟了,你就是我们的老大哥,平弟弟不会再作弄你的。” 司马空空警惕地看了看方平,说:“找我什么事?” 方平说:“司马大哥,‘问天’银票被盗,共有两百万两,盗贼若想把这一大笔银票带出太阳/城,有可能先到赌坊洗钱,所以我和大哥过来看看。因我们另外有事,所以想请你留下观察动静,可以让你玩个痛快,赢了归你,输了我买单。现在是初一下午,让你玩到初三下午为止,如何?” 司马空空满腹狐疑,说:“有这等好事?不会又在搞什么名堂吧?” 方圆认真地说:“司马大哥放心吧,还有小弟我作保。但你也不能因为不花自己的钱就挥金如土。还有,你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然……” 司马空空忙说:“放心,放心,没问题。那我去过把瘾了。”话没说完,人已扭头走了。 方圆说:“平弟弟,你的这个主意不牢靠,如果司马大哥手气不好,把人都输了。” 方平说:“放心!听说不会赌的人手气特别好,司马大哥是替我赌的,所以手气也会好。大哥,我们走,我请你去醉仙楼吃饭。” 方圆说:“平弟弟,醉仙楼是太阳/城最贵的酒楼,我们不是讲排场的人,菜足饭饱即可,没必要去那豪客竞奢的地方。” 方平说:“我也不是个讲排场的人,是林凤大小姐过生日请客。听说请了很多达官贵人,我是英雄,很荣幸,也是其中的一个。” 方圆说:“原来如此。她请你而没请我,我去了也没得吃。饕餮盛宴,我不馋涎欲滴才怪!” 方平说:“她不请你,我请你。只请你一个人,把醉仙楼的山珍海味全搬上桌,我也请得起。” 方圆说:“有幸应邀参加林大小姐的生日宴会,是武林人士一生的荣耀。你要赴宴,怎可请我请饭?” 方平幽幽一叹,说:“大哥,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不希望像林凤那样风风光光过生日,但也想有一个知音陪我吃蛋糕。” 方圆大喜,说:“平弟弟,太好了!我们过自己的生日,我给你买蛋糕。” 方平很开心,说:“行呀!谢谢大哥!我们先去叫上兰兰姐,再去醉仙楼。” ********** 醉仙楼是太阳/城最豪华气派的酒楼,常有江湖豪客为设酒局到此一掷千金。 酒局胜赌局,风云变幻,你死我活。纵观历史大局之胜王败寇,王朝兴衰沉浮,或者痴男怨女之缠绵纠葛,几乎都和酒局有关。 今晚,城主刘宗恒在此为林凤举办生日宴会。 醉仙楼外绣旗相招,张灯结彩,窗内灯火通明,人影浮动。大门前两旁侍列着两排花枝招展的秀女,对出入的客人恭迎恭送,使你觉得自己尊贵非凡,不入酒楼也能感受到一种热烈华贵的气氛。 方平、兰兰、方圆三人走到大门口,桃源居总管刘松海迎上说:“请三位出示请柬!” 方平说:“我们不是来赴宴的,我们自己吃饭。” 刘松海说:“刘城主为林凤小姐设宴过生日,包了整座醉仙楼,请三位到别处去吧!” 方平转身说:“大哥、兰兰姐,看来有钱也吃不成了。” 方圆说:“平弟弟,只要有酒有菜,别处也一样。我们去别处吧!” 兰兰说:“方大哥说得对,我们可以去别处。” 方平说:“行!酒局规矩多,收到请柬想不吃也很难。我进去向林凤小姐告个假,你们先去对面的‘稻香村’饭店吧!” ********** “稻香村”蓬门荜户,和醉仙楼相比显得太寒酸小气,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受到民众的欢迎,顾客盈门。一副“人走茶不凉,客来酒犹香”的对联,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方圆和兰兰走进“稻香村”,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上来,说:“两位客官,欢迎光临!请问想要些吃什么?” 方圆说:“小二哥,请首先帮我们准备一个生日蛋糕,不用大,但要精美。菜由我妹子点。” “好,我马上去准备。请上坐。”小二把方圆引到一张空桌前,利落地擦了擦桌凳,示意方圆坐下,然后引兰兰去点菜。 兰兰点好菜,坐到方圆对面,郁郁地说:“方大哥,每个人都有生日,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生日的。同过生日的人,场面也大不相同。” 方圆说:“是的,我们市井小民,能有蛋糕吃就不错了。” 兰兰说:“方大哥和平弟弟一样,心态特别平和。现在外面灯红酒绿,花花世界,像你们这样耐寂寞守清贫的人真难找。” 方圆说:“兰妹子已找到了平弟弟,还结交了我这个朋友,说明天下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很多的。” 兰兰摇摇头,叹息说:“我看不多了!” “什么不多了?”方平兴冲冲地进来。 方圆笑说:“兰妹子说像平弟弟这么好的男人不多。” 方平坐下,自豪地说:“那当然了,如果我下辈子做女人,也要找个像我自己这样的男人。” 方圆打趣说:“如果兰妹子下辈子还做女人,你们俩就要争情郎了。” 兰兰笑眯眯地看着方平,说:“下辈子争不要紧,我怕这辈子就要争了。” 方平一听急站起来搔向兰兰腋下,两人笑作一团。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方圆听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笑而不语。 小二端上蛋糕酒菜,利落地摆好,然后躬身退下。 方圆说:“兰妹子,平弟弟过生日,由我做大哥的作东,蛋糕还是你来切吧!” 兰兰看看方平又看看方圆,笑眯眯地说:“方大哥,我也很想为平弟弟切蛋糕,不过,我觉得你更合适。叫平弟弟选择,也会选择你。” 方平白了兰兰一眼,默然不语。 方圆欣然说:“好,我来切。”方圆拿起叉刀,先切了一块端给方平,再切了一块端给兰兰,然后切了一块给自己,热情地说:“祝平弟弟生日快乐!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快乐!” 方平却痴痴地看着蛋糕发呆。 方圆和兰兰见了都很奇怪。兰兰诧声说:“平弟弟,你怎么了?” 方平回过神来,强颜一笑,说:“想起我娘了,往年都是我给我娘切蛋糕的。” “你娘?”方圆微微一愣,因为方平说自己是方少姝的儿子,而方少姝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不过,养母照样恩重如山,方圆遂笑说:“平弟弟真孝顺。今年错过了,明年带兰妹子一起回家给伯母切蛋糕。” “方大哥说得对,平弟弟明年一定要成双成对回家过生日,给伯母一点补偿。”兰兰也笑着说,笑容有点神秘,言外之意那个“成双成对”的人好像不是她自己。 方平眄了兰兰一眼,终于笑了,说:“谢谢大哥,谢谢兰兰姐,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日。我的生日没有像林凤那样奢华气派,但很温馨,很平实,我觉得很幸福!来,吃蛋糕!” 三人喜滋滋地吃着蛋糕。 方圆吃得津津有味,说:“这蛋糕好吃!我们的宴会朴实无华,没有应酬,没有规矩,吃得舒心。林凤的生日宴会高朋满座,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不单纯是生日宴会,而已经是酒局了。” 方平说:“有权有势的人,需要的就是酒局。酒中有日月,杯中有乾坤。酒局奥妙多,大到权力斗争,朝代兴衰更替,小到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几乎都和酒局有关。不懂得酒局的人,一定难登大雅之堂。” 方圆说:“这倒是,因此,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春秋齐相晏婴二桃杀三士、项羽设鸿门宴、曹操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关羽单刀赴会、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朱元璋火烧庆功楼,这些有名的历史事件,都在酒局上上演的。” 方平说:“那些酒局惊心动魄,暗藏杀机,全然不像我们市井小民,喝酒便是喝酒,吃菜便是吃菜,没有功利,没有纷争。” 兰兰说:“那还有贵妃醉酒、醉打金枝呀,缠绵缱绻、荡气回肠的!我最喜欢贵妃醉酒,美女喝美酒的,风情万种!” 方圆说:“我小时候最羡慕关羽单刀赴会,英雄盖世的。现在最喜欢醉打金枝,升平公主被郭六公子打后,受长辈感化,性情变得谦恭温顺,最终流芳于世。这也是男人打老婆的一大成功典范,值得男人骄傲。” 方平笑着说:“张半仙说大哥是怕老婆的上等人,确实需要借酒壮胆。” 兰兰噘嘴说:“我看方大哥喝再多的酒,也没郭六公子的胆量,敢打老婆。” 方圆笑说:“我不一定的,平弟弟肯定不敢打你。” 兰兰娇笑说:“不是不敢,是舍不得。那平弟弟最喜欢哪一局?” “兔死狗烹,我最憎恨朱元璋火烧庆功楼!”方平声含怨恨,眼眶晶莹,似乎此事就发生在他身边。 方圆疑惑地注视着方平说:“平弟弟,你怎么了?” 方平强颜一笑,说:“没什么。来,喝酒。” 三人碰了一下杯子,方圆和兰兰只喝了一口酒,方平却一饮而尽,似乎有无限心事。 方平显然在借酒浇愁,黝黑的脸庞泛着红晕。方圆不便多问,切了一块蛋糕给方平,说:“平弟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不谈那些勾心斗角的酒局,说些开心的。我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话说祝英台女扮男装去杭州读书,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三载,竟认不出她是女儿身……” 兰兰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说:“有趣,我喜欢听。” 方平白了兰兰一眼,说:“这是悲剧,我不喜欢。” 兰兰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最终身化彩蝶双栖双飞,天长地久,永不分开,不是喜剧吗?” 方平说:“没有今生,只求来世,在悲剧型江湖,只要有一个虚幻的美好结局也算是喜剧,但这毕竟只是世人用来自我安慰罢了。” 方圆说:“有理,对梁山伯与祝英台自己来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生不能同衾,死后同穴,其实是最大的悲剧。” 兰兰说:“是祝父和马文才太可恶了,棒打鸳鸯,活生生拆散一对好姻缘。” 方圆说:“祝父和马文才没有错,他们是守规矩的人。当时的规矩就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天经地义的,倒是梁祝离经叛道了。” 兰兰说:“方大哥助纣为虐,帮祝父和马文才说话,叫他们也打你一棒。” 方平说:“大哥说得对,错的不是人而是规矩。规矩再腐朽,胆敢挑战的人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尽管梁山伯和祝英台由观音大士作媒,结果也是一样的。”梁祝十八里相送时路过观音堂,祝英台暗示观音大士来作媒,两人当堂拜堂,故有“观音大士作媒”之说。 方圆说:“有道理,错的是规矩。孔圣人是‘三纲五常’规矩的鼻祖,要打人也只能打孔圣人。” 兰兰说:“孔圣人也是人啊,最终错的还是人!越是圣人,犯错误的后果越严重。” 方圆赞说:“说得好,兰妹子的话真的说到点子上去了。是我乌鸦嘴,错把悲剧当喜剧。不过,在悲剧型江湖里,确实很少有真正的喜剧。” 兰兰说:“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故事总该是喜剧吧?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爱得天上人间会相见,是流传千古的佳话!” 方平冷然一笑,说:“把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公媳之乱说成爱情佳话,是千古笑话!” 方圆附和说:“对,对!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夺子之妻违背天理,堪比食子,可谓皇权毒于虎。在皇权面前,哪有什么爱情。” 兰兰眉飞色舞,说:“那我讲一个真正的喜剧。话说一个初出江湖的傻小子,比梁山伯还要傻,邂逅一奇女子,心中……” 方平拧了兰兰一把,打断说:“别说了,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老掉牙的故事。大哥,我今晚要陪兰兰姐,你去普安寺找玉罗刹吧!不过,小弟再次警告你,小心玉罗刹害你。” 方圆自信地说:“平弟弟放心。今天是你的生日,叫兰妹子好好陪你。我没梁山伯傻,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见你们两口子的。” 方圆的话并不可笑,兰兰却笑弯了腰,方平也禁不住笑逐颜开。 ********** 初一之夜,天上无月,寒星闪烁,长空似水;山风瑟瑟,松涛阵阵,寒冷彻骨。 夜幕笼罩下的芙蓉崖犹如一头顶天立地的怪兽,屹立在绵延群山之中,如死神展开的巨臂。 芙蓉崖崖下的普安寺,透出幽暗的灯光,四周一片静默死寂。 方圆跃上围墙,发现灯光是从大殿里透出来的,还有人三五成群打着灯笼,在寺内各处巡视,戒备森严。 方圆跳入墙内,蹲着不动,趁巡逻人员走远,沿着墙脚潜到大殿的侧面,飞身跃上一棵大树,攀着树枝靠近大殿屋檐;忽发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屋顶上,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收脚却踩在一根枯枝上。枯枝“啪”的一声折断,划破寂静的黑夜,方圆惊出一身冷汗。一群巡逻的侍卫呼喊着迅速冲过来,寺内一阵骚动。 屋顶的黑影朝大树看了看,从大殿前檐纵身跳了下去,落在大门口。冲过来的四个侍卫立即将其包围起来,刀剑相向,高举灯笼照看不速之客。 借着灯光,方圆看清那黑影竟是玉罗刹! 她依旧轻纱覆面,一袭白裳胜雪,乌黑长发披肩,傲然而立,手中黑色玉笛在素白衣衫映衬下格外醒目。作为武器的玉笛当然不是玉石雕琢而成,而是乌铁锻造,两头嵌套墨玉环,通体泛着玉质的冷硬光泽。 玉罗刹挥笛格开前面两名侍卫的长刀,从容走向大殿大门。恰在此时,殿门豁然洞开。明月楼主项翌朗声大笑迎出,激动非常地说:“贵客终于到了!林姑娘芳驾驾临,老夫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说罢朝众侍卫一挥手说:“都退下!” 众侍卫立刻散开。 玉罗刹冷冷地说:“项楼主,何必这么客套呢?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项翌依然笑容可掬,说:“林姑娘哪里话?老夫求贤若渴,如曹公迎许攸般急不可待。只是,林姑娘未走正门,手下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玉罗刹说:“失礼的是我。项楼主以曹操自比,我可不敢做许攸。许攸只看出曹操是英雄,却没有看出曹操是奸雄,最终还不是死在曹操手里!” 项翌瞥了一眼玉罗刹的玉笛,打着哈哈说:“林姑娘伶牙俐齿,孤傲不群,果然像自己的玉笛一样高洁冷硬,名不虚传呐!许攸居功自傲,咎由自取。外面冷,进屋畅谈,请!”他侧身展臂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玉罗刹昂首挺胸走进大殿,项翌跟着进去,大门旋即关上。 方圆从树上跳到屋顶,发现瓦片间有一个洞,漏出一丝朦胧的光,应该是玉罗刹留下的。方圆贴近窥视。 ------------ 十一、软硬兼施 殿内除了项翌和玉罗刹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胖男子,身穿袈裟,一头卷卷的蓝发,非僧非道非俗,非常的怪异。另一个是一身黑袍,满脸鸡皮疙瘩,鼻子尖尖的老巫婆。她站在香案前,双手抱着一只大公鸡,如打太极拳似的在空中上下左右舞动,微闭双眼嘴里念着咒语,然后左手抓鸡,右手在鸡身上轻轻地抚摸,再从香案上端来一碗“圣水”喝了一口往鸡上一喷,最后把鸡站在横架在香案上的利剑上,鸡摇晃了几下,耷拉着脑袋乖乖地站在剑刃上纹丝不动,好像魂儿被摄走了。 项翌看得目瞪口呆,惊叹说:“陈使者的‘摄魂大法’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晚大开眼界!” 老巫婆瞟了玉罗刹一眼,傲然说:“‘摄魂大法’是雕虫小技,我师兄的‘***功’才是真功夫。”她说着重重地拍了一下香案,那只鸡摇晃了一下仍不动弹。 项翌不禁心悦诚服,奉承说:“陈使者和李护法都有真功夫!”他然后对着玉罗刹说:“林姑娘,老夫来为你们引见一下。”他指着蓝发男子说:“这位就是新近崛起武林的全能教的右护法李洪大师,‘***功’独步武林。” 蓝发男子李洪傲然瞟了玉罗刹一眼,没有表示。 项翌又指着老巫婆说:“这位是全能教的‘路引使者’陈静姑大师,专修‘摄魂大法’。” “路引”是鬼国通行证,唯善男信女可得,死后凭“路引”入鬼都,可免受地狱刑罚折磨。看来全能教的“路引使者”是引信徒入天国的。 “路引使者”陈静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玉罗刹,说:“林姑娘风华绝代,真乃女中豪杰,眼清如秋水,心静如止水,行动如流水……看过来,看过来……” 玉罗刹注视陈静姑,见陈静姑目光柔和,妩媚中带着妖异,勾魂摄魄,令人心神恍惚;声音听起来娓娓动听,如坠缥缈云端。陈静姑显然在施展“摄魂大法”摄玉罗刹的魂。玉罗刹刚才目睹陈静姑摄大公鸡的魂,应该知道“摄魂大法”的厉害而把目光避开,她却杏目圆睁,反而目不转睛地瞪着陈静姑。陈静姑目露惊异,像遭到反制一般急忙移开目光。 项翌见状微微一愣,暗中为玉罗刹的定力折服,若无其事地说:“两位大师,这位林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罗刹。” 李洪面无表情,陈静姑脸色涨红,显然为“摄魂大法”摄不了魂而失面子。 玉罗刹不动声色地说:“项楼主,我昨晚在霸王庙破坏你的‘鬼’计,你却派人盗走我的‘问天’银票,算是冤家对头了,又约我到此谈合作,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项翌笑呵呵地说:“言重,言重了,林姑娘破坏闹鬼妙计是无意之举,不怪,不怪也!林姑娘心高气傲,看不起明月楼小庙,不肯与老夫合作,故只有出此下策。银票嘛,如数奉还,还另加千两酬劳。” 玉罗刹说:“项楼主的大度令小女子迷惑不解。合作本是互利共赢的,这么高的酬劳,不知怎么个合作法?” 项翌说:“林姑娘是聪明人,一定猜到老夫志在夺取城主之位。从表面上看,这对林姑娘好象没有什么好处。老夫先讲讲二十年前的事,林姑娘一定要耐心听。” 玉罗刹眼睛一亮,说:“项楼主请讲,我有耐心。” 项翌脸色黯淡,叹了口气,说:“二十年前,正是丐帮与日月教权力交替前夕,老夫还是太阳/城的城主。日月教败走中原后,残匪盘踞在食人谷。当年丐帮‘四大天王’之‘林中王’林虎,也就是现在的林副盟主,一边攻打食人谷,一边接管太阳/城,暗中扶植地头蛇刘宗恒。刘宗恒如鱼得水,从此发迹,为巴结林副盟主,还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刘金香嫁给林副盟主的儿子林龙为妻。当时老夫已隐隐感觉到地位岌岌可危,但由于城主是选举产生的,所以,表面上老夫还是太阳/城城主。” “事情总算有了转机。由于林副盟主久攻食人谷不下,东方盟主改用‘楚霸王’楚德龙。楚德龙是太阳/城人,熟知本地民情。由于老夫担任城主十几年,对太阳/城的人事地理比较熟悉,楚德龙秘密与老夫接触,共谋攻取食人谷之策,委以重任。” “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因为老夫的祖先项羽是真正的楚霸王。老夫见时机难得,倾明月楼之力协助楚德龙,付出几十条兄弟的性命,终于摸清食人谷的地形地貌,幽洞险涧,瘴气的弥漫规律等。” “那年的十月初一,楚德龙亲率人马顺利攻入食人谷,俘获残匪几百人,搜遍食人谷,却不见匪首‘冷血屠夫’陈辉英的踪影。傍晚,为确保安全,大队人马撤离食人谷。为防止陈辉英趁黑夜逃跑,先锋东方小白自告奋勇率百余精锐扼守谷口。” “第二天一早,哨兵发现包括东方小白在内的百余号人都神秘死去,喉部血脉上有伤口,身上的血被吸干了,却死态安详,如睡而未醒。” 陈静姑禁不住插嘴问:“太恐怖了,真有吸血鬼?” 项翌点头说:“传说是吸血鬼,也只有吸血鬼才能做到。令世人意外的是,东方小白竟然是东方盟主的独子,原本像常人一样上战场磨练,却壮志未酬身先死。这件事事后世人皆知。” 玉罗刹说:“有些细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东方小白之死也改变了项楼主的命运。” 项翌叹息说:“是的。东方小白死后,对东方盟主的打击可想而知。让东方小白打先锋助其功成名就,虽非楚德龙之意,但东方小白之死,身为统帅的楚德龙自然难辞其咎。民间传言,楚德龙为了向东方盟主赎罪,急于找到‘安邦神剑’献给东方盟主,因为江湖上有‘得神剑得天下’之说。楚德龙擅闯太阳岛圣地惹怒太阳神,降天火于翠屏山庄,楚家灭门绝户,老夫付出几十条兄弟性命的代价,也随之付诸东流。” 玉罗刹凝思说:“这么说,楚庄主闯太阳岛寻找‘安邦神剑’不是为了据为己有。‘安邦神剑’的传说从哪来的?‘安邦神剑’真的有吗?” 项翌说:“传说出自鹦鹉楼。至于‘安邦神剑’,谁也没见过。神奇的‘安邦神剑’、食人谷的神秘死亡、惨烈的‘翠屏天火’、日月教的逃亡,加上一些流言蜚语,太阳/城人惶惶不可终日,整个太阳/城陷于一片慌乱之中。刘宗恒利用鹦鹉楼,不失时机地从中煽风点火,诬陷明月楼逆天道而行,气数已尽,招之诸多天灾,殃及民众,人心向背可想而知。虽然我项姓是太阳/城最大的姓族,但那次大选,老夫还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更糟糕的是,次年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竟然映现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果真连选连任了四届,至今整整当了二十年。” 玉罗刹说:“所以你只能当自己的楼主。项楼主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翠屏天火’的恐怖,在霸王庙闹鬼扰乱民心,使民众抱怨刘宗恒。可惜受害的还是太阳/城的普通百姓。” 项翌看着玉罗刹,认真地说:“这没办法,古往今来皆如此。当年丐帮在清除日月教残余时,也害了很多无辜的小土豪,致他们含冤死去,有一些遗孀遗孤怀恨冒险漂洋过海逃往日月岛。太阳/城就有三户姓林的家族。” 玉罗刹的眼神露出了笑意,说:“现在我听懂了,因为我姓林,所以就是那三户姓林的后人之一。” 项翌干笑说:“林姑娘莫见笑,老夫如果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一定听得懂,更不理解老夫的苦心。中原与日月岛同出一脉,血浓于水。落叶归根,回中原寻根问祖者络绎不绝。现在中原人巴结日月岛人。林姓是太阳/城的第二大姓族,以与凤凰山庄同姓为荣。桃源居与凤凰山庄是亲家,林姓人当然要投靠桃源居了。但姓林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以林姑娘的特殊身份,一定能得太阳/城林姓族人的信任,为老夫争取很多的选票。” 玉罗刹说:“项楼主真是快人快语。但是,争取选票须顺民意得民心,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然会选好人来办好事。” 项翌摆摆手,说:“林姑娘有所不知,中原是‘人情江湖’,人脉第一,是非曲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圈子利益。况且,选票只是一张纸,民众在利益前面都是睁眼瞎的,即使是老夫的支持者,也得向他们打招呼、说人情、给好处,不然他们觉得没面子,选票没价值。在太阳/城,拉票很正常,不拉票才反常。” 玉罗刹说:“这么说,选票的价值是通过拉票体现出来的。不知我该怎么做?” 项翌说:“林姑娘此行回中原,寻亲之事可以由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寻仇之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真正的仇人是丐帮,丐帮的地位不可撼动,向丐帮寻仇,就是与中原武林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刘宗恒是丐帮的爪牙,当年残害林姓人家的,都是他所为,林姑娘最合适的仇人就是刘宗恒。” 玉罗刹不禁笑了,说:“不找真正的仇人,只找最合适的仇人,真是妙论啊!” 项翌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对林姑娘有好处。我们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玉罗刹说:“以项楼主之意,我要做两件事,一是帮项楼主拉票,二是帮项楼主也为我自己,搞垮刘宗恒。” 项翌点头说:“对!但还有第三件事,林姑娘的人在‘问天’后,请公开许愿的内容。” 玉罗刹说:“这可以吗?太阳/城的规矩是不公开的。” 项翌说:“不按规矩出牌,给桃源居添乱。” 玉罗刹想了想,说:“好吧,一切听从项楼主安排。项楼主有意帮我寻亲,就帮我找一下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太阳/城人。” 项翌说:“今天就是十一月初一。找男的还是女的?” 玉罗刹说:“不管男女。” “好!林姑娘果然爽快,寻亲小事一桩。”项翌拍拍手,后堂走出一位少年。少年眉清目秀,俊美绝伦,貌比掷果潘郎。俊美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手托大红漆盘,上放一叠银票,她侧身下蹲送到项翌面前。 项翌指着银票说:“林姑娘,这里是一千两,你自己的那部分,老夫会如数送还。”他笑了笑,又指着俊美少年说:“这是舍孙项瑞祥,武功粗浅,望林姑娘日后多多指点。” 英俊少年项瑞祥很乘巧地双手捧着银票,躬身递给玉罗刹,甜甜地说:“林姐姐,这是我爷爷的一点点心意,请笑纳!” 玉罗刹瞟了项瑞祥一眼,收起银票冷然说:“不知是什么心。” 项瑞祥很没趣地退到一边。 玉罗刹说:“我自己的那部分,项楼主打算何时如何送还?” 项翌阴笑着说:“我们所做的事,要发挥尽可能大的作用。桃源居诬蔑方圆和司马空空是贼,逼方圆和司马空空来明月楼抓李月娥和张雪王风,意在借刀杀人。明晚老夫就把这批银票送到方圆住的万客隆旅店,诱刘宗恒去抓贼,让他们狗咬狗。去桃源居通风报信需要林姑娘这样的高手,还望林姑娘明晚三更去一趟。” 玉罗刹说:“这对项楼主有好处吗?” 项翌自信地说:“有。方圆和司马空空会觉得很冤,被逼得狗急跳墙,站到桃源居的对立面,而桃源居的敌人就是明月楼的朋友。” 玉罗刹很干脆地说:“项楼主果然老谋深算,高明。只要对项楼主有好处,我都支持。昨晚在霸王庙差点坏了项楼主的好事,真是对不起。” 项翌笑呵呵地说:“昨晚我们还不是朋友,不知者不罪,再说,就算林姑娘不插手,那个多事的方圆也会惹事。不过,老夫不明白林姑娘为何要抓鬼?为何要追查篡改楚墓碑文的人?” 玉罗刹说:“以前我是局外人,不管哪方闹鬼,哪方抓鬼,只要我能抓到鬼,都可以为太阳/城人消除鬼患。现在既然和项楼主合作,就变成我自己的事了。真正的鬼是篡改楚墓碑文的人。我是个很好奇的人,有空还要查。我想,项楼主也想知道真正的鬼吧?” 项翌脸色凝重,说:“是的,老夫也想知道真正的鬼。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桃源居。桃源居为何要把‘方小姝’改成‘方少姝’呢?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这事就交给我去查吧!”玉罗刹扫视一眼,说:“项楼主,我想见陈志中。” 项翌展颜说:“可以,可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林姑娘和陈公子之间以前若有什么误会,请给老夫一个面子,当面言和,往后鼎力合作,共谋大业。瑞祥,你去请陈公子来,说林姑娘要见他。” “是,爷爷。”项瑞祥健步走进后堂。 玉罗刹说:“项楼主,张雪和王风声名狼藉,死有余辜,不知如何处置?” 项翌狡黠地一笑,说:“关在寺后马圈里,恶有恶报,让他们不得好死。” 这时,陈志中从后堂出来走向玉罗刹,满脸堆笑地说:“林师妹好!林师妹要见我,真是意外之喜啊!” 玉罗刹玉笛指向陈志中示意别走近,冷然说:“相见未必都是喜事。” 陈志中后退一步,委曲地说:“林师妹,你和项楼主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我知道你需要太阳/城人相助,是我极力向项楼主推荐你的。” 项翌附和说:“是啊!多亏陈公子引见,才有我们此次的通力合作。你们同门师兄妹今后又可以同心协力,共谋大业了。” 玉罗刹冷笑说:“那多谢陈师兄了。你叫项楼主的人盗走我的‘问天’银票又送还,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真是用心良苦啊!我再次警告你,我的事你少管,这就是我要见你的目的。”她转身向项翌施礼,说:“项楼主,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礼尚往来,祝我们合作愉快。”她边说边走过陈静姑的座椅旁,脚尖轻轻一勾椅腿,椅腿“咔嚓”折断,陈静姑“啊”的一声仰面朝天,狼狈不堪。陈静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玉罗刹早已夺门而去没了踪影,银铃般的笑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陈静姑追到门口,气得浑身发抖,跺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小妖女,你……有本事你别逃!” 项翌忙赔礼说:“陈使者,你大人大量,别……” 陈静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项翌,恼怒地说:“这是她的‘礼尚往来’,你有面子吗?” 项翌忙避开陈静姑的目光,说:“她跌老夫的面子,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请陈使者忍辱负重。她对你的一个小小过节也不能容忍,睚眦必报,说明她还嫩着呢!事成之后,叫她死得比许攸更惨。” 一直不动声色的蓝发男子李洪终于开口,说:“这小妖女隐而不露,镇定自若,机警过人,又能轻而易举地摆脱‘摄魂大法’,没这么简单。” 陈志中阴笑说:“项楼主,我师妹诡计多端,没那么容易对付。最终收服她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们。” 项翌笑呵呵地说:“陈公子的心事老夫明白,一定助你得偿所愿。” 陈静姑余怒未消,说:“不行,老娘一定要她死。” 陈志中冷笑说:“陈使者,你的‘摄魂大法’骗不了我师妹。吓唬别人行,对她没用的。” 陈静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志中说:“谁说没用?那李秀才神魂颠倒,证实了‘摄魂大法’的法力。” 陈志中面露不屑之色,说:“你以为李秀才发疯真是你的‘摄魂大法’的法力?那是李月娥用我的‘冰魄还魂丹’透支了李秀才的元气,弄得他神经错乱。” 项翌忙打圆场说:“陈公子、陈使者,你们都姓陈,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与老夫共谋大业,更要同心协力。对老夫来说,你们都很重要,功劳一样大。玉罗刹的底细陈公子最清楚,所以还是让陈公子对付合适些。” 陈静姑悻悻作罢。 陈志中说:“项楼主,我师妹今天对你言听计从,这不是她的性格,小心有诈。” 项翌思索着说:“今天要她做的事对她有利无害,她没有理由拒绝。再则,各取所需,不拘小节,只要不背叛老夫,别管她打什么小算盘。” 陈志中说:“我师妹对追查楚墓碑文被改之事特别感兴趣,我怀疑她不是那三户东渡日月岛的林姓后人。她叫林楚,壬辰年十一月初一生,二十一岁,属龙。她娘叫林姝,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体弱多病。她们母女是和林云华一家一起去日月岛的。” 项翌凝目想了想,说:“林云华是南郊林家坞人,正是那三户林姓之一,待老夫派人去查查林云华的家底再说。” 陈志中说:“我师妹在找和她自己同日出生的人,项楼主不觉得奇怪吗?” 项翌锁眉说:“真的很奇怪,壬辰年是丐帮元年,十一月初一那天正好发生‘翠屏天火’,惊天地泣鬼神,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陈志中说:“还有,她对‘安邦神剑’好像也感兴趣。” 项翌说:“‘安邦神剑’大可治国安邦,小可打开子产宝藏,江湖有‘得神剑者得天下’之说,每个人都想把它据为己有。这不奇怪。” 陈志中说:“项楼主有没有想过,我师妹感兴趣的那些事,都和翠屏山庄有关。” 项翌沉思半晌,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翠屏山庄已经没有后人了。当年老夫念旧情,那天去过火灾现场,楚家无一活口,特别是那方小姝,肚子里的孩子都烧成焦炭了,真是惨不忍睹!” 陈志中说:“我师妹即使不是翠屏山庄的后人,也是翠屏山庄的亲人,与翠屏山庄肯定有瓜葛。” 项翌满不在乎地说:“翠屏山庄已成过眼云烟,有没有瓜葛无所谓。只要明晚将玉罗刹的银票栽赃给方圆,他们就是一对冤家了,陈公子等着看好戏。” ********** 方圆见玉罗刹同意栽赃于自己,真要成为冤家了,心中失望加惆怅,他总觉得玉罗刹不是这种人,不会干这种事,事情偏偏发生了。他顾不得多想,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张雪王风并抓住送到桃源居。他刚才听到张雪和王风被关在寺后的马圈里,就离开屋顶去寺后找马圈。 ********** 陈志中说:“我今晚就想看好戏,桃源居一定会派人来找张雪和王风,方圆也会来。” 陈静姑目光充满挑衅地盯着陈志中说:“你怎知不会抓李月娥?” 陈志中自信地说:“因为李月娥是我们的人,他们知道抓不走。” 此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向项翌耳语了一下,项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示意侍卫退出,陈志中、李洪、陈静姑等都看着项翌。项翌笑着说:“鱼儿上钩了!” 陈静姑急说:“是什么人?有几个?” 项翌说:“只有一个,看不清是谁。” 陈静姑说:“一个人怎能把张雪王风带走?” 陈志中说:“敢单枪匹马夜闯普安寺的人,总有办法把他们带走。” ********** 方圆避开巡视的侍卫,找到寺后的马圈。他用火折子点燃干草照明,发现张雪和王风都躺在乱草堆里一动不动,却眼圆睁脸红胀,拳头紧握,显然在兴奋中被人点了穴道。 这里没有守卫,也没有高墙铁栏,似乎不怕他俩逃走。 方圆顾不得想那么多,解开张雪的穴道,张雪却猛然扑向方圆,幸好方圆反应奇快,疾手制住了张雪。受惊的一匹马嘶叫起来,方圆急中生智,给该匹马喂了一口草,再把张雪和王风扔上马背,小心地牵着马,悄然离开普安寺。 ********** 天空星光灿烂,山林里的道路很黑,幸好马能走夜路,方圆跟着马慢行。 行之山脚,发现不远处有火光隐现。越走越近,原来是一群太阳/城的卫士围着一堆篝火取暖。卫士见方圆走近,点起火把,站起来一字排开拦住去路,为首的竟是花小云。 方圆只得站住,扫视一眼,说:“花堂主好兴致,天寒地冻之夜,还在野外烤火。” 花小云用嘲讽的口吻说:“方老弟,在等你啊!好冷啊!”然后示意卫士举火把查看马背上的人,看清是张雪和王风。 “等我?”方圆放开马缰,走近火堆蹲下取暖,说:“真的好冷啊!不过,做事不觉冷,烤火反觉冷。” 花小云轻蔑地一笑,说:“世道本如此,不用想不通。”他指了指马上的张雪和王风,说:“方老弟够辛苦了,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 方圆不亢不卑地说:“这两个色鬼恶贯满盈,本应由花堂主的刀斧堂绳之以法,但花堂主也是知道的,刘城主要我拿他们去作证。” 花小云虎着脸,说:“我这次是以私人身份来太阳/城的,与刀斧堂无关。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带的是太阳/城的卫士,受刘城主之托来接应你的。他俩能证明昨晚你和司马空空在霸王庙吗?你最好再去一次普安寺,把‘玉面飞狐’李月娥带来。” “有言在先,我只答应抓张雪和王风。张雪王风已抓到,足可证明昨晚在霸王庙看到他们是事实,也就是说,‘盗断天路’案与我和司马大哥无关。”方圆据理力争。 “无关就好,无关就好。”花小云变得很友好,说:“‘黄龙窃案’和你有关吧?在‘黄龙窃案’中,你们到底偷了什么?” “‘黄龙窃案’和我也无关,只是案发后,林龙及其护卫孙光孙亮暴打司马大哥,我看不下去施以援手,至于司马大哥偷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据司马大哥说是假的‘群芳谱’,而且还给林龙了。林凤却说是南宫钱庄的帐册。”方圆如实回答。 花小云说:“不管司马空空偷的是什么,凤凰山庄一手遮天,可以颠倒黑白。你已上了恶人榜,说明你在劫难逃。大树底下好乘凉,你不想找棵大树吗?只要你投靠刀斧堂,我可帮你洗脱罪名。” 方圆淡定地说:“身正不怕影斜,我本就无罪,不在乎罪名。” “方老弟果然有性格,可惜你只是初生之犊,不知天高地厚。方枘圆凿,你将会四处碰壁,走投无路。等着瞧吧!”花小云笑了,笑得不可捉摸,然后挥手示意卫士前去牵走驮着张雪王风的马,在众卫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 十二、歪门邪说 仰望夜空,三星在隅。时至深夜,寒夜如冰。 三更半夜不便回旅店,幸好有篝火为伴。无聊之际,方圆想起爷爷送别时说的话:“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太阳/城最好不要去;如果去了太阳/城,一定要去霸王庙祭扫楚家墓,特别要祭拜一个叫方小姝的前辈!” 这话的意思不难理解,但意图百思不得其解,方圆不禁摇头苦笑。他曾追问缘由,爷爷只是郑重地给了一本亲手摘抄的《梦溪笔谈》,什么都没说。 方圆取出《梦溪笔谈》对着篝火翻看,书中记载着斗转星移、日月交蚀、海市蜃楼、铸镜和铸剑工艺等知识,似乎与太阳/城和楚家墓毫不相干。奇怪的是,爷爷叮嘱一定要祭拜的方小姝竟然变成了方少姝,背后有什么奥秘呢? 到太阳/城只有两天,发生的事情比以往的两年还要多。先是因牵涉司马空空的“黄龙窃案”上了恶人榜,成为众矢之的;昨遭遇林凤,说司马空空在“黄龙窃案”中偷的是南宫钱庄的账册而非“群芳谱”,还遭林凤的伏击;昨晚“问天”银票被盗,桃源居捕风捉影栽到自己头上;昨晚霸王庙抓鬼邂逅玉罗刹,心底泛起涟漪,一丝牵挂挥之不去,今晚鬼使神差去了普安寺,而玉罗刹竟和明月楼合作,要把被盗的“问天”银票栽赃给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方平刁钻机灵,好像什么都知道,结为兄弟倒是快事一件;昨天中午时林凤告知张雪和王风在普安寺,花小云却三更半夜半路接走,还劝告自己投靠刀斧堂,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普安寺戒备森严,为什么对张雪王风不设防? 最令方圆挥之不去的当然是玉罗刹——恶行恶人还是妙语妙人?真是啼笑皆非而又魂牵梦萦。忽闻一声凄厉的“呜呜”声,犹如鬼哭狼嚎,令人心惊胆战。方圆本能地一怔,环目四顾,四周漆黑一团,草木在寒风中惊得瑟瑟发抖。这种声音昨晚在霸王庙听过,他定了定神,把书放回怀中,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焰更高了,但照亮的范围还是很有限,不见人影。怪啸声再次响起,好像在身后的黑暗中。 方圆忽面露喜色,转身注视着黑暗兴奋地说:“楚姑娘,是你吗?请出来吧!” 楚姑娘没有出来,清亮圆润的笛子声响起,旋律忽隐忽现,犹见高山流水,其韵悠扬委婉,俨若行云流水。息心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这是一曲《高山流水》,曾见证了俞伯牙与钟子期“子之心而与吾心同”的佳话。钟子期死后,俞伯牙为之摔琴绝弦,终身不操,足见知音难觅。 方圆陶醉在美妙的旋律中,玉罗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朦胧的火光中,她仍蒙着面,长发飘逸,长裳飘舞,飘飘然宛若天女下凡。 方圆擦了擦眼,喜出望外地说:“楚姑娘,真的是你!” 玉罗刹施施然走近,方圆退到火堆的另一边,请玉罗刹烤火。 “你不怕鬼吗?怎知是我?”玉罗刹笑了笑,声音很柔美。她抱玉笛于胸前,很自然地蹲下取暖,像是遇到了老朋友。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身单影只,邂逅佳人,多么美妙诱人的景象!方圆喜不自胜地说:“心中无鬼不怕鬼,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年钟子期听到俞伯牙的《高山流水》时,没这么惊艳。” “方公子以知音自居,心中却一定在骂我。”玉罗刹顺手拾起一根树枝挑旺火焰,映着火光,眼波如一泓秋水。 方圆释然说:“没有,没有。楚姑娘答应项翌栽赃于我,开始我心存疑虑,现看到了楚姑娘,明白楚姑娘的用意了。还要谢谢楚姑娘,刚才在普安寺踩断树枝时为我解围。” “明白就好,我要走了。”玉罗刹说着欲起身。方圆急说:“楚姑娘,祝你生日快乐!” 玉罗刹诧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方圆笑了笑,说:“听陈志中说的,再过会儿就错过你的生日了。” 玉罗刹黯然说:“谢谢你的祝福。我的生日应该为我娘过,整整二十年前,是她在这样天寒地冻的黑夜中经历千辛万苦把我生下来的。” 方圆感慨说:“说得好,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每个人的生日都应该为母亲过。” 玉罗刹叹说:“不说这些了。陈志中还说了些什么?” 方圆说:“他怀疑你所做的事都和翠屏山庄有关,怀疑你不是那三户逃往日月岛的林姓的后人。项翌要调查你的身世。” 玉罗刹说:“随他们吧,我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的。” 方圆注视着玉罗刹的眼睛,说:“楚姑娘,陈志中对你好像‘爱之弥深,恨之弥切’,得不到你也要毁了你。” 玉罗刹不屑地一笑,说:“他不敢的,除非他找死,养尊处优的人最怕死。他是‘冷血屠夫’陈辉英的独子,号称‘混世魔王’,满肚子坏水,擅长浑水摸鱼拉选票。项翌找他真的找对人了。” 方圆由衷地说:“楚姑娘冰清玉洁,一身傲骨,令人敬佩!今生得以结识,真是三生有幸!” 玉罗刹认真地说:“别专说些恭维话,我还是恶人榜上的妖女。一个女人,声名狼藉如恶人榜所述,还有脸做人吗?” 方圆笑了笑,说:“在恶人榜上,我是个多余的人。其实,我是无意中从林龙手中救了司马空空,让我名上恶人榜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我与楚姑娘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相信楚姑娘名上恶人榜也另有隐情。” 玉罗刹咬牙说:“方公子是怀璧之罪,我是垫脚之石。丐帮的弟子向来不是白死的,都要死得光荣,尤其是像施德义那样有地位、有权势的人。施德义纵情声色,甚至吸食‘白霜’,他在楼外楼糟踏一位姑娘,我救出姑娘时他追赶扑空而坠楼,当时看他还能坐起来。花小云紧跟着跳下,却说他死了,死得蹊跷。” 方圆说:“楚姑娘怀疑施德义当时没死?” 玉罗刹微点头,说:“烛影斧声,为了争权夺利,历史上的谜案举不胜举。花小云的前身本来就遭人置疑,如果真相败露,刀斧堂将颜面扫地。” 方圆恍然说:“原来楚姑娘知道真相,所以要把楚姑娘妖魔化,遭人唾弃,谁也不会相信你。” “我也不敢肯定。”玉罗刹忽笑嘻嘻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不应该这么相信我。” 方圆却很认真,说:“楚姑娘蕙质兰心,绝不是装出来的,也是无法装出来的。” “是吗?”玉罗刹瞪大眼睛注视着方圆不说话。方圆被看得很不自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玉罗刹眯眼笑了,娇声说:“喂!你刚才在看什么书呀?武功秘笈吗?” “喔!是《梦溪笔谈》,爷爷送的。我正在想爷爷叫我来太阳/城的目的,答案好像就在书里,可是内容差不多背下来了,还是不明白爷爷的用意。楚姑娘聪明绝顶,帮我想想。”方圆说着掏出一本书递给玉罗刹。 “这书归我了。”玉罗刹话音未落,身子像一朵浮云般飘然而去,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姑娘捉摸不透,方圆摇头苦笑。 ********** 花小云把张雪和王风带到桃源居,由四个卫士扶他俩进“桃源阁”。 “桃源阁”里灯火通明,城主刘宗恒、副城主林贵福、总管刘松海已在恭候,三人起身相迎。刘宗恒抱拳致意说:“花堂主辛苦了!花堂主手到擒来,不愧为‘活钟馗’!” “不用客气,全托刘城主洪福。”花小云很大度,连抓人的过程也不加解释,一本正经地说:“只是,张雪和王风臭名昭著,刘城主怎可请他俩做法师?” 刘宗恒面露愧色,说:“花堂主说得对,是刘某失察。前几天霸王庙闹鬼闹得凶,太阳/城百姓人心惶惶。这两个恶徒改名易姓冒充法师,自诩能抓鬼。为使百姓安宁,刘某抓鬼心切,听信了他们的鬼话,惭愧。既已抓回,请花堂主交给刘某处置吧!” 花小云没有再发难,爽快地说:“刘城主,太阳/城的事你作主。我是以私人身份来玩的,不问公事。” 刘宗恒感叹说:“花堂主公私分明,佩服!夜很深了,请花堂主回房休息吧!” 花小云告辞而去。 刘宗恒目送花小云出去,松了口气,上去解开张雪的穴道。张雪猛地站起来展开双臂,如饿虎扑食般地扑向刘宗恒。刘宗恒大吃一惊,本能地用右臂奋力一推,张雪跌了出去。林贵福和刘松海立即冲上去按住张雪。刘宗恒的颈部被抓出一道红红的抓痕。 刘宗恒立即警惕地上前解开王风的穴道,王风也好像中了邪似的乱扑,幸好刘宗恒早有准备立即把他制住。刘宗恒恼声说:“我们中了项翌的诡计了。” 刘松海诧异地说:“城主,他们好像又被鬼迷住了!” 刘宗恒摇摇头说:“不是鬼。听说全/能教的邪术之中有一种‘摄魂大法’,能控制人的心智,有可能是中了‘摄魂大法’。” 刘松海忙叫人去取药为刘宗恒疗伤,却发现抓痕变黑,惊声说:“城主,不好了,有毒!” 刘宗恒皱眉说:“很痛,有剧毒!幸好只抓破一点皮。” 林贵福愤怒地说:“城主,项翌为了争夺城主之位,居然想谋杀你,让我带人去踏平普安寺!” 江山向来都是打下来的,武斗最符常人思维。 刘宗恒摇摇手阴阴一笑,说:“不可冲动,张雪王风的事不宜闹大!再说城主是百姓选出来的,用不着动武。哀兵必胜,我不妨假装中毒,以赢得百姓的同情。” ********** 方圆在芙蓉崖山脚下烤火取暖,思绪万千。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稀,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路已灰蒙蒙依稀可见。现在动身,去太阳/城正好大天亮。 方圆扑灭火堆,以防火种烧山,然后拍掉身上的灰尘上路。由于连续两夜未曾合眼,加上连夜奔波,觉得口干舌燥,能喝上一口热水也是无比的享受。 没走多久,发现路旁不远处有个小村庄。 方圆走进小村庄,发现家家户户都还关着门,有座破旧的祠堂里透出淡淡的光亮,传来清脆的木鱼声。祠堂的大门虚掩着。方圆轻轻推开门,探头向里张望,见堂内红烛高照,香烟弥漫;正堂上首供着一尊高大的塑像,蓝头发,卷卷的蓝头发,很蓝很蓝的,翠蓝的;堂下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头缠蓝巾,面朝供台,合双掌于胸前,屈膝盘坐在蒲团上,全神贯注地倾听供台前的一位法师讲经。法师就是在普安寺看到的那个蓝发男子李洪,他盘坐在莲座上,滔滔不绝地说:“……一旦修炼成功,我们就可以像师父‘转世如来’一样,不用吃饭,不用喝水了。” 方圆觉得好奇,情不自禁地走进去听,自己又饥又渴,不相信世上会有不用吃喝的功夫。 蓝发法师李洪接着说:“我把一夜来所讲的佛法概括一下。我们全/能教与全真教是同宗异脉,但比全真教更圆满;我们师父‘转世如来’无所不能,是全真教祖师重阳子的师兄。师父创造‘全/能神功’让常人修炼,最终目的是度人到‘天国世界’,永享大自在。” “昨晚讲的是‘消业功’,是‘全/能神功’的六种神功之一,是初级阶段。‘业力’是导致常人生老病死的根本原因。常人做了坏事就会产生‘业力’,家族中、祖辈上也可以积下‘业力’。唯有修炼‘全/能神功’才能‘消业’,并把‘业’转化为‘德’而做一个全身充满‘德’的好人,返本归真,无病无灾,长生不老。任何人只要炼成这最低层次的‘消业功’,就足够享用三生了。” “要修炼‘全/能神功’上层次,首先要‘提高心性’。‘提高心性’的最佳途径就是‘去情’,亲情、友情、男女之情、爱恨情仇、尘世间的一切,全是出自于这个‘情’。这个‘情’要是不断,你就修炼不了。修炼就得在磨难中修炼,看你能不能割舍抛弃七情六欲。能否‘去情’,是检验修炼成败的标尺。” “有什么不能割舍抛弃的呢?生你元神的那个母亲才是你真正的母亲。你在六道轮回中,哪个是你父母,哪个是你配偶,哪个是你儿女,两眼一闭,谁也不认识。” 方圆越听越觉得邪门,直倒胃口,即使给水也喝不下去,意欲离开。 “你们谁知道‘安邦神剑’?”李洪话锋突转。 方圆听到“安邦神剑”,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所有信徒都举起手,前排有一个青年信徒积极地站起来,说:“李师父,我知道!” 李洪说:“很好,说说看,‘安邦神剑’有什么神奇之处?” 青年信徒雄赳赳地说:“得到‘安邦神剑’就能得到天下,称霸武林,要权有权,要财有财,要女人有女人!” 李洪称赞说:“很对!‘安邦神剑’固然神奇,可惜只有一把。只要我们上第二层次,修炼成‘转法/轮’,就相当于人人手中都有一把神剑。可恨现在堂里有‘邪灵’入侵,带来‘业力’,耗费了我们的护身功力,看来一年半载难上第二层次了!”李洪说着,把怨恨的目光投向大门。 方圆正觉太荒谬,已一脚跨出大门,而堂内的众信徒却举目看向大门,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个站着回答问题的青年信徒看到方圆即眼睛发亮,指着嚷道:“‘邪灵’,他就是‘邪灵’!”众信徒哄堂而起,高喊“打死他,看我的‘消业神功’……”这群人拉开架势像疯子一样蜂拥扑向方圆,竞相试试刚学到手的“消业神功”。 方圆见势不妙拔腿就逃,身后呐喊声变成欢呼声,似乎验证了“消业神功”的神威。 ********** 方圆逃出祠堂后,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群痴迷的全/能教信徒已被洗脑了,发展下去不知会是怎个样子。那个李洪的歪门邪说,比陈静姑的“摄魂大法”更迷惑人。 方圆回到太阳/城,已是早食时分。他去食铺吃早点,听到有人在议论项翌谋害刘宗恒,大骂项翌卑鄙无耻,若选他当城主是罪过…… 方圆知道刘宗恒和项翌在明争暗斗,自己已抓到张雪王风实现了诺言,刘项之争与自己无关。他边吃边计划着下步去处,可去的地方只有“八戒赌坊”和“天上人间”,司马空空肯定赌得通宵达旦,无暇顾他,方平和兰兰应该已经起床了,趁现在嫖客不多,可以去“天上人间”与方平合计合计。 ********** “天上人间”经过一夜的疯狂,静悄悄的。 方圆走进“天上人间”,径直走到方平住的“兰闺”轻叩门。门很快开了,门内站着兰兰。 兰兰笑盈盈地说:“方大哥早,请进,平弟弟等你多时了。” “兰妹子早,这么早就来打搅你们,不好意思。”方圆走进门。 方平刚系好围巾,整整衣服说:“大哥,忙碌一夜累了吧?请坐,兰兰姐专门为你熬了一碗参汤补身子!” “谢谢兰妹子!”方圆坐下,见方平略带倦容,笑说:“我不累,看你比我还累,参汤还是你喝吧!”小两口新婚燕尔的,肯定“累”。 方平见方圆笑得有点坏,白了方圆一眼,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衬着雪白的围巾,显得很俊俏。 兰兰掩嘴一笑,说:“我是专门熬给平弟弟喝的,他说有福要同享。其实你们两个都累,平弟弟喝过了,方大哥就喝吧!” 方圆喝起参汤来。 方平看着方圆,说:“大哥,昨晚夜探普安寺,看到意中人了吗?” 方圆剑眉一皱,摇摇头,只顾喝参汤。 方平打量着方圆,说:“是没遇到,还是人家不理你?你昨天说毫发无伤地回来见我,我看你毫发真的无伤,心倒伤了。” “对人无心,何必伤心。”方圆看着方平说:“玉罗刹也是来‘问天’的,她的银票也被盗了。平弟弟,你们不会是一路人吧?” 方平奇怪地说:“我和她是一路人吗?我怎不知道啊?” 方圆说:“那应该是‘天马阁’的人了。我昨晚在普安寺不慎踩断一根枯枝,引来侍卫,幸好玉罗刹把侍卫引开。原来是明月楼盗走玉罗刹的银票,然后引玉罗刹去普安寺谈合作。只要玉罗刹同意合作,不但如数送还被盗银票,还另加酬金一千两。” 方平说:“明月楼软硬兼施,玉罗刹同意了吗?” “同意了,还同意把赃银送到我住的万客隆旅店。”方圆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故意不提与玉罗刹“高山流水”之事,想听听两口子对“栽赃”的看法。 方平惊声说:“什么?这不是栽赃于你吗?大哥,我早就提醒过你,玉罗刹会害人,不幸言中了吧?” 方圆摇摇头,笑而不语。 方平说:“大哥,还不承认,当局者迷啊!” “两个大男人,怎懂姑娘家的心思呢!呵……呵!”兰兰笑弯了腰。 方平不解地说:“什么心思啊?兰兰姐懂?” 兰兰止住笑,认真地说:“我当然懂了,因为我也是女人。”转而对方圆说:“方大哥,你在外偷听,玉罗刹知道吗?” 方圆说:“应该知道。” 兰兰说:“当着你的面栽赃于你,玉罗刹会有这么笨吗?人家分明是在告诉你明月楼的阴谋。” 方平连忙说:“对,对!阴谋一旦变成阳谋,害人不成反害己了。可惜哟,有人不解风情!” 兰兰说:“平弟弟不懂人家姑娘的心不要紧,方大哥不懂就不应该了。” 方平说:“对人无心,何必懂心呢?” 兰兰说:“不是无心,也不是不懂,而是过于关心,所以放不下心。” 方平说:“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兰兰说:“怕刺的人,摘不到玫瑰。” 方平说:“比梁山伯还傻。” 小两口一唱一和,旁若无人。 “我现在明白什么叫夫唱妇随了。其实我早明白她的心意了。”方圆得意地说:“三更半夜荒郊野外,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妙不可言啊!” “哦?”方平和兰兰面面相觑,大为意外的样子。 方圆吹嘘说:“我还送她一本祖传秘笈,就像戏里小生送小姐定情信物一样。”方圆说完故作神秘,以为两口子会追问。 “大哥还会演戏?我们等着看好戏吧!哈哈……”方平没有追问,和兰兰笑得前俯后仰,抱作一团。 方圆有点窘了,岔开话题说:“我从普安寺救出张雪和王风,半路上被花小云接走了。” 方平止住笑,想了想说:“林凤告诉你张雪王风在普安寺,花小云又半路接走,其中肯定有文章。” 方圆说:“我也这么想,但花小云是堂堂的刀斧堂堂主,把坏人交给他理所当然,这种小事情应该没什么大文章可做。” 方平说:“花小云这种人做事,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方圆说:“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坏吧?不过,大清早遇到全/能教的痴迷者,差点还挨打。” 方平诧说:“怎么回事?” 方圆说:“芙蓉崖山脚下的一座破祠堂里,有男女老少上百人在听一个蓝头发,名叫李洪的法师讲‘全/能神功’,什么‘消业功’、‘转法/轮’、‘天国世界’、‘长生不老’等等,荒诞不经,听得我毛骨悚然。李洪暗示堂内有‘邪灵’入侵,诱使众痴迷者疯狂地追打我,幸好我逃得快。以前听说全/能教很邪门,扭曲人的灵魂,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心里还发怵。江湖灵通把全/能教的始作俑者**列上恶人榜,真是列对了。” 方平说:“李洪是全/能教的右护法,听说是项翌请来作帮手的。为了得到城主之位,项翌不惜牺牲太阳/城人。” 方圆叹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权力争夺向来不惜牺牲他人的!” 方平说:“很对,不知太阳/城又有多少人遭殃。” 方圆说:“项翌还请了全/能教的‘路引使者’陈静姑,会使什么‘摄魂大法’,能使人神魂颠倒。我亲眼看到她把一只大公鸡定住,好像把鸡的魂给摄走了。我听爷爷说过,湘西苗疆有一种巫术叫‘定鸡’,能把活蹦乱跳的鸡定住,给人的感觉巫术很神秘可怕,其实是鸡被一番折腾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只要我们依葫芦画瓢,也能把鸡定住。听陈志中的口气,‘摄魂大法’只能吓唬人,李秀才神魂颠倒是什么‘还魂丹’的作用。玉罗刹就不怕,我看她也知道其中的奥秘。” 方平说:“这么说玉罗刹真是奇女子了?” “对!只要玉罗刹看到陈静姑那妖异的目光而避开,说明还能吓唬人。玉罗刹偏偏目不转睛,眼睛好大好亮,无瑕又无邪!”方圆眉飞色舞,像是自己战胜了“摄魂大法”。 方平逗着说:“你那无瑕又无邪的玉罗刹,今晚要把赃银送给你作嫁装,你如何应对?” 方圆自信地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有了三个应对方案,请平弟弟和兰妹子合计合计。方案一叫守株待兔,自己把送赃银的人抓住送到桃源居。方案二叫坐观虎斗,把桃源居的人引去抓送赃银的人。方案三叫金蝉脱壳,自己悄悄搬出万客隆旅店,什么都不管。” 方平想了想,说:“方案一劳力,方案二劳心,不管劳心还是劳力,都难免节外生枝。方案三置身事外,省心又省力。” 兰兰倚着方平,说:“我支持平弟弟的选择。” 方圆说:“托小俩口的福,就听你们的吧!话与知己者说,现在一身轻松。我决定回旅店睡大觉,傍晚时分偷偷搬出来。” 方平说:“好,大哥去好好地睡一觉。我要去鹦鹉楼了。” 方圆说:“平弟弟去鹦鹉楼,那我也去,不睡了。” “还是不要吧!大哥!”方平很为难的样子,说:“你两夜未睡,睡觉比什么都重要。” 方圆说:“还是平弟弟最重要。其实我睡意全无,刚才因为没事可干无聊,所以选择睡觉。我也想去鹦鹉楼听新消息。” 方平犹豫了半晌,说:“那好吧!但在鹦鹉楼里,一切都得听我的。” 方圆说:“没问题。惟弟命是从,省心又省力。” ------------ 十三、步步荆棘 方平和方圆刚走出“天上人间”,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住去路。壮汉看起来很粗犷,但很有礼貌,拱手说:“两位公子,你们的朋友司马大爷在八戒赌坊遇到麻烦,我们老板请你们去一趟。” 方圆一怔,说:“什么麻烦?你怎知我们和司马大哥是朋友?” 壮汉说:“两位公子昨天下午去过八戒赌坊,不赌博只喝茶,很特别,所以认得。至于什么麻烦,小的不敢多说,去了就知道了。” 方圆转身对方平说:“平弟弟,你先去鹦鹉楼,我去八戒赌坊。” 方平说:“司马大哥也是我的大哥,是我叫他留在八戒赌坊的,有麻烦我怎可坐视不管呢?我们走吧!” ********** 方圆和方平走进八戒赌坊,大堂里熙熙攘攘,和昨天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方圆和方平跟壮汉来到二楼的一间豪华套房里,见司马空空坐在一张桌子旁,满桌酒菜,还陪侍着一位姑娘,对面坐着郑九爷和老板林贵寿,又说又笑,看不出丁点儿麻烦。 司马空空看到方圆和方平进来,如见到了救星,来了精神大声说:“方兄弟,快来救我!” “方圆方平两位朋友,欢迎欢迎!”林贵寿虎生生地离座,热情地迎接。 林贵寿是八戒赌坊的老板,绰号“鬼手”,他的手在赌桌上比鬼影还要快,根本没人看见他做过什么手脚,但他的手气就是好,赢的总是他,故人称“鬼手”。有此绰号的人,自然没有哪个赌徒会笨到与他赌博,只要他一进赌场,赌徒一散而光,关门才能大吉。太阳/城的八家赌坊被他一手兼并,成为现在的“八戒赌坊”。 林贵寿豪爽地说:“司马大侠言重了。方圆方平两位朋友,不打不相识,前天的事很抱歉。为了避免加深误会,司马大侠惹下的麻烦,有必要向你们解释清楚。” 方圆和方平看着林贵寿,等着他的解释。 林贵寿认真地说:“你们有所不知,不管是输钱的,还是赢钱的,来八戒赌坊的都是林某的朋友。司马大侠赌输了不守规矩,实在令林某为难,林某酒肉款待,已仁至义尽了。两位既然是司马大侠的朋友,一定是来讲道理的。郑九爷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又是第三方,请他说句公道话。” 方圆和方平对视一眼,默不作声,他们不喜欢郑九爷,表情流露出不屑。 郑九爷瞥了方圆和方平一眼,清了清嗓子说:“赌博非儿戏,赌局如人生,赌品见人品,不懂得赌博的人,不要看不起赌博。赌博蕴含着很多的人生哲理,就拿打麻将来说吧,最能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不管东南西北风,不管一筒二条三万,牌子无贵贱,作用无大小,只要给它机会,每张牌都有可能一牌定乾坤;再说推牌九,最能说明机会公平,牌子虽然有大小,但和抓牌的人的身份贵贱高低无关,人人平等,只看你的手气好坏,这手赢了,不等于下手还是你赢,这手输了,下手还有赢的机会,一切重新再来;还有掷骰子,最能体现过程公开,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遮掩,一掷骰子落盘,输赢即见分晓,一目了然,无潜规矩。” 方圆说:“郑九爷不愧是英雄的丐帮弟子,不但赌桌上叱咤风云,而且还能悟出这么多人生哲理来,在下现在才明白,赌博竟是如此的**亮节。郑九爷说了这么多的公道话,在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扣留司马大哥。” 司马空空说:“方兄弟,是八戒赌坊不守规矩,强行搜走我身上的一百两银票,还要强索四百两,把我软禁在此等你们来赎。” 林贵寿忙解释说:“两位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司马大侠和一位蒙面的马朋友玩掷骰子,开始司马大侠赢多输少,最后一手马朋友买小押了五百两,司马大侠三粒骰子掷出三点,而马朋友只有一点,输赢分明。赌徒讲赌品,输了就得认账。” 方圆说:“一点确实比三点小,但三粒骰子怎么可能掷出一点?” 司马空空说:“马朋友的三粒骰子是叠加在一起的,最上的一粒是一点,而下面的二粒都是六点,三粒加在一起就是十三点。我的三点自然比马朋友的十三点小。” 林贵寿说:“骰子只看大小,这是所有赌坊的规矩。三粒骰子叠在一起,大家只能看到最上面的一点,而没看到下面的点数。” 方圆说:“现在我听明白了,这么说司马大哥还欠马朋友四百两?” 林贵寿摇摇手说:“不是。不是四百两,而是五百两,不是欠马朋友,而是欠敝赌坊。” 方圆和方平都不明白。 林贵寿说:“八戒赌坊之所以能得江湖朋友的捧场,这和敝赌坊的规矩有关。我们的规矩是,来八戒赌坊的朋友,赢钱可以马上拿走,赢得痛快,输钱可以由赌坊垫付,无后顾之忧。司马大侠欠马朋友的那四百两,已由敝赌坊垫付,加上利息一百两,刚好五百两。酒菜钱就免了吧!” 方平说:“林老板,八戒赌坊的赌规人人平等、机会公平、过程公开,这笔账很清楚,利息一夜一百两也不算离谱。我和大哥来和你们赌一把,我们赢了,这五百两抵消,我们输了,总共付一千两。如何?”方平一直没有说话,一开口语惊四座。 方圆忙扯方平的衣角。司马空空急说:“方平兄弟,你尽出馊主意,不要再害我!” 郑九爷说:“小赌怡情,大赌搏命。赌坊前有块‘八戒’牌坊,年轻人不妨去看看,可以悟出做人的道理来。” 方平不屑地说:“如果真能悟出做人的道理来,就没人再赌博了。” 林贵寿说:“方平朋友爽快,真是性/情中人,林某恭敬不如从命。这样吧,如果你们赢了,可以把钱拿走;如果你们输了,两笔赌债共一千两一笔勾销,就算是见面礼,林某与三位侠士交个朋友,如何?” 林贵寿千金求友,诚心可鉴。 方平说:“友情不可下赌注。”方平的话太直接,有负人家盛情,使人家很没面子。 方圆接着说:“以赌会友,不是我们的性格。”其实方圆的话也婉转不了多少。 郑九爷严肃地说:“年轻人,嗔拳不打笑面,你们太过分了!” 林贵寿却很友好,爽快地说:“好,就依两位,请选择赌法。” 方平说:“打麻将盯上家,压下家,防对家,勾心斗角;推牌九赢了想再赢,输了想赢回来,欲壑难填;掷骰子靠运气,听天由命。不过,从哪摔倒就得从哪爬起来,掷骰子买小吧!”方平说得胸有成竹。 林贵寿豪爽地说:“好,好!为了公平,敝赌坊的人一律不参赌。这样吧,让郑九爷与你们赌一把。” 方平说:“郑九爷的赌技我们见识过,不怎么样,林老板号称‘鬼手’,我们想讨教讨教。” 郑九爷的赌技高超,林贵寿的赌技更是出神入化,方平的大话让司马空空气得直瞪眼,方圆也为方平捏一把汗。 “林某是主人,本不该参赌,既然看得起我,就破一次例。”林贵寿吩咐陪侍司马空空的姑娘拿来一口碗和三粒骰子,撤下桌子上的酒菜。 林贵寿把碗摆到桌子中央,看着方平说:“主让客,你先来。” 方平附耳对方圆说了些什么,然后说:“我让我大哥来。林老板是赌坛高手,赌技超凡脱俗,为了表示对林老板的尊重,再则也好让晚辈学几招,请林老板先来。” 林贵寿不答话,信手抓过三粒骰子,展开右手掌让大家看个清楚,然后潇洒地收拢五指,优雅地举起右手,轻描淡写地掷出,如天女散花,骰子入碗声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如白雨跳珠入船般活蹦乱跳,越跳越慢,最后如叠罗汉般一粒接一粒叠起来,而且每粒都是一点。 “三星连珠,一点!绝!”郑九爷不禁鼓掌。林贵寿笑而不语,双眼盯着方圆,充满挑衅。 司马空空额头直冒冷汗,紧张地看着方圆。 方圆朝司马空空点点头,右手不慌不忙地抓过三粒骰子,紧握拳头,手指轻轻搓动,手掌往碗口一盖,轻轻挪开,碗中不见骰子,只有一小撮粉末。 司马空空舒了口气,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一拍方圆的肩膀大声说:“零点,我们赢了!” 林贵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郑九爷一拍桌子高声说:“犯规,这不算掷骰子。”他深谙赌道,习惯于说行话。 方圆拍掉手中的粉末,说:“我们也是守规矩的人,而且守的是八戒赌坊的规矩,一点也看不见。” 林贵寿毕竟久经沙场,很快恢复镇定,说:“方平朋友聪明过人,方圆朋友的大力金刚指炉火纯青,‘武林双榜’上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林某输得心服口服。” 方平说:“赌博的规矩再公平,也非正义,尽管郑九爷把赌博的好话说尽,但我不喜欢。大哥、司马大哥,我们走。” ********** 方平、方圆和司马空空三人下到大堂。 司马空空摸着额头说:“刚才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方平兄弟聪明。” 方平笑说:“我是运气好。这是唯一一步活棋,如果换成别的什么赌法,我就没招了。” 方圆赞说:“运气总跟着聪明的人。” 司马空空故作神秘,说:“我的运气也不错,看到了一个你们想不到的人。” “谁?”方圆和方平都好奇地看着司马空空。 司马空空压低声音说:“金鑫!就是那个被郑九顺举报坐牢十年的金鑫。” 金鑫原本算不上武林名士,三年前是中原钱庄江南分行的老总,绰号“金算盘”,因贪污被郑九顺举报而成就了郑“敢于犯上”的英雄之名。今年如意魔镜却映现郑英雄没得善终,尸体被压在南宫世家的匾额下,诱发了惨绝人寰的“南宫血案”。尽管如意魔镜的神通毋庸置疑,“南宫血案”众嫌犯仍名上恶人榜第三,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人们谈到“南宫血案”时都会联想到金鑫。 方圆诧说:“至今只不过三年而已,就出来了?” 司马空空指了指一个正在手舞足蹈掷骰子的锦衣胖男子,说:“就是他,昨晚把很多钱输给林天壹,大有文章。” 方圆看向锦衣胖男子金鑫,说:“他从‘方便之门’出狱,本该见不得人,却大摇大摆来赌博,确实奇怪。大哥留下继续观察,我和平弟弟去鹦鹉楼。” ********** 方圆和方平来到鹦鹉楼。 鹦鹉楼的消息发布会已经结束,人群从“喇叭厅”里鱼贯而出,乱哄哄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方圆惋惜地说:“我们迟到了。” 方平说:“我不是来听消息,是来找人的。” 方圆说:“找什么人?” 方平说:“宋师师。” 方圆诧说:“找她干什么?” 方平说:“听我的,不要多问。等下我和她谈话,你只许听,不许说。” 方圆说:“遵命。” 等外涌的人稀了些,方平和方圆逆着人流往里挤。“喇叭厅”里还有不少人,花小云由郭丽薇陪同从二楼的雅座下来,他笑着向方圆走来,笑得不可捉摸,说:“方老弟,我正想找你。” 方圆诧说:“花堂主找我?” 花小云说:“我问你,张雪和王风是不是你亲自从普安寺救出来的?” 方圆说:“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花小云板着脸说:“方老弟,你真行,你在张雪和王风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解开穴道后,他们发疯似的扑向刘城主,结果虽然只是抓伤脖子,但刘城主已经生命垂危了。据大夫说,指甲上涂有剧毒,这种毒中原少有,可能是海南五指山的‘见血封喉’。” “怎会这样?”方圆愕然。 郭丽薇玉面含霜地说:“方圆,你到处惹是生非,我干爹礼待于你,你为什么要害他?” 方圆莫名其妙,嘀咕说:“难怪把他们关在马圈里毫无防备,我上当了。” 花小云嘲笑说:“我还以为方老弟有通天的本事,单枪匹马就把他们抓来,原来是明月楼的一颗棋子。你现在拿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和盗案无关?拿什么证据来证明张雪和王风刺杀刘城主与你无关? 方圆很无奈,说:“天下的坏事很多,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证据?张雪和王风可能中了全能教的邪术了,说不定中了什么‘还魂丹’的药。” 花小云说:“你自己也说不清楚,谁会相信你?” “我!”方平只说了一个字,却铿锵有力。 花小云瞅着方平,说:“你?你们称兄道弟的,相信何用?” 方平愤然说:“花小云,全能教祸害武林,涂炭生灵,你们刀斧堂坐视不管,刘宗恒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全能教是项翌请来助选的,你如果真想帮刘宗恒,应该明白真正的对手是谁。” 花小云忙说:“城主之选公平竞争,刀斧堂不插手。我只是提醒方老弟,整个太阳/城都认为刘城主中毒和方圆有关,鹦鹉楼刚才就是这么宣布的。” 方圆说:“张雪和王风是花堂主送到桃源居的,如果我有嫌疑,那你也难脱干系。” “你……”花小云一时无言以对,然后无奈地说:“好,好,算我倒霉,你好自为之吧!”花小云说罢拉着郭丽薇混入人群悻悻地走了。 方圆看着走出去的花小云,叹说:“平弟弟,我被项翌耍了,没想到项翌会利用张雪王风刺杀刘宗恒。昨晚找到张雪王风时,他们的脸胀得通红,好像在极度兴奋中被点了穴道,像一张引而待发的弓,解开穴道就会袭人,怪我太大意了。” 方平柔声说:“大哥不用自责,那种情景下谁都会上当。林凤主动告诉你张雪王风在普安寺,花小云半路接走,本想利用你。这样也好,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方圆苦笑说:“这么说倒要感谢花小云半夜来接了,不然百口莫辩。逢凶能化吉,看来张半仙说对了,我是天生福命的。” 方平笑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龙、刘宗恒、花小云,还有那个林贵寿,他们都知道你是个人才,都想利用你,又怕你被别人所用,所以你的麻烦还没完。” 方圆说:“这我不担心,我是个小人物,利用价值有限。不用理会,我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方平欣然说:“大哥临危不乱,大将风范,像个大人物。”说罢指着一个打扫大厅的老人说;“我去问问老人家,宋师师在哪。” 方平走到老人面前,说:“老人家,你好!请问宋师师阿姨在不在?”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说:“师师小姐不在,去龙山太子庙做佛事去了,昨天就去了。” 方平说:“哪何时回来?” 老人说:“不清楚,可能要三五天吧!” “明白了,谢谢老人家!”方平转过来对方圆说:“大哥,我决定去太子庙。你傍晚要搬家,就不用去了。” 方圆说:“我也去。现在早饭刚过,我们去快马堂租两匹马,骑马去龙山,傍晚一定能赶回来。” ********** 龙山在太阳/城北五十里,高峻雄伟,三面悬绝,东瞰浩瀚大海,南眺美丽太阳/城,西窥恐怖食人谷,北牵绵延山脉,树木葱郁,巍然独秀。 登龙山,上“太子庙”,仅南面一条路。 山脚下林木葱茏,环境清幽,驿站里欲上山的香客很多,马圈里寄养着不少马,小贩吆喝着卖香烛纸钱。 方圆和方平骑马来到驿站,把马寄养好。 伙计郑重地说:“两位客官,今夜若不住在山上,傍晚前必须把马领回去。” “傍晚前?”方圆一怔说:“为什么?” “客官大概第一次来龙山吧!”伙计指了指西侧幽深的峡谷口,面露惧色,说:“那里面就是可怕的食人谷,每到夜晚就有吸血鬼出没,遇人吸人血,遇马吸马血。二十年前,东方盟主的儿子就是在那里被吸血鬼吸干血而死的。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傍晚前,所有的人马都要撤回太阳/城去。” 方平不禁笑了,说:“这里的规矩真好!如果天下的规矩都如此严守,天下就太平了。” “还好?会死人的!”伙计大惑不解地瞅着方平,哭丧着脸。 方圆说:“对极了,犯规的风险如此之高,谁敢不遵守!” ——人敢于以身试法,症结往往不在于后果不严重,而在于风险太低。 伙计还是听不明白,把方圆和方平当作怪物般端详起来。 方平说:“伙计,夜宿观音寺的人为什么不怕吸血鬼?” “这还用问?观音菩萨保佑呗!”伙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两位公子哥,买些高香烧给菩萨吧!我这些香烛经智深大师念过经,很灵验的。”一位打扮得像巫婆的中年妇女提着一篮子的香烛走过来,满脸堆笑,眼神充满贪婪的期待,笃信地说:“只要烧上一把,求官得官,求财得财,求偶得偶,有求必应的,买些吧!” 方平一看到巫婆就厌恶得直皱眉头,藏到方圆身后。 “不用了,我们对佛无所求。”方圆说着拉着方平转身就走。 巫婆紧跟过来用吓唬的口吻说:“百步云梯很险,烧香的人才能平安上下,不然要摔下的!”这简直在诅咒。 方圆和方平走得更快了,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好人自会上下平安。” ********** 方圆和方平走上山路。 山脚的路还比较平缓,两旁大树参天,偶遇怪石险道。行至山腰,突现峭壁。峭壁上凿出百余步石阶,下临恐怖的食人谷深渊,上接苍茫青天,象登天的云梯,悬崖上刻着“云梯百步接太清”。 峭壁下有座八角亭,亭里香烟缭绕,不少香客在乞求菩萨保佑。很多香客在百步云梯下望而兴叹。 方平仰望着绝壁险道,怯声说:“大哥,好险啊!心有点慌。” “真的好险,我扶你上吧!”方圆伸手去捉方平的手。 方平忙藏起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方圆说:“那你先上,抓紧外边扶栏,向上看。我在后压阵。” 方平微微一笑,说:“又不是打仗,无须大哥压阵,我没那么娇气的。” 方平勇敢地爬上百步云梯,方圆紧跟其后。 爬到半梯,突见一块斗大的卵石飞快地顺阶滚下,方平若抢先机避开必击中身后的方圆。“大哥危险!!”方平奋不顾身地用双手去接,滚石势如雷霆,方平被震得身体摇晃差点儿跌下云梯。电光石火间,身后的方圆迅速一手将方平抱紧,另一手按住滚石推落深渊,但又一块滚石飞奔而至…… 滚石撞击声惊动崖下香客,砸下有可能危及生命,众香客惊恐万状,四散逃窜。方圆紧抱方平纵身而起,跃身跳过滚石,脚尖轻点石阶,飞速掠上云梯,落到云梯口,只见山口站着林天壹和一个太阳/城的卫士,他们还各抱着一个石头准备往下砸,突见方圆和方平现身吓了一大跳。林凤站在不远处,傲视着方圆和方平。方平满脸通红,没等方圆松手已挣脱怀抱向林天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愤然说:“林天壹,你好卑鄙,竟在这悬崖峭壁上暗箭伤人!” 林天壹把石头砸向方圆,恶狠狠地说:“卑鄙的是他,他毒害我外公!” 方圆闪身避开石头,虎着脸说:“我没有毒害你外公。你要报复也不能伤及无辜,平弟弟在我前面,下面有那么多人,你想过没有?” 林凤走过来瞪着方圆,傲然说:“方圆,你不用假仁假义。我问你,你在张雪和王风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害得刘城主身中剧毒?刚才天壹没砸着你,算你命大。” 方圆说:“我哪有本事做手脚,张雪和王风可能中了什么迷药,与我无关。” 林凤说:“有关无关谁知道啊?天壹偷袭你是不对,但事出有因,你也没伤着,就一笔勾销吧!”然后瞥了一下方平的手,说:“方平,你的手受伤了,但你已打回一巴掌,该解恨了吧?” 方平的左手指乌青红肿,痛得直发抖。方平咬咬牙,说:“只怕他不长记性。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林凤睨视着方平,说:“刘城主被暗算,我是去观音寺找大嫂子的,又不是专门伏击你们。方平,你是英雄,方圆是恶人,本应避之若浼。昨晚你为了陪他吃饭,竟然不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你和他同流合污,毁了自己不要紧,还毁了武林英雄榜的声誉。” 方平说:“我听说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知道只许林大小姐过生日,而不许别人过生日的。善恶我会分,不用林小姐操心。” 方圆说:“我是恶人,林小姐是英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路吧!” “我还不想和你们同路呢!”林凤说罢,和林天壹向上山的栈道走去。 方圆为方平受伤的手指涂上金创药,撕下衣角包扎。方平的手很纤巧,肤色黝黑。方圆边包边说:“平弟弟,很疼吧?” 方平摇摇头,笑着说:“没有啊!大哥这么心疼我,我就不觉得疼了。我以前受过很多伤,没人替我包扎过。” 方圆感激地说:“都是为了我才受伤,以你的武功完全可以避开的。” “人心险恶远比这云梯,想避也避不开的。一点皮肉之伤不要紧。”方平忽戏谑说:“菩萨太灵验了,不给她老人家烧香就给颜色看。” 方圆笑说:“对我来说,你是菩萨。” ********** 快到山顶,有一座寺庙藏于悬崖下,佛旗猎猎,香烟缭绕,传出锣鼓木鱼声。寺前山门巍峨,台阶威严,很多香客匍匐而上,虔诚朝拜。 世道纷纭,为名利蝇营蚁聚,毕恭毕敬跪拜在菩萨脚下,用各种许诺收买佛心,贿赂公行。 台阶的底下有一条岔路通往后山,一块醒目的指路牌写着“望归庙”。 方圆说:“‘望归庙’就是‘太子庙’吧?” 方平说:“是的,‘太子庙’是老百姓的叫法,看在老百姓眼里,东方小白就是太子。” 方圆打量着方平,说:“平弟弟说话总能一针见血,和一个人很像。” 方平说:“干啥这样看我啊?我又不是玉罗刹。” 方圆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比她还聪明。” 方平说:“好兄弟相处久了当然会知道,以后我想什么,你也会知道的。” 方圆说:“有道理。我真想去观音寺问菩萨,玉罗刹在哪?” 方平说:“不行,迷信也不可朝三暮四,既然信了张半仙,就不能再问菩萨了。” 方圆说:“迷信的人偏偏朝三暮四,谁能保佑其升官发财就信谁。我只相信人。” 方平说:“太子是人,那去‘太子庙’问太子吧!” ------------ 十四、前途莫测 “太子庙”实名“望归庙”,是丐帮帮主、武林盟主东方白之子东方小白的长眠之地。二十年前,日月魔教与丐帮为执掌中原武盟同室操戈,魔教教主章绍岩试图复辟“家天下”,倒行逆施,最终败走东海日月岛。为肃清盘踞在食人谷里的残匪,东方小白任先锋身先士卒攻破食人谷,率百余人夜守谷口。次日清晨,发现包括东方小白在内的百余人全部神秘死去,以身殉职。东方小白“壮志未酬身先死”,东方白悲痛欲绝,马革裹尸埋忠骨于食人谷东壁的龙山,立“望归庙”。“望归庙”东眺浩瀚东海上的日月岛,守望回归,西瞰神秘食人谷,期待破解死亡之谜。东方小白的夙愿,也是整个武林的心愿,但看在世人眼里,东方小白无异于“太子”,故昵称为“太子庙”。每年清明节,武林名流、各门各派、丐帮子弟等来“太子庙”祭拜,络绎不绝。 “太子”是“家天下”的产物,本应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由于世人的帝王情结积重难返,还是对其艳羡不已。 “望归庙”扼于龙山龙颈处,坐西朝东,秦砖汉瓦,飞檐斗拱,殿宇宏伟又不失庄严肃穆,前后皆绝壁,居高临险,云行足底,小视天下。东眺大海,汹涌澎湃,惊涛拍岸,声如雷鸣。西窥食人谷,悬崖深涧,谷中云雾缭绕,如丝似缕,深不见底,神秘莫测。 方平和方圆来到“望归庙”。 “望归庙”里香客寥寥无几,个个走马观花,与香火鼎盛的观音寺形成鲜明的对比。方圆和方平是来找人的,逛了一圈不见宋师师的芳踪,经打听,得知宋师师在观音寺。 ********** 方圆和方平回到观音寺山门前,看到林天壹、林凤和宋师师走出山门,还有一位年纪和宋师师相仿的贵妇,由一个素装丫环搀扶着。 贵妇说:“师师姐,你就不用送了。” 宋师师说:“好。金香妹妹,菩萨会保佑刘伯伯平安无事的。” 贵妇说:“谢谢师师姐!我会想办法医好我爹的。再见!” “娘,那就是偷账册、暗算外公的方圆!”林天壹指着方圆对贵妇说,像在告状。 贵妇是林天壹的母亲刘金香。刘金香是太阳/城城主刘宗恒之女,凤凰山庄林龙之妻,“问天”大典期间归宁探亲。 刘金香雍容华贵,举止优雅,一颦一笑令人心动。她打量着方圆,平和地说:“你就是方圆?看你一表人才,像个斯文人,不像贼。偷账册是公事,我不管,伤了我爹,我想问个明白。” 刘金香的声音也和相貌一样,让人陶醉。 方圆恭敬地说:“林少夫人,在下从普安寺救出张雪和王风,并不知道他们被做了手脚。在下是应刘城主要求前去抓他们的,不能怪我。” 刘金香说:“方圆,是不能全怪你,但你也不能推得一干二净,我爹之伤毕竟和你有关。年轻人应有责任感,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自己的过失造成危害,尽己所能消除。”她顿了顿,平和中带着威严,说:“听说我爹中的是海南奇毒,要想解毒,一种方法是向下毒的人要解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去食人谷采一种叫作‘情人百合’的稀世草药。” 食人谷就在山崖下,那是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向下毒者要解药,那是与虎谋皮。 刘金香的话平平和和,却暗藏玄机,叫人欲拒不能。 方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了看方平。 方平暗地在方圆的背上擂了一拳,说:“林少夫人,你的话听起来入情入理,叫我大哥二选一,似乎拒之不恭。其实,明月楼处心积虑想害刘城主,即使花小云去了也会上当。如果真的讲道理,就不应该叫我大哥承担什么责任。我大哥初涉江湖,只看得出山下百步云梯的凶险,却不知江湖险恶,不懂得拒绝,还是别为难他了。” “方平,你不要含沙射影。”林天壹怒斥:“你敢这样对我娘说话,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林凤秀目含煞地说:“方平,伤害我大嫂子的父亲,也就是伤害凤凰山庄。你和方圆称兄道弟,同流合污,难道也想和凤凰山庄为敌?” “天壹不要鲁莽,小凤妹妹不用恼怒。”刘金香打量着方平,还是那么心平气和,说:“原来你就是‘黑小子’方平,难怪出言不俗,果然是少年英雄。方圆好像比你年长,他做的事要你来担当吗?” 方圆见凤凰山庄的人把矛头指向方平,忙说:“林少夫人,年长年幼没什么关系,也不用平弟弟担当,他刚才说的话也是我的意思。我们不想得罪人,但不怕得罪人。桃源居和明月楼之争你比我们清楚,把我这样的小人物牵涉进去没什么用。” “菩萨庙前,佛门净地,不宜唇枪舌剑。”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师师打圆场说:“金香妹妹,两位姓方的公子不像个鸡鸣狗盗之辈,一定有什么误会。有事好商量,还是回太阳/城看看刘伯伯后再说吧!” 刘金香说:“好,听师师姐的,我们走了。” 刘金香母子和林凤向山下走去,宋师师目送一行离开,欲转身走进山门。方平忙上前说:“宋阿姨,您好!小生方平,可以和你聊一会儿吗?” 宋师师看了看方平,微微一笑,说:“方公子,对不起,我这几天斋戒做佛事,不见外人。” 方平说:“哪宋阿姨什么时候有空?” “即使有空,也不一定能见到。我不问江湖事,两位请便。”宋师师说罢转身向里走。 方平忙说:“宋阿姨,那我直接问你一句话,二十年前,鹦鹉楼传播楚德龙为寻找‘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的传说,是谁发布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这些?!”宋师师猛地转过身子,美目瞪得大大的,一脸的讶异。 方平恭敬地说:“我娘方少姝,我小姨方小姝和宋阿姨情如姐妹。宋阿姨风采依旧,而我小姨却红颜薄命。我想知道翠屏山庄是否因贪图‘安邦神剑’而招来‘翠屏天火’。” 宋师师叹了气,黯然说:“唉!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小姝妹妹命苦啊!原来你是少姝的儿子小圆圆,你三岁的时候,我在翠屏山庄你小姨家见过你,现在长大了,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了。这样吧,三天后中午,在鹦鹉楼后花园竹屋见。” 方平高兴地说:“谢谢宋阿姨!三天后是初五,我有急事,能不能改为初六?” 宋师师嫣然一笑,灿如太阳花开,轻挥手说:“好,再见!” “宋阿姨真好,再见!”方平也挥挥手,目送宋师师走进山门。 方圆说:“平弟弟真能干,宋师师这么高傲的人,你只用三言两语,她就愿意见你了。” 方平说:“宋阿姨是个用情很专的人,她和我小姨情同姐妹,当然会见我了。我们先下山回太阳/城吧,有话路上再说。” 方圆和方平二人聊着向山下走去。 方圆说:“当年宋师师、刘金香和你小姨并称太阳/城三朵金花,亲如姐妹。你为了替我说话,顶撞了刘金香。” 方平说:“我只是据理力争。你不是说了吗?不怕得罪人。刘金香现在是凤凰山庄的少奶奶,豪门贵妇,不一定认我。再说,非特殊原因,我也不会去找宋阿姨。” 方圆好奇地说:“什么特殊原因?是‘安邦神剑’和‘翠屏天火’的事?玉罗刹好像也在追查此事。” 方平又在方圆背上狠狠地擂了一拳,生气地说:“又是玉罗刹,你别老提她好不好?” “好,好,我不说。”方圆忙说:“哪刚才在观音寺山门前,你为什么也在我背上打一拳啊?” 方平白了方圆一眼,嗔说:“你还好意思问,看到漂亮女人就说不出话来。” 方圆哑然失笑,说:“你说刘金香啊?名门贵妇,说话拐弯抹角的,就是不一样,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全靠平弟弟机灵,毕竟是见过女人的男人。” “我见过什么女人?”方平愣了一下,豁然说:“你说是兰兰姐吧?我今晚就和兰兰姐在一起,不出门,你搬出万客隆旅店后住在什么地方要告诉我。” 方圆说:“那当然了,第一个告诉你。如果回太阳/城还早的话,你陪我一起去搬家,行不行?” 方平说:“为什么要我一起去?让我第一个知道?” 方圆说:“这次你终于猜错了,因为你的手受伤了,我想多陪陪你。” “好啊!大哥还会体贴人。”方平开心地说。 ********** 夕阳西下,余晖泼洒太阳/城,灿然生辉。 方圆和方平走进万客隆旅店,直奔柜台,一位头缠蓝巾的青年在柜台前办理登记,掌柜在埋头写字。 方圆走到柜台前,说:“刘掌柜,你好!我要退房。” “退的房间正好给我们。”蓝巾青年脱口而出,当他看清方圆时,却像见到鬼似的,惊骇地向后退,转身跑上楼去。 方圆失声说:“怎会是他?” 方平奇怪地看着上楼的蓝巾青年,悄声说:“大哥,你们认识?他为什么看到你就跑?” 方圆附耳轻声说:“不认识,看他的装扮和举动,就是早上遇到的那些全能教痴迷者。看来项翌盯上这里了。” 刘掌柜听方圆说要退房,显得很高兴。对于恶人榜上的恶人,自然没有哪家旅店会欢迎,但逼恶人退房,也没有哪家旅店敢冒险。 刘掌柜抬头看着方圆,笑容可掬地说:“好,马上给方客官办理退房。” 方圆歉然一笑,说:“刘掌柜,对不起,我又不想退了。” 刘掌柜的笑容变得很僵硬,显得很失望。 方圆解释说:“刚才那个蓝巾青年是全能教的痴迷者,不知会干出什么傻事来,还是不要让他住。” 刘掌柜显然听不进去,对于想赶走的人,缺少的是借口,他陪笑着说:“方客官,那个蓝巾青年很规矩,不会惹事的。前天司马大侠就说要退房,昨晚你们又没住,来找房的旅客却很多。方客官既然不住,就退了吧,有人等着要。” 方圆说:“让我考虑考虑。这些头缠蓝巾的人有几个?” “二十。”刘掌柜很不高兴,回答得很简短。 方圆说:“我可以退房,但房间不能给别人,今晚的房钱照付。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已退房,做得到吗?” 刘掌柜没料到方圆如此圆通,自然很高兴,信誓旦旦地满口答应。方圆以进为退,要求刘掌柜亲自查房,以保证房内没丢财物,也证明方圆没留下任何东西。 ********** 方圆退了房,和方平走出万客隆旅店,为了制造未退房的假象,方圆的包裹让方平背。方圆充满歉意地说:“原本想多陪陪平弟弟,反而要为我背东西。” 方平莞尔一笑,拎着包裹摇了摇,说:“没关系,这又不重,再说,重新找旅店的事还得麻烦我。” 方圆尴尬一笑,说:“关键时刻还是弟弟好。如果让项翌发现我搬家了,他就不会把赃银送过来。” 方平说:“大哥能确保刘掌柜不泄露吗?” 方圆说:“不能确保,但掌柜姓刘,一般情况下是刘宗恒的人。再说刘掌柜想赶我走,说明他不是项翌的人。” 方平说:“有道理,项翌想栽赃于你,是不希望你搬走的。我们先找个饭铺吃饭,然后你坐在饭铺里等着,我去帮你找旅店。” 方圆说:“谢谢平弟弟。我们去把兰妹子叫来一起吃,我请客。” ********** 华灯初上,街上人头攒动。 方圆、方平和兰兰一起找了间饭铺吃晚饭,方平匆匆吃了点,就去找旅店了。 兰兰看着方圆,漫不经心地说:“方大哥,你觉得平弟弟这个人怎么样?” 方圆说:“平弟弟细心体贴,精明干练,肯吃苦,有责任心,这样的好男儿天下难找!兰妹子好福气!” 兰兰认真地说:“方大哥不觉得平弟弟有点娘娘腔吗?” “是有点,”方圆也有这种感觉,有时甚至觉得方平是个女人,不过,在兰兰面前总要好言相劝,“人无完人,瑕不掩瑜。” 兰兰笑说:“这么说,我的眼力还算不错。” 方圆由衷地说:“是的,很不错了。” 兰兰侧脸弄着左耳环,姿态撩人,窃笑着看着方圆,说:“有人眼力没我好,福气却比我好。” 方圆瞥了一眼兰兰的耳朵,说:“什么意思?” 兰兰笑嘻嘻地说:“傻人有傻福呗!” “什么傻福啊?”方平匆匆进来,说:“说谁?” 方圆说:“我也听不懂。平弟弟,找到旅店了吗?” 方平坐下,摇头说:“没有,我问了好几家,都说傍晚来了很多人,没空房了。” “看来只好露宿街头了。”方圆说着眼睛却在方平的两只耳朵上溜转,发现耳垂没穿孔。按习俗,女孩子的耳垂都要穿孔的,戴上耳饰,环佩叮咚的,可增添几分姿色。 “干么这么看着我?”方平警惕地瞪着方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方圆忙说:“你的耳朵比我的秀气。” 方平舒了口气,双手捂了捂双耳,笑着说:“秀气的耳朵怕冷。你的耳朵不怕冷,露宿街头没问题。” 兰兰嬉皮笑脸地说:“平弟弟,让方大哥去我们那里。我去和小红睡,你们兄弟同住一房。” 方平一听蓦地站了起来,急切地拍了兰兰一掌,嗔说:“看我不打你,你明知我离不开你!”他继而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大哥,对不起,不要怪我!” 方圆说:“平弟弟,大哥没有这么小气,就算你同意,我也不会去拆散你们的。今晚万客隆旅店‘做戏’,我去‘看戏’好了。” 方平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兰兰说:“平弟弟,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你真的忍心让方大哥去挨冻呀?” 方平想了想,看着方圆说:“大哥,‘戏’并不精彩,没什么好看的。你去我那里吧,我和兰兰姐睡里屋,你睡外屋。” 方圆说:“不用了,我经常露宿野外的,习惯了。” 方平说:“你已经连续两夜没合眼了,应该好好睡一觉。你如果不接受,我也陪你去挨冻吧!你不怕冷,我怕冷!” 方圆说:“这,这怎么可以啊!” 兰兰说:“方大哥,别扭扭捏捏了,平弟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请你去,你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方圆说:“那只好打搅了,谢谢平弟弟和兰妹子!” ********** 回到“天上人间”,方平和兰兰在客厅为方圆加了地铺。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方平和兰兰的热情款待,使方圆更有家的感觉,倍感温暖。 他们展开想象聊了起来,开怀而笑——如果项翌把赃银送到万客隆旅店引刘宗恒去抓,而方圆却在这里睡大觉,那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方平止住笑,说:“大哥,我和兰兰姐进卧房去休息了,你早点睡,做个好梦。” 方圆说:“好,你们也早点睡吧!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一定能做个好梦。” 方平和兰兰手挽手走进卧房,兰兰还回首向方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把门关上。 方圆马上熄灯钻入被窝,被窝软软的,留有余香。他两夜没合眼,很快进入了梦乡,而且睡得很香。 ********** “嘭!嘭!嘭……”方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窗外漆黑一团,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门外灯光通明,人声嘈杂。方圆忙穿衣起床去开门,只见林凤和林天壹带领一帮太阳/城卫士挑灯持刀待在门口。 方圆一打开门,林天壹就风风火火地往房内挤。方圆双臂一展挡住,愠声说:“半夜三更,别人要睡觉的,有什么话快说!” 林天壹盛气凌人地说:“方圆,你这笨贼,还不束手就擒!” 方圆不理睬林天壹,对于没落到吸食“白霜”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值一顾。方圆看着林凤说:“林小姐,发生什么事又来找我?太阳/城里发生的坏事好像都是我干的。” 林凤向房内扫视一眼,看着地铺说:“方圆,夜宿青楼还装什么正经?你自己藏到这里来,把同伙丢在万客隆旅店,是不是太笨了?” 方圆吃惊地说:“什么同伙?” 林天壹叱说:“方圆,装什么糊涂,人证物证俱在,这次你赖不掉了。识相点,快跟我们去桃源居吧!” 方圆说:“先把事情说清楚,我不是个稀里糊涂任人摆布的人。” 林天壹说:“方圆,敢说这种大话,你有这样的本事吗?” 方圆瞪着林天壹说:“你要不要试试?” 林凤知道方圆的武功远在林天壹之上,不愿动粗,岔开话题说:“我可以告诉你,在万客隆旅店你原来住的房间里,搜到了装‘问天’银票的箱子,箱子里的银票不见一文,却见你的同伙在里面。” 方圆诧说:“是谁?司马大哥?” 林凤冷笑说:“是守卫‘飞龙轩’的小队长黄粱,与银票一起失踪的,他指认你是同伙。如果没有黄粱与你里应外合,你本事再大,也无法从戒备森严的‘飞龙轩’里,无声无息地将装银票的箱子偷走。” “黄粱指认我?”方圆像被蝎子蜇了一下,本能地吓了一跳,说:“我与黄粱素不相识,怎么里应外合?” 林凤说:“请你去对证,总不会冤枉你。” 林天壹说:“窝藏罪犯,把方平也抓过去。” 方圆说:“不行,此事和平弟弟无关!” “行不行由不得你。”林天壹退到一侧,神气地一挥手说:“上!”身后的卫士如狼似虎地欲扑上来。 “这么吵,是什么人啊?”兰兰睡眼惺忪地从里屋开门出来,随手关上门。林凤眼尖,发现里屋床上没有方平。林天壹一看到兰兰即愣了一下,忙伸手拦住卫士,说:“小贱人,原来你在这里!” 林天壹和兰兰相识,而且好像关系非同寻常,方圆和林凤都很意外。 兰兰冷冷地说:“林天壹,林少爷,犯贱的是你,滚吧!” “我们走。”林天壹居然乖乖地走了。 林凤瞥了一眼兰兰,用讥讽的口吻对方圆说:“方圆,你的平弟弟和你们真是同林鸟,吓得把老婆兄弟都扔下不管了。” 方平不在房内,方圆自然很意外,但他坚信方平不是个轻易被吓跑的人。他不理会林凤的冷嘲热讽,对兰兰说:“兰妹子,我去桃源居一趟,叫平弟弟不用担心。” ********** “笃——笃!笃!笃!笃!”街上传来敲梆打更声,已是五更时分。 方圆跟着林凤和林天壹走进桃源居大堂,堂内灯火通明,上首正中坐着刘金香。上首左边坐着副城主林贵福,大堂两侧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士,大堂中央放着一只朱红色的大箱子,箱盖上描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 刘金香示意林凤坐到身边。林天壹走到刘金香面前,说:“娘,方圆已带到。” 刘金香说:“方平呢?” 林天壹上前耳语说:“方平不在。兰兰那贱人在,成为方平的相好了。” 刘金香微微一怔,示意林天壹退到一边,转而看着方圆说:“方圆,你为证明自己和盗案无关去抓张雪和王风,结果反而使我爹身中奇毒;现在在你住的万客隆旅店里找到了存放被盗银票的箱子和作案同伙,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圆瞥了一眼堂中央的箱子,说:“林少夫人,我昨天傍晚已搬出万客隆旅店了,而且没留下任何东西,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店里的刘掌柜和伙计。” “我信。”刘金香指着箱子说:“你问问自己的同伙,他信不信。”她微微一呶嘴,林贵福即上前打开箱盖,只见箱内蜷缩着一个头缠蓝巾的青年人。蓝巾青年机警地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当一看到方圆时,惊恐地把脑袋龟缩进箱子里藏起来。 方圆看到箱子里的蓝巾青年吃了一惊,那竟是破祠堂里那个认定方圆为“邪灵”的青年人。方圆看着箱里人说:“林少夫人,这箱子我以前没见过,箱里的人我昨天早晨在一个破祠堂里见过,他是全能教痴迷者,没想到是守卫‘飞龙轩’的黄粱。我来太阳/城仅三天,与他素不相识,不可能一起偷‘问天’银票。” 刘金香平静地说:“方圆,你与他自己对证,听他怎么说。” 林天壹走到箱子边,沉声说:“黄粱,不要怕,有我们在,他不敢杀你的。把实话说出来,放心说!” 黄粱稍抬起头,眼睛偷瞟着方圆,颤声说:“是他,就是他,是他把我装进箱子的。” 方圆大惊,本能地向前跨步。林凤迅速闪身挡住方圆,嗔说:“方圆,大庭广众之下还想杀人灭口不成?”黄粱则慌忙把头缩进箱子。 林天壹一把抓起黄粱,厉声说:“黄粱,你们是怎么把‘问天’银票偷出去的?说!” 黄粱指着方圆,战战栗栗地说:“那天夜里,是他闯入‘飞龙轩’,逼迫我和南柯两人把银票偷出来……” 方圆急说:“林少夫人,黄粱一定是练‘全能/神功’走火入魔了,神智不清。如果是我逼他偷出银票,怎会把他装进箱子放在房间里呢?” 刘金香说:“为何把黄粱装进箱子,这只有你自己明白。你是重证据的人,现黄粱指认你是盗贼,人证物证俱在,该认罪了吧!” 方圆说:“黄粱疯疯癫癫的,他的话不可信。一个疯子加一只空箱子能证明什么?” 林天壹怒斥:“方圆,你们把赃银挥霍一空,还想向我们要赃银不成?前天你和方平,还有司马空空出入八戒赌坊,司马空空赌得天昏地暗,一定在洗钱。不见棺材不掉泪,把司马空空带上来。” 话音甫落,总管刘松海大步走进来,身后两个卫士拖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披头散发,衣服上血迹斑斑,不成人样,根本认不出是谁。刘松海对刘金香说:“大小姐,司马空空已抓到,赃银一百万两一分不少。” ------------ 十五、明枪暗箭 “司马大哥?!”方圆欲走近那披头散发的男子,两旁的卫士一拥而上把方圆团团围住,斥责“不许动”。 刘金香说:“方圆,司马空空的一举一动都在桃源居的掌握之中,他在八戒赌坊从初一下午开始赌到被抓为止,分文未赢,却在他的包间里搜到赃银一百万两。捉贼见赃,人赃俱获,司马空空已供认了。方圆,你还要强词夺理吗?” 如此情形有口难辩,方圆急说:“银票是明月楼偷的,想栽赃于我,逼我与你们为敌。一定有人引你们去万客隆旅店找赃银,我说得没错吧?” 林天壹傲慢地说:“你错了,有人说赃银被司马空空带到八戒赌坊去洗钱了,还有同伙留在万客隆旅店里。” 方圆说:“至少说明有人从中浑水摸鱼。司马大哥根本没偷,何来供认?肯定是屈打成招。丐帮是名门正派的代表,你们是丐帮弟子,怎可刑讯逼供?” 林天壹咄咄逼人地说:“盗贼如过街老鼠,人人可打,你是不是也要打你才肯招?” 刘金香正色说:“方圆,你知道桃源居和明月楼一向不和,就耍小聪明把矛头引向明月楼,谁信?太阳/城太平天下,‘问天’大典期间更不愿大动干戈,我们只想抓住盗贼和找回另外一百万两银票。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是一推了之。在观音寺前,你和方平把自己与我爹中毒之事也推得一干二净。你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明月楼,又有什么证据?你方圆虽名上恶人榜,但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味推卸责任也太不厚道了,非大丈夫所为。事已至此,你还说自己不是盗贼,那就该找出真正的盗贼。天亮后就是初三了,初五要举行送‘问天圣女’上太阳岛的仪式,不能没有我爹。只有两天时间了,就给你两天时间吧,你把解药找来,找盗贼和另外一百万两银票由桃源居负责。你我分担,也算公平吧?” 方圆叹息说:“林少夫人,这么多证据指向我,看来非赶这趟浑水不可了。你的意思还是要我二选一,要么去明月楼要解药,要么去食人谷采一种叫作‘情人百合’的草药。” 刘金香颔首说:“没错,两天之内你如能找来解药,当然皆大欢喜,假如不能而你又一走了之呢?”她说着掏出一只小巧的玉瓶。玉瓶很贵重,瓶里的东西一定很珍贵。刘金香轻摇玉瓶,郑重地说:“这有‘三日断肠丹’,你服下一粒,三天内不会发作,三天后肝肠寸断。如果你在两天之内找来我爹的解药,我给你‘断肠丹’的解药,毒性立解;如果你一走了之,后果自负。” 方圆冷然一笑,说:“林少夫人,解毒不是开锁,服毒后毒性损伤五脏六腑,岂能说解就解?这是江湖骗术,骗不了我。” 刘金香愣了愣,收起玉瓶寒着脸说:“方圆,你什么都不信,我也信不过你,看来只好让司马空空留下作保了。” 方圆断然说:“不行!以人质要挟,天理难容。如果我违背诺言,失信于你,是我方圆不会做人。” 刘金香看着奄奄一息的散发男子,严肃地说:“方圆,司马空空是人犯而不是人质,他偷账册的罪还没治,又偷‘问天’银票,罪上加罪。你和他兄弟一场,他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方圆咬牙说:“司马大哥没有偷,何罪之有!你们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不救就会死!”话没说完已将铁扇甩开横扫向身边的卫士,势如排山倒海,众卫士应声倒地。没等方圆接近司马空空,林凤和林天壹挺剑插上,剑光如虹,左右夹攻,攻势凌厉,封住四路。方圆深知身入虎穴,只有打开缺口才有脱身的可能,他避开林凤的剑,迎着林天壹的剑脊硬生生地压扫过,势如破竹,林天壹滚了出去。瞬息间,方圆抢上一步扛起地上的散发男子欲外窜,忽觉左“肩井穴”被其摁住发麻,惊骇地侧身甩开背上的人,而一把蓝幽幽的匕首已在左膀上划过,散发男子自己却扔掉匕首惨叫一声倒地。方圆愣了一下,林凤不失时机地仗剑刺向方圆,蓦见一道白影窜入,挡住林凤的剑拉着方圆飘然而去。 “玉罗刹,你逃不了的!”林凤紧跟着追了出去,随声消失在薄明中。 散发男子偷袭方圆,显然不是司马空空,他双手掩面在地上打滚。林天壹急躁地上前扶住拨开他的双手和乱发,露出一张满脸淤青疙瘩的脸,让人作呕,他的眉宇间钉着一枚梅花针。梅花针虽不致命,却使他失去了重创方圆的能力。 林天壹拔出梅花针对着灯光看了看,没好气地说:“这是玉罗刹的独门暗器,无毒,死不了人。” 假司马空空骨碌地爬起来,显然身上无伤,他诚惶诚恐地对刘金香说:“小人失手,请大小姐责罚!” 刘金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去抓方圆却没有得手,真的很窝火,她寒着脸说:“真没用,下去!” 假司马空空灰溜溜地走了。 林天壹说:“娘,要不要再派人去追?” 刘金香眼珠一转,说:“我会通知花小云去抓的,玉罗刹是杭州‘摧花十一’连环案的凶手。天壹,你带人去‘天上人间’把兰兰那贱人抓来。” “好。”林天壹立即转身出去。 刘金香看了看林贵福和刘松海,说:“林副城主,玉罗刹和方圆可能就近逃出城,北门最近,你速去加强守卫。刘总管,你去明月楼,按原计划把桃源居的支持者组织好,包围明月楼,攻心为主,不要过火。” “娘,不好了,有很多人包围了桃源居!”林天壹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有这种事?”刘金香愣了一下。她意欲包围明月楼,没料到反而被别人包围了。 ********** 东方露出鱼肚白,天蒙蒙亮,桃源居大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头缠蓝巾,双手合掌盘腿静坐于地。 刘金香看了片刻,亮开嗓子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围堵桃源居?” “***功,法力无边。还我师兄黄粱!”这些人异口同声地喊,声音响彻云霄,连续喊了三遍。 林贵福悄声说:“大小姐,看来这些人是全能教的信徒,可能中了‘摄魂大法’受人控制。一定是项翌指使的,救黄粱只是借口。” 刘金香点点头,说:“各位,黄粱是桃源居的卫士,他勾结恶人方圆监守自盗,人赃俱获,罪不容赦。你们不能用静坐的方式向桃源居施压,还是退回去吧!” “方圆当诛,师兄无罪!”众全能教信徒又是异口同声地喊了三遍。 众全能教信徒席地静坐,不急不躁,规规矩矩,口吻整齐划一。 刘金香说:“林副城主、刘总管,你们留在这里稳住,不要惹他们,我去见我爹商讨对策。” ********** 方圆在玉罗刹的协助下逃出桃源居,林凤已尾随追近。方圆说:“楚姑娘,林凤追上来了。我伤势不重,我们分头走吧!” 玉罗刹说:“你往南走,在南城门外的‘问天埠’等我。我把林凤引向城北。”说罢返身迎着林凤,林凤已飞跃而至。 林凤微喘着气,说:“玉罗刹,我说过,你逃不了的。” “我用逃吗?你难道没有发现,桃源居都被全能教包围了,你还是回去救自己人吧!我走了。”玉罗刹说着飞身向北奔去。 “玉罗刹,别耍花招。”林凤说着追上去。 ********** 玉罗刹引开林凤后,方圆解下衣带草草地将伤口扎起,穿过小巷向南走。 天已朦胧,城门洞开,赶早市的人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方圆在隐蔽处脱下外衣,将外衣上的血迹折叠在里面,再用它盖住左膀的伤口,跟着出城的人群走出城门,向一位老农打听“问天埠”的位置。 ********** “问天埠”在城南郊,是太阳/城除太阳岛外的“第二”圣地,是太阳/城凡尘通向太阳岛圣地的埠头,人们只有在冬至那天的“问天人”登岛仪式上才敢踏入。 “问天埠”是一个凸入东海的小半岛,半岛上古木参天,阴暗幽深,三面海浪拍岸,绕岸有一条石板路掩映在密林中。参加“问天人”登岛仪式的人们从南面的“乾门”进,从北面的“坤门”出,绝对不敢逆行,因为逆行入“门”等于入“死门”。 只要你胆子够大,这里无疑是秘密接头的好地方。 方圆就近从“坤门”进入“问天埠”直奔埠头,他下到海边,解开棉衣露出受伤的左膀。幸好毒匕一划而过,伤得不深,中毒不重。方圆咬牙忍痛挤压伤口处发黑的淤血,用海水冲洗。刺骨的寒风,冰冷的海水,更使伤口疼痛钻心。他用嘴吮吸,把残毒吸出,直到渗出的血液鲜红为止,敷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包扎。仅有一只右手打结很不便,只见蒙面的玉罗刹提着一个包裹飞奔而来,说:“我帮你。” 玉罗刹放下包裹,仔细地帮方圆包扎伤口。玉罗刹的手很纤巧,皓腕如玉,指若柔荑,但左手指微显浮肿,加之天寒手僵,打起结来也很别扭。 方圆感激地看着玉罗刹忙于打结的双手,说:“楚姑娘,谢谢你!每当我危险的时候,你总会出现。” 玉罗刹冷冷地说:“你不觉得我在害你吗?” 方圆憨憨地一笑,说:“直觉告诉我,你不会。项翌叫你去把桃源居的人引到万客隆旅店捉赃,肯定没告诉你箱子里装的是黄粱。项翌把箱子和银子分开栽赃,你我都始料不及。你知道上当后就来救我。谢谢楚姑娘的救命之恩!” 玉罗刹睨了方圆一眼,转身去解随身带来的包裹,说:“事后诸葛亮,也不算太笨。但看人不能只凭直觉,直觉往往是错觉。”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有时候,人与人之间需要的就是一种感觉。”方圆整理着衣服,衣袖血迹斑斑。玉罗刹已从包裹里拿出一套蓝色的外衣,说:“给你。” 方圆双手接过衣服,心中暖暖的,痴痴地凝视着玉罗刹的眼睛说:“楚姑娘,真的太感谢你了!我们三次相遇,从未见过你的真面目,我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萍水相逢,没人和你熟悉!”玉罗刹避开方圆的目光,看着方圆把衣服穿好,说:“你下步有何打算?” 方圆说:“楚姑娘见多识广,能不能指点迷津啊?” 玉罗刹说:“路要靠自己走。你有你的路,不能指望别人。” 方圆说:“我现在不能再公开露面了,幸好司马大哥以前给了我一张面具。桃源居利用假司马大哥暗算我,而司马大哥下落不明,我想进太阳/城,找个机会去桃源居探一探司马大哥的下落。” 玉罗刹说:“以你一人之力不可直接对抗桃源居。桃源居虽是丐帮门下,但也伤天害理,刚才暗算你就是一例。” “丐帮门下真的很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圆凝思着说:“奇怪的是,那个假司马大哥暗算我时先摁我的‘肩井穴’,似乎在提醒我,不然不一定逃得出来。” 玉罗刹诧说:“那人暗中助你?” 方圆说:“是的,虽然不知动机,但应该不是敌人。” 玉罗刹说:“刘宗恒干的坏事太多,暗中有很多敌人。刘宗恒有林虎作靠山,没人能公开对抗,你我也不行。因此,最明智的方法是找出刘宗恒作恶的罪证。” 方圆说:“明白了,所以楚姑娘邀我上太阳岛,查找‘问天圣女’的去向。” 玉罗刹轻点头,犹豫了一下,说:“方公子,上太阳岛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方圆笑了笑,说:“楚姑娘,看在别人眼里,这个‘问天埠’也很危险,但我们可以在这里谈笑风生。其实,就算你不邀我去太阳岛我也要去,我还怀疑如意魔镜有诈呢!” 玉罗刹眼睛一亮,说:“何以见得?!” 方圆说:“楚姑娘也看过我的《梦溪笔谈》。书里记载,古时候有一种神奇的铜镜,经阳光反射能看到镜子背面的图文。可惜这种镜子失传了。我一直在想,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会不会就是这种镜子。爷爷给我《梦溪笔谈》时很郑重,又叫我不要来太阳/城,来了太阳/城一定要去霸王庙祭扫楚家墓。从爷爷自相矛盾的言行里可以悟出,爷爷希望我做的事情可能与楚家墓和如意魔镜有关,而且这件事肯定很艰难很危险。” 玉罗刹点头说:“还有,你爷爷叫你祭扫楚家墓,而楚家毁于‘翠屏天火’,传说那天发生了‘天狗吃太阳’。《梦溪笔谈》里记载,所谓的‘天狗吃太阳’其实是日蚀,也就是说不存在天降‘天火’。” 方圆点头说:“很对,‘天火’不可信。虽然不知爷爷的真正目的,总之,爷爷叫我别迷信。” 玉罗刹说:“如果不迷信,就不会被鬼话吓倒。你爷爷真是奇人,有机会真想当面请教他老人家。” 方圆高兴地说:“行,我爷爷很好的,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玉罗刹叹了口气,黯然说:“但愿有机会!” 方圆不明白玉罗刹叹息的原因,又不便问,转移话题说:“楚姑娘,你认识方平吗?” 玉罗刹避开方圆的目光,不置可否。 方圆说:“他这个人很好的,我带你去见他。” 玉罗刹说:“方平和兰兰已离开‘天上人间’了,你找不到他的。” 方圆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她是什么人,我来告诉你吧!”林凤出现在密林中,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说:“玉罗刹乃江湖妖女,为练驻颜邪功勾三搭四,伤风败俗,终日蒙面见不得人。天下人皆知,难道方圆你不知道吗?” 方圆愤然说:“林凤,你是名门闺秀,这么难听的话也说得出口!” 林凤施施然走近,慢条斯理地说:“方圆,你生什么气啊?你以为你生气就能讨人家心欢吗?我有说错吗?哪句话是我林凤编的?” 玉罗刹却没生气,很平静地说:“方公子,她的话你信吗?” 方圆说:“不信,越是名门正派说的话越不能信。” 玉罗刹说:“林凤,方公子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说得这么难听,无非是想让我生气,让方公子难堪。现在我们都当没听见,你很失望吧?” 林凤咬咬银牙说:“两个小恶人,一丘之貉,想兵分两路甩开我,没那么容易,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方圆走向林凤,说:“林凤,我正要找你们。你们用假司马大哥暗算我,也太卑鄙了吧!我问你,司马大哥在哪里?” 林凤拔剑相向,说:“方圆,算你命大,司马空空的命就没你这么大了,早死了。” 方圆一听司马空空死了,怒目而视。玉罗刹忙说:“方公子,不要上她的当。现在司马空空下落不明,别听她胡扯。” 经玉罗刹一提醒,方圆的脸色缓和了些。 “玉罗刹果然是老江湖。”话没说完,林凤的剑已刺向玉罗刹,快如闪电。玉罗刹一侧身,顺手拔出腰间的长笛封住,反手一挑。林凤后退一步,依仗利剑优势横扫中路。方圆已疾步插上,用扇接住反压过去。蓦然从周围灌木丛中跳出花小云和八个太阳/城卫士,迅速包抄上来,刀剑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方圆和玉罗刹立即背靠背迎战,避重就轻,以守为攻,择机反击。笛扇对刀剑且敌众我寡,继续打下去凶多吉少。方圆和玉罗刹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继而硬碰硬地接了一招震退对方,抓住稍纵即逝的瞬息冲出包围圈。林凤和花小云率众紧追。追出“乾门”后,方圆和玉罗刹分头逃入密林,眨眼间无影无踪。 “我踏遍大江南北缉拿玉罗刹,把她让给我!”花小云说着只身向玉罗刹追去。 林凤看着远去的花小云高声说:“全能教围堵桃源居,我带卫士回去看看。” ********** 花小云追入一片竹林,周围灌木丛生,不见了玉罗刹的踪影。花小云欲通过踏草印痕寻踪觅迹,忽听玉罗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花堂主,刀斧堂好仗势欺人,你一个人追来,你以为打得过我吗?” 花小云一惊,猛地转身,见玉罗刹双手抱玉笛于胸前,倚着一棵大树,一副以逸待劳的样子。 花小云忙笑着走向玉罗刹,说:“林姑娘,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一直在找你,想和你合作。” 玉罗刹微微一怔,说:“找我合作?英雄榜上不是说你‘为缉拿妖女玉罗刹,踏遍大江南北’吗?” 花小云潇洒地摊开双手,表示毫无敌意,说:“英雄榜虽然是‘武林鹦鹉’评选出来的,但体现的是丐帮的意志,确切地说,是当权者的意志。‘武林鹦鹉’好牵强附会,要使一个人名正言顺登上英雄榜,总得加油添醋增加点噱头,不在乎真假。我踏遍大江南北找林姑娘一点也不假,但不是缉拿而是合作。” 玉罗刹冷笑说:“花堂主的话真假参半,很能迷惑人。你把我这块绊脚石当作垫脚石,太天才了。” 花小云谄笑说:“林姑娘误会了,让你名上恶人榜是保护你,而不是陷害你。那晚在杭州楼外楼,施德义因追赶你而坠楼身亡,他手下的刀斧堂弟兄都说是你害死的,个个杀气腾腾,发誓要拿你偿命。我挺身而出说明施德义是摔死的,他们仍不肯放过你,因为施德义之死毕竟与你有关。我从中周旋,让你名上恶人榜才了事。” “这么说倒要感谢花堂主了。”玉罗刹没有与花小云争辩施德义的死因,因花小云手握重权,辩明了反而对自己不利,遂不冷不热地说:“花堂主是英雄,我是恶人,冰炭不相容,能合什么作?” 花小云说:“能的,只要林姑娘有诚意。” 玉罗刹说:“花堂主对我了如指掌,我怎敢虚情假意。花堂主口口声声叫我‘林姑娘’,怎知我姓林?” 花小云自豪地一笑,说:“林姑娘就算信不过我花小云,也应信得过刀斧堂,刀斧堂没有做不到的事。明月楼正在调查林姑娘是不是二十年前,三户东渡日月岛的林姓的后人。你和明月楼合作,明月楼并不相信你,而且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和我合作就不一样了。” 玉罗刹说:“哦?有什么不一样?” “首先,施德义因林姑娘而摔死,使我顺利当上江南分堂的堂主,我心怀感恩。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直在寻找报答的机会,一定会全心全意。第二,我没能保住林姑娘的名节,心存愧疚。我以前也上过恶人榜,深知被人误解的痛苦,与林姑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一定会想方设法为林姑娘开脱。第三,林姑娘若是太阳/城林姓的后人,一定和桃源居有血海深仇,仅借助明月楼的力量复仇无望。我花小云殷切希望能有机会为林姑娘效劳。”花小云说得头头是道,而且非常的动情。 玉罗刹不动声色地说:“这三点很感人,确实不一样。但是,首先,你荣升堂主我对你无恩。第二,名上恶人榜我对已无怨。第三,我与桃源居无仇。花堂主是刘宗恒的贵宾,与我素昧平生,却处处为我着想,口口声声报答我,我反而觉得不踏实。” 花小云说:“林姑娘果真聪明,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现东方盟主年事已高,将不多时日,虽指定林虎为继位人,而林虎似乎急不可耐,其他也有人蠢蠢欲动,可能在这次‘问天’大典上有所表露。家贼难防,刀斧堂肩负丐帮安危的重任,需要林姑娘这样智勇双全的人才。” 玉罗刹咬牙说:“东方白没死,你们丐帮内部就开始明争暗斗了。你们总堂主江云自恃盟主夫人的身份,平日狐假虎威,现在一定不会甘于袖手旁观,也想分一杯羹吧?凤凰山庄和神兵山庄都远比刀斧堂强大,这赌局,你们的胜算有多大?” 花小云说:“林姑娘精打细算,是个好赌徒。胜算有多大,我算给你听听吧!中秋夜的‘南宫血案’将南宫世家灭门,据初步掌握的线索判断,可能是一个叫作‘二十八星宿’的神秘杀手组织所为。‘南宫血案’的起因与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有关,而如意魔镜的通天魔力令人难以置信。桃源居是‘问天’的始作俑者,在太阳岛上可能藏有惊天秘密,一旦揭开,一定牵涉到凤凰山庄。” “神兵山庄负责监制兵器,而江湖黑道凶器泛滥。神兵山庄严重失职,甚至可能私设黑市,东方盟主大为不满。我们江总堂主巾帼不让须眉,依仗盟主夫人身份之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将是众望所归。只要你追随江总堂主,我可以帮你洗涮恶人的恶名,帮你加入丐帮,登上英雄榜,成为武盟精英,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玉罗刹说:“人之进退,唯问其志。我是个小女人,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对什么英雄呀,荣华富贵的,不感兴趣。你如果真想找帮手,去找那个方圆也可以呀!” 花小云摇头说:“方圆成不了气候,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到处惹是生非而又畏首畏尾,甚至于连一点男人的气魄也没有,恶人榜说他是个多余的人。” 玉罗刹说:“其实方圆讷于言敏于行,行方智圆,不见得愿意和你同流合污。规矩的人,看在没规矩的人的眼里自然没气魄,甚至是多余之人。赌徒最有气魄,你们这些人个个是赌狂,在赌命,赌己命还赌人命。我不是赌徒,不喜欢赌博,更不会在你身上下赌注。” 玉罗刹说的话够直接够难听的,花小云居然没有生气,耐心地说:“林姑娘,树欲静而风不止,话不要说绝。江湖上猜测,半月前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系列毁容案是你所为,刘金香更是直接认定是你,叫我来抓你。刘金香是凤凰山庄的少夫人,你要相信她的影响力!” 玉罗刹自然相信刘金香的影响力,说:“你不听命于她却帮我,看来很有诚意。江湖猜测毫无根据,刀斧堂不可吠形吠声。半月前我在太阳/城,有人可以作证。” 花小云说:“谁?” 玉罗刹犹豫了一下,说:“‘黑小子’方平。” 花小云说:“那黑小子刁钻古怪,不可信。” “不需要你相信。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合作’是幌子,我才不会上当呢!”玉罗刹话音未落,身子如惊鸿掠影般飞逝而去。 ------------ 十六、扑朔迷离 明月楼坐落在城南金沙湾。金沙湾黄沙百顷,形似月牙朝向东海,浪潮戏水曳过万匹练,大风激波卷起千堆雪。“槛外金沙玉蕊繁,谁开眼界任澜翻”是对明月楼的最好写照。 明月楼是太阳/城最高的楼宇,退潮时可以看到露出海平面的太阳宫宫顶。明月楼占尽天时地利,气势恢宏,足见当年的权势不可一世。楼主项翌为曾经的权力痴迷陶醉,为重掌失去的权力而废寝忘食。 旭日东升,恰遇潮落,项翌一行登上楼顶远眺太阳岛,只见太阳金光四射,天边彩霞如染,波澜红艳胜火,太阳宫宫顶金碧辉煌。 “爷爷你看,太阳宫好美啊!我第一次在自家楼顶看到太阳宫。李护法算得真准,明月楼真要时来运转了。”项瑞祥指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兴奋地说。 项翌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春风满面,对身边的蓝发法师李洪说:“李护法真乃神机妙算呐!只有日出遇潮退,才可见此美景。明月楼已整整二十年没有看到这般奇观了。” 李洪郑重其事地说:“项楼主,这都是明月楼的福分,是天数。风水轮流转,天遂人愿。我的‘天目’已看穿时空,本次选举城主宝座非项楼主莫属。” 项翌显得很急切,说:“李护法,重登城主之位老夫等得太久了。刘宗恒没被毒死,近来舆论对老夫很不利。您的‘天目’真会如此神奇吗?” 李洪一本正经地说:“项楼主,‘开天目’要练到‘全能/神功’的第三层。人的潜能无限,每个人的额前都有一面镜子,与生俱来,没‘开天目’的人是扣着的,浑浑沌沌。开了‘天目’,这面镜子就会翻过来,明察秋毫,能看穿过去未来,远胜于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 项翌神采飞扬地说:“‘全能/神功’太神奇了,老夫有全能教的李护法和陈使者两位师父相助,何愁大业不成啊!” 陈使者陈静姑补充说:“‘全能/神功’的神奇何止于此呢!‘全能/神功’是师父‘转世如来’为拯救芸芸众生而开辟的一条终南捷径,是一部登天的天梯。人的生命最初来源于天国世界,因为有了私心,做了坏事,才一层一层地往下掉,最后就掉到天国的垃圾桶——人间。只有通过修炼‘全能/神功’,最终功德圆满,渡人回天国世界,无病无灾,无忧无虑,永享大自在。” 项翌迎着朝阳,红光满面,说:“好!‘全能/神功’真好!明月楼有这么多的贵教弟兄相助,定能水到渠成。那方圆被黄粱指认,有口难辩,肯定与桃源居闹翻了,我们等着看好戏。李护法、陈使者,贵教的弟兄要在初五的圣女登岛仪式上包围‘问天埠’,不知这些弟兄集结好了没有?” 李洪说:“集结好了,一共一百八十人,昨晚按部就班进了太阳/城,分住在九家旅店里,很隐蔽的,到时让刘宗恒措手不及。” “爷爷快看,金沙滩上聚集了很多人,还敲锣打鼓举着旗子,不知要干什么?”项瑞祥眼尖,好奇地说。 “楼主,不好了!”一个侍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楼顶,慌慌张张地说:“刘宗恒的支持者聚集在楼前,诉您三条罪行。” 项翌扫兴地说:“不必如此紧张,什么罪行?” 侍卫吞吞吐吐地说:“小的说不来。” “我们下去看看。”项翌一行匆匆下楼。 ********** 项翌等人来到大门口,门前的沙滩上乱哄哄挤满了人,人群中竖着一面红色大旗,上有“明月楼无德,桃源居必胜!”最前排的人拉着一条很长的横幅,写着“项翌三罪:一罪勾结恶人方圆毒害刘城主;二罪勾结邪教全能教围堵桃源居;三罪勾结‘玉面飞狐’闹鬼扰乱太阳/城。” 项翌见状大惊失色,说:“刘宗恒老狐狸好厉害!这步棋老夫又输了。” 李洪显得很镇静,说:“项楼主不要悲观,人算不如天算,桃源居占了先机,易生骄气,而骄兵必败。” 项翌板着脸看了看陈静姑,盯着李洪说:“李护法、陈使者,是谁叫贵教的弟兄围堵桃源居的?这不是暴露自己,痛失奇招吗?” 李洪和陈静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 “楼主,听这些游行的人说,全能教弟兄围堵桃源居是为了救黄粱。”身边的一个门卫说。 项翌脸色阴沉,说:“李护法,贵教的弟兄自作主张,坏了老夫的大事了!” 李洪一本正经地说:“敝教追求‘真、善、忍’,兄弟的命重于自己的命,救黄粱于危难之际乃情理之中,敝教弟子间的真情善心可见一斑。奇招未失,现将错就错继续围堵桃源居,使敝教众弟子对桃源居同仇敌忾,定能助项楼主功成圆满。此招连凤凰山庄也无可奈何,请项楼主放心。” ********** 林凤回到桃源居,看到很多头缠蓝巾的全能教信徒,双手合掌低首垂眉,整整齐齐地盘腿静坐于大门口,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问天”的龙朋友和马朋友就被阻挡在门外。大门前的广场上还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起来!滚!别挡住本小姐的路。”林凤连踢几脚后排的一位全能教信徒。该信徒置若罔闻,也不怕痛,似乎没有知觉。 “你们找死!”林凤愤怒地拔剑…… “小凤妹妹,不可鲁莽。”大门打开,刘金香出现在门口,身后跟出的两个卫士押着黄粱。 林凤气恼地说:“大嫂子,这些人装疯作傻,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好歹!” 刘金香向林凤摇摇手,示意林凤不要说,然后高声对全能教众信徒说:“各位与黄粱同门情深义重,其情可悯。桃源居有好生之德,黄粱非主谋,对其网开一面,请各位带他回去吧!” “师兄万岁!”众信徒蜂拥而上,簇拥着黄粱离开桃源居。 刘金香对龙朋友和马朋友说:“两位朋友,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请进!” 马朋友看着离去的众信徒,说:“明月楼又输了。” ********** 明月楼前,游行的人群敲锣打鼓,高喊口号,项翌正为如何驱散游行人群而绞尽脑汁。三条“勾结”之罪并非空穴来风,如果让太阳/城人信了,不要说丢选票,说不定要丢老命。 项翌愁眉紧锁,说:“桃源居发动支持者游行,混淆视听,谁有妙招破解?” 大家看着激昂的游行人群,沉默无语,但此时沙滩上的游行队伍开始移动,有条不紊地走上滨海大道,高举旗子和横幅,高喊口号敲锣打鼓沿滨海大道向北而去。 项瑞祥看着远去的队伍,奇怪地说:“爷爷,我发现桃源居的总管刘松海好像混在其中。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诈?” 项翌说:“走了就好,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诈?” “项楼主,我看没这么简单。”陈志中从门内走出,看着远去的游行队伍说。 项翌说:“陈公子来得正好,看出什么端倪来?” 陈志中说:“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游行为攻心,惑民心,扰民意,游遍太阳/城,兵不血刃啊!” 项翌半信半疑,说:“有这么严重吗?” 一侍卫匆匆而来报告说:“楼主,刘金香把黄粱放了,全能教弟子都撤离桃源居了。小的回来看到游行队伍向城中心游去。” 项翌惊出一身冷汗,摸了摸额头,说:“刘金香这丫头好刁滑,轻松破了桃源居之围。陈公子,老夫正想问计于你,请进去再说。” ********** 桃源居“桃源阁”里,刘金香、林贵福、龙朋友、马朋友等按主宾身份依序而坐。 刘金香说:“龙朋友、马朋友,两位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爹中了明月楼的损招,身中奇毒,至今昏迷不醒,桃源居的事务暂由妾身代理,只要是桃源居该做的事,照做不误。明天的‘问天权’竞拍大会将如期举行,请两位放心。” 龙朋友说:“林少夫人,桃源居和明月楼之间的私事,我不便过问,不知令尊的伤势可有好转?” 刘金香说:“谢谢龙朋友关心!我爹已脱离生命危险,伤势稳定,已无大碍。” 马朋友说:“林少夫人,听说被盗银票追回了。今天是初三,是最后一天了,我是来取银票的。”他的话单刀直入。 刘金香面露难色,说:“两位朋友,很遗憾,被盗银票只追回一份。昨夜,桃源居接到神秘的飞刀传书,说方圆住的万客隆旅店藏有盗贼,司马空空携赃银在八戒赌坊洗钱。结果果然发现司马空空携有百万赃银,在方圆的房间里找到一只箱子,箱内装着方圆的同伙黄粱。现在找回的一百万银票,不知是你们哪位的。” 龙朋友说:“那只空箱子是‘飞龙轩’的还是‘天马阁’的?” 刘金香说:“是‘飞龙轩’的。” 龙朋友说:“那么这一百万两银票就是‘飞龙轩’的,应由我取走。” 马朋友一摆手,说:“这一百万两银票是‘天马阁’的,应由我取走。空箱子是你们‘飞龙轩’的,你要取就把空箱子取走吧!” 龙朋友瞪着马朋友,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方圆和司马空空把箱子放在旅店里,把赃银拿到八戒赌坊洗钱,合情合理,这一百万两银票当然是‘飞龙轩’的。” 马朋友冷笑说:“方圆和司马空空各自偷了一箱银票,方圆把赃银挥霍一空,所以只留一只空箱子。司马空空携百万赃银到赌坊洗钱,但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带着‘天马阁’的箱子,所以毁弃了箱子。可见,找到的空箱子是你的,银票是我的。” 龙朋友说:“至今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方圆和司马空空分头作案。那个飞刀传书的神秘人,可能就是偷盗‘天马阁’的盗贼,他为了开脱自己,嫁祸于方圆和司马空空。听说司马空空被抓进了桃源居,可以当面问问到底偷了几处。” 刘金香叹说:“可惜司马空空畏罪自杀,在抢救中。那个飞刀传书的神秘人很可疑,不知是敌是友。两位朋友说的都有一定道理,很难确定这一百万银票是谁的。两位朋友不用争了,妾身说过,桃源居会对两位朋友负责。如果今天日落前还没找回另外一百万两,桃源居将倾太阳/城之力,东拼西凑也要凑齐这一百万两垫付。” 龙朋友说:“由林少夫人作保,我很放心,但时间只剩一天了,不知如何对‘问天’银票做佛事?” 马朋友说:“这不用我们操心吧?” 刘金香说:“请两位放心,桃源居会想办法请来龙山观音寺的高僧智深大师,集中放在桃源居做佛事,两位朋友明早携‘问天圣女’来取就行了。” 马朋友说:“这就好,告辞。”说罢大步走了。 龙朋友抱拳说:“林少夫人,打搅了。” 刘金香利落地说:“送客。” 林贵福起身跟着马朋友和龙朋友出去。 此时,林凤、花小云、郑九爷从后堂走出来入座。 刘金香说:“花堂主、郑九爷、小凤妹妹,刚才的谈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认为这已找回的一百两银票是谁的?” 花小云说:“应该是‘天马阁’的,我认为马朋友的理由充分些。” 林凤说:“大嫂子,我认为应该是‘飞龙轩’的。首先,方圆和司马空空不是真正的盗贼,万客隆旅店里的空箱子和八戒赌坊里的百万赃银和他们无关。其次,那飞刀传书的神秘人才是真正的盗贼,他飞刀传书的目的无非是想嫁祸于方圆和司马空空。第三,把其中一箱的箱子和银票分开分别栽赃,一石二鸟,更合情理。最后,空箱子里装着全能教的痴迷者黄粱,而全能教和明月楼有勾结,真正的盗贼可能就是明月楼,那飞刀传书的神秘人就是明月楼的人。在太阳/城,只有明月楼才有作案动机和实力。” 郑九爷上身前倾,满脸堆笑,连声说:“林小姐高见,高见!” 刘金香说:“黄粱守卫‘飞龙轩’,可能心智受控监守自盗,但‘天马阁’有三个卫士被杀,两者作案手法迥然不同。那么有没有可能,盗‘飞龙轩’的主谋是明月楼,而盗‘天马阁’的元凶另有其人呢?” 郑九爷忙说:“对,对!林少夫人高见!除了明月楼,另一人会不会真的是方圆呢?” ********** 明月楼的大堂里,项翌把陈志中视为救星,陈志中侃侃而谈。 陈志中说:“项楼主,桃源居控制着鹦鹉楼,发动舆论战,占有绝对优势。明月楼要想摆脱当现的被动局面,唯有从方圆入手。” 项翌充满期待,说:“陈公子足智多谋,高瞻远瞩,老夫愿闻其详。” 陈志中说:“桃源居指控明月楼三宗罪,几乎都和方圆有关。第一条罪状直接指向方圆毒害刘宗恒;第二条罪状指向全能教,而项楼主未雨绸缪,早把黄粱和方圆拴在一起了,方圆有口难辩;第三条罪状指向霸王庙闹鬼,而方圆曾经去抓鬼,那真正的鬼至今未出现。” 项翌说:“陈公子洞察秋毫,分析入微,确实高人一筹。哪老夫该怎么做呢?” 陈志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项楼主看着办吧!” 项翌捋了捋胡子,锁眉想了想,目露凶光,说:“把方圆当作未出现的鬼,干掉他,作替罪羊!” 陈志中阴阴一笑,说:“方圆恶名昭著,把责任推给他,太阳/城人都会相信。听说今天早上在桃源居,方圆差点被杀,看来桃源居也不想让他活着。” 项瑞祥说:“好像是玉罗刹救了他。” 陈志中看了看李洪和陈静姑,说:“方圆我领教过,武功高强,人也不很笨,要想公开杀他并非易事。不知李护法和陈使者有何妙招?” 陈静姑恨声说:“方圆被玉罗刹救走,从那小妖女身上入手吧!” 李洪说:“方圆和黄粱有缘,还是从黄粱身上入手。” ********** 桃源居“桃源阁”。 刘金香说:“黄粱受控于全能教,监守自盗可以肯定,但盗窃‘天马阁’的人就很难说了。” 花小云说:“林少夫人,我们一直疏忽了另一位很厉害的恶人,她比方圆出道早,行踪诡秘,江湖阅历也丰富。” 林凤讥讽说:“你说的是玉罗刹吧?你真想缉拿她吗?” 花小云不在意,说:“玉罗刹和方圆乃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刚才还闯入桃源居救走了方圆。林小姐也领教过了,她机灵无比,你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 林凤说:“花小云,你在骂她还是在夸她?大嫂子,玉罗刹真的很刁滑,骂她不生气,激她不冲动,沉着冷静,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刘金香说:“玉罗刹真的如此厉害吗?我一直认为玉罗刹不是个恶人,至少施德义之死不应让她名上恶人榜。”刘金香露出厌恶之色,咬着银牙说:“男人,特别是有权的臭男人,都该死!” 刘金香雍容高贵,她的言行让林凤和花小云惊讶不已。刘金香自知失态,莞尔一笑恢复雍容之态,说:“玉罗刹敢作‘摧花十一’,抢劫‘天马阁’的可能性很大。” ********** 明月楼大堂。 陈志中说:“陈使者记性不错,还没忘记玉罗刹的一跤之仇。” 陈静姑的脸一红,恼声说:“陈志中,你的如意算盘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为了玉罗刹,你想借刀杀方圆。别为了一己之私误了项楼主的大事。” “你……”陈志中的脸皮竟然有点红了,显然被陈静姑戳破了内心深处的秘密——为了女人借刀杀对手,那是很不光彩的。 项翌忙陪笑说:“陈使者、陈公子,两位都是干大事成大业的人,不要因口舌之争伤了和气。玉罗刹答应与老夫合作,却阳奉阴违,反而帮助方圆,确实要警告她一下。陈公子,老夫想见玉罗刹。” 陈志中说:“好,我设法去联系她,确定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 桃源居“桃源阁”。 刘金香说:“既然你们都说玉罗刹比方圆老练,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是盗贼之前,不要轻易惹她。最可怕的敌人,还是像黄粱这样的人,而且不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个黄粱。” 林凤说:“大嫂子说得对。黄粱潜伏在我们身边,又是不要命的疯子,六亲不认,对付这种敌人,没有什么克敌制胜的好办法。” 花小云说:“这种敌人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没有脑子,容易横生枝节,改变主使者的意图。” 刘金香说:“花堂主说得没错,明月楼没料到全能教信徒会为了救黄粱而暴露自己。如果不是这件事阴错阳差泄漏了全能教的意图,到时我们真的猝不及防。” 林凤说:“大嫂子,对全能教信徒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盯住他们的行踪,静观其变。方圆被假司马空空刺了一刀,又不知真司马空空的生死下落,绝不会罢休,一定会来桃源居闹事的。” ********** 方圆折回“问天埠”寻找玉罗刹,却不见玉罗刹的踪影,很失落,玉罗刹的倩影挥之不去。 世事难料,原以为搬出“万客隆”后金蝉脱壳,万事大吉,结果还是中了明月楼的一石二鸟之计。躲开明枪却中了暗箭,司马空空生死不明,自己差点还死于假司马空空的刀下,桃源居袖里藏刀,令人心寒。 方圆决定先回太阳/城找方平。玉罗刹说方平和兰兰离开了“天上人间”,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方平昨晚到底去哪了?桃源居和明月楼都迫害自己,太阳/城是不能再公开露面了。 日出后,通往太阳/城的路上行人川流不息。方圆戴上仿真面具,变成一个老成的青年,混在进城的人群中走进太阳/城。 方圆来到“天上人间”门口,正遇上林天壹带着卫士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出来。方圆下意识地退到一边,但林天壹视而不见,显然没认出来。 方圆径直上楼来到方平住的“兰闺”,见小红忙着整理凌乱的家具。 方圆说:“小红姑娘,怎么这么乱?” “乱世凶年,不乱才怪!”小红显然有一肚子的气,转脸瞥了方圆一眼,见方圆戴着面具,瞪着眼不说话。 方圆怕小红认出,又怕小红不理,客气地说:“小红姑娘,我是方平和兰兰的朋友,不用害怕。方平和兰兰去哪了?” 小红对戴面具的人并不感害怕,来太阳/城的人,尤其是来“天上人间”的寻欢客,戴面具的司空见惯。小红说:“方平天亮前带着兰兰姐匆匆走了。林天壹来抓他们,把这里捣成这个样子,太可恶了。” 方圆说:“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小红说:“不知道,方平这人行事很诡秘。” ********** 方圆出了“天上人间”,思绪万千。方平行事真的有点怪,昨晚到底去哪了?林天壹要抓的是兰兰,方平会带她去哪里?玉罗刹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离开“天上人间”的呢?去哪里才能找到方平或玉罗刹?玉罗刹的太阳岛之约还有两天,去太阳岛总能见到她,可是,那将会是何种情景? ——据说太阳岛上有一根警示石柱,上刻“太阳岛圣地,凡人莫擅入!”虽然没有“擅入者死”之类的咒语,但擅入者的下场殷鉴不远。除了“问天人”,谁也不敢去,谁也去不了。 方圆是非去不可的,可是没有哪个船东敢摆渡,只能自己划船去了。在大海上划船可不是儿戏,弄不好船翻人溺,葬身鱼腹。 大白天去桃源居打探司马空空的下落不方便,方圆决定先去渔埠物色一条小船练习练习。 ********** 隅中,方圆来到城南郊林家坞渔埠。 一条小河流入广阔的东海,河两岸散落着一座座石墙矮房,青石板路环绕其间,荒草坪上支起的枯竹竿上晾晒着破旧的渔网。河边停泊着数不清的渔船,渔民们忙着整理渔具。埠头的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招呼着来往的行人。空气里弥漫着腥味,渔村在来往的人群中躁动着。 方圆在河岸边逛了会儿,发现埠头的渔船都忙碌着,只有远处河口的荒草岸边零星停着一些破旧的渔船。 方圆走近河口,看中一条较新的渔船,船主是位身体壮实的中年渔夫,他在埋头补网。 “大伯,你好!”方圆上前拱手施礼说:“我想租一条船,你的船有没有空?” 中年渔夫抬起头,古铜色的脸庞,一脸横肉,目光充满怨恨,当看到方圆时露出一副精明的笑容,说:“有空,有空,租金每天二两。”他见方圆戴着面具,一定是位挥金如土的江湖豪客。 方圆说:“这样太贵了。你亲自去打渔,一天也赚不了一两。你在补网,本来这几天就闲置,请便宜点,每天十二钱吧!” 中年渔夫不悦地说:“话不能这么说,空着归空着,如果需要它时,就是千金难买。我就是靠这条船养家糊口的,你不要以为我的船不停在埠头就是‘黑船’。几天前,我的船也是大摇大摆地停在埠头的。” 方圆诧说:“‘黑船’?大伯,我是外地人,不知你们林家坞渔埠停船还有这么多的规矩。” 中年渔夫的表情怨恨中带有几分自豪,说:“以前我弟弟在桃源居当卫士,林村长霸占的渔埠也有我的一个泊位。几天前,林村长说我弟弟勾结恶人方圆盗走……” ------------ 十七、竞选阴招 “你说什么?!”方圆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中年渔夫看不到方圆的表情,没察觉到方圆语气的变化,接着说:“说我弟弟勾结恶人方圆盗走‘问天’银票,罪该万死,我们南家全家受牵连,渔船被赶出渔埠,都成了‘黑船’,只能在海边漂泊。恶人方圆,让我遇到非剥他的皮不可!”中年渔夫边说边挥舞着铁锤般的拳头,额暴青筋,目露凶光,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 方圆沉思半晌,若无其事地说:“原来这样,全家受牵连也太冤了。南大伯,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勾结恶人盗走‘问天’银票?” “我弟弟叫南柯,‘问天’大典期间负责守卫‘飞龙轩’。我弟弟是个很有出息的人,他为了使我们南家光宗耀祖,不甘永远当卫士,秘密参加了全能教,修炼‘全能/神功’,将来功德圆满带全家去天国世界。我弟弟原本是我们南家的骄傲,他为了痛下决心修炼‘全能/神功’,把妻子都赶跑了。肯定是受恶人方圆蛊惑误入歧途,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中年渔夫很专注,喜怒哀乐形于色,当说到弟弟南柯时充满自豪,说到方圆时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 看中年渔夫捶胸顿足痛恨自己的样子,方圆想说练“全能/神功”才是误入歧途,又觉此人也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听后不知作何反应。因为信邪教的人灵魂被扭曲,并非几句善意的劝告就能“改邪归正”的。 方圆很同情中年渔夫,但爱莫能助,也许只有铲除全能教才能让他醒悟。方圆说:“那个引你弟弟误入歧途的人真的很可恶。南大伯,到你们这里来传授‘全能/神功’的头目是谁?修炼‘全能/神功’的人多吗?” 中年渔夫说:“是黄粱,是我弟弟的同僚。学‘全能/神功’的人很多,大多是些受林家欺压的人。只有‘全能/神功’才能帮我们强大起来,免受欺辱。” ——很多人在与黑暗作抗争时选择了歪门邪道,表露出的是人性的阴暗面。 “南大伯,请问你弟弟现在在哪里?”方圆打听“同伙”的下落。 中年渔夫摇头说:“不知道。刚才来了两个帮明月楼拉选票的人,说南柯弟弟在为明月楼做一件了不起的事,以后我们南家就可以出人头地了。” 方圆说:“这么说,你的那一票要投给明月楼了?” 中年渔夫说:“不止我一票,我们南姓族亲的四十九票……”他的目光看向走近的三个人,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跳下船,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谄媚说:“林村长您好!我的船实在没地方停靠……” “南大伯,你的那个埠头泊位不是空着吗?”走在最前头的青年人面带笑容,很客气地说:“停在河口不安全,撑回去吧!” 中年渔夫显然很意外,笑容有点僵,不知说什么好。 青年人林村长印堂发亮,满面红光,挺着大肚子,走路很气派,身后跟着两个熊腰虎背的壮汉,不怒自威。林村长说:“刘城主派人来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南柯二叔个人的事和你们南家无关。请你转告你们南姓的人,船都撑回原来的埠头泊位。” “好!太好了!谢谢林村长!”中年渔夫点头哈腰地致谢,然后迅速转身去解船缆。 林村长笑容可掬地说:“刘城主是林副盟主的亲家,众望所归。你是南姓族亲的头头,你们南姓族亲的四十九张选票都要给刘城主。”林村长把南姓族亲的选票数量算得很精准。 “那还用说!一定!一定!!”中年渔夫忙不迭地说。 林村长收起笑容正色说:“有些人阳奉阴违,两边通吃。选举投票那天,你家的选票不能自己投,要交给我的人,由我的人代为投票!”林村长好像没看到方圆似的,把这种见不得人的话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中年渔夫谄着脸说:“这是老规矩,林村长您不说,我也会把选票交给您代我投的,不然没法向您保证投给了刘城主。” “这就放心了,祝你好运!”林村长带着两个壮汉笑眯眯地走了。 方圆见林村长一伙走远,轻蔑地说:“南大伯真是个好舵手,见风使舵。” 中年渔夫阴沉着脸,说:“少见多怪,哪次城主竞选不是这样拉票的?拉票的人威逼利诱不择手段,我们投票的人有什么错?” 也许真是少见多怪,方圆叹了口气,说:“南大伯,我是真心租船的,你的船还愿出租吗?” 中年渔夫用竹篙定住船身,说:“可以出租。看你不像别的江湖人那样鲁莽,朋友价,每天十五钱,如何?” 方圆欣然说:“行,大概需租三天,先付定金一两,送还时结算。” 中年渔夫说:“好。你叫什么名字?租船做什么?” “我姓方,去太阳岛。”方圆没说“恶名”,以防中年渔夫冲他“剥皮”解恨而生乱。 “傻小子找死!”中年渔夫勃然大怒,猛地拔篙戳向方圆。方圆大感意外,本能地侧身躲开,竹篙又横扫过来。方圆一把抓住竹篙,大惑不解地说:“南大伯,怎么了?” 中年渔夫愤怒地说:“你找死也不能害我。太阳岛是圣地,你一个凡夫俗子怎可乱闯?” 方圆放开竹篙,说:“南大伯请息怒,就算太阳岛圣地我不能去,怎还会害你呢?” “你是外地人不怪你。”中年渔夫面露惧色,收起竹篙叹了口气说:“现在想起来也心有余悸。二十年前,扬州‘镜王张’的儿子张智向我爹租船,驾船擅闯太阳岛,途中遭遇滔天大浪葬身鱼腹。第二天,我爹出海打渔有去无回。太阳岛是太阳神居住的圣地,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断子绝孙。看你年纪轻轻的,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方圆诧说:“太阳神也搞株连?” 中年渔夫认真地说:“当然了,还有更可怕的。当年翠屏山庄的楚德龙威震四海,为找‘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惹火太阳神,招来天狗吃太阳,降天火于翠屏山庄,把楚家灭门了,断子绝孙。” 方圆说:“真的很可怕。以后就没人上过太阳岛吗?” 中年渔夫说:“有,但只有圣女和‘问天’的人。他们是按规矩经过斋戒净身的,所以神灵保佑,‘问天’的人能活着回来。” 方圆说:“南大伯,圣女留在太阳岛上,你认为她们在做什么?” 中年渔夫肯定地说:“当然是修道成仙了。听说成仙后飞到天上去,和嫦娥仙子住在一起,还可以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呢!长大后当圣女是很多女孩的梦想,是很多父母的期望。” 方圆直摇头,说:“那太阳岛上有多少圣女啊?太阳岛住得下吗?” 中年渔夫说:“今年是第二十届,每届三个,前面十九届共有五十七个吧!太阳岛小住不下,但天上很大,圣女都会升天的。太阳岛上出现过两次圣女提着神灯升天,我亲眼看到过一次,那一年交好运,娶了老婆……” 方圆见中年渔夫把话题扯远了,插嘴说:“这么说‘圣女问天’还只有十九次。哪以前是如何‘问天’的?” “说来话长,我没时间。你若去太阳岛,只有死路一条。年轻人,回头是岸啊!”中年渔夫说着撑船离开岸。 方圆敷衍说:“谢谢南大伯劝告,看来还是保命要紧。” 方圆目送中年渔夫撑船远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漫无目的地迈步在河岸边,忽见不远处的一条破船上,林村长趾高气扬地站在船头,两个彪形大汉一脚踩在船内,另一脚踩在船舷,俯身看着水面,冰冷的水里露出一个脑袋。 林村长等人竟见人溺水而不救,方圆冲上去,却见两个彪形大汉的脚居然踩在两只挽着船舷的手。那两只手瘦骨如柴,露出水面的脑袋白发苍苍,额头突出,满面皱纹,目光黯淡,身子在水里颤抖,上不来又逃不走。 方圆见状怒斥:“林村长,你们如此欺凌老人,有****?”边说边飞身上船,双手左右开弓拨开两个彪形大汉,迅速拉起水里的白发老人。小船剧烈地摇晃,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林村长等三人措手不及,差点掉下水去。奇怪的是,白发老人愤怒地推开方圆纵身跳回水中。没等方圆回过神来,两个彪形大汉如饿虎扑食般左右夹攻扑向方圆。方圆一蹲身,两个大汉失去平衡,小船摇得更厉害而跌入水中。林村长一屁股坐下才没掉下水。 方圆逼近林村长,厉声说:“快把老大爷拉上来!” 林村长机警地爬起来跳上岸,说:“老不死自己要泡在水里。你刚才拉他上来,他不是又跳下去了吗?” “年轻人,是我自己下水的,你少管闲事!”水中的白发老人拼命把两个大汉往岸边推,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两个彪形大汉“嗷嗷”大叫爬上岸,欲上船揍方圆。林村长阴阴地说:“林文、林武,我们走。假面小子,你有本事别摘掉面具溜走!” 白发老人看着林村长等三人远去,吃力地爬上岸,哆嗦着身子怨声说:“年轻人,你害惨我了!” “老大爷,怎么会害你?”方圆一头雾水。 海风呼呼,浑身湿漉漉的白发老人瑟瑟发抖,龟缩成一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愁眉苦脸不吭声。 方圆叫白发老人脱下湿衣服,脱下自己的外衣帮其披上,说:“老大爷,我做错了吗?” 白发老人裹紧衣服,叹息说:“年轻人,你没有错,林村长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我肖家只有四口人,不该生在太阳/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今天赶跑林村长,他明天变本加厉,还不如今天让他们欺负个够。” 方圆忿忿不平地说:“一村之长,是村民把他选出来的,应该为村民办好事,为什么要欺负你老人家?” 白发老人的声音很沙哑,说:“都是选票惹的祸。我肖家只有四张选票,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前几届城主换任选举时,几乎被刘宗恒和项翌遗忘了。听说这次刘项两家争得白热化,每票必争,对稍大的姓族采取贿买的方法,对我们肖家这样特别小的姓族采取威逼的手段。小姓族成了争夺的战利品。” 方圆说:“民众直选城主是太阳/城独有的规矩,是太阳/城人的骄傲,常被世人称道。今天看了才知道,只是金玉其外,直选的规矩原来如此扭曲。” 白发老人叹息说:“不是直选的规矩扭曲,是人心扭曲。在人心扭曲的江湖,再好的规矩也会变质。年轻人,你今天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方圆愤然说:“肖大爷,刘项两姓为争夺选票如此不择手段,这太阳/城怎么住人啊?” 白发老人满腔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地说:“年轻人,你一定觉得我一大把年纪了,不该软骨头没骨气,其实,骨气不能当饭吃,当一个人连饭都没得吃时,最硬的骨头也会变软。人不是天生地长的,要生存下去很难。我的天下只有林家坞这么大,无奈啊!” 方圆听得目瞪口呆。 ——只有历经生活苦难,饱经世事沧桑的人,才说得出如此刻骨铭心的话。现实真的很无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无奈,在现实和理想之间苦苦挣扎,最终失去了信念。 白发老人说:“抗拒暴力,以暴制暴无疑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实力。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没有人愿意做乌龟,但做乌龟是弱者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你自己也戴着面具藏头露尾,甭管我了。” 方圆下意识摸了一下面具,说:“肖大爷,你说的话很对,弱肉强食,拳头才是硬道理。天下这么大我管不了,但你的事我一定要管到底。我看林村长一身暴戾之气,不会善罢甘休的,等下还会来找我,我让他也尝尝寒冬腊月泡在水里的滋味,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 白发老人忙不迭地说:“不行不行!管不了天下也就管不了我,你不是救星,救一时救不了一世。” 老人的话总是那么深邃——只要天下气候不改,一点皮肉之苦根本驯服不了熏陶成性的恶少。 谁能改善天下气候?方圆只有摇头叹息。 白发老人的顾虑是现实的,方圆只得安慰说:“肖大爷放心好了,我不管就是了。” “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林村长家有两个武功很高的教头。”白发老人欲脱衣还给方圆。方圆忙阻止老人脱衣,说:“我的武功也很高的,专打坏人。肖大爷,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从哪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白发老人面露敬畏之色,迟疑了一下,说:“小时候听大人说,是很久很久以前轩辕黄帝在太阳岛上铸镜时遗留下来的。现在岛上还有块磨镜石。秦始皇、汉武帝曾派人前往太阳岛寻找魔镜,都有去无回。有时候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太阳岛附近海面上空会隐约出现美丽的山川河流,宛如仙境。传说是岛上的魔镜感应到太阳神灵,把天上的仙境映到人间。由于人们敬畏太阳神,就遥祭太阳岛,乞求太阳神保佑,于是慢慢形成了‘问天’的风俗。二十年前,日月魔教仓皇逃离中原时,把‘安邦神剑’遗落在太阳岛上,魔镜和神剑这两件神器聚首,珠联璧合,魔镜惊现。刘城主请来龙山观音寺的高僧,把魔镜供奉在太阳宫的神坛里,成为太阳/城的圣物,保佑太阳/城子孙安居乐业,世代平安。” 方圆说:“如意魔镜真是神来之物。哪‘安邦神剑’去哪了?” 白发老人说:“不知道。但有人说是楚德龙擅闯太阳岛圣地抢走了,使翠屏山庄招来天火。我也觉得有道理,那肯定是太阳神的天罚,因为‘翠屏天火’那天发生天狗吃太阳,火光如血染红太阳/城。而刘城主敬魔镜为圣物供奉起来,太阳神保佑,所以刘家二十年不衰,稳坐城主宝座。” 方圆说:“这么说,因为楚庄主贪图‘安邦神剑’,所以招来‘翠屏天火’;刘城主供奉如意魔镜,所以太阳神保佑长盛不衰。” 白发老人说:“那是肯定的。从那以后,就形成了现在的‘问天大典’习俗。” 方圆说:“历年来,‘问天’的都是些什么人?问什么问题?” 白发老人说:“谁‘问天’,问什么问题,都是保密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街小巷都有人传讲,我一时说不清。第一届‘问天大典’的第一个问题是,刘宗恒当城主能多久?如意魔镜映现 ‘如日方升’!” 方圆说:“是刘宗恒把魔镜供奉起来,魔镜说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这好像有点‘礼尚往来’的感觉。” 白发老人不满地说:“这有什么错?人要恩怨分明,神也不例外,恩怨必报。不过,太阳神报复也太残酷了,‘翠屏天火’还连累很多太阳/城人,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方圆奇怪地说:“如何连累你?” 白发老人叹了口气,说:“‘翠屏天火’前几天,街坊流传翠屏山庄将遭天罚,如果翠屏山庄逃避天罚,太阳神将迁怒整个太阳/城。很多人跑去劝说翠屏山庄接受天罚,不要连累无辜。那天是壬辰年十一月初一,是个凶煞之日,万事不宜,那天出生的人,太阳/城共有三个,都多灾多难。我孙子肖囡儿就是那天出生的,一生下来就弱小体虚,病魔缠身。后来去观音寺叩求观音菩萨保佑,取了个女孩的名字,穿女孩的衣服,才避邪保命,延续肖家香火。” 方圆想起玉罗刹曾委托项翌寻找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人,遂说:“肖大爷,那另外两个和你孙子同日出生的人是谁?” 白发老人说:“一个是城西的李秀才,一出生死了母亲,前几天霸王庙闹鬼被女鬼迷住,疯疯癫癫四处游荡,手里舞着一把木剑,胡言乱语念着‘安邦神剑’。另一个是城北的刘汝,是个苦命的女孩,出生前父亲死在食人谷,母亲生下她后扔下她前往日月岛,被城北的刘老太太收养,取名‘汝’,以‘水’克‘火’。她和刘老太太饱一顿饿一顿,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十岁那年,正逢换任选举,刘城主收她为义女,总算过上好日子。” 方圆说:“那天真的不是好日子。你孙子在哪?我可以见见他吗?” 白发老人说:“囡儿昨天被明月楼的人接走了,还说要用全能教的金丹治囡儿的病。全能教和全真教同宗异脉,全真教的重阳子遇仙得授金丹口诀,全能教肯定也有。我老头子没什么可报答,答应把选票投给项楼主。” 方圆忙说:“肖大爷,史上没有全能教,只有全真教。全能教头目**附会全真教来蒙人,还上了恶人榜。你不能让孙子……” 肖大爷不耐烦了,抢白说:“年轻人,你怎专和我老头子过不去?” 方圆耐心地说:“肖大爷,‘安邦神剑’和‘如意魔镜’我不敢随意怀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太阳神是不可靠的。如果太阳神真能保佑刘宗恒,林村长就不用来抢票了。” “你什么意思?你敢侮辱太阳神!”白发老人显得很激动。一位饱受世态炎凉,洞穿人情冷暖的老人,对太阳神的信仰依然坚定不移。 方圆忙说:“肖大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桃源居的所作所为才侮辱太阳神。” “还说不是!”白发老人猛地站起来,欲把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下还给方圆,但看到方圆身后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又慌忙蹲下蜷缩成一团,把衣服裹得更紧。方圆警觉地转身,发现奔来五个手持刀剑的人,除了林村长和林文、林武外,还有一男一女。多了一男一女,竟然使林村长变得气势汹汹。方圆警惕地审视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绿装,像个文弱书生;女的稍年轻,身材高挑,淡装素抹,一身红衣;两人都手持一把剑鞘通体乌黑的宝剑。 林村长在丈外停下,林文林武站到右边,绿男红女站到左边,一字排开,易守易攻。林村长趾高气扬,厉声说:“肖老头,把臭皮囊扔掉,爬过来!” 白发老人战战兢兢地站起,两眼看地,扯下外衣扔给方圆,驼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向林村长。 方圆接住外衣,看着猥琐的白发老人,有种莫名的悲哀。 林村长一脚踹翻白发老人,把刀压在白发老人的脖子上,神气十足地瞪着方圆,嚣张地说:“假面小子,看到了吧?软骨头的老骨头,你救得了他吗?” 方圆不知是悲哀还是愤怒,猛地将外衣飞卷盖向绿男红女,身子如脱兔弹向最右边的林武,左手扼住其握刀的右手腕反压,右手推掌将林武撞向林文,顺手夺过刀,林武、林文和林村长三人摔成一堆。绿男红女甩开衣服,双剑已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两路攻来。方圆向后暴退,双剑如影附形般跟上,一攻一守,一刚一柔,配合得天衣无缝。方圆左膀有伤,动作施展不开,被逼得险象环生。方圆看出男强女弱,虚晃一招避开绿男的剑,封住的红女的剑反击一招,女的滚了出去,方圆趁机退出战圈。绿男红女收剑并肩站到一起,没有再进攻的意思。绿衣男子说:“小兄弟好身手!” “‘鸳鸯剑’,你们没死?!”方圆惊诧地看着绿男红女,像大白天看到了鬼,因为江湖传言,“鸳鸯剑”夫妇南宫雨和白荷,在中秋夜的“南宫血案”中罹难了。 绿男红女闻言脸色大变,似乎被方圆说中了。绿衣男子紧张地说:“看来非杀你不可!”说着拉起红衣女子欲向方圆冲。红衣女子用力拉住绿衣男子轻声说:“雨哥,看他手软心慈不像坏人,再说我们也杀不了他。” 方圆压低声音说:“你我无冤无仇,没必要你死我活。贤伉俪往日名扬武林,在下仰慕已久。今日承蒙手下留情,在下才有脱身机会。南宫大叔突起杀心,是怕我泄漏你们的身份吧?我不是个乱说话的人,两位请放心。林村长为非作歹两位有目共睹,我觉得不该助纣为虐。” 绿衣男子盯着方圆的眼睛,目光如炬,沉声说:“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方圆的眼神很坦诚,摸了一下面具,说:“因为我是恶人方圆,还盼贤伉俪保密呢!” 坦言自己的秘密,是换取别人信任的最好方法。 “相信你一次。你去救老人吧!”绿衣男子和红衣女子对视一眼,匆匆走了。 白发老人正被林村长、林文和林武泡在刺骨的水里玩得欢。方圆丢刀飞身上前,一把抓起林村长扔进水里,林文操刀林武挥拳迅速扑来。方圆知道二人武功平平,一脚把林文踢入水,右手扼住林武右腕反压,左手剥下他的衣服,顺手推其入水。 方圆俯身拉白发老人上水,把林武的衣服给他披上,说:“肖大爷,你敢整他们吗?” 白发老人怯怯地看了看在水里挣扎的林村长等三人,不知是冷还是怕,哆嗦着身子不说话。被奴役惯了的人缺少抗争意识,逆来顺受。 方圆明白老人的心事,不再勉强,他一把抓住游到岸边的林村长,厉声说:“姓林的,林家坞是你的天下,我管不了,但肖大爷一家的安危我管定了。明年的‘问天’大典我还会来的,要是肖大爷一家少了一根毫毛,我要你的命!记住了没有?!” “大侠饶……饶命啊!记住了!记住了!!我再也不敢了!”林村长战战栗栗。 方圆把林村长扔到地上,捡起刀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知道你记性不好,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为了让你长记性,割下一只耳朵。” “不要!不要!我记住了,再也不敢了!”林村长爬在方圆脚下叩拜,歇斯底里地哀求,看样子真的不敢了。 方圆扔刀入海,转身对白发老人说:“肖大爷,我对你负责到底,有空就来看你。”说完捡起自己的外衣健步走了。 林文和林武见方圆走了才爬上岸,瑟瑟发抖。林村长见方圆走远了才发觉冷,他剥下白发老人身上披的衣服往自己身上穿,顺脚一踢,斥责:“老骨头,林副盟主是我姓林的靠山,你以为那假面小子能活到明年吗?他是不是明月楼派来抢选票的?快说!” ------------ 十八、狐狸尾巴 明月楼大堂里,项翌踱步沉思,忽停下脚步看着孙子项瑞祥说:“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人,真的只有三个吗?” “是的。”项瑞祥肯定地说:“查得很清楚,太阳/城只有三个,二男一女。两个男的分别是城西的李秀才和林家坞的肖囡儿,按爷爷吩咐已弄到明月楼来了;那女孩就是刘宗恒的义女刘汝。那三户东渡日月岛的林姓人家,有一户确实叫林云华,他家也有个女儿,但是壬辰年上半年出生的,名叫林青萍;另外两户都没有女儿。所以,玉罗刹不可能是他们三家的女儿。” 项翌疑惑地说:“玉罗刹难道不是太阳/城人?她自己也是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到太阳/城寻找这天出生的人有什么目的?” 项瑞祥自信地一笑,说:“爷爷,玉罗刹表面上滴水不漏,但只要给我机会,就有办法突破。她在寻找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人,让我和林燕也冒充这天出生的人,试探她的动机。” 项翌说:“这有用吗?玉罗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玉罗刹有什么软肋。” 项瑞祥暧昧地一笑,说:“爷爷,你还不知道祥儿的特长吗?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是每个女孩的软肋。” 项翌认真地说:“祥儿,你虽是太阳/城第一美男子,但不一定征服得了玉罗刹这种女人。前天晚上在普安寺,我有意安排你们见面,她没多看你一眼。你们不是同一类人。你的本事,对付林燕这样的女人还差不多。” 项瑞祥说:“爷爷别小看我,越是有本事的女人越假正经。玉罗刹要找的人,除刘汝外都在我们手里。有鱼饵不怕钓不到鱼。” 项翌说:“就算玉罗刹给你机会,陈志中也不给,我们不能因一个女人而得罪陈志中。” 项瑞祥说:“爷爷,玉罗刹和陈志中矛盾重重,不是一路人。我如果能俘获玉罗刹的芳心,我们可以不用陈志中了。” 项翌摇摇头,说:“我总隐隐觉得玉罗刹存有二心,她隐瞒身世,阳奉阴违救援方圆,必有所图。先见她一面,敲山震虎试探虚实,不知陈志中能否约到她。” 项瑞祥说:“爷爷,一定能,陈志中和玉罗刹同来中原谋事,一定有联络。” 说曹操曹操到,陈志中兴冲冲地进来,说:“项楼主,我约到我师妹了,午时正,在‘问天埠’见。” 项翌面露异色,诧声说:“怎可定在‘问天埠’?那是禁地!” 陈志中淡然一笑,说:“别人都不敢去的地方最安全!” 项瑞祥说:“爷爷,玉罗刹一个女流之辈都敢去,我们不敢去让她笑话。我陪你去。” 陈志中说:“我师妹说过,只见项楼主一人。” 项瑞祥说:“那我藏起来就是了。” ********** “问天埠”在城南郊,是太阳/城仅次于太阳岛圣地的禁地,南“乾门”北“坤门”,除了“问天”大典举行“问天人”登岛仪式外,禁止任何人踏入一步。多年形成的禁忌,足以禁锢人们的行为。 惊涛拍岸,海风呼啸,落叶飘零,遮天蔽日的密林下阴森可怖。项翌不安地注视着“乾门”方向,因为“乾门”进“坤门”出是天规。忽闻身后一女声说:“项楼主,让你久等了。” 项翌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身见玉罗刹轻纱蒙面,一身白衣衬着一头黑发,伴着如蝗飞叶飘舞,看起来非常诡异。项翌见玉罗刹从背后冒出,面露愠色,说:“林姑娘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玉罗刹平静地说:“项楼主,‘坤门’近,所以我就近进入,既然敢来禁地,就不必顾忌禁规。我不是有意出现在你的背后,既然我们合作了,就不该有这么大的戒心。” 项翌说:“林姑娘总能反客为主,这么说,是老夫不对了?” 玉罗刹说:“不敢,还是我不对吧!项楼主也有不对的地方,那就是以后不希望再通过陈志中约我。” 项翌说:“陈公子文武全才,有谋有勇,乃人中翘楚,林姑娘为何对他不即不离?” “因为我对他的了解比你多。”玉罗刹瞪着项翌说:“项楼主,你还欠我一百万两银子!” 项翌一愣,说:“哦?” 玉罗刹说:“你把箱子和银票分放到方圆和司马空空的房里,这一石二鸟之计很高明。但是,‘天马阁’的人说那一百万两银票是他们的。” 项翌恍然,说:“原来说这个。那一百万两银票就是你的,老夫只通过黄粱和南柯偷窃‘飞龙轩’。” 玉罗刹认真地说:“问题是你不会出面作证。项楼主,假如‘飞龙轩’不能参与明天的竞拍大会,你要负责!” “好说,老夫负责,一定负责。”项翌回答得很爽快,反正那只是假设。 “项楼主,桃源居诉你三条罪状,想出破解妙招了吗?”玉罗刹转移话题。 项翌说:“林姑娘,老夫正为此事约你到此。在向你请教之前,老夫想送你一件礼物。” 玉罗刹说:“哦?项楼主送的礼,一定是件大礼。” 项翌说:“也不是什么大礼,你托老夫寻找的,壬辰年十一月初一生日的人,我已找到了,太阳/城总共有五人,三男二女。” 玉罗刹有点诧异,说:“有这么多吗?这些人叫什么名字?” 项翌说:“很巧,其中之一就是我孙子瑞祥,其他二男分别是城西的李秀才和林家坞的肖囡儿,二女分别是刘宗恒的义女刘汝和林家坞的林燕。除了刘汝,其他四人现都在明月楼,林姑娘随时可以见他们。” 玉罗刹平淡地说:“谢谢!知道是谁就够了。” 玉罗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项翌摸不着头脑,说:“林姑娘行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想找的人却不想见。有这么多同日生的人聚在一起,也是缘分。虽然你们的生日已过去了两天,老夫已为你们安排好了宴会。” 玉罗刹说:“谢谢项楼主的好意,不劳再操心。我不是项楼主的座上宾,还有那个陈静姑想杀我,去了反而给项楼主添乱。项楼主的事,已经够乱了。” 项翌叹息说:“是的,刘宗恒恶人先告状,采用攻心之术,占了先机,老夫很被动。请问林姑娘有何锦囊妙计?” 玉罗刹说:“桃源居指控项楼主的三条罪状,其实都是桃源居自己的罪行。第一条指控项楼主勾结方圆毒害刘宗恒,而真正毒害刘宗恒的是张雪和王风,而且是他自己逼方圆抓的。第二条指控项楼主勾结邪教全能教围堵桃源居,而全能教是为了救黄粱才去桃源居闹事的,黄粱却是桃源居的卫士。第三条指控项楼主勾结‘玉面飞狐’李月娥闹鬼害人,而李月娥和张雪王风是同伙,都是害人精。刘宗恒请张雪王风抓李月娥,显然用人不当。这三宗罪,都应归罪于他自己。” 项翌又惊又喜,赞说:“林姑娘真神人也!分析入微,切中要害,确实高人一筹。哪老夫该怎么做呢?” 玉罗刹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项翌说:“老夫愚钝,还望林姑娘直言!” 玉罗刹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项翌,说:“项楼主,这是一份回礼,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项翌接过锦囊,拆开看了一下,赞叹说:“刘宗恒三罪……妙!绝妙!真是锦囊妙计!” “既然已经合作了,桃源居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理当同心协力。”玉罗刹说:“项楼主今天约我到此,不会只是送礼这么简单吧?” “什么都瞒不过林姑娘。”项翌说:“听说你今早在桃源居救走了方圆。我们本想逼方圆和桃源居鹬蚌相争,你却救他,有阳奉阴违之嫌,老夫想问个究竟。” 玉罗刹说:“我们逼方圆,目的不是要他死,而是逼他与桃源居作对。救下方圆,桃源居就多了一个死对头,而项楼主多了一颗活棋子。” 项翌幡然醒悟,说:“经林姑娘一点拨,老夫茅塞顿开。林姑娘处处为明月楼着想,老夫十分感激!这么说方圆不但不能死,还要收为己用。林姑娘对方圆有救命之恩,还望帮老夫引见一下。”项翌曾受陈志中鼓动欲杀方圆作替罪羊,现听玉罗刹一席话,又改变了主意。 玉罗刹说:“只要对项楼主有利的事,我都尽力而为。引见方圆,只怕有人不愿意。” 项翌愣了愣,说:“林姑娘说陈志中?陈志中也不是图私利,一切都是为老夫着想,林姑娘也一样。” 玉罗刹说:“方圆虽然是恶人,但自命清高,恐怕不会与你我为伍,再说你我有愧于他,还是不要招惹他的为好,免得日后反目成仇。” “有理,有理!”项翌早已被玉罗刹的独到见解所折服,更想了解她的真实身份,不禁说:“林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玉罗刹平静地说:“陈志中一定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项翌说:“陈志中只知林姑娘在日月岛的身份,但不知林姑娘在中原的身世。你不是太阳/城那三户逃往日月岛的林姓家族的后人。” 玉罗刹说:“当年丐帮在清算日月教时,不知冤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中原逃往日月岛的遗孀遗孤,何止太阳/城三户姓林的?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太阳/城那三户姓林之一的后人。” 项翌既尴尬又懊恼,说:“看来是老夫自作聪明,但林姑娘为什么要承诺为明月楼拉票?” 玉罗刹说:“是项楼主你自己说,现在中原人巴结日月岛人,能为你拉很多选票。我姓林没错啊,能不能拉票,能拉多少票,要看太阳/城的林姓同胞们给不给面子了。项楼主调查我的底细,是对我的不信任,有背信之嫌。” 玉罗刹反客为主,项翌猝不及防,脸皮抽搐了一下,干笑了几声,说:“林姑娘多虑了,多虑了。” 玉罗刹适可而止,转移话题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揪出刘宗恒的狐狸尾巴才是上策。” 项翌叹息说:“说得好!问题是,刘宗恒的狐狸尾巴在哪里?” 玉罗刹说:“项楼主与刘宗恒是几十年的老对手,应该比我更了解。” 项翌既恨又无奈,说:“刘宗恒很伪善,表面上像个活菩萨,暗地里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玩弄女色,什么事都敢做。他有他的圈子,互相保护,外人很难抓住把柄。老夫关注他几十年了,也没有搜集到足以扳倒他的证据。尽管民众的眼睛雪亮,选举时还会投他的票。” 玉罗刹说:“也许,本来就无好人可选。” 项翌一脸的真诚,说:“不会!如果老夫当选,一定要权为民用,利为民谋。” ——当选之前,任何人都是信誓旦旦的。 玉罗刹说:“刘宗恒不是没狐狸尾巴,而是没发现。中原武林都说,二十年前,章岛主在离开中原时,把‘安邦神剑’遗落在太阳岛上,如意魔镜因此而现身。据我们章岛主说,他根本没得到‘安邦神剑’,不存在遗落神剑。刘宗恒建太阳宫供奉如意魔镜,如意魔镜却说他当城主‘如日方升’,项楼主不觉得可疑吗?” 项翌猛地一凛,变得神情凝重,陷入深深的思量,好像玉罗刹的话触动了他久藏心底的秘密。 玉罗刹看在眼里,缓缓地说:“刘宗恒假托‘天命’,这就是他的狐狸尾巴。刘宗恒的狐狸尾巴一直露着,相信天命的人视而不见而已。” “唉……!”项翌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这个秘密在老夫心底埋藏了二十年!” “第一届‘问天’大典上,问第二个问题的是老夫,问何日重登城主宝座,答案是‘白日作梦’。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心灰意冷!唉……二十年了,一语成谶,真的应验了。老夫的祖先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却败在流氓刘邦手下,看来老夫输给刘宗恒这痞子也是命中注定的。”他取名“翌”,原本想沾祖宗项羽的光,无奈刘宗恒的祖宗是刘邦,且“宗光恒之”。 “哦?”玉罗刹颇感意外,想了想说:“如意魔镜是刘宗恒供奉起来的,说刘宗恒‘如日方升’,说项楼主‘白日作梦’,厚彼薄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为什么。” “难道‘问天’是……是刘宗恒搞的鬼把戏?这……这怎么可能?”项翌惊疑不定。他尽管深受其害,但对世代传承下来的神圣“问天”风俗,没那么容易改变认识。 如意魔镜的传说源远流长,“问天”风俗薪火相传,太阳岛笼罩着浓厚的神秘和恐惧气氛,除了“问天人”和圣女没人敢上,冒犯意味着死亡。 玉罗刹注视着项翌,缓缓地说:“霸王庙闹鬼闹得沸沸扬扬,其实也是鬼把戏,这项楼主比谁都清楚。‘问天’和闹鬼异曲同工。” 项翌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塌翅,喟然而叹。 玉罗刹说:“如果能摆脱迷信思想的束缚,太阳岛并不可怕,就像这‘问天埠’一样,也被视为禁地,我们不是照样来了嘛!太阳岛上一定有项楼主想不到的秘密,一旦解开,刘宗恒将身败名裂,项楼主不战自胜!” “老夫被刘痞子耍了。”项翌既恼怒又懊悔,叹息说:“难怪二十年来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可名状的焦虑如梦魇般纠缠着,挥之不去。”想起二十年来受尽屈辱和煎熬,项翌怒视着太阳岛方向,咬牙恨恨地说:“老夫年近古稀,死不足惜,不揭穿刘痞子的阴谋死不瞑目!老夫决定去太阳岛探个究竟!” “项楼主毕竟了解刘宗恒,一语中的。”为了坚定项翌的决心,玉罗刹说:“‘圣女问天’那天,我也在太阳岛上。” 项翌又惊又喜,说:“林姑娘也有行动?” “是的,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玉罗刹瞟了一眼旁边的灌木丛,眼里充满了笑意,说:“项楼主,我们正事谈完了,请令孙出来一见吧!” “真的什么都瞒不过林姑娘。”项翌显得很尴尬,因为原本约好只见他一人的。 项瑞祥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走出,风度翩翩,他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光洁白皙的脸庞俊美绝伦,一双剑眉下镶嵌着一对亮晶晶的桃花眼无限风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英挺的鼻梁,玫瑰花瓣般粉嫩的嘴唇,漾着目眩的笑容。 项瑞祥当然是有意让玉罗刹发觉的,不然他这趟就白来了。他令人心醉地一笑,说:“林姐姐好机警啊!难怪我爷爷对林姐姐赞不绝口,夸林姐姐巾帼更胜须眉,怪小弟长不大不成器,不及林姐姐毫毛。” “祥儿总算有自知之明。林姑娘,你们年轻人聊吧,老夫先走了。”项翌说着乐呵呵地健步走向“坤门”。 “项楼主请便。”玉罗刹冷眼扫了项瑞祥一下,说:“项公子风流倜傥赛宋玉,说话也这么动人心弦,不愧是太阳/城的第一美才子。” 项瑞祥文绉绉地说:“小弟哪是什么才子,拿小弟比宋玉,更是贻笑大方。宋玉有一邻家女孩,‘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此女登墙窥他三年而他却不动心。但小弟自从第一次见到林姐姐,就对林姐姐魂牵梦萦,所以情不自禁地跟爷爷来了,想暗地里一睹林姐姐风采,由于太心急,还是被林姐姐发现了。失礼,失礼!” 玉罗刹说:“能得项公子垂青,我很意外。这么说来,我不但比宋玉的邻家女孩漂亮,而且还比宋玉的邻家女孩幸运了。我是个恶人,恶名远扬,长得也很丑,又丑又恶的,羞于见人,常顾影自怜。项公子看走眼了。” 项瑞祥说:“林姐姐是蚌中珍珠,无人能识。虽未见林姐姐的庐山真面目,但螓首娥眉,双瞳剪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足见兰质蕙心,丽质天成。看在小弟眼里,更胜‘凌波仙子’林凤三分。” 玉罗刹摸了一下蒙面的轻纱,似乎有点害羞,说:“林凤乃是武林第一美女,我有这么美吗?从来没人这样夸我。” 项瑞祥缓步走近玉罗刹,说:“看在有缘人眼里,就是赛林凤、赛宋玉。小弟和林姐姐还是同日生的呢!缘分天定!” 玉罗刹退了半步,说:“同日生的人很多的,我……我走了。”说着逃似的扭头就跑。 “林姐姐,等……”项瑞祥露出胜利的笑容,举步欲追,突见一人飞身而至横挡在前。项瑞祥大惊说:“陈……公子?!” “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好亲热啊!”来人是陈志中,皮笑肉不笑地瞅着项瑞祥飞红而更显俊俏的脸。 项瑞祥忙陪笑说:“陈公子,我与玉罗刹逢场作戏,以探其虚实。” 陈志中说:“是吗?是虚是实?” 项瑞祥说:“一时很难说,放长线钓大鱼吧!” 陈志中讥讽说:“是吗?项公子是钓鱼高手,专钓美人鱼。她赞你赛宋玉,你夸她赛林凤,又是同日生,缘分天定,愿者上钩吧!” 项瑞祥说:“陈公子别误会,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你师妹。我能‘钓’得了她吗?” 陈志中大大落落地拍拍项瑞祥的肩,说:“这话你说对了,她是只毒蝎子,小心被蜇着。我不怕别人‘钓’她,只恨有人背后捅我。我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要因为一个母夜叉而伤了感情。走,我们回明月楼去。” 一棵大树后闪出玉罗刹,看着远去的陈志中和项瑞祥狡黠地笑了,两个男人的争风吃醋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 项瑞祥和陈志中二人回到明月楼,看见大门口玉立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左顾右眄,望穿秋水。姑娘一看到项瑞祥就笑开了花,迎上惊喜地说:“祥哥哥,你去哪了?让我好找!” 项瑞祥笑容灿烂,拉住姑娘的手说:“燕儿,我和陈公子急事出去,忘了告诉你,对不起哦!” 燕儿姑娘似乎才发现陈志中的存在,轻轻挣脱项瑞祥的手,羞涩地说:“原来陈公子也在啊!” “林燕姑娘好。”陈志中笑看着说:“都说热恋中的姑娘目无他人,果不其然。项公子去‘钓’鱼了,可惜鱼儿被我吓跑了,空手而归。我先进去了,免得把你也吓跑了。”说完向项瑞祥做了个鬼脸,快步走了。 陈志中话中有话,项瑞祥装作没听懂。 林燕娇嗔说:“你好坏哇!钓鱼也不带我去。” 项瑞祥说:“你别听他胡说。我早上和你说的,把玉罗刹骗到明月楼,试探一下她寻找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人的目的。她好像并不急于见到那天出生的人。玉罗刹若来找你,你要小心,她很刁滑。” 林燕自信地说:“不知她找人的目的,很难蒙,不过,装聋作哑我还是会的。” “燕儿真聪明。”项瑞祥亲了林燕一下,亲昵地说:“我们进去见爷爷吧!” ********** 项翌的心情显得特别好,看到陈志中进来,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说:“陈公子,你来得正好,令师妹给老夫出了个以毒攻毒之计,你看如何?”项翌说着抽出锦囊中的一张纸,递给陈志中。 “看项楼主的高兴劲儿,一定是妙计。”陈志中说着接过,仔细地看起来,说:“刘宗恒三罪?果然是妙计。林师妹出手向来又狠又辣,胜我一筹,但反诉刘宗恒三罪只是炒冷饭,人们听腻了,作用有限。”他的语气有点酸酸的感觉。 同样是“三罪”,陈志中把方圆牵涉进去,鼓动项翌杀掉方圆;玉罗刹把方圆联系进去,建议项翌不要招惹方圆。 项翌顾及陈志中面子,说:“其实你们各有千秋,同样是‘三宗罪’,你俩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以结果也大相径庭。” 陈志中说:“项楼主真的敢去太阳岛?” 项翌诧说:“你也听到了?” 陈志中点点头,诚恳地说:“是的,我担心项楼主与林师妹话不投机,所以去了。我支持项楼主的决定。‘问天’可能真是鬼把戏,魔镜只是道具。” 项翌说:“说得对,老夫越想越有道理。老夫当城主时,只传说太阳岛上有魔镜,都是遥祭太阳岛‘问天’的。虽然夏至这一天也集中举行隆重的‘问天’仪式,但不需要圣女,更看不到如意魔镜。刘宗恒当上城主后,‘问天’仪式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老夫不服输,隐瞒身份参与了癸巳年的‘问天’大典,竞得第二问,牌号是‘癸巳猪’。” “太阳宫是一座圆顶宫殿,穹顶下,神龛里供着传说中的如意魔镜。如意魔镜看起来和普通的铜镜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比普通的铜镜稍大些,装饰更精美。当‘应天’时刻一到,穹顶的圆形天窗打开,一束明亮的阳光直射下来,不偏不倚照在如意魔镜上。如意魔镜把阳光反射出去,正好照在对面圣女怀抱中的玉盘上。奇迹出现了,玉盘上清晰映现老夫大白天睡觉的图像。寓意可想而知,老夫不敢声张。唉……老夫被当猪宰了。第三问问‘何日问鼎中原’,老夫怀疑他是你们日月岛人。” 陈志中微微一怔,说:“有这种事?我没听说过。” 项翌说:“那人也吃了哑巴亏,不敢声张的,因为答案是‘日出西山’。” 陈志中说:“不管怎么说,如意魔镜确实可疑。如果把如意魔镜的秘密解开,刘宗恒就会彻底垮台,永世不得翻身,项楼主将一劳永逸。” 项翌说:“不错!老夫快七十岁了,若不能光复明月楼的荣耀,活着有何意义。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陈志中鼓掌说:“项楼主宝刀不老,豪情万丈,佩服,佩服!我陪项楼主一起去。” “陈公子不能去!”项翌很感动,因为陈志中是局外人,没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太阳岛毕竟九死一生,对如意魔镜的“合理怀疑”,也许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臆想,一厢情愿。 殷鉴不远,擅闯太阳岛圣地的教训是惨痛的。 陈志中坚决地说:“大丈夫男子汉,应有所作为,岂能贪生怕死。拨开太阳岛迷雾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是每个人的责任。我堂堂七尺男儿责无旁贷,怎可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呢!” 项翌说:“责任心是男人的立身之本。陈公子胸怀天下,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就多谢陈公子了。老夫叫林燕家的‘第一坊’准备一条船,以便登岛。” ------------ 十九、隐姓埋名 林家坞新舟巷,集中了十几家造船作坊,是造船一条巷。太阳/城的用船,几乎都由这里打造。需要造船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里。 方圆决定找家作坊买一条小船,因为租船像中了魔咒似的,总会殃及船东。方圆几经打听,找到了新舟巷,他逛了一会儿,走向挂着一块“第一坊”匾额的作坊。走进大门,发现堂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船模。掌柜看到方圆进来,忙笑脸相迎,指着船模说:“客官,你想要定作什么样的船?这是新舟巷第一坊,是全太阳/城最好的船坊,物美价廉,信誉又好。” “先让我看看再说。”方圆看起船模来,说:“掌柜的,两天时间,能不能造好一条小船?” 掌柜不假思索地说:“能,当然能。诸葛武侯一天时间造了十万支箭呢!” 方圆说:“阁下造船和诸葛亮借箭有什么关系?诸葛亮开着船去借箭,你不会借船吧?” 掌柜自豪地说:“当然有关系,因为我叫诸葛青,是诸葛武侯的后人。” ——很多人不能光宗耀祖,但是宗“光”祖“耀”,也是值得骄傲的。 方圆不禁笑出声来,说:“确实有点关系,可惜不是诸葛武侯的传人。” 掌柜诸葛青不悦地说:“‘传人’和‘后人’有什么区别?别管是造或是借,只要客官出得起钱,我们第一坊就能交得出船。” “我不是周瑜没事找事。”方圆指着一条乌篷船模,说:“诸葛掌柜,我要造这种小船,多少钱?” 诸葛青掐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地说:“这种船叫乌篷船,一般长十二尺,宽四尺,龙骨为松木,船底和船帮均为杉木,竹箬篷,造价一百两。造这样一条船,别的作坊至少要四五天。你要求一半的时间交船,所以价钱要加倍——两百两。打个八折,一百六十两吧!”他见方圆戴着面具,一定不是内行的船家。 “诸葛掌柜真是铁算盘,胜过诸葛亮。你的算盘打过档了。我是冲着‘第一坊’的牌子而来的,只好扫兴而去了。”方圆话没说完就转身向外走。 “客官别急,别急!”诸葛青忙拦住,点头哈腰地说:“先看看货,先看看,价钱好说,好说!” 方圆说:“买卖,也是交朋友,不能只看货,还要看人。再见了。” “客官好挑剔啊!你是想买货呀,还是想买人呀?”方圆还没跨出门槛,就从门外走进一位春风满面的女孩,脚步很轻快,说话的声音也很清脆。 方圆见对方是位花季女孩,便说:“姑娘,不关你的事。”说罢跨出门。 “慢,这里的事我说了算。”姑娘认真地说:“我叫林燕,是老板的女儿。你可以看不上这里的货,但不能看不起这里的人。” 老板女儿林燕语出惊人,方圆一愣,止步看着林燕说:“原来林姑娘是老板千金,失礼。刚才诸葛掌柜说,只用一半的时间造一条船,所以要支付两倍的价钱。那么把一条不费时间的、现成的船卖给我,要支付几倍的价钱呢?” 林燕嫣然一笑,说:“原来如此。诸葛表叔是诸葛亮的后人,所以过于精明,请勿见怪。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能一走了之,砸了‘第一坊’的牌子。一分钱一分货,公平交易。请看看再说。” 方圆说:“‘第一坊’里每个人的言行,都代表‘第一坊’,砸牌子的人不是我。既然林姑娘这么说,我可以去看看。” “客官,请!”林燕转而对诸葛青说:“诸葛表叔,你带客官去看船,价钱优惠。我要去见爹。”林燕向方圆挥挥手走进后堂。 诸葛青谄笑着对方圆说:“客官,请跟我去加工棚。” ********** “第一坊”加工棚内,师傅们忙得热火朝天。棚外空地上放置着一条已经造好的乌篷船。诸葛青指着那条乌篷船说:“客官,就是这条船。小姐已吩咐了,如看得上,价钱可以优惠。” 方圆绕着乌篷船看起来,说:“多少钱?” 诸葛青转着眼珠说:“九九归一,图个吉利,九十九两。” 方圆说:“只要价格合理,数字吉利不吉利无所谓。去掉零头,九十两,如何?”太阳/城是“世外桃源”,做买卖应该童叟无欺,如此砍价够狠了。 诸葛青爽快地说:“行,九十就九十,这船就买给你了。” “不行!”忽听一男子洪亮的声音。方圆抬头一看,见是绿衣男子和红衣女子,两人都背着包裹,似乎要出远门。绿衣男子脸带愠色地说:“诸葛掌柜,做买卖要讲诚信,这是我定作的船,你怎可二卖?” 诸葛青冷冷地说:“原来是南教头啊!刚才林村长派人来说,你们夫妇俩负恩忘义,顾自逃命,让林村长被别人欺辱,还没找你们算账!” 绿衣男子看了一眼方圆,说:“我们夫妇技不如人,而且不是助纣为虐的人。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已付清了五十两的买船钱,这船就是我的,别人无权干涉,林村长也一样。” 方圆瞪着诸葛青愤然说:“诸葛掌柜,这船既然是大叔大婶定作的,你怎可一船二卖?分明只用五十两,你还要加倍再加倍,是明目张胆的欺诈,‘第一坊’的牌子真给你砸了!” 这话够尖刻的,诸葛青却脸不改色,脸皮厚得刀枪不入。 绿衣男子向方圆抱拳致意,然后对诸葛青说:“诸葛掌柜,我要把船搬走。” 诸葛青傲慢地说:“遵林村长旨意,这条船扣下了!要船,不可能,要钱,你去向林村长要!” ********** 林村长浑身湿漉漉的,嘴唇发紫,牙齿打架,哆嗦成一团,很是狼狈,在老婆的服侍下换了衣服,抱着火炉还觉得全身发抖,想起方圆又怕又恨。 村长夫人抱怨说:“那假面小子是什么来路?你匆匆派人阻止南教头买船,有什么用?” 林村长打着寒战说:“以南教头夫妻两人的武功,怎会打不过一个假面小子?是他们吃里扒外。我尊他为教头教弟兄们功夫,他只传授一些三脚猫功夫敷衍了事。他们夫妻俩易姓改名隐居到林家坞,而且要买船,必有所图。先扣船拖住他们,我要去桃源居求见林凤姑奶奶,请凤凰山庄查明南教头夫妻和那假面小子的身份,把他们统统干掉以解我心头之恨。我现在就去。” “林村长在家吗?”门外有一男子的声音说:“林凤小姐来拜访你了。” 林村长喜出望外,忙迎到门口,见桃源居总管刘松海走进来,身后跟着林凤及两位侍女。林村长忙不迭躬身毕恭毕敬地说:“凤姑奶奶好,我正想去桃源居拜见您呢!凤姑奶奶请坐!刘总管请坐!” 刘松海和林凤坐下,两位侍女站到林凤身后。林凤笑着说:“林村长,别这么叫我,把我叫老了。” 林村长认真地说:“凤姑奶奶是‘龙’字辈的,我是‘雨’字辈的,是孙辈,叫您姑奶奶是应该的。我们林家坞的人辈份都很小,有的还要叫您太姑奶奶呢!” 林凤嫣然说:“真的吗?都是自家人,桃源居和明月楼竞选城主的事,我们林家的人一定要支持桃源居,而且,还要动员其它姓族的人也投桃源居的票。” 林村长谄媚说:“请凤姑奶奶放心,林家坞始终跟着凤凰山庄走,我们早就开始动员了。这点小事,不劳凤姑奶奶大驾。” 林凤说:“自家人就是好说话。我这次来还有两件事,第一是二个多月前,有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隐居到林家坞,男的叫南雨,女的叫百合,两人都使剑,武功高强,听说还是林村长的教头,请‘第一坊’打造了一条乌篷船。在‘圣女问天’结束之前,请林村长紧盯他俩的动向,尤其是那条乌篷船。” 林村长说:“凤姑奶奶真神通,对他们夫妇了如指掌。刚才有弟兄来报告,说南教头夫妻在整理行装,可能要离开,我已命令诸葛掌柜扣留乌篷船了。凤姑奶奶,我刚才去向一个姓肖的老头拉票,一个来历不明的假面小子强出头,南教头夫妻俩弃我不顾,我被推入水中受尽凌辱。我怀疑他是明月楼派来抢票的人,正想找凤姑奶奶替我出口气呢!” “有这种事?”林凤看着刘松海说:“刘总管,你派人帮林村长教训那假面小子,如果是明月楼的人,还要找项翌算帐。林村长,那南教头夫妇,男的真名叫南宫雨,女的真名叫白荷,江湖人称‘鸳鸯剑’,是杭州南宫世家的人。你不是江湖中人,具体的情况不用知道太多。你去让他们把乌篷船拉走,记住,不要戳穿‘鸳鸯剑’的身份,盯住船的去向就可以了。” 林村长恭敬地说:“是,一切听从凤姑奶奶安排。” 林凤说:“第二件事是,听说‘第一坊’的林云雷一家,要投明月楼的票。我要亲自去‘第一坊’一趟,看林云雷给不给面子。” ********** 林村长带林凤、刘松海等一行来到“第一坊”不远处,发现加工棚外闹哄哄的,是诸葛青因阻止南宫雨夫妇搬船而争吵。 林凤远远地站住,说:“林村长,我不想让南宫雨看到,先去见林云雷。你去打圆场,让南宫雨把船拉走。” ********** 林村长气昂昂地走向南宫雨,说:“南教头,你们要去哪?为什么不辞而别?”当他看到方圆时愣了一下,装作没看见。 南宫雨说:“我们要坐船回老家。这几个月来,多谢林村长照顾。学武先学德,你和你的兄弟们跟我学的武功,不可用来欺压百姓。” “谢谢南教头的教诲。”林村长偷偷地对诸葛青挤眉弄眼,说:“诸葛掌柜,南教头一个多月前就向你定作了这条船,为什么不让他搬走?让南教头搬走吧!” 诸葛青愣了愣,狐疑地瞅着林村长。 林村长说:“南教头自己怎搬得走?服务要周到,你派伙计把船抬到埠头。南教头,祝你一帆风顺!我有急事先走了。”他说完瞪了方圆一眼,对诸葛青耳语说:“盯住这个假面小子!”说罢大步走向“第一坊”内院。 诸葛青心领意会,连忙点头。 南宫雨说:“诸葛掌柜,我们夫妻要去吃中饭了,麻烦你先把船送到埠头。” 诸葛青爽快地说:“好,南教头请放心去吃饭吧!” 方圆看着诸葛青说:“诸葛掌柜不愧是诸葛亮的后人,活用草船借箭,连船都想借。现在拿什么卖给我?” 诸葛青语塞,老脸居然红了。 南宫雨说:“小兄弟,无商不奸,不要和他计较。如不嫌弃,交个朋友,我们一起去吃饭。” 方圆说:“谢谢大叔,在下高攀了。” 白荷说:“小兄弟过谦了。我们去埠头‘东海餐馆’吃饭吧!请!” 方圆说:“大叔大婶先请!” 南宫雨夫妇和方圆瞪了发愣的诸葛青一眼,走了。 “不要得意,等着瞧,在林家坞,还是林村长的天下。”诸葛青看着远去的三人,恨恨地说。 ********** 林村长走进林云雷家,看见林云雷正毕恭毕敬地为林凤端茶。 “村长,你也来了!请坐,请喝茶!”林云雷说着,也为林村长倒了一杯茶。 林村长坐下,说:“云雷叔,凤姑奶奶你也要叫她姑姑。凤姑奶奶到我们林家坞来,是我们林姓家族的光荣,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跟着凤凰山庄走,不然被人耻笑。你是林家坞的首富,要起带头作用。” 林云雷恭敬地说:“村长说得对,凤凰山庄是我们林姓的骄傲,林凤姑姑到我家来,更是我一家人的荣耀。大家中午一定要留在这里吃饭。” 林村长说:“中餐我已安排,云雷叔就不用操心了。桃源居的刘总管也来了,这次城主选举,你家亲房总共有一百零一张票,一定要投给刘城主。” 林云雷迟疑了一下,说:“这……” 刘松海说:“林老板,本来应该由刘城主亲自来的,你也知道了,刘城主被明月楼暗算,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无法亲自来,只好由我代为拜访。请林老板赏脸。” 林云雷面露难色。林村长似乎没看见,愤愤不平地说:“项翌为争夺城主之位,不择手段暗算刘城主。这种人卑鄙无耻,如果当了城主,我们姓林的就遭殃了,绝不能让他得逞!” 林凤和颜悦色地看着林云雷,说:“林老板,辈份我大,但你比我年长,我就叫你林老板吧。有什么为难之处就直说吧,勉强你也没用。” 林云雷叹了口气,说:“不瞒林凤姑姑,小女林燕,今年二十岁,爱上项翌的孙子项瑞祥,正准备订亲呐!” 林村长说:“这我听说了,正想找云雷叔谈谈。凤姑奶奶可能不知道,但云雷叔一定知道,项瑞祥是太阳/城的第一美男子,也是花花公子,他爱过的女孩不知有多少个,林燕堂妹肯定不是最后一个。林燕堂妹年纪小不懂事,云雷叔可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林凤说:“是这样吗?男人不用长得好看,人品最要紧。林老板,女人错走一步,牺牲的将是一生的幸福,要三思而行啊!” 林云雷摇摇头,说:“燕儿正在热恋中,情不自已。我做父亲的,也不好棒打鸳鸯啊!” 林凤说:“林老板,有一种方法可以一举两得,一方面可以为热恋降温,另一方面又可以使我们姓林的不被离间。” 林云雷疑惑地说:“什么好办法?” 林凤说:“项瑞祥在这个时候喜欢上林燕,说不定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一桩交易。很简单,林老板只要公开承诺把选票投给桃源居就行了。这是对爱情的一种考验,看项瑞祥有什么反应。真正的爱情是不附条件的。” 林云雷强笑说:“林凤姑姑好主意,只好这样了。” 在选战中,什么都可以用来交易。在姓族势力面前,爱情可以被牺牲。 “我反对!”林燕匆匆从后堂出来,气冲冲地说:“我和瑞祥的事你们无权干涉。村长堂哥,以前你不也是一个花花公子吗?不管瑞祥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你们为了选票用我的感情作交易,羞不羞啊?” 林云雷嗔说:“燕儿,休得对凤姑奶奶无礼!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林燕仍很无礼,瞪着林凤说:“凤姑奶奶,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同意吗?” 林凤和气地说:“小燕,你不要冲动,感情用事。做女儿很难的,要为家族的利益着想,我也不例外。爱情和选票是两码事,如果项瑞祥真的爱你,不一定要用选票来陪嫁。” 林燕不屈不挠,说:“帮助夫婿家名正言顺。爹,你们一百人投桃源居,我一人投明月楼。”说完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林云雷尴尬地说:“林凤姑姑,小女从小宠坏了,不懂事,请勿见怪。我叫她娘劝劝她。” 林凤站起来说:“没关系,小燕很有个性。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有急事,要走了。” 林云雷忙起身相送,说:“那就不挽留了。林凤姑姑有空一定要到我家坐坐。” 林村长说:“云雷叔,带我们去找诸葛青。” ********** 林村长、林凤、刘松海和林云雷等走出林云雷家就碰到了诸葛青。 林村长很不高兴地说:“诸葛掌柜,我不是叫你去跟踪那假面小子吗?那个假面小子去哪了?” 诸葛青说:“他和南教头夫妻一起去‘东海餐馆’吃饭了,现在一定在那里。” 林凤对刘松海说:“刘总管,你陪林村长去教训那假面小子,不要惹‘鸳鸯剑’夫妇。” 林村长忙说:“凤姑奶奶,那假面小子武功了得,连‘鸳鸯剑’夫妇都不是他的对手,非你亲自出马不可!” 林凤一惊,说:“哦?‘鸳鸯剑’夫妇算是武林一流高手了,那假小子一定不是无名小辈,我倒想去见识一下。” ********** “东海餐馆”里,南宫雨夫妇很热情,点了一桌丰盛的海鲜美味。 方圆充满歉意地说:“南宫大叔、白大婶,我是江湖浪子,对吃喝很随便,不用这么破费。” 南宫雨豪爽地一笑,说:“小兄弟为人规矩,行方智圆,今日能得结交今生有幸。酒为知已者饮,我和荷妹好久没有今天这么开心了,要好好吃一顿。”南宫雨继而叹了口气,说:“也许,再过两天,恐怕连饭都没得吃了。” 白荷向南宫雨使了个眼神,说:“雨哥,酒逢知已千杯少,须把酒言欢,别说扫兴的话。”白荷转而对方圆说:“小兄弟,请!” “谢谢,大叔大婶先请!”方圆觉得南宫雨夫妇像一团谜,又不便问,彼此虽素昧平生,但“黄龙窃案”把他们牵涉到了一起。方圆歉然说:“大叔大婶,在‘黄龙窃案’中,我和司马空空没偷你们家的帐册。” 南宫雨叹息说:“我们夫妻俩朝不保夕,帐册已经没意义了。你看到我们仍活着,一定很奇怪吧?” 方圆说:“是的。南宫世家惨遭飞来横祸,江湖传说无一幸免。今见大叔大婶隐居在此,其中必有隐情。大叔大婶已知道我的身份,请不要嫌弃。” 白荷说:“我们自己都成了过街老鼠,怎敢嫌弃呢!我和雨哥死而复生,必引起江湖猜疑,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请小兄弟保守秘密。” 南宫雨说:“小兄弟很爽快,我喜欢。交朋友看人品、看缘分,不计较虚名身份地位。人好恃强凌弱,武德最能体现人品。小兄弟武功高强,却能谦和忍让,急人之难,很难得。” 方圆轻轻剥下面具,苦笑说:“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戴上面具。比起大叔大婶的遭遇来,我算不了什么。” 白荷注视着方圆,说:“小兄弟好俊啊!桃源居和明月楼都迫害你,真是有眼无珠。以你的才貌,如获至宝才是啊!” 南宫雨愤然说:“鲜花在猪的眼里只是饲料,人才不如奴才。真正的恶人不上恶人榜,而上英雄榜!什么恶人榜、英雄榜、如意魔镜,统统都是骗人的!” 方圆戴回面具,说:“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怀疑如意魔镜。南宫大叔,郑九顺真的死了吗?如意魔镜怎会映现‘匾额压尸’?” 南宫雨义愤填膺地说:“这是阴谋,天大的阴谋,南宫世家没有杀害郑九顺……” ********** 郑九顺是丐帮四袋弟子,原籍括苍山刘家村,与郑九爷同村,两人被尊称为“郑氏双雄”。一个小小的山村走出两位武林英雄,人们都说郑氏祖坟做在“龙穴”上。不过,郑九顺是三年前的武林英雄,英雄的光环早已淡去,但他“敢于犯上”的英雄行为,仍为世人所称道。郑九顺时任中原钱庄江南分行的总掌柜,掌管杭城大大小小上百个分号的账目,有段时间发现钱不对帐,结果发现是江南分行的老总金鑫私吞。郑九顺毅然举报了顶头上司金鑫,使丐帮挖出了深藏在内部的蠹虫,纯洁了队伍。“敢于犯上”,正是“唯上是从”的江湖人所缺少的,所以,郑九顺本属平凡的行为无疑是英雄壮举,众望所归地登上当年的武林英雄榜,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中原钱庄专门为他增设了江南分行副老总的职位,使英雄有用武之地。 随着时光流逝,英雄的丐帮弟子郑九顺逐渐变得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的酸甜苦辣,只有好友南宫雨最清楚。 南宫雨是南宫世家的主人、南宫钱庄的老板。南宫世家是杭城除凤凰山庄外,门第最显赫的家族,不仅因南宫雨和女主人白荷剑法超群,名扬武林,合称“鸳鸯剑”,更因南宫世家经营的南宫钱庄,门店遍布江南,财力雄厚。南宫钱庄是私营的,不像中原钱庄那样官僚,凭借全新的经营理念和良好的服务,赢得客户盈门。在江南,声誉大有超过中原钱庄江南分行之势。 由于南宫雨是南宫钱庄的老板,郑九顺身居中原钱庄江南分行要职,因同行禁忌,两人平时少有来往。 去年中秋节,南宫雨为钱庄的所有伙计放假一天,让他们轻松回去和家人共度佳节,共享天伦,自己一家也在后花园举行晚宴,吃月饼赏明月。 一轮圆月像光华四射的水晶球高挂在天空,大地披着一层银色的轻纱,格外清凉。 湖心亭里摆好一桌丰盛的酒菜,南宫雨举头仰望明月,焦急地说:“郑大哥怎还不来?” 白荷说:“雨哥,郑大哥一定会来的。你们同行禁忌,平时不便来往,中秋难得一聚,他一定会珍惜的。” 南宫雨说:“往年,月出山头他就来了,这次月亮升得很高了还没来,莫非出了意外,我去他家找找!” ------------ 二十、南宫血案 南宫雨还没走出湖心亭,郑九顺就快步来了,显得有点仓促。郑九顺说:“南宫老弟、弟妹,我临时有点急事,让你们久等了。” 南宫雨高兴地说:“郑大哥,请坐!只要能来就好。想死我了,这一年过得可好?” 郑九顺入座,有点心神不宁地说:“我也想你。好,一切都好。你和弟妹呢?” 白荷笑说:“郑大哥,我们很好,只是雨哥为你得了相思病。牛郎织女每年七夕一会,你们每年中秋一聚。小妹告退,你们兄弟俩聊吧!” 郑九顺说:“弟妹请便。” 白荷为郑九顺和南宫雨各斟了一杯酒,然后离开湖心亭。 南宫雨举杯说:“郑大哥,请!” 郑九顺也举杯,说:“南宫老弟,请!” 两人一饮而尽。 南宫雨加好酒,看着郑九顺说:“郑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九顺苦笑说:“都是家庭琐事,不值一提。你嫂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个英雄刻板木讷,不能光宗耀祖,不能封妻荫子,看在她眼里不如狗熊。” 南宫雨很不是滋味,说:“嫂子也太势利了,人各有志。英雄是大家的,不只是给家人带来荣耀和好处。” 郑九顺轻摇头,说:“想了两年,我终于想通了,你嫂子的想法还是对的。你嫂子说,我若不当英雄,可能比现在还好。林龙专门为我增设的副老总这把金交椅,其实是把空椅子,有职无权,意在架空我。我这种‘卖主求荣’式的英雄,人人称道却人人敬而远之。谁若重用我,怕我有朝一日也会出卖他。在盛世,英雄的最大作用就是装点门面!” 南宫雨说:“郑大哥,你后悔了?” 郑九顺灌了一口闷酒,说:“即使后悔,也要说不后悔,谁叫我是英雄呢?不过,像我这样的英雄,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了,我想世上是不欢迎我这种英雄的。” 南宫雨诧异地说:“郑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今晚和以前很不一样!” 郑九顺愤然说:“我遇到‘金算盘’了。他被判坐牢十年,居然不到两年就出来了。” “金算盘”是金鑫的绰号,因为他的姓名是“纯金”的,又精打细算,绰号名副其实。 南宫雨疑惑地说:“有这种事?!” 郑九顺愤恨而又无奈地说:“他专门来挖苦我,说我是名利场上的玩偶,要看着我被玩死……” 这一夜,郑九顺特别健谈,谈到月落西山才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在白堤的断桥上发现郑九顺的衣鞋,疑似投水。南宫世家的人和江南分行的人把西湖翻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郑九顺的遗体。 三天后,丐帮江南分坛正式宣告郑九顺失踪,追认他为“金牌丐帮弟子”,安置了他的家小。 于是,郑九顺的生死下落成为一桩武林悬案。 随着时光流逝,郑九顺的英雄事迹成为陈年旧事,郑九顺这个人也逐渐被世人淡忘。 孰料,今年夏至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南宫世家的匾额压在郑九顺的尸体上”。 “匾额压尸”震惊了江湖,对南宫世家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谁是“问天人”?动机何在?如意魔镜为什么会这样回答? 南宫世家动用一切力量寻找答案,无果而终。 经“武林鹦鹉”宣扬,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南宫世家成为过街老鼠,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名声扫地,常受到各种恐吓,南宫钱庄的业务量也急剧萎缩,几近倒闭。南宫世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中秋日,月圆夜,万家灯火,万家团聚,南宫世家却葬于火海,被很多不明身份的人血洗…… ********** “南宫世家与其说被烈火烧毁,倒不如说被‘口水’淹灭。丐帮标榜反对迷信,不信奉如意魔镜,其‘武林鹦鹉’却大肆宣扬我南宫世家谋杀郑英雄。我百口莫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南宫世家被灭门,还背上‘天诛地灭’的恶名遗臭万年。我南宫世家几十口人,死不瞑目啊!” 南宫雨诉说着,热泪盈眶,泣不成声。白荷早已泪流满面,掩面失声痛哭。 方圆也受感染,声音低沉地说:“大叔大婶请节哀顺变,不幸含冤受屈离世的亲人,还要活着的人去伸张。”方圆说着顺手打开折扇,黑底白字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特别醒目。方圆说:“自古以来冤屈总有伸张的一天,像万物回春一样一定会到来!” “谢谢!但愿如此!”南宫雨看着方圆的折扇,哽咽着说:“我们夫妻俩枕戈泣血,为的就是这一天,可惜血案扑朔迷离,冤无头债无主。领队的凶手大力鹰爪功出神入化,我怀疑是‘冷血飞鹰’冷峻。” “逍遥门主冷峻?”方圆诧说:“他不是被花小云连同逍遥门一窝端了吗?” 冷峻是逍遥门的门主,大力鹰爪功炉火纯青,独步武林,为人冷酷暴虐,号称“冷血飞鹰”,曾数度入选武林恶人榜。逍遥门是江湖黑帮,强奸、拐卖妇女,组织、强迫卖淫,无恶不作,祸害江湖。由于门徒众多,组织严密,刀斧堂侦查多年也没能找到逍遥门老巢。去年,刀斧堂总堂主江云亲自挂帅督办,依靠安插在逍遥门里卧底的花小云,一举剿灭逍遥门,门主冷峻被迫跳水自杀。 南宫雨咬牙说:“冷峻可能没死。那个凶手的大力鹰爪功内外兼修,混元指力,力从髓出,与寻常的外刚之力迥然不同。武林中能达到这种造诣的只有冷峻一人。” 方圆沉思说:“冷峻是个死有余辜的恶棍,没有理由为了郑九顺寻仇南宫世家。” 南宫雨含泪点头,说:“我也这么想,但这毕竟是一条重要线索。江湖人士散沙一盘,如果无人精心组织策划,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隐蔽而有序地血洗南宫世家呢?江湖上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叫‘二十八星宿’,冷峻可能是其中成员。我怀疑有人雇用该杀手组织。” 方圆说:“有可能。听说‘二十八星宿’杀手组织很隐秘,作案不多,但手段很残忍。” 南宫雨轻点头说:“为查明血案的罪魁祸首,我们夫妻俩苟且偷生隐居于此。” 方圆不解地说:“大叔,‘南宫血案’是公案,为什么不报告刀斧堂侦办?” 南宫雨叹说:“南宫世家被江湖舆论妖魔化,成了过街老鼠。我们夫妻俩侥幸逃生后在养伤,别人都以为死了。再说线索太少,报告刀斧堂也不见得有用。现在的线索只有两条——‘冷血飞鹰’和如意魔镜。‘冷血飞鹰’走投无路,可能会藏到太阳/城来;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大有文章。” 方圆说:“如意魔镜可能是鬼把戏……” “客官,话不能乱说,死罪的!”一个伙计正好端菜上来,神色慌张略带责怪地说:“如意魔镜是太阳/城人的护身符,法力无边。你们外来人不能随便辱骂的。让林村长的人听到就遭了。” “什么话不能让我的人听到?”林村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林凤、刘松海等人。 南宫雨和白荷看到林凤进来忙低头吃菜,林凤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并没在意。 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忙迎上来,谄笑着说:“林村长,您好!带客人来吃海鲜吗?我这里有刚从海上捕捞来的新鲜大黄鱼,让你尝尝鲜!” 林村长说:“我们不是来吃鱼的,是来捕‘鱼’的。”他一把抓过伙计凶巴巴地说:“他们说了什么话?说!” 伙计忙不迭地指着方圆和南宫雨夫妇,说:“他们说如意魔镜是鬼把戏。” 林村长放开伙计,指着方圆对林凤说:“凤姑奶奶,就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假面小子,请凤姑奶奶教训他!” 林凤审视着方圆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南宫雨夫妇把头垂得更低。 林凤笑看着方圆,说:“这位兄台,本小姐林凤,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林村长见林凤这么客气很意外,开口欲言却被刘松海阻止了。 方圆瞥了藏头藏脑的南宫雨夫妇一眼,知道他们在躲避林凤,遂对林凤说:“林大小姐,在下是无名小辈,要教训我请到外面去,别砸了这家小餐馆。”说着起身欲向外走。 林凤瞟了一眼南宫雨夫妇,看着方圆说:“兄台别走,本小姐没有这么野蛮,想借你的酒敬你一杯,不知肯否赏脸?” 老板忙亲自送上酒杯。林凤接过倒了一杯酒,举杯相邀说:“兄台请!” “能喝林大小姐的敬酒,赶我也不走。”方圆只得坐下,举杯碰了一下,发觉林凤举杯的手暗藏一股内力强力推过来,自己杯里的酒差点溢出。方圆心底一怔,忙发力挡住,若无其事地收回喝了一口,说:“好酒!林大小姐不请自来,不只是为了敬酒给我喝吧?” 林凤微微一愣,说:“你说对了,我还要请你吃罚酒。你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说明你不是无名小辈。我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恃强凌弱,欺负林村长?” 方圆说:“我恃强凌弱?你问问林村长看,是谁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泡在冰冷的水中?” 林村长急说:“凤姑奶奶,别听他胡说。” 方圆说:“林村长,你为了帮桃源居拉票,巧取豪夺,不择手段。为了强抢肖家的四张选票,竟然欺凌肖大爷。林大小姐,你是丐帮弟子、大英雄,是非黑白比我更清楚。” 林凤平淡地说:“林村长身为一村之长,不可能欺负一个老人,不然怎么当得了村长。你说的只是一面之词,又没有第三者作证,我信不过。” “我们可以作证!”南宫雨向白荷使了个眼色,抬起头说:“林小姐,当时我们夫妻在场,是林村长欺负老人。” 林村长急说:“南教头,我待你不薄,你怎恩将仇报?” 林凤故作惊讶地说:“南宫老板、白老板娘,原来是贤伉俪啊?难怪有点面熟。南宫世家还有人活着,真是苍天有眼啊!” 白荷板着脸说:“还是林小姐有眼力,一进门就认出我们来了。我们南宫世家的南宫钱庄被你大哥的中原钱庄吞并了,我们夫妻俩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林凤不慌不忙地说:“白老板娘,话不能这么说,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南宫世家不幸惨遭横祸,原以为玉石俱焚,南宫钱庄群龙无首,客户抢着兑现,一片混乱。为了南宫钱庄客户的利益,我大哥的中原钱庄接管了南宫钱庄,是替你们善后。你们南宫钱庄和中原钱庄的账还可以找我大哥算,但南宫世家的血债,可不能找我大哥算!” 白荷说:“林小姐不愧是少年英雄,说话有板有眼。你大哥把我家的账册都丢了,还能算吗?你还是先算算林村长欺负老人的账吧!” 林凤说:“白老板娘说错了,你家的账册不是我大哥丢的,是司马空空和方圆偷的,你要算账先得去找他俩。林村长的账我马上给你们算。”她说着瞟了方圆一眼。 林村长急了,说:“凤姑奶奶,他们三人串通一气……” 林凤睨着林村长,慢条斯理地说:“林村长,你没有证人吗?那我只好信这位兄台了。” “有,有!”林村长心领意会,连声说:“当时还有林文林武兄弟在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林凤嫣然说:“是真的吗?那证人二比二,也分不出是非啊!” 方圆说:“林文林武是林村长的帮凶,不可信!” 林村长阴阴一笑,对林凤耳语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可以请肖老头来,肖老头自己最可信。” 林凤会心地一笑,说:“好办法,让当事人自己说最公平。为了不徇私,叫这店里的伙计去找肖老头吧!” 方圆叹了口气,说:“不用去找了,我认输。林大小姐打算如何惩罚我?” “小兄弟,你这是为何?”南宫雨不解地问。 方圆说:“因为林村长了解肖大爷的性格,我也了解,免得过来活受罪。”以肖大爷的处境和性格,一定没有据理力争的勇气。 林凤说:“这位兄台真的很聪明,还悲天悯人,令人刮目相看。现在证人二比二,你还没有输呀!这么容易认输,看来不适合当赌徒,不会赌。” 方圆说:“你错了,我也会赌。不过,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赌局我不上。敬酒我已喝了,等着吃林小姐的罚酒了。” 林凤嫣然说:“下逐客令了?只赌有把握的,看来你还是个高明的赌徒。乡下小店没好酒,请你去醉仙楼喝,敢不敢赌一把?” 方圆说:“敢,因为高明的赌徒,首先要懂得选择对手。” “你敢去?”林凤颇感意外,说:“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 方圆说:“不是,林大小姐是个高贵的对手。高贵的对手不会用下三流的手段,输也输得痛快,不窝火。” 白荷说:“小兄弟,地位高贵不等于品位高贵。人心叵测!” “白老板娘小人之心好重啊,什么都敢怀疑。”林凤的凤眼向刘松海一睨,说:“刘总管,你有帐要算吗?” “有!”刘松海心领意会,说:“南宫老板和白老板娘怀疑如意魔镜,是对太阳/城人的不敬,就是瞧不起桃源居。你们南宫世家瞒天过海谋害郑英雄,天理难容。如意魔镜大显神通,把真相昭示天下,你们却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你们夫妻俩去街上问问,谁相信你们?” 南宫雨理直气壮地说:“刘总管,天理昭昭,自有公道。信仰在心中,不用别人相信。” 方圆说:“怀疑如意魔镜的话我也说过,信什么,不信什么,有我们的自由。” 林凤振振有词地说:“信仰自由勉强不得,但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没有那么自由。祸从口出,当年扬州‘镜王张’口出狂言惹恼如意魔镜,招致家破人亡。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请自重!” 方圆说:“林小姐这话真是金玉良言,对我们这些小人物特别有用,可保平安。” “是吗?只要你跟着我,可保你一世平安。兄台,请吧!”林凤说着起身顺手一拍方圆的左膀,正好拍在方圆的伤口上,痛得方圆紧咬牙根才没哼出声来。 林凤睨着方圆狡黠地一笑,转身向外走,两位站在身后的侍女紧随其后。林村长大惑不解,被刘松海拉着走了。 方圆下意识地用右手抚了一下左膀,站起来说:“南宫大叔、白大婶,请放心,我明天再来找你们。” 南宫雨和白荷点点头。 ********** 林凤走出店门,正好遇见方平往里走。方平看到林凤,忙施礼笑眯眯地说:“林大小姐好,幸会。在乡下小店遇上,真想不到。” 林凤嘟嘟嘴,说:“方平,别小看这乡下小店,不但有山珍海味,还藏龙卧虎呢!” 方平扫视林凤身后的人,把目光停在方圆身上,说:“林大小姐是来降龙伏虎的吗?这位大哥是龙是虎?好像被林大小姐降服了。” 方圆看到方平很惊喜,他知道林凤很精明,摸摸面具不敢动声色。 林凤说:“降龙伏虎容易,降这位兄台就难了。” 方平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不难,不难,林大小姐的石榴裙颠倒众生……” 林凤嗔说:“狗嘴吐不出象牙!去你的!”说完拂袖而去。 方圆跟上林凤一行,回望方平,方平也正好看向方圆,四目相对,默契神会。 方平目送方圆离开,犹豫了一下,走进店去。 ********** 方平走进店里,扫视一眼,看到南宫雨和白荷,微微一怔,上前说:“南宫大侠、白女侠,你们好!这店里真的藏龙卧虎啊!” 白荷警惕地看着方平,说:“小……兄弟是哪位?” 方平拱手说:“我叫方平,今年春天我去西湖玩,见过两位前辈的风采。” 南宫雨微点头,说:“小兄弟原来是人称‘黑小子’的方平,少年英雄,名不虚传。请坐!没吃饭吧?一起吃。”说完叫伙计拿来一副碗筷。 方平坐下,说:“谢谢南宫大侠、白女侠!莫见笑,徒有虚名,混口饭吃,今天就沾两位前辈的光了。” 南宫雨说:“小兄弟不用客气。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在这里就遇到了好几位后起之秀了,一个比一个强。” 方平说:“除了林凤,还有谁?” “还有小兄弟你呀!”白荷笑说。 方平说:“林凤身后的那个假面小子算不算?” 南宫雨说:“算。虽然戴着面具,但为人光明磊落。” 方平说:“依我看,不算。呆头呆脑的,好像被林凤降服了。” 白荷看着方平,笑着说:“这并不奇怪,林凤乃天之骄女,美女加英雄,降服一个男人易如反掌,除非不是男人。” 方平一撇嘴角,说:“没出息!”说完低头只顾吃饭。 南宫雨说:“那个年轻人一定是你熟悉的人吧?他跟林凤去,你不高兴,对不对?林凤好像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请他去醉仙楼喝酒,恐无好酒。” “美女加美酒,色味俱佳,醉死也风流,别管他。”方平举杯说:“两位前辈,谢谢你们的好酒好菜。我有事要去新舟巷。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 ********** 方平来到新舟巷,走进“第一坊”对面的茶馆,要来茶水慢慢地品尝,见一伙计闲着无事,便说:“小二哥,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店小二热情地说:“客官,我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想问什么?我都知道。” 方平说:“对面‘第一坊’的林燕小姐,你认识吧?” 店小二说:“当然认识,一天都要看到好几次,刚才还看到她气冲冲地出去了。” 方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林燕小姐不是亲生的,而是捡来的?” 店小二责备说:“客官,你可别胡说,林燕小姐比我小三岁,二十岁,癸巳年十一月初一生,属蛇,是林老板的宝贝女儿,怎会是捡来的呢?” 方平忙致歉说:“对不起,是我胡说。她会去哪呢?” “可能去明月楼了,她和明月楼的项瑞祥谈恋爱呢!”店小二看了一眼“第一坊”,神秘地说:“虽然林老板是林家坞首富,林燕小姐是林家坞最漂亮的姑娘,但背后大家议论说,门不当户不对。” 方平说:“哦!这么说,项瑞祥喜欢林燕小姐另有目的了?” “我不敢乱说。”店小二眼珠一转,边后退边说:“客官,你慢用,我有事下去了。” 方平看着慌忙退下的店小二微微一笑,举目外看,看见项瑞祥和一位漂亮的姑娘手挽手从远处走来。方平忙起身结账付款后走出茶馆,迎着项瑞祥走去。方平说:“项兄、林小姐,你们好!” 项瑞祥狐疑地看着方平,说:“方平,你认识林燕?你怎会在这里?” 方平说:“我不认识林小姐,但在林家坞,和项兄手挽手的,一定是林燕小姐。我来这里,又不是来和你抢亲的。” “祥哥哥,方公子,你们慢聊,我先进去了。”林燕放开项瑞祥的手,腼腆地一笑,小跑着走向“第一坊”。 项瑞祥正色说:“方平,你的话什么意思?” 方平不解的样子,说:“有什么不对吗?” 项瑞祥说:“你的意思是说,在别的地方和姑娘手挽手,就不一定是林燕了?” 方平说:“这你比我清楚。项兄是钓鱼高手,专钓美人鱼。” 这话陈志中说过。项瑞祥一怔,嗔说:“方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太阳/城半个月了,东游西逛,独来独往,既不愿投靠明月楼,又不接近桃源居,想干什么?” 方平说:“我是爱管闲事的人。你花花公子,少害个姑娘行不行?林凤大小姐大驾亲临林家坞,一定为了拉选票,你的美男计是行不通的。” 项瑞祥怒目而视,斥说:“方平,你少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与明月楼作对,你休想活着离开太阳/城!” 方平不屑地说:“说得这么可怕,我害怕。为了保命,我去投靠桃源居了。” ********** 刘松海和林凤主婢一行把方圆带到桃源居大门前。 方圆止步说:“林小姐,你不是说带我去醉仙楼的吗?” 林凤嫣然说:“怎么?不敢进?” 方圆说:“桃源居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不敢的?我是来吃罚酒的,不能不明不白地跟你走。” 林凤睨着方圆笑开了花,说:“你不用吃罚酒,我想喝你的喜酒。刘城主有个义女叫刘汝,二十一岁了还名花无主。我带你去相亲,看你桃花运好不好。” “刘汝?”方圆想起刘汝是太阳/城三个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人之一,有意去看看,便说:“二十一岁名花无主的姑娘不只刘汝一人,为什么偏偏带我去相她?”因为林凤也是二十一岁,且和刘汝同日生。 “桃源居的天鹅肉,只怕你也没资格吃。”林凤娇笑说:“不过,刘城主求贤若渴,如果刘二小姐看上你,我来做媒,大家喝喜酒。如果看不上你,我再请你去醉仙楼吃罚酒。” 方圆说:“今天托林小姐的福,好歹都有酒喝。” 林凤盯着方圆说:“喜酒总比罚酒好喝,你最好把面具摘了,免得刘二小姐看不到你的小白脸,错过良缘。” 方圆说:“我还是等着喝林小姐的罚酒吧。” ********** 方圆跟林凤走进桃源居,来到后花园,只觉暗香袭人,一片疏影清雅的梅林傲霜吐艳,凌寒飘香。一位白衣姑娘在梅林里养花。 林凤遥指着白衣姑娘,说:“那姑娘就是刘汝,你前去看看,花美还是人美。” 方圆说:“不用看也知道,花美人更美。” 白衣姑娘刘汝听到有人说话,转身看过来,惊喜地说:“林姐姐,是你呀!还带了朋友。” 刘汝迎上去,一双水灵灵的秀目审视着方圆。刘汝就是在“半仙阁”里画像的那位姑娘,那天方圆去算命时问过刘汝,对戴着面具的人能不能画出真面目。 刘汝笑盈盈地说:“林姐姐好眼力啊!” “刘妹妹,我是来试试你的眼力的。”林凤说着把刘汝拉到一边,两人嘀咕起来。刘汝听着林凤说话,犀利的目光不时瞅向方圆,最后附耳对林凤说了一下,转身对方圆说:“这位大哥,你的桃花运特别好,我不敢看上你,叫林姐姐带你去醉仙楼喝酒吧!” ------------ 廿一、正经歪念 林凤带方圆去醉仙楼。 他们走在街上,穿行在人群中,看到一些身穿背绣明月的蓝衣人在分发彩纸。 林凤主动要来两张红纸,递给方圆一张,见纸上写着“刘宗恒三罪:一罪豢养色鬼张雪王风反遭其害,可笑!二罪错用全能教信徒黄粱南柯贻误‘问天’,可恶!三罪聘请假法师抓鬼愚弄民众,可恨!” 林凤惊声说:“好厉害啊!明月楼有高人相助。” 方圆说:“权斗就是这么残酷,尔虞我诈。桃源居控诉项翌三罪过于牵强,这纸上写的好像还有点道理。” “写得有理不等于赢。”林凤把手中的纸折起递给持剑侍女,说:“小芬,你速回桃源居,把它交给我大嫂子,派人紧跟回收传单。” “是。”小芬接过纸急忙回去。林凤和方圆继续前行。 方圆晃晃手中的纸,说:“纸上写的,正是人们心里想的,收得回纸收不回人心。” “收总比不收好。”林凤抢过方圆手中的纸撕掉,说:“你少说话,多喝酒。” 方圆说:“我是旁观者清,实话实说。民选原本最能体现民意,是一本正经,但在信仰错位的江湖,再好的经也会被念歪了。候选人玩弄权术,愚弄民众,谁当选都一样。” 林凤说:“你这话是有道理,但不只是候选人的错。民众很贱,只看眼前利益,你不玩他们,他们不会选你。没有民众会主动去选好人,天下也没有好人可选,就当你是好人选了你,大权在握时你也会变坏,甚至比别人更坏。” 方圆说:“你是丐帮弟子,终于说了一句实话。出现这种状况,丐帮是有责任的。” 林凤说:“是吗?看你正气凛然的样子,请你喝酒请对了。” 方圆说:“原来林小姐请我喝酒,是有目的的。” 林凤嫣然一笑,说:“那当然了,但对你来说,也是很荣耀的。你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到醉仙楼喝酒时,我会告诉你的。” ********** 林凤和方圆来到醉仙楼前,就有桃源居的卫士过来引路。卫士把林凤和方圆带到三楼“地”字号前,门外还站着另一位卫士。守门的卫士看到林凤上楼忙推开门,恭敬地说:“林小姐,请进!” 林凤和侍女以及方圆走进“地”字号。房内装饰得很豪华,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两副碗筷杯碟面巾,有两个婢女分立两旁。林凤刚进门,身后就有两个小二端着菜盒子紧跟而入。两个婢女立刻上前分别打开菜盒子,端出热气腾腾的酒菜摆好。林凤的侍女打开包袱,拿出坐垫放到左边的座椅,扶林凤坐好。林凤指着右边的座椅,说:“兄台,请坐。” 方圆见到这阵势有点拘谨,轻轻坐下。 林凤亲手为方圆斟酒,举杯说:“兄台,请!” 方圆也举杯说:“谢谢林小姐!” 两只杯子轻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饮而尽。 林凤又斟好酒,注视着方圆说:“兄台,酒也喝了,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方圆平静地说:“我是无名小辈,说了林小姐也不知道。我知道林小姐的酒不是白喝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林凤莞尔一笑,说:“等下走出醉仙楼,你就不是无名小辈了。不说不勉强你,可惜成名后没人知道你的名字!我的酒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喝到,但你这个人也不是一杯酒就能收买的。” 方圆说:“喝了林小姐亲手倒的酒,想不成名也难。林小姐愿收买我,也是我的荣幸。” “知道就好,言归正传。”林凤正色说:“‘问天’大典万众瞩目,十二路‘问天’的人,是分十二个赛区,经过激烈角逐而产生的。最终的‘问天’机会只有三个,在十二路人当中公开竞拍决出。公开竞拍,本来是很正当的规矩,机会均等,公平公正。但几年前,他们内部产生了一种潜规矩,坐地分赃,损害太阳/城利益。食髓知味,今日更是肆无忌惮,敲骨吸髓,非治不可。刘城主中毒卧床,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大嫂子托我教训一下这帮损人利己的小鬼。” 方圆说:“令尊林副盟主权倾武林,凤凰山庄威镇江湖,林大小姐人见人敬,鬼见鬼怕,对付那帮小鬼可手到擒来。” 林凤傲然一笑,说:“家父不许我插手太阳/城的事。” 方圆说:“林小姐手下高手如云,我是外人,为什么要选择我?” 林凤认真地说:“第一,我手下没有像你这样的高手。第二,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疾恶如仇,反对歪嘴和尚把一本正经念歪了,虽是外人,也容不下潜规矩。第三,正因为你是外人,所以和各方利益都无争,不谋私利。因此,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十二路人正在隔壁的‘天’字号里投机倒把。” 方圆说:“林小姐这么抬举我,我却之不恭。不管我能不能帮得了忙,也想看看。” “真的没看错你。先来看一场戏,请!”林凤说完起身,一个卫士连忙带林凤和方圆走进内房,移开墙上的一幅梅竹画,露出两个豆大的小孔。林凤向方圆示意,然后贴近一个小孔窥视,隔壁房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 隔壁房间的大小和装饰与“地”字号相仿,两张八仙桌拼成一张大桌子,围坐着十二个头戴黑色垂帘斗笠,身披黑披风的人,要不是这十二人的披风上分别绣着十二生肖图案,还真难分辨。“鼠披风”坐在上首,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依序围坐。 “鼠披风”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说:“各位朋友都已到齐,协调会开始。”他顿了顿,说:“今年是壬子鼠年,按规矩,由我来主持协调会。为了方便称呼,我们以各自的牌号为名,比如,大家叫我‘鼠朋友’。虽然这样称呼听起来很不雅,但这只是一个代号,并无不敬之意。各位意下如何?” “狗披风”质疑说:“我岂不是成了‘狗朋友’了?也罢,这不过为了方便交流而已。” “好,爽快。”鼠朋友说:“闲话不说了。明天的‘问天’竞拍大会,关系到各位的切身利益,必须认真对待。根据对历年的统计,一个‘问天’机会的最高竞拍价是一百万两银子,相当于整个太阳/城一年创造的财富。据我所知,‘问天’得来的大笔财富,很少真正用在太阳/城人身上,民众颇有怨言。我想各位朋友也和我一样,在进入十二路之时,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最终的‘问天’机会只有三个,有九位朋友一定无法如愿以偿。为了使这九位朋友不至于空手而归,也不加重另三位幸运朋友的负担,按照老规矩,请志在必争的朋友直言,其他的朋友可以商量。请各位朋友发表意见。” 鼠朋友右边的牛朋友说:“我支持。‘问天’底价是十万两,三位志在必得的朋友,每人再拿出九十万两,给另外九位朋友分享,皆大欢喜。” 虎朋友一拍桌子,声音高亢地说:“我反对!‘问天’是神圣的,‘问天人’必须心怀赤诚,若惹恼太阳神而拒绝应答,那么最后中标的三个‘问天人’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坚持按规矩公开竞标。” 兔朋友慢条斯理地说:“每个人只代表自己的意愿,不用这么激昂。去年也是潜规矩,没见太阳神拒绝应答。我是支持潜规矩的,价钱可以适当降低,比如说每人拿出八十九万两。我们来自天南地北,虽然互不相识,能坐在一起就是缘分。潜规矩对自己、对朋友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龙朋友摇摇头不表态,示意身旁的蛇朋友接下去说。 蛇朋友说:“我坚决支持潜规矩。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能入围十二路,坐在这里和各位朋友共商,也是我当地的朋友谦让的结果,我若空手而归,就无法向家乡的朋友们交待了。三位幸运的朋友把钱给了桃源居,还不如犒劳在座的朋友。” 马朋友说:“原来蛇朋友是成心来‘吃豆腐’的。我暂无立场。” 羊朋友果断地说:“我反对。我们来‘问天’,心里要装有‘天’。你们这样做是对神规的公然破坏,也是对太阳神的亵渎。私自串通,暗箱操作损人利己,视‘问天’为儿戏,小心天打雷劈!” 猴朋友说:“怕天打雷劈的人就不会来这里了。我们每人都交了十万两保证金,来‘问天’都是诚心诚意的。三个‘问天人’必定在我们十二个人当中产生,我们何必自相残杀自抬价格呢?” 鸡朋友说:“有道理。我和蛇朋友一样,进十二路也是付出代价的。真正想‘问天’的朋友,若不先过我这一关,明天竞拍大会上,我将把竞拍价抬高到二百万两!” 狗朋友说:“反对潜规矩对自己没好处。我们自己抬价,坐收渔利的是桃源居。如果我的出价在前三名,我愿意奉献给在座的朋友。” 猪朋友说:“潜规矩虽不太好,既然大多数人都支持,我也不反对。” 鼠朋友说:“经第一轮公开表决,有牛、兔、蛇、猴、鸡、狗、猪七位朋友明确表示支持,虎、羊两位朋友明确表示反对,龙、马两位朋友弃权。既然有半数以上朋友支持,我若反对,等于与多数人作对,所以本人也支持。这样,支持和反对的人数为八比二。虎朋友和羊朋友应该尊重多数人的意愿,改弦易辙,请两位三思。” 支持潜规矩的人明显占上风。在潜规矩面前,规矩显得那么的苍白空洞。 ********** “兄台,第一场戏演完了,孰是孰非?”林凤转过螓首,看着方圆。 方圆说:“这要看这三个奇货可居的‘问天’机会,到底是这十二位猪朋狗友的砧上肉,还是太阳/城人的共同财富了。” “一语道破,聪明!”林凤说完向侍女一招手,侍女立即从包裹里掏出一条黑巾帮林凤蒙住脸。 林凤说:“这里有扇暗窗,隔壁看过来是一幅迎客松图。关键时刻我们出手保护虎朋友和羊朋友,要特别提防鼠朋友和牛朋友。那鼠朋友是武状元张武,七星龙泉剑‘一剑封喉’;那牛朋友是少林的俗家弟子铁铮,金钟罩功夫炉火纯青,刀枪不入。你重点保护羊朋友,我重点保护虎朋友。” 方圆说:“虎朋友和羊朋友是什么人?” 林凤笑说:“守规矩的人。只要守规矩,不管是什么人,我们都要保护。” ********** 羊朋友说:“‘问天’机会是整个太阳/城人的共同财富,不是我们的砧上肉。先不说改弦易辙,我问支持潜规矩的朋友,原来的‘问天’规矩是怎样的?” 见无人接话,虎朋友说:“起拍价十万两,三个‘问天’机会逐个竞拍,报价最高者胜出。用来‘问天’竞价的银两,一律经过三天三夜的诵经念佛,去昧涤污,再兑换成太阳宫发行的‘问天银票’方可参与竞拍。有幸中标登上太阳岛‘问天’许愿的三路人,都要在太阳神像前经过三天斋戒沐浴,修身洁行,才能登上太阳岛。按规矩,我们现在都应在斋戒修身。” 牛朋友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活人总不能被死规矩困死。规矩就像黔之驴,乍看起来能吓跑老虎,其实伎俩有限。” 兔朋友说:“说得对,老虎岂能被驴吓倒!敢于挑战规矩的人才是强者。再说,规矩也是人定的,定规矩的人都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桃源居定规矩逼我们同室操戈,我们自己定潜规矩保护自己有何不可?” 羊朋友说:“‘问天’规矩由太阳神作保障,是神圣的。你们都按规矩经过斋戒沐浴,却在这里污言秽语,太阳神会报复你们的。殷鉴不远,二十年前的‘翠屏天火’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事不师古,必蹈覆辙,将万劫不复!” 猪朋友狐疑地说:“天火烧了翠屏山庄确实可怕!太阳神还会显灵吗?” 大家都沉默,对太阳神似乎有所顾忌。 鼠朋友打破沉默说:“太阳神肯定会显灵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来‘问天’了。问题在于,这三个‘问天’机会已经是我们十二个人的,与他人无涉,桃源居可以拍卖,那么我们自己可不可以议价?” 蛇朋友说:“桃源居搞拍卖是画地为牢,我们在牢内议价有何不可?就算这三个‘问天’机会不是我们的砧上肉,也是桃源居的砧上肉,太阳/城人很少得到实惠,怨声载道。明月楼指控刘宗恒三罪,想必各位耳有所闻吧?” 羊朋友说:“桃源居和明月楼因选战互相攻击,丑化对方,不足为据。只要我一人不妥协,你们十一人都同意也是徒劳的。” ——公开竞拍的优点在于,只要有一人不妥协,其余的人就无法串通压价,确保公平竞争。 “还有我!”虎朋友立即声援,表明严正立场。 居然有两人拒分砧上肉,“协调会”陷入僵局。 房内一片沉寂。这些人都戴着斗笠,虽看不见表情,但可以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告辞了!”羊朋友说完一拍桌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只要羊朋友离开,这场别开生面的“协调会”就会流产。 “你敢?!”坐在羊朋友身边的猴朋友猴急了,猛地站起来去摘羊朋友的斗笠。羊朋友一侧身避开,一拳击向猴朋友腋下要害。猴朋友慌忙收手护住,用脚踹开自己的座椅后退。猴朋友身边的鸡朋友抢上挡住羊朋友的拳头…… 虎朋友见状猛然站起,被坐在两旁的牛朋友和兔朋友摁住动弹不得。龙朋友和马朋友站起退到一边冷眼旁观。蛇朋友和狗朋友上去围攻羊朋友。羊朋友双拳难敌四只手,急忙退到“迎客松”的壁下。猴、鸡、蛇、狗四位朋友如饿虎扑食,拳头如狂风暴雨般袭向羊朋友。蓦然,“迎客松”飞卷,跃出一男一女两人落在羊朋友前接住袭来的拳头反手一击,猴、鸡、蛇、狗四人被逼退。一男一女是戴面具的方圆和蒙面的林凤。林凤顺势出手疾如闪电,扼住猴朋友的喉咙。鸡、蛇、狗三人围攻上来,三两下被方圆击退。 “女侠请放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鼠朋友慌忙站起来打圆场,示意同伙退到一边,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协调会”毕竟见不得人。 林凤放开猴朋友,轻松地拍拍纤手,似乎手弄脏了。她的明眸瞪着鼠朋友,嗔说:“你们是来‘问天’的,还是来分赃的?” 鼠朋友镇定地说:“何来分赃?‘问天’是我们十二个人的事,我们内部开个协调会,有何不对?” 林凤说:“协调会要用拳头来协调吗?按照太阳/城的‘问天’规矩,参与‘问天’竞拍的人恶意串通的,是对太阳神的亵渎,天理难容。太阳神有好生之德,饶恕你们,由桃源居替天行道,没收你们的保证金,并取消‘问天’资格,以示惩戒!” 鼠朋友说:“你是什么人?凭什么?” 林凤说:“不用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只凭两点,第一凭规矩,规矩对人一视同仁,必须人人遵守;第二凭拳头。对于不守规矩的人,规矩要用拳头来维护。有不服的,请上来!” “说得好,拳头才是规矩!”牛朋友哈哈大笑地站起来。牛朋友的身体像一只倒扣的钟,强壮得像一头犀牛。他晃晃铁锤般的拳头,虎步逼向林凤,气势汹汹。 林凤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方圆挺身插上,说:“我来。” 牛朋友一挥蒲扇般的手掌,牛气十足地说:“你滚!我想尝尝姑娘的粉拳,哈哈……” 方圆说:“谁输谁滚。我们不是来陪你玩的,姑娘娇小玲珑,和你拼拳头有失公平。” 牛朋友说:“你还惜香怜玉,只怕你没有讨公平的本事。这样吧,我让你打三拳,我若退一步算我输。否则你们滚蛋!” 方圆说:“不行!这不是赌……” “行!”林凤挺身说:“让我来,我输了马上离开,你输你滚出太阳/城。” “你来?”牛朋友盯着林凤一阵狂笑,笑得很轻狂。他脱下披风,双脚开立成外八字,膝微屈下蹲,双臂抱腋,双掌护裆,昂首挺胸,如一尊金刚,稳如磐石。 林凤不慌不忙绕牛朋友转了一圈,站到牛朋友正面,扎下马步,狠狠地向牛朋友的胸前连击两拳,如打在铜墙铁壁上,牛朋友的身子纹丝不动。林凤展开手掌在牛朋友的眼前挥了挥,似乎打痛了手,忽猛退三步迅速前冲,双掌摁住牛朋友的头顶斗笠跃起,凌空翻身下落一脚踢在牛朋友的膝关节窝,双掌齐发推背,牛朋友双膝一弯向前扑倒,斗笠摔了出去,露出一个光头。 牛朋友急忙爬起,嗷嗷大叫,张牙舞爪扑向林凤。林凤顺手抓起一把椅子一挡,椅子被牛朋友的拳头砸得粉碎。 “铁铮,你自恃金钟罩护体刀枪不入,却败在一个姑娘脚下,说话像放屁,把少林寺的颜面丢尽了。”冷眼旁观的马朋友说。 牛朋友铁铮充耳不闻,追打林凤。方圆闪身上前挡住,被震退了一步。铁铮依仗金钟罩护体,肆无忌惮地挥拳攻向方圆。方圆身手敏捷,躲闪避锐,引诱铁铮露出“罩门”——练金钟罩的人腋下和裆部一般有“罩门”,相对易击。方圆跃上桌子攻铁铮的上路。铁铮横冲直撞,把桌子都砸塌了。方圆迅速跃过铁铮头顶,落下卧地从背后由下而上猛踹铁铮裆部。铁铮“嗷”的一声抱裆蜷缩成一团直打滚。 “铁铮,黔驴技穷了吧?快滚!”林凤扫视一眼,傲然说:“还有谁不服?” 鼠朋友平静地说:“拳头是你们的硬,但桃源居的规矩我们无法信服。桃源居也在敛财,设局逼我们十二人火拼,我们只是自我保护而已,天经地义。桃源居可以放火,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点灯?” 方圆说:“你们的脑子里只有潜规矩,把正经都念歪了。桃源居也许真的在以太阳/城的名义敛财,但以你们的逻辑,只要别人干坏事,你们就可以干,那么任何人干任何坏事,都可以找到很多理由。群起效尤,天下将无是非了。” “这位朋友说得有道理,潜规矩总不太好。我先告退了。”猪朋友说完疾步走了。 兔、蛇、猴、鸡、狗等五人看了看地上的铁铮,也匆匆走了。 鼠朋友看着仓皇离去的众人,恨声说:“乌合之众,王八蛋!”然后过去扶起铁铮,拾起斗笠帮铁铮戴好,搀着铁铮走出房门。 这些鼠朋狗友若能齐心协力,实力肯定在方圆林凤之上,由于做贼心虚而作鸟兽散。 马朋友突掀开羊朋友的斗笠顺手扔掉,大笑而去。 “刘松海?”龙朋友看着羊朋友惊声说。 羊朋友原来是桃源居的总管刘松海,难怪洁身自好,有利不图。 刘松海老脸通红,连忙捡起斗笠戴上灰溜溜地走了。 龙朋友瞥了方圆一眼,也走了。 “多谢!”虎朋友抱拳向方圆致意,看了林凤一眼转身走了。 “事办完了,酒还没喝完。”林凤解下面纱,露出艳如桃花的笑脸,说:“没有喜酒,喝庆功酒。” 方圆说:“喝林大小姐的酒真不容易啊!” ********** 林凤和方圆回到“地”字号,各自入座,两杯满满的美酒还热腾腾的,办事之利索犹如当年关羽温酒斩华雄。 林凤举杯相邀,笑盈盈地说:“兄台,多谢相助,敬你热酒以表谢意,同时以表庆贺。” “林小姐机智过人,身手不凡,只是把机会让给我而已,谢你才对。”方圆说着举杯和林凤的杯子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面巾擦嘴。 林凤说:“兄台客气了。铁铮练外家功,抗打击能力强但行动稍欠敏捷,因傲慢而轻敌,我侥幸才占到一点便宜。那鼠朋友张武内外兼修,太极剑法冠绝武林,只有你对付得了。今天他藏而不露,也足见兄台的威慑力了。” 方圆看着林凤说:“林大小姐对我好像很了解?” 林凤狡黠一笑,说:“可以这么说,因为我知道你是方圆。” 方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说:“原来林小姐早知我的身份。自古酒无好酒,局无好局,林小姐为我设酒局,果然暗藏玄机。” 林凤起身傲然说:“你自己也知道,我的酒,哪有这么容易喝的?伤口被我拍了一下,还痛吗?”林凤说完盯着方圆的左膀,“格格”笑起来如花枝乱颤。 方圆摸摸左膀,说:“被名门正派咬的,钻心痛,一辈子都痛!” 林凤得意地说:“不用窝火,只怪你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林家坞,我听林村长说你能打败‘鸳鸯剑’夫妇,就知道你不简单。后来在东海餐馆碰杯较劲,发觉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这样的人屈指可数。从东海餐馆出来时,我看你和方平眉来眼去。早上在‘问天埠’,方圆就穿你这套衣服,而方圆为了查找司马空空的下落,一定会想方设法混进桃源居,跟我进去是最好的途径。综合起来分析,你就是方圆无疑!” 方圆撕下面具扔掉,喟然说:“在林小姐面前,这面具是多余的。今天终于领教到了‘凌波仙子’的聪明才智,果然名不虚传。” 林凤说:“方圆,你心里肯定不服,说我捕风捉影碰运气。有一点你一定想不到,我为什么带你去见刘汝?” 方圆说:“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交桃花运,而是桃花劫。” 林凤说:“刘汝有一个特长,她看过的人,不管怎么易容,她都认得出来,连易容大师‘千面郎君’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你还记得三天前在半仙阁,刘汝为你画像吧?” 算命前画像,是半仙阁特有的规矩,方圆当然不会忘记。方圆叹说:“难怪桃源居对来太阳/城的人了如指掌。林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置我?” 林凤笑眯眯地说:“我是说话算话的。我不是说过吗?走出醉仙楼后让你成名。我在你刚才喝的酒里下了‘软骨散’,我用链子拴住你的脖子,牵到街上去卖给马戏团,叫驯虎师把你这头小恶虎驯化成动物明星,名扬天下。” 林凤说完一伸手,卫士递来一条铁链。林凤笑靥如花,接过铁链慢悠悠地走近方圆,把铁链抖得“铛铛”作响,拴宠物似的套向方圆的脖子…… ------------ 廿二、时来运转 方圆猛地起身右手扼住林凤的右手腕扭转上提下压,左手抓住铁链往林凤的玉颈上绕了一圈。突生变故,卫士和侍女都惊呆了。 “方圆,你放手!”林凤尖叫起来:“你……你没中毒?” 方圆没有放手,一脚踩在椅上,显得很轻松,说:“林小姐,张半仙不是说过吗?你是出水蛟龙,五行木过剩,要林中养虎的,驯虎也得你亲自来。” 两个卫士反应过来拔刀向方圆砍去。方圆放开林凤后退,两个卫士的刀劈在椅上。侍女忙上前取下林凤脖子上的铁链。林凤花容失色,嗔说:“方圆,你真是只刁滑的恶虎。我本无意伤你,是我大嫂子要抓你。你羞辱我,从今天起,你我就是死对头!” 方圆说:“你我本来就不是朋友,林大小姐若无目的,怎会请我喝酒?你拍我的伤口时,我就猜到你在怀疑我了。为了教训那些猪朋狗友,你在这里作了精心安排,却临时起意重用我,可能知道我是谁了。兔死狗烹,自古‘庆功酒’难喝,何况,林大小姐眼比天高,只会请人吃罚酒。刚才进来时,酒杯早已倒得满满的,我怕有诈,喝酒没下咽,趁用面巾擦嘴之机把酒吐到面巾里,总算躲过此劫。林小姐,你大嫂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方圆,你命中注定劫数难逃,我抓你去问她自己吧!”林凤傲然说:“你不是说,我在这里作了精心安排吗?”林凤说完双掌连拍三下,门被踢开,从门外、内房分别冲来两个张弓搭箭的卫士,齐刷刷瞄准方圆。 箭在弦上,引而待发,房内顿时杀气腾腾。 “方圆,这些弓箭手原本用来对付那帮牛鬼蛇神的,托你的福没用上,现在只好用来伺候你。”林凤得意地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会变成一只大刺猬。向姑奶奶求饶没用的。” 方圆沉着说:“林大小姐不可草菅人命。你的身份比我高贵,但你的生命不比我宝贵。人的生命很脆弱,要一个人死很容易。命权天赋,不可擅夺,你无权杀我!” 林凤说:“真有你的,还狡辩。无权杀你不等于不敢杀你。你想改头换面跟我混入桃源居,居心叵测。我不想杀你,请束手就擒吧!我带你去见我大嫂子,我保你人身安全。” 方圆说:“我是被蛇咬过的人,看到井绳也害怕。我信不过你嫂子,也信不过你,必要时,我自己会去找她的。你走吧!” 林凤咬牙说:“方圆,你真的想吃罚酒是不是?” 方圆向林凤靠近,说:“林小姐,房间这么小,你我动起手来,弓箭手会投鼠忌器。我不想和你动手,伤了谁都不好。” 林凤见方圆逼近,本能地向内房退,却撞在一个人身上被搂住,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挣脱回首一看是方平。方平已制服了内房的弓箭手,正笑眯眯地睨着林凤。林凤在方圆和方平的前后封堵下无路可退,其余弓箭手不敢轻举妄动。 方圆惊喜地说:“平弟弟!” 方平不理睬方圆,看着林凤不正经地说:“林小姐,女人降服男人不能靠刀枪棍棒,要拿出最厉害的武器——石榴裙!刚才在林家坞,我大哥还服服帖帖跟着你呢,连我这个弟弟都不认了。” 林凤娇嗔说:“死方平,你小子乌鸦嘴,人也像乌鸦,一旦出现总没好事!” 方平说:“也不全对,有时像喜鹊。现在带给你一个好消息,桃源居的人为了抢夺‘刘宗恒三罪’的传单,在鹦鹉楼前与明月楼的人闹得正欢呢!你要不要去凑热闹?” 林凤一听急了,转身瞪了方圆一眼说:“方圆,算你走运,暂且放你一马。” 林凤下了台阶,带着自己的人悻悻走了。 方圆迎向方平,高兴地说:“平弟弟,你真是我的喜鹊,每次出现总能帮我解围。” 方平仍不理睬,坐下喝酒。 方圆坐到方平身旁,说:“平弟弟不要生气,林凤太精明,所以在林家坞遇到你时不敢动声色。司马大哥生死不明,你又匆匆离开‘天上人间’不知去向,我急着找你呢!” 方平呶嘴说:“找我干啥?美人加美酒,滋味不错吧?” 方圆苦笑说:“人是毒蝎,酒是毒酒,滋味不好。我只是想跟林凤混入桃源居找司马大哥,别无他意。” “知道就好。”方平不再赌气,说:“大哥,刘金香已抓走司马大哥,为什么还要非抓你不可?” 方圆说:“我想,桃源居指责我和司马大哥‘盗断天路’只是借口,说我毒害刘宗恒也一样,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逼我进食人谷找什么‘情人百合’。” 方平说:“有可能。‘情人百合’这个名称听起来很诱人,难道真是稀世奇药?” 方圆说:“名称确实很诱人,但名称诱人的东西往往不是好东西。平弟弟,我早上去‘天上人间’找你时恰好碰到林天壹去抓你,他为什么要抓你?” 方平说:“林天壹真正要抓的人是兰兰。” 方圆疑惑地说:“兰兰一个弱女子,与世无争,怎会得罪凤凰山庄的?昨夜林天壹去‘天上人间’抓我时,看到兰兰很意外,好像有所顾忌。咦!平弟弟,当时你去哪了?” 方平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圆说:“林天壹来抓我,当然逃跑了。” 方圆认真地说:“不会,这点小事你没必要逃跑,再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你昨晚压根儿没在房里吧?” “谢谢大哥的信任,借林凤的美酒敬大哥一杯。”方平敬了方圆一杯,没有回答方圆的问题,说:“兰兰姐是与世无争,但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生存在男权世界里,身不由己的。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有空再告诉你。大哥今天去林家坞做什么?” “林家坞是太阳/城有名的渔港,我去那里想找条船上太阳岛。”方圆尽管觉得方平行动怪异,好像在隐瞒什么,但始终觉得方平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方平一听大惊,说:“大哥,太阳岛神秘诡异,凶险异常,世人谈之色变,自古视为武林禁地,非‘问天’之人登岛向无生还。你我戚戚兄弟,大哥别去好不好啊?” 方圆劝慰说:“平弟弟请放心,世上没有神魔,太阳岛上也没有。只要太阳岛上没有魔力,小心点就会没事的。暗渡太阳岛的不止我一人,我猜‘鸳鸯剑’夫妇俩可能也想去。” 方平说:“我也坚信世上没有神魔,但太阳岛之凶险武林公认。经大哥提醒,我想‘鸳鸯剑’夫妇装死隐居到太阳/城,就是为了去太阳岛,因为‘南宫血案’与如意魔镜有关。” 方圆说:“是的,所以我准备搭他俩的便船。可惜司马大哥不知怎么样了。平弟弟,你觉得桃源居会如何处理司马大哥?” 方平说:“桃源居依仗凤凰山庄的权势为所欲为,外人很难猜测。我们去鹦鹉楼打探一下吧!” ********** 鹦鹉楼前的广场上有三堵墙,正对面是一堵宏伟的黄墙,上有斗大的红色标语“丐帮万岁!东方帮主万岁!”广场左边是一堵红墙,墙上贴着红色的英雄榜;广场的右边是一堵黑墙,墙上贴着白色的恶人榜。“武林双榜”上的内容人们耳熟能详,但黑墙前仍挤满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方圆和方平不禁凑上去看热闹。 “恶人榜”旁贴着一张“驱逐令”,写着“十二‘问天’竞拍人于今日中午在醉仙楼私下聚会,触犯神规,其中鼠、牛、兔、蛇、猴、鸡、狗、猪等八位竞拍人恶意串通——压标价分差价,损太阳/城之公肥私,天理难容。太阳神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劝其悬崖勒马,改过自新,但罪可赦而责不可免,剥夺其‘问天’竞拍资格以示惩戒。现宣布上述八位朋友为不受太阳/城欢迎的人,限于日落前离开太阳/城。违者必遭报应!” 方圆不禁笑了起来,看着“驱逐令”对方平说:“平弟弟,我一下子多了八位朋友。上‘黑墙’的人多了,觉得在背后指戳我的人少了。” ——世人都有“罪不责众”的心理,坏人坏事多了,就会见惯不惊。 方平说:“这是人之常情,可惜你的八位朋友被驱逐出了太阳/城。” 方圆笑说:“还是我帮忙驱逐的。我们去红墙看看你的英雄大名。” 方圆和方平来到红墙前,看起英雄榜来,发现旁边还贴着一张“光荣榜”,写着“江湖朋友方圆,偶遇‘问天’竞拍人私下聚会损公肥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协助桃源居打击‘问天’竞拍人犯科作乱以正神规。方圆朋友见义勇为,扬我太阳/城正气,现授予‘荣誉市民’称号,在太阳/城食宿免费、出入自由,以资褒扬!” 方平“噗哧”笑出声来,说:“大哥白吃白住,比我这个英雄更实惠。” 方圆很意外,说:“无心插柳柳成荫,真是意外收获。来太阳/城后倒霉事接连不断,总算碰上好事了。好兆头,时来运转了。特许我在太阳/城出入自由,不知出入桃源居能否自由。” ********** 一轮红日卡在西边的翠屏山坳上,晚霞挥舞着绚丽的轻纱,太阳/城遍地洒上了一片金色,桃源居金灿灿的。 刘金香、林凤、林贵福、刘松海等站在“桃源阁”后。刘金香举目西望,说:“林副城主,太阳就要落山了,你带人去督查一下,那八路被驱逐的人是否出城了。” “是,小姐。”林贵福说完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充满疑虑地说:“那八人如狼似虎,我怕他们不会乖乖离开,肯定会制造事端。” 刘金香微微一笑,笑得很自信,说:“他们不敢的,十万两保证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再说,他们要出气也会去找方圆的。” 林贵福听了轻松地走了。 刘金香转而对刘松海说:“刘总管,你去佛堂陪同观音寺的师父为‘问天’银票做佛事吧!智深大师还是老脾气,不肯给面子,派他的大弟子了尘来敷衍,不知马朋友和龙朋友会不会有意见。注意,加强戒备,确保银两安全!” 刘松海说:“大小姐,做佛事在桃源居内进行,应该安全。刚才与明月楼抢夺传单时,对方的人当中就有全能教信徒,个个近乎疯狂,要先下手把他们抓起来,防患未然。” 刘金香点头说:“刘总管考虑得很周到。全能教扭曲人的灵魂,有些痴迷者也是受害者,没干坏事的不可随便抓,再说明月楼也会干预,闹起来我们理亏。幸好痴迷者早上为救同伙黄粱暴露了行踪,给了我们应对的时间。这事很棘手,只有花小云的刀斧堂出手最合适。” 刘松海说:“只怕花小云不肯出手相助。” 刘金香看着林凤说:“小凤妹妹去劝说,花小云一定会赏脸。” 林凤说:“大嫂子,我不想欠花小云的人情。” 刘金香笑着说:“小凤妹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只要你动动脑子,既可以把事情办好,又不用欠人家的人情。” 林凤说:“大嫂子这么夸我,我不去办也不好意思了。” 这时,林贵福匆匆进来说:“小姐,八位被驱逐的‘问天’竞拍人已到门外,要求面见城主。” 刘金香说:“请林副城主把他们带到大堂里去。刘总管请回避。” ********** 刘金香由林凤陪着在大堂里接见了鼠、牛等八位被驱逐的“问天”竞拍人。 刘金香正色说:“各位明知家父被明月楼暗算卧床不起,现要求面见家父,意欲何为?” 鼠朋友说:“林少夫人,你是凤凰山庄的人,我们信得过,但丐帮认为‘问天’是迷信活动,凤凰山庄从不参与,与‘问天’有关的事只怕你不便插手,所以要面见城主。” 林凤抢着说:“你们恶意串通私分差价可不是迷信活动,凤凰山庄可以插手!” 八位“猪朋狗友”默不作声,显然不敢招惹凤凰山庄。 刘金香示意林凤别说话,正色说:“在凤凰山庄,我是少夫人,但在太阳/城,我是城主的女儿,家父的事由我代理并无不妥。各位请说吧!” 鼠朋友说:“既然林少夫人不忌讳,我就直说了。我受其他七位朋友的委托,向桃源居提出抗议,请求收回成命。”说着指了指七位同伴。 刘金香扫视八人,肃容说:“八位朋友触犯神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取消‘问天’竞拍资格已是网开一面了,请各位尊重太阳/城圣地的规矩,按时离开,不要让我为难。” 牛朋友说:“林少夫人下了驱逐令,我们想留也留不住,我们的伙伴和行装都已出了太阳/城。‘驱逐令’里并没有没收我们的保证金,所以我们要取回自己的十万两保证金后再走。” 兔朋友说:“请林少夫人遵守规矩。” 刘金香说:“请各位日落前出城,这就是规矩。只要各位按时出城,桃源居自然会退还保证金。” 蛇朋友说:“我们话不多说,请林少夫人退还保证金吧!” 刘金香说:“各位莫急,先出城后退钱。” 猴朋友说:“怕我们留在城里不安分,扣押保证金作要挟吧?” 刘金香说:“并无此意。各位的所作所为违反天规,太阳/城民众反响强烈。天意不可悖,民意不可欺,桃源居深感责任重大,顶着压力退还保证金,已仁至义尽了,请各位谅解。” 鸡朋友说:“退还保证金后,我们马上离开太阳/城。” 狗朋友说:“我们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猪朋友说:“我们不为难林少夫人,请林少夫人也别为难我们。” 刘金香想了想,说:“行,想必各位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一诺千金。林副城主,带各位朋友去领取保证金,办妥后立刻送他们出城。” “各位朋友,请!”林贵福把八位“问天”竞拍人带走了。 林凤目送八人乖乖离开,赞说:“大嫂子不战屈人之兵,高明!” 刘金香莞尔一笑,说:“小凤妹妹,女人聪明,男人拼命。我相信你能说服花小云。” ********** 花小云住在桃源居后院的“梧桐别墅”。 梧桐树招来金凤凰,“梧桐别墅”是桃源居专门用来引高贤招贵客的处所,豪华舒适堪比醉仙楼。 林凤走到花小云的房前,侍女小芬上前去叩门。花小云打开门,一看到林凤主婢忙笑脸相迎说:“林大小姐,是你啊!请进!我闷得慌,幸好有郭小姐陪我下棋。”说着指了指坐在棋盘前的郭丽薇。 郭丽薇笑盈盈地站起说:“林妹妹大驾光临,一定有事,我先走了。” “打搅郭姐姐了,请走好。”林凤进门。郭丽薇走了。 花小云谄笑说:“林大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林凤笑逐颜开说:“花堂主,有这么稀罕吗?” 花小云请林凤坐下,说:“有。虽然我们同住在‘梧桐别墅’,但看你整天忙碌奔波,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真想替你分忧呐!” 林凤说:“我和花堂主不一样。我们虽然同是桃源居的客人,但是,我和桃源居是亲戚,桃源居正处于多事之秋,我不能袖手旁观。花堂主是贵客,只要肯住进桃源居就是桃源居的殊荣了,怎可劳驾你呢!” 花小云的语气充满期待,说:“只要林小姐开口,桃源居的事就是我花小云的事了。” “不可以。”林凤正容说:“这毕竟是桃源居的私事,花堂主的刀斧堂不便插手。有一件事虽不是桃源居的私事,花堂主也不便插手。” 花小云说:“哦?什么事?” 林凤说:“全能教蛊惑人心,残害生灵,成为武林公害。我们丐帮执掌武盟替天行道,除害兴利责无旁贷,但全能教到太阳/城祸害民众,表面上就变成桃源居的事了。” 花小云说:“太阳/城虽是自由天堂,但也是丐帮的天下。全能教祸害武林,人人得而诛之。” 林凤说:“桃源居眼下要对付的不是全能教,而是全能教痴迷者。经查,这次进太阳/城的全能教痴迷者共有一百八十人,分住在九家旅馆里。为预防他们在‘问天’期间闹事,需把他们遣送出太阳/城,为此我物色了一个人选,打算推荐给大嫂子。刚才路过花堂主门外,顺便来征求花堂主的高见。” 花小云说:“什么人?” “方圆。”林凤笑看着花小云,说:“一个花堂主想不到的人。” “确实想不到。”花小云严肃地说:“只怕林小姐看走眼。方圆这人优柔寡断,刻板木讷,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说,方圆是武林恶人,偷改恶人榜、毒害刘城主,又是‘盗断天路’的嫌疑人,不可靠!” “我不这么认为。”林凤认真地说:“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角度是不一样的。方圆这人憨厚诚实,有责任心,定不负所托,帮我驱逐念歪经的‘问天’竞拍人就是一例。虽身负恶名,但此一时彼一时,功过分明。方圆已是太阳/城的‘荣誉市民’,受到民众的拥戴,托他办事,我认为是最合适的人选,大嫂子一定会同意的。” 花小云不服又不满,说:“林小姐太小看我了,在你眼里,难道连恶人方圆都不如?让我去办,一夜之间定把全能教痴迷者统统赶出太阳/城。” 林凤嫣然说:“花堂主别生气,那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年轻阅历浅,也许真的会看走眼,最后决定权在我大嫂子。花堂主自告奋勇,就向我大嫂子请缨去吧!” ********** 花小云跟林凤到“桃源阁”见刘金香,主动要求搜捕全能教痴迷者遣送出城。 刘金香说:“我左思右想,不论身份、才智、武功,花堂主都是不二人选。黄粱是‘盗断天路’的嫌犯,桃源居抓捕他归案遭众全能教痴迷者冷暴力抵制,很棘手。花堂主自告奋勇,我很感激。”刘金香犹豫了一下,说:“只是,花堂主施以援手师出无名,恐遭明月楼置疑,对花堂主不利。” 花小云自信地说:“请林少夫人放心。全能教是武林公害,人人可诛。全能教信徒痴迷歪门邪说,扰乱太阳/城秩序,刀斧堂遣送他们出城名正言顺,无懈可击。明月楼若置疑我,等于不打自招了。” 刘金香展颜说:“花堂主果然聪明,那就劳驾了。我叫刘汝妹妹陪花堂主一起去,把每个遣送出城的人都画一张像,防止他们重新混入太阳/城捣乱。” ********** 夜空似幕,新月如钩,繁星点点,恍惚中闪烁着冷冽的冬意。北风呼啸,寒冷刺骨,行人只得将棉衣捂得严严实实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疾步前行。沿街酒店饭铺里华灯流光溢彩,传出阵阵欢声笑语,来太阳/城的客人们享受着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花小云和刘汝带领卫士来到街上。花小云边走边看着刘汝,笑着说:“刘二小姐,寒风凛冽,冷吗?” 刘汝莞尔而笑,说:“很冷,但有事做,也不觉得冷了。倒是辛苦花堂主了。” 花小云说:“我是山野村夫,饱经风霜,而刘二小姐娇嫩如花,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就不用去了。” 刘汝忙说:“谢谢花堂主关心。我也是吃苦长大的,现在桃源居有事需要我,我也感受到存在的价值。” 花小云说:“刘二小姐真是知恩报恩之人。那这样吧,你去西城门营房等着,我把全能教痴迷者抓到后送到你那里画像,你既可免受寒风吹打又不误事,如何?” 刘汝迟疑了一下,启齿欲言。花小云抢着说:“刘二小姐,不用磨蹭了,就这么办吧!” ********** 花小云带领一群卫士冲进万客隆旅店,看到方圆和方平在吃饭。花小云吩咐卫士上楼搜捕,自己走向方圆和方平,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桌上的菜并不丰盛。花小云讥笑说:“方圆,你已是太阳/城的‘荣誉市民’了,白吃白喝的,还吃得这么穷酸!” 方圆反唇相讥说:“花堂主大驾也会驾临小店,真是稀罕。我是小市民,能吃饱喝足就不错了。贫不学俭,富不学奢。我是穷人,鱼肉乡里的事学不得的。” “我没空和你斗嘴,但愿‘荣誉市民’给你带来好运。”花小云暧昧一笑,说着上楼去了。 方平目送花小云上楼,说:“大哥,花小云祝愿你,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方圆说:“这话好像弦外有音。” 不一会儿,花小云“噔噔”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卫士押着一群头缠蓝巾的人。 方平数了数,悄声说:“共有十九个。” 方圆轻声说:“我昨晚问过了,有二十个,肯定少了黄粱。” “掌柜的,黄粱去哪了?”花小云走到柜台前,对掌柜说:“这群疯子死活不肯说。” 掌柜慌忙站起来说:“昨晚他藏在箱子里,被桃源居的人抬走后就没回来。” 花小云说:“早上这群疯子不是把他救回来了吗?” 掌柜说:“这群人大清早出去过,但回来时没带回黄粱。” 花小云说:“这群疯子是残渣余孽,我要把他们遣送出城。”说完一挥手,和卫士一起押着蓝巾人走了。 方平轻声说:“黄粱是小头目,可能被明月楼藏起来重点保护。” 方圆点头说:“有可能。这群人走了,腾出的空房可以让我们住了。” 方平说:“大哥,我别有住处,你去订个房间吧!” “好吧!”方圆看着方平笑了笑,走向柜台,对掌柜说:“掌柜的,给我一个房间。” 掌柜面露难色,支吾说:“客官,您是太阳/城的‘荣誉市民’,人人拥戴,但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来‘拥戴’。我开家小店养家糊口不容易,给您白吃一顿已尽了义务,再白住,白住……” 方圆疑惑地说:“让我免费吃住,难道不是桃源居给钱的?” 掌柜摇头苦笑说:“不是,桃源居只用发一张‘光荣榜’。” 方圆释然说:“原来如此。我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吃住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把原住的那个房间给我,刚才的饭菜钱照算。” ********** 伙计把方圆和方平带到原来的那个房间,更换了被褥,提来热茶,剪烛挑明,然后关门离去。 方圆为方平倒茶,自嘲说:“平弟弟,‘荣誉市民’原来是一张空头银票,难怪花小云给我‘拜年’。” “黄鼠狼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给鸡拜年的。”方平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方圆笑着说:“也是。平弟弟,我们别提烦心事,说些开心的吧!” 方平说:“好啊!大哥有开心的事吗?” 方圆眼神怪怪的,注视着方平说:“没有开心的事也有开心的故事,我说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 “这故事妇孺皆知,不用说了。”方平站起来说:“大哥,你来太阳/城没睡过安稳觉,就早点休息吧!我要走了。” 方圆走近方平,说:“平弟弟别急,这故事你知道,但《木兰辞》里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知道。” 方平后退说:“哪句?” 方圆神秘一笑,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方平警惕地看着方圆说:“大哥,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扯你的胡子。”方圆凝视着方平的眼睛,没扯方平的胡子,说:“雄雌两兔并排跑,雄雌难分。据说,扯住兔子的胡子时,雄兔两只前脚不停地动弹,而雌兔两只眼睛时常眯着,就容易辨认了。” 方平避开方圆的目光怯声说:“错了,是扯兔子的耳朵!我又不是兔子,扯我干么? 我走了。”话没说完就逃似的去开门。 “平弟弟,你就是玉罗刹!”方圆激动地说。 ------------ 廿三、显露玄机 方平身子一颤,缓了缓,转身笑对方圆,抿嘴说:“大哥,玉罗刹是我‘小九妹’,不是我。”方平这话说得很有趣,因为方圆曾对方平讲过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梁祝在十八里相送时,祝英台暗许终身却又羞于明言,称把家里的“小九妹”许配给梁山伯,其实“小九妹”就是她自己。 “楚姑娘,真的是你!”方圆喜出望外,又显得很不自然。 “大哥,你知道就是了,干么说出来呀!怪难为情的!”方平娇羞地说,神态变得很女人,声音也变得莺声燕语。 方圆尴尬一笑,说:“若不早说,怕像梁祝‘楼台会’,一别成千古恨。你以女儿身出现我只见过三次,第一次在霸王庙,第二次在普安寺,第三次是在‘问天埠’。我想看到真正的你!” 方平回眸顾盼,移步坐下,低头弄衣,娇嗔带羞地说:“不理你了,编出什么梁祝楼台会、雄兔雌兔扯胡子来作弄我!” 方圆看着方平傻笑,喜不自胜。 玉烛亭亭,烛花绽放,如燃烧的青春;烛光摇曳,就像多情女子回眸顾盼的眼神,风情万种。 方平抬起头,摸着小胡子笑嘻嘻地说:“喂!我装得不像吗?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方圆说:“平弟弟上了英雄榜,且有兰兰掩护,开始真把你当作男子汉。在‘盗断天路’案中,你说你师兄龙朋友的银子被盗,而玉罗刹的‘问天’银子也同案被盗。明月楼和玉罗刹栽赃于我时,你和兰兰好像早已知道玉罗刹的意图似的,当时怀疑她是你们的人。” 方平嫣然说:“马朋友的‘问天’银子也同案被盗,为什么不是马朋友的人呢?” “也有那种可能,所以经你和兰兰一唱一和,就打消了疑虑。”方圆很开心,娓娓而谈:“平弟弟粘上小胡子,涂黑皮肤,围着围巾掩饰无喉结,确实像个黑小子,但毕竟瑕不掩瑜,不管怎么易容,终究貌似而神不像。我心底牵挂着玉罗刹,想着想着,把前前后后的事连贯起来,突然来了灵感。你怕我提到玉罗刹、怕我接近你、爱使小性子、爱吃醋。” 方平摇头说:“这也太牵强附会了,是你运气好,不是我装得不像。” 方圆笑说:“聪明的人不如运气好的人。昨天在观音寺前,你对宋师师说自己是方少姝的儿子周圆。你生日那天我给你切蛋糕,你想起你娘,而周圆的娘方少姝早已去世了,我当时以为你在想你的养母。宋师师说二十年前你三岁时,在翠屏山庄你小姨家见过你,如果你是周圆,那么今年你应该是二十三岁,和我同岁。而你只有二十一岁,可见,你不是方少姝的儿子周圆。” 方平笑说:“就算我不是方少姝的儿子,也不一定是玉罗刹呀!” “平弟弟是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而玉罗刹正好同日生。清早在‘问天埠’,玉罗刹帮我包扎伤口时,她的手很白皙,但左手指微显浮肿。”方圆看着方平的手说:“而昨天在龙山‘百步云梯’林天壹偷袭我时,平弟弟为了救我,左手受同样的伤。你们的手除了肤色不同外一模一样。第一次在霸王庙偶遇玉罗刹时,她好像对我有所了解,对我比较友好。她问我为何专门祭拜方小姝,而那天平弟弟也正好专门祭拜方小姝,知道我专门祭拜方小姝。平弟弟和玉罗刹对翠屏山庄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兰兰不时有意无意神秘兮兮的,话中有话。玉罗刹还知道平弟弟和兰兰离开了‘天上人间’。玉罗刹对我很关心,而只有平弟弟你才会关心我!” 方圆说着说着,情见乎辞。方平怕过于亲昵,忙说:“彼此关心是应该的,我们是永不相负的好兄弟。大哥的记性不错,滴水不漏的。” 方圆说:“不是我记性好,是我在心中反复琢磨了好几遍。” 方平叹说:“还是我不够高明的缘故吧!我小时候很野的,多穿男装,没人看得出来。江湖凶险,女扮男装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 方圆说:“平弟弟,你装扮得很像了。百密难免一疏,由于我们朝夕相处,心无芥蒂,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真诚的。” “真的吗?”方平嫣然说:“那大哥以后打算怎么称呼我?” 烛光摇曳,如跳动的心,怒放的花。 方圆诙谐一笑,说:“叫‘小九妹’吧!” 方平娇嗔说:“去,去!你不怕马文才把小九妹抢走吗?” 方圆乐呵呵地说:“不怕。你我都是‘天’命之人,天命所归,没人抢得走。张半仙不是说了嘛,我是‘出山之虎’,我的那个‘打虎之人’‘二人一天’之内必相见。原来那天就近在眼前了,张半仙真神!” 方平娇笑说:“张半仙说的那个‘打虎之人’是林凤。林凤属龙,姓‘林’五行‘木’过剩,急需林中养‘虎’。你去攀‘龙’附‘凤’,她定能助你飞黄腾达,直上九天。神仙佳侣,绝配呀!” 方圆笑看着方平的美目,说:“攀龙附凤非我所求。平弟弟也属龙,姓‘楚’五行‘木’也过剩,同样可以‘林中养虎’的。” “可惜!”方平避开方圆灼热的目光,举目看着窗外漆黑一团的夜空,黯然神伤,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也许,真的是‘楼台会’了!” ——楼台一别恨如海,身化彩蝶泪染翅,梁祝的故事凄婉惨怛。 烛泪黯淌,如泪眼朦胧。 方圆紧张地说:“平弟弟,你怎么了?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的秘密?说出来吧!大哥可以为你分担的!” 方平转过脸来注视着方圆,眼中充满了忧郁,强颜一笑,说:“没什么,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怕黑。” “平弟弟,我们是最亲的人了,千斤重担也要一起挑!”方圆慢慢走近方平,双手轻轻握住方平受伤的左手。方平的身子触电似的一颤,左手一缩却娇弱无力。方圆捧着方平的左手,手心湿湿的,也不知是谁冒的汗。方圆凝视着方平的双眸,深情款款,轻声说:“说出来吧,大哥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 方平避开方圆的目光,愁眉苦脸直摇头。 方圆追问说:“你在寻找同日出生的人,那天正好火烧翠屏山庄;你追查‘安邦神剑’的传说,又要去太阳岛‘问天’;你关心方家双姝、冒充方少姝的儿子,又姓楚。这些都和翠屏山庄有关,你是楚家的什么人?” 方平忽破愁为笑,掏出一条似乎早已准备好的绳子,说:“大哥,你我前世有冤仇,说出来怕你揍我。这样吧,先把你的双手绑住,如何?” “不是冤家不聚头,不绑也不揍你。”方圆欣然同意,话没说完已伸出双手让方平捆绑,因为这只是个不好玩的玩笑。 方平果真用绳子把方圆的双手绑起来,绑得很认真,而且打了好几个死结,方圆自己难以解开。方圆忽觉不对劲,方平已把方圆推倒在床上,并迅速用绳子把方圆的双手绑到床头上。方圆惊声说:“平弟弟,你想干什么?!” “大哥,我不许你去太阳岛!别管我是什么人,我若能活着回来,一切都会告诉你的。但愿张半仙的话能灵验!”方平的语气很沉重,边说边帮方圆躺好,盖上被子并伏下身子压住。 方圆急切地说:“当初是你叫我去太阳岛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叫你去的是玉罗刹,不是我。”方平含泪说:“如果你有个至亲至爱的人,你绝不会让她陪你去冒险!” 方圆急出了眼泪,说:“那你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方平揉着泪眼,凄凄然摇头。 方圆既急又无奈,叹息说:“平弟弟,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烛光映着眼泪,方平伤感地说:“不可以!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当今生世上没有楚楚这个人!” 方圆哽咽着说:“为什么说得这么悲哀?也许没那么糟糕!你特别关注我扇子上的‘冤屈伸张是天理’,你到底有什么冤屈?” 方平擦拭眼泪,说:“你别胡思乱想,我一定能回来的!” “这难道是生死别离?你把我扔在这里饿死,还不如去送死!”方圆急得直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大哥,我会叫兰兰来照顾你的。我有急事要去桃源居了。”方平无限依恋地凝视着方圆,咬咬银牙,含泪起身吹灭蜡烛,如飞燕掠空穿窗而去。 孤独的蜡烛在黑暗中痴痴而立。 ********** 桃源居佛堂里,白帏素幔,旌旗飘摇。神龛里端坐着一本正经的太阳神,目光如炬,不怒而威。龛前香案上,红烛高照,香烟缭绕。供桌上的祭品不是酒肉瓜果,而是两只大红檀木箱子,满是花花绿绿的银票。供桌两旁分别站着两个小和尚,神情虔诚地手敲锣鼓口诵经,下首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中年胖和尚,敲着木鱼上身一俯一仰,毕恭毕敬。佛堂里的气氛庄严肃穆。 桃源居在此为“飞龙轩”和“天马阁”的“问天”银票集中做佛事“净身”。按常规,“问天”银两要在“问天人”各自的馆舍里供奉祭拜三天三夜,去铜臭涤污秽,然后兑换成“问天银票”方可用来竞价。由于“飞龙轩”和“天马阁”发生“盗断天路”而贻误时间,不得已采取的补救措施。胖和尚是龙山观音寺智深大师的大弟子了尘,佛法虽不及师父高深,但经他“净身”的银票也能清清白白,敢教太阳神放心受用。 “笃——笃!”街上传来敲梆打更声,已是二更时分。 刘金香亲手把一撮纸钱投入香炉,火焰炽烈,青烟袅袅升天。 刘松海小声说:“小姐,明天黎明时分,龙朋友和马朋友就来迎取‘问天银票’。你明天还要主持竞拍大会,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刘金香疲惫地说:“‘问天’竞拍大会临近,我的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刘松海说:“小姐放心吧,那些可能会捣乱的危险分子都已摆平了。八个触犯天规的鼠朋狗友已乖乖出城,城门有重兵把守,而且小姐已给足面子,一定不会再回来惹事。方圆莫名其妙当了‘荣誉市民’,暂不会来桃源居闹事。全能教的疯子由花小云和刘汝小姐抓捕遣送出城。街上戒备森严,由林副城主亲自带卫士巡查。桃源居内有我在,必要时还有林凤小姐和天壹少爷。小姐深谋远虑,部署得很周密,应该万无一失了。” “大小姐,明月楼项翌闯进来要见您,我们拦也拦不住!”一个卫士神情慌张地跑进佛堂报告说。 刘金香黛眉一皱,说:“夜猫子进宅,没好事。刘总管,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大堂见项翌。” ********** 项翌面红耳赤,显得很激动,在大堂里嚷着要见刘宗恒,一看到刘金香进来便高声说:“刘侄女,叫你爹出来,老夫要和他评理!” “项伯父,日会黑夜不会黑,有话慢慢说,急不来的。请坐。”刘金香不慌不忙入座,不紧不慢地说。 项翌没有坐,还是那么激动,说:“不用坐,老夫问了就走!叫你爹出来回话!” 刘金香寒着脸,气愤地说:“项伯父,我爹遭人暗算卧床不起,你比谁都清楚。‘问天’大典是太阳/城的头等大事,比什么都重要,桃源居不遗余力去筹办,无暇追查元凶。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项翌愣了愣,说:“刘侄女不愧是凤凰山庄的少夫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老夫没时间纠缠,就直说了。老夫受太阳/城部分民众所托,向桃源居责询三个问题。” 刘金香说:“假托民意,老调重弹。” 项翌气冲冲地说:“只要有利于太阳/城的,任何人都有权坦言直谏。第一个问题是,有八位‘问天’竞拍人损太阳/城之公肥私,触犯天规,依规规驱逐出城外,还要没收押金。而桃源居徇情枉法退还押金,给太阳/城造成八十万两银子的损失。刘侄女明白八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吗?差不多相当于太阳/城人一年的收入了!这笔损失应由桃源居赔偿!” 刘金香胸有成竹地说:“项伯父,八位‘问天’竞拍人犯规不假,依规惩处也应当。依照规矩,驱逐出城和没收押金可以‘并处’,也可以‘单处’。太阳/城的‘问天’大典年年举行,为长远利益考虑,不可赶尽杀绝。逼急了,狗会跳墙的!” 项翌无奈地说:“驱逐出城和没收押金可以选择适用,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桃源居对此规矩秘而不宣,随意解释,戏弄民众,太不该了!” 刘金香说:“项伯父,因为太阳/城第一次适用此罚则,所以第一次听到是情理之中。不是桃源居秘而不宣,是项伯父往常没留意。” “算了,算太阳/城人倒霉!”项翌泄气说:“那第二个问题是,太阳/城物阜民丰,人人过上富足的生活,全靠四方来客带来大量财富。刀斧堂向来不干涉太阳/城的事,而桃源居指使花小云连夜抓捕四方来客,把太阳/城闹得鸡飞狗跳,此举无异于断送太阳/城的前程!” 刘金香镇定自若地说:“四方来客带给太阳/城财富没有错,但花小云抓捕的是什么人,项伯父比我更清楚。全能教祸害江湖人人可诛,何况刀斧堂!有人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借全能教之手把太阳/城搞得乌烟瘴气,甚至不惜残害同胞的性命,用心歹毒之极!‘问天’大典过后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严惩肇事者,还太阳/城一片晴空!” 刘金香的话很含蓄,又暗藏杀气。项翌缓了缓口气,说:“刘侄女无凭无据,最好不要指桑骂槐。肇事者是太阳/城的公敌,惩办肇事者老夫理当支持。现在问你第三个问题,方圆是武林恶人,偷改恶人榜,又是‘盗断天路’案的嫌犯,劣迹斑斑,声名狼藉,授予‘荣誉市民’称号有辱太阳/城名声。桃源居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呢?” 刘金香微微一笑,说:“项伯父说得没错,方圆确实负案在身,但太阳/城以功过赏罚分明著称,况且,‘盗断天路’的真凶可能另有其人。方圆见义勇为,力挺桃源居挫败八位不规矩的‘问天’竞拍人,功不可没,理当褒奖,授其荣誉对太阳/城有利无害。” “老夫深夜前来责询,是为太阳/城的利益考虑。刘侄女说得头头是道,老夫无话可说。告辞了。”项翌理尽词穷。 刘金香起身相送,绵里藏针地说:“责询是鞭策,欢迎项伯父常来。我爹身为城主,所做的一切都为太阳/城谋利。桃源居的所作所为,都是公开透明,遵守规矩的。那些挟太阳/城之公谋私的人,桃源居决不姑息,将严惩不贷!” ********** 残月西坠,夜黑风高。 八位被驱逐出太阳/城的“问天”竞拍人聚集在霸王庙,熊熊火光映红了他们激愤的脸。八位朋友都除去了伪装,露出了真容,个个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分别是“一剑封喉”张武、“金钟罩”铁铮、“毒老二”唐仲秋、“塞上雄鹰”任驰、马帮“锅头”高强、“沙漠之狐”骆克玛、“关外飞虎”周辽吉、“南海娘子”雷琼。 “各位都是江湖中有脸面的人物,不知能否心平气和地离开太阳/城?”站在上首的张武说。张武是武当掌门紫虚真人的关门弟子、少年英雄、本年度武林比武大会状元,其太极剑出神入化,号称“一剑封喉”。 “恶人方圆,今日之耻永生不忘,此仇非报不可!”铁铮绷着脸说。铁铮是少林俗家弟子,“中岳武馆”总教头,其金钟罩炉火纯青,刀枪不入,绰号“金钟罩”。 唐仲秋冷笑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但要找准仇家。方圆是被利用的,真正的仇家是桃源居。”唐仲秋是蜀中唐门二少爷,绰号“毒老二”,虽没有“毒老大”唐伯秋毒名昭彰,但他也是种毒、制毒、贩毒件件在行,恶贯满盈。 任驰恶狠狠地说:“不错。桃源居敢对我们动真格,我们把它踏平!”任驰是蒙古豪强,骠悍善骑,驰骋草原,号称“塞上雄鹰”,软鞭变化莫测,勇不可挡。 高强摇头说“桃源居有凤凰山庄作靠山,动不得的。其实,桃源居已给我们退路了。”高强是西南马帮的“锅头”,麾下弟兄穿梭于穷山恶水的茶马古道,保障物资融通。他的一杆霸王枪纵横江湖,震慑劫匪的窥伺之心。 周辽吉翻着白眼说:“什么退路?你指的是退还保证金吧?”周辽吉是丐帮东北分坛副坛主周永宾之长子,子以父贵,雄霸一方,号称“关外飞虎”。 骆克玛讥诮说:“桃源居没有这么好心,是给他们自己留条退路吧!众怒难犯,‘南宫血案’前车可鉴。”骆克玛是西北大盗,专门埋伏在沙漠地带抢劫“丝绸之路”上的商队,神出鬼没,号称“沙漠之狐”。 雷琼叹了口气,说:“破坏协调会的那一男一女,男的确定是方圆,武功高强,女的肯定是林凤,名头就可吓唬人。在人家地盘里,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的。我去半仙阁算过命,张半仙警告我要知难而退。”雷琼是海南客家女杰,号称“南海娘子”。 铁铮恼说:“就你女流之辈,像猪一样贪图安逸,让你当猪朋友真合适。” 雷琼反唇相讥说:“女流之辈怎么了?你牛气冲天的,还不是败在女流脚下。” 张武忙打圆场说:“我们八人同坐一条船,要风雨同舟,不可内讧。” 高强疑惑地说:“听说七男一女同坐一条船是大忌,因为八仙过海会翻江倒海。” 周辽吉说:“我们真的阴沟里翻船了。” “闲话少说。”张武正色说:“桃源居下了驱逐令,我们也老老实实出了太阳/城,说什么都没用了,下步看大家怎么做。桃源居的意图很明显,第一,驱逐我们是为了掩饰内部矛盾,把民愤引向城外;第二,退还保证金是为了缩小矛盾,防止我们有过激行为;第三,授予方圆‘荣誉市民’意在披露其身份,是为了转移矛盾,使我们有泄愤的对象。因此,现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打道回府去做乌龟;第二条,去找方圆泄愤;第三条,到明天的‘问天’竞拍大会上去捣蛋。” 任驰说:“如此说来,我们只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周辽吉说:“对,我们绝不能上桃源居的当。” 铁铮说:“我不反对走第三条路,但我先得去找方圆算账。” 雷琼说:“我是女流之辈,除了‘大家’还有‘小家’,还是回家吧!” 高强说:“我是商人,有很多弟兄跟着等饭吃,还是吃饭要紧!” 骆克玛说:“我远道而来,吃不到羊肉空惹一身膻,于心不甘。” 唐仲秋说:“还有第四条路可走。桃源居巧妙化解矛盾,我们可以利用太阳/城的内部矛盾。桃源居和明月楼为竞选下届城主之位矛盾白热化,我们何不推波助澜,坐收渔利呢?” 张武说:“说得好,第三条路和第四条路可以同时走。再说,太阳/城戒备森严,我们一时进不了城。芙蓉崖普安寺是明月楼设在城外的一个窝点,我们去普安寺找项翌,他肯定求之不得。进了太阳/城以后,我要走第五条路。” 铁铮说:“什么路?” 张武胸有成竹地说:“去投靠桃源居。”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张武,无不惊愕。 张武阴阴一笑,说:“朋友远比敌人容易捣蛋。” 最后,“南海娘子”雷琼和马帮“锅头”高强决定离开太阳/城,武当张武、少林铁铮、唐门唐仲秋、“塞上雄鹰”任驰、“沙漠之狐”骆克玛、“关外飞虎”周辽吉决定去普安寺。 ********** 太阳/城西门灯火通明,喧嚣嘈杂,顽固不化的全能教痴迷者经刘汝画像后,作无谓的挣扎,一个个被拖出城门。刘汝一口气画了一百七十七个,累得手都在发抖。花小云亲自押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进来说:“刘二小姐,最后一个了。” 刘汝抬头一看,霍然起身扶着老太婆,惊声说:“刘奶奶,怎会是你?”刘汝面露愠色地盯着花小云,嗔说:“花堂主,她是把我养大的刘奶奶,根本不信全能教,你怎可抓她?” 花小云一怔,忙说:“不会吧?我们要抓的人共有一百八十人,除了黄粱和南柯被明月楼藏起来,还有一百七十八人。这是最后一个。” 刘汝边扶刘奶奶坐下边说:“肯定是你为了充数,随便抓了一个!” 花小云干笑说:“不会不会,肯定是卫士粗心大意抓错了,我马上重新去抓。刘二小姐先送刘奶奶回去,我抓到后去桃源居找你。” ********** “笃——笃!笃!笃!笃!”街上传来敲梆打更声,已是五更时分,天很黑,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桃源居北院佛堂里灯火通明,锣鼓木鱼声和着娓娓诵经声贯穿夜空。 刘金香和刘松海精神抖擞,亲手打理佛堂。了尘师父及其师弟们更加卖力地敲鼓念经,“问天”银票上沾染的凡浊尘埃,随着声声虔诚的咒语化为乌有,变得无比圣洁。 “问天”银票经“净身”后,将兑换成“问天银票”。 龙朋友和马朋友各自带着一位圣女专程前来迎取百万“问天银票”,乌黑的斗笠压得很低,一举一动谨小慎微,似恐冒犯神灵。 ********** 破晓,太阳/城人争着早起,争先恐后涌向鹦鹉楼,一睹高潮迭起的“问天”竞拍大会。今年的竞拍人只有四个,虽没有往年十二竞三激烈,但史无前例,显得很特别,更加吸引好奇的人们。 鹦鹉楼前广场,彩旗招展,彩带飘舞,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大红地毯从鹦鹉楼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广场尽头,两边整齐地侍列着端庄秀丽的红衣秀女。秀女身后俨然站立着“黄衣红日”的太阳/城卫士,披坚执锐严阵以待。没有入场券的民众把广场两边挤得水泄不通,交头接耳,翘首以待。手持入场券的贵宾胸佩红花,不苟言笑,不紧不慢从红地毯上步入鹦鹉楼大门。 大厅里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气氛热烈非凡。一楼座无虚席,人们心情舒畅地窃窃私语,不时瞟向竞拍台。竞拍台由发布台加宽改装而成,原本是为十二路“问天”竞拍人准备的;上首神龛供着太阳神,供案上红烛高照,香烟缭绕;台中央放置一套桌椅,下首一字排开分放着四套桌椅,虚座以待。桃源居和明月楼的人坐在二楼廊台雅座,两大阵营的人座位泾渭分明。左廊坐着桃源居的人,最引人注目的有花小云、郭丽薇、郑九爷、刘汝、林贵寿等人。右廊坐着明月楼的人,项翌坐在首位,身旁有项瑞祥、陈志中、李洪、陈静姑、唐仲秋等人。项瑞祥的目光在桃源居的人当中搜寻,轻声对项翌说:“爷爷,林凤是贵客,怎不在其中?” 项翌没在意,眼睛一直盯着一楼的前排,随口“哦”了一声。 陈志中笑着说:“林凤是中原武林第一美女,项公子的眼睛专看美女。” 项瑞祥白了陈志中一眼说:“彼此彼此,等下圣女来了,你的眼珠不掉出来才怪!” ********** 太阳冉冉升起,驱散寒冷的云雾,阳光普照太阳/城。 辰时正,广场上鞭炮声四起,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簇拥着四位“问天圣女”,在乐队的夹道欢送下踏上红地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四位圣女身上。 圣女妆扮严实,纤毫不露,以防凡夫俗子的色眼玷污圣女的圣洁。白色的垂帘斗笠盖住姣容却盖不住绝代的风华,一身洁白如玉的轻纱衣裙勾勒出窈窕身姿,雪白的手套裹不住玉手的纤巧,朱红霞帔如雪中绽放的一段红梅,艳丽夺目。四位圣女一般的高矮胖瘦,若不是霞帔上分别绣着“威虎”“飞龙”“天马”和“灵羊”,几乎毫发不爽。 圣女仪态万方,惊为天人。人们屏声息气,脑袋随着圣女的轻移莲步转动,最后惋惜地目送四位圣女袅袅步入鹦鹉楼大门,甚至没有人发觉竞拍人和装“问天银票”的箱子随后进入了鹦鹉楼。 对于凑热闹的人而言,他们更关心“问天圣女”的姿色。他们评头品足,觉得本届“问天圣女”的风姿总体不错,就是“天马圣女”的手太壮实了些,不符合“纤纤玉手”的标准。其它没什么看点,四位“问天”竞拍人竞争三个“问天”机会,将会很快决出。 ------------ 廿四、竞拍风云 大厅竞拍台上,供桌上供着四箱“问天银票”,供桌前四位“问天圣女”面对太阳神像并排而立,台中央的椅子坐着刘金香,下首四桌椅坐着虎、龙、马、羊四位竞拍人,副城主林贵福在奔跑忙碌着。一楼大厅里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二楼雅座上的人表面悠闲地喝着热茶。 林贵福走到台边,对着大厅高声说:“各位朋友,一年一度的‘问天’大典如期举行,欢迎五湖四海的朋友来太阳/城助兴。宝贵的‘问天’许愿机会只有三个,今天在这里公开竞拍,最终将产生三位幸运儿。 初一至初三已完成‘问天’银票的‘净身’仪式。虽然在前阶段发生窃案,有两位参与竞拍的朋友的银两被盗,险些断了‘问天’之路,但经各方共同努力已找回一半,另一半暂由桃源居垫付。这仅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令人痛心的是,朋友们可能都知道了,刘城主遭人暗算身中奇毒。托朋友们的福,刘城主现已无恙,但仍卧病在床。今天的竞拍大会由刘城主的长女刘金香小姐代理主持。按原议程,上午是十二竞六,采用明标暗投。由于有八位参与‘问天’的朋友不守规矩,依规被取消‘问天’竞拍资格并被驱逐出太阳/城,因此,上午直接进入公开竞拍。接下去请刘大小姐讲话。” 刘金香起身鞠了一躬,说:“各方朋友,大家好!我代表我爹对来自八方的朋友表示热烈的欢迎!向多年来一直关心和支持太阳/城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大家!”刘金香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说:“首先祭太阳神,由圣女向太阳神上香。请全体起立,奏乐!” 乐声响起,厅内的所有人肃然起立,目注太阳神像。有四位秀女各捧来一簇香,恭敬地分递给四位圣女。四圣女动作整齐划一,双手接过香,上前一步对准红烛点燃,然后后退三步,对着太阳神像拜了三拜,上前把香插到香炉,最后退到原位站定。 乐声停下。刘金香说:“请坐下!接下去竞拍大会正式开始。”刘金香说完欲坐下,忽听有人高喊:“慢!!” 众人循声看去,见一楼大厅前排有人纵身而起跃上竞拍台。林贵福箭步冲上挡住,竞拍台两侧暗门砰地打开,各冲出两个弓箭手拉弓引箭对准不速之客。来者是位五十多岁的骠悍汉子。 林贵福面露怒色,大声诘问:“任驰,‘问天’大典神圣不可侵犯,你如此鲁莽,不犯天怒也犯人怒。你是‘塞上雄鹰’,武林名流,请自重!马上下去,不然休怪利箭不长眼!” 任驰不慌不忙地抱拳说:“林副城主别误会,我不是来捣乱的。我一直关心和支持太阳/城的‘问天’大典,对大典的规矩略知一二。据我所知,此届大典有违规之处,恐激怒太阳神。‘翠屏天火’的余烟未消,殷鉴不远,若不及时纠正,会祸及太阳/城子孙的。你如果认为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马上下去。” 任驰关心太阳/城子孙而挺身而出,大厅里窃窃私语,骚动起来。 刘金香毕竟出自豪门,见多识广,镇定自若地说:“哦?任前辈,桃源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阳/城子孙。既然事关太阳/城子孙,怎可不说?” 任驰说:“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只说两句话。第一,四位‘问天圣女’是否十八岁以下且玉洁冰清,谁知道?若瞒‘天’过海,后果可想而知。第二,‘盗断天路’案追回的银票,仅经一昼夜的念佛‘净身’,能否彻底去掉污浊之气?若铜臭未清除,会玷污太阳神抓钱的圣手。如果我说得不对,就当我没说。”任驰说完自觉地跳下台。 在公开场合突然提出如此敏感刁钻的问题,刘金香一时语塞。与太阳神打交道犹如怀抱马蜂窝,必须小心翼翼,只要有人去捅,麻烦事没完没了。 对太阳神丝毫敷衍不得,大厅里骚乱起来。 “安静!诸位请安静!容老夫说句话。”二楼雅座上的项翌站起来,高声说:“人不可欺,神更不可欺。任朋友说的两句话,正是太阳/城人关心的,事情重大,如果草率从事,后果不堪设想。请刘侄女以太阳/城子孙为重,慎重考虑!” 刘金香和林贵福当众紧急聚首商讨对策。 “各位朋友,请允许老郑我说句话。”二楼雅座上的郑九爷起身说话,身为桃源居座上宾,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关键时刻总要发挥关键作用。郑九爷点头哈腰地说:“‘问天’大典很神圣,但心诚则灵,可以不拘小节,忌讳无事生事。关于圣女品质真伪优劣问题,其后果由‘问天’竞拍人自负,与太阳/城无关。关于‘盗断天路’案追回的银票仅经一昼夜念佛问题,桃源居早就料到了,专门请了观音寺智深大师的大弟子来做佛事,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对智深大师的法力,大家是信得过的。所以,大家对上述两个问题不用担心。” 郑九爷的话如同一剂强力镇静药,大厅里很快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问题。”一楼大厅前排站起“关外飞虎”周辽吉,转身面对观众高声说:“我也是太阳/城的忠实朋友,关心太阳/城的‘问天’大典。‘问天’大典是太阳/城的盛事,人人牵肠挂肚,丝毫马虎不得。刘大小姐是刘城主的长女,桃源居的家事可由刘大小姐代理,但‘问天’大典是太阳/城的事,而刘大小姐是凤凰山庄的少夫人,虽身份尊贵,可惜不是太阳/城的一员。外人主持祭典,太阳神无法感受到太阳/城人的赤胆忠心。” 邻座站起“沙漠之狐”骆克玛,附和说:“说得好!还有一点谁都知道,参与祭神的妇女必须像圣女一样冰清玉洁,已婚妇女祭神是大忌。犯忌必然惹怒太阳神,我们外人无非是看不到祥瑞‘圣女升天’,至于太阳神会不会降灾太阳/城与我们外人无关。” 祭神绝对不许犯忌。整个大厅炸开了锅,不约而同站起一些老头老妇,步履蹒跚地挤向竞拍台前,在嘈杂声中诚惶诚恐地乞求刘金香忌避。 一时要安抚这么多惶恐不安的心难如登天。 求神拜佛的事,只要你愿意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出来;那怕是鸡毛蒜皮,在疑神疑鬼的人心中硕大无朋。民众心存畏惧,惶惶不可终日,绝对不允许竞拍大会继续下去。 刘金香无力回天,对林贵福耳语了一下。林贵福走到台沿高声说:“肃静!肃静!各位乡亲父老,请不要心急,桃源居所做的一切,都为太阳/城考虑,只要有道理的,桃源居都会接受,但‘问天’大典严肃庄重,不可随意鸡蛋里找骨头。上午的竞拍大会暂时中止,下午继续进行。谁还有什么疑问的,请当场提出,一并解决。下午再无事生非,才是对太阳神的最大不敬!” 厅内无人提出新的疑问。 “谁要是下午再出来胡闹,小心我整他!”二楼雅座的林贵寿起来正色厉声地说。林贵寿是副城主林贵福的弟弟,是醉仙楼和八戒赌坊的老板,财大气粗,游刃于黑白两道,整人的手段没有白道那么多规矩,谁人敢在他面前胡闹? 民众无胡闹之心,陆续散去。 项翌嘴角挂着一丝胜利的笑容,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竞拍人和圣女没有走。马朋友指着装“问天银票”的箱子说:“林少夫人,这些怎办?太阳/城并不太平,抬回去增加我们的保管风险。” 刘金香说:“放心吧!箱子就供在这里,由桃源居派人统一看守。各位请先回各自馆舍,下午未时正再派乐队把你们接到这里来。” 四位竞拍人一声不吭带着各自的圣女走了。 刘汝、花小云、郑九爷、林贵寿等匆忙来到竞拍台,神情都很凝重。 刘金香强颜一笑,说:“谢谢九爷打圆场。” 郑九爷谦虚地说:“不用,不用。林少夫人不用难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人成心找碴,是没法避免的。” 林贵福面带愧色,说:“大小姐,都怪我办事不力。任驰等八人我亲自督送出城的,还派人跟踪到霸王庙,没料到会回来捣乱。” 刘金香宽容地说:“不关你的事。九爷说得对,有人成心找碴是避免不了的。是我太大意了,以为他们即使回来,也会去找方圆泄愤。” “大姐,八人当中除了刚才捣乱的三人外,还有唐仲秋在项翌身边,武当张武、少林铁铮、海南雷琼、马帮高强四人没在其中。”刘汝眼尖,谁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刘金香说:“哦?这四人会去哪呢?莫非还在打埋伏?” 花小云说:“很有可能。他们与项翌勾结,不会就此罢休,下午还会生出事端来。” ********** 明月楼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项翌设宴为任驰、周辽吉、骆克玛、唐仲秋接风洗尘,项瑞祥、陈志中、李洪、陈静姑等同坐奉陪。项翌像打了胜仗似的喜笑颜开,站起来亲手为大家倒酒,乐呵呵地举杯相邀说:“各位好汉屈尊就卑来到明月楼,老夫荣幸之至,现敬薄酒一杯聊表寸心。请!” “谢谢项楼主。”大家也起身举杯,碰杯声此起彼落,一番客套后一饮而尽。 “各位请坐下。浊酒素菜,慢用。”项翌说着坐下,大家跟着坐下。 唐仲秋说:“项楼主,我们四人到贵府来纯属偶然,承蒙热情款待,感激不尽。项楼主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吩咐。” 项翌说:“不敢当不敢当。各位都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肯进我明月楼小庙,老夫就很高兴了。上午各位一唱一和,把巧舌如簧的刘金香问得哑口无言,真是痛快。看桃源居下午由谁来主持。” 项翌说完得意地笑了,众人向他敬酒表示祝贺。 任驰说:“还是项楼主神机妙算,抽了釜底之薪。” 周辽吉说:“看刘金香那张口结舌的样子,总算让我出了口恶气。” 骆克玛说:“刘金香利用方圆把我们赶出太阳/城,把矛头引向方圆,以为兵不血刃,没料到我们不上当。下午再闹她个天翻地覆。” ********** 方圆靠在床上,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兰兰就像在照顾小孩似的喂他吃饭。大男人由大姑娘喂着吃,福分倒是不小,可惜方圆心急如焚,无心消受。方圆说:“兰妹子,叫你喂我吃,真是罪过。谢谢你!” 兰兰莞尔一笑,说:“不用谢我,我是受人之托,要谢也得谢人家。” 方圆转头避开兰兰喂到嘴边的食物,说:“这种事怎么可以托你代劳呢!你不该听她的。” “方大哥的意思是叫楚妹妹亲自来喂吧?”兰兰笑嘻嘻地说:“我当然听她的了,嫁鸡随鸡,夫唱妇随嘛!” 方圆无奈地摇摇头,苦笑说:“假夫假妻的,你俩真逗。你打算喂我到什么时候?” 兰兰神秘一笑,说“方大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喂你一辈子呀!不过,就算你愿意,有人不同意。” 方圆说:“楚姑娘不同意也没用啊!她能回得来吗?你放了我,让我去太阳岛帮她。两人的力量总比一人大,回来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兰兰面露惊恐之色,身子颤抖起来,好像对太阳岛心有余悸。 方圆看着兰兰安慰说:“兰妹子,世上没有鬼神,太阳岛没那么可怕的。” 兰兰定了定神,悲愤地说:“也许,比死还可怕!” 方圆急切地说:“那你更应该让我去帮楚姑娘,你听她的话是害了她!” 兰兰认真地说:“方大哥,你要明白,楚妹妹当初邀你去太阳岛,是爱你的才,现在不让你去太阳岛,是爱你的人。” 方圆伤感地说:“我明白,我知道她为我好。你们有很多事瞒着我,只要你们对我说,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们的!” 兰兰泪光闪烁,哽声说:“我的事都成为过眼烟云了,你帮不了的。楚妹妹比我更苦命,真的需要你帮助。” 方圆抬起被绑的双手急说:“兰妹子,那快帮我解开!” 兰兰迟疑了一下,说:“楚妹妹会怪我的。她独自去我也担心。” 方圆见兰兰动摇了,喜形于色,说:“我去帮她你就可以放心了。楚姑娘若有机会怪你时,说明化险为夷了,不会怪你的!” 兰兰放好碗筷,跪到床沿准备为方圆解,又犹豫不决。方圆怕兰兰变卦,正欲催促,突闻“嘭”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凶神恶煞似的闯进一个头光发亮的壮实汉子。方圆定睛一看是铁铮,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急忙把被绑的双手放进被窝里。他庆幸兰兰的身子挡住了铁铮的视线,铁铮肯定没看见他双手被绑。 铁铮目露凶光,扫视了一眼,不敢轻易靠近,盯着方圆说:“荣誉市民的艳福不浅啊!大白天泡在温柔乡里销魂,难怪不去鹦鹉楼凑热闹,整个上午找不到你。” 方圆故作镇静地说:“你在找我?我们认识吗?” 铁铮恶狠狠地说:“方圆,还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原来只会做缩头乌龟。你昨天在醉仙楼戴着面具帮刘宗恒破坏我们的协调会,没想到刘宗恒用授予‘荣誉市民’的方式出卖你吧?” 兰兰见势不妙,急中生智钻入被窝,把娇躯偎到方圆怀里耳鬓厮磨,双手暗中帮方圆解绳结,看起来就像在亲热。由于情况危急手忙脚乱,一时难以解开,兰兰急得娇喘吁吁。方圆一副陶醉的样子,说:“好舒服啊!用力点,行了!” “男盗女娼不要脸!”铁铮狂笑说:“方圆,看你长得斯文,原来也是下三滥的货色。起来,老子找你算账,没兴趣看你们风流!” 方圆和兰兰的脸贴得很近。方圆悄声说:“脚我自己解,你先脱身。”然后轻轻推开兰兰,玩世不恭地对铁铮说:“铁教头,人生如寄,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须及时行乐。这账算起来,我们还是朋友。” 兰兰心领意会,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匆匆忙忙地溜出门去。 铁铮拉开架势说:“你也让我踢一脚,我就和你交朋友。”他被方圆一脚踢中“罩门”破了金钟罩,怎能不耿耿于怀。 方圆的手脚刚解开,气血不畅,不便马上动手,只有拖延时间。他下床舒展双臂伸伸懒腰,无奈地说:“你踢我一脚肯定不过瘾。你说得没错,刘宗恒确实出卖了我。你我都被刘宗恒耍了,应该同病相怜,交个朋友。你我都有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动起手来自相残杀,必定两败俱伤,正中刘宗恒下怀,不值。” 铁铮性格暴躁且满腔仇恨,根本不吃这一套,狂笑说:“哈哈,活该,我高兴,让我看到了走狗的下场!”铁铮话没说完,一招“力劈华山”挟着万钧雷霆劈向方圆。方圆急忙侧身避开,连声说:“别急,别急,铁教头的‘般若禅掌’是少林绝学,力可开碑裂石,在这里施展不开,再说砸坏店家的东西是要赔的,我们换个地方吧。”铁铮不理会,紧接着一招“横扫千军”势如排山倒海。方圆无心恋战,身子一转跃上桌子破窗而出。 ********** 鹦鹉楼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方圆挤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看到花小云昂首挺胸从红地毯上走过。花小云犀利的目光不时向两旁扫视,当目光从方圆脸上划过时停住了,双眼充满笑意地径直走向方圆,讥诮说:“方圆,你是太阳/城的荣誉市民,出入自由,站在外面凑合太委屈你了,进去吧!” 方圆反唇相讥说:“花堂主是贵宾,竞拍大会看不过瘾,是不是还想看着我被哄出来?” 花小云故作惊讶地说:“谁敢哄你?你的荣誉称号是骗来的吗?” “我这人运气特别好,馅饼也会掉在我头上,荣誉总是唾手可得,无须欺世盗名。”方圆的话弦外有音。 “倒霉蛋总是以己度人,可怜啊!”花小云不屑地一笑,扭头走向鹦鹉楼大门。 此时,广场上鞭炮声四起,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簇拥着四位圣女,在乐队的夹道欢送下踏上红地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四位圣女身上。 方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飞龙圣女”出神,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突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扭头一看,见是南宫雨和白荷,两人的斗笠压得很低。 方圆回过神来,惊喜地说:“南宫大叔、白大婶,是你们啊!我正想去找你们,出了点意外。” 南宫雨说:“哦!我和荷妹还以为你忘了。你是荣誉市民,为什么不进去?” 方圆苦笑说:“桃源居在耍我,意在引火烧我。铁铮找我拼命,我刚脱身。” 白荷目送圣女进了鹦鹉楼,说:“小兄弟,圣女进去了,其中有你的朋友吧?” ********** 鹦鹉楼大厅里座无虚席,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下午的竞拍大会到底由谁来主持。历届,都是由城主主持的,这是俗成的规矩。 林贵福健步走到竞拍台边,对着大厅鞠了一躬,朗声说:“各位朋友,下午的竞拍大会现在开始。太阳神有灵,刘城主的贵体得以康复,下午的竞拍大会由他亲自主持。掌声有请刘城主!” 厅内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项翌看到出现在台上的刘宗恒,双眼瞪得铜铃般大,好像看到了死而复活的人。 刘宗恒在刘汝的搀扶下,从后台缓步走来,虽然一脸的倦容,但精神抖擞。刘宗恒在台中央的座位坐定,刘汝站在其身后。刘宗恒说:“八方朋友、太阳/城的乡亲父老们,大家好!托大家的福,太阳神保佑,刘某/大难不死。俗话说得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某要活到一百岁,和太阳/城的乡亲们同甘共苦!”刘宗恒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充满激情,说完推开刘汝的搀扶起身向大厅鞠了三个躬。 “太阳神保佑,刘城主贵体安康!刘城主以德报怨,太阳/城洪福!”很多人齐声高喊,仿佛经过训练一般。语意暗指刘宗恒被人暗算。 厅内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刘宗恒向热情的民众挥挥手,在刘汝的搀扶下轻轻坐下,说:“‘问天’大典是太阳/城的盛事,只要刘某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把它办好,不负乡亲们重托。‘问天’大典庄严神圣,不可亵渎。大典仪式是否符合神规,只有太阳神知道。刘某请了半仙阁的张半仙向太阳神请愿,求取神谕。有请张半仙!” 仙风道骨的张半仙出现在竞拍台上,对着太阳神神龛左手摇着铜铃,右手在空中划画,口中念念有词,和太阳神进行默契地沟通。 张半仙是太阳/城人最信赖的人,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帮助人们逢凶化吉,如果太阳/城没有如意魔镜,人们早就叫他张神仙了。 须臾,张半仙转身走到台沿,举起右手对着观众晃了晃,只见他的手里拿着两枚金灿灿的金币。张半仙神色凝重地说:“老朽刚才向太阳神求得神谕,得金币两枚,正面分别是‘全’字和‘美’字,现掷于铜盘十次,如果正面全部朝上,说明‘十全十美’,太阳神对大典仪式满意。” “爷爷,除非太阳神显灵,不然怎么可能‘十全十美’?”项瑞祥轻轻地对项翌说。 项翌盯着张半仙,面无表情地说:“看他玩什么鬼把戏。” 厅内躁动起来,议论纷纷。 一个豆蔻年华的红衣女孩端着一面崭新的铜盘莲步走到张半仙面前,蹲下身子,手垫红绢托铜盘过头顶,等待张半仙投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十全十美”。 张半仙说:“哪位愿上来当面见证?” “我来!”很多人举起来手,项瑞祥已展开轻功飞身落到台沿。 人们屏气凝神,注视着张半仙的一举一动。项瑞祥更是饿狼般盯着张半仙。 张半仙微闭双目,高高扬起右手,挥洒自如地一掷,金币落盘声清脆悦耳,随着金币的旋转不绝于耳,动人心弦,声音越来越小,“啪!啪!”两枚金币正面朝上。 张半仙投了第二掷、第三掷,金币正面都朝上。 项翌把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大厅里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听得见。 张半仙投到第九掷,金币仍正面朝上。 厅内的空气凝固了,人们的呼吸都停止了。项翌的额头渗汗,眼冒金花。 最后一掷了,张半仙举重若轻地举起右手…… “慢!”项瑞祥上前一步抓住张半仙的右手腕,急说:“金币是不是两面都是正面?” 厅内嘘声一片,可见项瑞祥的疑问代表着很多人的心声。 张半仙轻蔑地一笑,顺手展开两枚金币给项瑞祥看。项瑞祥看不过瘾,抢过两枚金币两面翻看,一正一反、一‘全’一‘美’无异,泄气地把金币还给张半仙。 张半仙信手一掷,两枚金币正面朝上。 “哇……‘十全十美’!太阳神显灵啦!”厅内掌声震耳欲聋,人们欢呼雀跃,有些老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张半仙对着大厅鞠了三个躬,转身走向后台,女孩端着铜盘跟了上去。刘宗恒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开口欲言。项瑞祥抢上一步大声说:“张半仙慢走,让我来掷一掷!” 项瑞祥的要求对太阳神是大不敬,很多人怒目而视。 “胡闹!”二楼雅座上的林贵寿霍然站起。 “项公子,天意不可悖,你要掷就掷吧!”张半仙停步转过身,从容地从女孩手中拿过铜盘,示意女孩先走,亲手把铜盘连同金币递给项瑞祥。 项瑞祥接过铜盘,在刘宗恒的桌前一放,抓起两枚金币郑重其事地一掷,两枚金币在盘上翩跹转动,最后停了下来,正面都朝上。项瑞祥的手有点颤抖,抓起再掷,结果一正一反。项瑞祥一甩手,垂头丧气地走下台。张半仙端着铜盘飘然而去。 刘宗恒还是那么平静,微笑着说:“天意昭然,有目共睹,顺应者昌。接下去竞拍‘第一问’,底价白银十万两。请竞拍人按生肖次序报价。” 虎朋友说:“二十万。” 龙朋友摇摇头,马朋友也摇摇头。羊朋友若不竞价,第一问就属于虎朋友了。 羊朋友说:“四十万。” 刘宗恒说:“四十万,羊朋友四十万。四十万一次,四十万两次……” “八十万。”马朋友说。 “一百万。”虎朋友说。 竞拍台上的竞争近似白刃战,报价增幅之大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三两下就报到百万。 “虎朋友报价一百万,一百万!有没有更高的?有没有?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刘宗恒“啪”地落槌,一槌定音地说:“恭喜虎朋友,第一个‘问天’机会属于虎朋友。” 一位秀女袅袅娜娜走到虎朋友面前,手里端着一只大红木盘,盘里放着一张烫金“问天请柬”。刘宗恒走到虎朋友前,亲手把“问天请柬”授予他。 刘宗恒走回原座坐定,说:“现在竞拍第二个‘问天’机会,请竞拍人报价。” 龙朋友摇头放弃。如果马朋友再放弃,第二个“问天”机会就归羊朋友了,剩下将二争一。 马朋友愣了愣,说:“十万。” 羊朋友说:“二十万。” “十万!”马朋友加重语气说。 刘宗恒说:“马朋友,按规矩只能加,不能减。” 马朋友说:“刘城主,你的桃源居是组织者,能不能参与竞拍?” “不能。”刘宗恒说得很干脆。 马朋友说:“你应该知道羊朋友是什么人吧?” 刘宗恒惊讶地说:“哦?按规矩,刘某是不能打探竞拍人身份的。” 马朋友说:“我和龙朋友都知道羊朋友是你桃源居的总管刘松海。” 龙朋友说:“是的。至少还有三个人知道,他们是虎朋友、林凤和方圆,可以叫他们作证,虎朋友现在就可当场作证。” “我没看见。”虎朋友断然回绝。 虎朋友的话让龙朋友和马朋友都觉得很意外,因为只要证明羊朋友是刘松海,羊朋友的抬价就无效,虎朋友就不用再出一百万了。 “不用别人作证,只要羊朋友摘下斗笠,谎言不攻自破。”刘宗恒对着羊朋友抱拳致意说:“希望羊朋友舍己成人,刘某感激不尽!” 羊朋友犹豫了一下,摘下斗笠,是一个满脸疤痕,面目全非的男子,看了让人恶心。 羊朋友不是刘松海,甚至没有人认识他。龙朋友和马朋友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放弃!”羊朋友的声音很嘶哑,恼怒地说:“我的身份遭置疑,无辜被推上风头浪尖。现身份被公开,继续参与竞拍即便拍得‘问天’机会,也将永无宁日!”说完扣上斗笠扭头就走。 “顶包的,想溜?”龙朋友和马朋友抢上联手架住羊朋友,无数弓箭手立即冲了出来,庄严的竞拍大会顿时剑拔弩张。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四座,很多人不知所措。没等弓箭手引箭瞄准,忽见一道黑影掠上竞拍台左右开弓直取龙朋友和马朋友的斗笠。斗笠虽不是要害,但容易攻取且很要命,因为斗笠一摘必将和羊朋友一样暴露身份。龙朋友和马朋友慌忙后退自保,羊朋友已被黑影拦腰搂住一带落到刘宗恒身边。 黑影是张武,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花小云、林贵寿等还没来得及出手。 羊朋友丧气地走了,“灵羊圣女”立即跟上。 刘宗恒对张武紧急关头施以援手表示感谢,并吩咐刘汝带张武去二楼雅座就坐。 一波三折之后,剩下的两个“问天”机会对两个竞拍人,这种局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问天”机会的归属没有任何悬念,观众陆陆续续散开。 ********** 夕阳西下,鹦鹉楼前的红墙被余辉照得分外鲜亮。红墙上增贴了一张“问天”竞拍大会公告: 第一问,虎朋友,一百万; 第二问,马朋友,十万; 第三问,龙朋友,十万。 ------------ 廿五、血光冲日 这次竞拍大会一开始就显得与众不同,过程跌宕起伏,结果出人意料。 太阳/城最想不通的人要数项翌了,他回到明月楼后,尽管有一肚子的不快,也只好强装笑颜设宴招待贵客。项瑞祥、陈志中、李洪、陈静姑、唐仲秋、铁铮等围着项翌推杯换盏,尽量不提不愉快的事。“塞上雄鹰”任驰、“关外飞虎”周辽吉和“沙漠之狐”骆克玛本想捣乱竞拍大会出口恶气,也在项翌面前出风头,却被张半仙投出的“十全十美”惊得目瞪口呆,深切感受到天意不可违,悻悻离开了太阳/城,连最后的晚餐都不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项翌脸红耳赤。他有了几分醉意,叹了口气,说:“老夫心中有三个疑问,第一,刘宗恒到底有没有中毒?第二,张半仙投出‘十全十美’到底有什么奥秘?第三,羊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唐仲秋说:“项楼主,对于用毒,我蜀中唐门在武林中小有名气,我也略懂一二。一个人的神态和动作可以伪装,但声音不经意可透露人的底气。刘宗恒说话的底气很足,如果两天前中毒卧床不起,今天根本不可能恢复到这么好的状态。” 项翌说:“唐二少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用毒高手,你的看法八九不离十,老夫信得过。刘宗恒可能没有中毒,用了哀兵之计,博取民众同情。老夫被耍了。” 项瑞祥说:“爷爷,刘宗恒太奸滑狡诈了。张半仙的‘十全十美’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莫非真是天意?” 陈静姑认真地说:“天意是有的,只要修炼我们全能教的‘***功’,待‘天目’一开,就可以看穿时空,远胜于如意魔镜了。” 陈志中微微一笑,说:“宋朝大将狄青南征,全军士气低落。狄青借祭天之名投掷百枚铜币,结果全部正面朝上,于是军威大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回师后将士们才知道,原来铜币的两面都是正面。” 项瑞祥抢着说:“那张半仙的两枚金币我检查过,一正一反,也亲手投过,没发现什么异常。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陈志中说:“张半仙和狄青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利用迷信的力量,但张半仙更高明。听说赌局里用的骰子,有人用吸铁石改制,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点数。以我猜测,张半仙的金币里面有吸铁石,正面和铜盘下面的吸铁石相斥,始终使正面朝上。可惜我当时没想到。” 项瑞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有可能,有可能!难怪我去投就不行,原来那女孩手垫红绢托铜盘,红绢是用来掩饰手中的吸铁石的。” 项翌懊恼地说:“可惜是马后炮。事后想到还不如没想到。” ——人有时候宁愿被欺骗,免得后悔自责。 陈志中说:“项楼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至少可以找出下一步棋。羊朋友原来肯定是刘松海无疑,被龙朋友和马朋友识破后,使了调包计。” 项翌瞪着醉眼说:“那虎朋友为什么不愿作证?他可以节省九十万两啊!” 铁铮咽下嘴里的肉,说:“昨天我们十二人开协调会时,虎朋友和羊朋友是一伙的,今天看他俩抬价抬得那么高那么快。” 项翌叹说:“这招太高明了,如果不出意外,价钱肯定抬得很高。既然使了调包计,又为什么要打退堂鼓呢?” 陈志中说:“刘宗恒意在丢卒保车,调包为了不使桃源居当众出丑,打退堂鼓为了防止龙朋友和马朋友狗急跳墙。这招棋至少有两处破绽,第一,虎朋友和羊朋友一样,一定也是桃源居内部的人;第二,此次竞拍表面上收入一百二十万两,实际只有二十万两,太阳/城损失惨重。” 项瑞祥说:“很对。虎朋友很爽快报到百万两,肯定在抬价,不用掏钱。龙朋友和马朋友均以底价分得‘问天’机会,是最大的赢家。” 项翌霍地起身,恼羞成怒地说:“刘宗恒老狐狸,老夫去桃源居找他算账。” 陈志中阻拦说:“项楼主且慢,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无凭无据,最好装痴卖傻。不要忘了,刘宗恒的狐狸尾巴在太阳岛上。” ********** 一弯新月挂在枝梢,月色朦胧。千家万户灯火阑珊,大街小巷火树银花。万众夜游观灯,纵情享乐,把“问天”大典的盛况推向最热烈的高潮。 桃源居里灯烛辉煌,卫士来回穿梭,枕戈待旦。尽管竞拍大会圆满成功,刘宗恒却没有一丝喜悦之色,揽着干女儿郭丽薇的纤腰临窗而立,看着窗外幽暗月光下的万家灯火。 “‘问天人’登岛仪式明天就要举行,花小云偏偏连夜离开太阳/城,其中一定有诈。”刘宗恒低头看着郭丽薇的俏脸,认真地说。 “姓花的不是说盟主夫人急令召见吗?”郭丽薇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刘宗恒,娇声娇气地说:“干爹,别想那么多,他害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刘宗恒对娇滴滴的干女儿一点胃口都没有,说:“你这么多天陪着花小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郭丽薇说:“没有,他除了参加干爹安排的活动外,几乎没有别的应酬。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像柳下惠,倒很反常。干爹不是说他是个登徒子吗?” 刘宗恒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花小云在太阳/城的表现绝非他的本性。他对你不感兴趣第一是因为林凤,第二是因为我们不是他的‘圈里人’。”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轻轻被推开,刘金香抱着一件棉大衣进来。郭丽薇很自然地放开刘宗恒,对着刘金香说:“姐姐好。” 刘金香寒着粉脸没好气地说:“我还是你的姐姐吗?出去!” 郭丽薇白了刘宗恒一眼嘟着嘴走了。刘宗恒略显尴尬,咳了一声,说:“香儿,这几天让你操劳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刘金香很快恢复了自然,这些韵事豪门里见多了。她给父亲披上棉衣,依在父亲身上,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完全没了往常那种世故的精明和犀利。刘金香娇声说:“爹,女儿不累。您也不要太操心,早点休息。明天‘问天人’登岛仪式一定会顺利的。” 刘宗恒轻抚着刘金香的秀发,神色凝重地说:“香儿,你也察觉到了,这次‘问天’大典气氛中弥漫着凶煞之气。霸王庙闹鬼、‘盗断天路’、大闹竞拍大会等接连发生,南宫雨夫妇现身、张武突然来投、花小云来得蹊跷去得突然。爹有种预感,桃源居有血光之灾。” 刘金香打了个寒战,貌似轻松地说:“爹,不会有事的。江湖人借竞拍之机谋利、明月楼借故无事生非,都是意料中的事。南宫雨夫妇正好被利用。张武是武当弟子,公开身份后不敢干坏事。花小云是以私人身份来的,盟主夫人急事召见很正常。有凤凰山庄扛着,刀斧堂也拿我们没办法,爹只管放心!” 刘宗恒没那么容易放心,为了表示放心,便转移话题说:“唉!香儿,林龙还是那样沾花惹草吗?“ 刘金香娥眉微蹙,咬咬银牙说:“狗改不了吃屎,一想到他那本‘群芳谱’我就恶心!该死的司马空空顺手牵羊偷走了南宫世家的账册,不然……”刘金香欲言又止,改变话题说:“爹不用为女儿操心,司马空空已落在我手中,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刘宗恒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爹以前和林龙说过很多,都没用,一切靠你自己了。天壹的毒瘾真戒了吗?” 刘金香忧郁地说:“好像戒了,但要想彻底戒断真的很难。天壹以前戒过好几次,每次都指天誓日,但只要听到‘白霜’这两个字,他就禁不住想吸。据说只有一种叫作‘情人百合’的稀世草药才能彻底解毒。” 刘宗恒疑惑地说:“‘情人百合’?有这种草药吗?” 刘金香的脸颊微红,有点不自然地说:“唐门的唐仲秋说的。唐门是制贩‘白霜’的罪魁祸首,应该有祖传的解毒秘方。” 蜀中唐门富甲天府之国,全靠贩卖“白霜”起家,岂能轻易把解毒的祖传秘方授予他人?刘宗恒瞥了一眼女儿飞红的脸颊,似乎悟出了什么,摇摇头叹息说:“去哪里才能找到‘情人百合’?” 刘金香打了个寒战说:“食人谷。我曾逼方圆去采,他不就范。” 食人谷吸血鬼出没,人们谈之色变。刘宗恒面露惧色,但仍安慰说:“香儿放心,‘问天’大典后,爹派人去食人谷采。夜很迟了,你回房休息吧!” ********** 冷月西沉,海面上浮灯点点,闪烁荡漾,犹如一颗颗炽热的心。滨海大道上聚集了很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向太阳岛放漂流许愿灯,寄托美好的愿望,祝愿“问天”大典取得圆满成功。 欢乐的太阳/城成了不夜城。很多人一夜未眠,聚集到“问天埠”,等待那激动人心的登岛时刻。 “日出”之际,正是“问天人”携“问天圣女”登岛时刻。 ********** 南宫雨夫妇和方圆等不及“日出”,他们打算趁着夜色掩护,秘密登上太阳岛。 太阳岛,是那么的神圣而又恐怖,擅自登上太阳岛的人,谁也无法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无法预见后果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南宫雨夫妇的血海深仇比大海还要深,为了追查“南宫血案”的凶手,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方圆满脑子都是玉罗刹的身影,昨晚那绝命似的诀别让他凄怆泪下,现心急如焚,即使太阳岛是刀山火海也浑然不觉。 南宫雨夫妇和方圆各自背着一个包袱,踏着幽暗的月色来到林家坞外海边,准备乘坐乌篷船偷渡到太阳岛。 乌篷船藏在干枯的芦苇丛中,随着海浪起伏摇晃。南宫雨叫白荷和方圆上船,自己去解缆绳。白荷一脚跨上船,忽见篷舱里钻出一个黑影来,忙收脚后退,惊叱说:“什么人?!” “南宫夫人,没吓着你吧?”黑影抱拳说:“敝人花小云,恭候贤伉俪多时了。” 南宫雨惊诧地说:“花堂主,你怎会在这里?” 花小云跳上岸,轻笑着说:“随南宫世家一同消失的‘鸳鸯剑’夫妇都可以在这里出现,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他瞅着方圆说:“方圆,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方圆平静地说:“我有我的事,没妨碍花堂主吧?” “有没有妨碍,等下你自己会明白的。”花小云转脸对南宫雨说:“南宫大侠,你们夫妇诈死隐居于太阳/城,意在如意魔镜吧?” 花小云开门见山,南宫雨夫妇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月夜里看不清他俩的表情,不然一定很难看。 花小云说:“丐帮武林禁止私斗仇杀、以暴制暴。‘南宫血案’是你们的私怨家仇,但更是武林公案,你们不可以撇开刀斧堂私下报仇雪恨。手刃仇敌固然痛快,但玉石俱焚,智者不为。再说,‘南宫血案’可能是一个叫作‘二十八星宿’的杀手组织所为,以你们夫妇的力量只是以卵击石。‘南宫血案’惨绝人寰,我们江总堂主震怒,责令刀斧堂火速破案。我就是为了此案专程来太阳/城的,你们是受害人也是证人,必须配合。和你们一起去太阳岛不会反对吧?” “多谢花堂主好意。刀斧堂权大势大,完全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太阳岛。”白荷显然心存芥蒂。 花小云打着官腔说:“南宫夫人这么说,是不欢迎了?” 刀斧堂确实权大势大,给人依靠。南宫雨忙说:“不敢,不敢!” “不依靠刀斧堂的力量,你们只有去送死!”花小云严肃地说:“‘南宫血案’与如意魔镜有关,这就是你们要去太阳岛的原因。但是,太阳岛不仅是太阳/城的圣地,也是整个武林的圣地,包括丐帮在内,也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以私人身份登岛,即使出了意外,责任由我个人承担。” 南宫雨激动地说:“花堂主舍己为公,令人钦佩,我们夫妻俩非常感激。请花堂主先上船,有话慢慢说吧!” “别急,南宫大侠。”花小云指了指船说:“这条船太小了点,我看只能坐三个人,如果都上去必遭倾覆之灾,只怕太阳岛的魔咒真的要灵验了。” 南宫雨说:“船是小了点,但坐四个人应该没问题的。” 花小云说:“太阳岛是仙岛,没有人间烟火。我们是凡胎浊体,少不了吃喝。我已在船上备了酒水和菜肴,份量不轻,容不下第四个人了。” 方圆明白了花小云的意图,说:“花堂主身份尊贵,不论何时何地,吃喝确实比什么都重要,不可随便。我们准备的食物寒碜了些,对不起花堂主的胃口。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容不下的‘第四个人’。” 花小云说:“船是你们准备的,没把我算在内,我才是第四个人。是不是啊,南宫大侠?” 南宫雨和白荷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方圆说:“我是搭便船的,有便才可以搭。既然妨碍花堂主,那太不便了。南宫大叔、白大婶,你们请便吧!” ********** 方圆知趣离开,觉得轻松了不少。有时候,宁愿受罪,也不愿意受气。 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当一个人面临两难选择时,总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圆想象得到南宫雨夫妇的选择,无奈,船是南宫雨夫妇的,而且他们又有求于花小云。花小云挟私排挤方圆,方圆不想让南宫雨夫妇为难,更不想让人下逐客令。花小云能呼风唤雨,拐弯抹角撵人已给足了面子。 冷月西沉,海风呼啸,远眺东海,漆黑一团。太阳岛,就像黑夜一般深邃、神秘、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太阳岛越危险,方圆越急着去。时间所剩无几,就是天亮前的事了,怎样才能登上太阳岛呢? 黑夜茫茫,世态炎凉。 人一干急,就会觉得窝火。方圆忽发现远处有火光隐现,不禁循着火光走去,似乎那是一丝希望之光。 ********** 篝火烧得很旺,映红了两个烤火人古铜色的脸。烤火人着装像船夫,一老一少,都表情郁闷,蹲在熊熊火堆旁仿佛还觉得冷。 少船夫焦虑地说:“爷爷,我还是担心,让我们去太阳岛能回得来吗?” 老船夫迷茫地说:“阿宝不要怕,爷爷不是说过吗,白天去观音寺问过菩萨,说有贵人相助,定能平安回来。” 少船夫疑惑地说:“可是,贵人在哪啊?” “贵人在这儿。”方圆突然无声无息地从一棵大树上飘然而下,展开的折扇上有个大大的“天”字,威风凛凛,如同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老少船夫骇然抱作一团,少船夫战栗着说:“你……你是人是鬼?” 方圆笑着说:“阿宝哥,你看我像鬼吗?我是人,但本事比鬼大。只有人才能保你们平安,你们既然害怕去太阳岛,我陪你们去。” 老船夫定下神来,小心地说:“不是我们自己要去太阳岛,是项楼主。项楼主平日有恩于我,最大的险也要冒。” ——为了报恩,不知让多少人迷失了自己,分不清是与非、轻与重。 “是项翌?”方圆怔了一下,说:“船夫是可以代替的,我代阿宝去。我和阿宝互换衣服,黑夜里项楼主肯定认不出来。” 少船夫阿宝雀跃起来,兴奋地说:“爷爷,好办法!” 老船夫也很高兴,但仍有疑虑,说:“项楼主说了,天亮后再去。不过,项楼主不认识阿宝。” 项翌不认识阿宝,但认识方圆。方圆想了想,说:“我脸上擦点灰,项楼主一定认不出来了。” “菩萨显灵,公子真是贵人呐!”老船夫拉着阿宝跪拜在地,叩头说:“多谢公子!阿宝是我们木家的命根子,要靠他延续香火……” ********** 破晓,海天之间露出鱼肚白,天地朦胧。“问天埠”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披坚执锐的卫士用人墙隔出警戒线。埠头铺着红地毯,彩旗招展,大红灯笼高挂。紧靠埠头停泊着一艘披红挂彩的豪华画舫,随波摇晃起伏。“威虎”“飞龙”“天马”三位“问天圣女”面船而立,身后站着各自的“问天人”,每个“问天人”后面都跟着两个抬箱子的蒙面女子。刘宗恒胸佩红花,神情凝重地站在旁边,等着送“问天人”上船。刘汝搀扶着刘宗恒,犀利的目光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的人。 祭坛上香烟缭绕,怪味刺鼻,一群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有个老道士一手拿铃一手持剑,手舞足蹈。老道士走到三个“问天人”前,要求验明正身。三个“问天人”都出示了“问天请柬”。老道士接过“问天请柬”审视,然后投入香炉。“问天请柬”立即燃起,袅袅青烟直上九天,向太阳神报告“问天人”的到来。 万事俱备,只待太阳神露面——日出。 “问天人”登船时刻越来越近,人们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渐渐地,海天间由泛白变红,越来越浓,好像正燃烧着天火。终于,那红绸帷幕似的天边掀开一角,出现了太阳的一条弧边。就在这一刹那间,“问天埠”的人间灯火熄灭,沐浴在金色的曙光中。刘宗恒舒了口气,高声说:“我宣布……” “火!有火!”惊呼声四起,人群骚乱起来,只见三团熊熊的火球冲开人群,窜向卫士组成的人墙,挡火的卫士手忙脚乱,本能地让出通道。三团火球欢呼着“我圆满了!我升天了!”分别扑向三位圣女…… 三团火球竟然是三个全身烧着熊熊大火的人,血红的火光映红了圣女如雪的装束,顺风火舌发出刺耳的“哧哧”声,散发着刺鼻的肉焦味。三个火人呼声欢快,动作坚毅,一往无前,犹如奔向永享大自在的天国世界。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惊慌失措,“问天埠”如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三位“问天圣女”浑然不觉,移步飘然上了画舫,三个火人都扑了个空。三位“问天人”顺脚将三个火人踢入水中,也若无其事地登上画舫。 燃烧生命的火焰映着朝阳惨烈如血,震慑了人们的心魄。惊骇之余,人们的心在颤抖,“血光冲日”预示着灾难的降临,似乎只要尽快逃离此地便能避免血光之灾。人们呼天喊地地互相推搡,很多身体单薄的人在混乱中被推倒,有的跌入水中,呼救声四起。失去理性的人们就像在垂死中挣扎,没命似的夺路而逃,不顾脚下踩的是什么。到处是被推倒的人,人性的丑陋在太阳神眼皮底下表露得一览无余。 悲剧,竟然在欢天喜地中上演。 ——肇事的“火人”固然可恶,**亮节的太阳/城人,内心深处竟也如此阴暗可憎。 太阳努力地往上爬,变成了一个半圆形,血红血红的,就像刚出炉的铁饼,绽放着刺眼的光芒,把天地海映得红艳艳。 画舫迎着东升旭日,掠着粼粼波光渐渐远去,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淹没在万丈光芒中。 ********** 三个“火人”面目全非,像三只刚下架的烤猪,被扔在桃源居的大院里,气若游丝,仍歇斯底里**着“我圆满了!我升天了!”没有丝毫痛苦。 肇事的“火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偏偏在此时此刻行此恶行? 刘宗恒、刘金香、刘汝等都沉闷不语,看着三个视死如归的“火人”,脸色都很阴沉。 刘汝指着“火人”怯声说:“爹,这三个人都是全能教的痴迷者。第一个是城西的李秀才,街坊传说被霸王庙的女鬼所迷致疯,现在看来是被‘玉面飞狐’李月娥迷惑。第二个是林家坞的肖囡儿,从小羸弱多病,故取女名穿女装避邪保命。他俩和女儿一样,都是‘翠屏天火’那天出生的。第三个不认识。” 刘金香嗔说:“小妹,最后时刻出此乱子,功亏一篑。李秀才是疯子被疏忽不怪你,其他两人有没有在一百八十人名单之中?” 刘汝含着泪花说:“没有。除了黄粱和南柯,昨晚我和花小云共遣送全能教痴迷者一百七十八人。刚才我特别留意黄粱和南柯,他俩没出现。” 刘金香说:“少了黄粱和南柯是明知的,除了李秀才和肖囡儿,为什么还冒出一个?” 刘汝迟疑了一下,说:“肯定是花小云搞的鬼,实际只送出一百七十七人。花小云曾抓刘奶奶来充数,肯定是花小云抓了一个假的来充数。” 刘金香说:“花小云昨晚已经离开太阳/城了,你怎么说都行。” 人们的思维方式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刘汝垂头饮泣不语。 此时,刘松海急匆匆走进来,喘着气说:“城主,经初步统计,此次踩踏事件共造成五人死亡,九十九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十多人伤势严重。林副城主还在指挥抢救伤员。” 刘宗恒阴沉着脸说:“项翌,你够毒的,拿这么多的人命来赌!” ********** 明月楼里,项翌专门宴请李洪和陈静姑以示庆贺,项瑞祥、陈志中、唐仲秋、铁铮等陪宴,个个喜形于色。 “奇招一出,‘问天埠’大乱,也乱了太阳/城人的心,更乱了刘宗恒的阵脚。”项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朗声说:“李护法、陈使者,贵教弟子视死如归,太伟大了,真了不起啊!老夫要好好谢谢你们!”项翌说着站起来,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向李洪和陈静姑敬酒。 “项楼主,不能说‘视死如归’。”陈静姑妖异的眸子睨着项翌,“敝教弟子又不是去死,是圆满、是升天,去天国世界永享大自在!” 项翌忙连声说:“是老夫失言,失言,罚酒一杯。”项翌举杯一饮而尽。 李洪得意地说:“刘宗恒原以为送走一百七十八个敝教弟子,再严防黄粱和南柯闹事,就会万事大吉。没料到李秀才和肖囡儿也是敝教弟子,加上花小云漏抓的敝教弟子木川,恰好三个人,圆满升天为三位‘问天人’引路。‘血光冲日’、横尸当场,凶兆昭然,太阳/城人诚惶诚恐,必迁怒于桃源居矣!刘宗恒快完蛋了!” ********** 桃源居。 刘宗恒哀叹说:“完了,死伤惨重,民心尽失矣!” 刘金香说:“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踩踏事件虽发生在桃源居组织的‘问天人’登岛仪式上,但此祸缘起明月楼,罪在项翌。我们有三步棋可走,第一,请刘总管马上去控制鹦鹉楼,少报伤亡人数,减轻民众恐慌心理,防止小道消息乱传;第二,伤亡人员的必要费用由桃源居承担,等于给了我们公开买选票的机会;第三,爹亲自去慰问罹难者家属,去安抚伤者,许诺彻查此案,严惩罪魁祸首。只要此案一破,完蛋的是明月楼。” ********** 明月楼。 陈志中说:“奇招也是险招,必有一方完蛋。我担心李秀才他们三人没死,说出幕后指使者,到时完蛋的不是刘宗恒。” 陈静姑自信地说:“敝教每个弟子的身后,都有一个师父‘转世如来’的法身在保护,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宁死不说!” 项翌说:“老夫对全能教弟子有信心,但陈公子说得也对,小心一点总不会错。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去太阳岛,正好赶上‘圣女问天’。” ------------ 廿六、圣女问天 太阳岛,宛如一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粼粼波光中,岸崖嶙峋,岩壑奇秀,白浪环绕。岛上树木丰茂,层层叠翠,雄伟的太阳宫矗立在茂林中。太阳岛披着朝霞,恍若蓬瀛仙境。 太阳宫坐西朝东,碧瓦朱甍,贝阙珠宫。宫前有一块方正如八仙桌的石头,平滑如镜,相传是轩辕黄帝当年在此铸镜时用的磨镜石。一条石砌台阶蜿蜒向西,延伸到西海岸的“白虎门”。“白虎”在“四象”中指西方。“白虎门”其实是个埠头,两边各侍立着二十位白纱蒙面的女子,意喻第二十届“问天”大典。这些女子身穿白色衣裙,胸前绣着年号和生肖图案。一位高挑的“癸巳虎”蒙面女子站在埠头正中,欢迎新圣女的到来。 这些蒙面女子的体态,有的窈窕,有的臃肿,有的干瘪。她们眼神复杂地盯着迎着朝阳缓缓驶来的画舫。画舫靠近埠头,一位壮实的蒙面女子上去用缆绳将其拴在一块虎头石上。虎头石旁边有一根石柱,其上镂刻着白森森的骷髅头和红艳艳的“太阳岛圣地,凡人莫擅入!”令人望而生畏。 “我们是历届圣女,受太阳神之命,欢迎新圣女登岛!”蒙面女子齐声说。原来这些蒙面女子都是历届送上太阳岛的圣女,衣服上绣的年号和生肖图案表明上岛的年份和牌号。 舱门缓缓打开,威虎圣女首先出现在船头甲板上,没再戴斗笠,但仍蒙面,眼波盈盈如秋水,娉婷袅娜,映着朝霞,娇艳非常,宛如天女下凡。威虎圣女身姿随波摇曳,莲步轻移,欲跨上岸,已有“辛亥牛”圣女伸来纤纤玉手挽着她的胳膊扶其过岸。紧跟威虎圣女而出的是两个身缠红绸的蒙面女子,抬着一只雕着猛虎的朱红檀木箱子。后面是“问天人”虎朋友,他阔步出舱跨上岸。 紧接着,飞龙、天马两路“问天人”相继踏上太阳岛圣地。三路“问天人”在历届圣女的簇拥下向太阳宫鱼贯雁行。 ********** 太阳宫大堂呈方形,穹顶呈圆形,寓意“地方天圆”,穹顶高大宏伟,富丽堂皇。大堂上首,太阳神金身高高在上,庄严宝相。堂中央是方形基座的圆形神龛,神龛是花梨木镂雕的太阳凤鸟,龛底绘有阴阳太极图,龛口正朝穹顶圆心。基座由汉白玉砌成,因太阳宫朝东,故前后左右分别浮雕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神龛前巨鼎轻烟缭绕。神案上,红烛摇曳,香烟袅袅。神案前挂有一面绣着红日的杏黄幔帐,案前铺着一个绫锦蒲团。 在癸巳虎圣女引领下,三路“问天人”和历届圣女鱼贯而入。历届圣女驾轻就熟,各就其位,秩序井然,壮实的圣女沿着大堂墙脚疏密有序地排列开,俨然将大堂包围起来,窈窕的圣女把三只箱子抬上神案供好,癸巳虎圣女引导三路“问天人”各就各位。威虎、飞龙、天马三位新圣女玉立在神案前,各自的“问天人”恭候其后。 “三位‘问天’的朋友,我是癸巳年上岛的,也就是第一届的‘问天圣女’。受太阳神神谕,今天的‘问天’仪式由我主事。”癸巳虎圣女的声音如鸭叫,喉咙像卡着骨头。 三位“问天人”点点头。 癸巳虎圣女说:“‘问天’于午时三刻开始。现在请‘问天’的朋友跪拜太阳神,请新圣女上香,向太阳神敬献‘问天银票’。请!” 三位“问天人”毕恭毕敬地双膝跪到跟前的蒲团上。三位辛亥圣女也就是上届圣女,各自捧来一簇香,恭敬地分递给三位新圣女。三位新圣女动作整齐划一,双手接过香,上前一步对准红烛点着,然后后退三步,对着太阳神金身拜了三拜,上前把香插到香炉;接着,三位新圣女分别打开对应的箱子,抓出一大把“问天银票”投入香鼎,顿时火焰熠熠,紫烟弥漫。“问天银票”化作灰烬,升起缕缕轻烟,随着入户阳光袅袅上天,进入太阳神的腰包。 “问天银票”虽然只是纸钱折叠的元宝,但却是用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经过激烈角逐竞买而来的,人心之诚远比金银宝贵。 三位新圣女陆续投“问天银票”入鼎,三位“问天人”继续虔诚地跪着,历届圣女依然恭恭敬敬地侍立。 入户阳光角度逐渐升高,“问天”时刻越来越近。 “现在午时二刻,请第一问的威虎圣女准备。”癸巳虎圣女高声说。 “站住!太阳岛禁地,凡人不得擅入!”大门外传来一位圣女的斥责声。堂内的众圣女立即警惕起来,癸巳虎圣女迅速冲出门去,门内侧的两位胖圣女随即堵住了大门,以防凡人闯入。 太阳宫前,项翌捧着一簇冒着袅袅轻烟的香,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地向大门行来。守在门外的两位圣女迎上去将下跪的项翌按住。项翌没有挣扎,仰望着走近的癸巳虎圣女,一脸的虔诚,说:“老夫是太阳神的信徒,诚心诚意给太阳神上香,为什么要阻拦?” 癸巳虎圣女厉声说:“凡人项翌,太阳岛乃圣地,岂容你玷污!太阳神有好生之德,速回去,饶你不死!”说着一挥手,两位圣女一左一右抓起项翌的胳膊打算向山下拖。 “虐待信徒,太阳神会惩罚你们的!”项翌边嚷边挥舞双臂,手中的香火更旺,分戳向拖他的两位圣女的面门。两位圣女急忙放开项翌后退,项翌顺手把香掷向两位圣女,迅如脱兔扑向癸巳虎圣女抓面纱…… 项翌的举动显然出乎癸巳虎圣女的意料,但项翌同样疏忽了放开自己的那两位圣女,就在项翌一手快触及癸巳虎圣女的面纱时,双脚由后面被人牢牢抓住猛扯,笨重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若贻误‘问天’时刻将罪不容诛,拉下去!”癸巳虎圣女说着转身匆匆进宫。 “第一问时辰到,”癸巳虎圣女放开嗓门说话,声音更尖更刺耳,非常的难听,“请威虎圣女下跪叩问如意魔镜。” 威虎圣女双膝跪到案前的绫锦蒲团上,微仰头,虔诚的目光越过神龛,正好落在太阳神的脸上。就在下跪的刹那,神龛里徐徐升起一面闪亮的圆盘,就像太阳从山坳冉冉升起。 圆盘古朴厚重,大小如日,葵形花边,盘面光洁,熠熠生辉。 ——如意魔镜,传说中的如意魔镜,终于活现在世人眼前! “如意魔镜啊如意魔镜,请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威虎圣女话音未落,从太阳神金身后飞出一绿一红两道人影凌空扑向如意魔镜……突然的变故震惊了“问天人”,神龛附近的四位壮实圣女似乎早有准备,迅速截住红绿两人。红绿两人双剑合璧刺出万道光芒,射向逼近的人。四位壮实圣女亮出兵器将红绿两人围住,顿时刀光剑影。蓦然,太阳神身后又窜出一道黑影直扑如意魔镜,稍远些的众历届圣女鞭长莫及,黑影已抓起如意魔镜脚踹神龛借力弹向南边的窗户穿窗而去。 真是惊天巨变,神奇的如意魔镜竟然在太阳神眼皮底下被抢了! 壮实的圣女动作敏捷,身手不凡,红绿两人很快被制住,原来是南宫雨和白荷,夫妻俩掩护花小云成功实施了不可思议的抢劫魔镜计划。 “还不快追!”马朋友急说。接下去是他“问天”,当然着急了。 “不用了。”癸巳虎圣女泰然自若,对着南宫雨和白荷向外一挥手,厉声说:“把这两个凡人押出去放掉,生死听天由命!” “你说什么?”马朋友很惊诧。南宫雨和白荷也面露讶异,他俩是视死如归的,没想到太阳神竟如此的仁慈。 癸巳虎圣女说:“如意魔镜是有灵性的,凡人岂能抢走?放心吧,马朋友,太阳神会保佑你的。” 马朋友将信将疑。南宫雨和白荷分别由两位圣女押了出去。 大堂里有点乱,但时辰不等人。 “第二问时辰到。”癸巳虎圣女说:“请天马圣女下跪叩问如意魔镜。” 天马圣女双膝跪到案前的绫锦蒲团上,神龛里又徐徐升起如意魔镜——被抢走的如意魔镜又惊现在人们眼前。 “如意魔镜啊如意魔镜,请问‘安邦神剑’在哪里?”天马圣女话音甫落,忽听门外传进惊呼声,一团火球已冲破堵门的胖圣女冲进太阳宫大堂。突如其来的火球让惊魂未定的众圣女一时不知所措。火球是一个全身烧着熊熊大火的大活人,“火人”略一顿,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我升天了,我圆满了”疯狂地扑向马朋友…… 三路“问天人”清晨在“问天埠”见识过火人,多少有些经验。马朋友不慌不忙一脚踹向火人,而此火人非彼火人,闪身避开,挟着“呼呼”火苗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天马圣女……众历届圣女惊呼起来,都本能地上冲施救,但显然远水救不了近火,却见天马圣女身子微微一动,右掌一吐一收,火人重重地摔了出去,滚到墙脚后一动不动了。天马圣女的身材很苗条,手掌却非常壮实有力,一招让火人“圆满升天”了。火人仍在燃烧,众历届圣女七手八脚地灭火,又见一个火人呼喊着冲进宫内直扑飞龙圣女……几乎在同时,穹顶上射下一道阳光,陈志中拖着绳索从天而降直扑神龛……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众历届圣女的手忙脚乱,不知先保如意魔镜还是先救飞龙圣女。幸好飞龙圣女反应灵敏,闪身避开火人的攻击。但见陈志中一手抓起如意魔镜一手抓紧绳索脚蹬神龛,身子像荡秋千似的抛出老远,落在大门口夺路而逃。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如意魔镜再次被抢走。众历届圣女冲上将第二个火人击倒,癸巳虎圣女急中生智扯下神案上的幔帐盖上灭火。 太阳神的幔帐果然有灵性,火很快熄灭了,火人也停止了挣扎。掀开幔帐一看,火人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有的人不忍心看,有的人捂口以免呕吐。 太阳宫里太阳神前,竟会发生如此惨剧。癸巳虎圣女恼怒地示意身边的两位圣女将两具焦尸拖离大堂。 失而复得的如意魔镜又在众目睽睽下被抢走了,神奇的如意魔镜,命途竟也如此多舛。 龙朋友和飞龙圣女转头看着癸巳虎圣女。癸巳虎圣女明白他们的意思,平静地说:“太阳神保佑,一切都会如意的。” 癸巳虎圣女命人砍断从天而降的绳子,吩咐众历届圣女里三层外三层把神龛团团围住,手持武器摆好架势严阵以待,恐怕连苍蝇也难飞进去。 “第三问时辰到。”癸巳虎圣女说:“请飞龙圣女下跪叩问如意魔镜。” 飞龙圣女双膝跪到案前的绫锦蒲团上,神龛里徐徐升起如意魔镜——两次被抢的如意魔镜再次惊现在人们眼前。 “如意魔镜啊如意魔镜,请问‘安邦神剑’在哪里?”飞龙圣女说。 众人屏气慑息,条件反射地等待第三拨抢镜人出现。 如意魔镜徐徐降入神龛,如日落西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第三拨抢镜人并未出现。 ------------ 廿七、偷天换日 癸巳虎圣女口中说的小兔崽子,就是顶替小渔夫阿宝的方圆。其实,方圆就藏在宫内供奉如意魔镜的神龛里,外面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方圆潜上太阳岛后,伏在太阳宫外窥视,目睹一幕幕惊心动魄的闹剧。“圣女问天”结束后,趁众圣女送行“问天人”之机,方圆溜进太阳宫查看神龛,寻找可疑之处。后听到宫外有人,于是藏到神龛里。 神龛不大,勉强能容下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奇怪的是,神龛里竟然没有如意魔镜。 如意魔镜三次升起,两次被抢,现在居然不在神龛里。神奇的如意魔镜,到底在哪呢? 也许,这就是如意魔镜的神奇之处。 射入的阳光逐渐西斜,宫外说话的声音没有了。方圆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进宫,探头窥视,见有一胖一瘦两个圣女跑进宫来,胖的是“癸巳猪”圣女,瘦的是“癸巳猴”圣女,以凡人的眼光,怎么看这两人也不像想象中的圣女。也许神仙和凡人的审美眼光有着天壤之别。 胖瘦两个圣女站在神龛两侧扫视全堂,然后径直走向太阳神金身,一左一右跳上宝座,查看金身背后的情形。 “大胆凡人,冒犯本神,找死!”一个低沉而缥缈的声音在堂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胖、瘦圣女紧张地四处张望,没看到什么。 “我是太阳神,就在你们眼前,快快下跪受罚!”那可怕的声音又响起。 “太阳神爷爷饶命啊!”两位圣女吓得声音变了调,忙不迭地跪倒在太阳神金身前,磕头如捣蒜。 “我在你们后面呢!”方圆从神龛里蹦出飞身而下,没等胖瘦两圣女回过神来即左右开弓击向她们的“太阳穴”,两圣女颓然倒地不省人事。方圆顺手去脱瘦圣女“癸巳猴”的衣裙…… 在太阳神眼皮底下脱他的圣女的衣裙,实在是色胆包天。 方圆只脱下她的外套,并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而是把外衣穿到自己的身上,俨然成了一个女人。 方圆解开癸巳猴圣女的面纱,露出的是一张干瘦的脸,而且是“探花天师”张雪的脸。 方圆愣了愣,撕开这个不男不女的胸衣,取出隆胸的棉团,只见鸡胸龟背,十足的男人。 原来,癸巳猴圣女是“色界三鬼”之一的武当叛徒“探花天师”张雪装扮的。 方圆立即扯下癸巳猪圣女的面纱,居然是张雪的同伙、少林叛徒“摧花佛手”王风。 这两人在霸王庙假扮法师抓鬼时,对太阳岛的圣女垂涎三尺,现在他们自己竟然成了圣女。 方圆一时想不出所以然,又不敢弄醒他们查问,免得他们呼救惊动外面的人。 方圆系好面纱,解下张雪的头饰弄到自己头上,现在他就是“癸巳猴”圣女了。 方圆捡来绳子——是陈志中从穹顶放下的那条,把张雪和王风捆起来,用棉团堵住他们的嘴,以防时间久了醒来后出乱子,然后把他们搬到太阳神金身后藏好,又跳上神龛仔细察看。神龛是名贵的红木所做,做工精细,龛壁厚实,龛口镂空花边。轻敲龛底,发出清脆的嘭嘭声,可见底板下是空的,但下推上拉平移都纹丝不动。方圆跳下神龛站到太阳神金身前,鞠了个躬说:“太阳神爷爷,你真是泥菩萨一个啊!圣女美丑不分不要紧,怎会连男女也分不清呢?” 方圆塞好隆胸的棉团,整了整衣裙,拉了拉面纱,挪着女人的莲步走出宫去。 ********** 太阳宫外,历届圣女三三两两,在密林和岩缝里搜寻小渔夫。 扮作癸巳猴圣女的方圆也混入到搜寻的队伍,煞有介事地在灌木丛中寻找着。有一位身材看起来像圣女的“己酉羊”搜寻着向方圆靠近,当她猛地抬头看到方圆时,厌恶地扭头就走。方圆以为露馅了,大吃一惊,急忙窜上去一把将她按倒在地,疾手捂住她的嘴。方圆松了口气,拉下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清秀而憔悴的脸蛋。方圆伸手欲检查她的胸脯以辨真假,见她热泪盈眶,哀切地看着自己,急忙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压低声音嗔说:“不许叫,我不是坏人,有话问你!” 己酉羊圣女眨眼表示同意。方圆放开捂嘴的手,说:“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我下身‘来潮’了,你昨晚还强暴我。”己酉羊圣女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很悦耳。 方圆愣了愣,挺挺胸,故作豁达地说:“不要怕,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己酉羊圣女爬起来戴好面纱,垂首整理着衣裙说:“你是什么人?” “你……”方圆大惊,出手欲捂己酉羊圣女的嘴。 “别怕,我不叫!”己酉羊圣女抢着说:“你说自己不是坏人,举止也不像张雪。你别混了,南面悬崖边有个石洞,你可以去……” “在和谁说话呀?”己酉鸡圣女跑过来,当她看到“癸巳猴圣女”方圆时,皱了一下柳眉说:“你怎和他在一起?” “别理他,狗改不了吃屎。”己酉羊圣女向方圆使了个眼色,拉起己酉鸡圣女的手就走,警告说:“不要跟着我们。” ********** 落日挥洒余辉,海天相接处燃烧着玫瑰色的晚霞,海面涌着波浪,闪着金光。太阳岛笼罩着一层红纱,太阳宫金碧辉煌。 太阳宫前,癸巳虎圣女高高站在“磨镜石”上,圣女陆陆续续聚集到“磨镜石”周围。没有人找到小渔夫。 癸巳虎圣女气恼地说:“小小的太阳岛,这么多人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不找到不许吃饭睡觉!” 众圣女不作声。 癸巳虎圣女说:“癸巳猪、癸巳猴,你们分组带头再找。” 众圣女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人答应。 癸巳虎圣女目光扫视,厉声说:“人呢?” 己酉羊圣女说:“我和己酉鸡刚才看到癸巳猴了,他还在找。” 己酉鸡圣女说:“是的,但没看到癸巳猪。” 其他的圣女都说没看到癸巳猪圣女。 “小渔夫找不到,癸巳猪不见了,莫非……?”癸巳虎圣女忖思片刻,惊声说:“不好,那小渔夫不简单。如果天黑前没找到小渔夫和癸巳猪,你们就回太阳宫严防死守。快去找!” 癸巳虎圣女看着众圣女散开后,径直走向太阳宫南侧的“朱雀宫”。 ********** “朱雀宫”是一幢很休闲的小别墅,只有三间,门上都嵌着一块如日大小的圆木盘,分别镂刻着“梅”“竹”“松”字。 癸巳虎圣女轻叩“梅”房门。 须臾,房门开了,房内很幽暗,天马圣女没说话,请癸巳虎圣女进房,然后关上门。 房间很清雅,很简约,一床一桌一椅子,床上粗布被褥,桌上黄卷青灯,适合清苦修行。香炉里点着沉香,香气如麝如兰,让人内心的所有情绪得以沉淀。 癸巳虎圣女打量着天马圣女,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把你安排在‘梅’字号,太阳神期望你像腊梅一样不畏岁寒,傲霜斗雪。” 天马圣女说:“谢谢太阳神的期望。” 癸巳虎圣女说:“不用谢,其实太阳神有更高的期望,有意把你培养成他的天后娘娘。” 天马圣女冷然说:“原来太阳神也会甜言蜜语。拥有很多女人的男人,遇到新欢时都会说这种话。” 癸巳虎圣女傲然说:“你这句话用在凡人身上一点也没错,但太阳神不是人而是神。太阳神博爱众生,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爱得博大精深,容纳大千世界!” 天马圣女瞅着癸巳虎圣女,说:“太阳神的爱好伟大啊!不知如何培养?” 癸巳虎圣女轻笑说:“你未经人事,可能似懂非懂。天恩浩荡,太阳神今晚临幸‘梅’闺,到时你就会知道怎么‘培养’了。” 天马圣女忸怩了一下,说:“那你来做什么?” 癸巳虎圣女说:“太阳神派我来‘验玉’。凡尘的帝王选妃时,都要先派人检查女子的玉体,确保女子是冰清玉洁、白璧无瑕的,否则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 天马圣女说:“原来太阳神也这么俗套。那你要掉脑袋了。” 癸巳虎圣女说:“哦?为什么?” 天马圣女说:“因为我长得很丑,没人要了才被送上太阳岛的。看来不管是人或是神,都是登徒子。” 癸巳虎圣女说:“你是世俗之眼。登徒子不弃糟糠之妻,却被说成好色之徒,这都是凡人颠倒黑白,自欺欺人。太阳神就不一样了,博爱众生,一视同仁,圣女和那些用来祭祀的牛猪鸡羊没什么区别。所以,太阳岛上有很多以世俗之眼看来并不算漂亮的圣女。” 天马圣女说:“太阳神太暴殄天物了,那些圣女刚送上太阳岛时,在世俗之眼看来是很漂亮的,不像你。” 癸巳虎圣女说:“因为太阳神喜欢我这模样的圣女,圣女自然会变成我这模样。你没听说过‘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吗?” 天马圣女说:“你的歪理邪说听起来好像也很有道理,圣女说白了就是‘人祭’的祭品。” 癸巳虎圣女说:“人祭之祸不在神而在人。别说得这么难听,让自己也不开心。取下面纱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天马圣女迟疑了一下。 “不要害羞,这是女人改变一生的第一步。”癸巳虎圣女说着向天马圣女走近。 “还是让我先看看你吧!”天马圣女猛地伸手去揭癸巳虎圣女的面纱,她的手掌很壮实,但显得力不从心。癸巳虎圣女一把抓住天马圣女的手腕一拉往自己怀里揽。天马圣女拼命挣扎,还是无济于事。 “七小姐,现在是不是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癸巳虎圣女搂着天马圣女,乐呵呵的,完全是男人的声音。 “你……你下了毒?”天马圣女瘫软在癸巳虎圣女怀里,双眼迷蒙,有气无力。 “不是毒,是天香,你是凡胎浊体,经不起熏陶的。”癸巳虎圣女说着揭下天马圣女的面纱,见天马圣女面颊布满红色斑疹,明显是“天花”的初发症状。 “天花”是一种可怕的瘟疫,极易传染,患者九死一生。癸巳虎圣女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像见到瘟神似的,慌忙把天马圣女推倒在床上逃出了“梅”闺。 ********** 癸巳虎圣女仓皇逃出“梅”闺,路过“竹”闺来到“松”闺,她轻叩“松”闺的门,里面没有动静。她用力敲了敲,己酉鸡圣女跑过来说:“主上,小渔夫还没找到,又发现有三个人抱着木板从海上游来,先后从西南方向登岛。怎么办?” 癸巳虎圣女一愣,说:“真命大!是哪三人?有花小云吗?” 己酉鸡圣女说:“太暗了看不清。” 癸巳虎圣女沉思片刻,说:“天都黑了,叫所有的人撤回严守太阳宫。先不用理他们,饥寒交迫的,不死即伤。” “是。”己酉鸡圣女应了一声扭头就走。 “慢着!”癸巳虎圣女说:“去大堂搜一搜,那是最容易被疏忽的地方。” “好,我马上去。”己酉鸡圣女说完走了。 癸巳虎圣女再敲“松”闺房门,仍无动静。这似乎在意料之中,她很轻松地挪开“松”字,露出一个圆洞,伸进手去打开门闩。 房内烛光昏暗,香烟弥漫,飞龙圣女昏迷在床上。 癸巳虎圣女利落地揭下飞龙圣女的面纱,幽暗的烛光下,飞龙圣女的脸色黝黑,虽没有瘟疫,但很平庸,离“圣女”的标准太远了,总会令人失望。癸巳虎圣女扫兴地把手中的轻纱一扔,甩手扭头就走,“嘭”地带上门,轻纱飘落在飞龙圣女的脸上。 飞龙圣女一动不动地躺着。 过了会儿,房顶垂下一条绳索,随之滑下穿着癸巳猴圣女衣服的方圆。 方圆先把香火灭掉,然后轻轻拿掉盖在飞龙圣女脸上的轻纱,端详了忽儿,背起飞龙圣女一拉绳索跃上了房顶。 ********** 一弯冷月如一条孤凄的小船,漂泊在无垠的大海。太阳岛披着一层朦胧的银纱。太阳宫周围有很多人在来回走动,也许,只有不断地走动,才能驱散身上的寒气,驱逐心里的不安。 方圆站在“朱雀宫”房顶,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他抱着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等待脱身的机会。要是飞龙圣女苏醒过来,就不再是负担,成功脱身的机会大大增加。 方圆在等待机会。他轻轻坐下,紧搂着飞龙圣女的娇躯,娇躯柔若无骨,犹温香软玉在抱。方圆心急如焚,无暇消受,急切地盼望她早点醒来。 房顶的风很大,冷如刀割。也不知为了满足谁的欲望,凡人奉献的圣女,衣服总是穿得很单薄。方圆腾出右手脱下自己身上的上衣,打算盖在飞龙圣女身上。飞龙圣女动了,而且动作很快,她蓦然左手如鹰爪扼住方圆的喉咙顺势把方圆摁倒在房顶上,右手猛击方圆头顶的“百会穴”,把方圆打晕了。飞龙圣女恨恨地踢了方圆一脚,欲从房顶的窟窿回去。忽闻癸巳虎圣女的声音斥责说:“癸巳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飞龙圣女!快下来,把圣女送回来!” 发现得好快啊!飞龙圣女忙收住脚,因为她是被劫持的圣女,不可能自己回到房里。 飞龙圣女蹲到方圆身旁,右手抽出一把细短的匕首,左手掐方圆的“人中穴”把方圆弄醒。方圆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头。飞龙圣女用匕首在方圆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说:“下面发现你了。你按我说的话回答,明白吗?” 方圆含糊地说:“楚姑娘,我是方圆!” “啊……你……!”飞龙圣女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放下匕首双手掩面嘤咛而泣。 方圆坐起来摇了摇脑袋,经冷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欣然说:“楚姑娘,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癸巳猴,快下来,不然我们上来了!”朱雀宫周围喊声四起,响彻云霄。 方圆站起来对着宫前大声说:“你们退开,我背着圣女下来了。” “好吧,我们退开了。”癸巳虎圣女的声音说。 “楚姑娘,这里藏不住,我们下去向南逃。”方圆说着捡起刚才脱下的“癸巳猴”上衣帮飞龙圣女披上,轻轻地扶起。 “你怎么又来了!”飞龙圣女轻嗔说,声音充满喜悦。她穿好披在身上的衣服,抽出一根长笛接上匕首,把长笛匕递给方圆。方圆接过长笛匕稍一蹲身,飞龙圣女忸怩了一下伏到方圆背上,背后美妙的感觉让方圆怦然心动。方圆驮着飞龙圣女跳下,脚还没着地就被团团围住。癸巳虎圣女站在“磨镜石”上斥喝:“小兔崽子,你冒充癸巳猴,还想拐走飞龙圣女,真是色胆包天。太阳神震怒,命你束手就擒,不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方圆急中生智,左手抱着瘫软的飞龙圣女,右手用长笛匕抵着飞龙圣女的后背,叱说:“这是太阳神的圣女,我想和太阳神换命!” 癸巳虎圣女说:“不能换,这一套对付太阳神是不灵的,因为对太阳神来说,圣女死活都是一样的。可以说说你是谁,如果不是该死之人,马上放你走。” “我是该死之人,因为我是太阳神的死对头,名叫后羿。别惹恼我,不然把最后一个太阳也射下来。”方圆说着挟持着飞龙圣女逼向癸巳虎圣女。有两位高大的圣女举刀狠狠砍来,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砍到飞龙圣女。方圆用长笛匕左右一挡,两把刀弹了回去,飞龙圣女趁机挣脱,动如脱兔蹦上“磨镜石”扼住癸巳虎圣女的喉咙,所有的圣女都僵住了,不敢妄动。 “你的死活不一样了吧?用你的命来换。”飞龙圣女扯下癸巳虎圣女的面纱,幽暗的月色下依稀是一张男人的老脸。 癸巳虎圣女颤声说:“你……你没有迷倒?” 方圆也跳上“磨镜石”细看癸巳虎圣女的尊容,还是看不清。方圆说:“押到太阳宫里去看看。” 太阳宫里烛光如豆。方圆架着癸巳虎圣女的左臂,飞龙圣女反扣着癸巳虎圣女的右手腕,两人押着癸巳虎圣女向太阳宫大门走去,包围上来的众圣女自动向两边退开。 刚到门口,张雪和王风突然从门后闪出仗剑分别袭向方圆和飞龙圣女,几乎同时,一个黑影携着一股劲风从宫顶扑下。方圆和飞龙圣女大惊,方圆慌忙放开癸巳虎圣女用长笛匕招架,飞龙圣女紧扣癸巳虎圣女右手腕猛力一扭一推,癸巳虎圣女惨叫一声前冲。方圆和飞龙圣女借机向后暴退,迅速向南逸去,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身后无人追来,方圆和飞龙圣女在幽暗的林间漫步。 方圆边走边说:“楚姑娘,我把东西藏在南面悬崖边的一个石洞里,我们去那里吧!” 飞龙圣女却不走,倚着一棵大树,盯着方圆认真地说:“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了,我不是嫦娥,是不是很失望?”方圆刚才说自己是后羿,飞龙圣女恰好拿嫦娥来比。 “不是嫦娥才好啊,不会独自飞天碧海青天夜夜心,我也不用像后羿一样望月兴叹,相思千年了!”方圆走近飞龙圣女,取下自己的面纱当围巾帮她围上。飞龙圣女衣服太单薄,加条围巾暖不了多少,但心里暖暖的。方圆轻笑着说:“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漂亮,但姑娘再丑也会有人要的。诸葛亮还娶黄阿丑呢!” “你也会甜言蜜语呀!”飞龙圣女擂了方圆一拳,甜甜地说。 方圆捉住飞龙圣女的纤手说:“有吗?你像平弟弟一样,爱打我。” 飞龙圣女忸怩地挣了一下手,说:“不打你打谁啊?” 方圆紧握飞龙圣女的纤手,乐呵呵地说:“该打,你是我的‘打虎之人’,刚才把我打晕了。咦!你刚才一看到我为什么要哭啊?” 飞龙圣女好像又要哭了,哽咽着说:“你冒死上岛帮我,差点被我打死,还……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方圆诧说:“什么计划?为什么迷香没迷倒你,还把我当猴子打?” 蓦地,前方草丛中传来“嗖嗖”声。方圆和飞龙圣女循声追去,见两个黑影乱钻,追到乱石前,两个黑影不见了,前下方惊涛拍岸,显然到了悬崖边。 方圆说:“不用理他们,他们好像不是太阳岛的人。” 飞龙圣女说:“肯定是抢劫魔镜的人,我刚才在房里听到门外有人说过。大哥,我又冷又饿,有吃的吗?” 方圆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说:“有,我的东西就藏在那里。” 巨石压在另一块石头上,下有一洞,正好有一席平地,当中留有一堆灰炭,角落里堆放着很多干柴,好像经常有人来烤火。洞口下就是海岸悬崖了,易守难攻,是个御敌避寒的好地方。 方圆很快找出藏在角落里的包袱,从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干草,加上些枯枝。篝火烧得很旺,暖融融的,映红了他们的脸,现在两人看得真切,反而不好意思说话。方圆穿着渔夫的上衣,圣女的裙子,脸上擦着灰,看起来很滑稽。方圆把裙子脱给飞龙圣女穿。飞龙圣女其貌不扬,但眼睛很有灵气,穿上癸巳猴圣女的衣裙很不合身,看起来也很别扭。方圆取出两个烧饼,靠近火苗烘烤。飞龙圣女一声不响,闪亮的眸子跟着方圆的一举一动转,气氛显得有点尴尬。为了打破沉默,方圆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个地方不错。” 飞龙圣女低着头捧着脸,说:“你真细心,早有准备。” 方圆说:“这地方是己酉羊圣女告诉我的。” “己酉羊圣女?”飞龙圣女抬起头惊声说:“这么巧啊!” 方圆诧异地说:“你认识她?” 飞龙圣女说:“不认识。其实,己酉年的羊圣女是兰兰姐。” “兰兰是圣女?!”方圆惊愕不已。 飞龙圣女轻点头,说:“是的。还有,章岛主十九年前派人来‘问天’时,送上岛的圣女就是癸巳猴圣女。” 方圆说:“真的太巧了!现在看来,太阳岛上所谓的圣女,全是些穿上圣女服装的人,穿什么圣女衣服就是什么圣女,和当年的圣女并不是同一个人。” 飞龙圣女说:“肯定如此。兰兰在太阳/城,太阳岛不可能有真正的己酉羊圣女!” 烧饼烤热了,方圆塞给飞龙圣女一个,看着飞龙圣女傻傻地一笑,说:“你和平弟弟不像。叫平弟弟叫顺口了,叫你什么好啊?” “比方平难看吧?我是‘男扮女装’,当然难看了。这里没人,就叫名字吧!”飞龙圣女把头垂得很低,似乎怕方圆看到她的脸。她饥肠辘辘的,接过烧饼就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显得很不斯文。其实,果腹远比斯文重要。 方圆笑说:“你是男的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飞龙圣女说:“不告诉你,你不会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吧?” “楚楚,‘楚楚’这名字真好听!”方圆当然没有忘记,回味着心上人的名字,忘记了吃。 烧饼太干燥,飞龙圣女吃得太快,差点噎住了。方圆忙从包袱里取出一只葫芦递给飞龙圣女。 飞龙圣女摇摇头。 方圆摇了摇葫芦说:“不是酒,是水。” 飞龙圣女睨了方圆一眼,接过葫芦背过身去,然后仰起头来往嘴里倒,看起来很不淑女。动作虽然很不雅,但是两人共用一只葫芦,不接触壶口才卫生。飞龙圣女喝了几口,然后把葫芦递给方圆。方圆也学着飞龙圣女的样子喝起来。 方圆收起葫芦,轻笑说:“都说圣女不食人间烟火,你是升不了天了。” 飞龙圣女娇嗔说:“都怪你,断了我的飞天路。” 方圆说:“只羡鸳鸯不羡仙。白娘子为了许仙舍弃了千年道行。你只有修炼三天,就为我割舍吧!” 飞龙圣女娇羞地说:“就是三千年道行也愿意舍却呀!只怕你经不起法海的蛊惑,反害我身压雷峰塔。” 方圆说:“放心吧!我没许仙笨,再说法海也喂螃蟹了。” “世上的‘法海’又不止法海和尚一个。你说自己不比梁山伯傻、没许仙笨。”飞龙圣女窃笑说:“我看你又傻又笨。” 方圆说:“又傻又笨的男人有福气,聪明的姑娘都喜欢。” 飞龙圣女眨眨眼,认真地说:“是吗?哪位姑娘喜欢上你了?” 方圆自满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飞龙圣女娇嗔说:“去,没人喜欢你。等下我显出原形来,人头蛇身的,吓死你!” “只要你愿意做我的‘白娘子’,我就不怕!”方圆开心地说。 忽闻“瑟瑟”声接近,方圆和飞龙圣女警惕起来。 ------------ 廿八、日神显灵 见有人来,飞龙圣女忙拉上围巾蒙住面。脚步声逼近,只见花小云全身湿漉漉的,冻得发紫,哆嗦着跌撞进来,径自蹲下取暖,还顺手加了一把柴,火焰腾起,似乎还觉得冷。花小云盯着方圆手中的烧饼,眼睛充满饥渴,牙齿打着架说:“给我!” 方圆和飞龙圣女对视一眼不作声,津津有味地吃起烧饼来。 “向你买,回太阳 城后给银子。”花小云伸手抓向方圆手中的烧饼。 方圆推开花小云的手,咬了一口嚼着说:“在这里,烧饼比任何东西都实用,给金子也买不到。” 飞龙圣女晃了晃手中的烧饼,说:“可以吃的,味道好极了,花堂主平日不吃这些吧?” 方圆说:“花堂主不是带了一船的美酒佳肴吗?怎会如此饥不择食?” 花小云警惕地斥责:“你们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飞龙圣女说:“谁叫你英明盖世呢!花堂主享誉四海,我们与世隔绝的太阳岛也知道。” 方圆说:“鸳鸯剑夫妇呢?” 花小云不作声,审视起方圆来,他添了把柴,抖抖湿衣服说:“我和鸳鸯剑夫妇上船后不久就遇到风浪,船都散了架。我抱着块木板漂回太阳岛,不知他俩去向。” 方圆说:“会不会也漂回来了,我们刚才看到两个黑影。你抢劫如意魔镜,太阳神真的显灵了。” 花小云瞟了飞龙圣女一眼,瞪着方圆说:“你拐了太阳神的圣女私奔,也不会放过你。” 方圆说:“我是太阳神的克星。” 花小云说:“你是方圆,只有方圆知道我和鸳鸯剑夫妇一起上岛,也只有方圆才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方圆说:“花堂主真是聪明人,但太抬举我了。无求于人,心里就会踏实,说话也就不会低声下气了。” 飞龙圣女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位高权重,只是一时的失势。你今天无求于人还有明天,你无求于人还有别人。” 方圆说:“至少我不求,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 ——人若无求,方能品高。 花小云说:“你们一唱一和,别得意。虎落平阳被犬欺,回太阳 城后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飞龙圣女把烧饼喂给方圆吃,说:“这不是老虎吃的,你先活着离开太阳岛吧!” “我们早知你的厉害了,你是英雄。”方圆适可而止,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烧饼举在手里,非常的珍惜,说:“花堂主,你平时锦衣玉食惯了,不知烧饼的珍贵,它可以救老百姓的命,也可以救英雄的命。” 花小云馋涎欲滴,顾不了冷嘲热讽,抓过冷烧饼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快速咀嚼起来。花小云身上冒起腾腾水汽,脸色也稍有恢复,他看着方圆手中的葫芦说:“能不能给我一点酒?”他知道方圆不买账,说得很客气。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水。”飞龙圣女抢过方圆手中的葫芦摇了摇,发现水不多了,喂给方圆喝。 花小云向飞龙圣女直瞪眼,无可奈何。 此时,依稀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沉重,项翌和陈志中像花小云一样狼狈不堪,连滚带爬钻近火堆,好像没看到现场有些什么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飞龙圣女看到陈志中愣了一下,加了一把柴。 柴噼噼啪啪地炽燃,照亮了黑夜。大家都不说话。 花小云恢复了点元气,把微干的外套脱下,展开烘烤,冒起丝丝热汽。他注视着项翌说:“项楼主,你们的船也散架了?” 项翌打着寒战点不了头。陈志中点头哆嗦着说:“‘问天人’的船好像安全离开了。” 花小云疑惑地说:“莫非太阳岛真有太阳神?” “有,当然有,因为我是太阳岛的圣女,我知道。”飞龙圣女轻抚着衣服上的“癸巳猴”图案,认真地说:“你们抢劫如意魔镜罪该当诛,报应立竿见影,岂不灵哉!” 花小云、项翌、陈志中都警惕地看着飞龙圣女,陈志中还特别关注飞龙圣女衣服上的“癸巳猴”标志。 项翌诧说:“你是癸巳年的圣女?你怎会在这里?” 飞龙圣女说:“因为我也和你们一样,是太阳岛的敌人。我潜心修炼了二十年,仍升天无望,所以想借大家的东风离开太阳岛,回归凡尘。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第一,太阳神我比你们了解;第二,太阳岛我比你们熟悉。” 真能忽悠的,方圆强忍住笑,说:“与你合作我们确实不吃亏,但如何才能安全离开太阳岛呢?” 飞龙圣女说:“如果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离开太阳岛的话,我早离开了,不会等你们来。熟悉太阳岛,是对付人,了解太阳神,是对付神。太阳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离不开如意魔镜。太阳神三头六臂,所以如意魔镜有三枚。欲伐大树,先剪重枝。你们已得到其中的两枚了,只要再弄到第三枚,太阳神就失去了神力。” 项翌牙齿打架地说:“我的那枚掉到海里去了。” 花小云打了个寒噤说:“我的那枚在南宫雨身上,他逆流游向太阳 城,不知能否活着。” “可惜啊,没有同时盗走第三枚如意魔镜,太阳神的神通依然广大,把如意魔镜全摄回去了,你们能捡回一命已是万幸了!”飞龙圣女叹说:“如意魔镜到底是什么样子?” 项翌说:“如意魔镜大小如日,葵形花边,背面铸有花鸟和‘如意’两字,看起来只是做工精致些,和普通镜子没多大区别。” 陈志中接着说:“把如意魔镜对着阳光照,反射到舱壁上只映现一个明亮的圆盘,亮度均匀,并无任何图文。” 花小云补充说:“看如意魔镜的工艺和风格,很像扬州‘镜王张’所铸的‘千秋镜’,而‘镜王张’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他的儿子擅闯太阳岛,也像我们一样翻了船。” “‘镜王张’?”方圆和飞龙圣女对视一眼。 “镜王张”曾放言如意魔镜是他所铸,结果招来横祸,家破人亡。 项翌神情凝重地说:“如意魔镜的神通不容置疑。老夫亲眼见过太阳岛上空出现仙境,是如意魔镜把天堂映现到人间。今日覆船九死一生,太可怕了!” 花小云心有余悸地说:“我以前怀疑太阳神的神通,现在不得不信。” 陈志中打了个冷战,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是。船上带的东西都没了,现在饥寒交迫,不知能不能活着离开太阳岛。” “我这还有烧饼,只能保命,不能饱口福。”方圆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两个烧饼,分递给项翌和陈志中。方圆说:“只带了十个,剩下只够明天早饭每人一个了。” 陈志中和项翌如获至宝,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狼吞虎咽。 飞龙圣女说:“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此时的一个烧饼,不只是一个烧饼。” 方圆说:“我不图回报,但不希望看到恩将仇报。现在江湖上不乏其人。” 项翌狐疑地瞪着方圆说:“木阿宝,你怎么在这里?” 陈志中盯着方圆说:“你不是木阿宝,那老渔夫也不是你的爷爷。你是什么人?老渔夫是不是你打晕的?” 方圆诧异地说:“老渔夫被人打晕了?” “他是方圆,‘有名’的方圆。”花小云的说法不怀好意。 “方圆?”项翌大吃一惊说:“你冒名顶替木阿宝上太阳岛干什么?” 方圆苦笑说:“不会这么快就忘恩负义吧?我不来,你们不饿死也会冻死。” 花小云、项翌、陈志中都不说话,一脸的不高兴。 受恩于人,也是一种负担。当迫不得已受人一点小恩小惠,而那人又是你原本瞧不起的人,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飞龙圣女犀利的目光掠过他们的脸,说:“心里有鬼是很危险的。你们为什么要冒万劫不复之险上太阳岛抢劫魔镜?” 项翌说:“老夫上太阳岛,是因为怀疑岛上的如意魔镜是刘宗恒搞的鬼。” 花小云说:“我也是。太阳 城大搞迷信,蛊惑人心,有违丐帮宗旨。” 飞龙圣女看着陈志中,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说:“这位公子上岛又是为了什么?” 陈志中说:“拨开太阳岛迷雾,现真相于天下,是每个人的责任。我堂堂七尺男儿,责无旁贷。” “各位志在天下,令小女子钦佩。你们死里逃生,鸳鸯剑夫妇生死不明,报复之及时非神力莫及。现在看来,太阳神果真神通广大,我不能跟你们送死。”飞龙圣女站起来说:“我还是做我的圣女,继续修炼,把你们抓起来献给太阳神。我想,这样我很快就能升天了。” 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挣扎着站起来欲力拒,苦于冻得半死而元气大伤,力不从心。 飞龙圣女严肃地说:“因为你们都不诚实,不肯说实话,说不定还会像法海和尚一样无事生非,害得我不能翻身。” 项翌忙说:“老夫说的是实话,不过还没说完。十九年前的第一次‘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映现刘宗恒做城主‘如日方升’,寓意不言自明。而老夫竞得第二问,问何日重登城主宝座,答案却是‘白日做梦’,让老夫消沉了十多年。经玉罗刹提醒,怀疑是刘宗恒的阴谋,没想到今日梦断太阳岛!” “这还差不多。”飞龙圣女指了指陈志中说:“这位公子就不用说了。花堂主你呢?” 花小云说:“如果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是人为的,那么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了。‘南宫血案’与如意魔镜有关,以桃源居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力量,是办不到的。” 飞龙圣女说:“花堂主怀疑桃源居有后台?” 花小云摇摇头,叹息说:“现在很难说了。今天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还差点丢了性命!” 方圆说:“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那癸巳猪圣女是色鬼‘摧花佛手’王风。项楼主参加过癸巳年的‘问天’大典,应该知道癸巳猪圣女是谁所送。” “这怎么可能?”项翌瞪着眼惊声说:“癸巳猪圣女是老夫所送,是一位十六岁的扬州美女。今天主持‘问天’仪式的癸巳虎圣女是第一问的‘问天人’所送,现在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圣女。”他转而盯着飞龙圣女衣服上的“癸巳猴”标志,疑惑地说:“你是当年第三问的‘问天圣女’,不会也是假的吧?” 飞龙圣女说:“我知道如意魔镜映现‘日出西山’,你说我是真是假?” 项翌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真的。当年第三问问何日问鼎中原武林,答案是‘日出西山’。现在回头看,当年的三个答案都成了现实!” 陈志中用惊疑的目光审视着飞龙圣女,说:“原来那癸巳猪圣女是王风假扮的,还有那癸巳虎圣女会是什么人?” 项翌看着飞龙圣女说:“你是癸巳年三圣女之一,应该知道的。” 飞龙圣女说:“不知道。天上也和人间一样,有很多规矩。” 花小云露出不求人的神情,说:“等明天恢复元气后,去太阳宫抓几个圣女来问问,一定能问出点……” 蓦地洞外火焰闪耀,好像从海面冲向天空。火焰转瞬即逝,花小云等五人骇然看向外面。接近洞口的项翌和陈志中发现夜空中飘着无数盏灯笼,闪着桔红色的光芒,由近向远形成一条链,冉冉地往东南方飘去。项翌战战兢兢地指着夜空颤声说:“快看!神灯!” ------------ 廿九、死里逃生 陈志中的目光惊悸地在神案上寻视,看到了一本《太阳神灵签解签单》,他一把抓过《太阳神灵签解签单》迅速找到第四十四签,项翌和花小云忙凑过去围看。 “蓬莱求丹:千古一帝求不老,童子三千祭仙岛。东海烟波多浩渺,客死沙丘乾坤倒。” 项翌脸色煞白,拿签的手瑟瑟发抖,叹息说:“这是说当年秦始皇送三千童男童女去蓬莱仙岛求长生不死药,最终客死沙丘,其第十八子胡亥伙同赵高和李斯矫诏篡位,过三年秦王朝即灭亡。不可强求啊!东海烟波浩渺,我们在太阳岛上凶多吉少!” 花小云的脸色也很沉闷,从项翌手中夺过竹签插回签筒,双手捧着签筒用力摇,一条竹签很快跳了出来。花小云迫不及待地抓起来一看,还是第四十四签。花小云的手一松,竹签掉在地上。 “会不会所有的签全是第四十四?”陈志中抢上一步把筒里的竹签都倒到桌子上铺开查看,从第一签到第一百签一应俱全。陈志中的手都僵住了,目瞪口呆。 项翌额头冒汗,呼吸急促,颤抖着双手捡起地上的第四十四签,连同其它的竹签装回签筒,恭恭敬敬地跪到绫锦蒲团上,兢兢战战地摇着签筒,诚惶诚恐地说:“太阳神爷爷,弟子有眼无珠冒犯您,请饶恕我们吧!请给我们指点迷津,好让我们回头,重新做人!” “唰唰……”一根竹签崭露头角,三人的心悬了起来。竹签轻轻落到桌上,项翌急忙抓起竹签,花小云和陈志中立即凑上来,三人松了口气,齐声说:“第八十八,上上签!” 三人手忙脚乱地翻开《太阳神灵签解签单》,第八十八签是“《唐僧取经》:三藏师徒去取经,跋山涉水除妖精。历尽九九生死难,取得真经换真身。” 项翌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肃然说:“我们走吧!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太阳神分明是叫我们向西行,也就是回太阳 城了。” 项翌、花小云和陈志中阴沉着脸,逃似的出了太阳宫,绕过宫前的“磨镜石”沿路向“白虎门”而去。 ********** 方圆目送项翌等三人离开,正欲走进大堂看个究竟,忽见威虎圣女出现在北厢走廊上,捧着一只雪白的鸽子,款款走到“磨镜石”前,双手一扬,鸽子振翅腾空向西飞去。 方圆瞥了威虎圣女一眼,顾自走进大堂。 “站住!”随着娇叱声入耳,威虎圣女的倩影也闪进了大堂。方圆连忙转身警惕地看着威虎圣女,见她秀目含煞地说:“唐僧西天取经须四人同行,你还不快走?错过良机将永世不得翻身!” 方圆说:“我像猪八戒,凡心不改,难成正果,不去也罢。你好像一夜之间就修成嫦娥仙子了。” 威虎圣女说:“你没听说过仙界一日,凡间一年吗?你这猪呆子若有幸能活着回到高老庄去,你的高小姐说不定已改嫁了。” 方圆笑说:“这你不用操心,因为我还没有‘高小姐’。再说这里有嫦娥妹妹,我老猪舍不得离开。” 威虎圣女仔细打量起方圆来,说:“你肯定不是小渔夫。你是什么人?来太阳岛有什么目的?” 方圆凝视着威虎圣女仅露的美眸,说:“你也不是普通的圣女。一个被当作祭品的弱女子,不但武功超群,而且为虎作伥。你是什么人?来太阳岛有什么目的?” “让阎罗王告诉你吧!”威虎圣女清斥一声,一把亮晶晶的短剑如光电闪过,直刺方圆心窝。方圆向后疾退,剑光裹着威虎圣女的身影如一波波涛天巨浪向方圆袭来,攻势凌厉,攻守皆备,几乎无懈可击。方圆只得借助神案神龛等障碍,展开轻功跃上跳下,避开攻势。威虎圣女见一气呵成杀出十几招都没能伤着方圆,收住剑,微喘着气说:“你的武功比花小云他们好,也不比他们笨,完全可以不用死的。” 方圆神情自若地说:“听你的口气,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威虎圣女说:“只要你马上离开太阳岛圣地,太阳神可以饶你不死。” 方圆哈哈地笑说:“太阳神要我死我不怕,只要你饶我不死就行了。” “好,我饶你不死,看太阳神怎么惩罚你。”威虎圣女说完轻松地往后堂走去,好像再也不用她出手了。 方圆见威虎圣女走进后堂,便到神案前拿起签筒摇了起来,不一会儿掉出一条竹签来,定睛一看,竟是第八十八签。方圆拿过《太阳神灵签解签单》翻开看了看,嘀咕说:“看来我还得去西天取经。” 方圆把《太阳神灵签解签单》放入怀里,然后捧起签筒摇了摇,掉出第四十四签。方圆皱眉凝目沉思片刻,把筒内的竹签都倒到桌子上,拣出第八十八签和第四十四签翻来覆去细看,又把所有的竹签平铺开来细作比较,忽蹙眉舒展眼睛一亮,而几乎就在刹那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方圆警觉地蹲身钻进桌下逃避,头一伸出另一端桌底,一把冰冷的短剑已抵住他的脑门。威虎圣女“格格”娇笑着说:“猪呆子,孙猴子都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你还能逃吗?” 方圆只好乖乖地举起双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快说!你是谁?否则要你的命!”威虎圣女把锋利的短剑贴着方圆的下巴往上挑。 方圆被迫高高仰起头,说话都困难,“你不会杀我的,太阳神的圣女不可能杀人。再说,你也没有杀花小云他们,只想把他们吓走,回去好宣传太阳岛的神秘和恐怖。” “你只猜对一半,不杀他们不等于他们不会死,也不等于不杀你。他们是武林名流,只要相信太阳神会显灵,不管生死,对太阳岛都有好处。你就不一样了,因为你是无名小辈,又顽固不化,还是死了更有价值。你说得没错,我不杀你,因为太阳神杀人是不见血的,把你扔到海里淹死,让尸体漂回太阳 城,好让世人知道,又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擅闯太阳岛禁地,遭太阳神惩罚不得好死。”威虎圣女右手握剑压在方圆的脖子上,左手从方圆怀里掏出《太阳神灵签解签单》和一个火折子投入香鼎,然后在方圆身上搜查,很快从腰间搜出一把黑色折扇。她顺手甩开折扇是一个大大的白“天”,惊声说:“方圆?你上太阳岛干什么?”就在威虎圣女惊讶的瞬间,方圆猛然向后一仰侧身跃出丈许,诧声说:“你怎会认识我?你真狠,让一个人死也死得这么可怜!” “谁叫你像猪八戒一样既笨又爱管闲事,下辈子别再错投猪胎了。”威虎圣女恼了,右手持剑,左手持扇,狠狠地向方圆杀来。方圆手无寸铁,只有躲闪避让。威虎圣女的剑光扇影封住方圆左右两路,方圆被逼到神龛下无路可退,纵身跳上神龛,脚刚踩到龛边,威虎圣女的剑横削方圆的双脚。方圆跃起后空翻避开,双脚落在神龛中。威虎圣女收拢折扇猛地向神龛基座朱雀的眼睛一戳,神龛底板突然打开,方圆直直地掉了下去,眼前一黑,感觉落入网袋里悬挂在空中。 方圆定了定神,仰头看龛口,龛口正朝向穹项圆心。他蹬脚试图站起,双脚却出了网格无处着力;举手试图分开袋口,可是网线又长又柔,一点作用也没有。眼睛稍适应黑暗,发现是个不大的石砌地下室,有个门口通向黑暗。 只要有自救的机会,总得想办法自救。方圆先把右脚收回网袋里踩在网线上站起,龛口底板“嘭”地关上,眼前一团漆黑,网袋掉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黑暗中威虎圣女“格格”笑说:“方圆,别白费力气了,这网袋由天蚕丝编织,柔韧又牢固,越挣扎缠得越紧。” 方圆不吭声,滚到角落站起试图借黑暗掩护解开网袋,但黑暗中越解越缠。 威虎圣女说:“恶人榜上说你多疑、多事又多余,真的一点都没错,你要为自己的毛病付出代价。你武功这么好,人也不笨,父母把你养大不容易,死在这里实在可惜。” 眼睛适应黑暗,那原本黑暗的门口反而有点微亮。威虎圣女站在门中,手中绳子一拉,网袋中的方圆摔倒在地。威虎圣女嗔说:“老实点,起来跟我走。” 方圆只得老老实实站起,跟着威虎圣女走向幽暗的甬道,行不多远来到一个天然石窟里。一束阳光从顶上斜射而入,显得特别明亮。 威虎圣女用折扇敲敲方圆的头,美眸凝视着方圆,沉声说:“方圆,你昨晚拐走了飞龙圣女,上太阳岛是不是为了她?” 方圆说:“是。” 威虎圣女说:“这么说,她是玉罗刹了?” 方圆说:“是。” 威虎圣女不吭声,眼神迷离,看不出喜怒哀乐。 方圆说:“几天前,我在霸王庙听到张雪和王风垂涎太阳岛圣女,特意来查个明白。你也是圣女,应该明白,送上太阳岛的圣女都被糟蹋了。” 威虎圣女说:“方圆,你到底知道太阳岛的多少秘密?实话实说,我可以饶你不死。” 方圆说:“我说不知道,你肯定不信。” 威虎圣女说:“你除了知道张雪和王风是假圣女外,还知道什么?” 方圆说:“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见微知著,可以肯定,太阳神是不会显灵的,一切所看到的神秘现象都是人为的把戏,不然,你也不用亲手大动干戈了。” 威虎圣女叹息说:“没办法,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不会杀人,只好让你饿死在这里了。你的扇子上写着冤屈伸张是天理,你就带着这扇子去向阎罗王申冤吧!”说着把折扇扔在地上,把网袋打成死结,转身走进甬道口,却立即疾步退了回来。 飞龙圣女出现在甬道口,扫视石窟,不满地说:“我也是太阳岛的圣女,你怎可自作主张,整死凡人呢!” 威虎圣女嗔说:“你被野男人拐走了,还配当圣女吗?” 飞龙圣女轻笑说:“你配当圣女的,就可以拐走野男人了?” “这个野男人确实不错,可惜太多事。他为了你不惜赴汤蹈火,让你们死在一起,也算成人之美,功德无量了。”威虎圣女说完拔出短剑,一招“白虹贯日”直刺飞龙圣女胸口。飞龙圣女一闪身,抽出一把乌黑的玉笛,反手一招“玉女穿梭”挑向威虎圣女。两位圣女你来我往,打了十几个回合,飞龙圣女略占上风。威虎圣女虚攻一招夺路而走,铁栏随之“嘭”的一声封住甬道口。几乎在同时,窟顶阳光入口处喷下一股浓烟,迅速弥漫到整个石窟,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方圆轻咳着说:“快捂住,烟中一定有毒!” “大哥,我有解药。”飞龙圣女说着掏出一个粉色香囊,取出两粒白色小丸,自己服下一粒,另一粒放入方圆口中。方圆吞下药丸,说:“楚楚,快帮我解开网袋。” “不用我解吧?”飞龙圣女刁蛮地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是人家想拐的野男人。” 方圆哑然失笑说:“楚楚,她的话也信啊!” 飞龙圣女说:“当然信了,她舍不得丢下你,马上会回来的。” “玉罗刹,你说对了。”威虎圣女出现在栏门外,嘲笑说:“我要把猪呆子带走,让你们生不能同穴,死也不能同穴。” 飞龙圣女说:“那你就陪我们同穴吧!进口被我封死了,你还能出去吗?” “你别忘了,我是这里的主人。”威虎圣女打开铁栏。飞龙圣女忙去解方圆身上的网袋,却僵住了。 “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无力,手脚发软?”威虎圣女走过来,得意地说。 飞龙圣女叹说:“烟雾真有毒。” 威虎圣女乐呵呵地说:“人算不如天算,其实什么毒也没有。当没有中毒时,服解药等于服毒药。你昨晚假装中毒昏迷,说明你已知道了迷药的种类且有解药。岛上一时没有别的迷药,只好用香雾来引你上当。” 威虎圣女很得意,方圆和飞龙圣女无话可说,依偎在一起。 “我真羡慕法海大和尚,能把许仙和白娘子活生生拆开。”威虎圣女绕着方圆和飞龙圣女看,傲然说:“玉罗刹,如果不是方圆这猪呆子上岛搅局,你假装昏迷的把戏也不会败露,更不用被困死在这里,说不定你的目的早已达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可恨的人哟!” 飞龙圣女说:“看来你得到法海大和尚的真传了,搬弄是非的本领更胜一筹。” “看来搬弄是非没用,生死鸳鸯,好感动哦!只好来硬的了。”威虎圣女说着伸手去扯飞龙圣女。飞龙圣女的挣扎和方圆的阻拦都是多余的。威虎圣女把飞龙圣女拉到光亮处,揭下她的面纱,横竖地细看,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罗刹?长得不怎么样,难怪在江湖上行走终日蒙面,原来为了遮丑。方圆,你一定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不然就不会喜欢她。” 方圆说:“姑娘,你有花容月貌是天生福分。我们和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挖苦我们。” “和你没有,和她有。你是来殉情的,情有可原,她是来捣乱的,居心不良。”威虎圣女仍盯着飞龙圣女的脸,眼露惊讶之色,遂把飞龙圣女的脸别过去,让明亮的阳光照到耳根,发现有皱皮。威虎圣女伸手去揉搓,竟然皱起一大片,轻轻剥下皱皮,随之露出一张白嫩娇艳的脸。威虎圣女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转身跑进甬道口失去了踪影。 “林凤?!”方圆瞪着飞龙圣女惊讶地说:“林小姐,怎会是你?”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飞龙圣女可能一时不习惯,双手捧脸含羞一笑,遂垂首弄衣,娇态生怜。 方圆贴近飞龙圣女弯腰细看,兴奋地说:“你不是林凤,不过真的很像!楚楚,你太漂亮了!” 飞龙圣女抬起头,回眸顾盼,眼波流转如盈盈秋水,说:“大哥,真的很像吗?” 方圆惊喜地捧着飞龙圣女的手,说;“太像了,像双胞胎。你是小家碧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这才是真正的玉罗刹,真正的楚楚!” “不一定的,我有七十二般变化。”飞龙圣女楚楚俏皮地说:“可惜我动了凡心,被困在这里,不知道能否重见天日。” 方圆愧疚地说:“楚楚,都是我不好,不然你就不用被困在这里了。” “傻瓜,别听人家挑拨离间。身入虎穴,谁也不会料到会发生什么危险。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楚楚说着解开方圆身上的网袋,紧握方圆的手说:“有你在,我心里觉得踏实多了,也想好好地活着。” 方圆激动地说:“楚楚,你真好!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许仙和白娘子被法海硬生生拆散了,我们总算还在一起。” 楚楚轻嗔说:“你呀,总是这么乐观!现在我现出原形了,害怕吗?” “害怕。”方圆喜形于色地说:“美比嫦娥,怕你飞了。” 楚楚说:“现在成了笼中之鸟,想飞也飞不了了。” 方圆说:“威虎圣女不见了,她能出去,总会有出路的,我们去找找。” “行。”楚楚拉着方圆欲向暗处走。方圆不说话,忙拉楚楚到亮光下,双手搭着她的双肩,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脸,好像在鉴赏一块美玉。 楚楚玉颊飞红,秀目含羞,忸怩说:“有什么好看的!” 方圆喜孜孜地说:“比什么都好看!平弟弟比你帅气,就是脸色黑了点,眉毛粗了点,还有胡子加了点。” 楚楚说:“你喜欢……喜欢,和谁在一起?”她原本想说“你喜欢谁”,觉得不妥忙改口。 “都喜欢,鱼翅和熊掌兼得。和平弟弟在一起自在一些,和你在一起一时手忙脚乱的,话也说不好。”方圆说着捡起地上的折扇,拉着楚楚的手向甬道里走,眼前立刻漆黑一团。 楚楚说:“你这张嘴呀!说什么白娘子、嫦娥的,还说自己说不好。” “你比她们幸运,至少还有我陪你。”方圆边说边摸着石壁探行。甬道里很幽暗,石壁上湿湿的,有的地方还淌着水。 “你不后悔吗?叫你别来你偏要来!”楚楚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圆。 方圆说:“不来才后悔呢!楚楚,你是怎么进来的?” 楚楚说:“我安顿好七姐姐后进太阳宫,见有打斗痕迹,但不见人,宫内又无藏人的角落。昨天‘圣女问天’时我亲眼看到如意魔镜从神龛中升起,料定神龛下面肯定是空的。用力向不同方向推底板都打不开,猜想有机关。” 方圆说:“我就是被威虎圣女启动机关从神龛中掉下来的。你是怎么找到机关的?” 楚楚说:“一般房屋是坐北朝南的,按照‘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布局,而太阳宫朝向太阳升起的东方,朱雀在右。朱雀五行属火,代表火焰与光明,源自太阳崇拜。太阳宫的布置以太阳为中心。我发现朱雀的眼睛是活动的,用力按,神龛的底板就开了。” 方圆紧握楚楚的手感叹说:“楚楚,你太聪明了!你是太阳岛人,对中原文化居然这么了解,难能可贵。” 楚楚说:“我的根在中原。上太阳岛前,为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危险,我们设想了很多应对预案。我进入神龛后封住龛口,是想让她们和我们同生死,她们才会露出破绽。再说,我在朱雀的眼睛上留有暗记,到时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孙子兵法上说,先置于死地而后生。看来你们的计划很周详。”方圆驻足说:“那威虎圣女不是从神龛进来的,好像出去了。咦!她为什么一看到你的真面目就跑呢?” 楚楚奇怪地说:“我也莫名其妙啊!” ********** 威虎圣女走出太阳宫,在宫前徘徊,眼神迷惘,若有所思。 一只鸽子拍着翅膀落在“磨镜石”上,“咕咕”地叫着。 威虎圣女上前捧起鸽子,从鸽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小卷纸展开,纸上写着“日上中天,有船来接”。她把纸片合在手掌里一搓,顺手扔到草丛中,抬头看了看太阳,向岛西岸“白虎门”走去。 ********** 太阳爬得很高了,碧海睛空,风柔日暖。 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坐在“白虎门”的礁石上晒太阳,石柱上白森森的骷髅头和血淋淋的警示语触目惊心。 项翌不时站起来,焦急地向西眺望烟波浩渺的大海。大海一望无际,只有几只海鸥在海空上自由地翱翔。 “项楼主,急不来的,日落前才会有船来接。”花小云躺着,用手枕着头,不紧不慢地说。 “花堂主,你为什么不安排早些啊!”项翌瞥了一眼警示柱,心急如焚。 花小云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料到会翻船啊?我安排日落前来接以防万一,已经是很周全了。” 陈志中打着哈欠说:“快中午了,好饿啊!回太阳 城后,第一件事就是饱饱地吃上一顿。” 项翌说:“唉!可惜还要等半天,真是度日如年呐!” “不用等这么久。”忽听见威虎圣女的声音说。 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都警惕地站走来,看见威虎圣女步履轻盈地走近。 威虎圣女严肃地说:“刚才我向太阳神求得神谕,太阳神念你们是初犯,悔罪表现好,给你们一次重生的机会。日上中天前后必遇贵人,渡你们西归。” 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将信将疑地看着威虎圣女。 威虎圣女说:“唐僧师徒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抵达灵山大雷音寺,‘无底船’渡唐僧脱胎换骨得真身。你们求得此签,是天赐神谕,昭示必有后福。” 项翌诚恳地说:“只要老夫能平安回到太阳 城,一定要遥祭太阳岛,终生供奉太阳神!” 威虎圣女肃然说:“迷者船渡,悟者自渡。苦海无底,佛船来渡。请回头看!” 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急忙转头向西看,齐声惊叫:“来了,真的有船来了。”喊着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激动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水天连接处,一片白帆顺风飘来,慢慢变大。 威虎圣女警告说:“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回去后,连上太阳岛的念头都不许有!” “不敢不敢,若有此念,天打雷劈!”项翌转过来对着太阳宫跪拜。 “祝你们一路顺风!”威虎圣女一纵身,翩若惊鸿,眨眼间消逝在密林中。 白帆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这船真的是来渡他们的“无底船”吗?他们焦急地等待着。 “花堂主,我来了。”远远的,船上有人高声喊。 “花总管,快来,我在这儿!”花小云高举双手,蹦跳着兴奋地高声叫喊。 项翌虔诚地说:“太阳神有灵,我们可以回太阳 城了!” 船驶近了,船头站着花少旭,船尾有两个船夫在卖力地划桨。没等船靠岸,花小云迫不及待地跳上去,船猛地摇晃起来。花少旭忙扶住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也急忙跳上船。花小云急促地说:“快,快离开!” 船借着冲力未靠岸即离开了太阳岛。花小云松了口气说:“花总管,有吃喝的吗?” 花少旭说:“只有花生和花雕酒。” “快拿!”花小云喜形于色地说:“项楼主、陈公子,请进。” 四人进了舱,花少旭取出一盘花生和一坛酒。花小云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坛,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通,然后递给身边的陈志中。陈志中也照样喝了一通,再递给项翌。 花小云手里剥着花生,嘴里嚼着花生米,说:“花总管,你来得太及时了。” 花少旭说:“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人说花堂主有难,叫我快来。” “什么?!”花小云、项翌和陈志中都僵住了,手里的花生掉到船上。 花少旭奇怪地说:“有什么不对?花堂主约定在日落前来接,我躺在船上舒心地晒着太阳,喝了点酒,迷迷糊糊睡着了,朦朦胧胧听到有人说花堂主有难,午时前才有救,所以马上赶来了。” “是太阳神托梦!天意,真是天意啊!”项翌心悦诚服地说:“太阳神真神了!” 众人面露敬畏之色,不再说话。 ——魔镜复现、覆船之险、圣女升天、求签之灵、太阳神托梦,太阳神的神通征服了人心! 船颠簸在无垠的海面上,像一片漂荡的树叶,逐渐远离太阳岛。 ********** 太阳岛上依然风光旖旎,表面上是那么的宁静祥和,方圆和楚楚却在地窟里经历着生死考验。 “我们转悠了很久,好像还在原地踏步。”方圆敲敲石壁,回声很厚实。 四周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楚楚紧挽着方圆,轻声说:“大哥别急,我们还是坐下休息一下吧!” 两人就地相依而坐,沉默不语,可听见肚子里“咕咕”叫,但谁也没说饿,因为大家都明白,说也没用,反而会更觉得饿。 沉默了片刻,楚楚说:“大哥,不要气馁,威虎圣女能出去,说明一定有出路,只要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方圆说:“楚楚,和你在一起,我很有信心。” 楚楚不说话,把头靠在方圆肩上,彼此信任就是依靠。 方圆猛地坐直身子遂又萎了回去。楚楚抬头急说:“大哥,想到什么了?” 方圆惋惜地说:“可惜火折子被威虎圣女搜去了,不然可以点燃衣服照明寻路。” 巧妇难为无火之炊,楚楚轻叹了一口气,靠紧方圆。 方圆和楚楚休息了会儿,继续摸着石壁前行,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觉得前方出现白蒙蒙。两人喜出望外,快步走向亮处,见一束阳光从窟顶射下,原来是放烟雾进来的那个小孔。又回到了原地,他们的心又冷到了冰点。 “火折子!”方圆和楚楚惊喜交集,俯身去拾。阳光亮点的旁边居然躺着一个火折子。 “这火折子从哪来?”方圆想了想,试用着火折子,没发现异常。 楚楚抬头看了看阳光射入的小孔,凝思着说:“好像从上面扔下的,不会有人在帮我们吧?” 方圆说:“也有可能的,我们用了再说。” 楚楚往身上撕衣服,说:“大哥,用我的衣服。我这衣服是癸巳猴圣女的,穿着也不合身。” 方圆拦住楚楚说:“用我的,我的衣服也是别人的。不合身没关系,反正没人看见,等下体力下降了,会怕冷的。” 两人摸行了一段路,方圆擦亮火折子点燃布条,橘红的火苗很快熄灭。方圆和楚楚不说话,手拉着手,摸着石壁向石窟深处走去,每前进一段就撕下一片布条点燃察看,遇到岔口就用石头做记号。方圆的外衣烧完了,只好用楚楚的外衣。当楚楚的外衣用完时,来到了一个较大的石窟,隐隐约约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两人精神大振,兴奋得抱作一团,然后循声摸着石壁继续前进。转过一弯,前方有点灰蒙蒙的,让黑暗中的人觉得格外明亮,太阳好像就要从那里升起,带给他们无限的希望。 ------------ 三十、浴火而生 这是一个很大的石窟,亮光是从石壁脚底的一条细长的横缝里透过来的,海水漫进来占了窟底的大半。海水拍打着石壁,声音特别的悦耳,犹如奏着生命的乐章。窟内还有一张破旧的木床,一个大大的炉灶特别的显眼。这些显然都是活人用的。 方圆和楚楚觉得突然从地狱来到了人间,兴奋得跳起来,跑过去查看各件物品。炉灶尚有余温,但能解决温饱的东西一丁点儿也没有。 “能看到一线亮光,就有一线希望。”方圆搔搔头,故作轻松地说:“至少这是个人住的地方。” 楚楚说:“什么人会住在这里呢?又为什么要搬走?” “好像刚搬走不久。”方圆蹲下身子以脸贴近地面向透进亮光的横缝细看,兴奋地说:“楚楚,我们可以出去了。看石壁的吃水线,现在是海水高潮时分,等下退潮了,洞口会变高,我们可以坐木板漂出去。” 楚楚欢欣地说:“太好了!我们有救了!退潮还要一段时间,再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看到这么多海水又不能喝,害得我馋涎欲滴。” 方圆打趣说:“曹操的望梅止渴,靠的就是馋涎。我连馋涎都没了。” “说明你比我更馋。”楚楚说着扫视四周,把目光停在炉灶上,说:“这炉灶特别大,好像是铁匠之类用的。” 方圆说:“丐帮武林实行兵器管制,暗中制造兵器的不乏其人,说不定有人在太阳岛秘密制造兵器,只是规模小了点。” 两人边聊边去幽暗的角落寻找,希望能有意外的发现,最终还是失望了。 楚楚把目光落到水里,走到水边蹲下身子细看,惊喜地说:“大哥,水里有鱼。” 方圆高兴地跑过来看,说:“我有办法,抓鱼是我小时候的拿手好戏。楚楚,把你的玉笛给我。” 方圆接过楚楚的玉笛。玉笛由乌铁打造,两端嵌套黑玉环,通体质感如玉。方圆把笛子的尾部扭下,抽出一把短匕,反过来接上,俨然是一把锋芒毕露的袖珍矛。他瞄准水里的一条大鱼猛地一扎,正中鱼背。 方圆把鱼开膛破肚,如何烧熟又成了难题。 楚楚说:“这床板不能烧掉,我们还要作船用。” “炉子里有残余的灰炭,可以取出来烤火。从床板上削一些木屑来引火。”方圆说着去炉膛里掏出一些木炭,放到楚楚面前的地上。掏到炉底,发现一些结块的金属碴。方圆取出一块看了看,说:“楚楚,这好像是铜碴,铸兵器用不到铜吧?” 楚楚说:“现在铸造兵器除了装饰外,一般用不到铜的。” “我们现在用到了,把这些铜碴放到火里烧红,比木炭还好。”方圆从袖珍矛上扭下短匕,从床板上削下薄薄的木片,赞说:“楚楚,你的玉笛太奇妙了,比我的铁扇管用。” 楚楚说:“是七姐姐帮我打造的,还能发射梅花针。” 方圆说:“我的铁扇也是七小姐打造的。七小姐与我们真有缘。” 楚楚叹说:“是的。七姐姐不省人事,不知怎么样了!” 方圆说:“放心吧!七小姐伪装成‘天花’病人,一般没人敢接近,很安全的。” 楚楚说:“那房间里燃的香是迷香,七姐姐吸了一整夜,中毒很深。我给她服下的解药不知有没有用。” 方圆说:“也是,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咦?楚楚,你怎么没有迷倒啊?” 火生起来了,方圆用木条串起鱼,放到火里炙烤。 楚楚注视着火,明眸亮晶晶的。她微叹气,说:“兰兰姐的教训成了我的经验,她是己酉年的羊圣女。三年前的‘问天’大典,兰兰姐被送上了太阳岛,也住进了朱雀宫,当天就被迷倒了,醒来时,已在男人的床上,成了当权男人的玩物。我是从施德义手中把兰兰姐解救出来的,所以知道圣女的去向可疑。我为了上太阳岛做了各种准备,防迷香是关键。我带兰兰姐遍访名医,辨别各种迷香的香味,得知那种迷香是用曼陀罗花制成的。上岛太危险,在霸王庙第一次遇到你时,就觉得你挺可靠的,所以邀你上岛追查圣女迷踪。” 方圆舒了口气,说:“幸好你有备而来。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半仙阁。第一面就被你相中了,真是有福气啊!” “因为我们都是‘天命之人’呀!叫你别来偏来,不听话!”楚楚含羞一笑,顾盼生姿。 方圆幸福地笑了,说:“还是不听话的好。你明知上岛危险还不让我帮,你说过,如果你有个至亲至爱的人,你绝不会让他一人去冒险!” 楚楚嫣然说:“这是我说的吗?我说绝不会让他一起去冒险。” 方圆说:“心意是一样的!楚楚,日月岛为什么要来中原‘问剑’?” “说来话长。”楚楚认真地说:“日月岛脱离中原武林二十年了,但血浓于水,割不断的是文化。两岸文化同出一脉,源远流长。章岛主近日萌生归意,但以陈志中的父亲陈辉英为首的分裂派反对坚决,势力不可小觑。十九年前的第一届‘问天’大典上,问‘何日问鼎中原武林’的就是陈辉英,结果是‘日出西山’。” “要使人心所向,必须找到一个共同的依托。‘铸刑鼎’是华夏文化的瑰宝,是治国安邦的方略。‘铸刑鼎’被埋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同出一源的‘安邦神剑’是最好的载体了。” 方圆恍然大悟,说:“你们章岛主真是有心人。两岸同根同源,大一统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华夏文化确实是两岸剪不断的纽带,‘铸刑书于剑’石破天惊,意义非凡。选择‘安邦神剑’作纽带意味深长。” 楚楚微点螓首,身子靠向方圆。 鱼肉透着腾腾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方圆放到鼻下嗅了嗅,咽了一口口水,把香喷喷的鱼肉送到楚楚嘴边。楚楚回敬给方圆一个甜蜜的笑靥,轻咬了一口,然后推着方圆的手把鱼肉送到方圆嘴里。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着,感觉无比的幸福,阴暗冰冷的石窟俨然成了一个温馨的家。 方圆甜滋滋地吃着,说:“楚楚,你冒险上岛‘问剑’,不论成败都是一件好事。但我有一种直觉,你上太阳岛好像在寻找什么秘密?” “是的!”楚楚泪光闪烁,凄婉地说:“大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方圆爱怜地凝视着楚楚,眼睛充满期待,轻摇头说:“不知道,楚楚,我想知道!” 楚楚的泪水如断线珍珠,呜咽着说:“我是翠屏山庄的幸存者!” 方圆吃惊地盯着楚楚——翠屏山庄居然还有幸存者,而且就在眼前,尽管事先曾怀疑楚楚与翠屏山庄有瓜葛,仍大大出乎意料,但他没有发出声来,一手轻揽楚楚的香肩,一手轻拭她脸上的泪珠,无限的爱怜。 楚楚把螓首埋到方圆的怀里,悲声说:“翠屏山庄的庄主楚德龙是我爷爷,楚文元和方小姝是我爹娘,我就是那个别人以为烧成焦炭的,我娘肚子里的胎儿。” 方圆紧搂着楚楚,静静地听着,他知道,那是一个血和泪的悲剧。 楚楚如泣如诉地说:“二十年前的十一月初一,那是个血和火、生和死的日子,我就在那天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天,我爹起得特别早……” ********** 天还没亮,楚文元就钻出暖暖的被窝,看爱妻方小姝睡得很香,他轻叹了口气,穿衣下了床,爱怜地轻抚方小姝的玉脸,轻吻了一下,蹑手蹑脚去开门。 “文元,这么早,你要去哪?”方小姝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不安地说。 楚文元忙跑回来扶方小姝躺下,坐到床沿,平静地说:“小姝,我要去晨练。现在还早,你多睡会儿,肚子里的宝贝贪睡的。” 方小姝仍蛾眉紧蹙,说:“文元,你昨晚好像一夜未睡,刚才起床时又唉声叹气,一定有什么心事。这几天整个翠屏山庄的人都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大难要临头似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文元说:“小姝,别胡思乱想,不然我们的宝贝生出来后会多愁善感,不快乐的。日月魔教刚刚逃往日月岛,叫嚣着反攻中原武林。日月魔教残匪活动猖獗,爹是剿匪主帅,日理万机,我做长子的自然要替爹分忧了。花木兰一介弱女子,还代父出征呢!” “是这样吗?”方小姝疑惑地看着楚文元说:“爹指挥食人谷之战,大败残匪,但东方小白神秘死去,断了东方盟主的香火,东方盟主不会怪罪吗?听说东方盟主亲临太阳 城了。” 楚文元安慰说:“东方小白之死纯属意外,和爹无关。再说,东方盟主雄才大略,胸怀磊落,不会以私挟公的,他已回燕京总坛了。小姝,你好好睡吧!别多想了!” “我睡不着。”方小姝把手伸出被窝,抓住楚文元的手说:“哪爹为什么要去太阳岛冒险,找什么‘安邦神剑’献给东方盟主赎罪?” 楚文元把方小姝的手放进被窝,说:“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真的没有吗?”方小姝舒了一口气,说:“少姝姐姐上次来翠屏山庄时,知道我这几天要生宝宝的,说一定带小圆圆过来看我的,怎么还没到?” “天目山到我们家路远,路上耽搁了。少姝和小圆圆一定会来看你的。”楚文元略显紧张地说:“小姝,师师上午一定会来看你吗?” 方小姝自信地说:“师师姐一定会来的,她知道我快要生宝宝了,每天都来看我。文元,扶我起床,陪我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楚文元幸福地摸摸方小姝的大肚子,帮她穿好衣服,还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衣,搀扶着她出了卧房,穿过轩廊,来到后园。 深邃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着几颗寒星。地上灰蒙蒙的,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蓦然,一道闪亮的流光划破苍穹转瞬而逝,惊起的乌鸦飞出巢穴,叫声撕裂宁静的清晨,令人心惊肉跳。 楚文元和方小姝都打了一个寒战,紧紧地抱在一起。方小姝心神不宁地说:“文元,听老人说,天上的星星陨落,意味着人间有大人物要仙逝。” 楚文元紧握方小姝的手,说:“不是这个意思。天上掉下一颗星,地上多了一个丁。看那流星这么明亮,可能是文曲星或是武曲星下凡。都说你的肚子特别大,说不定文曲星和武曲星都来投胎了。” 方小姝说:“是吗?文元,你的手心都冒汗了。” 楚文元说:“一想到我们快要出生的宝贝,我就兴奋。” 楚文元有说有笑,尽量使将为母亲的妻子开心。 清晨的天空湛蓝湛蓝的,那么深邃。太阳喷薄而出,火红火红的。树叶上露水如珠,映着霞光,亮晶晶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晶莹剔透。 楚文元无限爱怜地说:“小姝,我们一起去餐厅吃早饭,好吗?你快要生宝贝,前几天专门送到你房里去吃。今天早饭我们全家聚一聚吧!” 方小姝顺从地点点头,说:“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吃的。” 楚文元说:“所有的佣人全都放假了,只有我们自家十人,你要多吃点。” 方小姝说:“好,我要为我们的宝宝多吃点。” 楚文元携方小姝进入餐厅,楚文元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等八人都已在座,他们表情严肃,气氛有点郁闷。桌子上的菜很丰富,还添了酒。他们迎方小姝入座,都热情地帮方小姝夹菜。方小姝应接不暇,恭敬地请长辈和弟弟妹妹吃好,他们却很少吃饭菜而多喝酒。方小姝看在眼里,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楚家往常早餐是不喝酒的。 楚爷爷说:“小姝啊!你说孩子长大了学文好还是学武好啊?” 方小姝说:“爷爷,一般情况下,男孩学武,女孩学文,最好是文武双修,但小姝以为,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要看天赋,勉强不得的。” “说得好,好!”楚爷爷捋了捋胡子,严肃地说:“小姝,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说走就走。权力是老虎,会吃人的,你和文元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学文还是学武,长大后都要远离老虎。德龙戎马一生,得罪过不少权贵,结下不少仇敌。上一代结下的恩恩怨怨,都让它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绝对不能再传到下代。有个故事叫‘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传说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她就要背负着沉积于人世间的所有罪恶和仇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 焚,以生命的终结换取人世间的祥和和幸福。同时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轮回后,得以重生,躯体和灵魂更加美丽。” 方小姝觉得爷爷的话意味深长,不安地说:“爷爷,怎么了?你和奶奶才六十多岁,老当益壮,长命百岁的。我和文元的孩子将来还要您和奶奶为他们主婚呢!” 楚爷爷乐呵呵地说:“好!好!一定!小姝,你不能喝酒,让文元为你泡杯茶,我们全家敬你一杯!” 楚文元泡来一杯茶给方小姝,全家人都站起来相互叩杯,笑语致敬,但笑容很苦涩,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光,皱了皱眉,好像是一杯苦酒。方小姝愣愣地把茶喝了。 这时,正好宋师师进来。宋师师和大家寒暄过后,搀扶着方小姝去卧房。 宋师师说:“小姝妹妹,你们一家共享天伦,好羡慕哦!” 方小姝说:“师师姐,你也可以的。他是一代枭雄,不可能娶你,你就这样守着他吗?” 宋师师轻抚手上的翡翠戒指,俏丽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翡翠凝聚天地精华,坚贞永恒。她坚毅地说:“是的,我愿意守他一辈子!” 方小姝瞅了一眼宋师师的翡翠戒指,搂紧宋师师说:“你呀,真痴心!师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在吃饭时,我家的人有点怪怪的?” 宋师师移开目光说:“没有啊!没有!” 方小姝撒娇说:“师师姐,你也在瞒我,说嘛!师师姐,让我憋着,会憋坏肚子里的宝宝的,快快说嘛!” 宋师师拗不过,犹犹豫豫地说:“听说,你姐姐少姝和姐夫周鹏都得了急病去世了。” “啊?!”方小姝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方小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棚里。草棚是新的,床被是新的,桌凳很简陋,但也是新的,好像专门为她准备似的。阳光照在棚门外,映亮了棚室。宋师师坐在床沿,笑容像阳光般灿烂。 “小姝妹妹,你醒了。”宋师师焦急地说:“你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方小姝惊恐地坐起来,哭着说:“师师姐,我姐姐和姐夫是什么时候死的?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 宋师师扶方小姝躺下,说:“这里是你家的后山。据楚伯伯说,日月魔教残匪叫嚣着对翠屏山庄下手,形势危急。为保你母子平安,把你送到这里避难。” 方小姝说:“不对吧?为什么事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没人来照顾我?” 宋师师说:“楚伯伯说,午后就会有人来的。我把宝宝用的东西都带来了。” 这时,外面变暗,渐渐地,越来越昏暗,隐隐约约从太阳 城方向传来敲锣打鼓声。 宋师师出去一看,惊声说:“不好了,天狗吃太阳了!” 宋师师紧张地捂住胸口,忙进棚陪着方小姝,两人忐忑不安地相互注视着。渐渐地,天昏地暗,天地笼罩在恐怖的黑暗中。 突然,外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血红的火光照亮了草棚,棚外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声。方小姝挣扎着坐起,挽着宋师师蹒跚走出草棚,见姐夫周鹏跪扑在地,对着大火号啕大哭。方小姝向山下一看,晕了过去。 ********** “只见翠屏山庄一片火海……”楚楚泪流满面,放声痛哭起来。方圆紧搂着楚楚,捋起衣袖帮她擦拭眼泪,自己也不禁热泪盈眶。 良久,方圆抚慰说:“楚楚,你是楚家的血脉,是浴火而生的凤凰。你这么聪明善良,没有辜负太爷爷的期望,楚家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楚楚摸了一把泪眼,抽咽着说:“大哥,江湖传言翠屏山庄毁于天火,我娘是不相信的。那天的‘最后早餐’,我娘给我讲了不知多少遍,历历在目的感觉,其中有很多的疑点。第一,翠屏山庄的所有佣人都恰好放假了,只剩下楚家十人;第二,全家人都神情怪怪的,平时早餐不喝酒的却加了酒,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第三,太爷爷说的‘凤凰涅槃’‘远离老虎’意味深长,好像就是遗训;第四,如果是日月教寻仇而避难,送我娘出来就不该叫宋阿姨,况且,那时丐帮占有绝对优势,根本不用避;第五,宋阿姨说少姝阿姨和周姨父得急病去逝了,周姨父为什么又跪在草棚外对着大火疾首痛哭呢?第六,江湖传言我家祖孙三代十人及我娘腹中胎儿都葬身火海,而事实上我娘已逃生了,只有九个人,那第十个人又是谁?” 方圆说:“确实疑点重重。你的亲人们好像早已知道会发生灾祸,视死如归,而精心安排把你娘送出翠屏山庄的。‘翠屏天火’肯定不是天火,世上也没有天火。” 楚楚又哭了,摸着泪眼说:“是的。还有,江湖传言我爷爷为了得到‘安邦神剑’践踏太阳岛圣地,招致太阳神报复。太阳神有吗?” 方圆说:“我们现在就在太阳岛上,尽管岛上发生的一些事情神秘怪异,但以我们的亲身经历来看,太阳神肯定是没有的。第一,魔镜失而复得很好解释,因为神龛下面是空的,只要有多枚镜子便可自如控制升降。第二,圣女升天确实神乎其神。我想起爷爷讲的孔明用灯搬救兵的故事,说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围困,无法派人出城求救;他发明了点灯后会飞的纸灯笼,写上求救信,算准风向放飞,果然搬来救兵。我猜昨晚看到的‘神灯’可能就是孔明灯,开始的火焰是引我们去看天空的。” 楚楚恍然说:“肯定是孔明灯没错!孔明灯下面飘着纸人,迷信的人受到心理暗示,很容易联想到仙女提着神灯升天,而且太阳 城就有‘圣女升天’的传说。这招真绝!” 方圆点点头,说:“第三,花小云他们被求签问神吓跑了。我仔细查看过那些竹签,只有‘蓬莱求丹’和‘唐僧取经’这两条竹签削成头重尾轻,而且特别光滑,其它的都是头轻尾重,一般情况都是这两条竹签掉出来的。” 楚楚泪眼婆娑,赞说:“你能发现求签的奥秘,真聪明!再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也是人为的。我和我娘坚信‘翠屏天火’是人祸而不是天谴。要证明‘翠屏天火’不是天谴,首先要证明太阳岛上没有太阳神。要证明太阳岛上没有太阳神,关键是要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这就是我冒险上岛‘问天’的真正原因。” 方圆打开折扇,深有感触地说:“难怪初识时,对我扇子上‘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特别感兴趣,原来有血海冤屈待伸张。楚楚,太爷爷说得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让恩怨仇恨化为灰烬!但我们活着的人,不能让我们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贻笑后人。” 楚楚认真地说:“是的,‘凤凰涅槃’是家训,用生命换来的,我会牢记。我看了你的《梦溪笔谈》后,知道‘天狗吃太阳’是天象,天火和天谴是迷信,坚信‘翠屏天火’是阴谋,我一定要揭穿这个阴谋,还我家清白!” 方圆欣然说:“原来你拿走我的《梦溪笔谈》是为了学习。书中的知识是破除迷信、揭穿阴谋的钥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楚楚瞪着泪眼,凝视着方圆说:“叫你为我去死呢?” 方圆认真地说:“楚楚,这要看为何去死了。如果只是为了手刃仇敌,这是不值的。如果能为翠屏山庄洗清沉冤,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楚楚破涕为笑,如梨花带露,轻嗔说:“傻瓜,你已经为我出生入死了!我才不会叫你去死呢,要死也让我自己去!如你所说,如果为了报仇雪恨而血溅五步,我就辜负了太爷爷‘凤凰涅槃’的遗训了。我一生只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查清‘翠屏天火’的真相,第二个是在中原找回亲人,第三个是守着我娘,让她过温暖平静的日子。” 方圆笑说:“楚楚,而且你已‘远离老虎’,我爷爷也让我‘远离老虎’,我们两家真有缘分。我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守着你,让你不再受伤害。” 楚楚眼露惊喜和慰藉,幸福地说:“大哥,你的愿望太美好了,但愿能实现!” 方圆紧握楚楚的纤手,坚定地说:“楚楚,一定能的。今日武林,只要我们安分守己,想过平静的日子还是能实现的。你要找的亲人就是姨父周鹏和表哥周圆吧?” 楚楚也紧握方圆的手,点头说:“嗯,还有我的姐姐。” 方圆诧异地说:“你还有姐姐?” 楚楚又流泪了,哽咽着说:“是的,是双胞胎姐姐。我姐姐才是真正浴火而生的人。那天中午,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使我娘从昏迷中醒来,听到‘哇哇’的小孩啼哭声,外面仍然火光冲天,我娘惨叫一声,又晕过去了……” ********** 方小姝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见宋师师急促不安地抱着孩子在草棚里踱来踱去。方小姝痛哭流涕地说:“师师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 “小姝妹妹,你别哭坏身子。你姐夫已下山去查看了,很快就会回来的,说不定没有那么糟糕。小姝妹妹,孩子好可爱哦!”宋师师也满脸泪痕,强装笑颜把孩子放到方小姝身边。 方小姝面无表情地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宋师师说:“是女孩子,你快看看,会笑了。” 方小姝没有去看,双眼空洞洞地盯着棚顶,好像灵魂都出壳了,咬牙切齿地说:“楚家仇深似海,女孩能有什么用!” 宋师师忙安慰说:“小姝妹妹,楚伯伯送我们出翠屏山庄时再三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叫你一定要牢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句话,否则,他们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文元!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我的亲人!你们死得好惨啊!”方小姝抱起孩子,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血泪盈襟。孩子的嘶哭声钻心痛。宋师师抱着方小姝,三人哭作一团,悲不自胜。 简陋的草棚里,浓缩了人世间的血泪悲剧。 夜幕降临了,没有点灯,草棚里阴暗得令人窒息。忽闻厮杀声从不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宋师师紧张地打开柴门出去,顺手掩上柴门。 “前面有座草棚,快去搜!”一个男人严厉的声音传来。 方小姝预感到灾难就要降临到她们可怜的母女身上,以宋师师一人的力量是回天无力的。方小姝慌忙抱起孩子,撕开后草墙钻了出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逃入藤蔓丛中,踏上了生死逃亡之路。 黑夜茫茫然,每挪一步都如走向地狱之门。 方小姝忽觉肚子一阵钻心痛,实在支撑不住瘫软在地。疼痛越来越剧烈,方小姝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呼啸的寒风唤醒了方小姝,她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哭声。方小姝下意识地向下身一摸,摸到一个赤裸裸的冰冷的新生命。方小姝急忙脱下衣服,把昏天黑地中的小生命裹起来,不知该喜该悲,欲哭无泪! ------------ 卅一、神剑惊现 “那小生命就是我。”楚楚声泪俱下,又成了泪人。方圆轻拭着楚楚泪流满面的脸,感同身受。 楚楚呜咽着说:“我姐姐不知是死是活。那晚黑灯瞎火,天寒地冻的,我娘实在没办法同时带走两个孩子,狠下心来在姐姐的左手腕上咬了一口作记号,把姐姐放在路上。我娘说,姐姐比我大,会‘照顾’自己的。” 说到“照顾”这两个字,楚楚号啕大哭起来,痛不欲生。多么悲惨的自我“照顾”啊! 方圆擦了一下泪眼,哽咽着说:“楚楚,真是苦了你们了,天下惨剧莫过于此!” 楚楚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初为人母,是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娘却在生死血泪中煎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她今年只有四十三岁,却未老先衰,满头白发,一伤心就会晕倒,怕黑怕冷却又特别怕火。人世间所有的痛苦都让我娘一个人承受了!” “黑夜里,我娘抱着我跌跌撞撞来到一个农户家里,该户人家救了我们。那是林家坞一户姓林的人家,正受到丐帮迫害,带我们母女一起逃离太阳 城,去了日月岛。林家也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她就是和我一起来‘问天’的龙朋友。” 方圆诧说:“龙朋友是女的?” 楚楚说:“是的,她叫林青萍,是我师姐。我娘化名林姝,我化名林楚。我娘把我取名楚楚,希望把楚家的冤屈弄得清清楚楚,使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和青萍姐一起长大,一起加入日月教,一起入师父连洪门下,成为师父的得意门生。” “连师父是章岛主的大弟子。章岛主二十年前逃到日月岛时,于心不甘,意欲养精蓄锐,问鼎中原。落叶归根,章岛主晚年萌生归意。以连师父为首的主归派和以二弟子陈辉英为首的分裂派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为打破僵局,章岛主想到了‘问剑’。‘神剑’承载了两岸炎黄子孙一个共同的梦想。” “陈志中此行来中原,就是为了阻挠‘问剑’。对我来说,上太阳岛‘问剑’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追查如意魔镜的秘密。如果如意魔镜真能显灵,就可找到‘安邦神剑’;如果如意魔镜是假的,那么‘翠屏天火’不攻自破了。你打扮成癸巳猴圣女来救我时,我还以为你是当年章岛主选送的圣女呢!这么多的真真假假圣女当中,癸巳虎圣女和威虎圣女最关键,可惜没能揭穿他们的身份。” 方圆沉重地说:“楚楚,国事家冤,你的担子太重了,现在我们一起挑。你原来的计划太冒险了,如羊入虎口。我无意中打乱了你的计划,恰好歪打正着,以后有什么事让我去。虽未找到如意魔镜的幕后操纵者,但可以肯定,如意魔镜是不会显灵的,我们也不虚此行。” “大哥,谢谢你!”楚楚脉脉含情地说:“来太阳岛之前,我尽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愿让你陪我来冒险,但是来了之后,孤身入虎穴的,还是心虚气短,悲从中来。如果你不来帮我,我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有了你,我心里踏实多了!我们一定能做到!” 方圆感叹说:“楚楚,你受过的苦难实在太多了!我们要让苦难成为过眼烟云,让阴谋昭示于天下,让我‘天扇’上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成为现实!” 方圆说着打开折扇,扇上的诗句预示未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彼此的血液都能融通。 石窟里的光线变亮了许多,潮水渐渐退去,洞口越来越高,可以容得下坐起一个人。 吃过东西,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身上的毒性好像也散去了,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方圆和楚楚把床板搬到水里,做离开前的准备。 方圆扫视石窟,说:“楚楚,这洞非比寻常,我们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好呀!我也有此意。”楚楚欣然说:“有机会我还想回来看看。” 找遍整个洞,只在一个背光的崖缝里找到一些细碎的陶片。方圆拣出几片稍大的,和楚楚一起拿到亮光下细看,发现这些陶片好像是做模具用的。方圆跑过去拣出一大堆放在亮光处,两人一片一片翻看,试着拼凑,都拼不出造形来,其中有一片贝壳般大的陶片上面有个阴刻反写的“女”字。 方圆和楚楚琢磨了很久,也想不出缘由。 楚楚说:“不管怎么说,把这片有字的带走,作个纪念。” “这个‘女’字有意义,让我收藏吧!在这里,让我见到了一个玉女,一个真正的楚楚!”方圆笑眯眯地把陶片揣进怀里。 方圆和楚楚坐着床板,手攀石壁飘出洞,眼前豁然开朗。大海一望无际,滔滔波浪映着夕阳翻着鳞光。洞口石壁陡峭如削,上方悬崖高不可攀。仅凭一块床板在大浪滔滔的海面上漂走是不可能的,两人努力地攀着石壁向西漂移。忽闻石壁上方有动静,警觉地举目仰望,只见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方圆和楚楚大惊失色,双双纵身跳入冰冷的海里。大石头不偏不倚砸在床板上,床板“咔嚓”一声裂为数块,水花飞溅。紧接着小石头如雨下,“扑通扑通”落在他们身边。方圆和楚楚奋力游出老远,回望峭壁,不见动静,上方正是昨晚的栖身之洞。 到了安全距离,方圆和楚楚才感觉到海水的冰冷彻骨,急忙靠近拥在一起,显然无济于事,但心神安定了下来,相互鼓励,努力向西游去。 海浪绵绵不断迎面扑来,看起来不大,却劈头盖脸,游进艰难。 夕阳照在海面,闪着粼粼波光,无限的美好。 方圆和楚楚游了好久,见岸上还没有动静,于是游到岸边,攀着一处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了岸崖。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像两只落汤鸡,不禁笑了。在这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因为他们的心是热乎乎的。 方圆回首欲拉楚楚向上攀,忽瞥见一块很大的木板卡在不远处的礁石间,就攀着石壁向那木板爬去。 木板是船体的一小部分,好象是硬生生从船体上剥离下来的。方圆让楚楚站在礁石上,自己跳到船残体上勘察,惊喜地说:“楚楚,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大哥。”楚楚也好奇地跳过去。 方圆扶住楚楚,指着一处折断的船肋骨,兴奋地说:“你看,这船肋骨被折断,有三分之二左右是被锯子锯的,而且切口很新鲜。” 楚楚恍然大悟,说:“难怪花小云和项翌他们翻船,原来有人锯断了船肋骨。” 方圆点头说:“是的,所以项翌船上的老渔夫被打晕。” 楚楚说:“我们把这块残船拉到礁石上,防止涨潮后漂走,也许以后可以用它作证。” 方圆赞说:“楚楚,你总能棋高一着,先人一步。” 两人说笑着把船残体拖上礁石,然后相视而笑,携手上了岛。 方圆和楚楚全身湿漉漉的,晚风吹来倍感寒冷,两人手拉着手,向太阳宫跑去。 没到太阳宫,就听到有几个姑娘的声音在唤“林楚师妹”。 “是青萍师姐她们!大哥,快走!”楚楚高兴地跳起来,放开方圆的手跑向太阳宫,大声说:“青萍师姐,我在这儿!” 太阳宫前有一位很秀气的书生和两位姑娘迎过来,看到楚楚和方圆后如释重负,连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楚开心地说:“师姐师妹放心,我和大哥去水晶宫玩了。” 书生拉着楚楚说:“你呀,总这么乐观!你留下的记号被破坏了,我们好担心哪!冻坏了吧?快进宫去,我把外衣给你换上。” “师姐,不用。”楚楚指着书生和姑娘对方圆说:“大哥,这是我说的青萍姐,这两位姑娘是我的师妹。我们是一起受岛主之命来‘问天’的。” 方圆微笑着向三位姑娘致意。 书生林青萍友善地说:“方公子,我林师妹聪明能干,眼力也不错。请吧,上船去,把你冻着了,我担当不起!” “真的好冷啊!”楚楚打了个寒战,说:“大哥,我们走吧!” “楚楚,等下,我进宫去把竹签带走作证据。”方圆说着跑进太阳宫,转瞬跑了出来,说:“竹签不见了,看来早有防备。” 楚楚拉着方圆小跑下山,回首说:“林师姐,你看到天马圣女和威虎圣女了没有?” 林青萍说:“没看到威虎圣女,天马圣女被人接走了。” 楚楚说:“是什么人接走的?她神智清醒吗?” 林青萍说:“她很清醒的,接她的是一些蒙面人,应该是她自己的人吧,现在该到太阳 城了。” 方圆和楚楚师姐妹等五人乘船平安离开了太阳岛。 ——很多所谓神仙显灵的“圣地”,人们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其实是自己吓唬自己。 ********** 月如娥眉,夜色朦胧,太阳 城万家灯火。 “问天”大典的“圣女问天”仪式虽已结束,但太阳 城更加热闹喜气,因为昨夜人们终于盼来了久违的“圣女升天”瑞兆,兆示着太阳 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幸目睹者将鸿运当头,心想事成。沿街酒店饭铺里华灯流光溢彩,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方圆、楚楚、林青萍及两个师妹共五人在鹦鹉楼附近找了一家饭馆,进去准备好好地吃一顿。方圆换了一套蓝色的新衣服,神采奕然,新衣服是楚楚为他选的。楚楚为方便活动,打扮成方平。 方圆走在前面,一进饭馆就看见司马空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不禁大吃一惊,疾步过去喜出望外地说:“司马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方兄弟,你跑哪去了?害得我好找!快坐,喝酒!”司马空空猛抬起头,兴奋地站起来拉方圆入座,当看到方圆身后的方平等人,便客气地说:“各位,请一起吃便饭。”然后吩咐店小二加酒菜碗筷。 方平笑着说:“司马大哥,我和方大哥两天没吃饭,饿坏了。这顿饭算你请客,同时也祝贺你虎口逃生。” 司马空空奇怪地说:“我请客没问题,你们又不是和我一样坐牢,干么要两天不吃饭?我还等着你们给我送牢饭吃呢!” 方平说:“我们也坐牢了,而且是天牢。” 方圆说:“司马大哥,你是怎么从桃源居里出来的?我想去救你,可是没有机会。” 方平说:“初三早上,我大哥去桃源居救你,还被假司马空空扎了一刀,伤口还痛呢!” “什么?有人冒充我伤你?”司马空空愤然说:“桃源居也太卑鄙了。伤得不重吧?” 方圆叹说:“伤得不算重,也伤透心了!” 店小二端上菜饭,方圆和方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林青萍师姐妹她们却吃得很斯文。 司马空空好奇地说:“看你们的吃相,真的像刚从牢里出来似的。你们从哪来?” 方圆边嚼边说:“我先吃,你先说吧!” 司马空空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下午才被桃源居放出来的。你们叫我留在八戒赌坊里赌博,我一直赌到初二午夜,桃源居的总管刘松海带领卫士冲进来,说八戒赌坊有‘盗断天路’一案的盗贼和赃物,要求搜查。后来在我的包房里找到了百万两银票,我就成了盗贼了,被关进了桃源居的地牢。也许是名门正派的缘故吧,不敢动用酷刑拷打,却用尽了手段对我精神折磨,杀人不见血,畜牲不如!” 方平皱眉说:“名门正派真叫人心寒。司马大哥还是个硬汉子,宁死不屈!” 司马空空心有余悸地说:“惭愧,要是我知道一点蛛丝马迹,也许早说出来了。刘金香还亲自来逼供,他们逼问的是‘黄龙窃案’中南宫钱庄的账册。我又没偷,能说什么?还逼我去食人谷找什么‘情人百合’,这等于叫我去喂吸血鬼!” 方圆说:“今天为何放你出来?” “我怎么知道?我的脑子都被整残了。”司马空空喝了一口酒,警惕地看了看了左右,瞪着方圆和方平说:“听说今年的三个‘问天人’问了两个奇怪的问题,大街小巷议论纷纷。还说有人擅闯太阳岛,必遭报应。你们这两个小鬼被玉罗刹蛊惑,是不是去太阳岛了?” 方圆反问说:“去太阳岛的人能活着回来吗?” 司马空空说:“就算能活着回来,也不等于能活下去。当年翠屏山庄的楚德龙活着回家,还不是害了全家。” 方平白了司马空空一眼,嗔说:“你胡说什么呀!” 司马空空说:“又不是我说的,江湖上都这么说,流传了二十年,前天还在翠屏山庄的废墟里发现了‘安邦神剑’。” “什么?!”方平惊异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圆也大吃一惊,急说:“怎么发现的?神剑现在在哪?” 司马空空奇怪地说:“你们干么大惊小怪?我也刚听说。前天晚上,‘塞上雄鹰’任驰、‘关外飞虎’周辽吉和‘沙漠之狐’骆克玛三人结伴夜行离开太阳 城,路过霸王庙时看到祥光,循光寻去,结果找到一把锋芒逼人的古剑。现在可能在食人谷里。” 方圆拉方平坐下,附耳轻声说:“平弟弟,别急。”然后疑惑地问司马空空:“神剑怎会去了食人谷?” 司马空空说:“当然是人带去的。食人谷是死亡之谷,除非是去送命,不过,当你觉得有一件东西比生命还重要时,去食人谷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去那里和你抢的。再说‘安邦神剑’是天赐神器,传说能避邪,刻有绝世武功秘笈,还可能是打开宝藏的钥匙,有‘得神剑者得天下’之说。神剑到手,值得一赌。” 方平咬咬牙说:“是谁得了神剑逃进食人谷?” “好像是骆克玛。我从牢里出来不久,道听途说的。”司马空空说:“还听说,今年的‘问天人’问的问题都很奇怪,有一个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有两个问的是‘安邦神剑’的下落。这两个问题,一般的江湖人是不敢问的。” 方圆诧异地说:“怪了,是谁泄露出去的?” “难道不是你吗?”花小云大模大样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位随从。花小云扫视一眼,把目光停在方圆身上,说:“方圆,你是怎么回来的?” 方圆说:“能去总能回。我想去没人拦得住,我想回神仙也留不住。” 花小云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说:“我真羡慕你的运气。有要事相商,明天中午请你到醉仙楼喝酒。” 方圆没有马上回答,看了看方平。方平微点头。 方圆说:“行。” 花小云说:“方老弟愿赏脸,我也只好卖个顺水人情,原本是想请司马大侠跟我走一趟的。” “我有犯法吗?凭什么抓我?”司马空空又惊又恼。 方圆和方平都看着花小云,等着他的解释。 花小云说:“你犯下‘黄龙窃案’,偷了南宫钱庄的账册。账册是‘南宫血案’的重要线索,把你带走问话名正言顺。” 司马空空说:“我根本没偷什么账册。‘黄龙窃案’发生不到一个月,而‘南宫血案’发生在中秋,快三个月了,两者风牛马不相及。” 方圆说:“司马大哥说得没错。‘南宫血案’发生后,南宫钱庄被中原钱庄兼并,南宫钱庄的账册堂而皇之到了林龙手中。司马大哥偷账册有什么用处?其实你心里明白,‘南宫血案’与司马大哥无关,不用为我徇私。” “不管如何,我花小云言出必行,今晚不为难你们。”花小云干笑着说:“司马大侠下午能出桃源居的地牢,其实是我的功劳。” 司马空空疑惑地说:“哦?我脑子不好使,说明白点。” 花小云说:“如果我下午不去桃源居要人,刘金香就不会放你出来。她见我要找司马大侠,就故意放出来让我抓。刘金香那样做,其实是想把烫手山芋扔给我。放掉司马大侠,可能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当时没有顺水人情交给我,可能是让我自己来抓,把矛盾转移给我。” 方圆说:“花堂主神机妙算,佩服!‘南宫血案’的凶手你早有怀疑对象了,抓司马大哥是为了旁敲侧击吧?” 花小云不置是否,瞅着方平说:“方平兄弟数日不见,变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 方平微微一笑,说:“花堂主,这才是我的性格。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以君子自居,花堂主不会取笑吧?” “方平兄弟是不是君子我不知道,但你的口才和干才我知道。”花小云转而看着方圆说:“方老弟,那‘问天’的三个问题不是你泄露出去的吗?” 方圆说:“不是,我刚回来,连饭都还没吃饱。项翌回来了没有?会不会是他?”因为项翌曾要求玉罗刹公开“问天”的内容,他有公开秘密的动机。 花小云说:“不是项翌,他和我同船回来的。我们踏进太阳 城时,街上已经在传说了。问东方盟主的继承人和神剑的下落,无异于问鼎之轻重,简直是造 反,‘问天人’自己是不敢泄露的。” 方圆说:“丐帮固若金汤,鼎之轻重外人莫敢问。祸起萧墙,倒是帮内有人觊觎盟主宝座吧?‘得神剑者得天下’是迷信的说法,‘问剑’的人不一定为了得到天下。” 花小云脸露异色,说:“不会是迷信!有人问神剑下落,而神剑马上出现,如意魔镜真的很灵通!”太阳岛的神圣和太阳神的神通,他是领教过的。 方圆说:“如意魔镜岂止灵通,神剑在‘问剑’前就出现了。现骆克玛已得到了神剑,能得到天下吗?” 花小云说:“神剑是有灵性的,王者居之,应归东方盟主所有!现江湖朋友自发日夜守候在食人谷外,骆克玛插翅难飞。明天下午,刘宗恒在鹦鹉楼召开求剑大会,协调各方立场。我要回醉仙楼好好睡上一觉,有话明天再说。”他打了个哈欠,带着两随从走了。 方平目送花小云出去后,疑惑地说:“‘问剑’是在昨天中午,而神剑前天晚上就出现了,而且偏偏出现在翠屏山庄遗址。这背后有什么奥秘呢?” 司马空空肃容说:“说明‘翠屏天火’确实因‘安邦神剑’而起。” “安邦神剑”出现在翠屏山庄遗址,给人们传扬“翠屏天火”增添了实证。方平瞪了司马空空一眼,板着脸不说话。 方圆说:“司马大哥不要听信江湖谣传,‘安邦神剑’再神奇,也是人铸的,何来天火!” 方平起身说:“你们先回‘飞龙轩’休息,叫兰兰姐不要为我担心。我去‘天马阁’问问七姐姐,她师父欧烛子是欧冶子的后裔,可能知道‘安邦神剑’的来龙去脉。” 方圆说:“平弟弟,我陪你去。” 方平说:“好吧,七姐姐很厉害的,你要当心!” ********** “飞龙轩”“天马阁”等十二路“问天人”住的馆舍,都坐落在桃源居附近的滨海大道上,是十二座风格各异的豪华别墅。 方圆和方平踏着朦胧月色来到“天马阁”前,见大门紧闭,里面寂然无声。 “问天人”隐瞒身份,一般情况不互访,不见客,“圣女问天”后,“问天人”会匆匆离开。因“盗断天路”案的银子还未追回,所以马朋友仍留在“天马阁”。 方平上去轻叩门。良久,开出一条门缝,钻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用粗犷的男声说:“我家主人不见客。”说完缩进脑袋欲关门。方平顺手推住门,把自己的玉笛塞进去,说:“老哥,我是来送东西的,请你把它交给你家小姐。” 门内的人接过玉笛,二话不说“嘭”地关上了大门。 方圆说:“平弟弟要办的事,总会有办法。” 方平说:“就算在平时,七姐姐也是不见男人的。见笛如见人,只有我才有这么大的面子。” 方圆附耳轻笑说:“楚楚,你又不是男人。” 方平说:“我不是你是呀!如果不是我带你来,你别想进去。” 方圆说:“这我相信。听说七小姐很冷艳,孤傲不群的。” 方平说:“可以这么说,因为神兵山庄连续得了六个千金,再生第七个时,重男轻女的父母实在难以接受了,一生下来就把她送往峨眉。后来有了一个弟弟,大人的爱都倾注在弟弟身上,所以七姐姐性格孤僻,江湖雅号‘冷月仙子’。不过,今年春天我和她在西湖邂逅,一见如故,无话不说。七姐姐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名的中原人。” 方圆说:“真荣幸,我是第二个。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其实你也很冷艳,英气逼人的,让人不敢接近,打扮成平弟弟又很开朗。平弟弟,花小云说你变了,是真的。” 方平娇声说:“有吗?你知道为什么?” 方圆开心地说:“为了我!” 这时,院内有轻盈的脚步声快速向门后走来,大门开了,朦胧月色下,一个窕窈的身影迎出来拉着方平,眼睛却打量起方圆来。 “这么暗,七姐姐眼力再好,也看不透的。”方平示意方圆进去,娇声说:“不会把我的朋友拒之门外吧?” 七小姐李素素关上门,乐呵呵地说:“楚妹妹的眼力我信得过。不过,当局者迷,还需要姐姐把关。若不让进来,连旁观的机会都没有了,没法子把关。” 姐妹俩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往里走,把方圆晾在后头。方圆跟在后面东张西望。这是一座三间二层小楼,二楼的三个房间亮着灯光;院子很大,林寒涧肃,幽静非常。 李素素把方平和方圆带到二楼中间的房间里。这是个布置得很素雅的闺房,内外两室,用珠帘隔开。李素素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她请方圆坐下,把玉笛递给方平,拉着方平细看,说:“楚妹妹,把胡子和帽子摘掉,面对男人我不自在。” 方平取下胡子和帽子,放下一头秀发,变成身穿男装的大姑娘楚楚,别有风韵。 李素素放开楚楚去泡茶,她的手掌比较粗壮,与身段不相称。她把茶杯端给方圆,仍寒若冰霜。 楚楚指了指方圆,说:“他手上的这把折扇你肯定认识。” 李素素玉面含威,犀利的目光扫了折扇和方圆一眼,冷然说:“这是我亲手打造的‘天扇’,是我师父送给周爷爷的寿礼。原来是你。” 楚楚诧声说:“你们认识?” 方圆双手抱扇向李素素致意,笑说:“七小姐,在下方圆,小时候在峨眉山见过,还一起玩过。” 李素素淡然一笑,如寒梅傲雪,冷艳独高,说:“都不认识了。别提小时候的事,不然,楚妹妹还以为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方圆讨了个没趣,看了看楚楚,低头喝茶。 楚楚笑说:“七姐姐,你不说,我反而起疑心了。” 李素素说:“其实没什么。那是七八岁的事,方公子跟他爷爷来峨眉山看我师父,小住了几天。他爷爷讲商鞅变法、子产铸刑鼎的故事,还说权力是老虎,要关进笼子里。对了,你们也听说‘安邦神剑’现身的事了吧?” 楚楚说:“是的,所以来找你。我上次托你向欧师父打听‘安邦神剑’的事,有结果了吗?” 李素素说:“我问了。据欧师父说,三十年前,他只有十八岁,在那以前从未听长辈说起过远古祖上欧冶子铸‘安邦神剑’的事。十八岁那年,东瀛入侵中原武林,欧师父的父亲欧薛子被东瀛武士抓走,威逼利诱他打造杀人利器,被拒绝。欧师父去探过监,得知东瀛人企图劝降欧老爷子,其中理由是:东瀛有一把‘安邦神剑’,是欧家祖上欧冶子所铸,刻有欧氏遗训‘顺势而为’;神剑精神与东瀛朝政结合,相得益彰,兴旺发达起来,时势纳中原‘共荣’;欧氏子孙当遵祖训,顺势而为,逆势则亡。此后,各种有关‘安邦神剑’的传说,比如什么武功秘笈、宝藏钥匙等等,层出不穷。二十年前,才有‘安邦神剑’与子产‘铸刑鼎’同出一脉的传说。‘安邦神剑’啥模样,谁也没见过。随着‘翠屏天火’的烟消云散,‘安邦神剑’也不知所终。”李素素看了看听得入神的楚楚和方圆,顿了顿,说:“我个人认为,这次神剑惊现很蹊跷,因为正好有‘问天人’叩问‘安邦神剑’的下落。” 楚楚肃然地说:“七姐姐,我就是飞龙圣女。” “什么?……”李素素花容失色。没等她说下去,内室窜出戴面具的马朋友,闪着寒光的宝剑直指楚楚,厉声说:“七姐,这两人不能活着离开。” ------------ 卅二、情人百合 “弟弟不可鲁莽!楚妹妹是我最好的朋友!”李素素急忙拦住弟弟。 李素素的弟弟只有一个,名叫李天宇。李天宇荣登本年度英雄榜第五名,雅号“拼命三郎”。李天宇斥说:“七姐,事关神兵山庄的生死存亡,任何人都信不得!神兵山庄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李素素轻轻推开弟弟的剑,耐心地说:“弟弟,如果不是楚妹妹,姐姐早就死在太阳岛上了。我们一直猜测何人救了我,原来是楚妹妹。如果我死在太阳岛上,身份一曝光,那才真正的危险。楚妹妹自己也是‘问天圣女’,和我们问同一个问题,也需要我们为她保守秘密的。” 楚楚平静地说:“弟弟,听说我们问的问题被公开了。知道‘三问两问题’的人除了我们,只有虎朋友和太阳岛的人。威虎圣女好像就是太阳岛的主人、‘问天’的指挥人,对我们的威胁很大。以后若出什么问题,肯定和威虎圣女有关。” 李素素说:“弟弟,楚妹妹说的这些情况对我们很重要。她若不说,我们还蒙在鼓里,大祸临头都不知道。还不谢谢楚姐姐!” 李天宇收起剑,偷瞟了几眼面露讶异之色,不说话。 李素素神色凝重地说:“弟弟,你速回神兵山庄报告情况,叫爹做好防备。” 李天宇说:“那‘盗断天路’案中被盗的钱还没追回,怎么办?” 李素素说:“那被盗的百万两,现在变成我们和楚妹妹之间的事了,可以先搁置,待日后再议。楚妹妹,行不?” 楚楚戴上帽子,粘着小胡子,说:“行。七姐姐,事不宜迟,你们早作准备。我和大哥先走了。” 李素素心情变得很沉重,更加寒若冰霜,她把楚楚和方圆送出大门,匆匆回房。李天宇已取下面具,见李素素进房立即说:“七姐,你的朋友很像林凤。林凤和方圆联手挫败八位念歪经的‘问天’竞拍人,现在方圆又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和凤凰山庄会不会有关联?凤凰山庄是我们最强的对手,你要防着点。” 李素素说:“她哪有林凤这么命好,出身豪门。苦难中长大的人懂得珍惜。我不想身涉你死我活的权斗,回家后你们不要再逼我。” 李天宇说:“七姐,你也出身豪门,才貌不逊林凤,她可以名上英雄榜,为红得发紫的凤凰山庄锦上添花,你为什么不可以呢?” 李素素说:“弟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武林也不是某家人的,你争我夺,只会招来灾祸。” 李天宇说:“真是妇人之见。娘说得没错,你最适合出家当尼姑,当初把你送到峨眉真的送对了。” 李素素噙着泪,咬咬樱唇说:“弟弟,一家人都贱待我,你还说得出口。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 方圆和方平出了“天马阁”。 方圆说:“楚楚,江湖传言‘得神剑者得天下’。神兵山庄问神剑的下落,看刚才李天宇紧张兮兮的样子,和你‘问剑’的目的肯定不一样,野心不小啊!” 方平说:“是的。不过,野心勃勃的不止神兵山庄一家。威虎圣女操纵着太阳岛,并且问东方白传位给谁,直接针对武林盟主宝座,野心更大。”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飞龙轩”前。方平没去敲门,回首凝视着方圆,很认真地说:“大哥,七姐姐说的话是真的吗?” 方圆一愣,说:“楚楚,什么话?” 方平说:“七姐姐有六个姐夫,个个阳奉阴违,吓得她不敢嫁人。你会不会也一样?” 方圆双手搭着方平的双肩,凝视着方平的双眸,诚恳地说:“楚楚,得你垂青是我的福分。你是浴火而生的凤凰,纯洁而又美丽,不能再受伤害,我会好好珍惜的!楚楚,我没有山盟海誓,这样说可以吗?” 方平把头埋到方圆怀里,幽幽地说:“大哥,我要的不是山盟海誓,而是你的心。我是个苦命的人,不盼你封妻荫子,只要一个温暖的家,平平淡淡过日子。” 爱情的结果,原本就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而是柴米油盐的居家过日子。 方圆紧搂着方平,感激地说:“楚楚,你若叫我封妻荫子,我做不到,你的要求这么朴实,我若做不到,枉为男儿了!” 忽闻急促的脚步声,方圆和方平急忙分开,见林青萍匆匆地走近。林青萍看到方圆和方平便急说:“林师妹,兰兰不见了。我去找了,听说和蜀中唐门的毒老二唐仲秋在一起,出入明月楼。” 方平焦急地说:“可恶的毒老二,兰兰姐一定复吸‘白霜’了!” “兰妹子吸上‘白霜’?”方圆惊诧地说。 方平火急火燎地拉着方圆往外走,说:“快!我们去明月楼,有话路上说。” ********** 明月楼后院佛堂,红烛高照,香烟缭绕,项翌毕恭毕敬地跪在太阳神像前,叩拜祷告。 项翌从太阳岛回来后,有种重生的感觉,回想起那大船在风浪中散架瞬间的惊骇,海水冷如刀割的痛切,茫茫海面上垂死挣扎的恐惧,不禁打起寒噤来;还有那圣女升天、求签之灵、太阳神托梦,太阳岛的神圣让他五体投地,太阳神的神通让他心悦诚服,魔镜的魔力不容置疑,发之肺腑的虔诚激励他立即兑现诺言——设佛堂供奉太阳神。 陈志中也跪到项翌旁,拜了三拜。两人站起来,慎重其事地倒退出佛堂大门。 项翌刚出佛堂,看到孙子项瑞祥提着灯笼恭候在门外。项瑞祥忧心忡忡地说:“爷爷,街上议论纷纭,说擅闯太阳岛的人必遭报应。” 项翌没有马上说话,谨慎地回顾佛堂,拉着孙子走远些,好像怕太阳神听到似的。他压低声音说:“爷爷在太阳岛圣地遭报应过了,圣女说只要西行就能避开劫难。爷爷已践行诺言供奉太阳神,应该没事的。” 陈志中焦急地说:“有没有说明哪些人去过太阳岛?” 太阳岛是太阳 城人的圣地,不容普通人踏入半步,如果曝光将成众矢之的,被太阳 城人千刀万剐。 项瑞祥说:“没有。他们都说太阳神会知道的。” 陈志中松了一口气。 此时,有护卫进来报告:“楼主,方圆和方平求见。” “夜里来见,会有什么事?”项翌转身对陈志中说:“陈公子,辛苦两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我去大堂见他们。” ********** 项翌走进大堂,方圆和方平已坐在那里等了,见主人出来都起身致意。 项翌热情地说:“方圆小兄弟、方平少侠,两位请坐,请坐!” 方圆和方平又入座。项翌坐到上首,朗声说:“方小兄弟,老夫在太阳岛上吃了你的两个烧饼,欠你一份人情,未及登门向你道谢,实在抱歉。方平少侠少年英雄,一直独来独往,不肯进我明月楼小庙。老夫正有事相求,今晚两位大驾光临,求之不得啊!” 方圆说:“烧饼是小事,项楼主不必放在心上。有事求我们倒出乎意料。” 方平说:“我浪得虚名,混口饭吃。明月楼高朋满座,我没法滥竽充数,只怕连饭都没得吃了。” 项翌说:“两位都很客气。其实没什么大事,只要肯帮忙,只是举手之劳。老夫与桃源居之间的过节,你们想必听说过了。桃源居指控老夫三宗罪,却都和方小兄弟有关。第一条指责方小兄弟毒害刘宗恒,第二条指控方小兄弟‘盗断天路’,第三条涉及霸王庙闹鬼。这三条罪状其实都是桃源居的罪行,方小兄弟若肯出面帮老夫澄清,将事半功倍,对大家都有好处。” 方圆说:“项楼主说得入情入理,我若拒绝似乎对人不利,于己有害,也太愚不可及了,但是,假的真不了,谎言会不攻自破,不需要我去澄清。明月楼与桃源居的恩恩怨怨,我和平弟弟不想过问。我们连夜来打搅项楼主,想见一见唐老二唐仲秋,因为兰兰是我们的好朋友,跟着唐老二在贵府。” 项翌不悦地说:“方小兄弟拒人千里,也太傲慢了。你来太阳 城到处碰壁,桃源居更是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大树底下好乘凉,你要想清楚” 方圆说:“我很清楚,第一,何人毒害刘宗恒我很清楚;第二,‘盗断天路’案虽只破一半,黄粱和南柯监守自盗‘飞龙轩’很明确,受何人指使,何人嫁祸于我,我很清楚;第三,关于霸王庙闹鬼,我亲眼看到过装鬼的狐狸精,谁是主谋也清楚。其实,项楼主说的三条罪状是双方选战的骂街托辞,我无辜受牵连,当时有人还巴不得我死。幸好我运气好,毫发无损,但是,好运不会永远跟着我,我也不能靠运气活着,不希望再有人陷害我。是是非非,既往不咎。” 项翌听着听着,脸色变得很灰暗,站起来愠声说:“方小兄弟含沙射影,老夫真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寒舍没有什么唐老二,时候不早了,两位请便吧!” 方平说:“项楼主,你一推了之,也太不厚道了。太阳岛上若没有我大哥,你说不定魂断太阳岛了,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蜀中唐门是毒巢,唐仲秋是毒老二,罪恶滔天。兰兰是我姐姐,她跟着毒老二,我急!世上并不是只有朋友和敌人这两种人,不能交朋友,也不一定就是敌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方圆接着说:“毒老二种毒贩毒,毒害江湖,是过街老鼠,窝藏毒老二是冒大不韪。平弟弟说了,你我不一定就是敌人。我们只想带走兰兰,不要逼我们。” “老夫一大把年纪不是吓大的!”项翌怒气冲冲地说:“来人啊!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哄出去!”话音甫落,门外冲进四个披坚执锐的护卫,把方圆和方平围住,刀剑相向。方圆和方平手拉手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望一眼蓦然左右开弓快如闪电,四位护卫跌了出去,四把刀“啷当”落地。 项翌脸色大变。 方圆正色说:“项楼主,玩火者自 焚,为达个人目的而不惜牺牲太阳 城利益的人,怎能配当城主!为了混水摸鱼扰乱民心,你叫李月娥装神弄鬼害人;为了逼迫玉罗刹与你合作,你叫黄粱和南柯监守自盗‘飞龙轩’;为了把我逼得走投无路而来投靠于你,又用百万赃款栽赃于我;为了毒杀刘宗恒,你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张雪和王风,故意让我救走;你勾结全能教残害无辜的痴迷者,致黄粱、肖囡儿等人自 焚;现又容留毒枭毒老二。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等着自食其果吧,我们只要带走兰兰!” 方圆边说边和方平向项翌逼近,项翌紧张地步步后退。 “姓方的,你们以为明月楼是什么地方?”后堂窜出俊逸的项瑞祥,身后还跟着铁铮、唐仲秋、李洪、陈静姑、陈志中,个个刀剑出鞘,如狼似虎。铁铮二话没说,如饿虎直扑方圆。方圆一闪身,项瑞祥、唐仲秋、李洪、陈静姑、陈志中等五人迅速冲上来,刀光剑影迎面袭来…… “大哥,快跑!”方平见势不妙,拔腿逃出门外。方圆反而迎上去用铁翎扇挡了一招,猛然转身窜出大门,飞身落在昏暗的大院里。铁铮、项瑞祥等六人紧追而出,包抄过去,刀剑如狂风暴雨般袭向方圆…… “不能让跑掉!”项翌斥喝一声紧跟而出,前脚刚跨出门槛,一把锐利的短匕抵住喉咙,方平从门外侧闪身而上一把揪住项翌的后襟,嗔说:“快叫他们住手!” “住手,快快住手!”项翌颤声说:“方少侠,不要乱来!” 项瑞祥等人闻声一愣,方圆已脱离包围圈,纵身落到项翌身后,迅速环臂锁住其喉咙往明亮的堂内拖。方平收起短匕,紧跟着进堂,嗔说:“项翌,交出兰兰!” “好,好!”项翌惊恐地看着进门的唐仲秋说:“唐二少,把那女人还给他们。” “不要伤我爷爷!”项瑞祥央求说:“唐二少,快去!” 唐仲秋自豪地说:“方圆、方平,兰兰我可以去叫,看她愿不愿意跟你们走。” 方平说:“毒老二,你少废话,快去叫!” “你们等着,兰兰是我的女人,你们着什么急?”唐仲秋说着不慌不忙走进后堂。 铁铮恨恨地盯着方圆说:“方圆,你小子有本事别搞诡计,和铁大爷玩两招。” 方圆说:“铁铮,我不是怕你,我没有你的闲情逸致。你三天前败在林凤脚下,说自己要滚出太阳 城的,说话算数吗?” 铁铮说:“我就是不算数,你能拿我怎么样?” 方圆说:“对于食言而肥的人,连太阳神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怎么样。” “方圆,你不用指桑骂槐,我吃了你的两个烧饼,不要以为我欠你很多。你拐走圣女,太阳神不会饶恕你的。”陈志中色厉内荏地说。 方圆说:“是你不会饶恕我吧?太阳神要是真能显灵,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忘恩负义的人了。” 陈志中轻蔑一笑,说:“你别得意,看谁笑到最后。” 方平说:“陈志中,我看你是笑里藏刀。你和我大哥争什么?是不是争姑娘?” “只有你才会和唐老二争一个妓女!”陈志中恼羞地说。情场失意是件很窝囊的事情,很多男人既不承认又想不开。 “妓女”这两个字听起来太刺耳,方平正欲发火,唐仲秋拉着兰兰昂首走进堂来。兰兰面色憔悴,神情淡漠,一看到方平和方圆立即跑过去拉着方平,惊喜地说:“平弟弟、方大哥,你们回来了!我好担心哪!” 方平点点头,抚着兰兰的脸怜惜地说:“兰兰姐,你瘦了!”然后抬头瞪着唐仲秋咬牙说:“毒老二,你贩卖罪恶的‘白霜’,罪大恶极,等我办完事后,一定拿你归案!” 唐仲秋得意地说:“我等着你。‘白霜’并不罪恶,它叫‘情人百合霜’,像情人一样缠绵,百般欢合,很销魂的,你要不要也尝尝?” “平弟弟,不要和他纠缠,你带兰妹子先走。”方圆继续扣着项翌。 “好,大哥小心!兰兰姐,我们走!”方平拉着兰兰向外走。兰兰犹豫地瞟了唐仲秋一眼,发现唐仲秋手里拿着一个四方锡箔小纸包,神情立刻变得很急躁,眼神充满贪婪。唐仲秋麻利地打开锡箔纸包,里有如霜粉末,他把锡箔纸放到烛火上烫烤,白烟袅袅升起,犹如魔鬼化身逃出宝葫芦。兰兰见状争脱方平的手,疯似的冲上去对着白烟贪婪地吸起来。 方平愣了一下,冲上去一掌击向唐仲秋。唐仲秋机警地收起锡箔纸,迅速向后堂窜去。“给我!”兰兰歇斯底里地嘶叫一声,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似乎没听到身后方平急切的叫唤。方平欲追去拉兰兰,铁铮和陈志中插身横刀截住。陈志中嘲笑说:“方平,连妓女都抛弃你,别再死皮赖脸了。” 方平眼睁睁地看着兰兰跑进后堂,气在头上,攻向陈志中。项瑞祥急忙抢上推开陈志中,对着方平不安地说:“方平,我们把兰兰交给你了,是她自己不走,你可以放我爷爷了吧?” 方平气急了, 跺脚说:“不行!我要把你爷爷带走,你把兰兰送过来交换。” 项翌无奈地说:“方少侠,唐仲秋是食客,我作不了主。” 方平说:“项楼主,你的食客又不止毒老二一个,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关键时刻不要说为你卖命,即使为你买命也没人愿意。” 方平的话正好说到项翌的痛处,项翌不禁叹了口气。 陈志中、铁铮、李洪和陈静姑等都瞪着方平,不说话。 方平嗔说:“都瞪着我干么?我又没说你们。” 方圆说:“平弟弟,项楼主说的是实话,想想也挺可怜的。毒老二的账以后再找他算,我们先走吧!”方圆说着瞥了众人一眼,放开项翌,拉着方平不慌不忙地走出堂去。项翌和陈志中等人各怀心事,呆立不动。 ********** 方圆和方平出了明月楼。 月亮已经下山,街上黑灯瞎火,寒风侵肌,方圆和方平不由自主地靠得很近。方圆说:“楚楚,佛法上说,智慧无上无比无等。你武功上乘,智慧更是无人能及,不但轻而易举抓住项翌,还一句话瓦解了他们的斗志。你都快成为活佛了。” 方平嫣然说:“有这么好吗?我是耍小聪明,你是大智若愚。郢人运斧成风,全靠搭档配合默契。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才能这么容易得手。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真逃的?” 方圆笑说:“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第一,你不会弃我不顾;第二,你没有这么胆小;第三,我察觉到你要智取。引蛇出洞,再打七寸,是最省力的方法。不过,省力不省心,非智者做不到。” 方平含羞说:“高山流水遇知音,还是你懂我,这辈子离不开你了!” 方圆不禁搂着方平的纤腰,轻笑说:“我也不让你离开,一辈子当你的搭档。” 方平轻轻挣了一下,娇嗔说:“不理你了,专门欺负我。” 方圆搂得更紧,开心地说:“哪敢啊!我怕你像嫦娥一样飞到月宫里去。” “你又没有长生不老药,我飞不了。”方平依偎着方圆,回眸说:“你若有,我也不会独自偷吃的,免得劳燕分飞。” 方圆说:“只要你我能双栖双飞,我可以去瑶池向王母娘娘求药。可惜世上没有这种灵丹妙药。” 方平灵机一动,说:“‘情人百合’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灵丹妙药。毒老二刚才说‘白霜’是‘情人百合霜’,那么‘情人百合’是什么呢?” 方圆脱口说:“不会就是‘白霜’吧?刘金香三番两次逼我们去食人谷找什么‘情人百合’为刘宗恒解毒。‘白霜’治病是谬论,刘金香总不会用‘白霜’为她父亲解毒,再说她父亲压根儿没中毒。” 方平说:“‘情人百合’和‘情人百合霜’只有一字之差,肯定关系密切。正因为刘宗恒没有中毒,所以刘金香要‘情人百合’不是给刘宗恒解毒。林天壹吸‘白霜’成瘾,说不定是给林天壹的。” 方圆说:“这也不对,吸‘白霜’成瘾无药可解的。我们现在潜回明月楼救兰兰,抓住毒老二问问‘情人百合’到底是什么东西。” ********** 夜色下,明月楼巍然屹立。 方圆和方平纵身跃上围墙,院内有两人提着灯笼在巡逻,大堂里透出灯光,门口站着四个披坚执锐的护卫。方圆和方平等巡逻的人走远,跳下围墙绕到大堂侧面窗下,各自把纸窗捅开一个小孔向堂内窥视。 ********** 堂内,项翌坐在上首,陈志中、铁铮、李洪、陈静姑等四人分坐两旁,气氛郁闷。项瑞祥和唐仲秋正好从后堂出来,分两边坐下。 项翌干笑着说:“唐二少,方平和方圆不好对付,况且与明月楼无争,我们没必要与他们为敌。兰兰只不过是‘天上人间’里的一个妓女,被方平包养,比她好百倍的女人比比皆是。你是堂堂唐门二少,有损身份。” 唐仲秋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项楼主,不是我不愿意把兰兰还给他们,你们都看到了,是兰兰死缠着我不放。” 项瑞祥不满地说:“唐二少,这是你用‘白霜’控制她的缘故吧!武林恶人榜上说,只要一旦吸上‘白霜’永远离不开它,断吸就会发作,涕泪交流,浑身打颤,如万蚁啮骨,万针刺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仲秋站了起来,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振振有词地说:“冤枉啊,天大的冤枉!这都是江湖人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被‘江湖灵通’的恶人榜误导。我刚才说过,‘白霜’的真名叫‘情人百合霜’,是唐门的独门奇药,提炼于人间稀有的‘情人百合’之果。当年秦始皇为了长生不老,送童男童女三千去蓬莱求药,要找的就是‘情人百合’。唐门是五帝之一唐尧的后裔,故得此奇珍异宝。‘情人百合’花色似芙蓉,果形如百合。据《神农本草经》记载,‘情人百合’源产于王母娘娘的瑶池,与蟠桃同根生,被后羿偷种到人间。嫦娥就是偷吃‘情人百合霜’后飞天的。‘情人百合霜’根据唐门祖传秘方精制而成,物华天宝,无辅作用;有病治病,药到病除;无病爽心,飘飘欲仙;它能消除人世间一切痛苦和烦恼,心病无须心药治。这么好的灵丹妙药,怎会被说成如此邪恶呢?”唐仲秋看了看李洪和陈静姑,叹说:“这与全能教的‘***功’一样,能度人到天国世界,却因与丐帮不合,被掌控舆论的丐帮妖魔化。” 李洪和陈静姑如遇知音,连连点头。 项瑞祥说:“你说的这些,可能是吸食‘情人百合霜’的好处,但吸过的人会产生严重依赖性, 欲罢不能,一旦断吸生不如死,任人摆布。” 唐仲秋正色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和吃饭喝水的道理是一样的,谁都离不开,不吃喝就得死。吃饭喝水只能保命,吸食‘情人百合霜’能带给人做人的欢乐和尊严。之所以叫作‘情人百合霜’,是因为它能像情人一样给你激情,百般欢合,缠绵缱绻,犹如纣王得妲己,朝欢暮乐,万盅合欢酒,千遭云雨情,享尽人间极乐!请问谁不追求?谁愿放弃?” “说得好!精辟!”陈志中鼓掌说。其他的人看着唐仲秋将信将疑。 项瑞祥仍有疑虑,说:“哪古往今来,为什么只有嫦娥一人飞天呢?” 唐仲秋说:“问得好,我正想解释缘由。这要从‘南橘北枳’说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外形相似,但橘甘甜而枳酸苦,是因为水土不服。试想,‘情人百合’从瑶池仙境引种到凡间尘土,环境天壤之别,其功效能包治百病已是万幸了。嫦娥偷吃的‘情人百合霜’是后羿从瑶池求来的仙品,原汗原味,飞天是理所当然的了。” 唐仲秋的话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似乎不无道理,在座的人不禁频频点头。 唐仲秋走向陈静姑,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可不要命。听说陈使者常牙痛,要不要试试?” 陈静姑用右手捂着左脸颊站了起来,惊喜地说:“要,要,谢谢唐二少!” 唐仲秋掏出一个四角锡箔纸包打开,用右手无名指的长指甲挑起少许白粉,示意陈静姑张开嘴。陈静姑顺从地张开嘴,露出满嘴黑牙。唐仲秋皱着眉头把白粉粘到陈静姑霉烂的左下龈处,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好锡箔纸。 众人都看着陈静姑,默不作声。唐仲秋坐下翘起二郎腿,信心十足。 不一会儿,陈静姑面露喜色。 ********** “老妖婆上当了。毒老二旁征博引,说得神乎其神,把死人都说活了。”方平转脸附到方圆耳边,吐气如兰。 “是的,毒老二高谈阔论,像全能教的歪理邪说一样蒙人。蒙人的人被蒙,活该!”方圆拉着方平蹑手蹑脚向后楼走,轻声说:“趁他们在喝迷魂汤,我们去找兰兰。” 后楼的房间里零星透出朦胧的灯光。方圆和方平选中亮着灯的房间,分头逐个挑破窗纸窥视。方圆挑破二楼一个房间的窗纸向里看,转身招方平过去,附耳悄声说:“兰兰在床上,你进去。” 方平点点头,推门进去。 ********** “唐二爷,快来……”兰兰听到推门声便嗲声嗲气地说,玉臂伸出被窝坐了起来,袒胸露背,脸色绯红,嘴唇噏动,显得异常兴奋,一看到是方平,羞赧地蒙头钻进被窝。方平箭步上前掀开被子,把衣服递给兰兰,急说:“兰兰姐,快跟我走。”兰兰不作声,仍往被窝里钻。方平见状急了,上床把兰兰抱出被窝,强行帮她穿衣,兰兰仍在挣扎。方平边帮兰兰穿衣边说:“兰兰姐,你不要自轻自贱破罐破摔,你要想想你爷爷、你娘和哥哥,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我和大哥都安全回来了,你的事也有了希望。” “楚妹妹,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没救了,你不用管我了!”兰兰伏在方平怀里嘤泣起来。 “兰兰姐,你我都是不幸的人,信心比什么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狼窝,我们快走吧!大哥在外面等急了。”方平边劝说边帮兰兰穿衣服。 兰兰也慢慢平静了下来,配合穿衣。兰兰穿好衣服,下床穿上鞋了,抹了一把泪眼,厌恶地把被褥拖到地上,恨恨地踩着。方平也狠狠地踩了一脚,拉着兰兰的手说:“兰兰姐,把不幸踩在脚下,我们走吧!” 方平前脚跨出门槛,方圆已伸手来拉,忽闻明月楼前传来凄厉的“嘎嘎”声,如鬼哭神嚎,令人不寒而栗。 ------------ 卅三、不堪回首 可怕的声音由远而近,吓得兰兰往方平怀里钻。方圆说:“平弟弟,你带兰妹子离开,我去看看。” “好吧,大哥小心!”方平拉着兰兰下楼。方圆飞身跳到前楼,跃上楼顶,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 “冤啊……我们死得好冤啊!”声音凄怆哀怨,如地狱般阴森可怖。楼前大院内,三个口吐火焰,鼻冒青烟的身影如狂魔乱舞,直扑大堂门前阶下。门口的护卫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门内透出的烛光阴霾惨淡,映着三个焦头烂额,长发凌乱的魅影,令人目眩心悸。 “项翌……我是木川……还我命来……”“项翌……我是肖囡儿……还我命来……”“项翌……我是李秀才……我们是被你害死的冤魂……阎罗王不要我们,我们是孤魂野鬼……太阳神叫我们来找你……”声音凄凄切切,不绝如缕,在死寂的寒夜传得很远很远,大街小巷马嘶犬吠声四起。 堂内的项翌等人个个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三个游魂并没有窜入大堂,而是呼喊着手舞足蹈地绕大楼左转三圈,又右转三圈,然后蹦上南边围墙消声匿影。 ********** 方圆跳下楼顶,掠向南边墙头,循着游魂消匿的方向追去。 三个游魂像大活人一样小跑着穿过一条小巷,向东拐了个弯,跑到滨海大道后沿路北上。 方圆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尾追而至,竟然来到了桃源居前。 三个游魂跑到大门口,一扇大门自动开出一条缝,他们钻了进去,随即“嘭”地关上。 方圆上前把耳朵贴近门缝倾听,里面声音很细碎,听不清楚。他后退数步观察了一下地形,跃上围墙外的一棵大树抓住树枝,惊起的小鸟拍翅飞天,把方圆惊出汗来。方圆站在树上探望,桃源居内戒备森严,护卫三五成群,牵着狼狗巡视,刚才进门的三个游魂已不知去向。方圆正欲下树,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来到大门前,纵身一脚踩在门前的石狮子头上借力跃上门台,伏身向里看了看,猫着身子沿墙头向方圆这边潜来,到方圆前面时不知怎的,有东西掉入墙内发出异响,惊起狂吠狴犴,护卫吆喝着向墙脚包抄而来。窈窕身影惊慌地站了起来,数支利箭“嗖嗖”破空射来。窈窕身影惊叫一声,一头栽入墙内。利箭挟余威射向树上的方圆,经枝叶阻挡,已是强弩之末。方圆抖动树枝打掉来箭,顺势荡秋千似的弹出,越过墙头飘然落地,俯身去拉那栽倒的女子,手腕却被紧紧扣住强力反压过来。方圆大惊奋力一推,那女子跄踉后退,一条大狼狗嚎叫着直扑方圆。方圆急忙侧身一闪,顺脚猛踢,大狠狗重重摔了出去,“嗷嗷”狂叫。那女子的剑已向方圆迎面刺来,剑势凌厉。方圆抽扇一挡,拔身后退,护卫的刀光剑影已袭来。“住手!”那女子挥手娇喝一声,众护卫立即住手,但依然刀剑相向,严阵以待。那女子娇声说:“方圆,怎又是你?” “林小姐?”方圆听出是林凤的声音,诧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凤说:“我以为树上是小毛 贼,所以略施小计。若知是你,就不用费这么多周折了。” 方圆说:“若知是我,是不是还要请我喝酒?” 林凤收起剑,缓步走向方圆,娇婉地说:“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可以请你喝酒。上次在醉仙楼下迷药是我不对,不过,你把铁链套在我的脖子上,也该出气了吧?你要明白,没人敢对我这样的。” “我很明白,反常的事情总会有反常的原因。不贪蜜甜,不用被蜂蜇。林小姐,再见。”方圆退了一步,欲跃上墙头。 “慢!方圆,我不会害你的。”林凤上来插在方圆和围墙之间,对着众护卫说:“你们退下吧!” 众护卫应声转身走了。 林凤平静地说:“方圆,我若害你,就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了。” 方圆只得警惕地后退数步,说:“林小姐,你是金枝玉叶,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传扬出去对你没好处。” “但对你有好处。”林凤碎步走近方圆,娇憨地说,“方圆,我不怕你怕什么?” 方圆双手抱胸,说:“我怕。有两样东西,女人只要拥有一样,就够令男人头痛的了,而你两样都有。” 林凤凝视着方圆,说:“哦?哪两样?” 方圆说:“美貌和智慧。林小姐乃是武林第一美女,美貌自不必说,你的聪明我自愧不如。你做事工于心计,表面上谈笑风生,却暗藏玄机。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你从外面回来发现有人在树上,却不直接揭穿,大费周折引我身投罗网。” 林凤绕着方圆踱步,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如兰似麝。林凤说:“方圆,你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女人如果不漂亮,男人不会看上一眼;女人如果不聪明,就会成为男人的玩物。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用心做事没有错。其实你也喜欢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喂!你三更半夜来桃源居干么?是不是来找我呀?” 方圆说:“你明知我不是。你三更半夜从外面回来,又去找谁?” 林凤没有直接回答,打了个寒战看着方圆说:“好冷啊!能不能进屋再说?” 方圆说:“我也觉得冷。林小姐请进屋吧,我也得回去了。” “方圆,你……不知好歹!”林凤恼了,显然又忍住了,柔声说:“我有如此令人生厌吗?” 方圆说:“你是豪门千金,天之骄女,我最好识相点,敬而远之。”方圆说完欲纵身跳上墙头,却瞥见墙头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不禁大吃一惊。 “方圆,你倒有自知之明。”一个悦耳沉稳的女声说。刹那间周围灯笼亮起,只见刘金香英姿飒爽地出现在眼前,张武持剑傲然侍列在侧,墙头站的是林天壹。 方圆成了瓮中之鳖,准备一搏。 林凤见这阵势也有点慌了,跑到刘金香面前不安地说:“大嫂子,方圆是来找我的。” 刘金香严肃地说:“小凤,此人夜闯桃源居居心叵测,抓住他!” “林少夫人,让我来。”张武说着拔剑健步迈向方圆。张武是本年度武林比武大会状元,号称“一剑封喉”。 “哇!”墙头的林天壹惊叫一声栽了下来。“大哥!快上来!”方平出现在墙头急叫。方圆大喜,电光石火间纵身上了墙头,与方平一起跳墙而去。 “天壹!”刘金香心急如焚地跑向儿子。林天壹“哇哇”大叫着爬了起来,气急败坏。 林凤见林天壹没事,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 林凤回到“梧桐别墅”的闺房里,坐在镜子前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小芬和小芳反而不知所措,因为在往常,林凤只要不高兴就会大发小姐脾气。 刘金香轻轻进房走到林凤身边,轻抚着林凤的秀发轻声说:“小凤妹妹,你是不是喜欢上方圆了?” 林凤猛摇头。 刘金香说:“那好,正好借张武之手杀了他!” 林凤噘嘴说:“不行!” 刘金香严肃地说:“小凤,嫂子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方圆不除后患无穷,我爹我师父也是这么对你说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林凤不作声。 刘金香耐心地说:“你是嫂子看着长大的,你的心事嫂子岂能不知?方圆这人看起来不错,可惜是个桀骜不驯的江湖浪子。追求你的名门子弟数不胜数,花小云、张武他们的身份地位远胜方圆。凤凰不能配乌鸡,你对方圆感兴趣是因为觉得新鲜好玩,并不是真正喜欢他。” 林凤把头靠在刘金香的怀里,苦着脸说:“嫂子,不是这样的!” 刘金香温情地搂着林凤,叹息说:“小凤妹妹,就算你落花有意,人家也流水无情。方圆和方平臭味相投你是知道的,听刘汝说,方平就是玉罗刹。” “啊?!”林凤大吃一惊。 ********** 方圆和方平走进“飞龙轩”,兰兰坐在床上悲愁垂涕,饮泣不止,林青萍和司马空空在一旁劝慰,见方圆和方平进房,林青萍和司马空空都很高兴。方平坐到床沿帮兰兰擦泪,轻声说:“兰兰姐,不哭,只要你有信心,‘白霜’之毒可以戒掉的。有我们在,坏人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 兰兰更伤心了,哭哭啼啼地说:“我是怪我自己太没用了,你们一定看不起我,耻笑我。” “自己不争气,怎能叫人不耻笑?”司马空空泼冷水。有时候,泼冷水能使人脑子清醒。 方平说:“司马大哥,兰兰姐是有苦衷的。” 兰兰摸了一把泪眼说:“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上太阳岛惹的祸。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太阳岛吗?” 司马空空警觉地说:“为什么?” 兰兰说:“因为我是‘镜王张’的孙女。” “啊?!”司马空空和林青萍都很吃惊。江湖传言,“镜王张”在二十年前因出言不逊得罪了如意魔镜而失踪,其子张智擅闯太阳岛葬身鱼腹,成为太阳岛圣地神圣不可侵犯的覆车之鉴,警示后世。 兰兰抽泣着说:“我爷爷和爸爸出事那年,我还只有两岁。我家是铸镜世家,工艺炉火纯青,我爷爷不会凭白无故污蔑如意魔镜。我娘怀疑爷爷和爸爸遭阴谋陷害。三年前,由于我家没有那么多钱参与‘问天’,我当了别人的圣女上了太阳岛,想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可惜当天就被迷昏了。” “当我醒来时,已躺在林龙的床上。”张兰兰羞惭难当,掩面而泣。 “林龙?!”方平诧说:“你不是说施德义吗?” 张兰兰说:“楚妹妹,我不是有意瞒你的,那是奇耻大辱,我说不出口。我成了金丝雀,被养在黄龙别院里。起先我不知道林龙是什么人,我很天真,很快乐,以为自己真的‘圣女升天’上了天堂。林龙开始对我很好,说我很漂亮,可入‘群芳谱’前三……” “‘群芳谱’?”司马空空、方圆和方平异口同声地惊问。司马空空受蒙面女子之托去黄龙别院偷的就是“群芳谱”,尔后莫名其妙变成南宫钱庄的账册,害得方圆上了“恶人榜”。 张兰兰木然地说:“‘群芳谱’的封面是刘金香,里面都是些美女的裸像,也有我。‘群芳谱’是林龙亲笔画的,写有诸女的姓名、年龄,描述诸女的妙处和玩弄过程等,还粘有诸女的耻毛,香艳露骨。我是偶然看到的,我很伤心,就去追问他。他没作解释挥袖而去,后来才知道他去燕京了。想起自己上太阳岛的目的,我陷入痛苦的泥潭之中。那段时间,来了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陪我玩,哄我开心,说吸‘白霜’能消除人世间一切烦恼和痛苦。我吸上了,还成了他的女人。他带我去西湖游玩,在断桥遇到了刘金香,我才知道他是林龙的儿子林天壹。” “刘金香追问我和林龙的关系。我当时不知刘金香是林龙的老婆,说漏了嘴,被她们母子痛打了一顿,流落杭州街头。当毒瘾发作时,如万蛆吮血,万刃裂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了筹集吸‘白霜’的钱,我到青楼出卖了自己,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后来又遇到了林龙,他帮我赎身,带回黄龙别院。我原以为可以脱离苦海了,他竟把我送给了他的好友施德义。那晚在楼外楼,施德义吸了‘白霜’很变态。” “楚妹妹在楼外楼救了我以后,我隐瞒了与林龙父子的那段纠葛。施德义摔死了,害得楚妹妹上了恶人榜。”张兰兰抱着方平放声痛哭。 方平轻抚着张兰兰的背。大家都黯然不语。 张兰兰止住哭,说:“几天前在‘天上人间’,林天壹要抓我。楚妹妹问我林天壹为什么要抓我时,我只说了和林天壹一起吸‘白霜’的事,和林龙的事说不出口。楚妹妹去太阳岛‘问天’后,我很担心,就去半仙阁算命,得知‘问天’之日不算命,我只好去‘问天埠’守望,遇到唐老二。唐老二一眼就看出我吸过‘白霜’,引诱我,我情不自已。” “我一定要戒掉!”张兰兰抬起头,目光坚毅,“有你们这么多的好朋友关心我,我一定能戒掉!” 方平欣然说:“兰兰姐,这才是我的好姐姐!” 张兰兰摸了一下泪眼,看着方圆说:“方大哥,楚妹妹得了玉罗刹这个恶名是有人在恶搞。楚妹妹玉洁冰清,举世无双,你要相信她。丐帮弟子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方圆向方平笑了笑,对张兰兰说:“兰妹子放心,我了解平弟弟的为人。” 张兰兰说:“方大哥真好。我有一个亲哥哥,叫张峰,当年只有五岁,我爹去太阳岛前把他托给了武当的一位朋友。” 方平说:“有哥哥真好,我们有空去武当找你的哥哥。” 方圆说:“兰妹子,你可以把我和司马大哥当作哥哥。” 司马空空喜形于色,说:“对,对,把我当作哥哥。我一生流浪,没享受过小妹 妹小鸟依人的滋味。” 张兰兰破涕为笑,说:“谢谢司马大哥!方大哥是楚妹妹的,我不敢要。” 方平笑说:“哦?这么说来,司马大哥是你的,我们不能叫了。” 张兰兰自知失言,脸颊飞红,擂了方平一拳。 方圆掏出一块陶片递给张兰兰,说:“兰妹子,你老家扬州盛产千秋镜,要用到陶制模具。你看这片做什么用的?” 张兰兰接过仔细翻看,说:“这陶片太小了,很难判断,但有点像铸镜用的碎模片。方大哥从哪弄的?” 方圆收起陶片说:“太阳岛。如意魔镜莫非用模具铸的?” 张兰兰说:“很有可能,我娘也是这样怀疑的。我上太阳岛后杳如黄鹤,我娘肯定担心坏了。” 方平肃容说:“我上太阳岛,我娘也很担心。林师姐、兰兰姐,我一直瞒着你们,其实我不姓林,我姓楚,真名叫楚楚。” ********** 旭日东升,太阳 城迎来新的一天。 大千世界,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发生,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大多成为过眼烟云。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芸芸众生,人生一世如草木一春,活着时,总希望能在世上留下点什么,哪怕是一时半晌的一斑半点,就算自己无缘流芳遗臭,传扬一些耳闻目睹的奇闻异事作为他人茶余饭后说笑的佐料,也是一种自我实现。 鹦鹉楼就是这么个好地方。 鹦鹉楼“喇叭厅”里聚集了很多人,议论纷纭,人声鼎沸。 鹦鹉楼头牌郭丽薇款款走上发布台,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各位朋友,今天鹦鹉楼无独家消息发布。昨天已发布过了,下午将在这里举行‘求剑大会’,到时凭门票入内。各位现在若有什么消息,可抓紧时间上台交流。请!”郭丽薇举止娴雅,声音清丽,说完躬身退向后台。 一个老渔翁神情紧张地上台说:“今天一大早,我在海边发现了一具红衣女尸,肯定是擅闯太阳岛船翻人亡,太阳神太神了!” 没等老渔翁走下台,一位青年武士上台说:“有人初五向太阳神问‘安邦神剑’何在,而神剑在初四夜里就出现了,太阳神更神了!” 一位侠客模样的外地中年人上台,神情恐惧地说:“早上在食人谷口发现了一具尸体,听说是华山七剑之首的‘闪电剑’风飞扬,被吸血鬼吸死的。风飞扬是泰山比武的榜眼,武功高强,在吸血鬼面前如小巫见大巫。骆克玛携神剑逃入食人谷已两天两夜,肯定没命了。” 一位老妇人上台心有余悸地说:“我昨晚听到明月楼闹鬼,闹得很凶,还说自己是肖囡儿、李秀才和木川,阳寿未尽,阎罗王不要,成了游魂野鬼。” 一位店铺伙计打扮的小伙子走上台,长相很诚实,惧色中带着煽情,说:“听到算什么,我在门缝里看到了,很可怕很可怕的,青面獠牙,七巧流血,舌头三尺长,嚷着要项翌偿命。肯定是项翌缺德,大家千万别选他当城主!” 有位旅客模样的老者上台说:“都说闹鬼的地方气数不好,想不到有世外桃源之称的太阳 城频频闹鬼。昨晚醉仙楼也闹鬼了,而且是一个女鬼,说花小云五年前在西湖边奸杀了她,冤魂找到太阳 城来索命。” 没有人再上台发言,却议论开来,不知是谁说“东方盟主已指定林副盟主为继位人,有‘问天人’却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分明是想篡位。不可乱传的!” 继位或篡位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大家都叮嘱不可乱传,但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说着。 方圆和方平从嘈杂的人群中走出来,穿过轩廊走向后花园。 ********** 花园里翠柏掩映,修竹依依,暗香浮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至一座小竹楼。楼前梅丛中有一位白衣如雪的贵妇惊鸿艳影,执梅凝睇,显然是宋师师。 宋师师艳名远播,却兰馨玉操,心如止水,拒人千里。在男人寻芳猎艳成风的江湖,似乎没有哪个男人对她动歪脑筋。好事的江湖人没有去追根究底,因为事情非常的简单——二十年前,东方盟主来太阳 城时赠予宋师师一枚翡翠戒指,宋师师一直把它戴在左手的食指上。食指上戴戒指意为“罗敷有夫”,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夫在心中”。 “天然根性异,万物尽难陪。自古承春早,严冬斗雪开。”方平吟着唐代诗人朱庆馀的《早梅》,上前向宋师师躬身拱手,恭敬地说:“宋阿姨,方平失约,向您赔礼了!”因为初二在观音寺前,宋师师同意初五见方平,由于方平初五要上太阳岛“问天”,请求推迟到初六,孰料太阳岛上扑朔迷离,耽误了时间。 “方平少侠,方圆公子,是你们呀!”宋师师轻轻放开梅枝,展颜一笑,如寒梅傲雪绽放,和蔼地说:“方平少侠的嘴巴真甜哪!这么夸我,就是失信我也不怪你了。” “宋阿姨,你人比花娇,真是冷美人。”方平亲热地拉着宋师师,如小鸟依人,一副女儿态,娇憨地说:“铁骨冰心,孤傲高洁,当之无愧!” 宋师师推开方平奇怪地看了看,恍然说:“原来你不是小圆圆,难怪第一次遇见你时就觉得和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像。大名鼎鼎的‘黑小子’方平原来是花木兰。” “小圆圆是我表哥,我叫楚楚。”方平放低声音说:“宋阿姨,我也是女儿身,能不能让我进你的闺房啊?” “可以啊!看在我眼里,你们是小孩子。请跟我来!”宋师师说着左手轻理了一下披肩秀发,其手指如春葱玉笋,食指上戴着一枚碧绿的翡翠戒指特别醒目。宋师师拉着方平的手走向竹屋,方圆也跟了进去。 竹屋里很简约雅致。 方平一进屋,就跪到宋师师面前,哽咽着说:“宋阿姨,感谢您对我们楚家的救命之恩!” “你……你是小姝的女儿?!”宋师师急忙扶起仔细端详,惊喜万分。 “是的,宋阿姨!”方平摘帽放下如云秀发,取下小胡子,说:“我娘叫我来找您。宋阿姨的大恩大德,楚楚没齿不忘!” “没能照顾好你娘和你,我很愧疚。”宋师师轻抚楚楚的秀发,又喜又忧地说:“你娘在哪?现在还好吗?怎么不来看我?” 楚楚说:“我娘在日月岛,现在很好,很想念您的。明年清明节一定会来的。” 宋师师说:“回想起来真后怕,幸好苍天有眼,你们母女俩平安无事,你还成长为一个不亚须眉的英雄。你来太阳 城这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楚楚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所以没来见您。宋阿姨,我娘一直怀疑‘翠屏天火’是人祸。我今天除了来看您之外,还特意来问您几件事。” 宋师师微微一叹,说:“‘翠屏天火’确有蹊跷,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谢谢宋阿姨,那我问第一个问题了。”楚楚泪花闪烁,说:“江湖传言,我爷爷为得到‘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招来天灾。据说,这种传言最初出自鹦鹉楼。请问,鹦鹉楼的消息从哪来的?” 宋师师不假思索地说:“据我所知,出自张半仙之口,就是半仙阁的那个张半仙。他是刘金香的师父,当时他是鹦鹉楼的主事。” “哦,明白了。”楚楚说:“那天是您把我娘带出翠屏山庄的,您有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 宋师师沉思片刻,黯然说:“那天是十一月初一,那天的事犹如梦魇,我不知琢磨过多少遍,越想越觉不对劲。事发前几天,翠屏山庄将遭天罚的传言甚嚣尘上,若逃避天罚,将让太阳 城人陪葬。太阳 城人怕受牵连,包围了翠屏山庄,要求楚家接受天罚。”她轻抚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缓缓地说:“我的马车还能进入,你家的人情绪低落,大家都瞒着你娘。我每天早饭后去翠屏山庄陪你娘聊天解闷,你爹觉得车夫太辛苦,特意派了个车夫来接替。你娘怀着你,肚子特别的大,你娘开玩笑说要生个双胞胎,送一个给我当孩子。事发前一天,我从翠屏山庄回鹦鹉楼,你爷爷亲自送我出门,说你阿姨少姝和姨父周鹏病逝,叫我瞒着你娘,免得你娘伤心影响胎儿;又再三叮嘱我,第二天一定要准时去翠屏山庄。” “那天我提早去了翠屏山庄,庄里冷冷清清,看到全家在聚餐,但气氛郁闷。我原以为是天罚谣言和你阿姨少姝病逝的缘故。你娘也有察觉,回房后闹着追问我,我拗不过你娘,但只说你阿姨病逝的事,你娘便晕倒了。你爹和你爷爷似乎早有准备,说日月魔教要来寻仇,叫我把你娘和一些小孩用的东西用车偷偷带走,并要转告你娘切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八个字。你娘醒来时已近正午。你娘昏睡了这么久,我怀疑喝了迷药。” 楚楚疑惑地说:“迷药?” 宋师师认真地说:“是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对一个快要生孩子的母亲下药。综合起来分析,你爷爷一定预感到灾祸临头,不想让你娘知道,暗中通过我把她救出来。” 楚楚注视着宋师师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点头说:“我娘也这么想。周鹏姨父当时还活着,哪我爷爷为什么要说和少姝阿姨一起病逝呢?那个代替我娘的人又是谁呢?” 宋师师叹息说:“出人意料的有很多。事后发现你爹派的那个灰头土脸的车夫,其实就是你姨父周鹏,可能是叫你姨父诈死,然后隐名埋姓照顾你们母女。可惜你姨父目睹熊熊大火悲痛欲绝,忍不住去了火灾现场。那天傍晚有蒙面凶手追杀你姨父,你姨父把凶手引开,不知生死下落。那帮凶手的头领认识我,问我上山干什么。我说在山上野营,不许打搅,他们就去追你姨父了。他们走后,我进屋,你娘和孩子都不见了。那时黑灯瞎火,我又不敢叫唤寻找。” “第二天一早,我在附近寻找,没找到你娘。我把你娘留下的东西都烧了,然后去了翠屏山庄。刘城主的人在清理废墟,并设灵堂,一共有十具遗体。我特别留意一具别人认为是你娘的遗体,真是惨不忍睹,但面容依稀可辨,和你娘很像。我把她当作你娘哭灵。刘金香也去看过,没说不是。” 楚楚流着泪,抽泣说:“哪会是谁呢?” 宋师师说:“我猜是你阿姨少姝的遗体,因为少姝正好在早几天去逝。少姝和你娘是双胞胎,浴火之后没人认得出来。” 楚楚咬牙说:“可能就是这样。这个仇家一定不是日月教,而且很厉害,志在斩草除根。爷爷为了保护我们用心良苦!” “仇恨是魔鬼,伤人伤己!”宋师师看着楚楚,认真地说:“让不幸成为过去,明天会更美好。楚楚,你娘有没有给你讲过‘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故事?” 楚楚抹着泪眼,肃容说:“宋阿姨放心,我不会在仇恨的阴影下活着。我娘从小给我讲‘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楚家的遗训,用生命换来的。” 宋师师展颜一笑,说:“好,不愧是楚家的好儿女!小姝妹妹真是教女有方,不过也有我的功劳,因为你是我接生的。生下时就如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楚楚说:“宋阿姨,你接生的是我姐姐,我和姐姐是双胞胎。” “啊?真是双胞胎呀!”宋师师惊奇地说:“你和我很投缘,就当我的义女吧!你娘当初许诺过的!” “义母在上,受女儿楚楚一拜!”楚楚乖巧地跪拜。 宋师师笑开了花,俨然成了一位慈祥的母亲,扶起楚楚,摘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戴到楚楚的左手食指上,乐呵呵地说:“乖女儿,这枚戒指义母戴了二十年,今天传授给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楚楚爱惜地抚摸着翡翠戒指,喜孜孜地说:“谢谢义母!这翡翠戒指好贵重啊!” 翡翠凝聚天地精华,坚贞永恒。宋师师甜蜜一笑,白晳的脸颊飞上一片红云,凝神沉思,沉浸于幸福的回忆中,喃喃自语:“是的,很贵重,戒指易主,初心不变!” 楚楚和方圆四目相对,笑而不语,似乎心领神会。 宋师师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说:“我专心和楚儿说话,把方公子晾在一边了,不好意思。” 方圆笑着说:“宋阿姨,没关系。你和楚楚谈正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认楚楚为义女,其乐融融,我替你们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楚儿乖巧又漂亮,好讨人喜欢。”宋师师开颜说:“楚儿,你太像林凤了,恢复红妆肯定像双胞胎。”说着端详起楚楚来。 “义母,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楚楚转而忧伤地说:“我姐姐现在不知在哪。那天夜里,我娘抱着姐姐逃出草棚后,路上又生下了我。我娘实在没办法同时带走我们,狠下心来在姐姐的左手腕上咬了一口作记号,把姐姐放在路上。” “真是苦了小姝妹妹了!”宋师师搂着楚楚。母女俩抱在一起黯然泪下,沉默不语。 良久,宋师师放开楚楚,说:“楚儿,义母请你和方公子吃午饭。” 楚楚欣然说:“义母,好啊!我陪你吃,大哥和花小云有约。” 方圆站起来说:“是的,宋阿姨,只能让楚楚陪你。花小云约我,可能有事。” 宋师师说:“那好,赴约要紧,改天再请方公子。” 方圆说:“楚楚,你陪宋阿姨聊吧,我先去半仙阁看看。” “大哥,我们一起去。”楚楚放开宋师师去拉方圆,说:“义母,现在还早,我去去就回。” 宋师师笑说:“女大不中留啊,还是大哥亲。” 楚楚拉着宋师师撒娇说:“义母,别取笑嘛!楚儿有正事要办。” 宋师师说:“要找张半仙也不用这么急啊!” 楚楚说:“我还要找刘汝。刘汝是孤儿,且和我同日生,有可能就是我姐姐。据项翌说,那天出生的人太阳 城共有五个。我去林家坞打听过,林燕不是那天出生的,项翌是在蒙我。” 宋师师说:“只听说刘汝、李秀才和肖囡儿是那天出生的,李秀才和肖囡儿是男的,刘汝的可能性很大。” 方圆说:“我也听肖囡儿的爷爷说过,只有三个。不过,还有一个林凤。林凤虽不是太阳 城人,但和楚楚像双胞胎。” 楚楚摇摇头,说:“我也想过,但是林凤是凤凰山庄的千金大小姐,不可能的。但有一点很奇怪,大哥是否记得,我们在半仙阁和林凤都测一个‘天’字,林天壹说林凤的父母不知林凤的出生时辰。” 方圆点头表示记得。 宋师师诧异地说:“父母不知自己女儿的生辰天下少有。楚儿,这事急不来的。不管是刘汝或林凤,都不便直接问,义母帮你打听。” ------------ 卅四、魔镜入凡 方圆和楚楚走出鹦鹉楼。楚楚还是以方平的装扮,看在别人眼里当然以为她是方平。方圆和方平穿行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 方圆说:“楚楚,凶手处心积虑制造‘翠屏天火’,宋阿姨怎么能轻而易举救出你娘?” 方平白了方圆一眼,说:“这是我义母的秘密,不告诉你。” “其实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只是想不通,东方盟主的权势会如此之大。”方圆看着方平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说:“听说宋阿姨的这枚翡翠戒指是东方盟主送的,非常的珍贵。宋阿姨守身如玉,太痴情了,不知值不值。” 方平抚摸着翡翠戒指,肃然说:“痴情的女人爱做梦,永远不愿醒来,不管值不值,都值得尊重。” 方圆说:“你和宋阿姨很有缘分,好像天生就是她的女儿。命运会善待热爱生活的人。” 方平说:“是的,只要笑对生活,命运不会亏待我们的。” 方圆由衷地说:“楚楚,你历经磨难,却能笑对生活,不愧是浴火而生的凤凰。听说刘汝也很吃苦耐劳,说不定就是另一只凤凰。对了,听林凤说,刘汝的眼光很犀利的,不管怎么易容,她都认得出来,所以,桃源居对来太阳 城的人了如指掌。我上次戴着面具就被刘汝认出来。” 方平微怔,说:“哦?这么说,也认出我来了。去半仙阁先试试刘汝的眼力,再问张半仙。” ********** 半仙阁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们相信“问仙”能知过去未来,甚至可以改变命运。 其实,命由天生,运由己定。“命”是父母给的,受天赋和条件的制约;“运”是一个人一生的旅程,由自己选择。人们无法改变“命”,但可以改变“运”,关键在于对人生的态度。芸芸众生,人们随波逐流,昏昏噩噩一生,只怪命运捉弄人,孰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怨天尤人不得。 方圆和方平花了五两银子,终于竞得“问仙”机会,见到了画像的刘汝。刘汝出身贫寒,入桃源居后成了大家闺秀仍不忘本,勤俭简朴,秀外慧中。刘汝瞥了方平一眼,看着方圆友好地说:“方公子,你是‘天’命之人,还想算命呀?” 方圆笑着说:“不是。二小姐,上次林凤带我去你家相亲,可惜有缘无分。我今天带平弟弟来,想看看你们有没有缘分。” 方平看着刘汝友善地一笑,说:“是啊,二小姐,听说我们是同日生的,说不定有缘。” “你?”刘汝犀利的目光扫了方平一眼,神秘地一笑,说:“同日生确实有缘,可惜还是有缘无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吧?” 方平做贼心虚,忙说:“没有,我们是来找张半仙的。”方平说着拉方圆往楼上走,还回首看了刘汝一眼。刘汝目送两人上楼,若有所思。 走到半梯,方平止步悄声说:“大哥,刘汝好像真的知道我是女的。直接打探人家的身世太冒失了,不知从何说起。我们身份不明,等下打听翠屏山庄的事,张半仙也不会说的。” 方圆黠慧一笑,附耳说:“楚楚,你不是有个表哥吗?” 方平“噗哧”一笑,说:“亏你想得出,那就让你冒充我的表哥周圆吧!” 方圆高兴地说:“好主意,表哥表妹亲上加亲!” ********** 张半仙道貌岸然,双手抱腹地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嘴边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对走近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方圆和方平走到桌前。方圆双手抱胸,笑说:“张先生,你好!” 张半仙仍闭着眼,淡淡地说:“你们好,要算什么?” 方圆说:“张先生,我们不是来算命的。我叫方圆,她是我弟弟方平,还认得吧?” 张半仙蓦地睁开眼,双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右手行动不便,左手伸过去按住右臂,干笑着说:“认得认得,因为那天你们和林凤小姐同测一个‘天’字。不来算命,找老朽何事?” 方平盯着张半仙的一举一动,不说话。 方圆说:“张先生,你的时间很值钱,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是翠屏山庄的表亲,是周鹏和方少姝的儿子周圆,因为我娘姓方,所以也叫方圆。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张半仙怔了一下,审视着方圆疑惑地说:“你是‘周文王’周理的孙子?” 方圆说:“是的,张先生认得我爷爷吧?前段时间霸王庙闹鬼,尔后又惊现‘安邦神剑’,怪事咄咄。我是翠屏山庄的亲戚,想弄个水落石出,所以向你了解一些翠屏山庄过去的事情,可以吗?” 张半仙看着方圆,说:“你爷爷是当年丐帮的‘四大天王’之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号称‘周文王’。在你爷爷面前,老朽是小巫见大巫,有什么话你可以去问你爷爷。” 方圆说:“张先生太抬举我爷爷了。我爷爷现在不在太阳 城,再说,我要问的事情和张先生有关,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张半仙思忖半晌说:“哪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方圆说:“江湖传言,二十年前,翠屏山庄庄主楚德龙为得到‘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招致天火。听说该传言最初出自你的金口。” 张半仙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听谁说的?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朽一时想不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方圆双手一摊,说:“我已表明身份,翠屏山庄遗址怪事连连,我不能不关心。” 张半仙注视着方平,说:“你呢?” 方平正想说话,张半仙看到了方平左手上的翡翠戒指,微微一愣说:“是宋师师说的吧?” 方圆和方平互看一眼,点点头。 张半仙用左手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说:“传言来自民间,老朽只是鹦鹉学舌。那是丐帮元年的事了,当时,丐帮与日月魔教争夺天下,武林动荡,人心惶惶。江湖传言众说纷纭,说天命已改,丐帮将受命于天,执掌中原武盟,但传国之宝‘安邦神剑’仍在日月魔教手里。魔教仓皇出逃时,将‘安邦神剑’遗落在太阳岛上。失神剑失天下,真是顺应天命。” “那年十月初,东方盟主的独生子小白在食人谷一战中神秘死去。东方盟主悲痛欲绝,亲临太阳 城。身为食人谷之战统帅的楚德龙深为愧疚,为弥补过失,去太阳岛求剑献给东方盟主。后来翠屏山庄毁于天火,神剑也不知所终。这些传说世人皆知。” 方圆说:“张先生,日月教腐朽没落,危机四伏,败走中原是大势所趋,与传说中的神剑得失应该没有关系。丐帮废除‘家天下’,天下为公,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并非天命。丐帮不信奉天命,倡导破除迷信。春秋时期的子产都懂得‘天道远,人道近,两不相干’。” 张半仙说:“话虽这么说,然事与愿违。丐帮反对迷信,禁止本帮弟子信奉,但天命信仰有增无已。你们去街上问问,谁说没有天命?” ——天命信仰源远流长,深入人心,破旧立新不是提个口号就能实现的。 方圆说:“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距离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相信天命不等于有天命。丐帮没神剑,照样得天下,楚庄主去太阳岛也不会遭天神报复。” “那是你的个人观点,老朽靠算命吃饭,我信。”张半仙看了看方圆,又看了看方平,似笑非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你俩也测过字,都是‘天’命之人,难道不准吗?” 方圆看了看方平,说:“你说的是‘二人一天’之内必相见吧,这我说不准,你肯定怪我不厚道,但这只是巧合,不能证明测字算命准。张先生,楚庄主是丐帮元勋,民间传说他擅闯太阳岛招致天火并不奇怪,而你是丐帮弟子、鹦鹉楼主事,应知其轻重,为什么还要传谣呢?” 张半仙叹了口气,说:“这是老朽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所以被丐帮开除,逐出鹦鹉楼,在此混饭吃。”张半仙举目看向一个上楼的年青富商,说:“该下一位了。” 张半仙答非所问,且下了逐客令,方平和方圆互望一眼。方平说:“还没说为什么。” “因为老朽相信天命。”张半仙说完,招呼起客人来,对方圆和方平置之不理。方平见状有点恼,看了一下阔步走近的年青富商,对张半仙说:“张半仙,上次测字时,你说我‘扫帚星划过天’,两天之内必有灾祸,而且此劫难逃。现在七天过去了,我还是好好的,你的招牌可以拆了。” 方平当着客人的面拆张半仙的台显然犯了算命行当的大忌。张半仙居然没有生气,嘴边依然挂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斜睨着方平说:“哦?你回去想想看,没有劫数吗?” 方平说:“我摔过一跤,也算吗?” “飞龙眼迷离,明月断天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张半仙似答非答,说完神秘一笑,转而示意年青富商坐下。 “朋友,信则有,不信则无。哪有像你这般胡搅蛮缠的?”年青富商坐到张半仙左首空座,显得很不耐烦。他高大魁梧,体强力壮,走起路来趾高气扬,一副不可一世的气势。 方圆和方平不想惹事,只得知趣地离开。 ********** 方圆和方平走出半仙阁。 方平郁闷地说:“大哥,张半仙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说的‘飞龙眼迷离’是套用‘雌兔眼迷离’,暗示我是飞龙圣女。‘明月断天路’是指明月楼盗走‘飞龙轩’的银票断了我们的‘问天’之路。” 方圆也很疑惑,说:“很对。但他可能当时并非未卜先知,只是事后附会穿凿而已,不过,无论如何,张半仙这人高深莫测。当年冒着被逐出鹦鹉楼的风险散布谣言,一定别有用心,不像他自己所说的相信天命这么简单。” “有道理。张半仙的底细我义母可能知道。”方平驻足回眸凝睇,含情脉脉地说:“大哥,我去鹦鹉楼陪义母吃午饭,你去醉仙楼赴约吧!花小云不是省油的灯,你要谨言慎行,少喝酒。我在义母那里等你!” 方圆温情蜜意地捉住方平的手,幸福地说:“楚楚,你真好!我会小心的。我们破解如意魔镜的秘密需要借助花小云的力量,我会见机行事的。走吧,我先送你回鹦鹉楼。” ********** 方圆把方平送到鹦鹉楼前,两人挥手惜别。方圆目送方平进去,林凤正好从里面出来。方平很友好地向林凤招呼,林凤傲然一噘嘴,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方平回眸看了林凤一眼,向方圆做了个鬼脸,飘然入内。 方圆装作没看到林凤,扭头就走。 “方圆,等等,我有话问你。”林凤蹦跳着走近,笑逐颜开,活色生香,娇声说:“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方圆警惕地看着林凤,退了一步,说:“我有事,不看到你也要离开的。有什么话快说吧!” 林凤嫣然说:“我有这么令人讨厌吗?我问你,张半仙算命准不准?” 方圆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话总是爱拐弯抹角,我听不懂。直说吧!” 方圆每次遇到林凤总遭暗算,对她敬若神明。 林凤凝视着方圆,慧黠地说:“笑一笑吧!我没见过冷冰冰的面孔,不习惯,有话也说不出。” 林凤仙姿玉色,不知有多少豪门子弟对她垂涎三尺,阿谀逢迎讨她心欢,连妇孺见了也要投以艳羡的目光,确实没看过冰冷的面孔。林凤艳色绝世而又俏皮可人,现笑靥如花,不论心中是否想入非非,当然没有哪个男人忍心横眉冷对。 “每次遇上你,不是冷箭就是毒酒,如此客气我不习惯。”方圆笑了笑,笑容有点僵。林凤娇生惯养,捉摸不透,如猫捉老鼠般玩弄方圆,只要不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总会长记性的。 “以前是我不好,但昨天晚上,我没料到大嫂子要杀你。”林凤说得很认真:“只要你离开方平,别和桃源居作对,我们可以是朋友,我大嫂子不会再伤害你了。” 方圆说:“我没和桃源居作对。为什么要离开方平?” “方平是扫帚星,只会给你带来灾祸。”林凤星眸顾盼,说:“张半仙说你是出山之虎。虎落平阳被犬欺,你难道不想找一片‘养虎之林’吗?” “扫帚星最好了,它能扫除天下一切污泥浊水,一生难得一遇。在你面前,我不是老虎而是老鼠,只要你别再捉弄我,我就给你烧高香了。”方圆说着逃似的就溜。 “方圆,你难道不想参加‘求剑大会’吗?”林凤高声说:“只有我才能带你进去。” “不想。”方圆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林凤气得直跺脚,咬着银牙恨声说:“方圆,你别后悔!” ********** 醉仙楼里客人踵接肩摩,门庭若市。 方圆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位很靓的秀女袅袅亭亭地迎上来,很礼貌地娇声说:“客官您好!您是谁请的贵客?” 方圆说:“花小云堂主。” “哦!花堂主在‘天’字号,请跟我来。”秀女说着引领方圆上楼。 ********** “天”字号在三楼,方圆来过两次,第一次跟司马空空来退房,第二次是林凤请他来阻止念歪经的“问天”竞拍人。 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好四副碗筷杯碟面巾,有四个侍女分立两旁,花小云坐在上首,面色沉闷,下首坐着花少旭。方圆刚进门,身后就有两位小二端着菜盒子紧跟而入。两个侍女立刻上前分别打开菜盒子,端出热气腾腾的酒菜摆好,另两位侍女上前斟酒。 “方老弟,请坐。”花小云指了一下左首的座位,说:“怎只一个人?你的朋友呢?” “谢谢花堂主!”方圆坐下,瞥了一眼对面的空座,微微一笑说:“我的朋友很多的。” “朋友多不一定都带,但你不带方平一起来倒有点意外。昨天若没有方平首肯,你好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花小云察颜观色的能力令人折服,他说完指了指花少旭说:“这是刀斧堂江南分堂的总管花少旭。” 花少旭和方圆彼此客气地招呼。 花小云举杯相邀,微笑着说:“方老弟,太阳岛上受你恩惠无以回报,敬你薄酒一杯聊表心意。请!”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谢谢花堂主的盛情款待。”方圆举杯致谢。 三杯轻叩,一饮而尽。 花小云的面色又变得很沉闷,花少旭示意四位侍女退下。 花小云瞅着方圆说:“方老弟,你也去过太阳岛,你说太阳神会显灵吗?” 方圆说:“应该不会。我在太阳岛上没看到太阳神显灵,回太阳 城后也没有。” “你不是亲眼看到过‘圣女升天’吗?还有魔镜得失、覆船之险、求签之灵、太阳神托梦,这些咄咄怪事怎么解释?”花小云微微打了个寒战,在那冰冷的滔天大浪中与死神搏斗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死里逃生的余悸终生难消。 方圆说:“花堂主,太阳岛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尽管表面上神秘怪异,但以我个人的观点看,太阳神肯定是没有的,是有人故弄玄虚,把任何细节都和神灵扯在一起,达到吓人的目的。” 花小云说:“理由呢?” 方圆说:“第一,那些往年的圣女都是假的,其中癸巳猴圣女是张雪,癸巳猪圣女是王风,癸巳虎圣女也是一个老男人,不可能会升天。我们看到的飞天‘神灯’肯定是孔明灯,下面飘着纸人制造圣女升天的奇迹。第二,如意魔镜可能有好几枚,升起如意魔镜的神龛下面是空的,可以由人控制魔镜升降。第三,你们求神所摇的竹签有奥秘,只有‘蓬莱求丹’和‘唐僧取经’这两条竹签削成头重尾轻且很光滑,摇签时一般情况都是这两条竹签掉出来的。第四,最可怕的覆舟之险,是因为船的龙骨和肋骨事先被人锯断了。” “啊?!”花小云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少旭惊疑地说:“这种解释太离谱了!哪太阳神托梦呢?” 方圆说:“太阳神如何托梦?” 花少旭说:“原先约定于昨天下午去太阳岛接花堂主的。昨天中午我在船上睡觉,朦胧中有人叫我去太阳岛接花堂主。如果不是太阳神,怎么知道花堂主急着等我去接呢?” 方圆凝眉思忖,说:“花总管在睡梦中,有人装神弄鬼很容易,关键是怎么知道花堂主在太阳岛上心急如焚地等你。我曾看到威虎圣女向太阳 城方向放飞鸽子,肯定是她把太阳岛上的情况告诉同伙了。” “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花小云还是不相信。亲身经历的无数诡异事件,哪能用几句话就能让人相信的。 方圆说:“张雪和王风我抓到过,飞龙圣女穿的癸巳猴衣服,就是我亲手从张雪身上脱下来的。装扮癸巳虎圣女的那个老男人右手臂可能被扭伤了,他和威虎圣女是关键人物,查明这两人的身份,幕后主谋就水落石出了。竹签我在离岛前去找过,可惜不见了。如意魔镜我没见过,但神龛我进去过,并不神圣。我之所以知道你们坐的船龙骨被锯,是因为在太阳岛南边的礁石间发现了一块船的残体。实物证据就这么一件,我把它拖到礁石上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可能还在。” “花总管,你马上带弟兄去太阳岛,把那船的残体弄回来。”花小云当机立断。一叶知秋,只要把覆船残体拖回来,是非真伪一目了然。 “是!”花少旭面露惧色,但命令如山,他立即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方老弟的运气比我好。你认为,谁可能是太阳岛的幕后操纵者?”花小云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显得有点不自然。堂堂的刀斧堂堂主,专程登太阳岛破解迷案,却被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让人知道是一种耻辱,而恶人方圆竟瞎猫碰到死老鼠,发现这么多秘密,确实令花小云脸上无光。 “我只是运气好,想不出。”方圆瞥了一眼花小云的脸,会心一笑,吃起菜来。 ——须看权贵脸色施展才华的江湖,是很可悲的,出众可能会被视为卖弄,不知收敛的人,说不定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方圆见花小云闷闷不乐,说:“太阳岛上的骗局,是为大智大勇的人而设计的,专门蒙骗智勇双全的人。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是无知者无畏,误打误撞乱了他们的章法。我的特长是运气好,分析问题的能力就比不上花堂主了。” “方老弟太客气了,你发现的问题很有价值。”花小云开颜一笑,说:“我之所以上太阳岛,就是因为怀疑岛上有阴谋。目前看来,桃源居已脱不了干系,因为张雪和王风是桃源居请来的法师。但现在证据不足,对桃源居动手为时尚早。太阳岛是太阳 城人心目中的圣地,神圣不可侵犯。众怒难犯,在如意魔镜的秘密揭开之前,不可贸然行动。我让你看一件东西。”花小云说着掏出一个绫罗包裹的圆盘状物品,轻轻打开,赫然是一枚铜镜。 “如意魔镜?!”方圆惊奇地看着花小云。 花小云小心地翻看着铜镜,缓缓地说:“是南宫雨舍命带回来的。他死了老婆,身体又被冻伤,暂时不能见人。我受命侦破‘南宫血案’,事先咨询过铸镜名匠,看这铜镜的风格,很像扬州的‘千秋镜’,只是普通的‘千秋镜’没这么大。”说着把铜镜递给方圆。 这铜镜竟然是神奇的如意魔镜,方圆小心接过,翻来覆去细看。 铜镜古朴厚重,大小如日,葵形花边,镜面光洁,熠熠生辉。背面桥钮,内外两圈。内圈二鸟左右相对,挟钮而立,展翅站立于花枝上;钮上下为两个宫灯形图案,上方灯格内为“如”字,下方灯格内为“意”字。外圈葵花形,有花卉配置。 方圆忽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小陶片,把陶片上的“女”字对准铜镜后面“如”字的“女”部按上,竟然结合得天衣无缝。 “这从哪弄来的?”花小云惊诧地站起来,把铜镜连同小陶片一起拿过去,把陶片挖起又按下。 方圆不禁面露喜色,但尽量表现得低调,说:“偶然发现的,在太阳宫下的石窟里。” “莫非如意魔镜真是用模具铸的?”花小云嘀咕着,转而摇头说:“不可能,这镜子在阳光下试过,不能映现图文,根本没有魔力。说不定太阳神真会障眼法,摄了枚‘千秋镜’来冒充。项翌不是说了吗,第一届‘问天’大典映现的三个答案分别是‘如日方升’‘白日做梦’和‘日出西山’,而且都已成为现实了。” 事实似乎胜于雄辩,花小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方圆平静地说:“如意魔镜要映现耐人寻味的‘天意’,确实非‘千秋镜’能及。花堂主对镜子很有研究,认为当今世上谁的铸镜成就最高?”他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消除花小云的心理阴影,故而转移话题。 花小云抚摸着铜镜,说:“自从二十年前扬州的‘镜王张’失踪后,已无权威名家了。扬州的‘千秋镜’曾是朝庭贡品,唐玄宗时发展到鼎盛,后逐渐衰落,仅张家仍世代铸镜,工艺成为秘方。如今江湖上没人能铸造出如此工艺精湛的铜镜了。” 方圆说:“据《梦溪笔谈》记载,古时候有一种很精巧的铜镜,经阳光反射能看到其背后的图案,堪称‘魔镜’。不知‘镜王张’能否铸出如此神奇的镜子。” 花小云面露不屑,说:“有《梦溪笔谈》这本书吗?这些奇谈怪论不可信,我只相信证据。如果花总管能在太阳岛找到船的残体,我可以考虑与你合作,下午带你去参加‘求剑大会’,明天再探太阳岛。” “你还敢去太阳岛?”林凤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而只有林凤才能这么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花小云怔了一下,顺手用绫罗把镜子连同陶片包裹起来,不动声色地说:“林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请坐下喝酒,请坐!” 林凤坐到花小云右首的空座,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注视着花小云手里的绫罗包,好奇地说:“花堂主,好漂亮的镜子啊!能不能让我瞧瞧?” 花小云把绫罗包往怀里揣,笑着说:“林小姐,此行来太阳 城,没什么可作纪念的,刚才在街上看到这枚镜子很漂亮,想带回去送给未来的妻子。”花小云的话说得很巧妙,送给未来妻子的礼物,林凤一个姑娘家总不便勉强,何况,花小云暗恋自己她又不是不知道。 林凤果然没有强求,说:“都说花堂主多情,想不到还这么专情。你要离开太阳 城了?要不要我送送你?” 花小云为林凤倒酒,笑容可掬地说:“哦?林小姐怎变得如此客气了?林小姐若肯送我,我倒希望马上动身。林小姐,请!”花小云说着起身举杯相邀。 林凤举起杯,朝方圆妩媚地一笑,说:“方圆,话不多说,借花堂主的酒敬你一杯。” 方圆颇感意外,慌忙举杯嚅嚅地说:“谢谢林小姐!” 花小云看在眼里笑容凝固了,他对林凤垂涎已久,林凤却对他不即不离,让他心旌摇曳,食不甘味,现林凤竟当着他的面用他的酒向方圆敬酒,个中滋味可想而知,度量再大的人也难免妒火中烧。 经林凤这么一搅和,方圆俨然成了花小云的情敌,还能合什么作? 林凤瞅着呆立的花小云,嫣然说:“花堂主,听说你太多情,昨晚连女鬼都找上门了?” 花小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闷不作声。 “听说那女鬼找了你五年,居然找到太阳 城来了,你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林凤秋波流转,凝视着花小云,充满疑虑地说:“街坊在传说,明月楼昨晚也闹鬼了,是因为项翌擅闯太阳岛圣地,惹怒太阳神,指引被项翌害死的冤魂去索命。你前几天说自己要离开太阳 城的,现又去而复返,是不是也和项翌一样得罪了太阳神,所以女鬼才会找到你?” 花小云的脸色变得很阴暗,一声不吭,喝起闷酒来。 林凤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花堂主号称‘活钟馗’,却被鬼敲门,传扬出去笑死人!如果花堂主不躲一躲,女鬼夜夜来敲门,你自己害怕自不必说,刀斧堂的威信都让你扫地了,你叫你们的江总堂主颜面何存啊?” 方圆瞥了林凤一眼,说:“花堂主,闹鬼可能有诈。我敢保证,明月楼闹鬼是有人在搞鬼。如果太阳神真能显灵,也会有鬼来找我的。闹鬼肯定是搞鬼的人有所图谋。” 林凤睇视着方圆,诧异地说:“方圆,你也做过亏心事呀?女鬼还没找到你吗?你不比花堂主,浪荡子一个,若有女鬼缠身,这辈子肯定要打光棍了。” 方圆淡然一笑,说:“这林小姐不用担心,有些女人不比女鬼。” “吃不到葡萄别说葡萄酸。”林凤噘着小嘴白了方圆一眼,转而睇着花小云,风情万千,娇声说:“花堂主,方圆说是人在搞鬼,你相信他的鬼话吗?” 花小云双眼迷蒙地瞅着林凤,摇摇头。 “是不相信还是不知道?”林凤说:“我陪你去问问太阳 城的智多星张半仙。” “你陪我去?”花小云喜形于色,显然受宠若惊。 “最好方圆一起去。”林凤的话令花小云凉了半截。林凤八面玲珑,让人喜悲无常,心脏不好的人恐怕要崩溃了。 “我最好别去,还是你们去吧。”方圆很知趣,而且心里牵挂着一个玉人——楚楚。 ------------ 卅五、求剑大会 鹦鹉楼后花园小竹楼里,宋师师在烧火,楚楚在炒菜,母女俩忙得不亦乐乎。柴米油盐的日子最踏实,最温馨。楚楚善解人意,甜言软语逗得宋师师乐开了怀,使宋师师尝到了为人母的欢乐。宋师师乐呵呵地说:“楚儿,你这么可人,义母我好开心,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可惜女大不中留啊!” 楚楚娇痴地说:“义母,以后楚儿天天陪着你,让你天天年轻。” 宋师师说:“等下方圆来了,你又要形影不离了。” 楚楚并不否认,认真地说:“义母,你觉得方圆这人怎么样?” 宋师师说:“方圆这孩子规矩而不古板,难能可贵。不过,在灯红酒绿拍马钻营的江湖,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可能难有作为。” ——规矩的人,生活在不规矩的江湖,反而被视为木雕泥塑,寸步难行。 楚楚说:“义母好眼力呀,不但会相人,还洞悉世态!” 宋师师笑说:“世事茫茫难自料,清风明月冷看人。不同的世态适合不同的人。义母年纪比你大,又生活在鹦鹉楼,见过的世面比你多而已。” 楚楚说:“义母,张半仙为什么冒着被逐出鹦鹉楼的风险散布‘翠屏天火’的谣言?他高深莫测,好像什么都在其意料之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师师说:“张半仙原名叫张百晓,扬州人,是我师父智深大师的师弟。二十年前,他们师兄弟俩分别是你爷爷和林副盟主麾下的谋士。张半仙能言善辩,擅长观测天象占卜吉凶,深得林副盟主器重。当年林副盟主入驻太阳 城时,指派张半仙主持鹦鹉楼,控制言论。当时民间有翠屏山庄将遭天灾的传言,他很相信天命,就在鹦鹉楼发布了。丐帮不相信天命,此举非常的不合时宜,他被林副盟主逐出鹦鹉楼。奇怪的是,后来虽然翠屏山庄真的毁于大火,但张半仙仍没有回鹦鹉楼,我师父却悄然去观音寺出家。从此以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往来过。” 楚楚说:“师祖原来是我爷爷门下的谋士,又因‘翠屏天火’后出家,可能知道当年的一些秘密。义母,你能不能带我去观音寺拜见师祖?” 宋师师说:“不是不可以,但师父不一定会说,因为我当时追问过此事,他老人家讳莫如深,避而不谈。我心里不踏实,所以,楚家还有幸存者的秘密,我也没有告诉师父。” 楚楚感激地说:“好义母,谢谢您!您为了帮楚家保守秘密,对自己的师父都守口如瓶!” 宋师师慈祥地一笑,说:“傻孩子,和义母不用说‘谢’字。我当时隐约感觉到事有蹊跷,不敢贸然说出。现在时过境迁,你也长大了,义母带你去表明身份,也许师父他老人家会说的。” 楚楚展颜说:“谢谢义母!等大哥回来后再去。” ********** 醉仙楼“天”字号包间里,方圆离座辞别。林凤起身拦住说:“方圆,张半仙说我们俩是天命之人,不知准不准,我们再去测一测。”林大小姐娇纵任性,她要纠缠的人,没那么容易脱身。 “让他走吧,肯定不准!”花小云也站起来,似笑非笑地说:“林小姐,方老弟心有所属,心驰神往,不要勉强他。” 林凤凝视着方圆顾盼生辉,说:“哦?方公子眼比天高,谁家姑娘有这份福气啊?” 花小云睇视着方圆说:“林小姐难道没有看出来,‘黑小子’方平是假小子?” 林凤似乎很意外,说:“方平是女的?方圆,花堂主说的是真的吗?。” “林小姐,花堂主等着你陪他去半仙阁。”方圆说着快步溜出包间。 花小云谄笑着说:“林小姐,方圆是恶人榜恶人,你和他交往有辱凤凰山庄门第。方平就是玉罗刹,与方圆臭味相投,不要去招惹她。” 林凤美目瞪着花小云说:“其实我还知道,玉罗刹名叫楚楚。楚楚和你真有缘分,她以方平的身份逼你师父花满园自宫,名上英雄榜;玉罗刹是妖女,致你的前任堂主施德义坠楼身亡,名上恶人榜;你为缉拿她踏遍大江南北,二度荣登英雄榜。你去拿住玉罗刹,说不定梅开三度。” 这话不知是夸是骂或是取笑,花小云灌了一口闷酒装作没听见。 林凤说:“方平上英雄榜,玉罗刹上恶人榜,这‘武林双榜’给楚楚独占了。” “去半仙阁。”花小云重重地放下酒杯,起身就走。 ********** 林凤和花小云来到半仙阁,径直上了楼。张半仙正要出门,看到林凤和花小云,忙笑脸相迎。 林凤指了指花小云,说:“张半仙,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活钟馗’花堂主,他要测字算命。” “久仰大名!两位请坐!”张半仙坐回到八仙桌上首,林凤和花小云分坐到左右。 花小云说:“听说张先生神机妙算,有未卜先知之能,特来请教。” “哪里哪里,玩弄雕虫小技混饭吃。”张半仙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只是,老朽有急事要出门……” “既然张先生忙,我就长话短说。听说明月楼昨晚闹鬼,请问张先生,鬼有吗?”花小云不提醉仙楼闹鬼,因为那女鬼是来找他的。 张半仙肃然说:“老朽也听说了。昨天观测天象,发现‘月冲日’。月亮岂能与太阳争辉?明月楼气数已尽,闹鬼是必然的了。” 林凤说:“花堂主,明月楼冲撞太阳神,闹鬼咎由自取,不要管它,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程吧!” 花小云笑看着林凤,说:“也是。林小姐是‘天’命之人,我也测‘天’字。”说着写了个大大的“天”字,睨着张半仙,看他怎么测。 张半仙右手自然地捂住胸口,似乎胸有成竹,左手掐着手指,嘴唇翕动,闭目沉思。良久,他突睁开双眼面露喜色,连声说:“好,好!花堂主将飞黄腾达,前程无量啊!” 花小云将信将疑,说:“哦?好在哪里?” 张半仙侃侃而谈:“今年是鼠年,是花堂主的本命年。花堂主大名叫‘小云’,本义是一个‘云’字,要测一个‘天’字,人天合一即为‘云天’。古有‘黄帝得道,以登云天’的传说。‘道’字由‘首’与‘走之’组成,所以,花堂主要想得‘道’以登‘云天’,须‘首’选‘走之’,才能飞黄腾达。” 花小云喜形于色,说:“怎么走法?请先生指点迷津!” “天机不可泄漏。不过,老朽为花堂主破一次例,提供一点线索,是否灵验要看个人的造化了。”张半仙神秘地说:“黄帝当年是在黄山鼎湖登云天的。” 林凤看着张半仙,好奇地说:“张半仙,花堂主难道要去黄山鼎湖修道不成?” 花小云频点头,显然也这么想,看着张半仙,等待他的回答。 张半仙轻摇头,说:“非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花堂主自己的悟性了。” 花小云想了想,喃喃自语地说:“‘首’选‘走之’……?要想去鼎湖,首先得西出太阳 城,西出……西……”他脸色微微一变,好像悟出了什么——在太阳岛上求签时,太阳神指示“西天取经”方能逢凶化吉。两者都是“向西”。 林凤瞅着花小云,恍然说:“花堂主,你的福地不在太阳 城,女鬼都找上门来了,不可久留,只要西出太阳 城,外面海阔‘天’空,‘云’程万里!” 花小云阴沉着脸,起身说:“等花少旭回来后再作决定,看方圆说的是不是实话。” ********** 方圆来到鹦鹉楼前,看见很多阔绰的武林人士昂首阔步走进大门。这些人都是武林中有脸面的人,是来开“求剑大会”的。方圆不入流,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方圆穿过轩廊,直奔后花园小竹楼,见楚楚在为宋师师梳头,气氛非常的温馨和谐。楚楚貌同林凤,穿的是宋师师的服装,淡妆轻抹,素雅脱俗,像一个无邪的素女。方圆第一次看到精心打扮一番的楚楚,都看痴了,若没有宋师师在旁,不醉倒才怪!楚楚睫毛忽闪忽闪的,俏皮地凝视着方圆,笑逐颜开不说话。宋师师回首看了楚楚一下,说:“方公子,刚才楚儿大哥长大哥短的,念念不忘。” 方圆慌忙从楚楚身上移开目光,恭敬地说:“宋阿姨,您是楚楚的义母,以后叫我方圆吧!” 宋师师嫣然一笑,说:“你倒聪明,楚楚是我的女儿,就想和我套近乎。我这个丈母娘很挑剔的。” 方圆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地笑了笑,瞥了楚楚一眼。楚楚偏不接话,挤眉弄眼做鬼脸,方圆更窘了。 宋师师认真地说:“方圆,听楚儿说,你爷爷睿智博通,请问他老人家的名讳?” 方圆说:“爷爷的名讳我不知道,只听爷爷的朋友都叫他‘周公’。” ——风俗避尊长名讳,晚辈不得真呼其名。孙子不知爷爷名字属正常。 “‘周公’?”宋师师蹙眉思索着说:“历史上的周公是辅国安邦的象征性人物。” 方圆说:“可是爷爷在我面前从来不谈辅国安邦,只要求我规矩做人。” 楚楚说:“感觉你爷爷神秘又睿智,有机会一定要拜见他老人家。大哥,花小云请你吃饭,有什么事?” 方圆说:“讨论太阳岛上的事,问太阳神会不会显灵。我说太阳岛上的事都是骗局,开始花小云被我说动了,只要证明覆船之险是骗局,就同意和我们合作,再登太阳岛探险,后来被林凤搅和了。对了,花小云手里有一枚如意魔镜,是南宫雨舍命带回来的。” “真有如意魔镜?!”宋师师惊奇地说。 方圆说:“有,但如意魔镜肯定是人工铸造的,可能就是《梦溪笔谈》里说的那种‘透光镜’。我用从太阳岛带回的那块小陶片,对着如意魔镜的‘如’字按上去,正好吻合,说明如意魔镜是用模具铸造的,而且风格极像扬州的‘千秋镜’。” 楚楚诧声说:“啊?莫非真是‘镜王张’所铸?” 方圆说:“很有可能。‘镜王张’肯定还活着,只要找到他,一切迎刃而解。” 宋师师微蹙蛾眉说:“到哪去找‘镜王张’呢?如果如意魔镜是骗局,至少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一旦揭开将对策划者是致命一击。上岛的人对他们威胁很大,为什么不杀人灭口呢?” 方圆说:“宋阿姨,他们想用‘神力’覆船的诡计灭口,听说南宫雨的夫人白荷溺水身亡了。他们不用武力杀人灭口,原因可能有三:一是投鼠忌器,因为刀斧堂开始关注太阳岛,如果用武力杀人反而会引起怀疑;二是措手不及,没想到上岛的人这么多;三是攻心为上,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因为连花小云都被吓跑了,以后没人敢再犯。如果到了鱼死网破之时,他们是不惜武力杀人的。” “说得好!”宋师师投以赞赏的目光,微点螓首说:“分析得入情入理,有见地,难怪楚儿说你大智如愚。” 方圆腼腆一笑,说:“谢谢宋阿姨夸奖!那是我亲身经历的,所以能说出一二,其实宋阿姨的楚儿比我机灵。” “我的楚儿?”宋师师“噗哧”笑出声来,语重心长地说:“爱情的结果就是居家过日子,不是一朝一夕的浪漫。方圆,你比楚儿内敛沉稳,楚儿浴火而生,你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说着爱怜地轻抚着楚楚的纤手。楚楚柔若无骨地依着宋师师,无限的幸福。 方圆恭敬地说:“谢谢宋阿姨把楚楚交给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说完偷偷地瞟了楚楚一眼,楚楚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宋师师赞许地点点头,露出慈祥的笑容。 楚楚转移话题说:“大哥,神剑在‘问剑’前就出现了,事有蹊跷。求剑大会的入场券只有一张,是义母的。我们三人兵分两路,我和义母去龙山观音寺见师祖,你留在鹦鹉楼参加求剑大会。” ********** “求剑大会”在鹦鹉楼喇叭厅里举行。 丐帮武林,帮主至上,谁敢公然问鼎神剑? 世上从来不缺少识时务的俊杰,神剑既已公开,归属反而不容争议,悬念在于献宝机会属于谁。 厅里坐满了各路武林人士,一个个擦掌磨拳,激昂慷慨——神奇的“安邦神剑”决不能落在骆克玛手里,哪怕逃到阎王老儿家里认祖归宗也要把他揪出来,何况食人谷! 不过,食人谷毕竟是个世人谈之色变的死亡之谷,进得去出不来。如果不能给自己乃至家族带来天翻地覆的实惠,谁愿意一马当先去冒险呢?况且薛仁贵打仗,张士贵邀功的憾事司空见惯。所以,神剑现世已三天了,各路人马仍驻守谷口按兵不动,谁都不愿带头进去,谁都不愿首个放弃。 江湖人缺乏天下为公的信念,一盘散沙,利益攸关面前暗打小算盘,貌合神离,僵持下去又怕天下人耻笑,协调各方立场显得非常有必要。 因此,求剑大会应运而生,组织工作自然落到城主刘宗恒肩上。 刘宗恒端坐在台上,刘汝含笑玉立在旁。刘宗恒身体康复不久,女儿在旁服侍理所当然。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宗恒精神抖擞。 刘宗恒说:“八方武林朋友,神奇的‘安邦神剑’出现在太阳 城,说明太阳 城是福地,是太阳 城人的福气,也是我刘某的福音。承蒙在座朋友的抬举,由刘某主持求剑大会。事情发生在太阳 城,刘某义不容辞。” 厅内掌声四起,经久不息。 刘宗恒起身鞠了一躬,说:“在座的各位,有的是丐帮弟子,有的是八大门派的弟子,有的可能无门无派,但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追回原本属于东方盟主的‘安邦神剑’。前几天,为了防止骆克玛从食人谷里逃跑,各路人马自告奋勇日夜守卫食人谷口,非常的辛苦。华山弟子风飞扬不幸被吸血鬼夺走了宝贵的生命,刘某在此表示深切的哀悼。食人谷是鬼门关,进得去出不来;谷口也神出鬼没,守在那里很危险;骆克玛若真的进去了,已经有三夜三天,应该变成尸骨了,所以,求剑行动刻不容缓。为了尽快追回神剑,最好梳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来龙去脉,以免走弯路,劳而无功。刘某个人认为,有三个细节至关重要。第一,霸王庙出现的古剑,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安邦神剑’?第二,骆克玛是否真的冒死逃进食人谷?第三,防守谷口的人,牺牲了武功高强的风飞扬,其他的人为何安然无恙?弄清这三个问题,对于要不要进食人谷,如何安全进食人谷,都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刘某身为地主,开个头以抛砖引玉。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各位有何高见,请上台畅所欲言!” 前排正中站起花小云,他转身向座后的众人挥挥手,谦虚地说:“上台就不必了,先请允许我代表丐帮刀斧堂,对刘城主组织召开这次求剑大会,表示衷心的感谢!这次大会开得很及时,很有必要。刘城主说得很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我提醒一句,有两个‘问天人’同时问‘安邦神剑’在哪,野心昭然若揭。东方盟主拯救中原武林于水火之中,功高齐天,我们要饮水思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家对神剑不可有觊觎之心。东方盟主万 岁!” “东方盟主万 岁!万 岁!!”堂内附和声四起,掌声雷动,热烈非常,东方盟主在武林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东方盟主反对个人崇拜,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却至高无上,人人敬若神明。 热烈的掌声过后,刘宗恒说:“接下去先讨论第一个问题,谁能证明骆克玛带走的古剑就是‘安邦神剑’?” 厅内开始寂然一片,随后你看我我看你,茫茫然乱作一团。 右前排站起一个气宇轩昂的年青富商,昂首挺胸走上台,向台下抱拳致意,傲然说:“叶某嘉兴,是来太阳 城玩的。” 人们肃然起敬,因为叶嘉兴大名鼎鼎,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前武林比武大会状元,雅号“大力金刚”,是凤凰山庄“飞虎卫队”统领兼总教头。他开门见山表明此行是私事。 叶嘉兴说:“那晚叶某正好路过霸王庙,虽然不知道骆克玛拿的剑是不是‘安邦神剑’,但亲眼看到他逃入食人谷。事情的经过,叶某是听‘塞上雄鹰’任驰任大侠说的,请任大侠上台亲口告诉大家。”说着大手一挥,有两名武师抬着一副担架上台,其中一名武师从担架上扶起一位脸色苍白,胸缠绷带的人。这人就是任驰。 叶嘉兴指着任驰说:“任大侠是目击者,请他向各位说明来龙去脉。” 任驰很虚弱,轻咳了一下说:“我先要在此感谢叶统领的救命之恩,我能侥幸不死,全靠叶统领相救。骆克玛为了独吞神剑,暗算了我和周辽吉。” “初四晚上,我和骆克玛、周辽吉三人结伴连夜离开太阳 城,路过霸王庙,远远看到庙里红光冲天,犹如火凤凰从天而降。民间传说凤凰神鸟不落无宝之地,将有天赐宝物现世,而且前些日子霸王庙闹鬼,常传来斧凿锹锄之声,翠屏山庄遗址疑有宝物破土而出,所以我们三人一起去了霸王庙。我们进庙时,发现楚霸王的塑身倒塌在地……” ********** 霸王庙,周辽吉举着火把,和任驰、骆克玛一起小心翼翼地走进大门,只见楚霸王的泥身塑像倒在地上粉身碎骨,一把古朴的无壳宝剑半埋在泥堆中闪着深邃的光芒。 “‘安邦神剑’?!”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周辽吉走在最前面,箭步窜上。身后的任驰一把拉住周辽吉急说:“慢着!天赐神器不能乱动!” 周辽吉回头看了一眼急赤白脸的任驰和骆克玛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缩回手尴尬地说:“神剑是我们三人发现的,归我们三人共有。” 骆克玛平静地一笑,说:“很对,我们三人共有,但总得把它拿起才行。周老弟是第一个看到的,由周老弟拿起来吧。” 任驰一人不好反对,表示同意。 周辽吉把火把递给骆克玛,然后对着古剑跪地拜了三拜,小心翼翼地从泥堆中抽出古剑拭去泥土,毕恭毕敬地双手托起古剑慢慢站起。任驰和骆克玛凑上细看。古剑长约三尺,通体黑色浑然无迹,湛湛然发亮,剑身镌刻着密蜜麻麻的篆字,蕴含着无限的奥秘。 骆克玛凝神思索着说:“这剑很像传说中的湛泸。湛泸也是铸剑宗师欧冶子所铸,这是‘安邦神剑’无疑了。” 任驰说:“一定没错,翠屏山庄就是因为‘安邦神剑’而毁于天火的。可惜不识篆字……” ********** “剑上的篆字虽然不认识,但从剑的外观、色泽、出现场景及地点等综合分析,我个人认为就是‘安邦神剑’。”任驰一口气说到这里,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贫道青城派玄真子。”一位白胡子道士站起来说:“‘安邦神剑’如九鼎玉玺,古往今来谁也没有见过其神风异采,我们不可捕风捉影,贻笑后人。” “在下点苍派十三鹰之银鹰。”一位青年武士起身说:“周辽吉已死,仅凭任大侠一人之言很难相信。” 任驰忙说:“还有一个人见过,他是住在霸王庙里的守墓老头。” “叶某已把他带来了。”叶嘉兴大手一招,说:“上台吧!” 后排角落里站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驼着背,跛着右脚,动作迟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上台。 守墓老人微喘气,说:“那晚老朽已睡,忽见大堂红光闪现,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老朽行动不便,快到大堂时听到有人说话,就藏在角落里观察动静。”他指着任驰说:“听到这位大侠说,翠屏山庄因为‘安邦神剑’而毁于天火。可惜不识篆字……” ********** “可惜不识篆字,这剑上镌刻的篆字可能就是武功秘笈。”任驰把火把靠近古剑,瞪大眼睛细看文字,古剑发出湛湛光芒。 周辽吉激动地说:“说不定还是治国宝典,或是打开子产宝藏的钥匙。子产身为郑国正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然富可敌国,死后必有宝物陪葬。江湖还有‘得神剑者得天下’之说。” 骆克玛很冷静,说:“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一旦泄露出去,神剑就不再是我们仨的了,而且还引火烧身。” “很对。丐帮武林,谁与争锋!”任驰环顾四周,说:“这庙里住有一个守墓老头,说不定就是坏我们好事的那第四个人。” 周辽吉面露杀气,用手中的古剑做了一个“杀”的动作。“杀招”吓了骆克玛一大跳。任驰坏坏地一笑,说:“神剑好久没见血了,让它开开荤。” 三人立即行动起来,周辽吉手持古剑走在前面,任驰和骆克玛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腰间刀柄,一左一右警惕地紧随周辽吉两侧走向南轩房,像在护卫又好像在监视。 “有人!”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喊,骆克玛突然抽刀砍向周辽吉和任驰…… ********** “老朽以为要杀我,吓傻了。”守墓老人心有余悸地说:“原来他们自己先打起来了,骆克玛一刀砍下周辽吉的头,那把古剑就掉在老朽跟前。老朽看得很清楚,剑的模样和任大侠刚才说的一样,是不是神剑老朽不知道。” 刘宗恒说:“老人家,骆克玛为什么没有杀你?” 守墓老人说:“当时骆克玛和任大侠打得凶,任大侠受了伤,眼看快不行了。只要任大侠一死,骆克玛肯定会杀我灭口。老朽急中生智,抓起那把剑扔出窗外就逃。” 任驰说:“谢谢老人家。多亏老人家机智,骆克玛为了去抢神剑,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逃入黑暗中,幸好遇上叶统领。” “不用谢,如果是你赢了,也会杀老朽灭口的。”守墓老人看也没看任驰一眼,说着一瘸一拐走下台。 叶嘉兴说:“叶某恰好路过霸王庙,听到任大侠的呼救声,问清缘由后追赶骆克玛,黑夜里捉迷藏似的,只好先封住出翠屏山的路。后来很多江湖朋友闻风而至,搜寻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到天蒙蒙亮时,看着骆克玛携剑逃入食人谷。看到的人很多。” 堂下很多人窃窃私语,表示也看到了。 “在下武当弟子张武。”张武健步上台,敬了一个罗圈揖后说:“对于骆克玛逃入食人谷没有异议。由于食人谷有进无出,相信进谷寻剑并非刻舟求剑,但那把剑是不是‘安邦神剑’仍值得怀疑。敝派擅长用剑,对剑也略有研究,相传我的‘七星龙泉剑’也是欧冶子所铸,原名叫‘龙渊’,但显然不是原来那把剑了。传说欧冶子所铸的名剑除了湛泸和龙渊外,还有纯钧、鱼肠、泰阿等,并没有‘安邦神剑’。” 守墓老人已下台阶,驻足说:“张少侠刚才提到的那些名剑因杀戮而出名,但‘安邦神剑’不是杀戮利器,所以默默无闻。老朽年幼时听人说过,欧冶子一生铸剑,冠绝天下,‘安邦神剑’是子产请欧冶子用‘铸刑鼎’的剩余材料所铸,‘铸刑书于剑’,是一把‘法治之剑’,不带丝毫杀气。当时群雄逐鹿,郑国弱小,子产执政时期仰仗神剑励精图治,辅国安邦。悲哉世也,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 这话弦外有音,意味深长,似乎不该出自守墓老人这等人之口。众人惊诧之余,怀疑他在痴人说梦,不必较真。 守墓老人不慌不忙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出鹦鹉楼。坐在后排的方圆目送守墓老人离开,陷入沉思。 刘宗恒收回惊疑的目光,干笑了一声,说:“这位老人家说的故事很有趣。张少侠刚才说的话没错,‘安邦神剑’不在传世名剑之列,但不等于没有。‘安邦神剑’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骆克玛冒死逃入食人谷,我们宁可信其有。神剑是真是假,只要找到它就会真相大白。现在讨论第三个问题,即如何才能安全进入食人谷?” “在下是华山七剑之‘寒光剑’云上天。”一位麻衣素缟的青年站起来,神色悲伤,说:“从我师兄的死态可以看出,他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的,与传说中的吸血鬼致死一模一样。我们很多人守在龙山脚下的驿站里,那里白天很安全,初五夜里也没事。昨天夜半,我师兄想睡觉,他平时艺高胆大,再加上前些时间平安无事,就独自到不远处的草堆里睡一会儿,悲剧就发生了。从我师兄之死可以看出,吸血鬼白天不会出来,怕人多,夜里怕火,因为我们夜里围着火堆取暖的人都没事。” 刘宗恒说:“经过刚才的广泛讨论,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只要我们人多势众,白天进去,一般会没事。” “还有一个问题不可回避,神剑找到后归谁?”少林弟子铁铮直言不讳地说。 叶嘉兴抢白说:“这还用说吗?当然归东方盟主了!‘安邦神剑’是有灵性的,王者居之。” 铁铮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由谁献给东方盟主!” 这才是求剑大会待解的核心问题。众人讳疾忌医,沉默不语。 银鹰说:“以先发现为规矩。”他年轻,自恃眼力不比别人差。 玄真子说:“有可能好几个人同时发现,谁能证明第一个发现的就是你?”他自知年长眼拙,先天不足。 “先看到不等于先拿到,以先拿到为规矩。”崆峒派姚文杰说。 “先拿到不等于最有本事,以最后拿到为规矩。”昆仑派季风说。 叶嘉兴说:“叶某支持以最后拿到为规矩。” “规矩要公正,易于操作。以最后拿到为规矩易于操作,但容易伤及生命,所以只能点到为止。”关键时刻花小云表态了。 铁铮说:“花堂主说得很对,不过,没本事的最好别去。” 与会者各抒己见,充分协商,最后大会定下规矩:各门派各派一名代表、无门派人士以个人名义,于明天日出后在食人谷口集中,一起进谷,以最后得“安邦神剑”者为规矩。 ------------ 卅六、欲盖弥彰 求剑大会上,方圆缺乏话语权,坐在角落里用心倾听。如果自己说的话没人听,别人说的话又不听,只有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了。 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去做,总能做出点名堂来。守墓老人的话话中有话,按常理不应出自这等人之口。方圆对他产生浓厚的兴趣,悄然离座出了鹦鹉楼,来到“飞龙轩”,看到司马空空陪着张兰兰在阳光下散心,难得的恬静。方圆装作没看见,打算进屋去找林青萍,却被司马空空叫住了。 “方兄弟,没看到我们吗?”司马空空走过来说:“走路匆匆的,是楚姑娘不在,心烦意乱吧?” 方圆笑看着款款走来的张兰兰,说:“你有兰妹子在,心不烦意不乱吧!” 张兰兰面容憔悴,心力交瘁。沾上“白霜”毒瘾的人如恶魔缠身,不但肉体备受摧残,而且心灵深处的创伤永远难以愈合。张兰兰强颜一笑,说:“方大哥,楚妹回来可能还要一些时间,你和司马大哥聊吧,我去找青萍玩。” 方圆忙说:“不用,不用,我要去霸王庙一趟,楚楚回来请你们转告一下。” “方兄弟,你是来找我陪你去的吧?走,霸王庙里真正的鬼还没出现,我们去把它揪出来。”司马空空说着拉着方圆就想往外走。 方圆说:“你还是陪兰妹子要紧。” 司马空空说:“是你想要楚楚陪吧?她一时半刻回不来的。” ********** 楚楚和宋师师坐车来到龙山脚下的驿站。 驿站前的林间空地上,草窝里三五成堆躺着很多人,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这些人都是各大门派留在这里看守食人谷口的,他们的头头去开求剑大会了,人心涣散。“闪电剑”风飞扬的惨死给这里蒙上了恐怖的阴影,神出鬼没的吸血鬼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偶尔的风吹草动都让人心惊肉跳。两位佳人的到来显得特别显眼,引来自命不凡的猛男嘘声一片。 宋师师和楚楚不理睬,上了龙山险道。 ********** 宋师师和楚楚走进观音寺山门。 也许是山下吸血鬼作祟的缘故,观音寺里空荡荡的,显得特别冷清,但仍然佛旗猎猎,香烟缭绕。一个胖和尚正在观音菩萨前点香,看到宋师师进来忙迎过来说:“宋师姐,你来了。师父出去了。” 宋师师一怔,说:“哦?师父很少出去的。了尘师弟,师父去哪了?” 胖和尚了尘说:“不知道。师父穿便装出去的,刚走不久,没遇到吗?宋师姐,你先去师父禅房坐会儿吧!” “好的。”宋师师带着楚楚走向后殿。 宋师师推开一间禅房的门进去,楚楚紧跟而入。禅房里暖烘烘的,生着火炉,炉子上放着一只茶壶,壶嘴冒着热气。禅房布置得像书房,紧靠墙壁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满了书卷,窗下书桌上有序地摆放着文房四宝,一卷发黄的《梦溪笔谈》压着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楚楚看到《梦溪笔谈》不禁眼睛一亮,因为方圆的爷爷曾送给方圆一本《梦溪笔谈》,书内好像藏有玄机。 宋师师取起小纸条,纸上写着“伊吕不遇汤文,老了英雄。手足分别门户,伯伤仲僵。太子庙再叙。”字形小巧,笔迹娟秀。 宋师师琢磨着说:“看笔迹好像是个女子写的,看内容又好像是兄弟。前句是指伊尹和吕尚二人,若不是商汤周文二王发现并重用,也就终老山野成不了英雄。后句是说兄弟见解不同各立门户,最终各奔前程。会是什么人?” 楚楚举目扫视房间,发现纱窗上有一个破洞,破洞正对着的柱子上插着一把飞镖。楚楚恍然大悟地说:“义母,看这纸条皱巴巴的,肯定有人用这飞镖传进来的。” 宋师师急说:“师父一定有危险,快去太子庙!” ********** 太子庙大殿里,有两个人站在东方小白的塑身前相对无语,一个是蒙面的高瘦男子,头发花白,右手置于胸前,好像行动不便,另一个是身穿灰色长袍的光头老人。 光头老人虎着脸,说:“师弟,你我约定永不见面的。我不识时务老了英雄理所当然,你喜遇汤文如云从龙鸡犬升天,自己却流落太阳 城,到底在玩弄什么把戏?” 蒙面老人干笑着说:“师兄,小弟有约必守,绝不食言。我蒙着脸,算不上见面。我们兄弟各为其主无可厚非,如此结局出人意料。这么多年了,小弟对不起师兄的,也该消气了吧!” 光头老人冷笑说:“好个‘有约必守’。‘蒙面不算见面’,师弟钻牛角尖的功夫更加精湛了。今天约我,必有要事吧?” 蒙面老人说:“师兄出家观音寺深居简出,却耳聪目明,一定知道近段时间太阳 城接二连三发生怪事,先是霸王庙闹鬼,接着神剑惊现、吸血鬼害人,这些都和当年的‘翠屏天火’有关联。今天上午,自称周公孙子的方圆和装扮成方平的玉罗刹来半仙阁追查‘翠屏天火’的细节,好像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两人身份可疑,动机不明。他们一定会来找师兄的,师兄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光头老人悲愤地说:“楚家精忠报国,却沉冤‘翠屏天火’,被戴上天诛地灭的骂名,千古奇冤啊!难道也要像岳飞一样‘天日昭昭’吗?方圆如果真是周公的孙子,不许你动他一根毫毛,不然不要怪我违背诺言,那怕是粉骨碎身,也要把当年的秘密公诸于众。” 蒙面老人一摆左手,说:“师兄不要激动,只要你信守诺言,守口如瓶,小弟不会加害他们。不过,我要提醒师兄,‘翠屏天火’早已盖棺定论,江湖风平浪静,若有人企图复燃死灰,只能是青竹竿掏粪坑——越掏越臭。师兄深谙佛法,懂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劝他们悬崖勒马吧!” 光头老人说:“时势造英雄,我不合时宜,早就认命了。师弟还带了个很厉害的女帮手,就说这些吗?” 蒙面老人叹说:“果然逃不出师兄法眼,知道女的并不奇怪,又怎知厉害呢?” 光头老人说:“看你的右手好像有伤不能动,飞镖传给我的纸条字迹小巧紧凑,说明书写之人是女子,且字里行间流露出精明强干。飞镖也不是你发的,而发镖之人手法刁钻轻巧,锋芒逼人。” “智深大师果然神通无量,法眼无边。”檐上跳下一个艳装蒙面女子,声音年轻而又冷峻,步伐轻盈地小跑而来,说:“你徒弟宋师师来了。记住,明哲保身,得以善终!”蒙面女子说着向后堂跑去,蒙面老人跟了进去。 光头老人智深大师缓步走出大殿,看见宋师师和一位蒙面女子飞奔而来,眨眼间到了眼前。宋师师看到智深大师无恙,欣喜地说:“师父,没事吧?” “师师,师父没事。”智深大师若无其事地说。智深大师慈眉善目,须眉皆白,身体硬朗,精神焕发,看起来不像一位得道的高僧,而像一位儒雅的老学者。 “徒孙楚楚见过师祖!”楚楚退下面纱,恭敬地施礼。 智深大师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楚楚,慈祥的笑容中略带讶然。 宋师师牵着楚楚的手,说:“师父,楚楚是我的义女,七窍玲珑,很可人的。” 智深大师不住地点头,和蔼地说:“楚楚免礼。秀外慧中,潜质绝佳,不逊林凤。你姓楚,哪里人?” 楚楚向大殿内看了看,转而看着宋师师,没有回答。 宋师师向大殿里张望,说:“师父,约你的是什么人?还在吧?”因龙山险峻,观音寺来太子庙仅一条栈道,无人离开,肯定还在附近。 “是一位故人。我们回观音寺吧。”智深大师说完,带头走在前面,宋师师和楚楚跟上。 宋师师说:“师父,人家用飞镖传书约你,一定不怀好意。” 智深大师说:“别胡思乱想。师父皈依佛门,与世无争,没有人会打我的主意。” 三人走上了栈道,脚下是黑森森的食人谷,悬崖峭壁,深不见底。谷底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犹如吸血鬼扯来白纱掩住自己那狰狞的面目。 宋师师瞟了一眼栈道下的食人谷,不敢再看,紧紧抓住楚楚的手,说:“师父,骆克玛逃入食人谷好几天了,一定被吸血鬼吸死了吧?” 智深大师说:“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心中有鬼,自取其祸。” 宋师师说:“‘安邦神剑’真的有吗?” “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智深大师的话不可捉摸。 宋师师回首看了一下见无人,认真地说:“师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二十年前是‘楚霸王’麾下的谋士,翠屏山庄毁于大火后,你为什么不闻不问而出家?” “为什么要问这些?师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智深大师回头看了看宋师师,又审视着楚楚,诧异地说:“楚楚,你是玉罗刹,也就是方平吧?” 楚楚一怔,说:“是,师祖怎知的?” 智深大师说:“听故人说,你和方圆在追查当年‘翠屏天火’的事。‘翠屏天火’早有定论,世人皆知,师祖我也不比别人知道得多,没什么可说的。楚楚,方圆是不是‘周文王’周理的孙子?你又是什么人?” “师祖,方圆不是‘周文王’的孙子,我和方大哥是忽悠的。”楚楚肃然说:“我是‘楚霸王’的孙女!” “什么?!”智深大师浑身一震,目光如炬地瞪着楚楚,严肃地说:“楚楚,楚家无后妇孺皆知,你为了诈老衲开言,也不能开这种玩笑!” 宋师师急说:“师父,楚儿说的是真的!” 智深大师不再说话,深邃的目光转而盯着宋师师看了片刻,仰头对天长叹,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 一路上,三人沉默不语,不知不觉到了观音寺前。楚楚戴上面纱,跟在智深大师身后走进山门。智深大师平静地说:“楚楚,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和师师进禅房说几句话。” 楚楚说:“好吧,师祖。” 智深大师和宋师师走向后殿。 楚楚见智深大师讳莫如深,陷入沉思中,漫无目的地踱步,忽想到约见智深大师的那个人还在后面,就藏到山门的石狮后窥视。过了忽儿,通往太子庙的栈道上疾步走来一个蒙面女子和一个蒙面老人,很快到了观音寺旁,两人止步向山门看了看,拐进寺西侧围墙的小门。 楚楚立即返身入寺,穿过轩廊走向西院偏殿,发现院里无人,了尘和尚正往殿内走。了尘听到脚步声慌忙回头,看到楚楚后返身迎上来谄笑着说:“姑娘,你回来了。找到我师父了吗?” “找到了。你师父和你宋师姐在禅房叙话,我出来逛逛。”楚楚指了指围墙小门,说:“了尘师父,刚才进门的那一男一女去哪了?” 了尘和尚愕然,说:“什么人?贫僧没看到啊!姑娘在哪看到的?” 楚楚微蹙柳眉,说:“不会吧?在山门口看到的,我马上跑过来了,只一会儿。” 了尘和尚说:“那肯定是姑娘看花眼了。食人谷闹鬼,没有人敢上山的。” “大白天不会见鬼吧?”楚楚一语双关,说着绕过了尘和尚跨进偏殿。殿内香烟缭绕,空无一人,很多不知名的菩萨一本正经地坐满墙脚。 “不会,不会!”了尘和尚连声说,菩萨面前应该不会撒谎,“我师父佛法无边,有鬼也不敢上观音寺。” 楚楚若无其事地踱出偏殿,说:“这么说,鬼怕的是你师父,而不是菩萨了?” 了尘和尚自豪地说:“可以这么说。在太阳 城,我师父就是活菩萨。食人谷近在咫尺,在我师父住持观音寺前,寺里香火冷清,夜不留人。我师父住持观音后,吸血鬼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我刚才看到的一定不是鬼了。”楚楚说完跨出围墙小门。 ********** 禅房里,智深大师老泪纵横,悲喜交集地说:“好个‘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楚家有后,真是苍天有眼呐!师师,你瞒了师父二十年了。” 宋师师擦了一下泪眼,说:“师父,当年‘翠屏天火’后你悄然出家,对缘由讳莫如深,再说小姝她们母女生死不明,我就不敢说了。师父,现在太阳 城风起水涌,似乎都和‘翠屏天火’有关联。当年你不肯说,现在二十年过去了,楚家的后人亲自来问你,你可以说了吧?” 智深大师叹息说:“不能。时势未变,非一人之力能改,只能让历史还以公道了。让楚楚知道反而受伤害,你也一样。师师,楚楚会听你的话,你叫她放弃吧!” 宋师师听得一头雾水,诧说:“师父,怎会我也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智深大师说:“有因必有果,有孽必有缘。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师师,你去叫楚楚进来。” 宋师师大惑不解,但她了解师父的为人,三缄其口自有道理。她提过火炉上的茶壶往智深大师的茶杯里加上热水,遂出了门。 智深大师看着宋师师出去后,不禁掩面而泣——浴火存孤,不知该喜该悲。 片刻,宋师师和楚楚手牵手进来。智深大师擦拭泪眼,欣慰地说:“楚楚,好孩子,师祖今天太高兴了!楚家有你这只凤凰,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你不幸失去了亲人,其实有很多人会关心你的。你以后把师祖当作亲人。” 楚楚黯然神伤,说:“谢谢师祖!师祖,‘翠屏天火’扑朔迷离,我楚家十口人死得不明不白,还落得个‘天诛地灭’的骂名,岂能瞑目?我们活着的人虽然没有必要为报仇雪恨大动干戈,但也要尽心竭力去拨云见日;追查真相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还楚家一个清白,给世人一个明白,希望类似的悲剧不要重演!” 智深大师感叹说:“楚楚,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地,让师祖汗颜!‘翠屏天火’确实有诸多疑点,但时隔多年,只能凭推理,并无证据。公道自在人心,不可强求。” “师祖,真相不明,何来公道?你是有意瞒我吧?你是我爷爷的得力助手,‘翠屏天火’后悄然出家,必有隐情。”楚楚拿起桌子上的那本《梦溪笔谈》正色说:“你在研读《梦溪笔谈》,说明你怀疑那场大火不是天灾。只有你才知道当年的一些秘密,你若把楚楚当作亲人,就直说了吧!” 宋师师轻嗔说:“楚儿,怎可如此说话,师祖是为你好!” 楚楚放下《梦溪笔谈》,说:“义母,师祖是在逃避。师祖,你力不从心我不怪你,但你明知故昧,是在逃避现实。刚才约见师祖的故人就是张半仙。‘翠屏天火’后张半仙与师祖向无往来,上午我去找张半仙,下午他就抢在我之前来见师祖,定然为了敲山振虎。师祖退避三舍,是对张半仙有所顾忌吧?” 智深大师又惊又喜,说:“真是后生可畏呐,不愧是楚家的后人!楚楚,你怎知是张半仙?” 楚楚说:“飞镖传书的纸条虽是女子的笔迹,但内容是兄弟相残,符合张半仙的口气。我刚才在山门口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蒙面老人,从太子庙方向下来,右手好像行动不便。上午我在半仙阁看到过张半仙,他的右手一直没有动,而且,方大哥说自己是‘周文王’的孙子只对张半仙说过。师祖,张半仙警告你是欲盖弥彰,你一定知道当年的实情。” 智深大师捋着胡子,轻松了许多,说:“楚楚,你天资聪颖,少年老成,师祖对你很放心。祖师并不知‘翠屏天火’的真相,但可以为你指点迷津。师祖刚才对师师说过,时势未变,非一人之力能改,千万不可逆势而为!” 楚楚说:“谢谢师祖,楚楚一定牢记你的教诲。” 智深大师略加思索,说:“‘翠屏天火’因‘安邦神剑’而起,只要揭开神剑的秘密,‘翠屏天火’的传说就不攻自破了。按理说,不管神剑的来历有多神秘,只是一把剑而已,但世人并不这么看,赋予太多的神奇,寄予太多的愿望。当你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时,其实真正醉的是自己,喊破喉咙也枉然。在举世皆浊的江湖,只有血的教训才能醒聩震聋。时下,太阳 城风雨满楼,‘安邦神剑’现身将是一次大浪淘沙。” 楚楚说:“师祖的意思是说,‘安邦神剑’并不神奇,江湖人士为了争夺神剑而你死我活后,才会幡然醒悟,明白真相?” 智深大师颔首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原本是悲剧,我们不可推波助澜,但也别奢望力挽狂澜。” 楚楚说:“师祖,我爷爷有没有为了‘安邦神剑’而去太阳岛?” 智深大师说:“没有。” 楚楚说:“哪这个谣言从何而来?” “我!始作俑者是老衲!”智深大师失声痛哭起来。 “是你?!”楚楚瞪大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宋师师也惊愕不已,不知所措。 智深大师泪流满面,悲切地说:“都是老衲自作聪明,被小人……”“嗖”的一声,一支冷箭破窗而入从智深大师耳边擦过。楚楚夺门而出,见一个蒙面女子的身影在前殿檐顶一闪而过。楚楚迅速跃上前殿屋檐,向蒙面女子逝去的方向掠去。蒙面女子身轻如燕,已从西偏殿檐上跳出围墙,向山下飞逸而去。楚楚急中生智,顺手抓起一块瓦片掷去。瓦片挟着呼啸声而至,蒙面女子闪身避开,楚楚已到了跟前,出手如电,一招“童子捉蝶”直取蒙面女子面门,意欲揭下对方面纱。蒙面女子连忙一招“春风拂柳”化解,反手一招“银蛇缠树”欺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楚见蒙面女子武功不弱,又恐调虎离山,后跃抽身欲回。 “玉罗刹,你是哪里人?”蒙面女子忽顾盼生姿地说。两人都蒙着脸,一般的蛾眉曼睩,婀娜多姿。楚楚颇感意外,止步说:“为什么要问这个?” 蒙面女子说:“拉家常,交朋友呗!” “我没时间和你纠缠。”楚楚话没说完,人已掠上山门台阶。蒙面女子紧缠不舍,从身后袭来。楚楚借台阶之势一招“倒踢金冠”又快又猛。蒙面女子忙不迭一个“鹞子翻身”避开。楚楚乘隙进了山门,直奔后殿,见了尘和尚手拿白纱和一个小巧的瓷瓶疾步跨进智深大师的禅房。楚楚随后跟入。 禅房里聚集了好几个和尚,七手八脚的忙作一团。智深大师趴在床上,背上斜插着一支箭,痛苦地**着。宋师师撕开智深大师背部的衣服,发现伤口周围泛黑,显然有毒。宋师师紧咬银牙猛地拔出毒箭,智深大师惨叫一声,伤口直冒血。有人端来了冷水,了尘和尚撕下一块白纱浸到水里,挤干后擦拭淌出的鲜血。宋师师狠着心挤压伤口,尽量让鲜血冲淡毒性。了尘和尚取出小瓷瓶里的药敷在伤口上,另有一个和尚折叠好一块纱布盖到伤口上,然后绑上绷带。宋师师关切地说:“师父,感觉怎么样?” 智深大师有气无力地微摇头,说不出话来。 宋师师急说:“各位师弟,师父伤得很重,必须送到太阳 城去治疗。你们快去准备担架。” 和尚们应声出去,只剩下宋师师和楚楚。楚楚呼唤智深大师无回应。宋师师说:“楚儿,凶手呢?” 楚楚懊悔地说:“义母,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我追赶的那个蒙面女子只是帮凶,凶手另有其人。师祖是怎么中箭的?” 宋师师说:“你追出去后,我和师父跑到天井里观望,身后射来一箭。从箭伤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从屋檐上斜射而下的。” 楚楚疑惑地说:“怪了!蒙面女子引我离开,张半仙右手有伤,应该无法射箭。咦!义母,会不会是了尘?” 宋师师惊慌地瞥了一眼窗外,轻嗔说:“楚儿,不可乱说!” 楚楚说:“义母,楚儿是有理由的,刚才师祖叫我在外等候的时候,我在山门口看到张半仙和那个蒙面女子从小门进西院。我马上跑到西院时,不见他俩踪影,只有了尘一人在,他却说没看到。我当时就怀疑他心里有鬼。” “有这种事?了尘师弟是第一个跑过来的人,莫非……?”宋师师面露异色,不敢想更不敢说。 “义母,这药是了尘拿来的,最好别用。”楚楚说着把小瓷瓶放入怀里。 宋师师迟疑了一下,去解智深大师的绷带,智深大师竟然昏迷过去了,好像伤势变重。宋师师急忙取下伤口上的药,换上其它药。 这时,和尚们抬着担架进来,把智深大师抬上担架。宋师师叫了尘留守观音寺,选了四个武功最好的师弟抬着师父匆匆下山,直奔太阳 城。 ------------ 卅七、隐鳞戢翼 方圆和司马空空出了太阳 城,直奔霸王庙,一路上议论着那个语出月胁的守墓老人。霸王庙在望了,居然还没有追上拄拐的守墓老人。 残阳下,破败的霸王庙在寒风中哆嗦,无数男女老少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劳作工具在庙前庙后东挖西锄,不时碰撞到残垣断壁,“砰砰砰”火星迸射。 霸王庙建在翠屏山庄遗址上,历来就有埋藏宝藏的传说,“安邦神剑”的惊现更加坚定了人们的信心。寻宝是致富的捷径,只要还有一口气,有一个追求财富的梦想,不论身份贵贱智商高低学识多寡,谁都可以去努力。江湖上从来不乏这类人。三天下来,霸王庙周围被刨地三尺,没有人说自己挖到一点值钱的东西。 日薄西山,霸王庙前只剩下几个有耐心的人,成功往往属于那些有耐心的人。 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放开嗓门说:“喂!喂!大家停一下。我们挖了三天,什么都没挖到,那宝藏会不会在霸王庙下?” “有可能。”一个猥琐的小青年得到启发,展开想象说:“但也有可能在墓碑下面。” 在场的人都停止挖掘,扛着工具聚到秀才周围。 秀才说:“当年翠屏山庄灭门绝户,是东方盟主托刘城主料理的后事,墓下若有宝藏,早就被挖走了。” “还是秀才有才。”一位老儒生说:“神剑就在庙里发现的,还是庙下的可能性大些。” 一个农妇急切地说:“那我们快进去挖吧,趁那个守墓的死瘸子不在!” 小青年身健脚快,二话不说一马当先向庙里冲。其他的人怕小青年抢走宝贝似的蜂拥而上,直扑庙门。 “站住!”一声怒斥,一个身影如苍鹰凌空般掠过众人头顶横拐挡住庙门,恍若天神从天而降,不怒而威。来者竟然是守墓老人,平时萎靡的他今天好像吃了豹子胆,看起来威风凛凛。 企图破坏人家的发财梦,显然是冒大不韪,是可忍,孰不可忍,况且是人人鄙夷的守墓老人。 “死瘸子!”众人怒发冲冠,锄头铁锹狂风暴雨般砸向守墓老人。守墓老人提拐一挡一扫,锄头铁锹漫天飞,众人摔作一团,一个个惊慌失色。 “财迷心窍的家伙,还不快滚!”守墓老人不屑地说:“人想致富没有错,岂能拆庙掘墓?” 众人很快回过神来,个个气壮如牛。 小青年被震得虎口发麻,气急败坏地说:“死瘸子,楚德龙不是你爹,你管什么?” 老儒生摸着跌痛的屁股,阴阳怪气地说:“老弟,丐帮当年建霸王庙是为了树立榜样。榜样是给人看的,时隔多年,榜样作用早已荡然无存。丐帮对霸王庙都不管了,你又不是丐帮弟子,管什么?” 一位老巫婆说:“糟老头,你转世还要做守墓奴!” 大家七嘴八舌,骂天扯地。 对于所鄙视的人,即使打不过他,也会表现得威武不屈。武斗不敌,就来文骂,众口向来可以熏天的。 “不如把破庙放火烧了。”不知谁说了这句话,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不知是真放火或是假放火,反正众人分头乱窜,忙着找引火的干柴。守墓老人尽管动作敏捷,但一瘸一拐地阻拦一窝蜂似的人,东奔西跑非常的滑稽,引来哄然大笑。 小青年眼疾手快,趁守墓老人去驱逐他人的空隙抱着一捆干柴往庙里钻。 “住手!”方圆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揪住小青年扔了出去。小青年跌落在松软的泥土上仰面朝天,干柴散落在身上,非常的狼狈。司马空空一脚踩住小青年的胸口怒斥:“小兔崽子,光天化日之下真敢放火?” “大爷饶命,我是闹着玩……玩的!”小青年被踩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哀求。 众人见方圆和司马空空怒目横眉,而且出手不凡,不禁做贼心虚,虎头蛇尾地作鸟兽散。 “滚!”司马空空向小青年踢了一脚。小青年在地上滚了滚,爬起来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守墓老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驼着背,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庙里走。 “老伯,请留步。”方圆疾步上前,恭敬地说。 守墓老人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吃力地抬起脸,面无表情地说:“方圆,你尾随老朽到此,意欲何为?” 方圆抱拳致意说:“老伯,在下并无恶意,请不要心存芥蒂。” 守墓老人说:“你是什么人?老朽凭什么相信你?” 方圆迟疑了一下,说:“在下是翠屏山庄的表亲——方少姝和周鹏的儿子。” “哈哈……!”守墓老人仰天大笑起来,笑容有点僵硬。 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禁惊奇地互望一眼。 “好笑,老朽二十年没笑了,不知道如何去笑。”守墓老人有了一点人情味,说:“方圆,你不懂得撒谎,对于翠屏山庄,人人避之若浼,你居然与翠屏山庄攀亲,明显不可信。七天前,你虽然来祭拜楚家墓,但看得出,你与方少姝没有母子之情,与楚家也非亲非故。你来太阳 城这么多天,看你不像个随俗浮沉之人。你既然对老朽感兴趣,有话就直说吧!” 方圆尴尬地笑了笑,说:“让老伯见笑了,谢谢老伯!刚才在求剑大会上,你说‘安邦神剑’是一把‘法治之剑’。你的理解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看在别人眼里,‘安邦神剑’代表权力或财富,据为己有以满足一己之私。而子产铸‘安邦神剑’时告诫郑简公依法治国,你的理解应该更接近于子产铸剑的初心。” 守墓老人盯着方圆,说:“你知道子产的初心是什么?” 方圆说:“子产是春秋法家先驱,一生励精图治,辅国安邦,初心是治国平天下。” “说得好!若不嫌弃,请里面坐。”守墓老人显得很精神,瘸着右腿往破庙里走。方圆和司马空空跟了进去。 庙内很破旧,随处钻入的寒风呼呼作响。南厢房有一间用自编草帘封住破洞的房间,成了守墓老人避风遮雨的家。地上一只破锅里有冷灰剩炭,是用来生火取暖的。方圆和司马空空帮着生火。守墓老人把一条旧板凳让给他们坐,自己坐在一个木桩上。 守墓老人说:“老朽在此住了十九年了,你们是第一批客人。” 方圆说:“老伯隐居求志,闭门却扫,我和司马大哥很荣幸。老伯,你出言有章,意味深长,一定大有来头。” 守墓老人说:“老朽身残志残,苟安于此了却残生,哪有什么来头。” 方圆说:“老伯刚才为了阻止那伙人闯进庙,情急之下用了一招‘天马行空’掠过他们头顶,然后一招‘排山压卵’把他们的农具打飞了。后来发现我和司马大哥来了,才藏而不露,和他们捉迷藏。” 司马空空说:“传说中的用拐高手‘铁拐李’,在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天前,老哥还在林凤手上救过我们。” 守墓老人说:“你们认定老朽就是‘铁拐李’了?” 方圆说:“老伯,你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我们也不便追问。根据你在求剑大会上说的一席话,你可能知道‘安邦神剑’的真相吧?” “真是言多必失啊!”守墓老人说:“‘安邦神剑’的真相不管如何,只是一把剑而已,本身没什么价值。神剑承载着一种精神,是一颗思想的种子,要有适合的土壤才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成为整个武林的共同财富。但在信仰错位的江湖,人欲横流,再好的东西也会被糟蹋。” 司马空空听得一头雾水,说:“老哥,打什么哑语,听不懂。” 守墓老人叹说:“众人皆醒我独醉,老朽在说醉话。” 方圆肃然说:“江湖污泥浊水,人人追名逐利,曲解了神剑的真谛。老伯,也许这个世上只有你才是清醒的!” “但愿神剑的现身能让世人早日幡然醒悟。”守墓老人无神的眼睛放出精光,注视着方圆说:“方圆,这就是神剑的真相。” 方圆也注视着守墓老人,说:“老伯,世人利欲熏心,鬼迷心窍,没那么容易醒悟的,会为了争夺神剑而你死我活。” 守墓老人缓缓地说:“只有血的教训才能让人醒聩震聋!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方圆沉思片刻,说:“老伯,‘安邦神剑’为何藏于楚霸王的塑像之中?” 忽听庙外传来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守墓老人警觉地站起来,说:“真的来了。你们躲一躲。”说着拄着拐杖摇船似的快步走向正殿。 守墓老人刚到正殿,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紫衣人健步走进大门。蒙面紫衣人瞥了一眼老态龙钟的守墓老人,视若无睹,转而看着“楚霸王”塑身倒塌后满地的泥块,自言自语地说:“倒得好,翠屏山庄早已被世人忘记了,这泥胎早该倒了。” 守墓老人见蒙面紫衣人没冲他来,慢腾腾转身欲离开。 “‘铁拐李’,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蒙面紫衣人忽目光如炬地盯着守墓老人,沉声说:“你潜伏在霸王庙十九年了,心甘情愿做一个守墓人,到底想干什么?” 守墓老人挺起腰,面无表情地说:“你原来早就怀疑老朽的身份,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今天想收线了吧?” 蒙面紫衣人绕着守墓老人踱步,不紧不慢地说:“不急,这要看你是不是漏网之鱼了。” 守墓老人说:“哦?有鱼从你的网里逃走了吗?” 蒙面紫衣人说:“有,有两条半,你可能就是那半条。” 守墓老人说:“鱼有‘半条’?” 蒙面紫衣人说:“有!当年认为‘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的只有四个人,楚德龙已死,你生死不明,所以只算半条鱼。你处心积虑潜伏了这么多年,今天暴露自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守墓老人说:“老朽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人畜无害。你若对老朽下毒手,恐怕暴露的是你自己。” 蒙面紫衣人自信地说:“这你不用担心,因为在江湖上,别人都以为你早已死了。让大火烧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守墓老人,没人会起疑心的。你想死得痛快些,必须老实回答一个问题,碑文上方小姝的‘小’字改为‘少’字,是不是你改的?为什么要改?” 守墓老人愤然说:“姓刘的,你好狠毒,又想故技重演毁尸灭迹!翠屏山庄‘凤凰涅槃’,还不能唤醒你们的良知吗?二十年过去了,时势未改,老朽早已死心塌地,无意翻案。改一个字改不了冤案,你原本不用担惊受怕的。你为虎作伥,老朽早料到你会杀人灭口,已把当年的阴谋写成一封密信交给了一位朋友,老朽一旦遭遇不测,将公诸于众。因杀老朽而暴露幕后的老虎,你这伥鬼将永世不得超生!” 蒙面紫衣人愣了愣,说:“你也有朋友?你会连累他的。” 守墓老人说:“放心,你不会知道他的身份的,逼我也没用。对付你这种人,不留退路只有死路。” “让你活着真的很危险。”蒙面紫衣人目露凶光,大手一挥恶狠狠地说:“上!要活的!”话音甫落,四个手持鬼头刀的黑衣蒙面人凶神恶煞地冲进门,直扑守墓老人。守墓老人挡了一招,即被团团围住,险象环生。黑衣蒙面人个个招式诡异,武功高强,堪称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尽管守墓老人的拐杖横冲直撞,锐不可当,但毕竟年老体残,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逼得手忙脚乱,危如朝露。 “姓刘的,密信在我这里。”庙外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若伤老伯一根毫毛,立刻叫你身败名裂!” 蒙面紫衣人大惊,迅速窜向庙门,奄奄黄昏下,一个年轻人的身影跃上一棵大树。 “亢金龙、张月鹿,快追!”蒙面紫衣人急不及待地命令。有两个蒙面黑衣人立即冲出庙门,直扑大树。树上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借荡秋千之势抛出老远,没入林中。蒙面黑衣人亢金龙和张月鹿如饿虎扑羊般地扑入林中。 蒙面紫衣人回首观战,斥喝说:“杀!这老东西已经没有用了,那小兔崽子跑不了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也可以让你身败名裂!”庙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蒙面紫衣人一惊,大手向庙后一挥,两个蒙面黑衣人逼退守墓老人冲向庙后。 守墓老人收起拐杖,气喘吁吁地说:“姓刘的,老朽不但有朋友,而且有两个,你是抓不到的。要不要你自己上来赌一把?” “你赢了。”现在杀人灭不了口,蒙面紫衣人又怒又恼,气急败坏地窜出庙门,向年轻人逃逸的方向追去。 守墓老人追到庙门口,高声说:“不用追了,只要你不伤害我,他们绝对不会泄密的。” 斩草先除根,蒙面紫衣人不理会,径自冲入林中。 “好机灵的方圆!”守墓老人捏了一把汗,喃喃自语,然后去住处匆匆收拾起一个包袱,站到庙门口焦急地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良久,方圆飞身返回霸王庙。守墓老人松了口气,迎上去感激地说:“方圆,你救了老朽一命,大恩不言谢!老朽没有朋友,也没密信。” 方圆说:“是老伯的机智救了自己。没有密信,但有朋友。” “老朽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希望还能遇上你这个朋友!”守墓老人匆匆走了,消失在暮色中。 方圆送走守墓老人,来到庙后的墓碑后,端详着“方少姝”的“少”字思忖——为什么要改为“方少姝”呢?墓里葬的真是方少姝吗?谁会知道方小姝没死呢? 此时,司马空空飞身而至,得意地说:“我‘妙手空空’的轻功不是吹的,追得上我的人还没出生。” 方圆笑说:“走为上计,跑得快也管用。庙前有五匹马,我们骑马回太阳 城吧。” 两人说着疾步走向庙前。 司马空空说:“智慧远比武功管用。方兄弟略施小计,就帮‘铁拐李’解了围。那些蒙面人是什么人?你没让他们认出来吧?不然还以为那什么密信真在我们身上呢!” 方圆说:“放心吧,追我的那两个人武功不错,但轻功不好,只看到我的影子。听刚才的对话可以断定,那个姓刘的蒙面紫衣人就是当年‘翠屏天火’的凶手。” 司马空空说:“有可能。‘铁拐李’屈身守墓也很可疑,好像知道‘翠屏天火’的秘密。” 方圆说:“我猜到他是什么人了。” 司马空空说:“什么人?不就是‘铁拐李’吗?” 方圆说:“现在是‘铁拐李’,但以前不是,他可能是‘周文王’周理的儿子周鹏,也就是楚楚要找的姨父。” 司马空空诧声说:“怎么可能?周鹏在‘翠屏天火’前就死了。” 方圆说:“其实是诈死。据宋师师阿姨说,‘翠屏天火’那天,周鹏为了救楚楚的娘而生死下落不明。现在看来,他逃生后残疾了,隐名埋姓做了楚墓的守墓人。” 司马空空说:“这是你的主观猜测,理由呢?” 方圆说:“虽然只是猜测,但同时符合以下情况的只有周鹏一人。第一,守墓老人非等闲之辈,甘愿隐姓埋名守墓十九年,知晓楚家‘凤凰涅槃’的遗训,肯定是翠屏山庄的至亲。第二,他知晓‘翠屏天火’的真相,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当时江湖传言周鹏已死,实际上是诈死,诈死的原因一定和‘翠屏天火’有关。第三,‘翠屏天火’那天,凶手追杀过周鹏,可能没得手,不知其生死,所以说周鹏只算半条漏网之鱼。第四,墓碑上的‘小’字改成‘少’字,不是明月楼或桃源居改的,而是周鹏改的,因为除宋师师阿姨外,只有周鹏知道方小姝没死。宋阿姨曾怀疑火灾现场看到的遗体,可能是方少姝的,实际上真是方少姝,所以,周鹏才会把墓碑上的方小姝改为妻子方少姝。综合以上几点可知,周鹏还活着,而且就是这守墓人。”方圆说着解开拴马的缰绳,上了马。 司马空空跳上马,点头说:“有道理。难怪你刚才冒充周鹏的儿子,被他一眼识破。这么说来,周鹏也在守妻子方少姝的墓了。他现在暴露身份很危险,因为凶手不会让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重见天日。” “只要凶手找不到那封密信,暂无危险。”方圆说:“快走吧,蒙面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两人快马加鞭上了官道。阳关大道人来人往,那些蒙面人肯定有所顾忌。 夜幕降临,太阳 城在望,前方驶来一驾马车,车夫把斗笠压得很低,非常引人注意。方圆和马车将要迎头而过时,车夫的马鞭突然“呼”的抽了过来。方圆很意外,本能地一伏身顺手抓住袭来的马鞭。车夫不死心,纵身扑向方圆,拉车的马受惊突然扬蹄而起,把车内的一个人甩了出来。 车内甩出的人竟然是花小云,方圆避开车夫的袭击飞身落到花小云的身边伸手去拉,花小云一咕噜爬起来挥拳直击方圆,方圆连忙躲开。花小云又羞又恼,发疯似的攻击方圆,尽管连方圆的衣角都没.沾到,还是用拳脚来发泄心中的怒火。他是奉命来太阳 城的,然太阳岛历险心有余悸、女鬼寻仇羞面见人、张半仙指点迷津“西出”太阳 城,现藏在马车里败兴而归还被甩出,怎能不让人恼羞成怒? 花小云自知不是方圆的对手,发泄一通后收起拳脚,恼怒地说:“方圆你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车夫是花少旭,他见主子罢手了,也不再和司马空空打架,转向方圆声色俱厉地说:“方圆,你让我冒死去太阳岛找什么船的残体,屁也没有!你安的什么心?要找死也该你自己去!”花少旭是奉花小云之命去找的,却把牢骚发到方圆身上,典型的奴才嘴脸。 方圆怔了一下,忙对花小云说:“花堂主,船的残体肯定被人搬走了,他们通过花总管的见证,证明我在撒谎,让你对太阳神显灵深信不疑。如果太阳神真会显灵,花总管岂能安全回来?” 花小云怒视着方圆说:“凭这就能证明太阳神不会显灵?太阳岛上发生那么多灵异现象,你是亲眼所见的,上次你运气好能活着回来,还想有下一次?!” 花少旭说:“堂主,别听他胡扯,我们走!” 花小云和花少旭顾自上车。方圆跟着说:“花堂主,安全回来的人很多,连‘问天圣女’都回来了,你不觉得可疑吗?南宫雨带回的魔镜和我带回的小陶片相吻合,说明魔镜是人工铸造的,有可能就是‘镜王张’所铸,铸镜地点就在太阳岛上。只要找到‘镜王张’,真相就会大白。你竭尽全力侦破‘南宫血案’,追本溯源剑指太阳岛,只有先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然后人们才会相信‘南宫血案’是阴谋,才能找到罪魁祸首。越接近真相越需要坚持,你是奉命来查‘南宫血案’的,怎可功败垂成呢?” 花少旭说:“方圆,你识相点,废话少说,堂主对你够客气了!太阳神会显灵天下人都相信,只有你胡说八道!” 花小云嘲笑说:“方圆,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比你懂。你处心积虑拖我下水,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对太阳岛如此感兴趣?太阳岛上空空如也,去了又如何?” 方圆认真地说:“花堂主,我有拖你下水的必要吗?船的残体不见了,进一步说明是人为的。我对太阳岛感兴趣不谋私利。只要刀斧堂控制住太阳岛,破解如意魔镜就指日可待了。” 花小云严肃地说:“太阳岛神圣不可侵犯,即使太阳神不惩罚你,太阳 城人也饶不了你。你是浪荡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得天真。刀斧堂是丐帮的刀斧堂,我岂能拿它去冒险?” 方圆说:“我有自知之明,不奢望说服你。‘南宫血案’惨绝人寰,凶手灭绝人性,江湖人人自危,此案不破,刀斧堂威信扫地,花堂主颜面何存?南宫雨夫妇和你同船去太阳岛,为了带回魔镜结果一死一伤。现魔镜到手,真相毕露,花堂主怎舍得半途而废?” 花小云说:“使小心眼激我,你被玉罗刹迷昏了头吧?南宫雨得到的那枚铜镜,上面虽有‘如意’两字,但没有魔力,就算我相信,民众也不信。” 方圆软中带硬地说:“花堂主,不要把问题扯远,破解魔镜秘密本是你的职责,你反而冷嘲热讽。你空手离开太阳 城,如何向你们江总堂主交差?”江总堂主是盟主夫人江云,决定花小云的前途,花小云总该三思而行。 花小云冷笑,不屑地说:“吓唬谁?少见多怪,破不了的案子比比皆是,不破不立嘛!” 权力竟然掌握在这类人手中,方圆的内心厌恶到了极点,耐着性子说:“花堂主,我知道你有‘魄力’,可以把公事置之脑后。你想不想知道纠缠你的女鬼是谁?” 花小云左右看了看,急说:“谁?!” “有人自始至终都在吓唬你,巴不得你早点离开太阳 城,不要追查如意魔镜的秘密。”方圆没有直接回答,引导花小云去思考。 花小云转着眼珠说:“到底是谁?” 方圆说:“希望你离开太阳 城的人可能有好几个,女鬼肯定是林凤。” 花小云脸色微变,陷入沉思中。 方圆说:“昨晚半夜明月楼闹鬼,我跟踪着鬼子,发现他们进了桃源居。过了会儿,林凤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我猜,那吓唬你的女鬼肯定是林凤。” 花小云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林凤口口声声嘲弄他被女鬼寻仇,又带他去半仙阁算命,需“西出”太阳 城以登“云天”,这是巧合吗? 方圆看着花小云说:“花堂主是上太阳岛的核心人物,对他们的威胁最大,所以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你身上,处处设防,以致疏忽了对我的防范,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花堂主若能杀个回马枪,让他们猝不及防,定能马到成功。” 花小云脸色缓和了不少,似乎心有所动。 方圆说:“花堂主可以将计就计,先离开太阳 城。张半仙非常的可疑,我去半仙阁找他,引开敌人的注意力。我们来个声东击西。” 花小云脸皮微搐,看了看方圆说:“方圆,我再信你一回,但是,如果发生什么不测,一切责任由你承担!” “花堂主,这太蛮不讲理了吧?你是刀斧堂的堂主,原本是你的职责,你如此不负责任,我还不如一个人去!”方圆义正词严,以退为进,说完扭头就走。 花小云忙拉住方圆干笑着说:“方老弟,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 ——权贵的蛮横,很大程度上来自他人对权势的过分畏惧,只要你理直时敢气壮,权贵也是很虚懦的。 花小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要赶往禺谷镇见一个人,明天通知你,如何?” 方圆说:“好。花堂主,南宫雨在哪儿?他身藏魔镜很危险。” “还在醉仙楼,由我的手下保护。”花小云说着上车飞驰而去,扬起灰尘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 卅八、浑水摸鱼 夕阳西下,醉仙楼前人群蜂拥蚁聚,个个怒形于色,面对披坚执锐的刀斧堂刀斧手,年长的激动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冲动的青年张牙舞爪地叫嚣着往里涌。有个刀斧堂的头目站在门口向人群解释,声嘶力竭的声音被愤怒的浪潮淹没了,连老板林贵寿帮着劝说也无济于事。 怒气冲天的人们是冲南宫雨而来的,因为他抢劫了如意魔镜。知道南宫雨从太阳岛带回如意魔镜的人原本没几个,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如意魔镜,太阳 城的灵魂,岂容他人侵犯?匹夫不可夺志,民愿岂能践踏?! 醉仙楼前的人越聚越多,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声势浩大,怒不可遏的太阳 城人把亮闪闪的大刀视如敝屣,争先恐后往里挤。 刀斧堂头目见局势无法控制,带着刀斧手狼狈地退入楼内,和提心吊胆的南宫雨一起从后院仓皇出逃。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蜂拥而上,喊声震天动地。南宫雨等人成了过街老鼠,抱头鼠窜,有空就钻,很快逃散了。人们把目标对准南宫雨紧追不舍,幸好这些追赶的人手脚不太麻利,南宫雨尽管身有冻伤也能勉强逃脱,从西门溜出太阳 城。 南宫雨松了口气,方觉筋疲力尽,欲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发觉有两个蒙面的人追了上来。他大惊失色,立即拔腿就跑,但腿脚像灌了铅似的异常的沉重,插翅也飞不了。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连爬带滚向前冲,趁着转弯掩护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南宫雨心跳得很厉害。要命的脚步在石头前停住了,一人嘀咕说:“不会跑得这么快,一定藏在附近。” “我去石头后面看看。”一个嘶哑的声音说着跳上大石头。 南宫雨快要崩溃了,脑子一片空白,僵硬的身子本能地向石头底部的凹处缩,眼睛惊恐地向上瞟,石上的蒙面人正向他看过来。完了!南宫雨豁出去了,正欲挺身而出,那蒙面人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跳下石头和另一人一起走了。 南宫雨吓出一身冷汗,心灰意冷地瘫软在地,寒风吹来透心的冷。 夜幕开始降临,天空冷清清的,落木萧萧,孤野苍茫,无处话凄凉。 南宫雨仰望东方,凄然泪下。前天,他和妻子白荷与花小云协作在太阳岛上抢到了如意魔镜,同船离开太阳岛,兴奋不已。孰料,途中未遇狂风恶浪而船竟然散了架,落入冰冷的茫茫大海中。那时离太阳岛较近,花小云抱着一块木板顺流漂向太阳岛,南宫雨舍命去捞如意魔镜,只有白荷抢到一块船板。夫妻俩把如意魔镜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同抱一船板逆流往太阳 城方向游。海水寒冷彻骨,海浪劈头盖脸,两人很快精疲力竭,小小的船板不堪重负,有被海浪吞噬的危险。白荷奋力把南宫雨连同船板向前一推,自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雨哥,为我活下去!”这是白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奢求,她舍弃自己的生命给了丈夫一丝生还的希望。 “荷妹!”南宫雨从回忆中醒来,抱头痛哭起来。 “南宫雨,你的荷妹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我来送你上路吧!”一个冰冷的声音逼近。南宫雨骇然抬头,只见一个蒙面人站在眼前,冰冷的大刀映着月光寒气侵肌。南宫雨猛然站起,蒙面人的大刀已架到脖子上压住,斥说:“把破镜拿出来。” “什么破镜?”面对夺命钢刀,南宫雨反而变得冷静。 蒙面人说:“不用装疯卖傻,不过,你确实被蒙在鼓里,我可以让你死得明白些。如意魔镜是有灵性的,你得到的只是一块烂铜破镜而已。” “你怎知我有魔镜?”南宫雨的心都冷了,因为他从太阳岛带回魔镜只告诉过花小云,而花小云为破解魔镜迷案而来,应该不会泄密。 “哈哈……魔镜有魔力。”蒙面人得意地大笑,右手用刀压住南宫雨的脖子,左手在南宫雨身上搜,搜遍全身仍一无所获。 蒙面人斥责:“南宫雨,破镜在哪?是不是交给花小云了?” 南宫雨咬牙说:“不错。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的堂主,掌握铁证,你们快完蛋了!” “花小云吓得落荒而逃,还是让你先完蛋吧!”蒙面人举刀剁向南宫雨。生死瞬间,“砰”的一声长剑架住了大刀,一个鬼面人鬼魅般现身,反挑一剑逼退蒙面人,平静地说:“林副城主,你要的是魔镜而不是人命,积点阴德,别杀人。” 蒙面人大惊说:“你是什么人?” 鬼面人不答话,晃了晃手中的宝剑,映着月光,宝剑闪着寒光。 蒙面人见了骇然后退,惊愕地说:“你……你,怎用刘城主的灵蛇剑?!” “刘城主叫我杀了你!”鬼面人的声音比剑光还寒冷。 蒙面人缓过气来,连声说:“不可能,不可能!” 鬼面人说:“看来你要做糊涂鬼了。刘城主怀疑你们姓林的不甘心再做副城主,想造 反,所以先下手为强,来个杀鸡儆猴。” “一派胡言!”蒙面人大怒,把刀指向鬼面人。 鬼面人退了一步,说:“你是老实人,也许没有野心,但你那个‘鬼手’弟弟就不一定了。他依靠设赌场开妓院起家,自愧富而不贵,想改变土豪形象,拉帮结伙笼络人心,还巴结花小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挑拨离间!”蒙面人忍无可忍,一招“力劈华山”直取鬼面人。鬼面人不慌不忙横剑一挡,蒙面人的大刀弹了回去。蒙面人大惊,夺路而逃。鬼面人举剑一掷,宝剑疾如流星射石饮羽,从蒙面人背后刺入穿胸而出。蒙面人惨叫一声前冲扑倒在地,剑尖被猛力顶回,胸口鲜血涌出;他挣扎着双手支起身体,又颓然趴地一动不动,气绝身亡,横尸血泊中。 南宫雨竭力撑起身子惊疑地说:“你真是刘宗恒派来的?为什么要救我?” 急骤的马蹄声逼近,鬼面人忙说:“南宫大侠,先走吧,有话等下再说。” “你的剑!”南宫雨指着插在尸体上的剑急说:“不能留下线索。” “不用担心,等着看好戏。”鬼面人扶着南宫雨潜入密林。 鬼面人和南宫雨刚隐入林中,就有两骑马飞驰而来,路见横尸急忙勒马驻足,马上跳下方圆和司马空空。司马空空拔出插在尸体上的剑,鲜血跟着冒了出来。方圆蹲下翻过尸体,扯下蒙在尸体脸上的面纱仔细看了看,说:“刚断气,好像是副城主林贵福。” “怎会是林贵福?”司马空空映着月光看剑,诧异地说:“这把剑是刘宗恒的灵蛇剑。” 方圆站起来接过司马空空手中的剑,映着月光,血迹盖不住逼人锋芒,剑脊刻着“灵蛇”两个隶体字,下有一行小字,在月光下看不清楚,应该是铸剑年号。 司马空空说:“这灵蛇剑是神兵山庄癸巳蛇年打造的第一把剑,当时归凤凰山庄的林龙所有。那年刘宗恒荣登城主宝座,林龙把心爱的灵蛇剑孝敬给了老丈人。看这尸体扑倒在地,凶手是从背后下手的,应该是桃源居内部的人所为。” 方圆忖说:“不会这么简单,杀了副城主非同小可,凶手故意留下刘宗恒的剑,别有用心。” 司马空空说:“不一定故意留下的,而是被我们吓跑,来不及取走。” “自相暗算有的是时间,不用这么仓促。你听,正好有马蹄声跑近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躲避。”方圆把灵蛇剑扔到尸体旁,说:“霸王庙里的蒙面人晚我们一步,说不定正好是他们,我们躲起来看看。”方圆说着猛地分别拍了两匹马各一掌,马受惊后朝太阳 城方向跑去。 司马空空急说:“方兄弟,你把马赶跑干么?” 方圆笑说:“我们拐了人家的马,如果让他们看到这两匹马就会怀疑我们在附近。” 司马空空说:“聪明,你的主意不比方平少。” 方圆和司马空空藏到路边的灌木丛中。 朦胧夜色下,三匹马疾奔而至,第一匹马上骑着一个人,后两匹马上分别骑着两个人,五人都蒙着脸。后两匹马上的四人翻身下马,一人俯身细看,大惊说:“主上,是林副城主,死了!” “啊?!”马上的主上蒙面人惊叫一声跃下马。另一个蒙面人把带血的剑递给主上蒙面人,惊异地说:“主上,这是您的灵蛇剑!” 主上蒙面人一把抓过剑,熟悉的手感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剑。他一声不吭地蹲到尸体旁,摸了摸尸体的脸,斩钉截铁地说:“凶手刚走。亢金龙、张月鹿,你们每人骑一匹马快追!” “遵命!”有两个蒙面人应声跃上马,他俩显然就是亢金龙和张月鹿。 “封锁林副城主的死讯!”主上蒙面人强调说。 “是!”亢金龙和张月鹿猛抽坐骑一鞭,马长嘶一声奋蹄向太阳 城方向飞驰而去。 月笼黑纱,夜色昏暗,凄风扑面如刀割;草木寒蝉凄切,呜呜作响,犹如夺命无常在招魂;脚下的黑影恍若面目狰狞的死神,死缠不放。 血迹开始凝固,尸体变得僵硬。主上蒙面人没有说话,示意另两个蒙面人把尸体抬上马,郁闷地向太阳 城走去。 方圆和司马空空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悄悄跟上,两人心有所系,归意似箭,跟在后面很憋气,展开轻功绕过前面的人,很快到了太阳 城。司马空空去“飞龙轩”找兰兰,方圆去鹦鹉楼找楚楚。 ********** 鹦鹉楼后院小竹楼里,楚楚仍蒙着面,在灯下研墨。一位老大夫铺开纸准备着开药方。智深大师伏在床上,仍昏迷不醒。宋师师为师父盖上被子,起身走向老大夫。 老大夫写着药方,神色凝重地说:“智深大师中的是江湖中稀有的剧毒——‘见血封喉’,它能使人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没有特效解药。不过,涂抹在箭头上剂量过小,很难直接致死。”老大夫皱了皱眉毛,疑惑地说:“而智深大师中毒很深。” 楚楚把一个小瓷瓶递给老大夫看,急说:“孙大夫,你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孙大夫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小瓷瓶轻轻地打开盖子,将瓶口对着灯光瞄视会儿,又靠近鼻子嗅了嗅,抬头看着楚楚说:“这就是‘见血封喉’,里面掺杂了大量的甘草,是把毒药伪装成解药,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见血封喉’提炼于箭毒木,只产于海南五指山,中原少有。” 宋师师黯然说:“原来真的是了尘师弟,师父老人家知道了不知要多伤心。孙大夫,我师父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孙大夫把药方递给宋师师,轻摇头说:“很难保证没危险,不过,没特效药不等于无药可救,通过其它药物的辅助治疗,也是有望治愈的。老夫这里有两方药,一方内服,一方外敷,可暂保生命无忧。要想救醒智深大师,推荐你们去禺谷镇‘杏林堂’找邓大夫。老夫走了,速派人去抓药。”孙大夫收拾好药箱,起身走了。 “谢谢孙大夫。”宋师师把孙大夫送出门,顺便把药方交给守门的了缘师弟去抓药。 这时,方圆兴冲冲地进来,向宋师师问好。楚楚迎上去欣喜地说:“大哥,怎么这么迟啊?叫人好担心哪!” 方圆握住楚楚的手,兴奋地说:“放心吧,我没事的!楚楚,霸王庙里的那个守墓老人深藏不露,其实是‘铁拐李’,我猜他就是你的姨父周鹏。” “我姨父?”楚楚惊喜交集,明眸凝视着方圆,急切地说:“你怎知的?人呢?” 宋师师也很意外,凤眼注视着方圆,等待他的回答。 方圆说:“刘宗恒要杀他灭口,他躲开了。刘宗恒可能就是‘翠屏天火’的凶手。” “啊?!”楚楚和宋师师更惊讶。 方圆说:“在霸王庙,有一个紫衣蒙面人带着四个黑衣蒙面人要杀守墓老人灭口。从他们的对话中揣测,那守墓老人可能就是你姨父,他似乎知道‘翠屏天火’的秘密。那个紫衣蒙面人可能就是凶手,当时只知道他姓刘。在回来的路上,那紫衣蒙面人恰好遇上林贵福的尸体和灵蛇剑,从他的反应推断,他就是刘宗恒……” ********** 林副城主贵福的灵堂设在桃源居的后院佛堂里,庄严肃穆,没有乐队为其踏歌送行,也没有和尚为其超度亡灵。灵柩放在堂中央,灵堂上首墙壁上贴一个大大的黑底白字的‘奠’,两侧挂满白布幔帐,香炉里香烟缭绕,蜡台上红烛垂泪。一群穿戴麻衣素缟的男女老少围着灵柩怆天呼地,悲不自胜。刘宗恒、林贵寿、刘松海、刘金香、林凤等阴沉着脸,悲中带愤,默不作声。 一位白发老人哭得泪迸肠绝,紧紧拉住刘宗恒的手,悲愤地说:“城主啊,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好苦啊!贵福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明不白被人用你的灵蛇剑杀害,好冤呐!这凶手一定是你的人,你要为我全家作主啊!” 一位中年妇女泪流满面,哭闹着说:“城主啊!我夫君是被你的灵蛇剑杀死的,你却秘不发丧,到底是为什么呀?!” “刘城主,我哥死在你的剑下,你要给说法!没有我们林家支持,你不一定能当城主!”林贵寿紧握拳头怒目圆睁,说得很直接,如果不看在姑奶奶林凤的面子上,还会动粗。 刘宗恒热泪盈眶,悲愤地说:“亲人们,林副城主之死我也很悲痛,他的死是一个阴谋,凶手盗用我的灵蛇剑杀害林副城主,目的是制造内讧,使林刘两姓反目成仇,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要暂时封锁消息,控制事态。我一定会抓到凶手,把他碎尸万段,为林副城主报仇。人死不能复生,请亲人们节哀。请你们以大局为重,保持冷静,当务之急是要抓到凶手……” “外公,不好了!”林天壹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粗气说:“有人冒充桃源居在鹦鹉楼的黑墙上贴出讣告了。” “啊?”刘宗恒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刘叔叔,肯定是凶手出的损招。”林凤思维敏捷,言必有中。 “好狡猾的凶手!”刘宗恒转而看着刘松海,果断地说:“刘总管,你速去查清桃源居内所有人下午以后的去向,尤其是外来的客人。我去鹦鹉楼澄清事实。” 刘宗恒毕竟是城主,处变不惊,当机立断。 ********** 鹦鹉楼前的黑墙上贴着一张讣告,林贵福的死讯像长了翅膀,从这里传扬开来,而且是被刘宗恒的灵蛇剑杀死的,太阳 城像炸开了锅似的,沸沸扬扬。 林贵福是太阳 城林姓家族的核心人物。林姓是太阳 城的第二大姓族,二十年来全力支持第三大姓族的刘姓,才使刘宗恒在选战中屡屡战胜第一大姓族的项姓。现林贵福死在刘宗恒的剑下,怎不令人吃惊和惋惜!人们有意无意地展开想象,窃窃私语。在缺乏公信的江湖,最容易想到“兔死狗烹”“窝里斗”之类的窝囊事。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谣言迅速蔓延,太阳 城满城风雨。 ********** 鹦鹉楼后园小竹楼里,楚楚听了方圆的叙述后咬着银牙说:“这么说来,‘翠屏天火’的凶手真是刘宗恒!” 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师师、楚楚和方圆把目光投向门口。 了缘和尚急匆匆走进小竹楼,把两包药交给宋师师,说:“宋师姐,发生怪事了,大街小巷沸沸扬扬,说刘城主杀了林副城主。” 宋师师一怔,说:“哦?怎会传成这样?真是三人成虎呀!” 了缘和尚说:“是真的,楼前黑墙上贴出讣告了。” 宋师师说:“都乱套了。了缘师弟,近来太阳 城很乱,有人想害死师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和师弟们守住外面,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宋师师说着把一包药递给楚楚。 了缘和尚应声出去。宋师师为智深大师敷药,楚楚和方圆去熬药。 方圆疑惑地说:“听刘宗恒说要封锁林贵福的死讯,为什么要贴讣告?莫非是凶手下的连环套,所以故意把灵蛇剑留在现场?” 楚楚说:“有可能。刘宗恒作恶多端,一定有仇家伺机而动。” “站住!什么人?”竹楼外传来斥喝声。方圆警觉地窜到门口,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司马空空和张兰兰。 方圆把司马空空和张兰兰迎进屋。楚楚欣然迎上去和张兰兰抱在一起,姐妹俩对外曾以情侣相称,亲密无间,有说不完的话。 司马空空向宋师师招呼,问过智深大师的伤势后,对方圆说:“方兄弟,鹦鹉楼来了很多人,说是刘宗恒要召开发布会,声讨凶手,而街上传说凶手是刘宗恒。刘宗恒这回失算了,封锁死讯反而被凶手利用。” 方圆说:“刘宗恒老谋深算,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不过,那凶手贴出讣告,确实出了一招奇招。” 司马空空说:“那凶手不但聪明,而且武功超群。这次刘宗恒的灵蛇剑被盗,不会再诬陷我们吧?” 方圆笑说:“说不定的,太阳 城的坏事都是我们干的。” 司马空空也笑说:“我的面相长得这么好,没想到命运如此多舛。” 楚楚放开张兰兰,笑盈盈地说:“司马大哥,只有张半仙才会看面相,你也会呀?” 司马空空说:“我不会看别人,只会看自己。” 方圆说:“司马大哥,我和楚楚要去找张半仙。你和兰妹子来得正好,陪宋阿姨看护好智深大师。” 司马空空看了看床上的智深大师,说:“街上有很多人在为智深大师点香拜佛,祈祷平安。谁会这么狠心,对智深大师下毒手?” 方圆说:“就是张半仙。” “张半仙?”司马空空讶然说:“智深大师德高望重,又不问世事,张半仙为什么要杀他?” 方圆说:“司马大哥还记得吧,刘宗恒在霸王庙说过,当年的漏网之鱼有两条半。楚楚的姨父只算半条,那么另外两条可能就是‘周文王’和智深大师。” 楚楚说:“张半仙杀智深大师,也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秘密。张半仙和刘宗恒分别同时在两个地方出手灭口,肯定是有通谋的。” 司马空空说:“想不到张半仙是披着羊皮的狼。你们放心走吧,这里的安全包在我身上。你们顺便可以听一下刘宗恒的发布会。” ********** 鹦鹉楼“喇叭厅”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城主刘宗恒亲自在此召开发布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口水绝对可以淹死人。刘宗恒雄踞太阳 城城主宝座二十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要连夜召开发布会,以正视听。 刘宗恒站在发布台上,左臂戴着黑纱,神情黯淡,显得有点苍老,他声音低沉地说:“江湖朋友们、太阳 城的乡亲们,林副城主遭人暗算,已驾鹤西游了!” 刘宗恒热泪夺眶而出,一时说不下去。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堂下寂然一片,有的人擦着湿润的眼睛。 刘宗恒抹了一把泪眼,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哽咽着说:“林副城主大约于黄昏时分被人暗杀于城外官道上,遗体上还插着刘某的灵蛇剑。刘某在讣告上公开此细节,希望依靠大家的力量迅速破案,让林副城主安息,让太阳 城人安心。凶手盗用刘某的灵蛇剑行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他们唯恐太阳 城不乱,通过制造内讧浑水摸鱼。他们这招很毒辣,但不聪明。聪明的太阳 城人一定能明辨是非,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敌人的阴谋一定不会得逞的!” 刘宗恒的声音逐渐变得激昂,说:“林副城主的死,是林家的不幸,也是太阳 城的不幸。林副城主是太阳 城普通的一员,任何侵害太阳 城人的凶手,都是太阳 城的敌人。我们要动员全城的力量,全力以赴,把凶手绳之以法。” 堂下鼓起掌来,虽然不合时宜,但绝对是真情流露。 刘宗恒的话入情入理,大公无私,朴实的人们深信不疑。悲愤可以转化为力量,有很多血气方刚的人义愤填膺,暗下决心要把居心叵测的凶手剥皮抽筋。 刘宗恒将计就计,经过一番悲情演说,不仅巧妙地把敌人的损招化为乌有,还赢得了人心。 ——掌握舆论制高点,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笼络人心!”楚楚蒙着面纱,仅露的一双大眼恨恨地瞪着台上的刘宗恒,双手紧紧抓住方圆的手,掌心都冒汗了。方圆明白楚楚的心思,附耳柔声说:“楚楚,我们走吧!” 楚楚把螓首贴近方圆,轻声说:“想到他是‘翠屏天火’的凶手,我真想冲上去把他打倒。” 方圆把手搭在楚楚香肩上,轻扶着往外走,说:“楚楚,现在时机未成熟,时机一到,这些事让我去做。” 楚楚柔顺地轻点头,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况且有心上人为自己分忧,是件很幸福的事,没必要争着去逞血气之勇。 方圆和楚楚出了鹦鹉楼走向半仙阁。 ********** 冬夜里的太阳 城特别的湿寒,街上行人稀少,两旁的店铺零星透出幽暗的灯光,白天喧闹的半仙阁显得特别的冷寂。 张半仙的书房里燃着一个大炉子,暖融融的。他的右手打着绑带挂在胸前,左手笨拙而又匆促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叠纸,首页是一个蒙面人的头像,他没看一眼就投入火炉中。 柜子里的纸烧光了,张半仙来到书桌前剪亮红烛。烛台下压着两张纸,张半仙移开烛台,上面这张竟然是方平的素描头像。张半仙拿起方平的头像看了看,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狠狠地投向炉子。由于用力太猛加之左手拙笨,纸张飘飘悠悠地落地。张半仙上前踩了一脚,捡起送入火炉。 书桌上的另一张画是方圆,张半仙拿起送向火炉。“嘭”地一声门突然敞开,张半仙吓了一大跳,并没注意到画随风飘落到角落里,他骇然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方圆、玉罗刹,你们太无礼了!”寒风扑面,烛光狂舞,张半仙怒目而视。 方圆和楚楚径自走进来并顺手关上门,方圆瞥了一眼空柜子然后注视着张半仙,笑说:“张先生,烧掉家当不觉得可惜吗?” “那边还有一张,让我收藏吧!”楚楚说着去角落里捡那张飘落的纸。张半仙看在眼里,掠过一丝紧张,他显露出长者风范,平静地说:“两位这么晚了还来算命吗?按半仙阁规矩,夜里不见客。” 方圆说:“我们是不速之客,没法守规矩,再说我们不是来算命的。” “大哥,你不想算命也不行了,张先生早已为你算好了,你看。”楚楚把捡起的纸递给方圆,纸上画的是方圆的素描头像,就是上次方圆来算命时刘汝画的那张,背面还写着方圆的名字、生辰八字、属相、面相、手相等等。一个人可以乔装改扮,但去算命时一般不会改变这些身份信息。 方圆看着画背面的字想了想,说:“张先生高明,如果我这次来算命,不管怎么改头换面,你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不是来算命最好了。对不起,两位,老朽要去桃源居为林副城主拣择出殡吉日。”张半仙下了逐客令,背起床上的包袱示意方圆和楚楚离开。 方圆没有离开的意思,说:“张先生,我的身份信息都现成的,不算可惜。上次测一个‘天’字,我这次测一个‘我’字吧!” 我测“我”,显然带有挑衅性。 张半仙犹豫了一下,正色说:“测后不要纠缠准不准,我们都离开。如何?” 方圆说:“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我们还有正事。” ------------ 卅九、抽丝剥茧 张半仙叹了口气,闭目思索片刻,缓缓地说:“‘我’字左上一‘丿’为半‘人’,左下‘扌’为一‘手’,也就是左边为半个人;右边为‘戈’,而戈为战争武器。所以,‘我’是人身与武器融为一体,枕戈待旦,随时战争,以武止戈,赢得和平、捍卫和平;和平时表现为竞争。缺失战争力或者竞争力的‘我’,‘我’将不我,必将被淘汰,失去自我。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这是‘我’之宿命啊!“ 方圆轻鼓掌说:“不愧是‘半仙’,咬文嚼字的功夫果然了得!祖先造字遵循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但不能说明你测字算命算得准,因为任何人写一个‘我’字让你测字算命,命运都一样。” 张半仙瞥了方圆一眼,说:“非也!要求测字算命的人写什么字,由内心潜意识决定,是天意,命中注定的,而且还要结合面相、名字、生辰、生肖、阴阳、八卦、五行等等。方少侠上次测一个‘天’字,这次测一个‘我’字,说明是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敢于挑战天命,而且身上带有杀气,将没事找事。” 方圆顺手展开“天扇”严肃地说:“我上次测的‘天’字,是天理的天,而不是天命的天。按你的‘天命’逻辑,每个人的命运是天定的,那么我应当是个‘我命由天不由我’的人。我不是什么敢于挑战天命的人,只是不相信测字算命这种文字游戏而已。我无杀心,哪来的杀气?是你自己预感到凶煞之气吧?”方圆说着扬扬手中的画像,目光如炬地瞪着张半仙:“张半仙,桃源居对来太阳 城的江湖人士的身份了如指掌,全托你的福。你把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档案都烧了,怎么向桃源居交待?去拣择吉日有必要这样吗?是想洗手不干溜之大吉吧?” 张半仙的目光避开方圆的“天扇”,忙说:“没有,没有,老朽确实不想再靠算命混饭吃,没有必要溜走。” 方圆收起“天扇”正色说:“张半仙,既然找上你了,你是溜不掉了,还是老实说吧!” 张半仙反而坐下,显得很识相,说:“你们早上来问老朽,当年为什么要传播楚德龙擅闯太阳岛将招天灾的谣言,老朽没有直说,是因为怕连累他人。其实,这话最初出自智深大师之口。” 楚楚怔了一下,因为深智大师也曾承认自己是谣言的始作俑者,但没说完就遭冷箭暗算了。 张半仙瞥了一眼楚楚,眼珠溜转,说:“智深大师当年是楚德龙麾下的谋士,足智多谋。食人谷之战东方小白被吸血鬼吸死,智深大师怕东方盟主降罪,便到观音寺出家当了和尚。至于为什么要编造这个谣言,就不得而知了。” 楚楚略作思索,不动声色地说:“这么说来,其中原因只有智深大师知道了?” 张半仙很肯定地说:“是的,你们可以去问他。” 楚楚冷笑一声,冷峻的目光瞪着张半仙,说:“张半仙不愧是太阳 城最聪明的人,很能观颜察色见风使舵。智深大师还能说话吗?既然那谣言出自智深大师之口,你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张半仙脸色微变,本能地站了起来。方圆摁住张半仙的右肩,顺手扯下他左肩上的包袱递给楚楚。 楚楚接过包袱打开,里面全部是白花花的银票。她把包袱扔到桌子上,一把扼住张半仙的左腕,嗔说:“骗钱的本事不小,害命的本事也大。带了这么多银票,还说不是溜。快说出‘翠屏天火’的真相!说!不然把你的左手也扭断!” 张半仙显然感觉到了痛,皱了皱眉没哼出声来,说:“我确实不知道什么真相,你们折磨我也没用。杀智深的不是我。”他忍痛动了动动弹不得的右手,说:“我是老残之人,杀不了人。刘城主说智深是我的师兄,让我去观音寺引他出来。我在太阳 城混饭吃,不得不听刘城主的。”他很快招供了,听起来很合情理。 方圆肃容说:“你还心存侥幸,把责任全推给刘宗恒。二十年前,你虽被逐出鹦鹉楼,你的家族却鸡犬升天,你流落太阳 城以算命为业,必有隐情。你是刘宗恒的同谋,也是魔镜骗局的主谋,太阳岛上主持‘问天’仪式的癸巳虎圣女就是你!” 张半仙身子微颤,额头渗出汗来,在寒冬里看起来特别的显眼。城府再深的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旦被戳破,也很难做到不露声色。张半仙挣扎起来,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仿佛如此可以掩盖内心的不安。他厉声说:“真是捕风捉影!放开我,你们凭什么虐待一个老残无辜的人?” 方圆和楚楚都没有放手,但不再用力。得了 楚楚傲然说:“前天夜里在太阳宫前,我们也曾这样抓住癸巳虎圣女,由于天暗看不清面目,但感觉和现在差不多。癸巳虎圣女的右手当时是被飞龙圣女扭伤的,而你的右手正好受伤。听兰兰姐说,她那天去半仙阁找你算命,而你以‘问天’之日犯忌不算命为由闭门谢客,且形成惯例,说明你在太阳岛上。癸巳虎圣女鬼话连篇,把岛上的事情说得神秘兮兮,正是你的特长。飞龙圣女就是玉罗刹,这个秘密当时被威虎圣女发现,所以癸巳虎圣女也知道。上午我们离开半仙阁时,你故弄玄虚说‘飞龙眼迷离,明月断天路’,说明你知道方平是女扮男装的飞龙圣女。只有你是癸巳虎圣女,才会知道玉罗刹、方平和飞龙圣女是同一个人。” 方圆把张半仙摁坐在凳子上,说:“别人根本不知道太阳岛上发生的一切,而太阳岛上右手被扭伤的只有假圣女癸巳虎一人。” 张半仙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环顾四周,仿佛想从这间熟悉的屋子里找到一丝逃脱的缝隙,但双手被牢牢钳住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绵长而绝望的叹息。 方圆自信地说:“做事需要运气,但我们不依靠运气。仅凭上面这些,我们开始当然不会怀疑你。你为了隐瞒‘翠屏天火’的秘密,不惜暗杀自己的师兄智深大师。我们上午来半仙阁,打听翠屏山庄将遭天谴的谣言出自何人之口,前脚刚离开半仙阁,你后脚就去观音寺找知深大师。我说自己是‘周文王’周理的孙子只有对你说过,而智深大师居然也知道,说明去观音寺行刺智深大师就是你。有一点你一定没想到。”方圆扬了扬手中的画说:“你的字写得很漂亮,和太阳宫里的那本《解签单》一样漂亮。把花小云他们吓得落荒而逃的‘蓬莱求丹’和‘西天取经’,就是你的杰作。” 张半仙叹息说:“后生可畏,老朽认栽。我什么也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楚严肃地说:“张半仙,你是‘翠屏天火’和魔镜骗局的同谋,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你说出其中的秘密,我们不为难你。” 张半仙刁滑地一笑,说:“就算知道,说出来不但我要死,我张家也完了。”他的话不无道理,为主子保守秘密须用身家性命作担保。“老朽不是三岁小孩,岂能听你们哄骗?丐帮武林,杀人偿命,量你们不敢!” ——丐帮武林严禁私力救济、以暴制暴,杀人是犯罪。 方圆一把提起张半仙,冷笑说:“我们不会和你玩命的。刀斧堂逼供的花样多,不怕嫌犯不开口。花小云正在追查太阳岛的秘密,只好把你交给他了。你把他吓得屁滚尿流,颜面扫地,是杀是剐看他的了。” 张半仙闻之色变,感觉到了恐怖。 刀斧堂虽铁面无私,禁止刑讯逼供,也从来不承认有过刑讯逼供,但民众还是谈之色变。 “我说,我说。”张半仙垂头丧气地说:“‘翠屏天火’和如意魔镜的主谋都是刘宗恒。” 方圆和楚楚放开张半仙。张半仙耷拉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死心塌地,沮丧地说:“我也是被他利用的。二十年前,刘宗恒为了夺取城主之位,不择手段。当年,楚德龙和老城主项翌私交甚好,力挺明月楼,成为刘宗恒的绊脚石。食人谷之战后,楚德龙自觉愧对东方盟主,一心想将功补过。当时日月魔教刚败走中原,江湖盛传‘安邦神剑’失落在太阳岛上。刘宗恒借机编造楚德龙为得到神剑擅闯太阳岛的谣言,借我之口传出,一发不可收拾。我被逐出鹦鹉楼后,自知罪不可恕,毫无怨言,甘愿算命混饭吃。丐帮赏罚分明,没有株连家小。” “这就是谣言的来源。”张半仙的表情充满懊悔,说:“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追悔莫及。” 楚楚不动声色地说:“‘翠屏天火’是谁放的?” 张半仙说:“应该是刘宗恒。” 楚楚冷峻地说:“是你策划的吧?” 张半仙忙说:“没有,绝对没有。当时刘宗恒未发迹,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头蛇,微不足道。楚德龙是丐帮的四大天王之一,位高权重。我原来是丐帮弟子,最笨也不会出卖楚天王,与刘宗恒同流合污。” “你还在撒谎。”楚楚恨恨地踢了张半仙一脚,嗔说:“自相矛盾!既然刘宗恒微不足道,哪来的能量血洗翠屏山庄?” 方圆蹲下,一把扣住张半仙的左手腕厉声说:“张半仙,你要放聪明点,别自讨苦吃。火烧翠屏山庄之前,一定进行血腥杀戮,以刘宗恒当时的能量一定做不到。‘翠屏天火’的阴谋很缜密,事先散布将遭天谴的谣言渲染恐怖气氛,作案时正巧日全蚀,人们以为是‘天狗吃太阳’,人心惶惶,很容易联想到‘天火’。滔天罪行被阴谋掩盖、被迷信尘封,手段之阴险空前绝后,威震武林的翠屏山庄就这样随着大火烟消云散。纵观本案,作案时机的选择是关键。你张半仙擅长观测天象,推算日月交蚀,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你怎么知道日蚀?!”张半仙脸色煞白,眼神惊恐,但仍不忘以攻为守,威胁说:“方圆,你爷爷为了得以善终装聋作哑,你这样做只会给他老人家带来灾祸!”他显然联想到方圆的爷爷有“上知天文”的能力。 方圆轻松地说:“不用吓唬我,我爷爷不是周老前辈。日月交蚀是天象,《梦溪笔谈》里就有记载,却被你用来害人。” 楚楚接着说:“我在智深大师的桌子上也看到一本《梦溪笔谈》,说明你们师兄弟都在研究《梦溪笔谈》。” 张半仙傻了眼,垂头丧气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方圆把手中的画像投入火炉,说:“太阳宫里把花小云吓跑的竹签,《西天取经》和《蓬莱求丹》是你故意削成头重尾轻的吧?” 张半仙老实地点头,似乎失去了侥幸心理。 方圆瞪着张半仙说:“‘圣女升天’所用的神灯是孔明灯?” 张半仙愣了愣,说:“是。” 方圆说:“这肯定又是你的杰作了?” 张半仙叹息说:“为了使太阳岛更加神圣,我想到了孔明灯。放飞孔明灯要夜晴风柔,而且风向不能吹向太阳 城,以免被吹到太阳 城;放飞次数要稀少,既让人相信圣女会升天,又让人充满期待。这次你们站在近处看,所以灯下还要挂人形飘带,做孔明灯比前两次难多了。” 楚楚嗔说:“古人的智慧都被你用来装神弄鬼了。张半仙,你即使不是‘翠屏天火’的主谋也是同谋,别想把责任推卸给刘宗恒一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一个,若有半句虚言,就把你的左手也扭断。听明白了吗?” 张半仙惊悸地点点头。 楚楚瞪着张半仙的眼睛说:“与你同去观音寺的蒙面女子,就是太阳岛上的威虎圣女吧?” 张半仙僵住了,额头冒出冷汗,仿佛这是核心秘密。 “威虎圣女是谁?”楚楚话音甫落,无数支挟着火苗的箭呼啸着从前窗射入。方圆和楚楚警觉地避开,迅速退到门后。火箭射在帘帐上,立即燃起火苗,没等他们去灭火,又有一波火箭从前窗射入。房内四处着火,烟雾开始弥漫,呛得眼泪直流。 方圆和楚楚分别一手掩鼻,另一手准备抓起张半仙从后窗逃生,忽闻外面有人高喊:“快来抓人啊!恶人方圆和玉罗刹杀人放火啦!”他俩闻声一愣,瘫软在地的张半仙突然弹了起来,快如脱兔从后窗扑了出去,数支火箭迎面射来,张半仙惨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方圆和楚楚捏了一把汗,破开木板墙壁到隔壁的房间,从侧面的窗户逃出,呼啸射来的火箭成了马后炮,两人幽灵般地消失在黑暗中。 方圆和楚楚见身后无人追来,跃上路边屋檐潜回,找到一个有利位子观察火灾现场。 北风呼啸,风助火势,半仙阁很快成了火海,火龙乱窜,热浪翻滚,噼里啪啦的声音震人心魄,小孩哭闹声和狗叫猪哼声连声一片,令人心寒胆战。 左邻右舍一时束手无策,附近的人聚集过来,勇敢地投入扑救之中。 半仙阁眼看不保,有的人帮左邻右舍搬东西,有的人打来水把毗邻的房子浇湿,有的人爬上半仙阁把屋顶瓦片掏空以便火焰向上,有的人在咒骂恶人方圆和玉罗刹…… 方圆和楚楚伏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冲天火光映红他们的脸。 楚楚恨声说:“杀人放火又嫁祸于人,真是丧尽天良!” 方圆说:“如此丧心病狂,说明快要触及他们的要害了。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不过,至少现在我们在暗处。” 方圆和楚楚审视着嘈杂的人群,不放过一丝异常的举动。 火烧得很旺,整个半仙阁被熊熊大火吞没,梁柱开始坍塌,堆在一起烧得更旺。经过人们奋力扑救,火势得以控制,不会再蔓延到毗邻的房屋。 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年青富商一直站在半仙阁前冷眼旁观,一些精壮的汉子若无其事地聚到他身边,然后拥着他离开。 楚楚瞪着离开的年青富商,说:“大哥,那个前呼后拥的年青富商不去救火,形迹可疑。上午他来半仙阁找过张半仙。” 方圆点点头,说:“他叫叶嘉兴,是凤凰山庄‘飞虎卫队’的统领,是林凤的表哥,下午在求剑大会上见过。他是前泰山比武大会状元,号称‘大力金刚’,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那就引蛇出洞吧!”楚楚想了想,取下面纱递给方圆,嫣然说:“大哥,都说我长得像林凤,我去冒充一下‘表妹’。言多必失,你要及时出来打圆场。” ********** 身后火光冲天,人声嘈杂,叶嘉兴昂首阔步地离开,忽见不远处的巷口走出一位白衣姑娘,体态婀娜,步履轻盈,火光映着衣裳如落霞披身,笑脸如芙蓉花开。 “表妹!”叶嘉兴疾步迎上,惊喜地说:“你也来了?” 表妹也很惊喜,指了指火海疑虑地说:“表哥,那边怎么样了?” 叶嘉兴得意地说:“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张半仙死了,方圆和玉罗刹果然很鬼,逃跑了,不过也成了过街老鼠。” 表妹说:“张半仙有没有泄露秘密?” 叶嘉兴说:“没有,问到威虎圣女时我就下手了。” 表妹说:“火是你放的,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放心好了。你爹常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要多向你学习,其实我也很爱动脑筋的。”叶嘉兴拍着胸膛自豪地说:“在救火的人来之前,我把弓箭都扔到火里烧了。只要明天到鹦鹉楼一宣传,那两个小恶人跳入黄河也洗不清。小表妹,妙不妙啊?” “妙,妙极了。”街边的屋檐上有人鼓掌,一位伟岸的年轻人站在那里,血红的火光映着他充满憎恨的脸。 “方圆?!”叶嘉兴脱口而出,一时茫无头绪。身边的人也不知所措。 方圆咬牙说:“杀人放火又栽赃陷害,还自鸣得意,真是恬不知耻!丐帮有你们这些弟子,不没落才怪!” “方圆,你有种的就下来,偷偷摸摸算什么东西?”叶嘉兴恼羞成怒,准备动武。身边的人个个磨掌擦拳。 “哈哈……”方圆大笑起来,说:“姓叶的,偷偷摸摸的不是东西。鹦鹉楼控制在你们丐帮手里,我去揭露你只是白费口舌,你也不会厚颜无耻到去诬陷我吧?”方圆话没说完,人已越过屋顶失去了踪影。 “你们先回吧,我去追。”表妹说着身影已跃上了屋檐,循着方圆消逝的方向追去。 叶嘉兴很郁闷,带着手下无精打采地走了。 半仙阁的大火还在燃烧,火光照亮了整个太阳 城,西坠的半璧月亮显得黯淡无光,人们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 桃源居“桃源阁”廊台上,刘宗恒、刘金香、林天壹、林凤四人站在台边,扶栏眺望着半仙阁的火光。 刘宗恒叹了口气,说:“翠屏山庄烟飞灰灭二十年了,没想到还会死灰复燃。方圆和玉罗刹追查‘翠屏天火’的秘密,会是什么人?” 刘金香说:“玉罗刹的年纪和小凤妹妹相仿,不过,翠屏山庄不可能有后人。‘翠屏天火’那天,我和师师姐都看过方小姝的尸体,肚子都烧焦了,不可能留下孩子的。” 刘宗恒疑惑地说:“香儿,方小姝的面貌还可以认得出来,为什么会烧焦肚子呢?” 刘金香说:“爹,我当时也问过清理尸体的人,他们说头部正好埋在瓦砾中,所以烧伤不严重。我当时肚子里怀着天壹,看到惨状都呕吐了。” 林天壹说:“外公,就算翠屏山庄有后人,也是罪臣孽子,又能怎么样?只要东方盟主一死,整个武林都是凤凰山庄的了。” “天壹,你还小,不懂。翠屏山庄毁于大火,它的后人无罪。”刘宗恒自责说:“怪我那晚在翠屏山上遇到宋师师时,没有进草棚查看。” 林凤说:“刘叔叔,玉罗刹上太阳岛‘问天’,志在如意魔镜和‘安邦神剑’,非常可疑。方圆对张半仙说自己是周理的孙子,不知是真是假。” 刘宗恒思索了片刻,说:“玉罗刹真名叫楚楚,虽然与楚德龙同姓,但是日月岛人,应该不是翠屏山庄的后人。周理确实有一个孙子,年纪也和方圆相仿。周理经天纬地,东方盟主对他很敬重。他很识时务,慎终如始,隐姓埋名二十年了,不会拿周家的独根苗来冒险。可能是方圆拉大旗作虎皮吧!” 林凤说:“方圆和玉罗刹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阳岛的秘密不能破。” 刘宗恒点头说:“说得好!只要张半仙一死,他们对太阳岛只能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虎视太阳岛的势力有很多股,要各个击破。刀斧堂的花小云被吓跑了,他的手下和南宫雨也被赶出了太阳 城;神兵山庄只派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兔崽子,不足为虑,到时候让李靖吃不了兜着走;明月楼的项翌吓晕了头,这辈子难以翻身;屈尊守墓的周鹏企图用那封密信保命,只要不去惹他暂无危险,下步要查清他的两个朋友;方圆和玉罗刹杀人放火,明早通过鹦鹉楼煽风点火,肯定难在太阳 城呆下去。有三个人威胁很大,一个是潜伏在太阳 城的‘玩偶’英雄郑九顺,‘南宫血案’因他而起,他一定不惜代价;一个是盗窃‘问天银票’的凶手,这两人至今没有动作;还有一个是盗灵蛇剑杀林副城主的凶手,他贴出讣告浑水摸鱼,很阴险。” 刘宗恒对局势了然于胸。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说:“讣告上说林副城主的遗体上插着灵蛇剑,而我到现场时,灵蛇剑扔在一旁,说明有人先我一步动过,可能就是周鹏的那两个朋友,他们偷骑了两匹马先回太阳 城。” 此时,总管刘松海提着灯笼匆匆走上楼台,躬身恭敬地说:“城主,午后人员的去向查清了。二十八勇士当中,亢金龙、张月鹿、昴日鸡和参水猿四人跟城主去了霸王庙,翼火蛇派往禺谷镇,尾火虎与角木蛟两人和林副城主一起去醉仙楼,混在人群中把南宫雨和刀斧堂的人赶出太阳 城,其余的人都返回太阳岛了。外来的客人还有张武、郑九爷和金鑫,金鑫和郑九爷泡在八戒赌坊,郑九爷天黑前已回,张武刚回来。”刘松海说得有条有理,而且很精确,是个很称职的管家。 “张武刚回来?”刘宗恒沉吟着说:“张武进桃源居居心何在?” 刘金香说:“爹,武当向来安分守己,一般不会派人来‘问天’的,张武来‘问天’本来就可疑。他串通他人分赃不成又混进桃源居,一定别有用心,嫌疑很大。” 刘松海说:“城主,大小姐说得对。张武有作案时间,武功又好,有盗取灵蛇剑和轻松杀死林副城主的能力。” 刘宗恒疑声说:“我也这样想过,问题是张武少年英雄,曾得林副盟主的赏识,前途无量,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家一时想不出缘由。 刘宗恒说:“暗处的敌人最可怕。郑九爷来太阳 城这么多天了,还没发现郑九顺。” 刘松海说:“从选民登记的情况来分析,太阳 城里没有像郑九顺的人。“ 刘金香说:“爹,郑九爷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面,可能方向有误。郑九顺会不会已经混入桃源居,而且就在二十八勇士之中,盗窃‘问天银票’和盗剑杀林副城主的凶手可能就是他?” 刘宗恒说:“凶手是郑九顺有可能,但混在二十八勇士之中的可能性很小。二十八勇士之中只有亢金龙、张月鹿、尾火虎、角木蛟四人是‘南宫血案’以后加入的。亢金龙的前身是‘摧花佛手’王风,张月鹿的前身是‘探花天师’张雪,尾火虎和角木蛟的前身分别是恶人榜上的‘神风太保’张君强和‘金刚钻’陈老太。这四人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各有特点,郑九顺很难冒充他们。” 刘金香说:“爹,这四个人我们只闻其名而不识其貌,尤其是张君强和陈老太,名上恶人榜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头蛇。你说郑九顺会不惜代价,那么就有可能铤而走险冒名来投靠。不妨让郑九爷认一下。” 刘宗恒点点头,说:“不能让郑九爷见到星宿勇士本人。天壹,你去叫刘汝把亢金龙、张月鹿、尾火虎、角木蛟四人的画像送到书房。刘总管,你去把郑九爷带到书房。” 月光如水,城南的火光依然浓烈。在这血和火的夜晚,谁能保证自己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 ********** 刘宗恒热情地迎郑九爷进书房,侍女把早已泡好的茶端给郑九爷,然后悄悄退下,并带上门。 刘宗恒请郑九爷坐下,充满歉意地说:“九爷,这么晚了打搅你休息,不好意思。” 郑九爷满脸堆笑,乐呵呵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城主有事只管吩咐。” 刘宗恒说:“九爷,郑九顺是你的儿时玩伴,你来太阳 城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还不愿来见你?” “城主,小六……不,九顺如果还活着,一定能找到。”郑九爷笑容变得有点僵硬,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他不是被南宫世家给害死了吗?” 刘宗恒认真地说:“如意魔镜神通广大,一定不会错。不瞒九爷,有人异想天开,造谣说郑九顺没死,而且就在太阳 城。造谣的人企图污蔑如意魔镜的神通,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九爷和九顺一起长大,两人又是大名鼎鼎的‘郑氏双雄’,如果连九爷也找不到,说明那是造谣。” 郑九爷恍然说:“原来如此。我老郑从小和他一起砍柴放牛玩麻将,长大后他去杭城发达了,虽然少有往来,但他的嗜好我是知道的,他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玩麻将。如果他在太阳 城,一定会去赌坊的。我来太阳 城有七八天了,还不见他的踪影,肯定是造谣无疑了。” 刘宗恒说:“九爷这么肯定,刘某就放心了。为防万一,想问问郑九顺有什么特征?” 郑九爷说:“他小时候左手有六个指头,所以当地人叫他‘小六’。后来他自己用砍柴刀砍掉了一个,但大拇指根部有一个很明显的疤。” 这时,刘汝轻轻推门进来,怀抱四轴画卷,她把画卷放到桌子上,然后退到刘宗恒身边。 刘宗恒指着桌子上的画卷说:“九爷,这里有四个人的画像,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刘汝乖巧地上去逐一打开画卷,每幅画里画的是一个人的头像,其中有一人满脸伤疤,令人作呕。刘宗恒亲手端着烛台给郑九爷照明。郑九爷眯着眼睛细看,都不认识。 “哪个最像郑九顺?”刘宗恒充满期待。 ------------ 四十、士为知己 郑九爷摇头说:“都不像,这个满脸伤疤的人最不像,九顺还是当地有名的美男子呢!” 刘宗恒抱拳说:“多谢九爷。这么说来,郑九顺真的没有在太阳 城了,谣言会不攻自破的。打搅九爷休息了。小汝,你送九爷回房休息。” “是,爹。”刘汝收起画卷,和郑九爷一起出去。 刘宗恒捋着胡子凝眉踱步沉思,刘金香、林天壹、林凤和刘松海走进书房。 刘宗恒神情凝重地说:“郑九爷对郑九顺最熟悉,仍没发现郑九顺的踪影;郑九顺最恨金鑫,如今金鑫整天泡在八戒赌坊也不见郑九顺现身。郑九顺这玩偶英雄到底会潜伏在哪里呢?” 林天壹说:“外公,说不定郑九顺戴着人皮面具,所以郑九爷认不出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大家把目光投到门口。一个卫士把叶嘉兴领进门后离开。叶嘉兴一看到林凤便愕然说:“小表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追到方圆了吗?” “表哥,你说什么?”林凤更惊愕。房内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叶嘉兴,眼神充满疑问。 叶嘉兴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说:“你刚才不是说去追方圆的吗?” ********** 楚楚冒充林凤骗过叶嘉兴,借口去追赶方圆而顺利脱身。方圆和楚楚藏在屋脊后目送叶嘉兴一行离开,相视而笑。 楚楚明眸忽闪,好奇地说:“大哥,如果林凤冒充我来骗你,你能认得出来吗?” 方圆借机兴致勃勃地端详起楚楚来,如同赏花,自豪地说:“我是你大哥,当然能了。虽然你们外貌很像,但是生长的环境不同,声音、举止、气质明显有别。因为知道林凤像你,我会特别留意,所以就很容易分辨出来了。” 楚楚嫣然一笑,如映日荷花,说:“如果不说不笑也不动呢?” 方圆轻捏了一下楚楚的耳垂说:“你的耳垂没有穿孔,一看便知。” 楚楚擂了方圆一拳,娇嗔说:“你真能看。” 方圆轻笑说:“伊人如玉,怎可不看!” “我娘说我是男子汉,所以不用戴耳环。”楚楚举目注视着不远处的火海,神情变得很黯淡。 半仙阁的大火熊熊燃烧,血红的火球随风摇曳,变幻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滚滚浓烟犹如逃出地狱的魔鬼张牙舞爪地窜上夜空,看起来非常的诡异和恐怖。 楚楚幽幽地说:“我出生的那天,我家的大火一定更惨烈!” “楚楚!”方圆轻搂着楚楚的肩,没再说安慰的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眼前火光如血,对于浴火而生的人,怎能不触景伤怀?只有心与心的交融才能解开心结。楚楚偎依着方圆,相顾无言。 良久,方圆轻声说:“楚楚,我们先回鹦鹉楼吧!宋阿姨和兰兰她们会担心的。” 楚楚轻摇螓首,展颜一笑,说:“大哥,我没那么脆弱的。桃源居故技重演毁尸灭迹,我们去探一探。” ********** 刘金香讶然说:“表弟,什么时候的事?小凤妹妹今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没出去过。” 林凤若有所思地说:“明白了,一定有人趁黑冒充我,骗过表哥的眼睛了。” 叶嘉兴眼珠铜铃般地瞪着林凤直摇头,肯定地说:“火光照亮她的脸,我看得很清楚,和你一模一样,不会看错的。”然后惊疑地打量着林凤的红衣说:“她穿白衣服,你换过衣服吗?” 林凤说:“没换。哪来的野丫头敢冒充我?” 刘宗恒看了林凤一眼,然后盯着叶嘉兴失望地说:“这么说,方圆和玉罗刹全身而退了?” “不能怪我,你们遇上也会上当!”叶嘉兴理直气壮地辩白。他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凤凰山庄“飞虎卫队”的统领,对不爱听的话直言反驳。 刘金香说:“表弟,我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明天还要去食人谷求剑,先回醉仙楼休息吧!” 叶嘉兴悻悻地走了。 刘金香神情凝重地说:“爹,嘉兴一定不会看错,那个冒充小凤妹妹的姑娘,要么和小凤妹妹长得很像,要么戴有人皮面具。” 刘宗恒叹息说:“人皮面具的江湖传言怪诞不经,不可信。易容大师‘千面郎君’做的面具很精巧,也只能骗一时。嘉兴在夜里一时被骗不奇怪,若长期戴着面具过日子,一定会露出马脚的。所以,刚才天壹说郑九顺戴着人皮面具混进桃源居的可能性不大。” 林天壹说:“外公,既然混进桃源居的可能性不大,外面又找不到,说不定郑九顺真的死了,是情报有误。” 刘宗恒正容说:“也有可能。林副城主被谋杀,林家很冲动,如果不尽快揪出凶手,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不管凶手是谁,快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刘总管,你去把尾火虎和角木蛟叫来。” 刘松海应声出去。 刘金香说:“爹,尾火虎和角木蛟协助林副城主追杀南宫雨,只顾自己回来,连林副城主的死活都不管,这两人信得过吗?” 刘宗恒说:“他们都是地痞出身,平日两面三刀,无‘信’字可言,由于负案在身走投无路,才会寄人篱下。人,远比狗难养,因为人没有狗忠实,但只要掌握他们的弱点,就是不可多得的鹰犬之才。” 林天壹好奇地说:“外公,什么弱点?” 刘宗恒阴阴一笑,说:“他们是惊弓之鸟、丧家之犬,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要让他们感觉到安全,要让他们尽情地享乐。” 刘金香面露忌惮之色,轻嗔说:“爹,你别把天壹教坏了!” 刘宗恒语重心长地说:“这不叫坏,是叫权谋。不懂得驱使别人的人,只能被别人驱使,所以要学会驾驭。马被人骑,但并不是天生甘心被人骑的。时下人心不古,争权夺利者尔虞我诈,不择手段。天壹是凤凰山庄的长孙,前程万里,从小要学点权谋之术。” 刘金香摇摇头,又点点头,无言以对。 ——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学坏,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吃亏,而似乎只有学坏,才能确保不吃亏。只要能不吃亏,好像任何伎俩都是值得学习的。朴实的愿望很容易被接受,堂而皇之成为一种观念,左右着人们的言行。谁都不是天生地长的,自幼耳濡目染,岂能超凡出世而独善其身?! “外公说得很对,真是老人的话可做药!”林天壹喜孜孜地说:“娘,爷爷是武林副盟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我不学点权谋,以后怎能继承爷爷创下的家业!外公,你连选连任四次,稳坐城主宝座二十年,肯定精通权谋。如何才能精通权谋呢?” 刘宗恒摸着林天壹的头,笑逐颜开地说:“有想法,孺子可教!学权谋,先得明白什么是权力。举个例子,老虎是百兽之王,主宰丛林,其他野兽天生是盘中餐,想吃谁就吃谁,天经地义。这是老虎的权力。掌握权力的人说自己要仁义道德做个好人,学绵羊吃草,那么必定被老虎吃掉,失去一切,因为迷失天性,必遭反噬。所以,权力必然是老虎!” 刘金香轻嗔说:“爹,你别曲解意思。说权力是老虎,意思是说要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刘宗恒乐哈哈地说:“天壹,你娘说到点子上了,权谋就是老虎把自己关进笼子里,钥匙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是对“权谋”的言传身教。刘金香白了他爹一眼,摇头苦笑。 “把老虎关进笼子,那是无权者的善良愿望,一旦自己掌权,最大的愿望就是打破笼子!” 刘宗恒得意洋洋,似乎在嘲笑人性的伪善。 此时,刘松海带着两个蒙面人进来。两个蒙面人一样的装束,腰间分别挂着一块虎头牌和蛟头牌,从牌子上才能分辨出各人的身份,显然,虎头牌蒙面人是尾火虎,蛟头牌蒙面人是角木蛟。 “属下参见主上。”尾火虎和角木蛟躬身施礼。 刘宗恒坐下,威严地说:“尾火虎、角木蛟,林副城主是怎么死的?” 尾火虎毕恭毕敬地说:“主上,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林副城主。在醉仙楼赶跑刀斧堂的人后,我俩赶在林副城主前面跟踪南宫雨,后面发生的事情不知道。” 刘宗恒阴沉着脸说:“这么说林副城主是在你们的后面。你们往回走就会遇上林副城主,往前走就会遇上本座,你们去哪了?” “主上,我们跟踪南宫雨到一个拐弯处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我们以为他逃进路边的树林了,所以进树林搜寻。”角木蛟垂首拱手,很恭敬,他的声音很嘶哑,很涩讷,好像喉咙受过严重的伤害。 刘宗恒的脸色稍缓和了些,犀利的目光扫过尾火虎和角木蛟,忽露讶异之色,盯着角木蛟的左手,见角木蛟的左手拇指根部有一个很大的暗紫色伤疤,看起来极为怵目。 角木蛟双手下垂,下意识地翻过左手掌,把拇指贴近身体遮住难看的疤痕。 “不能怪你们。”刘宗恒叹了口气,说:“尾火虎,你先回去,本座和角木蛟还有几句话要说。” 尾火虎应声退出。 刘宗恒注视着角木蛟,和蔼地说:“角木蛟,本座不在乎你的过去,所以很少关心你的过去。你是经林副城主引荐进入桃源居的,很忠诚,本座很欣赏。本座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怕吓着主上。”角木蛟迟疑了一下,摘下蒙面的头罩。他脸上紫一块红一块,满脸的疤痕,没有眉毛,鼻子都变形了,嘴唇外翻,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刘金香和林凤双手捂住嘴鼻才没有呕吐出来,慌忙别过脸去。刘宗恒、刘松海和林天壹看了也直皱眉头。 角木蛟把头罩套回去,用无法改变的嘶哑声说:“主上,属下原本是白鹿城的陈老太,丐帮二代弟子,也曾受人吹捧过,东窗事发后遭落井下石,还上了恶人榜第四名,走投无路之际承蒙主上收留才得以安身。主上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愿意为主上赴汤蹈火。” 角木蛟的话与恶人榜上的陈老太相符。刘宗恒缓了口气,微点头,说:“角木蛟,你的脸是怎么受伤的?” 角木蛟平静地说:“刀斧堂干的,为了逼取口供。属下命不该绝,侥幸逃生。” 林凤一直冷眼旁观,忽插嘴说:“陈老太,听说你的绰号叫‘金刚钻’,无坚不摧,钻破无数当地丐帮权贵的金刚不坏之身,任你摆布,最终个个身败名裂。” 角木蛟恭敬地说:“林小姐说笑了,是那些人自己玩权弄势,贪财贪色,要说受摆布,也是受财色摆布。” 林凤讥讽说:“很有心得,不愧是‘金刚钻’。不要把桃源居也钻破了。” 这话并不顺耳,也容易使人浮想联翩。角木蛟默不作声,刘宗恒示意林凤不要再说。林凤好像没有觉察似的,走近角木蛟细细打量,认真地说:“他们玩弄权势贪图财色,本该死,但与你‘金刚钻’这个‘知己’不无关系。我给你讲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吧。” “春秋晋人豫让,为报知己者知氏之恩,立志要刺杀知氏的仇人赵襄子。为防仇人认出,他用漆涂满全身,使皮肤溃烂,毛发脱落,以改变形貌,又吞炭破坏嗓子,连他自己的妻子都认不出来。专欲难成,结果杀身成仁。这种行为表面上看起来很英雄,其实很残忍,不值得学习。” 林凤的故事弦外有音,角木蛟若无其事,刘宗恒等人却警觉起来。 “有人却偏偏要学习。”林凤突然拔剑抵住角木蛟心窝,嗔说:“你是郑九顺!” “林小姐开玩笑,郑九顺不是死了吗?”角木蛟从容地说。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眼神很镇定。 林凤傲然说:“不用故作镇定。你说自己的容貌是被刀斧堂严刑逼供时毁坏的,乍听起来合情合理,其实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刀斧堂严刑逼供是公开的秘密,但从来不承认,而且手段很隐蔽,绝对不会毁坏嫌犯的脸和嗓子。你变成这副尊容,原因只有一个,你就是郑九顺,想效仿豫让,冒充‘金刚钻’混入桃源居,找机会解开‘匾额压尸’的秘密,为南宫世家翻案,为知己者南宫雨报仇。你还真想上演一场‘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喜剧。” 刘宗恒瞟了一眼角木蛟左手拇指根部的伤疤,瞪着角木蛟仅露的双眼,叹了口气,说:“郑九顺,你隐忍不发,连玩死你的金鑫都不能诱你出来。你不惜代价自毁音容,难怪郑九爷没能认出来,不过,还是郑九爷了解你。你小时候左手有六个手指,割掉后留下的伤疤是无法掩盖。” 刘松海说:“二十八勇士之中你最爱打麻将,而且最拿手,符合郑九顺的嗜好和特长。” 刘宗恒说:“因为你是郑九顺,所以,受伤的南宫雨才会跑掉,林副城主才会被人暗算。” “不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郑九顺!”角木蛟双眼露出了绝望的眼神,但很坚忍,咬牙切齿地说:“刘宗恒,如意魔镜诬陷我被南宫世家害死,使南宫世家招来灭顶之灾,都是你的阴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操纵如意魔镜谋财害命,会天诛地灭的!” “闭上臭嘴!”林天壹冲上狠狠地连击数拳将郑九顺打倒在地,一脚踩住其胸口扯下头罩和腰间的蛟头牌,猛跺一脚厉声说:“去死吧!” “天壹,别急。”刘宗恒阴笑着说:“郑九顺,问你两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可饶你不死。第一,林副城主是谁杀的?第二,‘问天银票’是谁盗窃的?” 郑九顺咳着,声音更嘶哑:“刘宗恒,你去骗鬼吧!只要我还活着,‘匾额压尸’便是天大谎言,如意魔镜的骗局不攻自破,你们就寝食难安。自从踏入桃源居第一步起,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实话告诉你们,林贵福是我盗用你的灵蛇剑杀的,‘问天银票’是我盗窃的。还饶我不死吗?” “真是你!”林天壹用力踹了一下脚下的郑九顺,说:“外公,真相大白了,杀了干净。” 刘宗恒思索着说:“不可轻信,有些人至死还要作祟。刘总管,你去把尾火虎叫来对质。” “是。”刘松海应声出门。 刘宗恒说:“郑九顺,你上过英雄榜,见过世面,不要低估我们的智商。你把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以掩护同伙,你认为我们会上当吗?这两个问题只要和尾火虎一对质便一清二楚了。” 郑九顺显然气馁了,有气无力地说:“恶有恶报,你豢养的那些恶棍无法无天,你以为会效忠于你吗?” 刘宗恒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郑九顺的语气虽然有气无力,听在刘宗恒耳里却如雷贯耳。因为这话不管是真是假,谁能保证养虎不伤身? 刘宗恒一脚踩住郑九顺的左手在地上碾,立见皮开肉绽,血染于地。林天壹也狠踩猛踢。郑九顺的眼神露出了极度痛苦之色,但仍不吭声。 人都是血肉之躯,怎经得起暴力摧残?郑九顺被殴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还真是个硬汉子。”林凤收剑归鞘,说:“刘叔叔,看他吃了秤砣铁了心,打死他就没法与尾火虎对质了。” 刘宗恒和林天壹只得罢手。 “死便宜他了。”林天壹偷瞟了刘金香一眼,支吾着说:“我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不怕他不说。” 刘金香瞪了林天壹一眼,很忌讳地说:“天壹,不许再提那两个字!” “是‘白霜’吧?”刘宗恒领悟过来,赞说:“这种毒药对付敌人确实是很好的武器,让他在快乐中毁灭。” 刘金香轻嗔说:“爹,天壹已戒毒了。心瘾难除,不能再听到那两个字,更不能看到那种场景,嗅到那种味道。”对吸食“白霜”上瘾的人来说,其诱惑力无与伦比,最坚强的意志也不堪一击。 刘松海带着尾火虎走进来。尾火虎戴着头罩,双目炯炯有神,瞟了一眼地上的郑九顺,向刘宗恒施礼,举止毕恭毕敬。 刘宗恒说:“尾火虎,你和角木蛟一起追踪南宫雨,你们两人有没有分开过?” 尾火虎说:“主上,没有。” 刘宗恒说:“南宫雨去哪了?” 尾火虎说:“主上,属下和角木蛟追到拐弯处就不见了南宫雨的踪影,属下怀疑他被花小云救走了。” “哦?”刘宗恒微微一怔,说:“再问你,角木蛟有没有刺杀林副城主的时间?” 尾火虎说:“都和属下在一起,应该没有时间,再说他的身上也不可能带有主上的灵蛇剑。” 刘宗恒微点头,说:“他平时和什么人关系最密切?” 尾火虎说:“和属下。” 刘宗恒说:“本月初一凌晨,也就是盗贼盗窃‘问天银票’的那段时间,你和角木蛟在哪?” 尾火虎迟疑了一下,说:“没去哪儿。主上,角木蛟做了什么错事?” 刘宗恒严肃地说:“尾火虎,是本座在问你,直接回答!那晚你和角木蛟在哪?” 尾火虎说:“在房里。” “房里?”刘宗恒目光如炬地盯着尾火虎仅露的双眼,说:“刚才刘总管从房里把你接来的吗?” “城主,不是。”刘松海警觉地说:“刚才在路上遇见,他当时很匆忙。” 刘宗恒蓦地拔下墙上的灵蛇剑架住尾火虎的脖子,狂笑着说:“哈哈……在本座面前冒名顶替哪有这么容易?那晚二十八勇士都在太阳岛上。你是谁?束手就擒吧!” 尾火虎岿然不动,刘松海迅速伸手去揭尾火虎的头罩。尾火虎反应奇快,猛地一把抓过刘松海推向刘宗恒,自己的身子如离弦之箭弹起穿窗而出。 林凤迅捷地冲出房门,见机警凶猛的狼狗狂吠着扑向尾火虎,巡夜的卫士狼群般围上来。尾火虎不慌不忙地一闪,狼狗扑了个空。他避开林凤袭来的一击,夺过一个卫士手中的刀向前院逃窜。周围的人呼喊着蜂拥追上。前院的卫士闻声围过来,将尾火虎团团围住,饿狼争食般疯狂。 月倚西山,寒夜如冰,火把在寒风中吐着血红的舌头,映着刀光剑影,阴森可怖。 “要活的!”刘宗恒亲自督战。刘金香和刘松海护在刘宗恒左右,林天壹也加入围攻。 尾火虎困兽犹斗,大刀挥出所向披靡,卫士的兵器纷纷脱手,身子跌出随地乱滚。尾火虎身法灵活稳健,刀法沉雄威猛而又刚柔相济,攻守自如。林凤和林天壹两人前后左右夹击尾火虎,一时也占不到便宜。还有卫士闻风而至,越聚越多,尾火虎眼看成了瓮中之鳖。狼狗的嚎叫声令人心胆俱裂,迅猛地扑向尾火虎。尾火虎蹲身挺刀,狼狗惨叫一声从尾火虎头顶跃过,重重地甩在地上。也就在尾火虎蹲身的瞬间,林凤攻向尾火虎背后。尾火虎就地滚出,右后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流如注。没等尾火虎站起,刀剑狂风暴雨般袭来…… “快救火啊!着火了!”有人惊呼。只见书房里火苗乱窜,火势开始蔓延。众人大惊失色阵脚微乱,尾火虎趁隙飞身逃出包围圈…… “不能让跑掉,小凤、天壹,快追!其他人去救火!”刘宗恒气急败坏地大声喊令。 林凤和林天壹尾随尾火虎而去,其他的人七手八脚去救火。 火烧起不久,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了。 书房里烟味刺鼻,狼藉一片,躺在地上的郑九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宗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桃源居乃城主官邸,高墙深院,宛如铜墙铁壁,平日里民众望而生畏,几成禁地,谁敢越雷池一步?今晚接二连三发生变故,对于一个过惯歌舞升平生活的尊者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家丑不可外扬,若让坏人逃脱,桃源居将颜面扫地。在敏感的城主换 届竞选时刻,甚至影响竞选结果。 “去搜,不能让逃出桃源居!”刘松海作出决断。身为总管,总应揣透主人的心事,及时为主人分忧解难。刘松海勇往直前地带领众卫士去搜捕。 刘金香故作轻松,轻声安慰说:“爹,都是些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刘宗恒沉闷不语。 “刘城主,发生什么事了?”郑九爷被厮杀声惊起,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副急人所急的模样。 没等刘宗恒回答,有两个蒙面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边往地上放边说:“主上,这是……” 刘宗恒示意蒙面人别说话,转而看着郑九爷略带歉意地说:“九爷,让你受惊了,有剌客闯入桃源居伤人放火,幸被及时发现,已在围捕中,跑不了的。外头乱,请九爷回房休息吧!” “这就好,这就好!”郑九爷点头哈腰地说:“老郑我手无缚鸡之力,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回房了。”说着转身就走。 刘宗恒急说:“九爷,张武住在你隔壁,有没有动静?” 郑九爷止步扭头说:“刘城主,我被打斗声惊醒,知道张武武功高强,去他房里找过,他不在。” “哦?明白了。”刘宗恒送郑九爷出门,然后打量起蒙面人来,眼前的两人都身穿黑色的劲装,套黑色的头罩,仅露出一双不可捉摸的眼睛,腰间的鸡头牌和猿头牌表明他们分别是昴日鸡和参水猿。 清一色的蒙面装束,仅靠腰牌分辨身份很容易被人冒充,这种迷惑他人的装扮同样也迷惑自己。刘宗恒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打量起两个蒙面人来,说:“昴日鸡、参水猿,你们摘下头罩。”刘宗恒说着后退一步持剑以待。刘金香警惕地盯着昴日鸡和参水猿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 昴日鸡和参水猿愣了一下,规矩地摘下头罩,是两个中年人,都一脸的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 刘宗恒松了口气,指着地上难以辨认的尸体说:“这是谁?” 昴日鸡说:“这是尾火虎,被人打死扔在枯井里,还有体温,外套和虎头牌被人拿走了。” 刘金香满腹狐疑地说:“爹,张武形迹可疑,刚才那个冒充尾火虎的人武功很高,莫非就是他。” 刘宗恒阴沉着脸说:“一定是他,而且还有放火的同伙。” ********** 林凤和林天壹紧追受伤的假尾火虎。假尾火虎虽然有伤在身,却依然身手敏捷,似乎对桃源居的地形很熟悉,拐弯抹角进了后院。后院是专供贵宾居住的“梧桐别墅”——梧桐树招来金凤凰。 林凤和林天壹追进后院,假尾火虎的身影已上了二楼走廊,正欲推一个房间的门。 “张武!”林凤娇嗔说:“你不用跑了。” 假尾火虎闻言一愣转过身来,林凤如飞燕掠空飘然落在走廊上。 “‘凌波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假尾火虎摘下头罩扔掉,叹说:“林小姐怎知我是张武?” 林凤微喘着气,傲然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串通其他‘问天’竞拍人分赃未能得逞,又混入桃源居,说明你居心叵测。你刚才虽然用刀,但刀法动静有序,不失武当太极剑刚柔相济的风格。你对桃源居的路很熟,又逃入后院想进张武住的房间,除了你张武还能有谁?现在想拿走行囊逃出桃源居吧?” “姑姑,不要和他啰嗦,杀了他!”林天壹也跃上走廊,气势汹汹地直扑张武。 “你们杀不了我的。”张武说着虚晃一刀,夺门进了房间。林天壹挺剑欲冲进门,林凤忙拉住林天壹说:“天壹,他进去拿他的七星龙泉剑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吧!” “姑姑,怎可灭己威风?”林天壹挣扎着要往门内冲。林凤附耳悄声说:“天壹,无需力拼,你去叫人。”说着拉着林天壹跳下楼。 ********** 房内很暗,张武麻利地打开包裹掏出药瓶,倒出药敷在右后臂伤口上,撕下被单包扎好。他摆了摆右手臂,感觉伤得不重,但很痛。情况紧急,他左手摘下墙上的剑,扛起包裹推开后窗欲跳出去…… “张武,你只顾自己逃命,不要你同伙的命了?”林凤站在窗下不远处以逸待劳,不紧不慢地说。 张武一怔,没有跳下去,目光扫视,说:“我有同伙吗?” 林凤说:“如果没有同伙放火救你,你能逃到这里来吗?” 张武说:“那不是我的同伙,但一定是桃源居的敌人。” “只要是桃源居的敌人,不是同伙也算同伙。”屋檐上有个年轻人的声音说:“张兄,林小姐向来以智取胜,别中了她的缓兵之计。林天壹搬来援兵了,快走!” 张武闻言往下跳,身子还没着地,林凤挥剑迎上。电光石火间,屋檐上一块瓦片挟着呼啸声袭向林凤。林凤慌忙闪身躲开,张武已窜出老远。 “死方圆,又是你!”林凤气得直跺脚。林天壹和刘松海带着大批卫士追过来。方圆和张武已跃上墙头,出了桃源居。林凤和林天壹紧跟着也跃上墙头跳了下去,刘松海带领众卫士从后门冲了出去。 屋顶上,伤痕累累的郑九顺忍痛伏在冰冷的瓦片上,楚楚瞰视地面的动静。郑九顺是方圆和楚楚从刘宗恒的书房里救出的。楚楚扶郑九顺坐起,轻声说:“郑前辈,下面没人了,你还能走吗?” 郑九顺硬挺住气说:“还行。大街小巷都有桃源居的卫士,我们能去哪里?” 楚楚说:“我们去明月楼。放心吧,我大哥会把卫士引开的。” ------------ 四一、同仇敌忾 方圆和张武逃出桃源居,林凤、林天壹及刘松海率众卫士追了上来。方圆的目的是把这帮人引开,好让楚楚和郑九顺去明月楼,所以不能跑得太快,又尽量不让林凤等人追上。张武自然不明白方圆的心思,虽身上有伤仍健步如飞,催方圆快走。突然小巷里钻出的两个巡街卫士举刀砍向方圆。方圆手脚并用,铁扇挡住一刀,踢飞一刀。就在刹那,林凤飞身落下截住方圆,挥剑直取……张武见状打算返身援助,两个蒙面人扑了上来,张武左手出剑自救。刘松海和林天壹率众卫士如狼群般围攻上来,气势汹汹。方圆和张武毕竟寡不敌众,险象环生。 “张兄,上屋檐。”破坏对方的围攻才是上策,方圆挥扇逼退林凤,跃上街边的屋檐。林凤和林天壹紧跟着跳上来,双剑夹击,步步紧逼。方圆避重就轻,攻守自如。那些原本围攻方圆的卫士轻功不济上不了屋檐,转而围攻张武…… “挡我者死!”张武虽右臂负伤,左手中的七星龙泉剑上下翻飞,气势如虹,众卫士根本近不了身。刘松海和两个蒙面人也避其锐气,依仗人多势众以守为攻。张武一招“白蛇吐信”刺向刘松海,突然“左右开弓”凌空飞刺如长虹破空直取两个蒙面人的咽喉,又快又准,一剑封喉。“嘎嘎”声从两个蒙面人的喉咙伤口里发出,鲜血迸射,踉跄倒地。刘松海大惊,没回过神来,冰冷的宝剑已架在喉咙上。“不许动!”张武的声音比剑还要冷酷,“叫他们住手,我们只想离开!” 林凤和林天壹见状只得罢手,从屋檐上跳下。林凤咄咄逼人地说:“张武,你是武林英雄、武当弟子,竟敢杀人,杀人是犯罪!” 张武不屑地说:“我杀的是‘二十八星宿’杀手的亢金龙和张月鹿,他俩是什么东西,林小姐比我更清楚。桃源居藏污纳垢,还有脸说杀人犯罪?我已开了杀戒,不在乎多杀一个,要想刘总管的活命就知难而退吧!” “你这个杀人犯!”林凤悻悻地说:“撤,把尸体抬走。”林凤说完扭头就走,众卫士把两个蒙面人的尸体抬起跟了上去。张武把刘松海向前一推,跃上屋檐与方圆一起掠向后屋檐。 方圆和张武迂回跳过好几幢屋檐,相信桃源居的人不会追上,然后停下。 月落西山,天地漆黑一团。屋檐上的风特别大,寒冷彻骨。远处半仙阁的火光如鬼火般依稀可见,非常的诡异。 “方圆,你帮我解围,我欠你一份人情,有机会一定还你。”张武的话不冷不热,似乎很不情愿。 方圆淡然说:“张兄,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无人情可言。我们脱身就是了,何必杀人呢?” 张武自负地说:“我是自卫,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我。那两个蒙面人是张雪和王风,是桃源居豢养的‘二十八星宿’杀手中的两个,死有余辜,杀了他们,谅桃源居也不敢声张。” 方圆微怔说:“是他俩?对罪该万死的人,也不能以暴制暴,应当揭露他们的罪行连同桃源居一起告到丐帮刀斧堂,绳之以法。” 张武冷笑说:“方圆,你初出茅庐,太天真!丐帮真能替天行道吗?桃源居的后台靠山是凤凰山庄、是林副盟主,告不倒的。” 方圆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丐帮确实有不如人意的地方。整天歌舞升平,反而大失所望,也正因为江湖对丐帮的不信任,才会发生那么多以暴制暴的悲剧。 张武说:“你夜闯桃源居,想干什么?” 方圆坦然说:“追查‘翠屏天火’的真相。当年‘翠屏天火’的凶手可能是刘宗恒,只要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翠屏天火’的阴谋就会败露。我上过太阳岛,虽然还没有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但至少可以证明,太阳神是不会显灵的。‘匾额压尸’中的郑九顺并没有死,如意魔镜的神通不攻自破,而且南宫雨已得到一枚如意魔镜,交给花小云作为证据了。综合这些人证物证,桃源居利用如意魔镜谋财害命的阴谋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张武说:“方圆,你和翠屏山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追查‘翠屏天火’的真相?” 方圆说:“我和翠屏山庄没有关系。玉罗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但她的事我不便细说。” 张武盯着方圆说:“我们是泛泛之交,你如此坦率,可以说是轻率,不怕我出卖你吗?” 方圆坐到屋脊上,胸有成竹地说:“不怕。张兄想借‘问天’之机上太阳岛,未遂后又混入桃源居,今夜冒充尾火虎还不惜杀人,可见,你与桃源居定有血海深仇。我说过,我们不是同伙,也算同伙。我们若同仇敌忾,就会事半功倍。我开诚布公,张兄才会敞开胸怀。”方圆说着看向张武左手中的七星龙泉剑:“张兄右臂受了伤,左手还这么厉害,不愧为‘一剑封喉’!” 张武将剑换到右手,左手轻抚受伤的右臂,自豪地说:“你很聪明,值得合作。你我加上玉罗刹、南宫雨和郑九顺,扳倒桃源居的胜算确实大多了。南宫雨被我救走了,郑九顺在哪?” 方圆说:“张兄在刘宗恒书房里看到的那个满脸伤疤的人就是郑九顺。他为了潜入桃源居,自毁音容冒充‘金刚钻’陈老太。玉罗刹把他送到明月楼去了。” ********** 明月楼里,项翌和项瑞祥站在顶楼眺望着半仙阁的火灾。 为了更能看清远处的火光,祖孙俩熄灭了灯笼。项翌看着熊熊大火,本已冰凉的心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项翌与刘宗恒竞选城主,二十年来屡选屡败,想起祖先项羽毁在刘邦手里,莫非“刘”是“项”的克星?本届竭尽所能,不惜代价收买、容留了李月娥、陈志中、李洪、唐仲秋等,试图利用霸王庙闹鬼扰乱民心、盗窃‘问天银票’破坏‘问天大典’、胁迫玉罗刹合作并栽赃方圆、控制张雪和王风以暗杀刘宗恒、唆使全能教痴迷者滋事以致黄粱和肖囡儿等五人自 焚等等,可谓坏事做绝。可惜机关用尽,还是劳而无功。 天不佑我,怎能不教人沮丧?太阳岛历险后又遭鬼魂索命,更是心灰意冷。二十年前“问天”的答案——“白日做梦”,成了冲不破的魔咒。莫非明月楼气数已衰,天命已绝? 项翌心力交瘁,溢于言表,江湖食客最擅长观颜察色,自然懂得他的心事。陈志中、李月娥、李洪、陈静姑、铁铮、唐仲秋等,都纷纷自称有急事告辞而去。不过,还是唐仲秋够义气,仍牵挂着他的心病,离开时不忘留下些许珍贵的唐门奇药——“情人百合霜”。 “情人百合霜”真是灵丹妙药,验证了心病无须心药治。项翌吸着“情人百合霜”,看着远处的火光,心情无比的舒畅——半仙阁的大火预示着桃源居将有血光之灾,因为经过多年的观察,他知道半仙阁与桃源居息息相通。 月落西山,寒夜如冰。 “爷爷,方圆和玉罗刹为什么要杀人放火?”项瑞祥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说:“玉罗刹不是这种人。自从初三那天一见,至今已经四天了,她都没露面。” 项翌郑重地说:“护卫探回的消息不够全面,不能判断方圆和玉罗刹为何要杀人放火。瑞祥,你不用对玉罗刹抱有幻想。她就是飞龙圣女,刁滑异常,在太阳岛上连花小云都被她戏弄。她与我们合作是在利用我们。” 项瑞祥不屑地说:“她能利用我们,我们也能利用她,利用是互相的,我们没吃亏。她提出的‘刘宗恒三罪’正切中要害,令刘宗恒颜面尽失。” 项翌不满地说:“她鼓动爷爷上太阳岛抓刘宗恒的狐狸尾巴,结果什么也没有,她自己倒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时,一个护卫提着灯笼急匆匆上楼,躬身说:“楼主,玉罗刹带着一个满脸伤疤的受伤男子前来求见。” 项翌颇感意外,说:“哦?那受伤的男子是什么人?” 护卫说:“不知道。玉罗刹硬闯进来,好像是来避难的,被堵在大堂里。” “爷爷,送上门来了!”项瑞祥喜出望外地说:“玉罗刹走投无路送上门来,机会难得!” ********** 明月楼大堂里,护卫们围着两个不速之客,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面目全非的郑九顺倚在一张椅子上,喘着粗气,令护卫们感到恶心。楚楚仍轻纱蒙面,目光冷艳,教人不敢欺近,手持玉笛以明示其“玉罗刹”的身份。 “稀客,稀客,林姑娘芳驾驾临,明月楼蓬荜生辉呐!”项翌乐呵呵地从后堂出来,围堵楚楚和郑九顺的护卫立即散开。项瑞祥三步并作两步走,喜不自胜地伸手去拉楚楚,说:“林姐姐……” 楚楚用玉笛格开项瑞祥的手,开门见山地说:“项楼主、项公子,我们是来贵府避难的,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不过,也会给你们带来好处。” 项瑞祥知趣地收回手,干笑着说:“不管是不是避难,只要来明月楼就是我的贵客。这里很安全的。” 项翌豪爽地说:“林姑娘见外了,有没有好处都一样。林姑娘和明月楼是合作伙伴,桃源居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林姑娘杀了张半仙,火烧半仙阁,终于给老夫出了口气。” “项楼主,我没有杀人放火,原本无需避难。”楚楚指了指郑九顺,说:“这位是郑前辈,就是如意魔镜认为被南宫世家杀害的郑九顺。郑前辈为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自毁音容潜入桃源居,刚才被刘宗恒识破,险遭毒手。项楼主,快请大夫来帮郑前辈治伤,只要郑前辈活着,太阳神显灵的谎言会不攻自破。项楼主明白了其中的好处吧?” 项翌狐疑地打量着郑九顺,沉吟着说:“他是郑九顺?林姑娘是飞龙圣女,太阳岛上见过太阳神的神通,太阳神真能显灵的!”项翌说着还打了个寒战,显然心有余悸。 楚楚说:“原来陈志中把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了。不错,我就是飞龙圣女。项楼主,如果太阳神会显灵,我这个圣女能活着回来吗?我们在太阳岛上看到的奇迹,其实都是人为的假象。最惊险的是你们坐的船散了架,其实是船的龙骨事先被人锯断了。三言两语没法把事情说清楚,项楼主如果信得过我,就先帮郑前辈治伤;如果信不过,我马上离开。”楚楚说着欲去扶郑九顺。 “别急,别急,不管太阳神会不会显灵,救人要紧,老夫自然明白其中的好处。”项翌赔笑说,然后吩咐护卫把郑九顺扶向药房。 项瑞祥又恢复了那种洒脱的笑容,说:“林姐姐放心好了,明月楼有祖传秘方,一定能治好郑九顺的伤。夜已深了,请林姐姐去客房歇息吧!” 楚楚说:“不用了,我还有两位朋友,等下他们会来这里找我的。” 项瑞祥不悦地说:“是方圆吧?方圆曾拒绝与明月楼合作,还有脸来!我们不欢迎!” 楚楚冷笑一声,说:“我说过,我和方圆没有杀人放火,无需看他人脸色。还有一个人,你们一定欢迎。” 项翌急说:“是谁?” 楚楚说:“张武。” ********** 张武瞅着方圆疑惑地说:“为什么要把郑九顺送到明月楼?项翌信得过吗?” 方圆说:“搞垮桃源居,明月楼有直接的利益。项翌这人唯利是图,在利益面前信得过。张兄还没说明为什么要与桃源居为敌。” “因为我是扬州‘镜王张’的孙子!”张武一字一顿地说。 “哦?!”方圆大吃一惊,不禁站了起来。 张武恨恨地说:“二十年前,江湖传言我爷爷因得罪如意魔镜而失踪,我爹怀疑是阴谋,就把我托给我师父紫虚真人后去了太阳岛。我爹照样成为如意魔镜显灵的牺牲品。三年前,我妹妹以圣女身份去了太阳岛,生死不明。我娘精神崩溃,加入全能教寻求救星,现下落不明。人固有一死,但不能死得轻如鸿毛,贻笑后人。我一定要揭穿如意魔镜的阴谋,为张家洗雪耻辱。” 方圆慨然说:“没想到张兄的身世如此悲惨。张兄,你妹妹是不是叫兰兰?” 张武诧说:“是的,你怎么知道?” 方圆说:“兰妹子被玉罗刹救下,现在在鹦鹉楼。” 张武惊喜地说:“太好了!我要去找她。”说着转身欲走。 方圆忙说:“张兄别急。智深大师在鹦鹉楼养伤,兰妹子在看护。桃源居追杀你,你们兄妹暂不相认,她会更安全。” 张武收步,急切地说:“是我太急了。方圆,我妹妹还好吗?有没有受到伤害?” 一个柔弱的漂亮女孩,身入虎口,怎么可能不受伤害?心灵深处的创伤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愈合。方圆迟疑了一下,说:“还好,还好,现在很安全。” “只要安全就好,安全就好!”张武叹了口气,伤感中带着愤恨,黑暗中看不见表情,“我五岁时被师父收养,一直不明身世。今年泰山比武夺魁后,师父才告诉我的身世,才知道我张家三代的仇恨。我爷爷铸的‘千秋镜’天下一绝。南宫雨从太阳宫里抢来的那枚如意魔镜,听说风格与‘千秋镜’如出一辙。我猜测,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就是我爷爷铸造的铜镜,我爷爷一定还活着。” 方圆说:“张兄的猜测很有道理,如意魔镜是人工铸造可以肯定。我从太阳岛上带回一块模具陶片,与花小云手中的如意魔镜正好吻合。但如意魔镜是太阳 城的灵魂,要使桃源居认罪,等于要太阳 城人认罪,必须要有如山铁证。所以,最好能找到你爷爷。” 张武说:“是的。我找过桃源居的每个角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桃源居平日把‘二十八星宿’杀手豢养在太阳岛上,我想,我爷爷一定也被囚禁在岛上。” 方圆兴奋地说:“说不定太阳岛上的那些假圣女就是‘二十八星宿’杀手。刘宗恒手下的那些蒙面人叫什么亢金龙、张月鹿,这些怪名正是天上二十八星宿的名称。花小云怀疑‘南宫血案’是‘二十八星宿’杀手所为,看来主谋是刘宗恒。我们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太阳宫下有一个石窟,昨天我和玉罗刹进去过,里面有人居住的痕迹;还有一个冶炼用的炉子,似是铸镜之用,陶片就是在那里发现的。说不定你爷爷就被囚禁在那里铸镜。张兄,我们明天去太阳岛吧,说不定花小云也去。” 张武支吾着说“还是改天吧,明天还有急事。” 方圆颇感意外,说:“有什么事比找你爷爷更重要?” “明天要去食人谷。”张武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 “找‘安邦神剑’?”方圆恍然说:“为得到‘安邦神剑’,人们不顾食人谷凶险,趋之若鹜。张兄武功盖世,也许如探囊取物,问题在于,‘安邦神剑’真如传说的那样神奇吗?” 张武断然说:“‘安邦神剑’的真伪,在下午的求剑大会上讨论得很清楚了,集体的智慧不容置疑。虽然不可能‘得神剑者得天下’,但献给东方盟主将前途无量。谁不虎视眈眈?我们可以是朋友,也可能是对手。” 方圆摇摇手说:“至少我不会成为你夺剑的对手,不是我超凡脱俗,而是‘安邦神剑’可能是一笔文化遗产,不属于某个人。相传‘安邦神剑’是郑国正卿子产用‘铸刑鼎’的材料所铸,而子产是‘诸子百家’中法家的践行者,‘铸刑鼎’成了法治的象征。那个守墓老人说‘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是有一定道理的。” 张武不耐烦地说:“方圆,你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那个糟老头的奇谈怪论也信?” 人与人之间的分歧,往往是价值观念的分歧。要想改变别人的价值观念是很难的,尤其是对那些自以为壮志凌云的人。 方圆叹说:“张兄,人各有志,求同存异吧!桃源居现在内忧外患,手忙脚乱,最好能趁热打铁。我们先去明月楼看看郑九顺,他一定知道太阳岛的一些秘密。” ********** “张武愿来明月楼?”项翌又惊又喜。张武乃武当弟子、比武状元、少年英雄、武林新秀,项翌求之不得。 楚楚说:“他应该会来的,因为他和项楼主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哦?”项翌显得很意外,说:“张武为什么要与桃源居为敌?” 楚楚说:“不知道,桃源居做的坏事太多,说不定连刘宗恒自己也不知道。” 项翌兴奋地说:“桃源居四面楚歌,想不到刘宗恒也有这一天!张武武功高强,林姑娘聪明绝世,有你们这么多朋友相助,明月楼一定能战胜桃源居。看到半仙阁的火光,老夫就知道是好兆头!” 楚楚说:“项楼主,张半仙与桃源居关系密切吗?” 项翌说:“张半仙是刘金香和刘汝的师父,表面上独来独往,暗地里与桃源居交往甚密。林姑娘也看到了,在三天前的‘问天权’竞拍大会上,就是张半仙用金币投出‘十全十美’,帮桃源居解围。林姑娘没有杀人放火,那么张半仙是谁杀的?” “我更想知道。”楚楚不是不知道,只怕说出来反而吓倒项翌,因为叶嘉兴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她故作茫然说:“凶手灭口又嫁祸,一箭双雕。不管是什么人,杀了张半仙对项楼主有利无害。” “陷害林姑娘,也等于陷害老夫。”项翌看了看呆在一旁的孙子项瑞祥,说:“林姑娘,夜很深了,你安心休息吧,叫瑞祥送你去。我去药房看看郑九顺。”项翌说完向楚楚致意,举步离开,早有两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项瑞祥喜形于色,抢着说:“林姐姐,请吧!” “不必了,我也去看看郑前辈。”楚楚还是寒若冰霜,说着跟上项翌。 项瑞祥看着楚楚的曼妙身姿怅然若失,他向来自恃貌比潘安,一笑一颦不知令多少女子痴狂,偶遭佳人唐突很不习惯,掷果盈车的风采荡然无存。 项翌和楚楚刚跨出门,前方昏暗中巡逻的护卫高声说:“站住,什么人?”话音甫落,有两道黑影越过护卫落到项翌前面。项翌大惊,当看清来者后惊喜地说:“张武?方圆?” 楚楚欣喜地迎向方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张武抱拳说:“项楼主,深夜来打搅,请多多包涵。” 项翌乐呵呵地说:“张少侠哪里的话,我明月楼小庙容不下大佛,请都请不到啊!请,堂里坐!”项翌说着退了一步,很客气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楚看了一眼张武,说:“项楼主,张公子受了伤,不妨去药房说话,也好为张公子治伤。” 张武打量着楚楚,说:“一点皮伤不要紧,先去看看郑九顺。” 项翌说:“郑九顺正在药房。” ********** 郑九顺经大夫治伤护理,稍恢复了元气。只要还有一口气,对于救命恩人,总要感恩图报。郑九顺看到项翌、项瑞祥、张武、方圆、楚楚等人进门,挣扎着坐起,感激地说:“多谢各位救命之恩,郑某人没齿不忘!”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有气无力。 项翌忙上前扶住郑九顺,关切地说:“躺下,躺下,身体是本钱,比什么都重要。郑英雄虎口逃生,可喜可贺!” 郑九顺吃力地说:“多谢项楼主收留!只要能揭穿桃源居的阴谋,郑某人的生命都可以不要,可惜前功尽弃。” 项翌瞅着郑九顺丑陋的脸,说:“桃源居龙潭虎穴,郑英雄能保全自己的生命就是大功一件了,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的弥天大谎不攻自破。郑英雄,你冒死潜入桃源居,发现了什么秘密?” “一言难尽。”郑九顺警惕地看了看张武,他不知张武底细,不敢随便说话。张武坐在灯前,大夫正忙着解开他的上衣准备为他敷药。郑九顺看到张武腰间的虎头牌,微微一怔,说:“尾火虎是你杀的?” 张武说:“是的。郑前辈,在下武当张武,‘镜王张’之孙,也是为了破解如意魔镜的秘密而来。我宰了尾火虎装扮成他的样子,打算登上太阳岛找我爷爷。在桃源居你被打伤在地时,我本想伺机相救,可惜刘宗恒太精明,连我的身份也被识破了。” 郑九顺舒了口气,说:“你认为你爷爷还活着,而且就在太阳岛上?” 张武说:“是的。有很多迹象表明,如意魔镜可能就是我爷爷所铸的‘千秋镜’。” 郑九顺说:“这么说,太阳宫下石窟里的那个白发老人,可能就是你爷爷‘镜王张’了。” 张武惊喜地说:“郑前辈,你见过我爷爷?” 郑九顺捂嘴咳嗽了一下,说:“不一定就是你的爷爷,但看起来那个白发老人对他们很重要,匆匆忙忙把他从石窟转到桃源居。” “‘圣女问天’那天,项楼主、南宫雨夫妇登上太阳岛好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而花小云的出现出乎意料。他们在项楼主等人离船登岛后锯断了船的龙骨,船一散架,不把人淹死也会把人吓死。船散架后项楼主和花小云等三人漂回岛上,加上方圆和飞龙圣女捣乱,所以想把你们吓跑,以达到神化太阳岛的目的。如意魔镜被抢后又升起,其实是有人藏在神龛下,举起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镜子。‘圣女升天’是孔明灯下挂着纸人,真人转移到桃源居了。石窟里的老人也一起被转走。今天下午花少旭去找船的残体没找到,是因为事先被毁了。太阳岛上空空如也,好像是一座虚无缥缈的仙山,令人望而却步。总而言之,太阳岛上那些奇离古怪的见闻,都是人为的把戏。” 项翌悻悻地说:“好刁滑的刘宗恒,老夫又被骗了。如此说来,当年如意魔镜映现老夫‘白日做梦’也是骗局。” “还有昨晚闹鬼,一定是刘宗恒搞鬼。”项瑞祥恨恨的,失去了翩翩风度。 方圆说:“昨晚我跟踪那三个装神弄鬼的人,亲眼看到他们进了桃源居。”方圆瞅着项翌,话里带刺地说:“不过,因痴迷全能教自 焚的冤魂不止三个,应该有五个。”因昨晚到明月楼索魂的“冤鬼”只有木川、肖囡儿和李秀才三个,而自 焚而死的还有黄粱和南柯二人。这五人为何自 焚,项翌和项瑞祥祖孙俩最清楚。 做贼毕竟心虚,加之项瑞祥看到方圆和楚楚挺亲热的,不禁恼羞成怒,嗔说:“方圆,你别含沙射影,昨晚拒绝挽留,今晚不请自来,明月楼不欢迎你!” 方圆淡然一笑,说:“我向来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习以为常了。昨晚谢绝挽留,因为那是明月楼的私事。今晚不请自来,是为了铲除武林公害。共同对付桃源居,不等于无原则支持明月楼。” 楚楚说:“铲除武林公害本来是丐帮的职责,但魔镜的祸害毕竟和我们每个人有关,我们应该摒弃前嫌,齐心协力。” 张武说:“很对,求人不如求己,手刃仇敌才痛快淋漓。” 方圆说:“报仇不一定要杀人,以血洗血,武林将永无秩序。” 张武冷笑说:“说得轻巧,因为受害的不是你的亲人。不要寄希望于丐帮,丐帮弟子个个勇于私斗怯于公战,世风日下,何来秩序?” ——刘宗恒是丐帮弟子,项翌也是丐帮弟子,为了竞选城主之位不择手段。丐帮武林,权斗不再是门派之争,而是内部派系之争,把丐帮宗旨置之脑后,甚至有人忘记了自己是丐帮弟子。人们失望之余,容易产生消极厌世情绪而失去信念,加之复仇观念根深蒂固,困惑是现实的。 再多的辩白也枉然,方圆和楚楚对视一眼,不说话。 张武自恃理足,瞟了郑九顺一眼说:“郑前辈是丐帮的英雄弟子,也不相信刀斧堂能破‘南宫血案’。” “我不是英雄弟子,不要再叫我‘英雄’!”郑九顺丑陋的脸庞抽搐起来,似乎内心的痛楚比肉体更深刻。他吃力地支起伤痛的身体,痛苦地说:“就是‘英雄’的头衔害了我。” ------------ 四二、声闻过情 英雄的头衔还能害人?众人愕然,都静静地看着郑九顺,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说。 郑九顺是因检举上司金鑫贪赃枉法而成为英雄的。敢于犯上检举绝对是英雄壮举,因为人们就缺少这种勇气,江湖就缺少这种正气。 郑九顺闭上双眼,沉浸在迷茫的回忆中,缓缓地说:“金鑫不学无术,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他依仗林龙的提拔坐上中原钱庄江南分行老总的宝座。由于金鑫平日媚上欺下,胡作非为,下属敢怒不敢言,我的实名举报只是捅破这层纸而已。” “祸起萧墙,林龙知道纸包不住火,‘大义灭亲’牺牲了金鑫。我‘以下犯上’,也许这种行为太稀罕,我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英雄,林龙的威望也更上一层楼。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说明这种行为得到人们的认可。后来逐渐发现,丐帮的弟兄对我敬而远之,背地里说我‘卖主求荣’。我为人呆板木讷,本来圈子就小,此后更是成了孤家寡人。” 张武说:“这不足为奇,谁都不希望身边有一个会出卖朋友的人。” 在很多人眼里,检举被视为出卖。 郑九顺叹息说:“不错,看来是我错了。不过,丐帮需要这种英雄来装点门面,我这个‘玩偶英雄’是根据需要塑造出来的,是被用来歌功颂德的。” ——越是吹捧英雄,说明越是缺少英雄,但真正缺少的是培育英雄精神的土壤。 “也不尽然,英雄有很多种。”张武不以为然。他是今年的武林英雄,最有发言权。大夫已帮他包扎好伤口,换上一套新衣,显得神采奕奕。他斜睨着郑九顺,轻蔑地说:“听说金鑫好色,且爱吃窝边草。” 此话似乎说中了郑九顺的痛处,他双手捧住丑陋的脸庞,颓废地躺下,咬牙切齿地说:“金鑫这畜生,竟敢调戏贱内!” 英雄壮举背后竟有私心,除张武外,在场的人无不惊愕。 ——想象中的英雄都是公而忘私的。在缺乏公共意识的江湖,只要不私而忘公,就已经很难得了,至少也做了一点公事。 ——世上本来只有英雄的行为,没有英雄的人。当一个人不畏强暴挺身而出,该行为绝对是英雄行为,但就此认定其为英雄,难免以偏概全,因为他有可能见色起淫心、见利起贪心、务公起私心。 良久,郑九顺顺手抹了一把泪眼,变得很坦率,说:“我的动机只想报复金贼,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 “英雄,容易被美化。丐帮通过喉舌——‘武林鹦鹉’颂扬我的事迹,赞词之美好不在于我做过什么好事,而在于‘武林鹦鹉’能想出什么好词,反正外人不知情,周围的人心照不宣。我心知肚明,句句赞词如同巫婆的咒语诅咒着我的良心。” “人们总以为,英雄光宗耀祖,能给家人、家族、甚至家乡带来好处。我是‘玩偶英雄’,无权可谋私,又无能钻营谋利,无法给亲朋好友带来好处,受到冷嘲热讽。金鑫徇私徇情,乡亲父老反而联名上书请求赦免。他被判坐牢十年,却不到两年就出狱了,还扬言要玩死我。我内外交困,心力交瘁,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古往今来,能使鸡犬升天是人生最大的荣耀,若自己出人头地却不能给亲友带来好处,不是绝情就是窝囊,不众叛亲离才是怪事。 郑九顺说:“去年中秋夜,我与唯一的至交南宫雨促膝倾谈后,失去了自杀的勇气,就在西湖断桥上留下衣鞋制造投水自杀的假象,潜回老家隐居起来。” “孰知,我的轻贱行为给南宫世家招来灭顶之灾。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今年的‘魔镜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加之‘武林鹦鹉’渲染,南宫世家成了众矢之的,中秋夜惨遭血洗。” 项翌说:“如意魔镜撒此弥天大谎,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来澄清?”项翌语气中带有责备,毕竟郑九顺的逃避行为给南宫世家带来弥天大祸,天地同悲。 郑九顺咬咬牙,说话的声音尖细刺耳,就像一把锐利的尖刀:“谁会想到发生这种惨案。我是装死之人,起初不便现身,‘南宫血案’后更是不能,而且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到我家乡打探我的消息,可能要杀我灭口。凶手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我枕戈泣血,发誓要为南宫世家报仇雪恨。罪魁祸首一定是操纵如意魔镜的人,我打算改名换姓混入桃源居。为了防止被熟人认出坏了大事,我想起了春秋晋人豫让‘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狠心毁了自己的容貌和声音。” 仇恨容易使人失去理性,变得疯狂和残忍。复仇的代价是沉痛的。 方圆说:“为什么不去找丐帮刀斧堂?” 郑九顺不屑地说:“丐帮刀斧堂只会抓死老鼠。号称‘活钟馗’的花小云还不是被吓得落荒而逃?” 张武瞥了一眼方圆,说:“所以我说,不能寄希望于丐帮刀斧堂。” 郑九顺说:“在翠屏山后的禺谷镇,我遇到了从刀斧堂里逃出来的‘金刚钻’陈老太。他说桃源居专门招募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愿意带我一起去。那天路过霸王庙外,我进庙拜谒‘楚霸王’,出来后发现陈老太正在强暴一个女子,而且不听劝阻,我一怒之下杀了他。那个女子是林副城主的亲戚,我在林副城主的引见下进了桃源居,冒充陈老太加入‘二十八星宿’杀手组织,上了太阳岛。” 方圆说:“郑前辈,我和飞龙圣女被困在太阳宫下时,幸好得到一个火折子才得以逃生。火折子是你扔下的吧?” 郑九顺微点头说:“是的。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堂主,不敢轻易杀他,所以清空太阳岛制造神秘气氛吓跑他,留一人接应威虎圣女。我隐约感觉是个机会,自告奋勇留下,无意中帮了你。还有那天在桃源居,刘金香安排我假扮司马空空刺杀你。我发现你为人规矩,就暗按你的‘肩井穴’提醒你。”因为郑九顺的体形接近司马空空且脸上有伤疤,很像受过刑,所以叫他假扮司马空空。他故意摁方圆的“肩井穴”,使方圆警觉得以脱险。 方圆拱手感激地说:“谢谢郑前辈,你两次救了我!” 郑九顺说:“不用谢,今天你们也救了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桃源居已经四面楚歌了。” 张武急切地说:“郑前辈,你自毁容貌混入桃源居,有没有发现什么秘密?”其他的人也充满了期待,这是大家最关心的。 郑九顺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说:“‘南宫血案’就是刘宗恒指使‘二十八星宿’杀手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惊叹。项翌惊中带喜,因为他意外获悉刘宗恒的罪证。 郑九顺痛恨地说:“星宿杀手都是些无恶不作的武林败类。那些亡命之徒走投无路,只要有酒有肉有美女,就会替刘宗恒卖命。犯下‘南宫血案’时,当时的‘二十八星宿’杀手战死四人,我和‘神风太保’张君强、‘探花天师’张雪、‘摧花佛手’王风四人是以后补充的。岛上的每个人要戴头套,彼此之间不得打听身世,用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作代号,称作‘二十八星宿勇士’。这些人生性顽劣,逞强好斗,而且岛上生活太枯燥,常酗酒赌博、吹嘘炫耀、结伙斗殴,还是会泄漏秘密的。你们在太阳岛上看到的那五十七个历届圣女,就包括‘二十八星宿’杀手在内。” 楚楚说:“郑前辈,他们会如何对待新上岛的圣女?”上岛之前,楚楚见过张兰兰的遭遇,而且做更坏的打算,面对知情人时还是情不自禁地打探。 郑九顺看了一眼楚楚,说:“想象中的圣女活色生香。当男人养尊处优时,美女无疑是最好的玩物,自然也是孝敬上司的最好礼物。由于天马圣女得了‘天花’,飞龙圣女相貌平庸,癸巳虎圣女很失望。癸巳虎圣女就是主持‘圣女问天’仪式的那个,其实不是女人,而是一个老男人。那天夜里,方圆和飞龙圣女把他抓住揭下面纱后,打算押到太阳宫内的烛光下看个究竟,因遭威虎圣女偷袭没能看到。我当时看得很清楚,他就是半仙阁的张半仙。” “张半仙?!”项翌和项瑞祥惊诧不已。 方圆说:“果然是张半仙。那威虎圣女是什么人?” 郑九顺说:“不知道。威虎圣女精明干练,地位在张半仙之上。她的房间在飞龙圣女和天马圣女中间,对左右的动静了如指掌。” 方圆恍然说:“难怪那晚我穿着癸巳猴圣女的服装救飞龙圣女上房顶,立即被张半仙等假圣女包围。哪前十九届送上岛的五十七个姑娘去哪了?” 郑九顺说:“听说被送给武林中有权势的人了,具体不清楚。一些被玩腻的姑娘送回太阳岛供那些恶人淫乐。那些假圣女是‘二十八星宿’和二十八个姑娘,加上张半仙,正好五十七人。” 项翌很沮丧,叹息说:“隆重的‘问天大典’、神圣的太阳岛、通天的‘问天圣女’,巧不可阶的骗局啊!老夫自叹不如!” 张武说:“揭开了这么多秘密,郑前辈的牺牲很值得。” 项瑞祥满腹狐疑,说:“关键是如意魔镜的秘密。问题是,上过太阳岛‘问天’的人都认为如意魔镜是会显灵的。” 项翌沉吟说:“是的,老夫亲身经历过。第一届‘问天大典’上,如意魔镜分别映现‘如日方升’、‘白日做梦’、‘日出西山’。而且很多太阳 城人都见过,有时雨过天晴,太阳岛上空会映现楼台城郭,宛若仙境,据说是如意魔镜把仙境映现到人间。太神奇了,非太阳神显灵莫属!”尽管神秘的太阳岛已揭开了一层面纱,项翌还是心有余悸。 方圆说:“项楼主,任何把戏在戳穿之前都是很神奇的,尤其是利用自然现象玩弄的把戏。太阳岛上空出现虚幻缥缈的楼台城郭,是一种叫作‘海市蜃楼’的自然现象,宋朝大智者沈括的《梦溪笔谈》里就有记载。至于如意魔镜映现刘宗恒做城主‘如日方升’、你重返城主之位如‘白日做梦’,正好可以说明那是刘宗恒搞的把戏。” 郑九顺惋惜地说:“不错,肯定是骗人的把戏。要不是郑九爷添乱暴露我的身份,说不定可以揭开如意魔镜的秘密。” 张武说:“郑九爷这草包也许还被刘宗恒蒙在鼓里。郑九爷和郑前辈是同村人,他这种人怎么会成为英雄的?” 郑九顺说:“英雄的光环也和把戏一样,不能戳穿。郑九爷只是道具而已,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英雄。” “我和郑九爷是堂兄弟,括苍山刘家村人。刘家村是个只有二百多口人的偏僻小山村,非常穷困,青壮年多离乡谋生。郑九爷原名郑九方,丐帮二袋弟子,是一村之长,很穷。有次得了急病,乡亲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几十里外的镇上抢救,花了不少钱。他有位亲戚是‘武林鹦鹉’,初衷只是想通过颂扬他的感人事迹募捐些钱财治病,把他塑造成一个‘公而忘私,积劳成疾’的丐帮弟子。后来越传越广,传到了林副盟主那里。林副盟主欣然题词,号召全帮弟子学九爷。各门各派积极响应,学得轰轰烈烈,也便造就了英雄。” “英雄是平凡的,但平凡之中总该有不平凡。很多文人墨客竞相舞文弄墨挖掘郑九爷的‘不平凡’,总结起来有三点:第一,刘家村只有郑九爷一家姓郑,其他的都姓刘,在姓族观念极强的乡下,却推举郑九爷这个外姓人当村长,可以想象其在乡亲心中的威望。第二,他出钱出力,带头造桥修路,公而忘私,富了别人,累倒了自己。第三,他病倒在岗位上,有几十个乡亲送他去治病,有很多乡亲主动捐出买盐的钱,声称即使讨饭也要治好郑九爷。” 项翌赞叹说:“江湖上都是这样传颂的,很不容易,凭第一点就可以成为英雄了。如果在太阳 城,我们姓项的绝对不会选姓刘的,姓刘的也绝对不会选我们姓项的,除非是自己的女婿。” 郑九顺叹了口气,说:“郑九爷正好是刘姓的女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有本事的人都离开了穷山村。” 张武讥笑说:“真是门缝里吹 喇 叭——鸣(名)声在外。还有两点莫非也有隐情?” 郑九顺说:“郑九爷为刘家村做过一些应该做的事情,但其他的村长也是这么做的,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若村民富了,他还能穷吗?郑九爷爱搓麻将,日夜鏖战,累倒在麻将桌上。一起参赌的人怕死了受连累,再加上山路难走,需要很多人抬,所以去了几十人。至于乡亲有没有捐出买盐的钱,谁也不知道,反正‘被捐款’的乡亲不会否认。成名后的郑九爷,自然不用担心治病的钱,刘家村的门面也被装点得焕然一新,供外人学榜样,乡亲们实实在在得到了实惠,可谓泽被乡里。英雄榜对郑九爷的点评是三个‘实’——实事、实干、实人。我看应该是三个‘空’——空壳、空洞、空瘪。” 空壳毕竟空洞无物,最终总要空瘪的。 英雄的光环背后,原来有这么多的奥妙。光环本就需要黑幕映衬,黑幕越黑,光环越耀眼。 小小的刘家村出了“郑氏双雄”,竟然是一场江湖闹剧。当今武林浮夸成风,郑九爷成为英雄是必然的偶然。真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英雄都是塑造的,与佛像由泥巴塑造没多大区别。把泥巴捏成臀坐莲座,它就是菩萨,能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把泥巴捏成猴子操棍,它就是齐天大圣,神通广大,除暴安良。 ——人们对于英雄,总寄予太多的期望,赋予太多的使命,一旦倒台,垮掉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丰碑。所以,英雄只能立不能倒,就如佛像只能塑不能拆一般忌讳,除非随庙堂一起倒塌。 ——声闻过情,君子耻之。虚构美丽的故事教化人,还不如揭露丑陋的事实鞭策人。 方圆怅然若失,说:“原来江湖人追捧的不是郑九爷的事迹,而是林副盟主的墨迹。” 张武显得很豁达,说:“谁家的锅底没有灰?看破不说破,心照不宣就是了,不必这么认真。” 世事怕认真,凡事都认真,世上便没有戳不穿的谎、解不开的谜了。 “中原人真虚伪!”楚楚冷然说:“我大哥不懂世故,望张英雄大人大量。” 张武瞪着楚楚,见楚楚双眸澈如秋水,微嗔含娇,转而世故地一笑,说:“姑娘不是中原人?” 楚楚说:“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中原人,但不懂中原人的世故,快人快语,所以常得罪人。” 张武说:“百闻不如一见,玉罗刹果然超凡脱俗,不但武功犀利,口齿也伶俐。”然后抱拳致意说:“兰兰是我妹妹,多谢姑娘相救!” “不用客气,兰兰与我情同姐妹,还是她照顾我多些。”楚楚回敬说:“张公子壮志凌云,不愧英雄本色。” 项翌忙打圆场,乐呵呵地说:“好,好,都是自己人,我们要同舟共济,铲除武林公敌桃源居。”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动机,不同的目的,不同的行事方式,甚至有利益冲突,是共同的敌人把他们凝聚在一起。下步行动又产生了分歧,项翌被骗二十年,有一肚子的窝囊气,恨不得马上冲进桃源居把刘宗恒的头扭下;张武执意明天先去食人谷找‘安邦神剑’;郑九顺有伤在身,最想见到苦难的好友南宫雨;方圆和楚楚只想趁热打铁上太阳岛,但不便贸然行动。 最终约定,大家各行其是,有需要可到明月楼碰头。 ********** 冬至刚过,寒夜特别漫长,五更过后还是黑洞洞的,天地好像被冻成一块坚冰。 晨光熹微,鹦鹉楼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是来探望智深大师的。 昨晚,太阳 城人听说智深大师遭人暗算受了伤,一些人连夜设案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天没亮就跑到鹦鹉楼来探望,可以看出智深大师在太阳 城人心目中的威望。因为智深大师佛眼佛心,广结善缘,在太阳 城人心目中是一个点亮佛光的高僧。 生活需要佛光,因为人生在世,或为情感所困,或为名利所扰,或为挫折所伤,太多的烦恼如影随形。当进退维谷,难以抉择时,那么烧香拜佛、许愿求签,企求佛祖指点迷津,无疑是最宽慰的方法。 到观音寺许愿求签,不像半仙阁算命,不需要钱,只要有一颗安分的心,智深大师会不厌其烦地解签安抚。 求签本不可信,但与人为善的解签,是一次触动心灵的慰藉,对于处于迷茫中的世人来说,无异于沐浴到了佛光,使心灵得到栖息,从而不再流浪。因为,心若得不到栖息,到哪都在流浪。 因此,智深大师的伤势牵动着太阳 城人的心。 人们聚在鹦鹉楼前闹哄哄的,有的诅咒凶手不得好死,有的默默祈祷平安,有的急于见到智深大师。宋师师与四个和尚师弟站在门口,极力劝慰乡亲们放心回去,说智深大师平安无事,需要静养。有些人却不听劝阻,急不可耐地要往门里挤,把宋师师师姐弟们忙得手忙脚乱。 ********** 后园竹楼里,烛光摇曳,床帐低垂。张兰兰守在智深大师床前,虽一夜未眠,仍精神饱满,看起来心情不错。 突闻“嘭”的一声,一个黑影挟着一股寒风破窗而入往床上扑。张兰兰惊叫一声,本能地站起来阻拦。黑影随手一拨,张兰兰跌了出去。黑影是一个胖乎乎的黑衣蒙面人,他左手一把扯下床帐,右手举刀砍向被窝。几乎在此同时,整条棉被猛地掀起,劈头盖脸罩向黑衣蒙面人。黑衣蒙面人大惊,迅速向后暴退。床上跃起司马空空,人剑合一飞刺向黑衣蒙面人。黑衣蒙面人惊魂未定,本能地一侧身,头巾被挑落,露出光头。司马空空一见乐了。黑衣蒙面人又惊又怒,双手握刀奋力横扫过来,势如破竹。幸好司马空空轻功超群,硬生生横飘躲开一击,但刀毕竟比人快,又跟了上来……跌倒的张兰兰急中生智,顺手抱起一个花瓶砸向黑衣蒙面人。黑衣蒙面人只得抽刀一挡,“砰”的一声碎片飞溅。 蒙面黑衣人举刀向司马空空欺近,气急败坏地说:“说!智深老和尚在哪?不然杀了你!” 司马空空持剑以待,乐呵呵地说:“杀得了我就告诉你。” 门外冲进宋师师与了缘和尚等五人。黑衣蒙面人见状大惊,欲夺窗而逃。了缘和尚一个箭步抢上截断去路,手中的戒刀砍向黑衣蒙面人,其他的三个和尚也围攻上来。黑衣蒙面人困兽犹斗,很快被击落武器打翻在地。了缘和尚把戒刀压在黑衣蒙面人脖子上,顺手扯下面纱,竟然是了尘和尚。众人惊诧不已。 宋师师咬着银牙怨声说:“了尘,真是你!你不思悔改,还不肯放过师父,你有人性吗?” 了尘和尚面如土色,绝望地说:“你,你们都知道了?” 宋师师叹息说:“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你原本可以悬崖勒马的。谁指使你的?你为什么要杀师父?” 了尘和尚央求说:“师姐,我是一念之差,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是张半仙要杀师父!” 宋师师嗔说:“你是变本加厉,非置师父于死地不可。昨天下午你毒害师父是张半仙指使有可能,现在张半仙自己都被人杀了,还能指使你?和张半仙一起去观音寺的姑娘是谁?” 了尘和尚张口欲言,忽见白光一闪,一把飞刀插进其咽喉。司马空空立刻飞身穿窗而出,发现蒙蒙晨光下一个精悍的黑衣人已跑出数丈。司马空空提气纵身腾空而起,人剑合一飞刺向黑衣人。黑衣人迅速转身横刀一挡紧接着反手一削,刀剑相交,火星迸射,司马空空震得虎口发麻,依仗高超的轻功才躲开黑衣人的反手一击。此时了缘和尚等已追出竹屋。黑衣人武功高强,但无心恋战,向花园边的围墙跑去,欲纵身跳上墙头,却见方圆和楚楚出现在墙头。蒙面黑衣人大吃一惊,返身逃窜。方圆一个“鹞子翻身”飞身落下截住黑衣人去路,蒙面黑衣人的大刀已迎面劈来。方圆用铁翎扇硬生生地接住,蒙面黑衣人的大刀弹了出去。蒙面黑衣人见大刀沉稳刚劲却占不到便宜,竟然把大刀当作飞刀狠命掷向方圆,力挟雷霆。玩命的打法令方圆大吃一惊,慌忙闪身避开。蒙面黑衣人乘隙迅猛扑上,十指如铁钩利爪上下翻飞封住方圆各路,神形似苍鹰捕兔。方圆一招“兔起凫举”突出爪阵,紧接着一招“扇风点火”反制。蒙面黑衣人以爪挡扇,手法灵活,抓扣掐拿迅捷连环,如鹰搏击。方圆以不变应万变,直攻蒙面黑衣人正路,势如雷霆,逼得对方乱了套路。蒙面黑衣人忽长啸一声,振开双臂以“分筋错骨”手法直抓方圆面门,如鹰击长空迅猛凌厉,锐不可当。 “‘冷血飞鹰’?!”方圆惊叫一声暴退。蒙面黑衣人闻声浑身一震,似乎遭到闷雷一击,显然是被方圆从武功上识破了身份。 “冷血飞鹰”姓冷名峻,是原黑帮逍遥门的门主,强奸、拐卖妇女,组织、强迫卖淫,无恶不作,死有余诛。逍遥门去年被卧底的花小云策反,被刀斧堂剿灭,“冷血飞鹰”冷峻被迫自杀。 蒙面黑衣人的强烈反应说明他就是“冷血飞鹰”冷峻。死有余辜的冷峻竟然死而复生,站在一旁看门道的楚楚不禁大吃一惊。冷峻见身份败露,加之前有方圆后有楚楚腹背受敌,慌忙夺路逃跑。楚楚眼疾手快,玉笛一指梅花针射出。冷峻“哎哟”一声本能地拔掉插在左太阳穴上的梅花针顺手捂住,身形随之一滞。方圆如影附形跟上截住。冷峻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入人群,因为有很多前来探望智深大师的乡亲听到打斗声跑进后园看热闹。方圆和楚楚连忙追入人群,却听有人高喊“打恶人啊!火烧半仙阁的恶人”,拳头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方圆和楚楚急忙左右开弓拨开人群脱身,人群呼喊着蜂拥追来。宋师师、司马空空、张兰兰、了缘和尚等忙上前劝阻。方圆和楚楚也返身辩白,并称可以叫叶嘉兴作证。叶嘉兴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威震四海,几个闹得最凶的人表示信得过,爽快地走了,竟然忘记了探望智深大师的正事,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来探望智深大师。 其他的乡亲一时茫然,得知智深大师无恙但不便见外人。出于对宋师师的信任,安心地走了。 刚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让人不安。了尘和尚刺杀智深大师未遂被捕,而冷峻杀了尘和尚灭口。当冷峻差点被抓时却被前来探望智深大师的人搅浑水放走了,还把方圆和楚楚当作了恶人。这一切好像不仅仅是巧合。 幸好宋师师和司马空空他们早有准备,智深大师才逃过一劫。 智深大师刚才藏在床下,现仍昏迷不醒,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 凶手处心积虑数度谋杀智深大师,是要扼杀他心中的秘密,只要他还活着,凶手必坐卧不安,所以绝不会善罢甘休。 保护智深大师的安全成为当务之急。凶手无孔不入,消极的严防死守只能是坐以待毙。只有把智深大师救醒说出秘密,他的生死才会变得无关紧要。 大家决定天亮后送智深大师去禺谷镇“杏林堂”找邓大夫救治。 ------------ 四三、如意算盘 天蒙蒙亮,大街上火光闪耀,鞭炮声震耳欲聋,哀乐喧天,喧嚣声淹没了哭泣声,是丧家赶着出殡。 出殡需拣择吉日良辰,“日出”时分是太阳 城不变的良辰。今天是十一月初八——北斗下降,福泽无量——大吉。这还是张半仙几天前根据《黄历》推算出来的吉日,可惜他没算出自己会看不到这一天的日出,让人怀疑他拣择的吉日是否真的吉利。不过,谁也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出殡的丧家特别多,因为三天前死的人特别多。初五那天日出时分,在“问天埠”举行“问天圣女”登岛仪式,全能教痴迷者李秀才、肖囡儿和木川三人以自 焚的方式冲击会场,诱发踩踏事故,导致民众死伤无数,给“问天大典”抹上了一层悲惨的色彩。死伤的有城内人、城郊人,还有外来人,到底死伤几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致使人心惶惶。 当时为了防止小道消息讹传,稳定人心,桃源居通过鹦鹉楼发布“权威”消息,刻意少报伤亡总人数——这似乎是最简便易行的“高招”了。不过,很少有人相信权威发布,但刘宗恒亲自去慰问罹难者家属,安抚伤者,承担伤亡人员的必要费用,确实赚得了不少人气。因为这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善举。 善恶有报,李秀才害人害己的恶行就得到应有的报应——他的灵柩被排挤在最后面的角落里,除了四个抬棺材的人外,竟无一人送葬,真正的孤魂野鬼,生前追求“圆满”的愿望绝对不可能实现。另外三家是踩踏事件的受害者,吹吹打打,爆竹声声,烟雾里弥漫着刺鼻的怪味;纸钱飘舞,摇幡招魂,白衣执绋的队伍首尾相连,气氛热烈非常,把城北搞得闹翻了天。 多数情况下,葬礼都是办给活人看的,体现的是活人的尊严。逝者活着时也许默默无闻,但黄泉路上绝对的轰轰烈烈。亲人们的关爱是无微不至的,备足金银细软,以便到地府后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甚至给阎王老爷也捎点见面礼,以免转世投错胎、生错爹娘。 万事俱备,只等太阳一出,便即刻送灵柩出城。 送葬队伍都选择从北门出城,那是因为寿坟都做在北郊。 北郊壤接恐怖的食人谷,三十里荒野,二十里坟场,除了大白天去龙山太子庙和观音寺的人路过外,人迹罕至。今天却有很多人成群结队顶着晨星出了北门,向北郊疾奔。 他们都是各门各派的武林高手,个个艺高胆大,至少人多了胆子就大。他们是去食人谷找“安邦神剑”的,也想拣择良辰——“日出”出城图个吉利,但与送葬的队伍同行是“犯煞”的,只好抢在前头出城。 ********** 太阳喷薄欲出,各门派的高手来到了离食人谷口不远处的驿站。守夜的下属擦着惺忪的眼睛迎上来,表示一夜平安。 大地沐浴在晨光中,露珠闪着寒光,一股阴冷的山风挟着“呜呜”的怪声从食人谷中涌出,吹得人们衣袂飞扬、面如刀割,不知是冷还是怕,不禁打了个寒噤。 食人谷,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地名,足可惊醒醉汉、吓哭稚童。 食人谷的神秘和恐怖由来已久。 据太阳 城的老人们说,从他们懂事起,就传说食人谷里悬崖峭壁,深涧幽洞终年瘴气弥漫,谷底古木阴森,毒蛇潜行,虎狼出没,很少有人胆敢进去;一次有十个吃了豹子胆的猎人结伴进去,结果只有一个疯疯癫癫出来,很快离奇死去。 三十年前倭寇入侵中原武林,把食人谷当作据点,把它变成了吃人的人间地狱。日月教联合丐帮抗倭十年,挫败倭寇,收复疆土,却同室操戈。日月教承袭“家天下”不得人心,惨败后逃往日月岛,以“冷血屠夫”陈辉英为首的残匪盘踞在食人谷中,制造了吃人的白色恐怖。 二十年前的十月初,“楚霸王”楚德龙率兵攻破食人谷,除匪首陈辉英失踪外,基本剿灭残匪。令人后怕的是,驻守谷口巡夜的东方盟主之子东方小白及百余名丐帮弟子,身上的血液被吸干,却死态安详,如在沉睡中。东方小白身份特殊,加之神秘的死因,带给世人极大的震撼和极度的恐惧。民间传言是吸血鬼作祟,甚至说是吸血鬼吸断了东方盟主的“龙脉”。 此后,就连食人谷口也人迹罕至,荆棘丛生,成了野兽蛇虫生息繁衍的乐园。每到夏夜,鬼火飘忽,传说是吸血鬼打着灯笼出来觅食。 吸血鬼的传说应该不只是个传说,前夜还吸死了艺高胆大的武榜眼风飞扬,铁证如山。看在别人眼里,风飞扬死得其所,因为人们从中吸取了教训,得出了经验——吸血鬼白天不会作祟、夜里怕火、怕人多。 只要掌握对手的软肋,即使是可怕的吸血鬼,也是可以对付的,何况,为了“安邦神剑”,冒再大的险也值得。虽然“安邦神剑”归东方盟主所有不容争议,但能争取献宝机会也是功德无量,前程无忧。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 进谷一搏的共有九人。 名门正派做事讲究师出有名,他们表明身份,明示各自代表的利益。丐帮武林,不管做何事,打着丐帮的旗号总不会错。 丐帮五袋弟子叶嘉兴,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前武林比武大会状元,靠山拳头双硬,自然底气十足,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誓为丐帮的利益赴汤蹈火;但别人心中明白,他代表的是凤凰山庄的利益。少林俗家弟子铁铮、青城派弟子玄真子、崆峒派弟子姚文杰、点苍派弟子银鹰、华山派弟子云上天、昆仑派弟子季风等六人表示效忠丐帮和东方盟主,为本派争光。另有两人令人侧目,一个是蒙面女子,自称峨嵋弟子,不表态,看她身姿绰约,十足的美女,但双手并不纤巧,像个干粗活的农妇;一个是伟岸的鬼面人,露出的双目炯炯有神,他除了手持一把普通的宝剑外,还背着一件包布的剑状武器,自称无门派,代表个人。 根据昨天下午在求剑大会上定下的规矩,除聚集一起进谷的人,其他人无权进谷争取神剑。现在到场的有丐帮和除武当外的七大门派的人,也就可以代表整个武林了。 旭日东升,九个人都身穿夜行衣,背着包裹,带着兵器,向食人谷口走去。 谷口遍地荒草,藤蔓盘错,可以看出有行人踩过的印迹,而且很明显,不是“沙漠之狐”骆克玛一人所能踩出来的。也许是一些猴急的人抢先进入食人谷了,但他们并不着急,因为“以最后得神剑者胜出”。 踩着别人的足迹前进总会安全些,加之冬天五毒蛰伏,不用担心脚被蛇蝎咬住。他们走得很快,草丛中偶尔惊现的累累白骨吓不退他们的脚步。 食人谷口像个大喇叭,里小外大。远远望去,左右两座平直如砥的峭壁夹峙,俨然是一扇巨大的天门。左边朝外的悬崖陡立如屏,用森森白骨镶嵌而成的“食人谷”三个大字触目惊心。崖下的深潭深不见底,绿得幽暗深邃,好像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人心底发怵。右面朝外的崖壁稍缓,延伸到岸边,当年的栈道早已枯朽无存,但石壁上的凿孔和一些凸出的支点清晰可见。对于这些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来说,进去并不难。 九人站在潭边沙滩,面对穷山恶水,望着狰狞可怖的“食人谷”三个大字,真切感受到了吸血鬼嗜血成性,食人谷里白骨露野的情景。若不是人多可以互相壮胆,谁也不敢站到这里。若不是为了“安邦神剑”,再多的人也不敢进食人谷。骆克玛慌不择路逃入食人谷整整三天三夜了,没有人相信他还活着。 叶嘉兴地位显赫,高人一等,要想捍卫荣誉,自然要有高人一等的表现。他后退三步,猛地前冲,一脚踩在崖壁上身子凌空跃起弹出老远,一把抠住一个凿孔借力身子翻转站在一个崖壁的凸点上,紧接着向前纵,一气呵成,飞快进了天门。 后面的八人不甘示弱,也展开轻功进谷。虽轻功身法不同,但基本上走叶嘉兴的线路。 天门狭长,两壁陡峭,崖缝里的龙须草随疾风狂拂,如同无常鬼挥舞着索命的镣铐;头顶只见一线天,好像自己在天崩地裂时坠下了万丈深壑;脚下的无底深潭犹如鬼门关里的“血河池”,一旦跌下将万劫不复。 前途多舛,每一步都生死攸关。众人提心吊胆地踩着两壁的凹凸处穿梭前行,身轻如燕,义无反顾地冲进牛头马面龇牙咧嘴的地狱。 叶嘉兴第一个飞身落在谷内的一块平坦的巨石上,眼前豁然开朗。 食人谷四周断崖绝壁,奇峰兀立,形态万千;不知名的野树根扎在悬崖峭壁的隙缝里,在半空展开枝叶,像是与狂风乌云争天日,又像是与清风白云嬉戏;乳白色的云纱飘浮山腰,像体态轻盈的仙娥拖曳着柔长的裙带轻轻起舞;掠过东壁山巅的朝阳斜照着西壁的云峰,犹如涂抹上淡淡的玫瑰色,好似少女脸上泛起的红晕;深处悬崖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好似一匹绚丽的绸缎从半空中飘落;淙淙溪流从谷深处蜿蜒盘旋而来,从脚下的巨石下穿过,流入深潭;谷底茂林修竹,郁郁葱葱,好像春姑娘对此也留连忘返。整个峡谷活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朦胧而又真切,恍若世外仙境。 这难道就是让世人畏之如虎、谈之色变的食人谷? 叶嘉兴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很清醒。紧跟其后的八人也落到巨石上,也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一时忘记了身处何方。 叶嘉兴惊叹说:“太美了!这里恍如仙境,骆克玛说不定羽化登仙了。” “已经三天三夜了,如果活着,练成神剑上的绝世武功是有可能的。”鬼面人冷言冷语地说着,抢先跳向另一块石头,往右边悬崖下的一个崖洞走去。 洞口冒着白气,在寒冷的冬天非常的诱人。如果你是骆克玛,惊慌失措逃进食人谷时,一定会不假思索地选择这个热气洋溢的崖洞藏身。 铁铮不禁跟了过去,其他的七人也相继跟上。 洞前暖烘烘的,像在暖炉旁。洞口不高,猫着身子才能进去,由于背光,看起来黑乎乎的不知深浅。鬼面人没有带头进去,其他的人也没有带头进去的意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不前。 第一个看到或拿到神剑的人不一定得到神剑,谁还愿意第一个进去冒险? 江湖人好强争胜,只有斗个你死我活才会死心塌地。 太阳刚升起,时间还早,谁也不急。 还是蒙面女子心细,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洞里,“啪”的一声,紧接着有两只蝙蝠拍着翅膀直扑蒙面女子。蒙面女子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顺手一挥,蝙蝠居然没有逃走,苍鹰搏兔般再次扑向她。鬼面人箭步抢上剑光一闪,两只蝙蝠被削成四块。 这袭人的蝙蝠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鬼面人身上,因为他的剑快如闪电,连武状元叶嘉兴都没有看清路数,武功一定很高,是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鬼面人探进洞口往里张望,洞里很暗,臭烘烘的,眼睛稍稍适应后,发现洞底积着一层厚厚的淤泥,原来是蝙蝠的粪便。粪堆上不见脚印,足见骆克玛没有进洞。 骆克玛进谷三天三夜了,如果还活着,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藏身之处。 食人谷里没有路,也没有发现草丛被人踩过的迹象。按一般人的思维,总是顺溪而上的。他们在溪中的大石头上跳跃,顺溪而上。 溪水清澈见底,像水晶般透亮,流淌声如少女弹奏的琵琶,悦耳动听。 ********** 太阳刚从海上升起,护送智深大师的人马到了西城门。护送的人除了方圆、楚楚、宋师师、司马空空四人外,还有一些太阳 城的乡亲。出了城门后,乡亲们都被劝回。乡亲们祝愿智深大师平安到达禺谷镇,治愈箭伤,长命百岁。 智深大师侧躺在马车里,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宋师师和楚楚在旁护理。方圆骑着马开道,司马空空骑着马断后,非常的警惕。 丐帮武林,太平盛世,不至于光天化日下拦路杀人,但也不能排除狗急跳墙者铤而走险。 太阳 城至霸王庙乃一马平川,田野里麦苗绿油油的,无数的农民辛勤地忙碌着。过霸王庙后要上山路,绕过翠屏山,就是禺谷镇了。 ********** 禺谷镇与太阳 城之间隔着一座翠屏山,看在太阳 城人眼里,太阳从翠屏山上落下,就落在禺谷镇。 传说“禺谷”是落日之地,巨人夸父追逐太阳至“禺谷”时渴死,手杖化作桃林,终年茂盛,鲜果累累,供后人乘凉解渴。 禺谷镇应该不是“夸父逐日”中的那个“禺谷”,因为太阳从太阳 城东边升起,没有那么快就从这里落下,夸父也不至于如此羸弱,跑这么几步路就渴死。 一个古老的传说,会使当地的历史传承变得悠久,文化底蕴变得深厚,甚至变得遍地黄金。禺谷镇人有理由相信禺谷镇就是传说中的“禺谷”,因为小镇西边矗立的那座奇峰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朝天摘日,人们认为它就是夸父的化身;满山遍野的桃树,也印证了手杖化桃林的传说。 禺谷镇是进太阳 城的必经之路,太阳 城有多少来客,就有多少旅客从这里路过。大多旅客也乐意在这个美丽传说之地逗留,特别是桃花盛开和桃果飘香的季节,更是游客如鲫,可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因此,这里的食宿购物业很发达,人们收入颇丰,生活很富足。 一条石板铺就的笔直街道贯通东西,宽敞又整洁,两旁的桃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店铺整整齐齐。 太阳自翠屏山后探出彤云般的脸庞,店铺陆陆续续开门营业,街上行人并不多。“逐日阁”大门口,两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大汉持刀侍立在两边,给人警卫森严的感觉。 “逐日阁”是禺谷镇最好的客栈,昨晚被花小云包下了。 “天”字号套房里生着火炉,暖烘烘的。花小云像交上作业待批改的学生,恭敬地侍立着。一个珠翠罗绮的贵妇披着狐白裘,斜倚在太师椅上。狐白裘贵妇徐娘半老,穿着紧身衣,身段凹凸有致,桃腮粉脸,娥眉巧画,美目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铜镜和小陶片。她的双手很纤巧,指若春葱玉笋,如玉莲足浸在朱漆浴盆中。盆里热气腾腾,水面漂着菊花,泛着涟漪。一位绿衣使女蹲在座前,全神贯注地为她捶腿,另一位红衣使女双手捧着一只如玉瓷盘侍立在身侧,盘中放着一只紫砂杯。狐白裘贵妇稍一噘嘴,红衣使女急忙打开紫砂杯的盖子,顿时清香四溢。狐白裘贵妇轻轻地将铜镜陶片放在瓷盘上,端过茶杯轻呷了一口,把茶杯放回,目光凌厉地瞅着花小云说:“如此说来,除了南宫雨带回的这枚铜镜,你此次太阳 城之行不但一无所获,反而被吓得落荒而逃了?”她的声音虽轻柔,却威严无比。 “是!”花小云毕恭毕敬地说。 狐白裘贵妇沉默不语,目光冷峻。花小云胁肩低眉,双腿微颤,可见其内心之紧张。房内气氛很沉闷。 良久,狐白裘贵妇稍微放缓了口气,说:“张半仙昨晚被谋杀了,你知道了吗?” 没有责骂,花小云松了口气,说:“知道了,属下刚得到消息,说是方圆和玉罗刹所为。” 狐白裘贵妇平缓地说:“你认为消息可靠否?” 花小云抬头看了一下狐白裘贵妇,说:“属下认为消息可疑。” 狐白裘贵妇微点头,说:“方圆和玉罗刹都是恶人榜上的恶人,说他俩杀人放火,一般人都会相信。其实,方圆和玉罗刹都没干过什么大不了的坏事。方圆名上恶人榜,是林龙把南宫钱庄账册丢失的责任推给方圆。不推给飞贼司马空空,说明林龙很有眼光,猜到方圆必成大器。施德义之死你最清楚,玉罗刹只是替罪羊。” ——原来,“恶人榜”上的有些“恶人”,是权势搏弈的棋子。 狐白裘贵妇示意绿衣使女按摩膝关节,接着说:“方圆和玉罗刹杀张半仙缺乏正当的理由。张半仙是太阳 城的智多星,声望很高,方圆和玉罗刹没必要冒大不韪去杀人放火。太阳岛上发生的那些奇迹,方圆的解释很合理。花少旭没能找到船的残体,一定是被转移了,使方圆的话变得空口无凭。太阳岛遇险、女鬼上门索命、张半仙测字暗示你西行,都是逼你离开太阳 城,别再追查太阳岛。” 花小云偷瞟了狐白裘贵妇一眼,说:“是属下愚钝,疑神疑鬼中了他们的奸计。” 狐白裘贵妇说:“也不能全怪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很巧妙,环环相扣,一般人都会上当。那个方圆不简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上太阳岛?” 花小云抬头看着狐白裘贵妇,口气有些不屑,说:“为了一个‘情’字吧,因为玉罗刹是圣女。方圆刚出道,是个无名小辈,没什么来头。他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运气好而已。” “哦?”狐白裘贵妇的凤眼瞪着花小云,很威严。花小云连忙弯腰垂首,屏气敛息,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狐白裘贵妇挪了一下,坐正身子,说:“运气只关照那些有实力的人。方圆接二连三揭穿把戏,靠的绝不是运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当真毫无察觉?” 花小云小心翼翼地说:“经主上提醒,属下想到一些。既然那些吓人的现象都是把戏,那么如意魔镜映现的图文也一定是骗人的。这次‘问天’有两人同时问‘安邦神剑’的下落。江湖素有‘得神剑者得天下’的传说,所以这个问题大逆不道,若无野心的人没必要大费周折冒险去‘问剑’,还有那个问盟主传位给谁的人更直接。林虎野心勃勃,对盟主宝座觊觎已久,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他。只要如意魔镜的秘密一破,真相就会大白。方圆、玉罗刹、南宫雨、明月楼等,还有那个盗灵蛇剑杀林贵福的人,都在围剿桃源居,桃源居指日可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凤凰山庄也难脱干系。” 狐白裘贵妇赞许地微点头,说:“林虎虽然是盟主指定的继位人,但急不可耐,近来可能有动作。凤凰山庄这次来太阳 城的人,表面上没有重量级人物,其实是掩人耳目。张半仙当年是林虎的亲信,突然被杀,必有缘故。还有,智深老和尚也被人暗算。智深老和尚和张半仙原来是师兄弟,二十年前的‘翠屏天火’后各奔东西。昨天同时遭殃,一伤一死,很蹊跷,你速派人去查一查。” “属下亲自去查。”花小云挺胸说。在狐白裘贵妇面前畏首畏尾,还不如自告奋勇去干活。 狐白裘贵妇看着花小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蛾眉一扬,说:“你有分身术吗?你还要去食人谷的。严待你是磨练你!” 花小云忙躬身说:“属下明白。” “只怕你不明白我的苦心。我顶着各方压力让你名上英雄榜、当上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你也没有让我失望。”狐白裘贵妇的声音变得很严厉,说:“那女鬼上门索命是怎么回事?!” 花小云的额头冒出了汗——女鬼上门索命是很倒霉的事,不但本人倒霉,而且刀斧堂也倒霉,上司也难堪。他把女鬼上门索命的丑事都如实汇报了,足见其对狐白裘贵妇的忠诚和敬畏。他吞吞吐吐地说:“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属下还是逍遥门弟子,在西湖边玩死了一个姑娘。此事只有师父和门主‘冷血飞鹰’知道。师父不会出卖我,‘冷血飞鹰’已死,如果不是女鬼,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狐白裘贵妇娥眉紧蹙,狐疑说:“真有鬼?” 花小云瞟了一眼狐白裘贵妇,说:“所以,属下没有轻信方圆的解释。” 狐白裘贵妇说:“也不能因此推翻方圆的解释。我要见方圆,也许他就是我们破解棋局的棋子。” 花小云躬身说:“主上,方圆这个人自命清高,不明不白去叫他,不一定肯来。” 狐白裘贵妇喝了口茶,缓缓地说:“你不会动动脑子吗?自命清高的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宁可委曲求全,亦不愿欠人人情。你欠方圆的人情也要还掉。” 花小云挺胸说:“属下明白了。听说方圆护送智深大师来禺谷镇治伤,一定需要帮助,是个还人情的好机会。” 狐白裘贵妇注视着花小云,目光充满挑衅,说:“要是没有机会呢?” 花小云阴阴一笑,说:“那就创造机会。” “孺子可教!”狐白裘贵妇拿过铜镜把玩,严峻的面容露出了微笑,宛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雪莲。 ********** 太阳升得很高了,方圆一行过了霸王庙,上了翠屏山坡道。山路崎岖,马车颠簸如浪里行舟,为保护昏迷中的智深大师,只得放缓慢行。 路两旁,松树依然挺拔葱郁,枫树则已落尽枝叶,赤膊着枝干傲霜斗雪。树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红叶,松涛阵阵,那些飘落的红叶犹如“红蝶”在林间翩跹起舞,景象凄美非常。 很多伏击都是在这种场景之中发生的。 方圆他们提高警惕,防止有人偷袭。除偶遇往来的车马行人外,并无异动。 快到山坳,前方有一段坡路特别陡,路内侧的峭壁上刻有“流砂坡”三字,路外侧是悬崖深涧。让马拉车而上很吃力,也很危险。 楚楚和宋师师下了马车,以减轻重量。楚楚去牵方圆的马,宋师师去牵司马空空的马,方圆和司马空空一左一右助推马车上行。行至坡路中段,忽闻滚滚车轮声,只见一匹马牵引着一辆车子扬着尘土失控似的从陡坡上直冲而下,上下两辆马车的车夫都吓得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情势火急!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约而同地冲上前,死死拽住失控马车的缰绳。然而,车子下冲的惯性巨大,拖拽得那匹马焦躁不安,奋蹄乱踢。方圆急忙放开马缰欲上前用肩膀顶车身,忽见车子帘幔卷动,一个黑衣蒙面人冲出车厢,猛地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顺手把车夫推下,扬鞭狠抽马身。马挣脱司马空空的牵扯嘶叫着奋蹄下冲,眼看车轮就要碾过倒地车夫的腿。车夫机警地就地一滚,脱出险境。就在刹那间,另有一个黑衣蒙面人跃出车厢,一脚踢向方圆。方圆警觉有变,一闪身失去平衡,险些栽倒在悬崖边。第二个黑衣蒙面人的身子已凌空跃起,直扑智深大师的车子。楚楚飞身截住黑衣蒙面人。疾冲而下的马车势如滚木擂石,眼看就要撞上智深大师的车子了…… ------------ 四四、绵里藏针 电光石火间,冲撞而至的车子戛然而止,如同被神臂拽住一般。方圆他们惊魂未定,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似乎更惊骇,夺路而逃,向山下疾奔,眨眼间消失在密林中。 车后走出花小云和花少旭,显然是他们两人拽住了车子。花小云拍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是你们啊,幸会。”当他看到宋师师时,抱拳致意说:“宋阿姨好,你也在啊?” 宋师师惊魂甫定,捂了一下胸口,说:“花堂主,多谢你出手相助,不然我师父就危险了。” 花小云说:“宋阿姨不用客气,除暴安良是我刀斧堂的职责。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行凶,倒是我的失职,幸好有惊无险。不知智深大师是否无恙?” “花堂主谦恭下士,令人钦佩。我要上车看看师父了。”宋师师说完上了车。 方圆抱拳向花小云致意,说:“花堂主,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花小云豪爽地说:“方老弟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欠过你的人情,我们要把人情当作交情。来,这路段危险,把马车赶上山坳再说。” 方圆的车夫被刚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现回过神来也想早点离开“流砂坡”,遂驱马从坡内侧上行。司马空空牵着马跟了上去。马车失控冲下的那个车夫拾起跌落在地的草帽戴上,帽沿压得很低,低着头上车欲驾车离开。方圆抓住车夫扬起的马鞭,说:“慢,我有话要问你。” “方老弟,快走吧!一个车夫有什么好问的。”花小云说着去拉方圆。 楚楚拉过方圆,说:“花堂主,你刚才不是说过,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行凶是自己的失职吗?应该问问这车夫,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来历。” 花小云恍然说:“对,对,我差点忘了。”他转而对花少旭说:“花总管,你留下查个明白,我们在山坳上等着。”然后指了指快到山坳的马车,说:“宋阿姨上去了,需要你们的保护。” 楚楚说:“有花堂主‘活钟馗’在此,哪个小鬼敢作祟?” 花小云瞅着楚楚,说:“玉罗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对谁都信不过。那我自己来问好了。”他上前握住车把,对车夫说:“驾车的,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干什么的?” 车夫畏惧地说:“我叫邓小林,禺谷镇人,以赶车为业。” 花小云说:“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人?怎么上你的车的?” 车夫说:“他们上车时没有蒙面,是两个四十来岁的外地商人,从禺谷镇上车,要去太阳 城。” 花小云说:“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车夫说:“记得。” “那好,以后抓到嫌疑人找你来辨认。你可以走了。”花小云放开车把,挥手叫车夫离开。方圆忽疾手抓向车夫咽喉,又猛又狠。车夫帽沿压得很低,似乎浑然不觉。方圆猛然收住,顺手摘下车夫的草帽。车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见他一脸的惊愕。 花小云微微一笑,说:“方老弟多疑了,他好像不懂武功。” 方圆把草帽还给车夫,歉然一笑,示意其离开,然后对花小云说:“花堂主高明,不用动手也看得出他不会武功。花堂主认为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人?” “方老弟,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的。破案虽然是我的职责,但是在没有任何线索之前,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冲着你们来的,确切地说,是冲着智深大师而来的。”花小云边说边走向山坳。方圆和楚楚跟了上去。 花小云见方圆和楚楚不吱声,接着说:“今天的暗算,肯定是昨天的延续。你们仔细想想,暗算智深大师的会是什么人?” 方圆说:“昨天暗算智深大师的是张半仙。” 花小云看了看方圆,又看了看楚楚,严肃地说:“所以你们就杀死张半仙!难道不知道武盟禁止暴力复仇的规矩?” 方圆说:“我们没有暴力复仇。杀张半仙的是叶嘉兴。” 花小云诧声说:“叶嘉兴?叶嘉兴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威震武林,岂会干这种事?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们不能排除嫌疑。我好心提醒你们,就算你说的是实话,要想证明自己无罪,就得想办法证明叶嘉兴是真正的凶手。” “我们要自证无罪,好像没有这样的规矩。”方圆说得很含蓄,毕竟刚欠下一份人情,即使据理力争也会被人视为翻脸无情。人生在世,有时也只得委屈自己,改变一下方法。楚楚却不管那么多,直截了当地说:“嫌疑不等于有罪。我们不逃避调查,也愿意出面作证,但不用自己去求证无罪。抓凶手是刀斧堂的职责,需要我们协助却吓唬我们,不知按的什么心。” “姑娘说话总是锋芒毕露,小心祸从口出!”花小云面露愠色,瞪了楚楚一眼,快步前走。 楚楚说:“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看来实话不能实说。” 实话向来难说。只要地位不平等,直言就容易犯颜。逢场作戏是遗风余教,偶尔的犯颜直谏才会成为佳话,但很多佳话只是用来传颂的,谁也不愿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时已上了“流砂坡”,眼前是一块平地。马车安然停着,宋师师下了车,神情安详,看来智深大师无恙。司马空空坐在马上,旁边还有两匹马,花小云和花少旭上了那两匹马扬鞭意欲离开。花小云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勒住马,说:“方老弟,差点忙了一件事,有一个人昨晚和我同住在禺谷镇‘逐日阁’,托我捎个口信,说要见你。” 方圆好奇地说:“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我?” 花小云说:“是个很有来头的女人,不愿透露身份,但看得出,对方是出于善意。我了解你的为人,不会不明不白去见陌生人。不过,我曾打包票,你会相信我。” “只是见个人而已,当然相信。”方圆想了想,说:“不过,花堂主为什么不明不白为一个陌生人打包票?” 花小云愣了一下,说:“因为帮助别人是件很快乐的事,何况捎个口信只是举手之劳。” 方圆说:“花堂主还是个助人为乐的人。上太阳岛的事考虑好了没有?” “答案就在‘逐日阁’。”花小云说完把目光投到楚楚身上,说:“姑娘煞费苦心上太阳岛‘问剑’,却不去食人谷求剑,倒也奇怪。” 楚楚说:“是吗?‘问剑’不等于就要得到剑,花堂主拱手把剑送给我,我也没用。花堂主不去食人谷,那才奇怪。” “不用奇怪,我现在就要去了。”花小云说着策马向太阳 城方向疾驰,花少旭紧跟而去。 楚楚目送花小云等离开,说:“他现在才去食人谷,也够奇怪的了。” 方圆说:“我看他想坐收渔翁之利。昨天求剑大会上定下规矩,以最后拿到神剑为准,那么进食人谷找剑的人一定会打得你死我活。他只用守在食人谷口,把最终得到神剑的人当作凶犯抓起来就行了。” 楚楚说:“看他的路数,肯定是这样。” 宋师师理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秀发,说:“赶路要紧,我们走吧!” 方圆骑马在前,楚楚拉着宋师师一起上了车,司马空空骑马跟在车后,一行人向禺谷镇进发。 前方是下坡,禺谷镇遥遥在望。方圆放缓与车夫并行,叫车夫慢行。车夫点头轻勒缰绳,说:“客官,走下坡要想慢行也是技术活,刚才那个车夫肯定是新手,让马车失控冲了下来,好险呐!不过,看他身手挺灵活的,差点儿没压断腿。” 方圆说:“老伯好眼力,也看出他身手灵活。不过,真正的原因不是马车失控。两车快要相撞时跳出蒙面人行凶,说明是有预谋的。你怎么知道那个车夫是新手?” 车夫说:“我们天天赶车的,对过往的车子和车夫很熟悉。那辆车子是禺谷镇的邓大林的,赶车的人是个新面孔。” 方圆说:“新面孔叫邓小林,驾着邓大林的车,两人会不会是兄弟?” 车夫说:“不知道,我是太阳 城人。” 方圆说:“老伯,你觉得你们刘城主这个人怎么样?” 车夫讥讽说:“只要戴上乌纱帽,猴子也会变得人模人样。” 方圆笑了笑,说:“你们的城主不是选出来的吗?为什么要选个‘猴子’当城主?” 车夫厌恶地说:“因为猴子会做戏。城主不难当,做戏才是硬功夫。” 如果没有切身体会,谁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方圆赞叹说:“说得太精辟了!老伯,据说如意魔镜曾映现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你知不知道,如意魔镜也是骗人的?” 车夫的神情立即变得很忌讳,不悦地说:“客官,不要乱说,‘圣女问天’的那天夜里,太阳 城人都看到‘圣女升天’了;我还亲眼见过太阳岛上空出现仙境,是如意魔镜把仙境映现到人间!” 车夫分明对“如日方升”的刘宗恒嗤之以鼻,却对如意魔镜的神通深信不疑。在迷信面前,人们只怪自己不诚,不怪神仙不灵。 要想改变别人的信念很难。方圆不再多说,领头直奔禺谷镇。 ********** 禺谷镇人来人往。 “杏林堂”坐落在“逐日阁”斜对面,只是三间古朴的平房,门口站着一个蒙面人,其装束与“逐日阁”前的守卫一模一样。蒙面并不新鲜,因为蒙面是江湖豪客的惯用打扮,常从禺谷镇路过,人们熟视无睹。奇怪的是,这个蒙面人回绝了前来求医的病人,而坐在堂内的邓大夫悠然地翻着书,居然没有反对。 邓大夫是“杏林堂”的主人,本镇人,医德高尚,医术高明,尤其擅长解毒,人称“小扁鹊”。 方圆一行来到“杏林堂”前。方圆老远就看到“杏林堂”门口的那个蒙面人,还赶跑了一些打算进门的人。方圆很谨慎,下马向堂内看了看,抱拳对蒙面人说:“兄台,在下方圆,求见邓大夫。” 蒙面人说:“请进,邓大夫正在等你们。” 方圆很意外,正欲开口,堂内的邓大夫起身说:“方公子,老夫等你多时了。听说智深大师遭暗算身中剧毒,要来敝堂治疗,老夫特意回绝了其他的病人。” 好事来得太突然,方圆犹豫了。 蒙面人说:“方少侠,这是敝上的安排,请勿多虑。敝上就住在‘逐日阁’里,等着见你。” “方圆,盛情难却,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宋师师说。宋师师和楚楚已下了车,司马空空上车去抬智深大师。 “好,先把智深大师抬进去。”方圆说着,和司马空空一起把担架抬下车,抬进屋。邓大夫示意他们抬进后屋。 后屋整理得很整齐,墙角铺着一张整洁的病床。方圆和司马空空把智深大师抬上病床。 方圆与宋师师、司马空空、楚楚招呼过后,出了门。楚楚把方圆送到门外,叮咛再三,返身入内。 智深大师伏在病床上,衣服已解开,伤口紫黑,周边红肿。邓大夫小心地用镊子轻挑智深大师的伤口,仔细地观察,神情严肃。宋师师她们屏声静气,看着邓大夫的一举一动。 “是‘见血封喉’。”邓大夫抬头看着宋师师,脸色凝重地说:“‘见血封喉’提炼于箭毒木,产自海南五指山,中原少有。它能使人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没有特效解药。” 他的诊断与孙大夫一致,应该准确无误。宋师师紧张地说:“有没有救?” 邓大夫脸色灰暗,摇摇头,显得心不在焉,说:“中毒很深了,难说,很难说。” 宋师师充满期望地看着邓大夫,说:“太阳 城的孙大夫说,没有特效药不等于无药可救。他说你能行。” “那是有前提的,必须中毒时间不长、程度不深。”邓大夫神情恍惚,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可是……耽误太久了。只有以毒攻毒了,只怕没把握,若有个三长两短,请不要怪老夫。”邓大夫说完紧张地盯着宋师师,等待宋师师的答复。如果没有征得病人亲属的同意,大夫是不会冒风险的。 “以毒攻毒”是江湖盛传的偏方,似乎包治疑难杂症。 宋师师看了看楚楚和司马空空,楚楚和司马空空没理由反对,宋师师点头表示同意。 邓大夫起身去药柜里取来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把瓷瓶靠近伤口,双手微微颤抖,犹豫不决地用小勺挑出少许白色粉末,准备撒在伤口上。 楚楚见状急说:“等下!” 邓大夫如听到闷雷般吓了一大跳,药粉都撒在智深大师的衣服上。 楚楚盯着邓大夫的眼睛,不露声色地说:“邓大夫,既然以毒攻毒,就一定有风险。请问这是什么药?如何以此毒攻彼毒?” 邓大夫额头冒汗了,低头避开楚楚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师师警觉起来,护住智深大师,嗔说:“邓大夫,你不会要害我师父吧?” “哇”的一声,邓大夫扔掉瓷瓶,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司马空空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邓大夫怒斥:“为什么要害我们?快说,不然要你的老命!” 宋师师示意司马空空放手,说:“知道哭,说明良心发现,让他慢慢说吧!” 邓大夫抬起脸,老泪纵横,他擦了一把泪眼,哽咽着说:“老夫行医几十年,救过不少人,以为积了不少阴德,没料到落此下场!” “昨晚半夜三更来了一个蒙面人,绑走了老夫的孙子小牛,逼老夫把这瓶药敷在智深大师的伤口上,不然就要‘撕票’,还杀全家。那药配制得很奇怪,连老夫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药,但一定不是好药。昨晚,对面的‘逐日阁’住进一个很有派头的人,带来很多蒙面人,守卫森严,原以为是他们干的。可是早上,‘逐日阁’里来了一个蒙面人,就是刚才守卫在门口的那个,责令老夫一定要治好智深大师,并赶走了前来求医的病人。老夫求他放了小牛,他竟然莫名其妙。老夫知道不是他们干的,但怕绑匪‘撕票’,不敢声张。” “老夫该死。”邓大夫声泪俱下地说:“老夫也是万般无奈啊!” 宋师师说:“幸未铸成大错,我们不怪你。邓大夫,你治好我师父,我们帮你找回孙子。” “多谢!多谢!能不能救醒我试试,尽力而为,找孙子的事拜托你们了。”邓大夫止住哭,擦干眼泪,开始为智深大师把脉。 楚楚说:“邓大夫,我们会歇尽全力帮你找孙子的。‘逐日阁’里住的是什么人?” 邓大夫说:“不知道。很威风很神秘的,进镇时封锁了街道,听说花小云为他包下了整个‘逐日阁’。” 楚楚沉思说:“这么说来,应该是丐帮的大佬了,我们可以去求助。” “不行,如果让绑匪知道了,我孙子就危险了。”邓大夫一激动,无法继续把脉。 楚楚安慰说:“邓大夫,绑匪暂时不会知道这里有变,你孙子没事的。你安心为智深大师诊治,我去‘逐日阁’找大哥想想解救办法。” ********** 方圆走进“逐日阁”,就有一个蒙面女子带他去“天”字号套房客厅。厅内很暖和,很奢华,不见人。 “夫人,方圆带到。”蒙面女子对着内房躬身报告。内房与客厅用珠帘隔开,看过去影影绰绰。珠帘摇动,一个绿衣使女蹑步走出,示意噤声,悄声说:“阎管家,夫人在休息。” “那就不打搅尊夫人休息了,我也有事。”方圆说着转身欲走,没等蒙面女子阎管家伸手阻拦,内房传来沉稳而娇柔的女声:“方少侠好性急呀!” 方圆止步说:“夫人盛情相邀,在下受宠若惊,见不到,当然急了。” “既然急着见,为什么要急着离开?”珠帘捋开,一个身穿狐白裘的蒙面贵妇在一个红衣使女的搀扶下挪着莲步走出来。她高挽云髻,蛾眉杏目,略微发福更显丰盈,狐白裘裹不住惹火身段,浑身上下透着成熟和优雅,雍容华贵,就像一个高贵的皇后,让人不敢正视。 方圆看了看狐白裘贵妇,拱拱手,说:“因为是夫人急着找在下,却摆架子浪费时间。在下真的还有急事。” “这也算摆架子吗?是你没见过世面的缘故吧!”狐白裘贵妇坐到太师椅上,打量起方圆来,目光如锥,然后微点头,说:“请坐。” 方圆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夫人有何指教?请直说。” 狐白裘贵妇说:“方少侠不问妾身是谁,倒也奇怪。” 方圆说:“我知道问也白问,不过,只要知道是什么事,至少可以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就会踏实些。” “放心,一定是好事。这样吧,不管妾身是谁,方少侠心中有数就是了。”狐白裘贵妇微点螓首,说:“明人不说暗话,方少侠勇闯太阳岛,解开了很多秘密,使太阳岛不再神秘可怕。由此可见,如意魔镜是骗局,‘问天’是阴谋,欺世惑众,祸害武林,不能不除。” 方圆说:“夫人不为太阳岛的迷雾所惑,足见睿智。请问夫人为什么要破除如意魔镜?” 狐白裘贵妇轻摇素手,说:“不要问为什么,只要我们所做的事情能造福武林就行了。破除如意魔镜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揪出幕后操纵的黑手,因为真正害人的不是魔镜而是人。黑手一定是桃源居,背后还有凤凰山庄,以方少侠一人之力,恐怕力不从心。” 方圆说:“如此说来,夫人是在帮在下了。在下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义务,可以不管。” 狐白裘贵妇傲然说:“方少侠智勇双全,难道不想流芳于世吗?你虽然是千里马,可惜没遇上伯乐。若投到妾身麾下,可助你功成名就,不然,出生入死也枉然。只要如意魔镜一破,你必将名扬天下,不但可以洗脱恶人的恶名,还可以名上英雄榜,前途无量。” 方圆说:“功成名就是每个人的梦想,但真正流芳于世的是事业而不是人名。在下没有特别的才能,只是不迷信,起初去太阳岛只是为了一个人,现在还多了一份责任,绝不会半途而废。若能人尽其才,人人都是千里马。” 在人如马的社会里,要想成为千里马,确实离不开伯乐,因为向来是先有伯乐后有千里马的。人原本不是马,久而久之,只好也愿意把自己当作马,与其说怀才不遇,倒不如说无缘攀龙附凤。 方圆表达了破除魔镜的决心,含蓄地回绝了知遇。狐白裘贵妇似乎没听过如此不识时务的话,杏目圆睁,但总算没有发作。站在一旁的阎管家和两个使女都屏气敛息地低头看自己的脚。 方圆看了狐白裘贵妇一眼,放缓口气说:“夫人,在下一介武夫,不会说话。夫人欲破如意魔镜造福武林,在下愿出一份微薄之力。” “夫人,玉罗刹求见。”门外有人报告。 狐白裘贵妇看着方圆,舒了口气,说:“叫她进来。” “是。”门外人应声走了。 狐白裘贵妇说:“方圆,你上太阳岛为的那个人,就是玉罗刹吧?” 方圆说:“是。” 狐白裘贵妇说:“那份责任呢?” 方圆犹豫了一下,说:“保护朋友是我的责任。” 狐白裘贵妇的声音变得很柔和,说:“爱一个人也是一份责任。方圆,你很聪明,也很会说话。你是哪里人,令尊是谁?师从何人?” 方圆说:“谢谢夫人夸奖。在下天目山人,家父是个猎人,家师也没有名气。” 狐白裘贵妇缓缓地说:“你初涉江湖,很天真,认识也与众不同。也许正因为你的天真,才揭穿了太阳岛的许多秘密。妾身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太阳岛,问题在于,太阳 城人的信仰不可轻易挑战。南宫雨带回的铜镜和你带回的陶片,妾身看过了,很有价值,但据此认定如意魔镜是骗局,显然证据不足,难以说服太阳 城人。” 方圆说:“郑九顺还活着,魔镜映现‘匾额压尸’的谎言不攻自破。” “哦?!”狐白裘贵妇露出惊喜之色,急说:“郑九顺在哪?” 方圆说:“在明月楼。‘南宫血案’后,他为揭穿魔镜骗局自毁音容混入桃源居,成为‘二十八星宿’杀手之一,昨晚被刘宗恒识破。他知道太阳岛的很多秘密,‘南宫血案’果然是‘二十八星宿’杀手所为。只要再找到‘镜王张’,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狐白裘贵妇点着螓首说:“很好,很好,郑九顺对我们很重要!‘镜王张’真在太阳岛上?” 方圆说:“很有可能,因为太阳岛上的石窟里有一些铸镜的痕迹,夫人看到的小陶片就是从那里带回。郑九顺已暴露,刘宗恒肯定会采取补救措施,对太阳岛采取行动刻不容缓。” “可是,太阳岛上空空如也。”狐白裘贵妇有点疑虑。 方圆坚持说:“所以必须立马行动!那些杀手和假圣女平时养在岛上,那次一夜消失是为了制造‘圣女升天’的假象,事后一定回去。郑九顺暴露后,说不定真会清空太阳岛,让太阳岛成为不见人间烟火的圣地。所以行动越快越好,使他们措手不及。” 这时,楚楚跟着一个蒙面男人进来。方圆看着楚楚喜形于色,但没说什么。狐白裘贵妇打量着蒙面的楚楚,当看到楚楚左手上的翡翠戒指时怔了一下,目光变得很冷峻。 “小女子拜见夫人。”楚楚看着狐白裘贵妇,拱了拱手,手上的戒指更加显眼。 “宋师师终于把戒指送人了,是不是要嫁人了?”狐白裘贵妇的话文不对题,声音充满着妒恨。 “这是义母送的见面礼,不是要嫁给我。”楚楚抚摸着翡翠戒指,显得很珍贵的样子,说的话很不正经。 狐白裘贵妇霍地站了起来,嗔说:“野丫头,少装疯卖俏!宋师师迷恋有妇之夫,二十年来戴着男人送的戒指不嫁人,不要脸!现在摘了,不是要嫁人是什么?” 楚楚不亢不卑地说:“始终不渝守着一个梦想,总比移情别恋要好。天下父母心,把心爱的东西送给女儿很正常,与嫁人无关。” “放肆!”狐白裘贵妇杏目圆睁,素手一挥怒斥“拿下!” ------------ 四五、引蛇出洞 带楚楚进屋的蒙面人和阎管家立即行动起来,向楚楚欺近。 “慢!”方圆急忙站起来护住楚楚。蒙面人和阎管家充耳不闻,他们只听主子的。方圆说:“夫人息怒,舍妹顶撞多有冒犯。夫人志在四海,应该有‘母仪天下’的度量。”方圆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说得特别重。 狐白裘贵妇闻言一怔,挥手制止手下收手,急说:“方圆,你说什么?” 方圆淡然一笑,拱手说:“夫人立志破解魔镜骗局造福武林,是做大事的人,不要一点小事与我们一般见识。” 狐白裘贵妇秀眉微蹙,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略作思索,放缓口气说:“唉!妾身这般年纪了,还和你们年轻人一样。”她坐回太师椅,示意方圆和楚楚坐下,说:“年轻人朝气蓬勃,让妾身忌妒啊!方才失态,让两位见笑了。” 狐白裘贵妇的手下瞥了她一眼,眼神充满诧异,似乎不明白主子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之快。方圆和楚楚互望一眼坐下。 狐白裘贵妇看着楚楚,平静地说:“姑娘,叫你江湖绰号很不雅,请问芳名?” 楚楚坦然说:“小女子楚楚。” 狐白裘贵妇说:“好名字,楚楚动人,人如其名。楚楚姑娘,你找妾身有何事?” 楚楚说:“谢谢夫人夸奖。小女子此来,一是对夫人安排‘小扁鹊’邓大夫为智深大师治疗表示感谢;二是向夫人求助,因为昨晚有一个蒙面人绑走了邓大夫的孙子小牛,要挟邓大夫对智深大师下毒。” 方圆急说:“楚楚,智深大师没事吧?”楚楚笑点头表示无恙。 狐白裘贵妇微微一怔,沉吟说:“哦?你怀疑妾身所为?” 楚楚说:“没有,我相信那蒙面绑匪不是夫人的手下。” 狐白裘贵妇好奇地说:“你不怀疑妾身,反而来求助,这是为什么?” 楚楚说:“我大哥刚才说了,夫人志在四海,要造福武林,我信得过。智深大师与人为善,有口皆碑,夫人想救他,就不会要挟邓大夫下毒。绑匪如果发现邓大夫下毒不成,可能会伤害邓大夫的孙子。夫人若能救回邓大夫的孙子,将胜造七级浮屠。” 狐白裘贵妇说:“好,解救邓大夫孙子的事包在妾身身上。楚楚姑娘,方圆曾为了你冒死去太阳岛,发现了如意魔镜的一些秘密。为了揭穿‘问天’阴谋,方圆打算再上太阳岛,当然了,人手和船只由妾身安排。楚楚姑娘,你放心让方圆去吗?” 楚楚面露喜色,说:“太阳岛只是一个岛而已,不是什么圣地,我并不担心。我愿同去。” 方圆看着楚楚忙说:“楚楚,你别去,‘二十八星宿’杀手不会束手就擒的,必有一场恶战。再说,敌暗我明,保护智深大师的任务更艰巨。” “因为有恶战,所以我一定要去。可以把智深大师托给夫人照看。”楚楚向狐白裘贵妇致意说:“夫人,太阳岛一战事关重大,太阳岛一破,桃源居必破。我熟悉太阳岛地形,由我和大哥带头兵分两路夹击,更能出其不意。请夫人帮我照顾一下智深大师吧!” 方圆抢着说:“可以叫郑九顺同去,郑九顺更加熟悉太阳岛。” 狐白裘贵妇的秀眸露出欣喜之色,说:“很对,郑九顺知己知彼!方少侠舍不得让楚楚姑娘去冒险,妾身作为女人很赞同。” 楚楚明白方圆的心意,加之狐白裘贵妇不支持,且智深大师的安全也很重要,她不再勉强。 “方圆,这次行动就叫作‘后羿射日’吧,以此为联络暗号。你去准备一下,妾身的手下扮作三教九流陆续出发,天黑前到太阳 城的‘问天埠’集合,趁着月色出海,月落后登上太阳岛,明早日出前拿下太阳岛,一网打尽。全程都要保密,防止太阳岛上的人撤走。”狐白裘贵妇说得有条不紊,部署周密,就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 “遵夫人安排,我们告辞了。在下会带郑九顺按时去‘问天埠’集合的。”方圆说着站起来,牵着楚楚的手走出门。侍列在旁的蒙面男人自动跟了出去,像送客,更像警戒。 狐白裘贵妇目送方圆和楚楚出门,头略一偏,红衣使女便帮她解下面纱。狐白裘贵妇的玉手轻抚着粉脸,说:“我如此礼待两个小辈,你们是不是觉得奇怪?” 阎管家恭敬地说:“夫人神机妙算,一定自有道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天助我也!”狐白裘贵妇显得有点兴奋,说:“花堂主没能揭开太阳岛的秘密,原以为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太阳岛上的大部分秘密已解开,拿下太阳岛如囊中取物。” “夫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阎管家不解地说:“哪为什么不让楚楚一起去?” 狐白裘贵妇阴阴一笑,说:“方圆和楚楚聪明过人,才智都在花堂主之上,一个沉稳,一个活跃,如珠联璧合。若两人同去太阳岛,花堂主便难以主导大局;再者,花堂主还有个致命的弱点——英雄难过美人关,关键时刻会误事。阎管家,你立刻飞鸽传书通知花堂主,叫他中止食人谷之行,秘密去太阳岛。” 阎管家躬身说:“是,属下马上去办。” ********** 日上中天,太阳暖洋洋的,禺谷镇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方圆和楚楚走出“逐日阁”,显得有点兴奋,因为千方百计动员花小云和张武去太阳岛都没有成功,而这个神秘的狐白裘贵妇竟主动要去太阳岛,且势力远在花小云和张武之上。 楚楚瞟了一眼门口的蒙面侍卫,轻声说:“大哥,狐白裘价值万金,武林中穿得起的人没几个,你猜是谁?” 狐白裘是用狐之腋下皮毛制作而成,千狐得一裘,极其珍贵。没有人舍得掏钱买狐白裘穿,不过,穿的人不见得自己掏钱。 方圆微微一笑,说:“丐帮中能差遣花小云的人也没几个,尤其是女人,我猜一定是她。你也猜到了吧?不然对她不会这么客气。” 楚楚娇嗔说:“我有这么野蛮吗?我对谁都是很客气的。她看到我的戒指醋海翻波的,除了盟主夫人江云还能有谁!人家飞扬跋扈惯了,高兴骂谁就骂谁,何况妒火中烧,我总不能火上加油,以免惹得她恼羞成怒失去理智。” 方圆笑说:“你就是聪明,知道适可而止。不管我们服不服,她就是高人一等,千古流传的规矩,个别人的抗争只能是头破血流。” 楚楚恼说:“没错,气候使然,勉强不得。无中生有侮辱我义母,真想打她一巴掌!” 方圆说:“高官尊爵都是这般颐指气使的。听说江云野心很大,她为了隐瞒身份,才会对我们这般客气。这样也好,我们假痴不癫,不用太在乎她的脸色,言行自由多了。” 方圆和楚楚说笑着来到“杏林堂”前,敲了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是司马空空,方圆和楚楚进去。 智深大师仍伏在病床上,宋师师在为他盖被子,邓大夫在整理药箱。大家的神情都比较轻松,可见事情还比较顺利。还是邓大夫最着急,看见方圆和楚楚进来便急说:“怎么样?找到解救小牛的办法了吗?” 楚楚说:“邓大夫,暂时没找到好办法,不过,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她是武林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一般的绑匪会闻风丧胆。她已答应解救小牛了,邓大夫请放心。智深大师怎么样了?” 邓大夫脸色阴沉,嗔责说:“智深大师死不了。我孙子命悬一线,怎能放心!靠山可靠吗?到底是什么人?” 楚楚说:“邓大夫,我们也着急,但干着急反而乱了方寸。那人不愿透露身份,我们不便乱猜,但她的派头你是知道的,她一定有这个实力。再说,绑匪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楚楚灵机一动,兴奋地说:“有办法了!绑匪也急着想知道这里的情况,我们可以引蛇出洞……”门外传来脚步声,楚楚忙闭口不说。 方圆去开门,来人竟是“逐日阁”里看到的那个蒙面女子阎管家。阎管家走进门,扫视一眼,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宋师师几眼,然后看着方圆说:“方少侠,夫人想出了一条引蛇出洞的妙计,叫你们带智深大师离开禺谷镇,绑匪一定会来‘杏林堂’探问,夫人的手下就可把他抓住了。” 英雄所见略同,不管能否奏效,有了一步解救人质的活棋,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邓大夫满怀希望地送走了阎管家。 方圆说:“邓大夫,你们禺谷镇有没有一个叫邓小林的人?” 邓大夫不假思索地说:“没有,邓大林倒有一个,是个车夫。” 方圆说:“那个邓小林果然有问题,我们回去的路上要倍加小心。”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把智深大师抬上马车,宋师师和楚楚也上了车,方圆和司马空空骑上马,向太阳 城方向而去。 邓大夫开门接诊,马上就有邻居过来探问。邓大夫想敷衍了事,好奇的邻居却追根究底。幸好这时来了一个求医的孕妇,邻居才怏怏不悦地走开了。 孕妇是个年逾三十的村妇,在一个壮汉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走进门。邓大夫忙起身去迎接。壮汉急匆匆地说:“邓大夫,我老婆肚子痛,要生小孩了,快扶进内屋!”不管邓大夫是否同意,壮汉说着把孕妇扶进内屋。邓大夫不认识他们,很警惕,但壮汉的要求很合理。邓大夫紧往里跟,忽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窜进门,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夫拉住邓大夫慌慌张张地说:“邓大夫,我家的母牛难产了,快去救救它!” 邓大夫扭头看了看农夫,疑惑地说:“你不是本镇人,怎会有母牛?” 壮汉也转头说:“我老婆要生小孩子了,邓大夫不能去,人比牛要紧。” “这要看什么样的牛了,我家的牛比人要紧。”农夫瞅着邓大夫,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地说:“邓大夫,快跟我走吧,不然大牛‘小牛’全没命了。” 农夫说到“小牛”时语气拉得特别长。邓大夫一听大惊失色——“蛇”已出洞,可是“捕蛇”的人还没有来。他慌忙打发壮汉进屋,关上大门,把农夫拉到角落里,哀声说:“大侠,我已照您的吩咐办,得手了,我孙子小牛在哪?” 农夫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说:“你骗鬼!智深老和尚他们都走了,得手个屁!” 邓大夫打了个寒战说:“我怕下毒太重被他们发现,所以用了慢渗法,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这样他们不会怀疑老夫,更不会追查你,不然,老夫的老命早没了。” 农夫斥责说:“屁个‘慢渗法’!你以为我不懂?我的医术比你高明百倍。你是胆小怕事,为了保老命不要孙子的小命!” 邓大夫忙低下头连声说:“不是,不是!剂量小了点,但足以致死。” 农夫说:“住在‘逐日阁’里的那个神秘人是谁?为什么要赶跑其他的病人专门为老和尚治病?” 邓大夫说:“不知是谁,听说急着要见方圆,才安排老夫专门为智深大师治病。” 农夫说:“找方圆什么事?” 邓大夫说:“不知道。” 农夫说:“哪玉罗刹过去干什么?就是那个蒙面的姑娘。” 邓大夫说:“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废物!”农夫昂着头,瞪着双眼,就像一条被激怒的眼镜蛇,恶狠狠地说:“警告你,不见到老和尚的尸体你就等着替你孙子收尸吧!”农夫说罢扭头就去开门。邓大夫扑通一声跪地抱住农夫的腿,哀求说:“大侠,发发慈悲吧!小牛是无辜的,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不能走,你们谁也不能走!”壮汉从内房冲出,右手一把揪住农夫胸襟,左手紧接着铁链般锁向农夫咽喉。农夫大惊——这分明是少林擒拿手法,他一招“金蝉脱壳”争脱,慌乱中步法凌乱。壮汉飞腿一招“横扫千军”扫向农夫的下盘,农夫摔倒滚出,正好滚到邓大夫身边,顺手把邓大夫抓住作人质。农夫押着邓大夫后退,后腰突遭猛击,双手一松后仰,一把冰冷的短剑架在脖子上。 背后袭击农夫的竟然是孕妇,她的动作很敏捷,从衣服下抽出一大块布团扔给壮汉,大肚子顿时不见了。壮汉接过布团抖开,居然是一条袋子,从农夫的头上套下装了起来。 这一切瞬间发生,邓大夫没回过神来,假孕妇轻松地说:“邓大夫,让你受惊了。‘蛇’已捕到,我们回‘逐日阁’复命,你等着见孙子吧。记住,要照样开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逐日阁”“天”字号套房客厅里,狐白裘贵妇戴着面纱,威严地坐在太师椅上,阎管家肃立在侧,五花大绑的农夫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壮汉和村妇站在农夫身后。 没有人的身体是铁打铜铸的,也很少有人意志坚如磐石,一顿拳脚过后,农夫屈服了。 狐白裘贵妇目光如电,沉声说:“你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暗算智深大师?” 农夫趴在地上,服服贴贴地说:“小人受刘宗恒指使。小人是‘二十八星宿’之翼火蛇,真名叫肖传玉,鄂中人。” 阎管家轻声对狐白裘贵妇说:“夫人,肖传玉号称‘赛华佗’,是三年前的恶人榜恶人,原是丐帮四袋弟子,因医术高明成为英雄榜候选人,遭人检举落选,为报复检举人雇凶暗算,东窗事发后潜逃,下落不明。” ——不管检举人的检举是真是假,雇凶暗算绝非英雄所为。偶发事件使“准英雄”原形毕露,有时,“英雄”成为恶人的漂亮外衣。 狐白裘贵妇微点头,对肖传玉是什么人并不在意。她的眼神露出惊喜之色,但语气仍很平静,说:“‘南宫血宫’是你们‘二十八星宿’杀手所作的吧?” 肖传玉说:“是。” 狐白裘贵妇说:“谁指使的?抬起头看着本座!” 肖传玉抬起头怯怯地看着狐白裘贵妇,说:“是刘宗恒。” 狐白裘贵妇美目含威地注视着肖传玉的眼睛,说:“刘宗恒背后另有主谋吧?” 肖传玉老实地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张半仙是同谋。” 狐白裘贵妇见肖传玉不像撒谎,说:“本座不计较你的过去,只要你痛改前非,可以给你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肖传玉叩头如捣蒜,感激涕零地说:“多谢夫人给小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小人对天发誓,终身效忠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狐白裘贵妇冷笑说:“你不知本座是谁,说这些话太言过其实了吧?叫你去刺杀刘宗恒,敢吗?” 肖传玉犹豫了一下,说:“敢!小人的小命是夫人的。” 狐白裘贵妇说:“很好,不用你去杀人,问你一个问题,刘宗恒为什么要刺杀智深大师?” 肖传玉说:“不知道,我们‘二十八星宿’只执行命令,无权知道为什么。” 狐白裘贵妇说:“如意魔镜为什么能根据‘问天人’的提问映现不同的图文?” 肖传玉说:“不知道,这是太阳岛的最高机密,小人不可能知道。不过,太阳宫下的地洞里关着一个老头子,好像与他有关。” 狐白裘贵妇说:“是不是‘镜王张’?” 肖传玉无奈地说:“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狐白裘贵妇说:“邓大夫的孙子小牛在哪?” 肖传玉说:“在夸父峰下的水仙洞里。” 狐白裘贵妇吩咐壮汉去水仙洞营救小牛,然后对肖传玉说:“刘宗恒已日薄西山了,自身难保,他的所作所为将是自掘坟墓,林副盟主也救不了他。本座今晚三更搜查桃源居,你先回去,做好里应外合。” ********** 桃源居“桃源阁”设为灵堂,庄严肃穆,灵柩放在堂中央,上首墙壁上贴一个大大的黑底白字的‘奠’字,白布幔帐,纸旗招展,香烟缭乱,白烛垂泪,很多和尚在念佛诵经超度亡灵,一群穿戴麻衣素缟的男女老少围着灵柩怆天呼地,悲不自胜。 刘宗恒亲自接待前来吊唁林副城主的亲朋好友和各界人士,臂戴黑纱,动作恭谦,表情悲凄。他的悲凄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的灵蛇剑被盗,林副城主被杀;郑九顺居然没死,而且就潜伏在二十八勇士之中,好不容易识破其身份,却被方圆放火救走;武林英雄张武杀死“尾火虎”,也想混入星宿勇士之中,为拒捕杀了“亢金龙”和“张月鹿”;还有……不管有多少烦恼,堂堂的太阳 城城主,在公众面前总不能乱了方寸。他要为林副城主举行太阳 城最高规格的葬礼,让追随自己的死者安息,让活着的人安心。 斗争总是残酷的,林副城主被杀后还遭人贴“讣告”,制造乱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宗恒来个将计就计,连夜在鹦鹉楼召开发布会,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对手的损招,还赢得了人心,林副城主的灵堂也从后院佛堂移到了正殿大堂里,搞得肃穆而又隆重。 人活着时的价值,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葬礼体现出来的。 有些人最好死得无声无息,“尾火虎”“亢金龙”和“张月鹿”无疑就是其中的三人。不过,世上并非仅此三人,也并不甘心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们三人的灵柩也被安放在林副城主的灵柩旁,身份是“因公殉职”的太阳 城卫士。 只要为太阳 城做事的人,太阳 城人都不会忘记,因此,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大多是刘宗恒的支持者,但也有反对者,项翌就是其中的一个。 项翌也臂戴黑纱,神情肃然地走进灵堂,与刘宗恒握过手后,到灵前烧纸钱。尔后,项翌看了看供案上的四个牌位,转身走到刘宗恒身边,悄声说:“刘城主,老夫有话对你说,请出来一下。”说完就往门外走.。 刘宗恒犹豫了一下,跟了出去,来到走廊尽头。项翌说:“刘城主,老夫对林副城主的死表示哀悼,不知凶手抓到了没有?” 刘宗恒表情悲切,说:“多谢项楼主亲临吊唁,刘某代表林副城主家属表示衷心感谢。凶手非常狡猾,不知是谁。” 项翌盯着刘宗恒的双眼,说:“哪杀害三个卫士的凶手总该知道吧?” 刘宗恒脸不改色地说:“不知道。” 项翌皮笑肉不笑地说:“刘城主居然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为何不去问问如意魔镜?二十年前刘城主‘如日方升’,如今恐怕要日暮途穷了吧?” 刘宗恒愣了愣,并没有生气,冷笑说:“刘某早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项翌,堂堂男子汉幸灾乐祸,你不觉得太小人了吗?” 项翌反而变得很生气,怒目圆睁,激动地说:“刘宗恒,你这个卑鄙小人、大骗子,利用如意魔镜欺世惑众二十年,现已四面楚歌了,将不得好死!” 刘宗恒指着中天的太阳,鄙夷地说:“项翌,你继续‘白日做梦’吧!” 项翌一听更加恼羞成怒,因为“白日做梦”是他二十年的耻辱,那年如意魔镜映现“白日做梦”后,他一直活在梦中。他骂街泼妇般的愤言立刻引来两个桃源居卫士,在灵堂外且人多不便动粗,硬把项翌架走。 刘宗恒其实也很恼怒,碍于城主风度不便发作,阴沉着脸欲回头走回灵堂,见林凤一陈风似的跑过来。林凤略显紧张地说:“刘叔叔,我爹来信说,江云可能来太阳 城了,叫你倍加小心。” “盟主夫人来太阳 城?”刘宗恒一惊,愣了半晌说:“她来太阳 城干什么?花小云落荒而逃了,她还不死心?” 林凤神情凝重地说:“江云比花小云精明,没那么容易被吓跑。而且,可能为寻找‘安邦神剑’而来,她想在东方盟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刘宗恒松了口气,说:“如果为神剑而来,对太阳岛就没有威胁。” 林凤说:“我爹说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任何环节都不能出丝毫差错。吓跑花小云,不等于吓得住江云,再说,还有几个不怕吓的人。神剑对我爹来说也很重要。我爹说东方盟主月底要驾临凤凰山庄,叫我回去。” 刘宗恒说:“东方盟主亲临凤凰山庄,是件大好事。” 林凤秀眉一蹙,一嘟嘴说:“能有什么好事,可能是上门提亲吧!我不想回去,要去食人谷了!” 刘宗恒大惊,说:“贤侄女千万不可任性,东方盟主亲自上门提亲非同小可。你要为你爹想想,伴君如伴虎啊!” 林凤说:“我是猜的,也不一定只为提亲。江云亲临太阳 城,对神剑志在必得,我留着可以与她周旋,不知她到哪了。” 刘宗恒说:“江云出行一定兴师动众,可能还没到太阳 城。在禺谷镇的耳目‘布谷鸟’传来消息说,昨晚‘逐日阁’里住进一位很有派头的女人,莫非是她?” 林凤说:“江云精明老练,会封锁消息。那我去禺谷镇走一趟,顺便看看肖传玉得手了没有。明天一早再去食人谷。” ------------ 四六、雾锁烟迷 食人谷里山明水秀,风光旖旎,很难让人相信有吸血鬼出没。叶嘉兴、鬼面人、蒙面女子等九人溯溪而上,寻找骆克玛的踪迹。 太阳升得很高了,他们来到了一座挺拔的小山峰下,前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绕过小山峰,从两块巨石堆成的洞穴钻进去,只见一帘瀑布从悬崖上飞泻而下,映着阳光,犹如天上泻下绚丽的彩绸。水面白珠乱跳,荡着清波。 这已是食人谷的最深处了,一路上来根本没看到骆克玛的踪影,也没看到有人捷足先登的迹象。 谷里深涧险洞,丛林茂密,要藏个人很容易。 九人之中叶嘉兴地位最高,无形中成了领头羊。他环视峡谷,说:“分头找吧!现在已正午了,这样找下去,找上九天也找不遍整个食人谷。” “吸血鬼怕人多,这是求剑大会上想出的对策。”青城玄真子捋着白胡子,疑虑重重。他年纪最大,离鬼门关最近,最怕鬼。 “有道理,人多力量大。”华山云上天心有余悸地说。他的师兄风飞扬死于吸血鬼,不能不引以为鉴。 “前提是吸血鬼白天不会出来。”昆仑季风长得粗犷,胆子好像也大些。 点苍银鹰看着蒙面女子,满脸堆笑地说:“这位姑娘都不怕,我们若怕鬼,让姑娘笑话。” 少林铁铮不解风情地说:“看到蝙蝠都像看到鬼似的,岂能不怕鬼?” 蒙面女子冷冷地说:“蝙蝠比鬼可怕,人比蝙蝠更可怕。” 崆峒姚文杰不满地说:“这么说来,我们比吸血鬼可怕了?你有本事不要跟着我们。” 鬼面人说:“闲话少说。分开找可以,但是,倘若我运气好,独自找到神剑溜出食人谷,你们同意吗?” 叶嘉兴抢着说:“我第一个不同意。不能靠运气,要靠实力。” 铁铮说:“对,要靠实力。” 蒙面女子说:“实力无非是弱肉强食。运气是均等的,很公平,没有什么不好。” 银鹰附和说:“我赞同姑娘的意见。” 玄真子说:“求剑大会上定下的规矩不能改。如果靠运气,三岁小孩都可以进来找了。” 姚文杰说:“可以采取折中的办法,先三人一组分头碰运气,找到后集中拼实力。” 云上天说:“好办法,这样既符合规矩,又公平高效。” 鬼面人说:“如果运气好的三个人不愿再拼实力,顾自溜出食人谷呢?” 季风说:“说得对,外面海阔天高,到哪去找?” 蒙面女子说:“结果也会和周辽吉、任驰、骆克玛三人一样,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个逃进鬼门关。” ——由于世人有一颗相同的功利心,相似的悲剧总会重演。 大家一时不说话。 设身处地地想想,谁能相信别人独自找到神奇的“安邦神剑”后不溜走?心鬼远比吸血鬼难防,当诚信缺失时,只好牺牲效率来维护公平。 日上中天了,太阳将逐渐西斜,阳光东照,他们决定先沿东边崖壁下寻找。大家不敢分得太开,又不愿靠得太近,亦步亦趋,非常缓慢。 蒙面女子提议分头找,有意走得快些,银鹰是支持者,有意无意跟了过去,两人不知不觉绕过一堵崖壁,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忽然传来蒙面女子的惊叫声,叶嘉兴等七人飞快地跑过去,只见一个洞口前,蒙面女子瞪着明眸,银鹰手里拿着一个斗笠僵立,两人都惊慌失措;骆克玛的尸体靠在洞口晒太阳,喉部血肉模糊,但身上地上无血迹,他双眼圆睁,张嘴吐舌,表情扭曲变形,好像在惊恐万状中被吸干血死去。 “又是吸血鬼!”云上天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后退,发觉身后无人怕有鬼,又慌忙冲上前。 大家不禁打了个寒战。尽管中午阳光明媚,吸血鬼也不会出现,但面对吸血鬼用剩的“残羹”时还是胆战心惊。 愣了半晌,季风狐疑地打量着银鹰和蒙面女子,责问说:“‘安邦神剑’呢?” 银鹰哆嗦了一下,扔掉手中的斗笠说:“我和这位姑娘看到骆克玛的尸体时,他的脸上盖着斗笠,还以为在晒太阳睡觉,身边根本没有神剑。” 玄真子说:“听说‘安邦神剑’能避邪,吸血鬼不敢拿,食人谷里不可能有其他人,是你们俩串通把神剑藏起来了吧!” 蒙面女子嗔说:“胡说,我俩都吓傻了,再说你们这么快赶过来,我俩能把神剑藏到哪里去?” 铁铮虎视眈眈,说:“那你说神剑去哪了?” 叶嘉兴挥着大手说:“快说,藏在哪里?” 云上天冷言冷语地说:“要藏匿神剑很容易,往乱草丛中一扔就行了。” 蒙面女子说:“这么说,在周围找一下就行了。如果你们能找到神剑,我个人放弃竞争权。” “对,如能找到,我也放弃竞争权。”银鹰附和说。 尽管蒙面女子和银鹰说得理直气壮,其他的人还是不信。 叶嘉兴说:“如果能找到,也不怕你俩竞争。在神剑没找到之前,你俩洗脱不了嫌疑。” 鬼面人比较冷静,看了蒙面女子一眼说:“还是找了再说,凭空怀疑无济于事。” 鬼面人说完向不远处的乱石堆走去,蒙面女子和银鹰愣立不动,其他的六人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找。七个人走得很近,以免某个人找到了装作没找到,也免得自己遭人置疑。 人们离心离德,很多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 七个人结伙去找神剑,对蒙面女子和银鹰的压力总算减轻了些。银鹰谄笑说:“姑娘,在下是点苍十三鹰之银鹰,至今仍无意中人。他们把我们俩孤立起来,我们同坐一条船了,以后要风雨同舟。” 蒙面女子冷冷地说:“原来是名门子弟。名门子弟往往是纨绔子弟,从来不缺女人,只缺意中人。我是我,你是你,不要说‘我们’,也没有以后。” 银鹰并不在意,男人只要脸皮够厚嘴皮够甜,很少有女孩子不臣服的。他厚着脸皮说:“姑娘何必拒人千里,刚才他们逼迫时你还说‘我俩’。他们找不到神剑还会找茬的。” “你以为我是靠你来壮胆吗?那只是为了说话方便。”蒙面女子说着蹲下观察骆克玛的尸体。尸体自然地靠着洞壁,面部表情变形,肢体僵硬,由于天气冷,还没有开始腐化。 蒙面女子剥开尸体的衣服。银鹰不禁捂住鼻子后退说:“剥尸体衣服干么?” 蒙面女子没好气地说:“自己不动脑子不动手,还想别人不找茬?” 银鹰感觉到蒙面女子的与众不同,自己不能银样镴枪头。他皱眉蹙鼻,屏住呼吸,动手脱尸体的衣裤,脱到只剩下一条短裤了。蒙面女子制止说:“够了。” 两人查看起尸体来。尸体的喉部血脉破裂,但未伤及喉咙,不像凶器刺杀,身上除了一些老伤疤并无其它新伤。 这时,叶嘉兴等七人回来了,个个闷闷不乐。叶嘉兴看着被脱光衣服的尸体,虎着脸说:“脱衣服也能洗脱嫌疑吗?” 蒙面女子说:“你们没找到神剑,还是一口咬定藏起来,是不是太固执了?这样纠缠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想想,传说中被吸血鬼吸死的人,死态都是很安详的,而骆克玛死得很恐怖。刚才发现他的尸体时,有个斗笠盖在脸上,四肢自然平放,好像在悠闲地晒着太阳。如果一个人在恐怖中被吸干血死去,怎么可能把斗笠盖在脸上而四肢舒展呢?显然不是被吸血鬼吸死的。” 铁铮说:“难道吸血鬼改吃素了?” “骆克玛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所以神剑才会失踪。”蒙面女子语出惊人:“看他死的时间不超过一天一夜,而他进谷已三天三夜了,贪婪的吸血鬼能让他活这么久吗?我们进谷时,谷口的草地就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说明有人先于我们进谷。” 玄真子冷笑说:“姑娘真是奇思妙想。谷口是有人踩过的痕迹,应该是很多人踩出来的,可是谷中没有踪迹。你们已查过尸体,喉部的伤口很浅,不像凶器刺杀,身上没有其它的伤口。” 姚文杰说:“还有,如果是人杀的,流出的血去哪了?” 蒙面女子说:“这可能是第二现场,有人先吓晕骆克玛,再割破颈部血脉放血致死。” “姑娘的怀疑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太牵强。”鬼面人在仔细地检查尸体,查遍全身不见其它伤痕,遂拔出剑削尸体的头发。他的剑很普通,手法远比理发师傅笨拙。尸体的头发被削光了,头顶也没有伤痕。 骆克玛之死除了吸血鬼还能有谁? 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众人心头,只觉脑袋发麻,心底发凉。当生命真正受到死亡的威胁时,才发觉生命宝贵而又脆弱。 云上天打着寒战说:“骆克玛死于吸血鬼不容置疑。” 铁铮说:“这谁都知道,问题是神剑去哪了?” 剑远比人难找,加之身置吸血鬼出没的食人谷,不得不让人失去信心。恐惧加失望,人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满腹的怨气总要有个发泄的对象。 银鹰和蒙面女子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同伴的压力。银鹰无奈地说:“就算神剑被我俩藏起来了,也带不出食人谷。”说完看了看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接着说:“逼我们也于事无补。我以个人人格作保,此次出谷后,永远不再进食人谷。”意思是说,即使把神剑藏起来了,也取不了。 叶嘉兴盯着蒙面女子的眼睛,轻蔑地说:“我们不知你是谁,更不知你的人格值多少钱,如何相信你?” 大家都有这种意思,甚至连银鹰也有此意,再说,姑娘的芳容谁都感兴趣。险境中八个男人逼迫一个女人,其压力不是你所能承受的。蒙面女子咬咬银牙解下面纱,露出一张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的脸蛋。 “七小姐?!”众人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武林中人所共知的“七小姐”只有一个,芳名李素素,乃丐帮北方分坛坛主李靖之七女,是峨眉弟子,擅长打造奇门兵器,江湖雅号“冷月仙子”,才貌双全,与“凌波仙子”林凤齐名,但比林凤低调。 豪门娇娃,没有哪个男人傻到不知巴结,众人的态度立刻变得很友善,争先恐后套近乎,甚至坦诚得对刚才的不信任表示懊悔。 李素素淡然说:“骆克玛把神剑看作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不可能不带在身边。现在见尸不见剑,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吸血鬼掳走了,要么是人拿走了,这要看死因。” 银鹰附和说:“很对,如果死于吸血鬼,神剑就是吸血鬼掳走。如果被他人杀死,就是人拿走了。” 叶嘉兴满腹疑虑地说:“这谁不知道啊?神剑是神器,据说能驱邪镇鬼,照理说吸血鬼不敢靠近才对。现在不但吸死了人,还掳走了神剑,怎么可能?如果说是凡人杀死骆克玛拿走神剑,这种可能等于零。” 云上天说:“如果是吸血鬼掳走,我们就没有继续找下去的必要了。”他的师兄死于吸血鬼,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一路上总是比较悲观。 李素素说:“我仍坚持认为,骆克玛是被人杀害的。第一,骆克玛在谷中活了几天才死,他犹如吸血鬼盘中的美食,怎么可能活这么久?第二,骆克玛的死态和传说的不同,至少和风飞扬不同。” 云上天说:“这倒是,我师兄的死态很安详,像睡着一样,没有恐惧。” 李素素说:“第三,一个在恐惧中死去的人,不可能自然地靠在崖壁上,脸上还盖着斗笠,说明这是伪造的现场。第四,有很多人先于我进谷,可能是凶手,所以神剑才会失踪。” 鬼面人说:“七小姐的解释超乎想像,但最合乎逻辑,我支持。”其他的男人也频频点头。 李素素的分析虽然比先前的辩解更有条理,但内容还是八九不离十的。同样的话,身份地位不同,效果是不一样的。 玄真子说:“说得有几分道理,这样可以解释神剑失踪之谜,但有更多的疑问。第一,骆克玛是如何被人杀死的?第二,这么多人进谷为什么不见踪迹?第三,吸血鬼为什么不吸血?莫非真的改吃素了?” “有一种逻辑可以解释所有的疑问。”玄真子捋着白胡子沉思说。这里他的年纪最大,阅历最丰富,对鬼的理解比别人深刻。 众人把目光投到玄真子身上,眼神充满期待。 玄真子清了清嗓子,神情凝重地说:“‘安邦神剑’能驱邪镇鬼的传说是真的,前两天骆克玛神剑护身,吸血鬼对他无可奈何。后来,先于我们进谷的人夺走了他的神剑,他在惊恐中被吸血鬼吸死。夺剑的人为了迷惑后面进谷的人,伪造了这个迷雾重重的死亡现场。” 银鹰茅塞顿开,说:“很对,很对,夺剑的人神剑护身,所以安然无恙。偌大一个食人谷藏身很容易,所以才会不见踪迹。夺剑的人有可能是上太阳岛‘问剑’的人,对神剑志在必得。” 李素素和鬼面人不反对,其他的人都赞同。 疑问既已解开,感觉吸血鬼的威胁也减轻了些,只要找到神剑,就不用再怕吸血鬼了。 既然神剑是人夺走的,就有夺回来的可能,而且找人远比找剑容易。先进谷的人可以夺,他们再夺也是名正言顺,何况,求剑大会定下的规矩就是“最后得神剑者居之”。 玄真子的智慧受到大家的肯定,无形中转变为领头羊的角色。 玄真子蹲下身子往洞里探望,说:“夺剑的人在洞口伪造恐怖的死亡现场,说明想吓唬我们,说不定就藏在这个洞中。” 言之有理,众人注意起崖洞来。 洞口一人来高,朝西,西斜的太阳照入洞中,洞口很明亮,里面很暗。如果夺剑人潜伏在里面,敌暗我明,进洞是很危险的,尤其是领头的人。危险是现实的,生死可能只是一步之遥。还有,每个人带的照明火把有限,如果你先用完了,谁能保证别人与你分享?大家谁也不说出来,有的对着洞里喊话,有的往里扔石头,回音荡迭,洞好像很深很大。 众人各怀心事,发现可能的藏剑之处时担心别人先下手为强,当前方有风险时谁也不愿去冒险。 还是玄真子先打破僵局,说:“我们抓阄决定进洞和用火把的次序吧!” 大家表示赞同并定下规矩,抽到短签的走在前面、长签的先用火把。 玄真子去折小柴棒做阄。 银鹰说:“七小姐是女孩子,应该走在当中,可以不用参加抓阄。” 铁铮瞪了银鹰一眼,讥讽说:“你最懂得怜香惜玉,但别把别人的机会送人情,要是七小姐抽到第一个,你与她换。” 银鹰脸红耳赤语塞,李素素表示抓阄要公平。 玄真子用小柴棒折成九根长短不一的签,紧握在手中,整齐地露出九个头,让大家抽,最后只剩下玄真子手中的一根。大家心如鹿撞,有人的手甚至微微发抖,用自己的签去比较,结果李素素的签最短,其后依次是银鹰、铁铮、季风、玄真子、姚文杰、云上天、叶嘉兴、鬼面人。 抓阄的程序很公平,结果也就没什么可置疑的,李素素第一个入洞,鬼面人第一个用火把。不过,有些人把目光落到银鹰身上,想看看他的觉悟有多高。 银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签,没有带头进洞的意思。鬼面人看了李素素一眼,低头欲往洞里钻。李素素用剑挡住鬼面人,说了句“谢谢”就钻进洞。鬼面人紧随其后,其他的人依抽签顺序鱼贯而入。 从明亮的地方进洞,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一时什么也看不见,如果此时有人发动偷袭很难躲避,如果有吸血鬼迎面扑来更是一命呜呼。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明白这样的道理,一入洞马上改变站立位置,摆出回击的架势。 洞里无人偷袭,也无吸血鬼作祟,除了水滴滴落的叮咚声外,没有动静。大家松了口气,眼睛稍稍适应黑暗,接近洞口的部分依稀可见,不是很高,但是很大。 鬼面人点亮了带来的火把,大家发现洞很深,越往里越高,洞壁凹凸不平,犬牙交错,湿漉漉的,不时有水珠滴落;洞底地形跌宕起伏,涧谷幽深,清泉缓缓流动,不知来踪去影。再往前走,清泉消失了,只听见暗泉叮咚,婉转动人;洞底石笋栉比鳞次,千奇百怪;洞顶的钟乳石犹如冰棱下垂,晶莹剔透;壁有石幔叠翠,状若云霞锦绮;洞中有洞,洞洞相通,简直是一座迷宫;洞内气象万千,仿佛来到了变幻无常的神话世界。 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赞不绝口,不知不觉往洞穴深处探行,淡忘了危险。 一路上,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琳琅满目,令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一个高大的洞厅里,一根下挂的钟乳石和一株长高的石笋对接,形成一根顶天立地的擎天玉 柱,气势雄伟,令人叹为观止。他们绕着石柱围观,久久不愿离去。 不过,当他们继续向前探行了一段路程后,又看到了那根擎天玉 柱,不禁紧张了起来——他们迷路了。他们现在才发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和前进后退。 洞内套洞,错综复杂,一时的迷路并不奇怪,决定朝另一个方向前进,却又在另一个地方原地打转。 只要照明的火把足够多,总有出去的希望,可是火把已用到第五个的玄真子了,如果方向走反的话,那是很危险的。他们每到岔口放置石头作记号,加速前进。 虽然有石头作记号,但试着前行走错路还要原路返回,很费时。大家的神经高度紧张,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只剩下李素素手中的火把了,还没找到出口。 众人心急火燎,好像掉进了不见天日的地狱。 ********** 日过中天,风和日丽,林凤主婢三骑来到霸王庙外,远远看见方圆一马当先迎面而来,后面跟着一辆马车。方圆似乎也看到了林凤,放慢脚步退到车后,豪门千金,少见少惹事。林凤却快马加鞭绕过马车,如同春风扑面似的来到方圆面前,笑容灿烂,娇声说:“方圆,你在躲什么?” “怕影响林小姐走路。”方圆没敢正视,与林凤交错而过时瞥了一眼。 林凤向马车瞟了一眼,取笑说:“怕老婆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 方圆继续前行,说:“谁说我怕老婆?张半仙自己的命都没了,算不准的。”方圆第一次遇见林凤是在半仙阁,张半仙说方圆“惧内”,说林凤“五行木过剩”,需要“林中养虎”。当时楚楚以方平的装扮在场。 林凤勒马回头,说:“算得准是你的福气,因为算不准,所以你把他杀了。太阳 城的人都说是你干的。” 方圆回首说:“这么说,你知道张半仙不是我杀的,因为你知道我不会为了你去杀人。” “你……!”林凤柳眉倒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愿意为林凤去杀人的男人其实是很多的。 这时,马车已靠边停下,宋师师掠开帘子捋裙下车,向林凤微笑说:“小凤妹妹,碰到你真巧,想去哪?” 林凤跳下马,很友好地说:“宋姐姐好,我想去禺谷镇。听说智深大师遭人暗算去禺谷镇治疗,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治好了?”林凤叫宋师师为姐姐,是因为她的嫂子刘金香与宋师师是结拜姐妹。 宋师师说:“好了,‘小扁鹊’果然妙手回春。” 林凤说:“那歹人也太可恶了,知道是什么人吗?” 宋师师的明眸凝视着林凤的玉脸,说:“不知道,我师父把秘密都说出来了,歹人没有再伤他的必要了。” 林凤怔了一下。 宋师师看在眼里,捉住林凤的纤手说:“小凤妹妹,我想和你聊聊家常,有空吗?” 林凤回过神来握住宋师师的手,忙说:“可以呀!我也正想找宋姐姐聊天,听说宋姐姐收了一个义女,我可以做阿姨了。长得漂亮吗?” 宋师师笑说:“像你一样漂亮。叫阿姨恐怕叫不出口,因为她和你长得很像,不但同岁,还同日生呢!” 林凤愣了一下,嘀咕说:“有这么巧?” 宋师师说:“是啊!巧定缘分,不知是否同时辰。你是什么时辰生的?” 林凤轻摇头说:“不知道,我娘记不得了。” 宋师师说:“你爹戎马倥偬,不记得不奇怪,你娘怎么把你这个宝贝女儿的生辰都给忘了。” 林凤不说话,目光露出忧郁之色。宋师师拉着林凤的手,边走边聊,拐入通往霸王庙的小路。宋师师用试探的口吻说:“你哥的儿子天壹和你一般年纪,你哥与你为什么相差这么大?” 林凤微摇头,奇怪地看着宋师师说:“宋姐姐问这些干么?” 宋师师一笑,说:“没什么,我给你讲一个‘浴火而生’的故事吧!” 林凤欣然说:“好啊!大嫂子常给我讲故事。” 宋师师举目看向不远处的霸王庙,语重心沉地说:“二十年前的一个清晨,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天空,让一对幸福的准爸妈看到了,准爸爸说是文曲星和武曲星同时下凡投胎来了。那天早餐,准妈妈觉得全家人都是怪怪的,当得知死了同胞姐姐时晕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已在自家后山的一座草棚里。这时快到中午了,忽然天昏地暗,火光冲天,原来是家里葬身火海,她又晕过去了。当准妈妈再次醒来时,发现生了一个女儿,是个‘浴火而生’的孩子。” 林凤脸色凝重地说:“这妈妈和女儿也太可怜了。她家里为什么失火?” 宋师师眼眶有点湿润,说:“应该是仇杀,因为当天傍晚,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来搜山。可怜的妈妈抱着女儿摸黑逃跑,路上又生了个女儿。她无法同时带走两个孩子,只得狠下心来,在大女儿的左手腕上咬了一口作为记号,将这个‘浴火而生’的孩子留在路上,祈求苍天垂怜!” 林凤右手紧握自己的左手腕,看着宋师师认真地说:“宋姐姐,你讲的故事不会是真的吧?” 宋师师看着林凤的手,强颜一笑,说:“这么悲惨的故事,最好不是真的,但是真的。” 林凤停住脚步,充满期待地说:“大女儿现在在哪里?” 宋师师沉重地摇摇头,说:“不知道,‘浴火而生’的生命一定很顽强。小女儿就是我的义女楚楚,她在寻找姐姐。” “这故事很感人。天下这么大,很难找的。”林凤说着低头深思,与宋师师一起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到了霸王庙前。 宋师师看着破败的霸王庙叹息说:“如果她们的亲人在天有灵,姐妹一定能团聚。” “但愿如此!我们回去吧!”林凤说完扭头就走,走得很快。宋师师从林凤的举止中似乎悟到什么,疾步跟上。 林凤和宋师师很快回到大路上,林凤直奔自己的坐骑,宋师师站在马车后。林凤回首向宋师师道别,瞥见一个姑娘从马车上下来,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好像没看见似的纵身上马飞奔而去,而她的侍女小芬和小芳看了却大吃一惊,马已上路还回首张望。 小芬和小芳策马追上林凤。小芬好奇地说:“小姐,那位姑娘和你长得太像了,连我和小芳都分辨不出来。” 林凤面无表情地说:“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少见多怪。” 小芳大惑不解地说:“小姐,你看到这么像的人,好像没看见似的,我们能不奇怪吗?” “贫嘴,我早知道了。快走吧!” 林凤神情凝重,说完扬鞭疾奔。 小芬和小芳一脸迷雾,对视一眼策马追了上去。 ------------ 四七、后羿射日 禺谷镇的大街上人来客往,熙熙攘攘,林凤主婢三人牵马穿行其间。 她们拴好马,走进“杏林堂”,看到邓大夫紧抱着一个小男孩亲了又亲,好像生离死别后的欢聚。小男孩见有陌生人进来,胆怯地叫了声“爷爷”就往邓大夫的怀里钻。邓大夫搂紧小孙子,见进来的是年轻女孩,便和善地说:“姑娘,下午暂时不看病。” 林凤说:“邓大夫,我们不是来看病的,我受太阳 城刘城主之托,想打探智深大师的伤情。” 一听到“智深大师”四个字,邓大夫脸色就变了,因为智深大师使他遭受了池鱼之殃。尽管小孙子安然无事,给亲人带来的惊吓则是刻骨铭心的。 林凤看着邓大夫怀里的小男孩,笑着说:“邓大夫,感谢你治好了智深大师的伤。我想问一下,智深大师为什么还不能开口说话?” 邓大夫见林凤衣着华丽,模样俊俏,很阳光,问的问题也很合情理,遂没了戒心,说:“姑娘,智深大师箭伤加中毒,病情危重,一两天内恐怕很难开口说话。” 林凤柳眉微蹙,说:“是这样吗?都说邓大夫医术高明,手到病除,也没办法呀!” 邓大夫见林凤不信任他,不高兴地说:“姑娘,治伤不是补衣服,解毒不是解纽扣,哪有手到病除的?智深大师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 林凤忙说:“是我少见多怪,打搅了。邓大夫,听说有个神秘的女人住在‘逐日阁’里,你知道是谁吗?” 邓大夫摸着孙子的脑瓜说:“不知道。” ********** 林凤一行三人走进“逐日阁”大门。大厅里很冷清,只有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对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女,悠闲地喝着茶;老板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中年女子迎上来审视着林凤,说:“小姐,我已包下本店,请到别处去。” 林凤打量着中年女子说:“我不是来住宿,是来吃饭的,吃饭总可以吧?” 中年女子断然说:“也不行,本店的吃住我都包下了。” 林凤螓首一昂,说:“大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有钱要怎么花就怎么花,别人管不了,但不能影响别人。你一个人包下偌大一个‘逐日阁’,不让别人吃不让别人住,简直是霸占,也太霸道了吧?” 中年女子见林凤光彩照人,伶牙俐齿,放缓口气说:“你是什么人?” “来吃饭的都是客人。”林凤昂首挺胸往里走,中年女子想阻拦,被小芬小芳挺身插上挡开。喝茶的中年男子拍桌而起,手中的杯子如流星般袭向林凤。林凤信手一抓一收接住杯子,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有溢出。中年男子脸色微变,顺手推开桌子。林凤没等中年男子攻来,将杯子一扬,杯中的水如同一支水箭射在中年男子的脸上。中年男子怒不可遏,操刀扑向林凤,林凤拔剑相迎,顿时刀光剑影。小芬和小芳两人早已与中年女子打得不可开交。厅内的桌凳翻倒,杯碗摔得粉碎,老板急得呼天喊地。 “住手!”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严厉而又清脆,是个女子的声音。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立即住手后退,林凤主婢也收手,把目光投向楼梯。一个身穿狐白裘的蒙面女子从楼梯上缓步走下,像驾着一团白云的王母娘娘,高贵而又威严。她身后的一红一绿两个使女,就像伴驾的两朵彩云。 林凤看到蒙面贵妇时愣了一下,因为她认识贵妇身上的那件狐白裘。那件狐白裘毛色纯正,洁白如雪,有人送给她的父亲“聊表寸心”,林凤见了爱不释手。不过,父亲把它转送给了盟主夫人江云,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狐白裘贵妇的目光很犀利,扫了林凤一眼,平静地说:“姑娘,看你长得如出水芙蓉,却很骄蛮。先来后到有次序,妾身已包下本店,有权不让别人住。” “是大叔大婶太野蛮。我们走就是了。”林凤显得很通情达理,说完转身就走。 “慢!”狐白裘贵妇果断地说:“你们就留下来陪我吧!” 没等林凤回答,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已抢上截住去路。小芬和小芳欲拔剑去闯,被林凤制止。林凤转身看着狐白裘贵妇,不露声色地说:“夫人,这店被你包下后,不会成为有进无出的黑店吧?” 狐白裘贵妇的眼中露出了笑意,说:“姑娘真会说笑话,丐帮武林,朗朗乾坤,哪来黑店?妾身见姑娘长得娇俏,很是喜欢。妾身正无聊,想请姑娘留下陪我聊天,明早就让你回去。” “对不起,夫人,喜欢我的人很多,请不要强人所难。”林凤说着欲转身,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突然点了小芬和小芳穴道,联手袭向林凤。林凤借转身之势侧闪,顺手抓住俯身捡拾杯碗的老板,直视着狐白裘贵妇说:“夫人,请让我们离开。我不知道你是谁,你蒙着脸,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住在这里,事情闹大了没好处。” 狐白裘贵妇的目光变得很冷峻,见林凤把剑架在老板的脖子上,便叹了口气说:“你们走吧!” “你们人多,为防反悔,我要老板送我们出禺谷镇。”林凤说着押着老板往外走。小芬和小芳的穴道被解开,也跟了出去。 ********** 林凤主婢三人把老板押到镇外路边的一片桃林里,确保后面无跟踪才放开。 桃树光秃秃的,看起来毫无生气,其实蕴育着来年的春华秋实。林凤走在林间,老板恭顺地跟在后面,因为这老板就是刘宗恒说的耳目“布谷鸟”,林凤去“逐日阁”就是为了找他。林凤说:“邓老板,刘城主把你当作耳目,你难道连住在店里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吗?” 邓老板恭敬地说:“林小姐,昨晚花小云包下敝店,那妇人进店前,店里的伙计被赶到一个房间里集体回避。那妇人进店时,戴着一个垂帘大斗笠,看不出性别年纪,入住‘天’字号后不准伙计接近,生活由她自己的人料理。我是从她的走路姿势和生活习惯猜出她是女的,已及时向刘城主禀报了。林小姐知道她是谁了?” 林凤神色凝重地说:“她是盟主夫人江云。” “啊?!”邓老板大惊失色地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感到后怕。 林凤说:“她不愿暴露身份,你也要装作不知道。她住进来以后,有什么异常举动?” 邓老板缓过气来,说:“她带来了很多人,有五十个人午后陆陆续续出店去了太阳 城,所以店里只留三四个人。” 林凤说:“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 邓老板转着眼珠想了想,说:“花小云一早出去,去了太阳 城。后来,先后有方圆和玉罗刹进店去见盟主夫人,约一炷香工夫出来,去了‘杏林堂’,很快离开了禺谷镇。过了不久,有三个人进‘杏林堂’,曾关上门,片刻后有两个人抬出一条大口袋进了‘逐日阁’,里好像装着一个人。” “哦?”林凤黛眉微蹙,说:“三个什么样的人?” 邓老板说:“是一个农夫和一对夫妻模样的壮汉与孕妇,抬口袋出来的是壮汉与孕妇。奇怪的是,孕妇出来时肚子平平的,一点儿也不像生过孩子。” 林凤说:“这么说,壮汉和孕妇肯定是江云的手下假扮的。你有没有听说邓大夫的孙子被人绑架?” 邓老板摇头说:“没有,‘杏林堂’今天照样开门接诊,我不久前还看到过邓大夫的孙子小牛。” 林凤美眸流转,说:“方圆在‘杏林堂’里有没有吵闹或打斗?” 邓老板肯定地说:“没有,‘杏林堂’就在‘逐日阁’斜对面,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一定知道的。” 林凤说:“明白了。邓老板,你要留意江云的一举一动,及时禀报城主。我先回太阳 城了。” ********** 残阳斜照着太阳 城,看在心境迷茫的人眼里,充满着没落和苍凉。 太阳 城人的心境并不好,因为今年的“问天大典”横生事端,给太阳 城蒙上了一层阴霾。霸王庙闹鬼、“盗断天路”、竞拍大会 一波三折、“问天埠”血光冲日、“安邦神剑”重现、吸血鬼作祟、林副城主被杀、智深大师遭暗算、火烧半仙阁等等接踵发生,给人风雨飘摇的感觉。不过,太阳 城人得到一个喜讯——智深大师得救了。 “喜讯”是相对的,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噩耗。桃源居里,刘宗恒恼怒地瞪着肖传玉。肖传玉还是农夫打扮,一脸的怯弱和羞愧,垂头不语。 刘宗恒咄咄地说:“智深老和尚能开口说话,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恐怕要泄漏了。你号称‘赛华佗’,用毒是拿手好戏,关键时刻连一个智深老和尚都解决不了,养你何用?!” 肖传玉怯怯地说:“主上,属下怀疑街上传言有诈。属下绑架邓老头的孙子,胁迫他对老和尚下药。那药是属下配制的秘方,含有剧毒‘鹤顶红’,邓老头不可能发现的。方圆他们进‘杏林堂’后,属下一直在外面监视,至他们带老和尚离开,没发现异动,说明邓老头得手了。就算邓老头失手,属下判断,以老和尚的伤势,一两天内还是没法开口说话的。” “哦?”刘宗恒见有了转机,微显激动,说:“这么说,不管下毒是否成功,老和尚都没法说话?” 肖传玉肯定地说:“是的,‘见血封喉’和‘鹤顶红’都是属下亲手配制的,属下最了解毒性。”他抬头看了刘宗恒一眼,神情舒展开了些。 刘宗恒皱眉想了想,忽瞪着肖传玉说:“你逼邓老头下毒,到底成功了没有?” 肖传玉胸有成竹地说:“成了。方圆他们走后,属下逼问过邓老头,不然不会把人质还给他。” 刘宗恒沉吟说:“如此说来,街上传说老和尚治愈的消息,一定是宋师师放出的烟幕弹,意在打消我们对老和尚灭口的念头。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肖传玉鞠了一躬,转身而去,刚跨出门槛,看见林凤主婢三人风尘仆仆地进来。林凤看了肖传玉一眼,擦肩而过。 林凤忽扭头打量肖传玉,说:“肖传玉,等等!” 肖传玉一怔,忙转身谄笑说:“林小姐好。”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林凤说着往里走,肖传玉乖乖地跟进门。 刘宗恒正在堂内踱步,见林凤进来,喜出望外地说:“贤侄女,你回来了,有消息吗?” 林凤说:“有,但不是好消息。我想先听听肖传玉带回的好消息。” 肖传玉躬身说:“林小姐,属下已向主上禀报过了。” 林凤审视着肖传玉,说:“有好消息,我也想听一听。” 肖传玉恭顺地说:“昨晚属下绑架了邓老头的孙子小牛,逼他对老和尚下毒。今天上午,老和尚进‘杏林堂’后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属下进堂逼问邓老头,确认得手后才放了他的孙子。就算邓老头失手,外面传说老和尚能开口说话的消息也是假的,请林小姐不要相信。” 林凤说:“我不会相信的,因为我也问过邓大夫。外面的假消息是宋师师放的,我一直在想,宋师师为什么要发布假消息。” 刘宗恒说:“果然是宋师师。” 林凤点点头,说:“我去禺谷镇时在霸王庙遇到宋师师,她说老和尚说出了秘密,歹人没有再伤害他的必要了。看她的神情很轻松,不像有假。我当时以为肖传玉一定失手了。到禺谷镇后我去‘杏林堂’问邓大夫,他说老和尚一两天内没办法开口。他神情自若,好像没做过亏心事。从宋师师和邓大夫相互矛盾的言行可以看出,其中一定有诈。我想,宋师师之所以匆匆离开禺谷镇并说假话,是因为邓大夫下毒被发觉,想引出胁迫邓大夫的人。宋师师等离开‘杏林堂’后,有三个人进去,分别是壮汉、孕妇和农夫,但只有壮汉和孕妇抬着一条口袋出来。那孕妇出来时肚子平平的,也不像生过小孩。我当时怀疑里面大有文章。” 刘宗恒说:“口袋里装的是什么?那假孕妇是什么人?” “那个假孕妇是江云的手下。”林凤瞪着肖传玉,说:“我现在看到了肖传玉的农夫装扮,想通了,口袋里装的肯定是那个农夫,也就是他!”林凤斥指着肖传玉。 肖传玉一愣,向林凤鞠躬拱手,看不见表情,语气镇定地说:“林小姐,农夫很多,那被抓的农夫不是我。” 刘宗恒厉声说:“肖传玉,抬起头来!” 肖传玉迟疑了一下,挺胸抬头,气势十足,但目光闪烁。 林凤走近肖传玉,傲然说:“你的举止神情出卖了你。农夫确实很多,但江云乃堂堂盟主夫人、丐帮刀斧堂总堂主,如果抓的农夫不是你,有必要设计抓一个普通的农夫吗?我猜,你被抓后肯定没少挨揍,身上肯定有伤,解开衣服看一下便知。” 肖传玉闻言泄了气,瞬间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属下该死!属下不该自作主张!属下去‘杏林堂’问邓老头有没有得手,被假扮壮汉和孕妇的人抓住了。属下失手后怕主上怪罪,不敢明说,想待晚上再去刺杀老和尚补救,反正老和尚还不能说话。” 刘宗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瞒上就是不可原谅的欺骗。走狗对主人应该是绝对的忠诚。 林凤紧握剑柄,眼睛瞪得大大的,说:“恐怕不是吧?江云无条件放你?”没等林凤说完,肖传玉转身就跑。林凤早有准备,纵身而起跃过肖传玉截住去路,剑尖抵住肖传玉的胸口嗔说:“说!江云为什么放你回来?” 肖传玉又“扑通”跪地,哀求说:“林小姐饶命!主上饶命!江云说今晚三更要搜查桃源居,逼属下做内应,属下假装答应才得以脱身。” “哪为何不说?”刘宗恒又惊又怒,一脚踢翻肖传玉,大声说:“来人啊!拖下去做掉!”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卫士冲进来,气势汹汹地拖走肖传玉,任凭他哭天喊地。 林凤说:“刘叔叔,江云有五十个手下来太阳 城了,说不定真的要搜查桃源居。” 刘宗恒阴阴一笑,说:“让她搜吧!今晚让星宿勇士去收拾老和尚和郑九顺,这两个活着是心腹大患。听说郑九顺在明月楼,要多派些人去,必须成功。” 林凤疑虑重重地说:“方圆和玉罗刹与江云有接触,我怕她们联手对太阳岛下手。” 刘宗恒点头说:“今晚还不会,因为她要搜查桃源居。等搜过后把太阳岛的人转移到桃源居来,让她两头扑空。” ********** 太阳从西边的翠屏山上落下,天边落霞如染,绚丽多彩。 “问天埠”“乾门”附近的芦苇丛中停泊着一艘大船,桅杆上飘着一面绣有“后羿射日”图案的旗帜,陆陆续续有乞丐、道士、农夫、书生、商人等三教九流的人上去。 方圆和郑九顺出现在芦苇丛中,看清“后羿射日”旗后,也登上了船。他们是应江云的安排,打算坐船去太阳岛实施“后羿射日”行动的。 方圆和郑九顺走进船舱,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点名,那些貌似三教九流的人换上清一色的夜行服,从一只大箱子里拿出兵器。黑衣蒙面人看到方圆和郑九顺进来,像没看到方圆似的,向郑九顺致意说:“郑老英雄,请!我是‘后羿射日’行动的指挥,请多多指教。” 郑九顺那丑陋的脸抽搐了一下,说:“侠士别这样称呼,叫我老郑吧!我曾是‘二十八星宿’之角木蛟,对太阳岛比较熟悉,带你们突袭太阳岛责无旁贷。” “好,有郑前辈相助,一定旗开得胜。我手下一共有五十人,加上你们两个,刚好以二比一的力量对抗二十六个星宿杀手,手到擒来。”黑衣蒙面人显然没把自己算在内,似乎自己不用动手。 方圆看着黑衣蒙面人的眼睛,说:“你怎么知道二十八星宿杀手只有二十六个?” 黑衣蒙面人说:“因为郑前辈是角木蛟,中午在禺谷镇抓了翼火蛇肖传玉,当然只有二十六个了。” 方圆说:“其实二十八星宿杀手还死了三人,只剩二十三人了。那三个死的分别是亢金龙王风、张月鹿张雪和尾火虎张君强。” 黑衣蒙面人颇感意外,说:“哦?你怎么知道?怎么死的?” 方圆笑了笑,说:“被杀死的,我运气好,看见了。” 黑衣蒙面人瞪着方圆,眼睛充满妒火,阴阳怪气地说:“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但愿这次太阳神还独宠你。” 方圆瞥了一眼黑衣蒙面人,说:“太阳神肯定不会独宠我,因为这次行动叫‘后羿射日’,再说,只有一个太阳可射,我怎敢在花堂主面前出风头呢!” “你已经出风头了。”黑衣蒙面人扯下面纱,竟然是花小云,一脸的妒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方圆装作没听见,以免刺激花小云,岔开话题说:“花堂主亲自出马,一定马到成功。对了,花堂主不是说要去食人谷的吗?” 花小云自信地说:“去得早不如去得巧,一大早进谷的九个人日落前都没出来,说不定成了吸血鬼的盘中餐了。” ********** 食人谷的山洞里,黯淡的火光映着九张焦躁的脸孔,众人正为迷路心急如焚,好像已到末日。 “我看一时难找到出口,最后的一支火把暂时熄灭,以备急需。”鬼面人沉住气说。火光映衬,鬼面人的面具更显狰狞可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睛铮光发亮。 大家表示赞同,李素素吹灭手中的火把,周围顿时漆黑一团,仿佛坠落到了十八层地狱。谁也不愿说话,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出去的。”李素素说。姑娘的沉着劝慰特别能鼓舞人。 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点点萤火。众人喜出望外,沿着石壁摸索前进。萤火越来越近,伸手可及,用手去捧,却飘走了。鬼面人点亮了李素素手中的火把,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周围堆积着森森白骨,很多骷髅头咧嘴狞笑,那空洞洞的眼眶邪恶地盯着他们。银鹰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根腿骨,触电似的扔掉向前窜,其他的人也惊魂丧魄地跟着向前跑。 终于油尽灯枯,火把渐渐熄灭,鲜红的火花凋谢,化作青烟消逝在黑暗中,恐惧和绝望伴随着黑暗笼罩在他们的心头,吸血鬼在黑暗中觊觎。 众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不知走到了何处,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有一年。实际上应该没有这么久,尽管肚子咕咕叫了,他们一点儿饿的感觉也没有。身陷绝境,求生的欲望比其它任何欲望都要强烈。 “我们休息一下吧,说不定外面是夜里,到了洞口也不知道。”鬼面人的声音说。 鬼面人的话很有道理,众人也感觉到了困乏,都摸着找个适合的地方坐下。 时间过很很慢,又好像过得很快。叶嘉兴叹了口气,说:“也许现在天亮了,我们走吧。” ********** 东方破晓,微晖稍露,太阳岛像一只硕大无比的海龟漂浮在海面上沉睡。凌晨的太阳岛风特别大,特别冷,太阳宫里鸦默雀静。郑九顺、方圆和花小云及其手下共五十三人开始执行“后羿射日”行动,清剿太阳宫。 太阳神是太阳 城人的信仰支柱,太阳岛是太阳 城人的圣地,神圣不可侵犯。 尽管丐帮执掌武盟倡导破旧立新,反对迷信,但移风易俗并非易事,民众的信仰不可轻易挑战。 信仰有多种,真正的信仰不是信神仙、信菩萨或者信英雄孰是孰非,也不是够不够虔诚和执着,而是一种理性的、自我完善的精神追求。 太阳神信仰,尽管在精神追求上也很虔诚、很执着,实则是狂热的迷信。迷信的力量是巨大的,因为它愚昧,所以很野蛮、很疯狂,像马蜂窝一样捅不得。 只要如意魔镜的秘密一揭穿,对于正义之师的丐帮刀斧堂来说,剿灭太阳岛不费吹灰之力,但此次“后羿射日”行动能揭穿如意魔镜的秘密吗? 昨晚月落前,他们披星戴月悄然登上太阳岛,郑九顺轻车熟路,有的放矢锁定二十三个目标房间,很快部署到位。日出时,太阳宫里的人仍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花小云一声令下,五十二人分组突破二十三间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实施抓捕。 “后羿射日”行动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很顺利,但很不成功,因为有些房中空无一人,有些房中睡着三两个女子。把抓来的女子聚集到大堂,共有二十八个。这些从美梦中被揪出被窝的女子,一个个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原来她们是供“二十八星宿”杀手淫乐的玩物,有的是被拐卖而来的,有的是送上岛的圣女,她们在太阳岛上过着水深火热的非人生活。昨晚,那些杀手一夜未归,她们难得自由,三三两两地睡在一起。当她们得知获救后,一个个放声痛哭,痛痛快快地哭,让泪水洗涮苦难和屈辱。 花小云扫了一眼众女子,然后看着郑九顺暧昧地一笑,说:“郑前辈,哪个是你的?要不要叙叙旧?” 郑九顺那丑陋的脸抽搐了一下,忙避开花小云的目光,说:“花堂主,我带你去地洞找人。” 找到地洞里的人才是大功一件,因为他可能是“镜王张”,是解开魔镜秘密的钥匙。花小云看着方圆说:“方老弟,郑前辈比你熟路,就不用劳你大驾了。” 方圆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淡定地说:“花堂主艺高胆大,有我不多无我不少。我是来帮朋友找爷爷的,反倒劳你费心了。” “明白就好。”花小云傲然说,然后跟着郑九顺走向太阳神金身。郑九顺在太阳神金身后打开一扇小门,带头钻了进去。 方圆看着郑九顺和花小云进去,知道那是方便之门,前次威虎圣女肯定从此门进出。他把目光投向神龛,前次他被威虎圣女启动机关从神龛口掉下去,差点被困死在地窟里。听楚楚说神龛基座上的朱雀眼睛是机关按钮,出于好奇按了按,神龛底板果然开了,不过没有再下去的必要了。 方圆想找个姑娘问问,发现姑娘们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又有一种重生的喜悦,可以想象太阳岛的罪孽有多深重。他咬咬牙欲言又止,忽看到了一张见过的面孔——“圣女问天”那天看到的己酉羊圣女。他走近己酉羊圣女,轻声说:“姑娘,你就痛快地哭吧,我们会把那些恶棍绳之以法的!” 己酉羊圣女抹着泪眼,如梨花带雨,抬头看了方圆一眼见不认识,点点头又哭了。 方圆说:“我就是那个假扮癸巳猴圣女的小渔夫,那天多亏你掩护我,不然露馅了,谢谢你!” 己酉羊圣女打量起方圆来,又惊又喜地说:“是你?真的是你!姐妹们,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救星!” 其他的姑娘都止住哭,惊喜地看着方圆。 “各位姑娘,我不是什么救星,救你们的是丐帮。世上是没有救星的。” 方圆脱口而出,却觉得很不合时宜——世上虽没有救星,但对于苦难中的人来说,是需要救星的,救星带给她们逃离苦海的希望,救星带给她们生存下去的勇气。 己酉羊圣女说:“不,你就是救星,刀斧堂花小云是胆小鬼!自从那天看到恩公以后,我们发现太阳岛开始变了,那个罪魁祸首癸巳虎圣女感觉到了紧张,他的手臂被你扭伤了,还连夜把我们转移出太阳岛,新圣女也跑了,那些恶棍常匆匆离开太阳岛,听说还死了三个。” 有位年龄稍小的姑娘说:“还有如意魔镜被抢,地洞里的老爷爷也搬出来了。我们天天盼着恩公来救。” 人们对救星寄予太多的期望,不是某个人所能担当的。方圆自知不是救星,又不便扫姑娘们的兴,便说:“我叫方圆,就把我当作吉星吧,吉星能带给你们好运。这次来救你们的就是丐帮刀斧堂的花小云,千万不能再叫我‘救星’或‘恩公’。地洞里的老爷爷现在在哪?” 己酉羊圣女说:“在后宫的柴房里。老爷爷关在地洞里终年不见天日,昨天趁恶棍们都不在,我们把他接出来晒太阳。” 方圆喜出望外,急说:“太好了,快带我去!” ------------ 四八、拨云见日 后宫柴房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坐在灶前烤火,他身穿破棉袄,身形佝偻,头发须眉花白凌乱,脸孔毫无血色,满是皱纹,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对进门的人视而不见。 己酉羊圣女指着方圆兴冲冲地说:“老爷爷,方公子是来救我们的,我们自由了!” 老人傻傻地直视着方圆,呆如木鸡,好像对自由失去了感觉。 方圆说:“老爷爷,你是不是姓张?” 老人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还是呆头呆脑。 方圆正想再问,花小云急匆匆进来,后面跟着郑九顺和几个手下。花小云似笑非笑地说:“方圆,我不得不羡慕你的运气。” “也许‘天扇’护佑吧!”方圆打开折扇将“天”字朝向花小云,黑底白“天”特别惹眼:“这是天理之扇,顺应天理者天助,所以运气往往比较好。” 花小云瞪了一眼方圆的“天扇”,轻蔑地说:“扇子上写个‘天’字就是天理?笑话,你知道什么是天理吗?” 方圆淡定地说:“四季轮回,自然法则是天理;人间正道,人心所向也是天理。要想顺应天理,先得相信天理。” 花小云无奈地白了方圆一眼,转而对老人说:“老人家,你是不是扬州‘镜王张’,名叫张正?” 老人痴痴地看着花小云,好像在回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花小云说:“我是丐帮刀斧堂的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奉总堂主江云之命前来救你。” 丐帮刀斧堂总堂主江云、分堂主花小云,在武林中的名望如雷贯耳,坏人闻风丧胆,好人闻声相思,而这个老人置若罔闻,好像根本没听说过,足见其与世隔绝多年。 花小云说:“老人家,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救你离开太阳岛的,你说出身份来,我好送你回家。” “家?”老人的嘴唇翕动,那漠然的眼珠也动了一下,眼眶有点湿润。 方圆说:“老爷爷,你是不是有个孙子叫张峰?孙女叫张兰兰?”方圆听张兰兰说过,她哥张武小时候的名字叫张峰。 “小峰?小兰?”老人强烈地抽搐起来,哆哆嗦嗦地用那瘦骨如柴的双手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姑娘们同病相怜,也跟着痛哭,哭声感天动地。其他的人也黯然神伤。 良久,老人止住哭,悲凄地说:“我是张正,我孙子孙女在哪?” “在太阳 城,等着爷爷你回去呢!”方圆低沉地说。上岛有危险,方圆没让张兰兰同来。张武为了“安邦神剑”去了食人谷,因而错过了迎接爷爷的机会。 老人张正说:“我儿子张智呢?他是不是成为‘镜王张’的新传人了?”老字号“镜王张”是张家的传家之宝,是他一生的牵挂,至死不忘。可惜张智二十年前为了上太阳岛寻父,已死在海里了。 花小云不动声色地说:“他很好,但不铸镜了。” 方圆接着说:“因为他知道太阳岛的如意魔镜是骗人的,只要如意魔镜的骗局不揭穿,他永远不铸镜。”方圆的解释很巧妙,既解释了张智不铸镜的原因,又激发张正说出魔镜骗局的真相。 “骗局!天大的骗局啊!”张正悲愤填膺,仰天大哭,天地为之动容。 渐渐地,张正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我从小酷爱铸镜,钻研铸镜工艺,成为‘镜王张’的第二十八代传人。二十年前,我复原了一种失传数百年的铸镜工艺——‘透光魔镜’——镜子把阳光反射到墙壁上,能看到镜子背面的纹饰图案。” “我试制了一枚‘夸父逐日’纹饰的镜子,映现的图像栩栩如生。” “当时丐帮刚打败日月魔教,武林局势未定,人心惶惶。我有个好友叫张百晓,是‘林中王’林虎麾下的谋士,他说太阳 城的太阳岛上有如意魔镜的传说,要借用我铸的‘透光魔镜’供奉起来供世人祭拜,以安抚人心。” “如意魔镜被传扬得神乎其神,后来还引发了‘翠屏天火’。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说出了实情,却被当作疯子。没过几天,我被绑架到了这里,关在地洞里,被迫铸造‘透光魔镜’。” 花小云急切地说:“那些‘透光魔镜’现在在哪里?”这是很重要的物证。 张正说:“用后砸碎,碎铜留着下次再铸。”这招太高明,既销毁物证,又节省材料。 从碎铜上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方圆说:“碎铜放在哪?” 张正摇头说:“这次搬走了,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花小云疑惑地说:“四天前的‘圣女问天’仪式上,我曾抢到一枚如意魔镜,为什么在阳光下不能映现图文?” 张正说:“那镜子外表和如意魔镜一模一样,但不能‘透光’。铜镜浇铸后,由于薄处先冷却,有花纹的地方比较厚,冷得慢,所以收缩得多,产生细小的扭曲,人眼看不出来,在阳光下一照就清晰可见。这种现象《梦溪笔谈》里有解释。” ——神奇的如意魔镜映现的太阳神“神谕”,竟然是镜子背面的纹饰图案。 花小云用忌恨的目光偷瞥了方圆一眼,因为方圆也曾提到《梦溪笔谈》,可惜他不信。 方圆释然,明白了爷爷送他《梦溪笔谈》的用意! 张正说到这里,已经下气不接上气了。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我的发现带给我二十年的灾难……”他气噎喉堵,说不出话来。他要是知道儿子上太阳岛殉身、孙女上太阳岛遭殃的话,会有多伤心。 花小云说:“绑架你的是什么人?” 张正木然摇头。 花小云说:“操纵魔镜的是什么人?” 张正还是摇头,其他的姑娘也说不知道。 花小云说:“会不会和张百晓有关?” 张正急忙说:“不可能!他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生死之交,不会陷害我的。” 现实却就是那么的残酷,方圆听宋师师说过,张半仙原名叫张百晓,方圆不便直说,免得张老爷子旧伤加新痛。 “今年‘圣女问天’的答案是什么?”花小云的眼神充满期待,因为此次有一人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两人问“安邦神剑”在哪,无异于问鼎之轻重,野心勃勃。 张正漠然地说:“现在还不知道,要到明年的‘魔镜应天’前几个月才给我图案,我只是按图铸镜。” 花小云显得很失望,吩咐手下回太阳 城。 张正的神情变得很坚毅,坚定地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的,用二十年时间偷偷积攒的碎铜铸了一面‘拨云见日’的镜子,期望它冲破黑暗见到光明!” ********** 太阳终于驱散云雾跃出了海面,金光喷射,彩霞漫天,金波闪烁,海天绚丽多彩,太阳岛沐浴在和煦的晨曦中。 老态龙钟的张正怀揣“拨云见日”,在方圆的搀扶下登上回太阳 城的船,离开了苦难的太阳岛。 ********** 太阳喷薄而出,海面上波光粼粼,一条大船扬帆从太阳升起的方向急速驶来,高高的桅杆上飘着一面“后羿射日”的旗子。大船缓缓向“问天埠”靠近,船头站着方圆,兴奋地对着埠头挥手。 埠头站着楚楚、张兰兰和司马空空。楚楚蒙着脸,喜悦的目光中带着忧伤,与张兰兰手挽手站着。张兰兰盯着驶近的大船焦急得站立不安,司马空空高兴得又跳又叫。 船未靠岸,方圆兴奋地大声说:“兰妹子,找到你爷爷了!” 张兰兰高兴得流出了眼泪,欲跳上船,却被两个出舱的刀斧手喝令制止,并要求张兰兰等速速离开埠头。方圆忙解释说:“两位大哥,这位姑娘就是‘镜王张’的孙女兰兰,请允许她上船见爷爷。” “让她们上船吧!”没等那两位刀斧手回答,花小云说着出舱,瞅着楚楚说:“姑娘来得好早啊!” 楚楚拉着张兰兰跳上船,说:“花堂主亲自出马,定能马到成功,当然要早来迎接了。” 花小云瞥了一下方圆,说:“哦?你是来迎接我的吗?” 楚楚说:“怎能说不是呢?我是来迎接凯旋归来的人,但没想到花堂主亲自出马。”因为昨天花小云说自己要去食人谷。 花小云说:“可惜‘二十八星宿’杀手都没在。” “杀手都没在?”楚楚一怔,恨声说:“看来真是他们干的!” 方圆意识到有状况,忙说:“楚楚,发生什么事了?” 楚楚泪光闪烁地看着方圆,说:“大哥,智深大师被害了,昨晚来了几个蒙面人,我们根本防不住。” 方圆吃惊不小,咬牙说:“凶手太狠毒了,非把他揪出来不可!楚楚,有没伤着宋阿姨?” “还好,义母只受了一点轻伤。”楚楚轻点头,然后咬牙说:“一定是刘宗恒,他困兽犹斗,孤注一掷了。” 花小云说:“刘宗恒为什么要杀智深大师?” 楚楚说:“为了灭口吧!刘宗恒作恶多端,总有一些秘密会被人发现的。张爷爷已救回,魔镜骗局真相大白,刘宗恒该日薄西山了。先进去看看张爷爷吧!” 楚楚说着拉张兰兰往舱里走,方圆和花小云跟了进去。 舱里气氛热烈,离开太阳岛地狱的姑娘们喜不自禁,却泪流满面。张兰兰抱着爷爷张正痛哭,张正老泪纵横,悲喜交加。这些受尽凌辱和折磨的人,终于可以与家人团圆了,好像喜从天降。其实,世上很多“喜剧”都是悲剧。 楚楚大受感染,不禁悲不自胜,泪染面纱,别人还能亲人相见,而她的亲人早已灰飞烟灭。方圆替楚楚擦泪,黯然无语。 花小云吩咐手下去包围桃源居,他自己去鹦鹉楼揭穿魔镜骗局。 如意魔镜的秘密一破,太阳 城人的信仰和信念就会土崩瓦解,桃源居将墙倒众人推,唾手可取。 ********** 刘宗恒缓步走出书房,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望着红通通的初升太阳,有点心神不定。他在书房等了一夜,但肖传玉所说的刀斧堂搜查桃源居并未发生,不知是福是祸。 刘宗恒走进灵堂。偌大一个灵堂摆着四副棺材,显得有点拥挤。逝者已成过眼烟云,生者仍需心定沉稳。门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刀斧手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将灵堂团团围住。 刘宗恒若无其事地点烛烧香,虔诚地跪拜。他是林副盟主的亲家,只要不开罪东方盟主,哪怕罪大恶极,林副盟主仍可一手遮天保他平安。 刘金香和林天壹闻讯赶来。 林天壹趾高气扬地说:“你们这群狗奴才,我外公身犯何罪,竟敢围困桃源居!你们得罪桃源居就是得罪我凤凰山庄,让我爷爷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们!” 刘金香威严地说:“是花小云让你们来的吧?桃源居岂是他想围就能围的,叫他过来把话说清楚。” 刀斧手领队躬身恭敬地说:“林少夫人,卑职奉命行事。花堂主在鹦鹉楼发布有关清剿太阳岛的消息,有话你去问他吧!” 刘宗恒闻言浑身一颤,手中的香险些落地。 刘金香花容失色,上前扶住刘宗恒。刘宗恒定了定神,轻叹一口气,轻声说:“香儿,你和天壹去鹦鹉楼听听。” ********** 太阳升得很高了,鹦鹉楼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人群躁动,一些刀斧堂的刀斧手在维护秩序。花小云和花少旭站在二楼走廊上,踌躇满志,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意气风发。花少旭居高临下,亮开嗓门说:“太阳 城的乡亲父老们,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在此召开发布会,公布重要消息。事实胜于雄辩,请大家心平气和地听,花堂主会给公众一个明确的答案。请肃静!” 广场上的人逐渐安静下来,花小云挥手致意,然后严肃地说:“太阳 城的乡亲们,如意魔镜是太阳 城的象征,丐帮尊重信仰自由,但反对迷信。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不是什么天赐神器,而是扬州‘镜王张’张正所铸的普通铜镜。二十年前,张正曾出面澄清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是他所铸,结果被绑架到太阳岛囚禁起来。桃源居通过如意魔镜‘问天’都是骗局,今年中秋夜还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宫血案’。本人奉江总堂主之命秘密侦破此案,冒险登上太阳岛,找到了失踪二十年的‘镜王张’张正。”花小云用手一指身后几步外的一间房门,兴奋地说:“请出张老爷子!” 房门打开,张正在张兰兰的搀扶下走到走廊边,抚栏而立。 张正驼着背,步履蹒跚,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张兰兰忙把手放到爷爷额前遮住阳光。张正依然眯着眼,咳嗽了几声,说:“我叫张正,扬州人,二十年前的‘镜王张’。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其实是我铸的‘透光镜’,映现的图文,其实是镜子背后的纹饰图案。” 张正的声音很苍老,很虚弱,却如雷贯耳,惊得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张正接着说:“浇铸的铜镜背后有花纹,厚薄不一,薄的地方先冷却,有花纹的地方比较厚,冷得慢,所以收缩多少不一样,产生微细的扭曲,我们人的眼睛看不出来,但在阳光反射下可以看到背后的花纹。有本叫《梦溪笔谈》的古籍中有记载。”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骚动起来。 张正微喘着气,说:“每次‘魔镜应天’前,有人来强迫我铸造三枚相应纹饰图案的镜子,我铸造的第一枚镜子的背后图案就是‘如日方升’。” 花小云向民众挥手致意,接着说:“乡亲们,‘如日方升’是第一届‘问天大典’的第一个答案,说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所以如意魔镜是刘宗恒的骗……” “胡说八道!如意魔镜不可辱……!”广场上沸腾了,回过神来的人愤怒地谩骂,人群呼喊着往前挤,靠几十个刀斧手根本把持不住,局面有失控的危险。因为如意魔镜是太阳 城的灵魂,不容凭空辱没。 见状张正忙往怀里掏,花小云急忙帮张正掏出一面铜镜,亲手对准太阳把阳光反射到走廊一端的一块白布上,立即出现一个铜镜一样大小的亮盘,映现“烈日冲破乌云”的图案。 刹那间,广场上的人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站在角落里的刘金香腿都软了,在林天壹的搀扶下垂头丧气地离开。 花小云把铜镜反过来让民众看,背后的图案果然和映现的一模一样。映着阳光,花小云容光焕发,高举镜子兴奋地说:“乡亲们,这是张老爷子用二十年时间积攒的材料偷偷铸的一面镜子,叫‘拨云见日’,期望它能冲破黑暗见到光明。整个武林被蒙骗了整整二十年,今天终于‘拨云见日’了!”花小云说着又将“拨云见日”的图案映现在白布上。 “拨云见日”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但一时无人支持,广场上的人像灵魂出壳似的沮丧。 ——当信仰轰然倒塌时,人们容易迷茫、失落、恼怒、愤慨,精神颓废甚至崩溃,失去了信念,变得麻木不仁。 花小云气壮山河地说:“乡亲们,镜子是用来照面饰容的,不会感应天地,通过镜子‘问天’是弥天骗局。刘宗恒是‘问天’的始作俑者,利用传说中的如意魔镜精心设计骗局,骗取城主之位,鱼肉百姓,罪大恶极。刘宗恒也是本帮弟子,但刀斧堂绝不姑息养奸,已包围了桃源居,将对他二十年来的罪行进行彻查,绳之以法,严惩不贷。不管是刘宗恒的支持者或反对者,都要保持冷静和克制,刀斧堂会给大家一个明白的交待!” 广场上的大多数人对是否“绳之以法”并不关心,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 花小云双手捧着“拨云见日”,认真地说:“乡亲们,这面镜子虽然没有通天魔力,但是她像太阳一样冲破黑暗,带给我们光明,象征意义重大。我建议,由醉仙楼的林老板和明月楼的项楼主两人负责,把这面镜子供奉到太阳岛的太阳宫里,让世人瞻仰!大家说好不好啊?” 林贵寿和项翌一时没反应过来,广场上掌声雷动,叫好声连片。林贵寿和项翌争先恐后跑上鹦鹉楼,对着花小云双双下跪,连叩三个响头,四只手恭恭敬敬抬过“拨云见日”。 这时,宋师师带着楚楚和方圆出现在花小云身旁,宋师师抚栏而立,楚楚和方圆分立其左右。 宋师师在太阳 城很有人气,受到人们的尊敬,她的出现带给失落的人们一丝安慰。 宋师师向人们挥手致意,肃然说:“乡亲们,如意魔镜的秘密已经解开,太阳岛也不是圣地,而是人间地狱。因此,二十年前传说的,翠屏山庄庄主楚德龙,擅闯太阳岛‘圣地’遭太阳神天罚也是骗局,也就是说,‘翠屏天火’不是天罚!” “翠屏天火”过去整整二十年了,早已被人们淡忘,一些迟钝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年的翠屏山庄威震武林,庄主楚德龙是东方盟主的左膀右臂,号称“楚霸王”,是太阳 城人的骄傲,深得太阳 城人拥戴,楚家的灭门绝户让太阳 城人惋惜了好一阵子。 “幸好苍天有眼,翠屏山庄还有幸存者。那天,是我亲自把身怀六甲的楚家少夫人方小姝带出翠屏山庄的,她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楚楚。”宋师师含泪拉着楚楚的手高高举起,兴奋地说:“这就是楚楚,楚家的后人!” 在场的人张口结舌,翘首以待。 楚楚轻轻解下面纱,露出秀美的脸,泪如珍珠断线。 不知是为楚楚的劫后余生惊诧,或是为楚楚的花容月貌惊艳,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林小姐……不,你……你太像林凤了!”花小云瞪着楚楚,惊声说:“你真是‘楚霸王’楚德龙的孙女?” 楚楚轻点头,肃然说:“是的,我爷爷是楚德龙!花堂主,你已揭穿魔镜骗局,证明魔镜没有通天魔力,那么‘翠屏天火’肯定不是天罚。‘翠屏天火’发生在二十年前的十一月初一,传说那天发生‘天狗吃太阳’。刚才张爷爷用《梦溪笔谈》解释魔镜骗术。《梦溪笔谈》是宋朝大智者沈括所著,书中还记载‘日月之气,以形相寄,而日蚀于朔,月蚀于望,非偶然也’。意思是说,太阳和月亮是两个天体,在运行中相遮掩,日食总是发生在‘朔’,也就是初一,月食总是发生在‘望’,也就是十五或十六,是可预测的自然规律。所以,‘翠屏天火’是人为的阴谋!”楚楚说着从方圆手中接过已打开的《梦溪笔谈》给民众看,书中除记载文字外,附有一张“月掩日,地漆黑”的示意图,日食成因一目了然。 魔镜骗局刚刚揭穿,民众被搞得晕头转向,不知信啥,加之《梦溪笔谈》太冷僻,没人在意是非,不过书中记载的日食发生在初一与“翠屏天火”相符,而且张正刚用此书揭秘魔镜骗术,此书似乎可信。楚楚说花小云揭穿魔镜骗局,花小云很受用,拿过楚楚手中的《梦溪笔谈》细看,高声说:“看来,传说的‘天狗吃太阳’是日食,而且时间可以预测,说明‘翠屏天火’不是天罚。” 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堂主,身份权威,说的话自然可信。 楚楚说:“花堂主,‘翠屏天火’是刘宗恒魔镜骗局的冰山一角,希望在清算刘宗恒时,给我楚家一个交代!” 花小云忙说:“一定,一定,请楚姑娘放心!你爷爷是丐帮元勋,德高望重,既然是冤案,一定要给他老人家平反。我们现在就去桃源居,请你自己数落刘宗恒的罪行。” ********** 刘宗恒被丐帮刀斧堂的刀斧手控制在桃源居灵堂里,听了刘金香从鹦鹉楼带回来的消息后大惊失色,衬着灵堂的肃杀气氛,好像末日降临。 刘金香故作镇定,安慰说:“爹,只要花小云拿不出充分的证据,他就奈何不了我们。” 刘宗恒愁眉不展,叹息说:“但愿如此。没料到花小云先对太阳岛下手,看来江云是故意放肖传玉回来的,说昨夜搜查桃源居是声东击西。昨夜星宿勇士找不到郑九顺时就有预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刘金香说:“爹,要不要派人去食人谷口把小凤叫回来对付花小云?” 刘宗恒摇头说:“事到如今,小凤也没用了。江云坐镇愚谷镇,不会只是冲爹而来的。香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和天壹不要意气行事,先回凤凰山庄再从长计议。” “爹!”“外公!”刘金香和林天壹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忐忑不安起来,毕竟江云是盟主夫人、刀斧堂总堂主,连林虎也怕她七分。刘宗恒负手踱步,愁眉紧锁,凝目沉思。灵堂里的气氛很沉闷。 门外传来喧哗声,往里闯的刘汝被刀斧手拦在门口。花小云一马当先走进来,除了跟着大批刀斧手外,还有方圆、楚楚、宋师师、郑九顺、司马空空、张正和张兰兰等。刘汝趁机挤了进来,直奔刘宗恒,流着泪说:“爹!” 刘宗恒显得很有风度,抚着刘汝的秀发说:“小汝,没事的,你先站到一边,爹要招待客人。”刘汝点点头,摸着泪眼站到刘金香身边。刘宗恒挺直腰,看着花小云说:“花堂主,这里是灵堂,不便招待,多有怠慢。” 花小云淡然一笑,单刀直入地说:“刘城主不用客气,我不是来做客的。刘城主,刚才刀斧堂在鹦鹉楼公开魔镜骗局一案的侦破情况,想必你已知道了。二十年前,如意魔镜映现你当城主‘如日方升’,也一定是骗局。当然了,不是镜子骗你,而是你利用镜子骗人。你通过所谓的‘问天’谋权谋财谋色,甚至害命,愿意认罪吗?” “愿意。”刘宗恒显得泰然自若,在场的人无不惊讶。他接着说:“请问花堂主,你有什么证据?” 花小云说:“如果没有证据,我花小云怎敢冒犯刘城主呢?”他指了指张正,说:“这位就是扬州‘镜王张’张正,所谓的如意魔镜,其实是他所铸的透光铜镜。” 刘宗恒说:“这刘某知道了,他能证明如意魔镜是骗局。既然如意魔镜是骗局,刘某身为城主带头被骗,是有责任的,至于说刘某通过‘问天’骗人,真的担当不起。”他江湖沉浮二十年,逆境中懂得以退为进。 花小云说:“刘城主的意思是说,自己组织‘问天’也是被骗的?” 刘宗恒显得很无奈,说:“是的,刘某把那些‘问天人’送到‘问天埠’后,太阳岛上发生什么全然不知。” 花小云说:“刘城主好精明,竟能推得一干二净。你是‘问天大典’的组织者,‘问天权’竞拍所得的钱财都归你挥霍,那些所谓的圣女在岛上遭受凌辱,都是你作的孽。带姑娘们上来!”花小云说着一招手,一个刀斧手带着一群姑娘哭哭啼啼进来,有的嘴里还骂着刘宗恒。 花小云指着刘宗恒,说:“姑娘们,这就是‘圣女问天’的始作俑者刘宗恒,有什么话就直接对他说吧!” “刘宗恒,你这天杀的,骗我们姐妹上岛……”“刘宗恒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不得好死……”“刘宗恒断子绝孙……”姑娘们哭着骂着嚷着像蚂蚁一样涌向刘宗恒,凭刘金香、林天壹和刘汝三人根本拦不住。刘宗恒被缠打被吐痰,狼狈不堪。 花小云得意地笑了,示意刀斧手把姑娘们带出去。姑娘们还不解恨,在刀斧手的拉扯下哭骂着出了灵堂。 刘金香花容失色,怒嗔:“花小云,你这是公报私仇,怎么可以利用这群疯子一样的女人羞辱我爹?你记着,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宗恒在刘汝和林天壹的搀扶下站起,头发散乱,衣服被撕破,全身唾沫,很是狼狈。他恼怒地说:“花小云,你欺人太甚!她们是‘问天人’送上岛的,与我何干?这些人不明事理迁怒于我,胡言乱语能证明什么?” “不能证明魔镜骗局是你搞的,但她们是魔镜骗局的直接受害者,该出口气。有一个人可以证明魔镜骗局是你搞的。”花小云指了指郑九顺,胸有成竹地说:“他就是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的郑九顺。” 郑九顺恨恨地盯着刘宗恒,声音更嘶哑:“姓刘的,还认识我吧?你利用所谓的魔镜说我死了,然后嫁祸于南宫世家,指使‘二十八星宿’杀手制造‘南宫血案’!” 刘宗恒瞅着郑九顺,不屑地说:“你是郑九顺吗?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郑九顺?刘某也不知什么‘二十八星宿’,看你的模样,你是天煞星下凡来害刘某的吧?” 郑九顺的脸肉抽搐,更显丑陋,咬牙切齿地说:“姓刘的,你好刁滑!我如果不是郑九顺,会把自己变成这个模样吗?为了揭穿你的阴谋,我自毁容貌冒充‘金刚钻’陈老太混入桃源居,加入‘二十八星宿’。你怀疑我潜伏在太阳 城,特意叫郑九爷来辨认,用金鑫来引我现身。前夜,我被你们识破身份险遭毒手,是方圆和楚楚姑娘救了我。” 方圆说:“是的,前夜,我和楚楚在刘城主的书房外,看到郑前辈被识破身份后被打倒在地,正好有‘二十八星宿’之尾火虎进去。尾火虎是张武假扮的,被识破后刘城主的人都去追杀张武,我们趁机救出郑前辈,并在书房放了一把火为张武解围。” 楚楚说:“我和大哥是目击证人,可以证明郑前辈是从刘宗恒的书房里救出来的。我们说的是真是假,去书房看一下便知。”楚楚仍蒙着面纱,目光犀利地瞪着刘宗恒。 刘宗恒哈哈大笑起来,逼视着方圆和楚楚,说:“方圆,你们真是不打自招,原来到桃源居杀人放火的是你俩。花堂主,方圆和玉罗刹自认杀人放火,你还是先惩处他们吧!” ------------ 四九、冰山一角 刘宗恒倒打一耙,花小云愣了一下。方圆说:“刘城主好辩才,还反咬一口。我为了救人在书房放火不假,但有杀人吗?” 刘宗恒指着灵柩说:“前天夜里你和张武为了拒捕杀死了三个卫士,他们的灵柩就摆设在这里。还有,林副城主说不定也是你杀的。” 花小云说:“刘城主,不要避重就轻,把话题扯远。只要是罪犯,刀斧堂绝不纵容,但先惩处谁由不得你。” 刘宗恒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串通一气,要怎么说都可以。我要向林副盟主申诉,控告你们公报私仇!” 刘宗恒以攻为守。他是林副盟主的亲家,如果没有充分确凿的罪证,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刘城主不愧是不倒翁。”花小云一拍掌,说:“有请郑九爷。” 郑九爷点头哈腰地走进来,对着花小云鞠躬,转而向刘宗恒施礼。一个是丐帮刀斧堂的堂主,一个是林副盟主的亲家,在局势未明了之前都得尊重。 花小云说:“郑九爷,刘城主请你来太阳 城,为了何事?” 郑九爷瞥了一眼郑九顺,说:“刘城主说,有人怀疑郑九顺没死,可能藏在太阳 城,说我是郑九顺的儿时玩伴,叫我来辨认。”他的话实事求是。 花小云指着郑九顺说:“你认识他吗?” 郑九爷狐疑地看着郑九顺丑陋的脸,不敢相认。郑九顺欣喜地看着郑九爷,举起左手给郑九爷看,只见拇指根部有一个很大的暗紫色伤疤,看起来触目心惊。 “你真是小六!你没死?!”郑九爷惊喜地说。“小六”是郑九顺的小名,因为郑九顺小时候左手有六根指头,砍了一个留下疤痕。 郑九顺和郑九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花小云讥笑说:“刘城主,郑九爷是你请来的证人,应该信得过吧?”然后指着郑九顺说:“现在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郑九顺,是‘二十八星宿’之角木蛟。” 刘宗恒仍面不改色,说:“既然是‘二十八星宿’,应该有二十八个人,一个不知真假的郑九顺能证明什么?” 郑九顺愤然说:“姓刘的,‘二十八星宿’都是些亡命之徒,你平日把他们豢养在太阳岛上,让他们吃喝玩乐,其中有‘神风太保’张君强、‘摧花佛手’王风、‘探花天师’张雪、‘冷血飞鹰’冷峻……” “等下!”花小云面露异色,示意郑九顺停下,惊讶地说:“冷峻真的没死?”花小云曾是逍遥门弟子,策反逍遥门致门主“冷血飞鹰”冷峻自杀。有人死而复活,谁都吃惊,何况花小云见过冷峻的尸体。 郑九顺说:“是的,冷峻没死,据他自己说,死的是他的替身。他是‘二十八星宿’杀手之首。” “明白了。”花小云很快恢复自然,说:“‘二十八星宿’之中还有‘赛华佗’肖传玉。刘城主,肖传玉告诉你说,我们昨晚要搜查桃源居,所以才大意失荆州吧? ” 刘宗恒不吭声,他已经很沮丧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心里一定很恼火。 花小云很得意,示意郑九顺继续说下去。 郑九顺说:“我是由林副城主引见进入‘二十八星宿’的。原‘二十八星宿’杀手在作‘南宫血案’时战死四人,我和张君强、张雪、王风四人是后来补充的。” 刘宗恒说:“林副城主已被人杀害,你说的那些人不见踪影,谁能相信你的话?” 方圆说:“我相信,因为郑前辈说的那三个人就在现场。”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张君强、张雪和王风三人怎么可能在场? 方圆自信地说:“刘城主,张雪和王风是你派往霸王庙抓鬼的法师,他俩被明月楼抓走后,是我救回,由花堂主送到府上,还伤了你,这你不否认吧?” 刘宗恒不吭声,因为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贬低自己。林天壹气壮如牛地说:“你们别想随意把一些罪名扣在我外公头上,别忘了,还有我们凤凰山庄!” 方圆没理会林天壹,说:“谁都知道张雪和王风是色鬼,由于刘城主怀疑霸王庙的女鬼是女人,所以派张雪和王风去。因为张王两人臭名昭著,而且是‘二十八星宿’之张月鹿和亢金龙,不便公开露面,所以你没有让他俩出面指证霸王庙闹鬼是明月楼所为,你自己被抓伤也不了了之。‘圣女问天’那天,他俩在太阳岛上假扮圣女曾被我抓到过。前夜,张武为了冒充尾火虎而杀了尾火虎张君强,被识破后为了脱身还杀了张雪和王风。刚才刘城主说我和张武杀死了三个卫士,是刘城主提醒了我,所谓被杀死的三个卫士,其实是张君强、张雪和王风!”方圆说着走到一口棺材旁,抓住棺盖一角用力一提,棺盖“砰”地翻开,一个光头和尚躺在棺中,竟然是王风。 刘宗恒霎时面如土色,比死王风还难看。花小云大喜,向刀斧手们一挥手,刀斧手们立即涌上去打开其它三口棺材,里面分别是林贵福、张君强和张雪。 方圆说:“张君强名上恶人榜第八名,与王风、张雪一样都是江湖败类。刘城主为了使其他的杀手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卖命,借太阳 城卫士之名厚葬这三个杀手。刘城主巧舌如簧,可以说这三人没去过太阳岛,也不是‘二十八星宿’杀手,但太阳岛上的那些姑娘一定认识他们。刘城主如果不怕挨打挨骂,可以把姑娘们叫来认一认。” 姑娘们的粉拳绣腿刘宗恒刚领教过,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腰板弯了,腿也软了,由刘金香和刘汝搀扶才站住。 林天壹冲着方圆怒吼:“方圆你这恶人,你自己不是名列恶人榜第十名吗?五十步笑百步,你没资格在此说三道四!” 方圆淡然一笑说:“我名列恶人榜不假,都拜令尊林龙所赐。榜上说我‘与贼为伍,自毁前程’,无非是说我没投靠令尊而已,又未做什么恶事。恶人榜是江湖灵通仿效英雄榜编撰,带有戏谑性,只有注明‘负案在逃’的才是真正的恶人,受刀斧堂通缉。” “方圆说得没错,张君强才是真正的恶人。刘宗恒……”花小云直呼其名,傲然说:“事实已经证明,魔镜骗局就是‘问天’骗局,你就是幕后黑手,利用透光镜的奇异现象蒙骗武林,宣扬太阳神迷信,圣化太阳岛,煽动民众‘问天’,骗权骗财骗色。我问你,那些送上太阳岛的圣女去哪了?” 追查圣女的下落可顺藤摸瓜。刘宗恒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着。刘金香不再高傲,低声下气地说:“花堂主上过太阳岛,不是都在吗?” 花小云说:“前十九届共有五十七名圣女送上太阳岛,今天只解救出二十八人。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真是见了棺材不掉泪。” 郑九顺说:“那些圣女大多被当作礼物送人了,这二十八位姑娘是一些被玩腻的圣女和一些被拐卖来的良家妇女。‘圣女问天’那天看到的五十七名圣女,是二十八位姑娘加‘二十八星宿’杀手及张半仙假扮而成的。张半仙是太阳岛上的操纵者。” 方圆说:“不过,那个新圣女——威虎圣女的地位在张半仙之上……” “我说。”刘宗恒长长地叹了口气,抢着说。不知是方圆的话戳中了要害,还是刘宗恒幡然悔悟,他变得很坦率,说:“魔镜和‘问天’骗局是刘某和张半仙合谋的,刘某负责太阳 城,张半仙负责太阳岛,但始作俑者是张半仙。你们可以问问张正,我有没有去过太阳岛。” 花小云示意张正去辨认。张正在黑暗中呆久了,眼神不好,在孙女张兰兰的搀扶下贴近刘宗恒细看,看得刘宗恒心底发怵。良久,张正摇摇头。 花小云严肃地说:“刘宗恒,你的罪行已坐实,我完全可以把你绑起来审问。念你是本帮弟子,也给你女儿一个面子,只要你如实供述,可以让你自由说话。” “谢谢花堂主。”刘宗恒在刘汝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老实地说:“二十年前,当时丐帮刚刚打败日月魔教,局势未定,太阳 城人惶恐不安。张半仙说他的好友‘镜王张’能铸一种神奇的镜子,可以附会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传说把镜子供奉起来,说丐帮取代日月魔教是天意,以安抚人心。” 张正听到说自己,警觉起来,琢磨着说:“张半仙是不是叫张百晓?” 刘宗恒没理睬张正的话,说:“张半仙这一招果然灵验,民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太阳岛上。丐帮顺利肃清了盘踞在食人谷里的魔教余孽,太阳 城很快平定下来。”刘宗恒看着张正,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说:“如意魔镜传遍了整个武林,而且越传越神奇。后来你说出了真相,幸好没人相信,张半仙就派人把你绑架到太阳岛上。你儿子张智不信邪,擅闯太阳岛,被溺死在海里,成为冒犯圣地的例证。” 张正闻言如遭雷轰,本已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悲痛欲绝。张兰兰和司马空空急忙把张老爷子扶到椅子上。 刘宗恒接着说:“那时,刘某当上城主不久,地位不稳,想通过‘问天’提高人气,于是铸了‘如日方升’。恰好项翌也去‘问天’,问何日重登城主宝座,刘某 大喜过望,铸了‘白日做梦’。” 花小云讥笑说:“刘邦自诩是‘龙种’,受命于天。刘城主不愧是龙脉一系相承,也假托天命,真是弄权有术!” 刘宗恒叹息说:“这都是张半仙的主意,只有张半仙才会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我悔不该听他的。” 花小云说:“依靠魔镜骗局,你秉承‘天意’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城主,享尽荣华富贵,也会后悔?” 刘宗恒不说话,眼角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当追逐“荣华富贵”成为价值目标时,任何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而且还自鸣得意。 花小云说:“威虎圣女是谁?” 刘宗恒说:“张半仙是主谋,只有他才知道。” 方圆说:“张半仙已死,你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前天晚上张半仙被杀时,我和楚楚正好问到威虎圣女。如果张半仙是主谋,他就不会被灭口。我敢肯定,一定和凤凰山庄有关。” 林天壹一听火冒三丈,怒斥:“方圆,你血口喷人,我爷爷的凤凰山庄岂是你能污蔑的?” 刘金香正色说:“方圆,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花小云阴阴一笑,对方圆说:“方老弟,有话只管说,我们江总堂主是盟主夫人,不怕林副盟主。” 方圆的目光从花小云脸上移开,注视着刘金香说:“因为杀张半仙灭口的是你们凤凰山庄的叶嘉兴。” “放屁!”林天壹暴跳如雷冲向方圆,被刀斧手押住拉下。 刘金香寒着玉脸说:“方圆,你有什么证据?” 方圆说:“当然有,那晚叶嘉兴率人用火箭射杀张半仙,同时也想杀我和楚楚,见不能得逞就嫁祸于我们。叶嘉兴在离开半仙阁时看到了一位姑娘。”方圆说完指了指楚楚。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到楚楚身上。楚楚明眸瞪着刘宗恒,拉下面纱,玉面含威,英气逼人。 “姑姑?”“小凤?”林天壹和刘金香脱口而出,惊奇地打量着楚楚,刘宗恒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刘汝收回犀利的目光轻声说:“爹、姐,她不是林姐姐。” 楚楚说“我不是林凤,你们也会认错,所以叶嘉兴一定会上当,他在我面前得意忘形,吹嘘自己作案手段如何高明。” “原来是你!”刘金香仍然打量着楚楚,当时她听叶嘉兴说碰到一个和林凤长得很像的人就知不妙,没想到是克星。 牵涉到凤凰山庄,刘宗恒意识到事情不妙,坦然说:“杀张半仙是我的主意,他死了我才安心。本届‘问天大典’很特别,除了三路‘问天人’外,还有花堂主、方圆、南宫雨夫妇、项翌等,都冲着如意魔镜的秘密而去,而张半仙泄露了身份,只有死才能弥补过失。” “刘伯伯,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宋师师紧咬银牙,秀目瞪着刘宗恒。她与刘金香情同姐妹,真希望不是。 刘金香露出凄凉无奈之色,说:“师师姐,害你师父的是我师父张半仙。你是知道的,你师父与我师父二十年前分道扬镳,为的就是如意魔镜。方圆和玉罗刹对如意魔镜的秘密追根究底,并想找你师父打探。我师父为了防止你师父说出去,所以才兄弟相残。” 宋师师玉脸含霜,说:“金香妹妹,我师父与你师父分道扬镳,为的不是如意魔镜,而是‘翠屏天火’。你师父造谣楚庄主为得到‘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圣地,冒犯太阳神,要招致天谴。如意魔镜既然是骗局,太阳岛自然不是圣地,哪来什么天谴?真正想杀我师父的也不是你师父。你师父被杀是在前天晚上,而我师父昨晚才被杀害。除了你爹,别人没有理由要害我师父。” 刘宗恒一副坦然的样子,说:“不错,是我。你师父智深老和尚是楚德龙的谋士,自然要为主子出谋划策。当年,东方盟主之子在食人谷一战中殉职,楚德龙自知脱不了干系,急于寻找机会将功补过。你师父建议楚德龙冒险去太阳岛寻找‘安邦神剑’献给东方盟主,以表忠心。因为当时的太阳岛被视为圣地,神圣不可侵犯。我喜出望外,利用张半仙掌控鹦鹉楼之便发布消息,说楚德龙擅闯太阳岛圣地必遭天罚,若逃避天罚,将让太阳 城人陪葬。太阳 城人怕祸及自己,包围了翠屏山庄,哭天抢地苦求楚家不要违背天意,接受天罚。楚德龙众叛亲离,孤立无援,我打算趁机下手。” 楚楚凤眼圆睁,激动地说:“你为什么要害我爷爷?!”尽管这在意料之中,但面对仇人亲口承认,楚楚不禁怒目而视,要不是方圆拉住她,还会冲上去揍他一顿。 刘宗恒看着柳眉倒竖的楚楚,惊讶地说:“你爷爷是谁?” 楚楚泪光闪烁,哽咽着说:“当然是楚庄主,我就是楚文元和方小姝的女儿。” “啊?!”刘宗恒再老练,也惊得张口结舌。 “小姝没……没死?!”刘金香花容失色。她是亲眼看到方小姝腹中胎儿化作焦炭的,怎会不惊骇,而且楚楚与林凤长得一模一样。 刘宗恒很快平静下来,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方圆怒目瞪着刘宗恒,严正地说:“刘宗恒,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阴谋总有败露的一天。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楚爷爷?” 也许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刘宗恒变得很冷静,冷静得让人吃惊,他冷笑说:“楚德龙当年扶植的是项翌,如果不除掉他,哪有我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可惜啊,我没能亲手放火!” “你这恶魔,丧心病狂还抵赖,害得我楚家家破人亡还贻笑世人!”楚楚见刘宗恒死不悔改,气坏了,猛地冲向刘宗恒。刘金香和刘汝挺身阻拦,被楚楚左右开弓拨开。刘宗恒起身欲避,被楚楚一拳击中胸口坐了回去。刘金香和刘汝迅速左右夹击楚楚,方圆和司马空空早已插上挡住,楚楚连扇了刘宗恒好几个耳光。一旁的林天壹暴跳如雷,却被刀斧手摁住动弹不得。花小云笑而不语,冷眼旁观,一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模样。 刘宗恒是聪明人,明白无谓的抵抗只会招来更多的拳脚和羞辱。方圆逼退刘金香后劝回楚楚,楚楚投到宋师师的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血债不应血偿,但以“德”报怨也只是空话,除非别有用心。 方圆看着幸灾乐祸的花小云,冷笑说:“花堂主,你觉得好笑吗?” 花小云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笑得更开心,说:“因为我开心,所以就笑。我刀斧堂不怕妖魔鬼怪智取太阳岛,现如意魔镜的秘密已破,‘问天’骗局真相大白,杀害智深大师的凶手也认罪,更可喜的是翠屏山庄还有楚姑娘幸存下来。有这么多好事,能不开心吗?” 在太阳岛上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还自吹自擂,真是恬不知耻。方圆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强压胸中怒火,说:“花堂主的英明我清楚,别忘了还有‘南宫血案’、剩下的二十三个星宿杀手、威虎圣女的身份和另一些圣女的去向。” “这我不担心。”花小云想都没想随口回答,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满不在乎。他走向刘宗恒,经过刘金香面前时,邪邪地盯着刘金香的秀目,说:“我要带回去好好侍候,刘城主才会开口。带走!” 花小云说的“侍候”,当然是用刑。刘金香闻言脸色一变,嗔说:“你敢!”林天壹更是打着爷爷的招牌破口大骂。 方圆忙说:“等下,我还有话要问!‘翠屏天火’的真相还没说清楚。” 花小云面露不悦之色,说:“方圆,你是翠屏山庄的什么人,轮到你说话?” 楚楚从宋师师的怀抱里抬起头,面如梨花带露,嗔说:“花小云,什么人才可以帮我说话?有我大哥在,不用我自己说话,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花小云瞅着楚楚谄笑说:“好,好,你们问吧。” 方圆盯着刘宗恒的眼睛严肃地说:“刘宗恒,你别想避实就虚蒙骗过关,每次问到关键问题时,你都主动承认另一个问题。当问到威虎圣女时,你承认与张半仙合谋;当说到叶嘉兴杀张半仙时,你承认是自己的主意。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掩护幕后黑手。接下去希望不要耍小聪明,烦劳刀斧堂审问。我问你,你是怎样制造‘翠屏天火’的?” 若落入刀斧堂之手,不怕嫌犯不招供,何况,刘宗恒当了城主二十年,也是逼过别人的,深知其中的厉害。 刘宗恒崩溃了,眼睛露出绝望之色,说:“‘南宫血案’是我通过‘问天’制造舆论,然后指使‘二十八星宿’杀手干的,所以才会滴水不漏。剩下的二十三名杀手去食人谷夺‘安邦神剑’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至于那些圣女,是张半仙掌控的,我真的不知去向,也不知威虎圣女是谁。”刘宗恒一口气回答了四个问题,偏不回答“翠屏天火”,他表面上精神崩溃了,还是看得出方圆和花小云的目标并不一致,故意不回答方圆的提问。 “我就是三年前的圣女,被送到了凤凰山庄的黄龙别院。”张兰兰恨恨地瞪着刘宗恒,真想把他剥皮抽筋才解恨。上太阳岛使她受尽了屈辱,为扳倒刘宗恒,她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刘金香见张兰兰说出家丑,脸都气白了,张兰兰被丈夫林龙金屋藏娇,还与自己的儿子相好,真是有辱凤凰山庄门第! 刘宗恒好像也感到意外,但毕竟老练,说:“这位姑娘的话可以证明,圣女都是张半仙掌控的。我再糊涂,也不会把女人送给自己的女婿。” 刘宗恒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方圆说:“至少可以证明,圣女的去向与凤凰山庄有关,你把责任推给张半仙不可信。再问你一次,‘翠屏天火’的阴谋是怎样实施的?” “我说了你们肯定不信。当时局势动荡,人心惶惶,太阳 城人都相信翠屏山庄将遭天谴。”刘宗恒说得很慢,好像事情太久远,需要时间去追忆:“张半仙擅长观测天象,推算日月交食,他算准十一月初一正午将有日全食,想利用天赐良机放火掩盖。我当时在道上混,有很多不怕死的弟兄愿意跟我干一番事业。我和弟兄们混在包围翠屏山庄的人群中,防止楚家有人逃脱。那天上午,只看到师师的马车一进一出,只是出来的时间比平日早了许多。” 刘宗恒看向宋师师和楚楚,目光停在楚楚手上的翡翠戒指上。他面露懊悔之色,叹息说:“由于当时太紧张,没多想。”他显然意识到楚楚母女是宋师师带出来的。“正午,果然发生日食,天昏地暗像世界末日,恐怖之极,那些包围翠屏山庄的人以为‘天狗吃太阳’,惊惶失措。我见状高喊天罚来了,快逃命啊!那些人哭爹喊娘,四散逃窜。我既兴奋又害怕,毕竟翠屏山庄里的人武功高强,楚庄主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当我们冲进翠屏山庄时,山庄里火光四起,我们还以为中了埋伏。” “大火吞噬了整个翠屏山庄,没人救火,也没人逃出来,我们目睹翠屏山庄化为灰烬。我们当即借救火之名清理现场,发现楚庄主全家十口人及方小姝腹中的胎儿都烧成焦炭了。” 楚楚早已泪流满面,宋师师搂着楚楚帮她拭泪。花小云听得目瞪口呆。方圆剑眉紧锁,咬咬牙说;“你的意思是说,杀人放火的另有其人?” 刘宗恒点点头,说:“是的,但没发现打斗的迹象,死者身上没有伤。” 楚楚悲伤地抽泣,方圆陷入沉思。 花小云看看楚楚,又看看方圆,不解地说:“你们相信他的话?” 方圆点点头。 花小云说:“你俩自以为很聪明,这样的话居然也信?” 宋师师说:“死者身上确实无伤。火灾前方小姝被我用车带出,而现场却有方小姝的遗体,很是蹊跷。” 刘宗恒说:“对,既然方小姝被师师带出,现场就不该有她的尸体。” 这话很有道理,众人频频点头。 刘宗恒打了一个寒战,说:“没有厮杀,无人放火,也无人逃生,有可能真是天火!” “胡说八道!”楚楚嗔说:“你还想用‘天火’鬼话骗人!” 刘宗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说:“总而言之,我有制造‘翠屏天火’的计划,但有人捷足先登了。” 方圆说:“你陷害翠屏山庄不成,有没有想陷害与翠屏山庄关系密切的人?” 刘宗恒怔了一下,说:“什么意思?” 方圆怒目而视,说:“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说!” 刘宗恒不在乎明白不明白,连说“没有”。 方圆斥说:“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自己说的‘两条半漏网之鱼’是谁?” “你……你怎么知道?”刘宗恒紧张了起来。 方圆说:“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前天下午的求剑大会上,霸王庙的守墓老人说‘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你当场不动声色,会后就带杀手去霸王庙灭口。你说当年认为‘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的人只有四个,楚爷爷已被害,守墓老人只算半个,所以漏网之鱼还有两条半。” 刘宗恒浑身震了一下,似乎真正触及到了内心深处的秘密,颤声说:“原来‘铁拐李’的朋友是你,他把密信交给你了?” 方圆说:“守墓老人的朋友不是我,也没有把密信交给我,我当时之所以承认是自己,是为了使你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下手。他一定把密信交给朋友了,迟早会真相大白的,你还是坦白交待吧!再问你,守墓老人是谁?” 刘宗恒说:“他就是英雄榜上的‘铁拐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侠。” 方圆斥说:“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周文王’周理的儿子周鹏。” 在场的很多人惊诧不已。众所周知,周鹏在“翠屏天火”前就死了,怎会还活着,而且成了霸王庙的守墓老人。 “你……”刘宗恒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说:“没错,是周鹏,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 如果不动粗,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要想嫌疑人说实话是很难的。刘宗恒表面上崩溃了,还是一次次避重就轻耍滑头。 刘宗恒说:“‘翠屏天火’当天,有弟兄说发现周鹏的踪迹,我们追踪而去到了翠屏山上,在一间草房前看到了师师。由于师师阻拦,让周鹏跑了。这事师师可以作证。”刘宗恒说着看向宋师师。 宋师师颔首说:“确有其事,没想到那个歹人头领是你。” 方圆说:“刘宗恒,你说的另两条漏网之鱼是谁?” “周理和智深。”刘宗恒知道再隐瞒是多余的,而且说了也无不利后果。 方圆说:“为什么说他们是漏网之鱼?” 刘宗恒说:“他俩神机妙算,我怕他们识破。” 刘金香说:“方圆,我爹该说的都说了,‘翠屏天火’与我爹无关。” 方圆冷然一笑,说:“该说的他偏不说。既然‘翠屏天火’与他无关,识破又何妨?周理是当年丐帮‘四大天王’之首,地位举足轻重,仅凭你爹一个江湖混混,岂能成为你爹的‘漏网之鱼’?” 刘金香傻了眼,哑口无言。很多人不停地点头。 方圆瞪着刘宗恒说:“前天在霸王庙,你想对周鹏灭口,说当年认为‘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的只有四个人。一网打尽的原因是,想要毁灭他们四人的法治思想,而对于武林是否‘法治’,不是你一个江湖混混所关心的。” 花小云点头说:“有道理,看来还有很厉害的幕后黑手。” ------------ 五十、各得其所 方圆说:“天火谣言的传播、日食时刻的预测、巧用透光铜镜、太阳岛上主持‘问天’仪式等等,张半仙都唱主角。张半仙当年被逐出鹦鹉楼后,他的家人照样鸡犬升天,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表面上牺牲张半仙,实则转换角色,隐居到太阳 城控制太阳岛。刘城主刚才说得好,谋士应当为主子出谋划策,而张半仙当年也是别人的谋士。”方圆没有直说张半仙是谁的谋士,毕竟对方非同寻常,即使铁证如山又能如何? 刘宗恒耷拉着脑袋不置是否,反正方圆说的那些事大家都已知晓。 方圆说:“从‘翠屏天火’到‘镜王张’失踪,再到‘南宫血案’,都和太阳岛的如意魔镜有关,背后不知还隐藏着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太阳岛的阴谋败露,所以张半仙才会被灭口。二十年后,张半仙终于真正成为牺牲品了。” 刘宗恒叹说:“方圆,你真的很聪明,不到十天,刘某二十年的基业就毁在你的手里,悔不该当初发生‘盗断天路’时牵涉于你!” 方圆打开折扇亮出黑白分明的“天”字,顺手翻转扇面,“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格外醒目。方圆摇摇扇子说:“天理昭昭,自作孽,不可活。不用给我戴高帽,没有我,你们的阴谋也会败露,花堂主早就瞄准太阳岛了。”方圆巧妙地把高帽甩给花小云。 不管是谦虚或是虚伪,只要有贵贱之分,说话总要认清自己的角色。人生如戏,演什么角色念什么台词,身不由己。背地里你可以视权贵如敝屣,当面对权贵时还是心甘情愿摧眉折腰的。 花小云听了很受用,说:“不错,我们江总堂主早就料到太阳岛上有玄机,特指派我来侦破,志在必得。”花小云对江云倒挺忠心的,时刻不忘为其表功。他说完吩咐刀斧手把刘宗恒带走。 从城主到囚徒,反差天壤之别,刘宗恒一下子变得像张正一样苍老,腿脚都不听使唤了,被如狼似虎的刀斧手拖出灵堂。刘汝跟在后面哭,林天壹跟在后面骂,刘金香泣不成声,无可奈何地跟到大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父亲被押上囚车。 桃源居大门口聚集着很多刘宗恒的拥护者,为刘宗恒鸣不平。“问天”虽然是骗局,但也没有害过多少人,给太阳 城人带来的福祉却是实实在在的。何况,较真起来,烧香拜佛问卦求签,甚至丐帮弟子加入丐帮时的宣誓,哪样不是骗人的? 有很多人围堵囚车,闹得很凶,叫嚷着要求花小云放人,有些老人妇女甚至热泪盈眶,颂扬刘城主的乐善好施。 一城之主,支配全城资源,确实有很多东西可以用来施舍。人们不明白,公权不是用来施舍的。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口碑可能很好,但没落时不见得有人为他挺身而出,因为他没有为别人谋私利,而一个徇情枉法的人,反而有受益者为其鸣冤叫屈。 在很多太阳 城人看来,刘宗恒是造福太阳 城的,这好比一个家长,虽然依靠拐骗钱财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做子女的总不能忘恩负义。 不过,为刘宗恒喊冤的人毕竟外厉内荏,在刀斧手的驱逐下一哄而散。 花小云来到刘金香身边,见刘金香玉容寂寞泪阑干,暧昧地一笑,说:“我住在醉仙楼,林少夫人想见令尊,随时可以来找我。” 刘金香瞥了花小云一眼,似懂非懂。 **********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醉仙楼前戒备森严而又平和自然。 花小云很低调,没有大摆庆功宴,仅在大厅里设宴为“镜王张”张正和沦落太阳岛的姑娘们压惊。 花小云平易近人,很亲切,好酒好菜款待,决定饭后发给每个姑娘十两银子作盘缠,让她们回家与家人团聚。这是天下最幸福的聚餐了,她们觉得,花小云才是真正的救星,方圆只是流星而已,在眼前闪耀一下就消失了。 席间正酣,大门外鼓乐喧天,热烈非常。花小云举目看向大门,见林贵寿和项翌亲手抬着一块丈二匾额兴冲冲地大步进来,匾额雕龙刻凤,上书“活钟馗”三个烫金大字。“活钟馗”是花小云的江湖雅号,掷地有声。 花小云忙离席相迎,诧异地说:“林老板、项楼主,你们这是何意?” 林贵寿和项翌都满面红光,很兴奋。 项翌激动地说:“花堂主火眼金睛识破刘宗恒的‘鬼’计,揭穿魔镜骗局,力挽狂澜拨云见日,还太阳 城一片晴空,真是‘活钟馗’呐!这块匾额是太阳 城人的一番心意,花堂主当之无愧!” 林贵寿接着说:“花堂主托我俩供奉‘拨云见日’,使太阳 城人重新找到了精神寄托,可谓天遂人愿。我们将择吉日良辰恭送‘拨云见日’上太阳岛。现在的太阳岛才是大家的太阳岛,人人可以前去朝拜许愿。” 花小云笑眯眯地盯着金字匾额,谦虚地说:“多谢两位,乡亲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这都是江总堂主英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应该是她的功劳。” 客套过后,项翌和林贵寿把匾额留下,表示不便打搅而告退。 花小云把项翌和林贵寿送到门外,远远看见刘金香提着一只精美的漆器食盒袅袅婷婷走来,便站在门口静候。刘金香看着花小云柳眉轻挑,强颜一笑,说:“花堂主,我是来给我爹送饭的,请行个方便。” 花小云笑逐颜开,说:“林少夫人,我不会让你爹饿肚子的。不过,做女儿的表示一下孝心也是应当的。” 花小云殷勤地带刘金香上楼,走进“天”字号房里。这是花小云的包间,不可能关着刘宗恒。花小云关上门,色迷迷地在刘金香身上扫描。刘金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轻施粉黛,肌肤欺霜赛雪,风韵撩人。 刘金香把餐盒放在桌上,谄笑说:“花堂主,我有一只珍藏的和田白玉美人,真正的人如玉,请笑纳!”她说着轻抬玉手去开盒盖。 花小云捉住刘金香的玉手轻抚,邪笑说:“林少夫人,不用打开,玉人虽然冰肌玉骨,可惜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哪有林少夫人活色生香!” 刘金香挣脱花小云的手,玉面含霜,正色说:“花堂主放规矩点,别趁人之危!” 花小云嬉皮笑脸地说:“林少夫人给我送礼,是想把我潜规矩,叫我如何放规矩?你给我玉人,不就是暗示我吗?” 刘金香急说:“没那个意思!这玉人价值连城,希望花堂主对我爹多多关照。” 花小云并不猴急,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慢条斯理地说:“林少夫人多多关照我,我才会多多关照你爹,替你爹在江总堂主面前美言几句。林少夫人豪门艳妇,别有风味,我花小云朝思暮想,馋涎欲滴了。” 刘金香玉颊飞霞,默然无语。她知道江云与公公林虎有隙,苦于找不到把柄,现父亲的罪行铁证如山,江云定会大做文章。 花小云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说:“不是我强迫你,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你丈夫林龙****,四处金屋藏娇,张兰兰只是其中的一个。别人看你是个风风光光的豪门贵妇,实则是个怨妇。鲜花需要有心人浇灌,你就算不报复他,也要发泄一下,不然老得很快的,林龙更不会瞧你一眼了。” 刘金香不知是气或是羞,粉脸更红了。 花小云走近刘金香轻揽柳腰,贴近她的耳根淫笑着说:“为父献身是光荣的,你又不用赔本,我一个小伙子总不会委屈你。”刘金香挣扎了几下半推半就。花小云顺手抱起刘金香的娇躯疾步走进卧房。 在胁迫与诱惑面前,又有几人能够超脱? 古往今来,一方面权贵为所欲为,权力寻租,另一方面被奴役者逆来顺受,剑走偏锋。人们不管自己的亲人是否罪有应得,总要竭尽所能而奔走,穷尽歪门邪道甚至出卖人格,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不然反而觉得愧疚。丐帮武林虽然以民为主,但被奴役惯了的人,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主人。人文如是,权力不怕没人卖,也不怕没人买。愿买愿卖,各得其所。 ********** 醉仙楼前的肉搏非常激烈,南宫雨奋力往楼内冲,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要手刃仇人刘宗恒,有两个刀斧手上前阻拦时被失去理智的南宫雨打倒在地。更多的刀斧手聚过来,与南宫雨缠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南宫雨于前天傍晚被鬼面人救走后,躲藏在城外等待鬼面人一起去太阳岛。花小云大破太阳岛的消息不胫而走,南宫雨闻讯而来,要亲手杀了刘宗恒,为家人报仇雪恨。 丐帮禁止私力复仇,南宫雨的非法要求,刀斧手们不经请示便断然拒绝。南宫雨被四五个刀斧手架着往外拖,仍拼命挣扎,嚷着要见花小云。刀斧手们追随花小云多年,不是傻子,绝对不会让南宫雨进去骚扰主子的。出于对南宫雨的同情,没有羁押他已经是网开三面了。 南宫雨闹得精疲力竭,痛哭着离开了。 刀斧手们把注意力集中到南宫雨身上,忽视了对其他人的戒备,刘汝趁机溜进门,不过,刘汝刚进门就被发现了。刀斧手们喝令刘汝站住,紧跟着围了上来。刘汝向刀斧手求情,表示要给义父刘宗恒送衣服。刀斧手们夺走刘汝的包袱查验,发现包里确实是衣服鞋袜。刀斧手们打量起刘汝来,露出不可捉摸的眼神。 刘汝长得很清秀,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非常的机灵。她是孤儿,由刘姥姥养大,十岁被刘宗恒收为义女,但仍与刘姥姥相依为命,生活朴素,毫无豪门子弟的浮华之气。 “刘二小姐,未经花堂主准许,任何人都不能给你爹送东西。”有个刀斧手说。 刘汝认真地说:“我姐姐找过花堂主,她一定能说服花堂主的。” “你姐姐正在‘天’字号里‘睡’服花堂主呢,你一起去吧!”众刀斧手邪邪地大笑起来。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刘汝红着脸,逃似的跑上楼梯。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也是人,也是男人,哈哈……”众刀斧手笑得前俯后仰。他们在公众场合一本正经,在美色前面也是很本性的。其实他们也是爹娘生的,除却行头,与常人本来就没有多大区别。人们出于对刀斧堂的信赖,以为他们是不坏金刚。 ********** 醉仙楼“天”字号房里芙蓉帐暖,春色无边。 花小云从被窝里伸出赤膊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刘金香秀发凌乱,坐在床沿垂首理衣。 “花堂主,什么时候放我爹?”刘金香寒声说,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就像一个当了冤大头的买家在索货。 “我说过要放你爹吗?”花小云侧过身来笑看着刘金香,禄山之爪抓向刘金香的酥胸,谄脸说:“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不会这么快就翻脸吧?” 刘金香推开花小云的手,仍冷冷地说:“我没有心情。说,什么时候放人?” 花小云一脸的无奈,说:“林少夫人,魔镜骗局真相大白于天下,你爹罪责难逃,我想放也放不了啊!至多只能让你爹免受皮肉之苦,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面子了。” 刘金香理着凌乱的秀发,娥眉微皱,咬牙说:“只要你愿帮,刀斧堂有的是办法,可以把责任推给张半仙。” 花小云摇头说:“似乎不妥,如果把责任全推给张半仙,南宫雨、郑九顺、楚楚、方圆,还有项翌,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张半仙是你师父啊!” 刘金香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说:“我师父已死,死得其所。南宫雨他们是小泥鳅,掀不起大浪!” 花小云正色说:“‘南宫血案’的凶手名列恶人榜第三名,民愤极大。南宫雨和郑九顺忍辱负重,锲而不舍,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魔镜骗局虽然已破,但幕后主谋不是你爹,也不是张半仙。你爹不是主谋,但是帮凶,是证人,不能放。更何况,有个‘问天人’竟敢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东方盟主一定会下令查个水落石出的。” 刘金香听得脸色发白,目露绝望之色。东方盟主膝下无子,伟业无以为继,不得已指定公公林虎为继位人,得知有人通过“问天”干预,必定龙颜震怒。 忽闻门外传来翅膀扇动声和“咕咕”的叫声,花小云条件反射地跳出被窝,边穿衣边冲出门去,从鸽子腿上的信筒里取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欣闻魔镜骗局已破,刘宗恒归案,然其幕后黑手仍讳莫如深。刘宗恒靠山未倒,不便严刑逼供,可欲擒故纵,放线钓鱼。楚楚一心为楚家平反,大有文章可做。盟主将亲临凤凰山庄,我去为你与林凤说亲。你得神剑后速回杭州。大业未成,须戒骄戒躁、戒色戒酒,切记!!” 花小云面露喜色,阴阴一笑将纸条搓成一团,进房扔入火炉。刘金香疑窦满怀地看着花小云。 “我想出一条妙计了!”花小云熊抱刘金香,把“切记”抛在脑后。 刘金香没有挣扎,急说:“什么妙计?” 花小云说:“如果我们成为一家,也许有办法解救你爹。” 刘金香木然说:“什么意思?” 花小云说:“请你牵红线。” 刘金香讶然说:“你要刘汝?” 花小云摇摇头,谄笑说:“林凤!” 刘金香轻推开花小云,断然说:“小凤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作不了主。” 花小云自信地说:“你先向林凤通通气,让她有思想准备,会有人为我做媒的。如果我和林凤喜结良缘,江总堂主和林副盟主就成了亲家,天塌下也能顶住。” 刘金香愁眉不展,默不作声。 花小云笑逐颜开,说:“林少夫人的话林凤肯定听,等下我亲自送令尊回桃源居。” 刘金香木然点头,小心地把玉人取出放到桌子上,然后提着空食盒去开门,门一打开即发现刘汝站在门外,不禁大吃一惊。她玉颊飞红,慌忙示意刘汝快离开。没等刘汝反应过来,房内的花小云说:“刘二小姐,是不是给你爹送东西啊?” 刘汝见姐姐猛向自己眨眼撇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花小云已来到门口,嘴角挂着满足而又贪婪的笑,他拍着刘金香的香肩说:“林少夫人,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二小姐想表示一下孝心也是应该的,请进吧!” 刘金香叹了口气,顺手理了一下乱发,提着食盒做贼似的溜走了。 刘汝目送姐姐离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门。花小云顺手去关门。刘汝慌了,急说:“花堂主,请不要关门,我真的给我爹送衣服!” “有假送的吗?你的意思是说,你姐姐是假送的?”花小云收住手,充满挑逗地说。 刘汝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 花小云缓缓关上门,说:“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给别人看到,因为东西不是想送就能送的。我已满足你姐姐的要求,当然了,你姐姐也满足了我的要求,很公平。我从来不强人所难的,不信你去问你姐姐。”他并不急,公权在手,无须像流氓一样没风度。 刘汝怯声说:“这不是买卖,不可这样!你是丐帮弟子、刀斧堂堂主,应该公字当头,怎么能以私欲相要挟呢?” “公字当头?”花小云哈哈大笑说:“那是骗鬼的人话。当官‘只’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爹也是丐帮弟子、民选的城主、太阳 城的公仆,‘公’字当头了吗?不是我想腐败,而是你们为了私利想腐蚀我。”话虽无耻,但很现实。 刘汝把包袱紧紧地抱在胸前,咬牙瞪着大眼睛,无可奈何。当你有求于人时,你能如何? 花小云淫笑着逼近刘汝,说:“你姐姐为救父‘奋不顾身’,亲女儿和义女就是不一样。” 刘汝急忙后退,嗔说:“你胡说什么呀!我姐姐是凤凰山庄的少夫人,你敢欺负她,我向林副盟主告发你!” “你去告吧,你姐姐下半辈子不用做人了。豪门艳妇,味道就是不一样,林龙真是暴殄天物,哈哈……”花小云恬不知耻,说得眉飞色舞,继续逼近刘汝。 刘汝退到桌边,扔掉包袱顺手抓过桌上的玉人高高举起,又怕又急又气地说:“别过来!你别过来……” 花小云没有止步,玩世不恭地说:“砸吧,玉人哪有活人好。” 刘汝已退到了墙角,眼露绝望之色,狠心说:“我砸自己,看你怎么向太阳 城人交待!”她说着举玉人做砸头之势。 “别,别……有话好说。”花小云赔笑着急忙后退。只要你敢于抗争,污吏们也是有所顾忌的。 “嘭嘭……”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花小云愣了一下示意刘汝放下玉人,刘汝不理睬。敲门声更急更重了,简直像造 反,花小云气急败坏地去开门。 门外竟是南宫雨,衣冠不整,一副狼狈相。花小云怒目而视,脸都气歪了。刘汝连忙扔掉玉人抓起地上的包袱逃出门去。 南宫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坏了花小云的好事又看到了花小云的丑态。不过,南宫雨管不了这么多,他是避开刀斧手偷攀上楼的。南宫雨悲愤地说:“花堂主,我要见刘宗恒。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他血债血偿!” 花小云怒斥:“南宫雨,你怎么上来的?你放聪明些,刘宗恒是武林公害,由刀斧堂绳之以法,岂能由你报私仇?!” 南宫雨说:“花堂主,刘宗恒罪当万死,刀斧堂要秉公执法!” “这不用你操心!来人啊,把南宫雨带走!”花小云对着楼下呵斥。 南宫雨急说:“花堂主,你听我说,刘宗恒一定还有同谋。‘南宫血案’后,刘宗恒的女婿林龙兼并了我的南宫钱庄,还丢了账册,直接获利的是林龙。花堂主,你一定要查清楚啊!” 花小云根本没耐心听,不耐烦地甩手催南宫雨离开。四个刀斧手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在花小云的责骂声中粗暴地架着南宫雨下楼。 花小云扫兴地回房,看到地上躺着拦腰断成两截的玉人,拾起来拼接在一起端详。玉人是个莹润无瑕的仕女,一尺来高,亭亭玉立,衣裙飘逸,丰乳肥臀,眉目传情,真正的颜如玉,被刘汝摔断实在可惜,即使用刘汝的玉体来赔也赔不起。花小云咬咬牙,诚然对刘汝恨之入骨。他在摧花折柳时,根本不会想到人的尊严远比玉石宝贵,不容玷污的。 花小云正盘算着算计刘汝,一刀斧手来报说项翌求见。花小云表示愿意接见,把两截玉人放进抽屉里,整理起衣服和房间。 过了一会儿,项翌乐呵呵地进来,笑容可掬,向花小云施礼说:“花堂主,您大智大勇不迷信,勇闯太阳岛揭开魔镜秘密,破除刘宗恒的‘问天’骗局,太阳 城人对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呐!大街小巷都在传说您的传奇故事呢!”他说得很认真,好像忘记了几天前在太阳岛上,自己与花小云一起被吓破了胆,仓皇逃回太阳 城的狼狈相。 花小云豪爽地说:“项楼主过奖了,这都是江总堂主英明,还有弟兄们的鼎力相助。项楼主请坐。”花小云嘴上很谦虚,但表情很得意。 项翌没有坐,恭敬地站着,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双手奉送给花小云,说:“花堂主,你们江总堂主日理万机,很辛苦。这是老夫珍藏的千年人参,给江总堂主补补身子,烦劳你转交一下。” 花小云接过小盒子,说:“千年人参很稀有,我替江总堂主谢谢项楼主。” “多谢!多谢!若没有花堂主帮忙,老夫想孝敬江总堂主的机会都没有。”项翌感激涕零,足见其之真诚。 人们对请托痛心疾首,但是当有人帮你用敲门砖敲开方便之门时,你的感激肯定是发自肺腑的。当你走后门时,若把你拒之门外,你反而骂天咒地。每个人都希望找到终南捷径,因此,不贿赂并行才是怪事。 项翌又掏出一个鼓鼓的大红包双手递给花小云,说:“花堂主,为破太阳岛,刀斧堂的弟兄们很辛苦。这有一万两银票,给弟兄们买酒喝,请花堂主笑纳!”项翌的眼神充满期待,担心花小云不收,因为一万两巨额银票当然不是用来给弟兄们买酒喝的。 花小云接过大红包习惯性地掂了掂,爽快地说:“既然是给弟兄们的,我就收下了。不是外人,项楼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吧。” 项翌感激地说:“花堂主助人为乐,老夫不胜感激!以前,刘宗恒依靠凤凰山庄这座大靠山,并利用‘问天’骗局愚弄民众,在城主竞选中屡次战胜老夫。花堂主打倒刘宗恒后,老夫的胜算大多了,但仍需要江总堂主和花堂主的支持。望花堂主多多关照,在江总堂主前面美言几句!” 花小云说:“好说,好说!刘宗恒已倒台,加之项楼主的项姓是太阳 城的第一大姓族,城主宝座非项楼主莫属。” 项翌忧心忡忡地说:“林姓和刘姓分别是第二第三大姓族,相加大于项姓,因为刘宗恒和林副盟主是亲家,林姓与林副盟主是同宗,所以前几届都联手对付老夫。这次要是有人扶植林贵寿,结果就很难说了。”项翌没有说谁扶植林贵寿,因为他担心花小云也支持林贵寿。 花小云豪爽地一笑,说;“项楼主不用担心,林贵寿开设赌场、拉帮结派,丐帮不允许这种人出头,我也不会支持。上午托林贵寿和项楼主一起供奉‘拨云见日’,是做给太阳 城人看的,表示不偏袒任何人。请项楼主谅解,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挺你。” “这就好,这就好!”项翌释然地低头哈腰。尽管城主是选举产生的,朝中无人仍然难做官。 花小云说:“我与项楼主在太阳岛上风雨同舟,出生入死,可谓是患难之交,这个忙一定要帮的。不过,我只能暗中施加影响,最终还是看太阳 城人的选票。眼下有个拉票的好机会,就是智深大师的葬礼。” ********** 智深大师的遗体已入殓,灵柩停放在鹦鹉楼前的广场上,用竹子、竹 席等搭起灵堂。 按照太阳 城习俗,灵柩应停放在宗祠里。智深大师不是太阳 城人,无法“认祖归宗”。很少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哪里人,人们只当他是金蝉子转世,佛眼佛心;很多太阳 城人自发前来帮助搭设灵堂,特别是林贵寿,撇开哥哥林贵福的丧事主动要求料理智深大师的后事。 林贵寿是林姓家族的佼佼者,他以赌博起家,财大气粗,结交三教九流,势力不容小觑。和很多靠走旁门左道富起来的人一样,林贵寿也想干些正经事,于是默默支持哥哥林副城主服务太阳 城。很少有人心甘情愿屈居人下,雌伏是为了雄飞。现哥哥已死,刘宗恒折戟沉沙,该轮到他出人头地了,操办好智深大师的葬礼是个博取民心的大好机会。 有那么多热心的太阳 城人的帮助,宋师师的负担减轻了不少。方圆、楚楚、司马空空等人本就人生地不熟,更不懂丧葬习俗,落得个清闲,专心陪着宋师师。 宋师师觉得师父是一片浮萍,四海为家,太阳 城就是师父的家,太阳 城人都是师父的亲人,而她自己的亲人只有义女楚楚了。 时过正午,前来吊唁智深大师的人络绎不绝。项翌带着一帮人过来吊唁。林贵寿热情地招呼,项翌表示自己也是来帮忙的,也是主人。 林贵寿和项翌争宠献媚似的忙开,忙得不亦乐乎。 林贵寿眼尖,远远看见花小云的总管花少旭带着两个刀斧手向鹦鹉楼走去,忙上去招呼。 花少旭说:“我奉花堂主之命来发布最新消息。” ------------ 五一、原形毕露 花少旭在鹦鹉楼“喇叭厅”里召开了紧急发布会。 花少旭说:“江总堂主英明,花堂主破了魔镜骗局,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经审讯,刘宗恒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结合掌握的大量证据,此案可以下定结论,刘宗恒和张半仙是同谋,罪恶滔天,但起关键作用的是张半仙。鉴于刘宗恒身体出现状况,且其认罪态度较好,准予回桃源居监视居住,听候发落。” 这消息如同一枚爆竹在堂内炸开,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骂声一片。 南宫雨惨叫一声晕了过去,郑九顺一把扶住南宫雨,忍不住破口大骂。项翌怒从心头起,骂不绝口。林贵寿沉着脸,一言不发。方圆和楚楚面面相觑,手对手握得紧紧的,掌心都冒出汗来。 “监视居住”本无什么不妥,但人们总怀疑其背后存在猫腻。民众对除暴安良的刀斧堂都缺乏必要的信任,也不知是谁的错。 ********** 花小云在如狼似虎的刀斧手的簇拥下,亲自押送刘宗恒进桃源居。大门随即关上,很多激动的人被挡在门外,一些刘宗恒的反对者骂天扯地,甚至骂丐帮。一些刘宗恒的支持者喜不自胜,盛赞花小云英明。 ********** 刘宗恒被软禁在桃源居后院的“梧桐别墅”里,由披坚执锐的刀斧手严加看守,外人不得接近。 花小云曾在“梧桐别墅”住过,是梧桐树招来的金凤凰。 花小云虽然放刘宗恒回桃源居“监视居住”,但花小云及其手下都居住下来监视,刘金香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在刘金香的闺房里,花小云色迷迷地盯着刘金香,得意地说:“林少夫人,我说话算数,亲自送令尊回府,接下去看你的了。” 刘金香避开花小云的目光,说:“多谢花堂主。我派人去找小凤了,等下她就回来。” 花小云走近刘金香,邪邪地一笑,说:“不急,急不来的,但刘二小姐开罪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急着等她来‘赔礼’。”他把“赔礼”这两个字说得很暧昧。 刘金香当然明白花小云的意思,厌恶地转过脸去,咬咬银牙不说话。 花小云轻佻地扳过刘金香的脸,嘲弄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很无耻,贪得无厌,其实你爹、你丈夫、你儿子何尝不和我一样?你爹年逾花甲了还老牛吃嫩草,与干女儿郭丽薇勾搭成奸。” 刘金香气得脸色煞白,都快要晕过去了。花小云趁机熊抱刘金香,禄山之爪肆意地乱摸,轻狂地说:“林少夫人,去把刘汝找来犒劳我。” 刘金香猛地推开花小云欲冲去开门,花小云一把拉住刘金香顺手去剥她的衣服。忽然“嘭”的一声门开了,林凤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呼呼的刘汝。刘金香无地自容,哭着做贼似的逃出门去。花小云见林凤柳眉倒竖,剑指自己胸口逼过来,忙举起双手后退,谄笑说:“林小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林凤并不说话,把花小云逼到墙角用剑架住其脖子,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刘汝也上前恨恨地踢了花小云几脚,甚至踢向他的裆部。花小云痛苦地双手捧住裆部蔫了下去。 “花小云,你真是猪狗不如,趁人之危欺辱我大嫂子!”林凤把剑指向花小云双手护着的裆部,嗔说:“阉了你!” 花小云一听忘了痛,顺势跪倒在地举起双手央求说:“林小姐使不得,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凤怒视着花小云,咬着银牙说:“你以为不敢了就算了?你也配叫‘活钟馗’?你这‘花花太岁’死有余诛,把你阉了,像你老子一样不能再害人!” “花花太岁”是花小云在黑道逍遥门时的浑号。没有人知道花小云的老子是谁,但花小云的师父“花蝴蝶”花满园被方平阉割,江湖上人所共知。 花小云闻言浑身一震,颤声说:“你……你说什么?” 林凤收起剑,傲然说:“我说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打蛇不死变蛇精,你这种人不打中你的‘七寸’,回过头来会变本加厉。这次看在江云的情面上饶过你,如果再作祟,让你和江云一起身败名裂!” 花小云如同被打中“七寸”的蛇一样瘫软在地,垂头丧气地说:“好,好,你我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我有事要回凤凰山庄了,你若阳奉阴违,有你好看的!”林凤警告说。 花小云信誓旦旦地说:“我若违背诺言,天打雷劈!” 林凤冷笑说:“我知道你不怕天打雷劈,只怕江云身败名裂!” ********** 林凤带着小芬和小芳出了桃源居,刘金香和刘汝送到大门口,依依不舍地话别。 林凤和小芬小芳来到鹦鹉楼前,小芬走进鹦鹉楼,林凤和小芳进了一家茶馆。茶馆里的客人不多,小芳给了掌柜一两银子包下茶馆。在座的客人知道林凤的来头,都乖乖地走了。林凤坐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神情凝重,不时向窗外张望。小芳点来三副茶具摆好,然后站到林凤身后。 过了会儿,林凤看见小芬带着楚楚和方圆从鹦鹉楼里出来,向茶馆走来。 楚楚和方圆走进茶馆,径自坐到林凤旁边的座位。林凤和楚楚长得很像,你看我我看你,就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方圆、小芬和小芳在她俩脸上看来看去,像在欣赏两朵并蒂莲花。相比之下林凤脸蛋稍胖,酒窝更深,珠光宝气,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而楚楚淡妆素抹,像个小家碧玉。最大的区别当然是楚楚的耳垂没有穿孔,不戴耳饰。 林凤笑靥如花,亲手为楚楚和方圆倒茶,说:“我请两位喝茶,想不到吧?” 方圆和楚楚对视了一眼。楚楚说:“是,真的想不到。谢谢林小姐!” 林凤端起茶喝了一口,向方圆笑了笑,说:“这茶没毒。方公子被我的毒酒吓怕了,只怕不敢喝。不过放心,有楚姑娘在,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方公子下毒。” 楚楚也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认真地说:“犯罪的事林小姐不会干。感觉得出,林小姐并无恶意。”不知林凤大小姐请客的意图,楚楚说话很简短。方圆喝着茶享受眼福,干脆不说话。 林凤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说:“以我的出身和才貌,不缺少朋友,但平时遇到的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难分真假。虽然和你们认识只有十天,而且每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但是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半仙阁,三人都测了一个‘天’字。虽然算命不可信,但有两点还是比较灵验的,比如说‘二人一天’之内必相见和‘木’过剩‘林中养虎’。现在看来,那个一天之内必相见的‘林中养虎’之人应该是楚姑娘了。” 林凤神情凝重,语气低沉,很反常。 楚楚疑惑地说:“林小姐,你怎么了?” 林凤强颜一笑,说:“我要回凤凰山庄了,与你们道个别。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长得这么像,还是同日生的,能聚在一起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听师师姐说,你在找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可惜我不是。你是翠屏山庄的后人,浴火而生,我很同情。翠屏山庄可能有冤屈,但不是你一人之力所能昭雪的。岳飞得以昭雪,那是因为时势已改。”林凤无忧无虑,一向很快乐,今天的心情却很沉重。 楚楚动情地说:“林小姐,谢谢你!真希望你就是我姐姐!翠屏山庄既然有冤屈,就得让冤情大白于天下。我改变不了时势,但如果我不去努力,真相将石沉大海。方大哥的‘天扇’已说明一切。”楚楚说着看向方圆。 方圆向楚楚微点头,默契地打开折扇,“天”字朝向林凤顺手翻转扇面,“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黑底白字,黑白分明,分外显眼。方圆说:“‘冤屈伸张是天理’,像自然循环,但并非坐享其成,如同万物回春看似自然而然,其实也要经历风霜雨雪,甚至生死考验。” 林凤目注扇子上的诗,耐心地说:“好诗!写出了你们的心境。我知道你俩不会轻易放弃。你俩很聪明,观念标新立异,但在昏昏噩噩的江湖只能被孤立,如果不改变自己,将会在四处碰壁中被改变。你们虽然破了魔镜骗局,但邀功的却是花小云,你们还受到排挤,这是不争的现实。” 方圆说:“林小姐说得很对,很多人满腔热血,却在四处碰壁中失去了信念。我们无法保证不被改变,但认定的目标一定要去追求。” 楚楚点头说:“对,我们追求的不一定是真理,但一定要是真相。” “作为朋友,我言尽于此了。”林凤显得有些无奈,起身举杯相邀说:“你们的喜酒我没福分喝,来,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方圆和楚楚对视一眼,起身与林凤碰杯。 “我要走了。”林凤认真地说:“很多人为了报仇雪恨不惜代价,甚至出卖自己。你们最好不要被花小云利用,不然,下次见面时恐怕连茶也没得喝!” 楚楚肃容说:“林小姐放心,我知道花小云不是东西!” ********** 花小云喝着酒,一杯接一杯,显然在喝闷酒。他被林凤打了耳光,还被刘汝踢伤了“子孙袋”,痛苦和耻辱不是一个男人所能容忍的,但林凤的话似乎更具杀伤力,让他没有了脾性。他把自己关在“梧桐别墅”的房间里,借酒解闷。 天慢慢暗下来了,房间里没有点灯,花小云耷拉在椅子上冥思苦想。“嘭、嘭!”门轻叩了两下,一个大胡子刀斧手端着点着蜡烛的烛台进来。花小云看都懒得看,没好气地斥说:“滚!谁叫你进来的?” 大胡子没有滚,顺手关上门把烛台放在桌子上,扯下大胡子,原来是个中年男子,脸白净得像个太监。 “师父?!”花小云大吃一惊,坐直了身子。 花小云的师父是“花蝴蝶”花满园,是原逍遥门副门主,在花小云里应外合剿灭逍遥门时逃脱,仍劣性不改,被方平阉割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你小子,发达了连老子都不认了!”花满园毫不客气地坐到花小云对面,拿过花小云的酒杯倒了一杯酒喝起来。 花小云一脸的不高兴,恼说:“你怎么来了?你会害死我的!” 花满园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了?没有老子出卖逍遥门,哪有你的今天?你登上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宝座,上了英雄榜,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还有玩不完的美女,却让老子藏头露尾……” 花小云打断说:“好了,好了,这我知道。林凤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要是让东方盟主知道了,我们死定了!” 花满园吓了一大跳,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瞪着花小云说:“小子,你说什么?!” “门主冷峻没死!”花小云一字一顿地说。 花满园脸色煞白,额头冒汗,喃喃说:“见鬼了,活见鬼了,我验过他的尸体,这怎么可能?!” 花小云虎着脸说:“所以你不该来,如果落在凤凰山庄的人手里,我们一家都完了。接下去都得听我的,不许添乱!” 花满园摸着额头说:“老子不露面就是。冷峻在哪?你是刀斧堂的堂主,总不能坐以待毙。” 花小云说:“他是‘二十八星宿’杀手之一,林凤并没有把这些杀手带走,他应该还在太阳 城。我正在冥思苦想,这些杀手留在太阳 城要干什么,如何才能找到冷峻并除掉他。” 花满园充满期待地说:“有没有想出法子?” 花小云看着花满园说:“有,冷峻最恨你,让你公开露面,冷峻一定会来找你。” 花满园急摇头说:“不行不行,你不怕凤凰山庄的人来抓我?” 花小云说:“林凤已回凤凰山庄,金鑫好几天没露面了,叶嘉兴在食人谷里找‘安邦神剑’,其他的武林人士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食人谷,谁会管你的闲事?” “还有那个假小子方平。”是方平把花满园变成了太监,花满园对方平又恨又怕,咬牙切齿地说:“她是‘楚霸王’的孙女,看来报仇无望了。” 花小云阴笑说:“正因为她是‘楚霸王’的孙女,才最有希望。为了弄清‘翠屏天火’的真相,她会不惜代价。‘翠屏天火’的幕后黑手可能是凤凰山庄,而只有刀斧堂才有扳倒凤凰山庄的实力。我已派人去请她了,她一定会送上门来的。” “好小子,你越来越有长进了!”花满园兴奋起来。 花小云得意地说:“丐帮弟子个个蝇营狗苟,行事堪比黑帮,我是如鱼得水!” 花满园忧虑地说:“冷峻知道我们一家的秘密,不除掉是心腹大患!” 花小云说:“能说的秘密他都说了,不必急于一时。只要娘别与林虎发生正面冲突,林虎一般不会走此险棋。” 花满园说:“可是,毕竟林虎是你娘的最大竞争对手,怎么可能不发生正面冲突?” 花小云转着眼珠说:“娘说楚楚大有文章可做。我想好了一箭三雕!” 花满园疑惑地说:“哪三雕?” 这时有位刀斧手在门外报告,说楚楚和方圆求见。花小云示意花满园藏起来,自己开门去接。 花小云打开门,方圆和楚楚已站在门外。花小云一看到楚楚愣了一下,因为楚楚太像林凤,而林凤的狠话让他心神不宁。花小云很快恢复常态,很客气地迎他俩进屋,请他俩坐下并亲自给倒茶。 方圆说:“花堂主连夜叫我们来,不知为了何事?” 花小云坦然地说:“是楚姑娘的事。两位在破除魔镜骗局时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非常感激。刘宗恒虽已归案,但‘翠屏天火’的真相仍扑朔迷离,可能是冤案,刀斧堂有义务为楚家平反,还楚姑娘名分,让楚姑娘的亲人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谢谢花堂主,不知如何平反?”楚楚肃然说。作为冤案的亲人,谁不期盼? 花小云说:“根据案情,可以肯定张半仙和智深大师是‘翠屏天火’的知情人,可惜他俩都被灭口了。据刘宗恒交代,智深大师和张半仙都是他派星宿杀手杀的。据你们说,杀张半仙的是叶嘉兴,我信得过。叶嘉兴的身份明确,凤凰山庄已脱不了干系,‘二十八星宿’杀手的真正后台也可能是凤凰山庄。刘宗恒说剩下的二十三个杀手都去食人谷找‘安邦神剑’了,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因为林虎野心勃勃,对‘安邦神剑’垂涎已久,志在必得。林虎是东方盟主指定的继位人,要打倒他必须有确凿充分的证据,而刘宗恒死活不肯供出幕后黑手,刀斧堂又不能刑讯逼供。如果能将叶嘉兴和二十三个杀手缉拿归案,并将神剑通过江总堂主献给东方盟主,定能为楚家平反。” 楚楚说:“以花堂主之意,是叫我们去食人谷抓人抢剑,然后才由江总堂主出面为我家平反?” 花小云笑点头,说:“不错。林虎不倒,平反绝无可能。江总堂主是盟主夫人,只有她才能扳倒林虎,也只有她才能为楚家平反。” 方圆说:“花堂主不是说‘刀斧堂有义务为楚家平反’吗?” 花小云说:“刀斧堂有义务为楚家平反,不等于楚家的人不需要努力。”花小云主动权在手,进退自如。 方圆说:“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其实背离了努力的方向,怎么理解都像是交换条件。” 花小云瞪着方圆严肃地说:“方圆,你这么想太冷漠了。你是楚姑娘最好的朋友,要为楚姑娘着想,死不瞑目的是楚姑娘的亲人!”他说完注视着楚楚,坚信楚楚不会“冷漠”,因为使亲人“死能瞑目”,很多人是不计条件的。 “这也是我的想法。”楚楚很平静,与方圆无比默契。 花小云脸色微变,显得有点意外,沉声说:“楚姑娘,当年你爷爷叱咤风云,你爹娘神仙佳侣,翠屏山庄名扬天下,一场大火毁了你家的一切,你的亲人被诬为‘天诛地灭’!你不为亲人申冤昭雪,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楚楚不动声色地说:“我家有遗训——权力是老虎,要远离老虎!有冤一定要申,有耻一定要雪,方式有很多种,但一定要远离你死我活的权斗。”楚楚的话虽然很含蓄,却一针见血,言外之意是,为楚家平反不过是江云打压林虎的权斗手段罢了! 做贼本就心虚,自然一点就明,花小云脸皮一阵抽搐,愣眼巴睁地瞪着楚楚无言以对——玄机被破当然难堪。 方圆深知小人难得罪,说:“花堂主,叶嘉兴和星宿杀手武功高强,想得到‘安邦神剑’的武林高手更是不计其数,以我和楚楚的力量抓不住人,也抢不到剑。” “你们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对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点本事都没有,要想为楚家平反是白日做梦!刀斧堂可以没有你们,但不能没有我花小云。看在‘楚霸王’是丐帮元老的情分上帮你们一把,既然不识时务,走着瞧吧!”花小云说得很轻蔑。当权者占有绝对的心理优势,把男儿血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楚楚气不过,启齿欲言。方圆忙起身抢着说:“楚楚,我们走吧,花堂主下逐客令了,我们再不走真的不识时务。”方圆说着拉起楚楚走了。 花小云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 “楚家妖女太像林凤了,真俏啊!是她把我变成废人。”花满园从帘后钻了出来,一脸的怨恨和遗憾,似乎自己不变成太监,一定得想方设法弄过来玩玩。 花小云阴沉着脸,不吭声。 花满园惋惜地说:“打着为楚家平反的旗号,用他俩抓人、抢剑、对付林虎,原本这一箭三雕之计挺妙的,可惜那小妖女锋芒毕露,那小子深藏不露,不上钩。” 计再妙,不上钩屁用?花小云正恼火,有一刀斧手来报郑九顺和南宫雨求见,花小云断然回绝。 花满园喝了一口酒,说:“为何不见?南宫雨仇深似海,郑九顺为知己者死,借他俩的刀也可杀人。” 花小云说:“‘南宫血案’已破,这两人已没有利用价值了,再说他们都有伤在身,根本不是冷峻的对手,更别说抢神剑了。”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有人歇斯底里嚷着要杀刘宗恒。花小云急忙冲出门去站在走廊上观看,见月光下有两人被刀斧手团团围住,很快被制服。花小云飞身而下来到那两人面前,发现是南宫雨和郑九顺。花小云叱说:“南宫雨、郑九顺,你们想造 反不成?” 南宫雨痛心疾首地说:“花小云,刘金香和刘汝去了一趟醉仙楼,你就把刘宗恒放回桃源居,你们在搞什么勾当?我要他血债血还!” “放肆!丐帮武林,岂容你们以暴制暴?”月光下看不清花小云的脸色,听他的语气一定很恼怒:“拖出去!” 刀斧手们立即架着南宫雨和郑九顺往外拖,忽闻有人惊呼“快救火!桃源居失火了!”只见前院有黑烟升起,火光隐现。花小云忙大声说:“弟兄们,不要忙,看护好刘宗恒,以防趁火打劫!” 刀斧手们把南宫雨和郑九顺拖出院门后立即回撤,把关押刘宗恒的小楼包围起来。花小云跳上楼顶观察动静,发现有两个黑影跳进围墙,可能是南宫雨和郑九顺不死心去而复返。四个刀斧手马上举刀迎上去夹击,来者出手又快又狠,大刀挥过势如破竹,刀刀相交火星迸射,震得刀斧手们虎口发麻。花小云见状知道不对劲,没等他喊出声,又有无数个黑影从不同方向跳进围墙,与刀斧手们混战在一起。刀斧手人多势众,略占上风。 会不会是“二十八星宿”杀手来救刘宗恒?花小云数了数,来袭者共有二十二人。“二十八星宿”杀手还剩二十三人,如果是他们,应该还有一个。花小云从楼顶跳下,和花满园一起守在一间空房门外,以转移目标,忽见南宫雨和郑九顺疯狂地冲向关押刘宗恒的房间。花小云和花满园迎上去一挡,南宫雨和郑九顺就滚了出去,不堪一击。就在刹那,一道黑影如飞鹰扑兔似的扑入关押刘宗恒的房间,紧接着房内传来一声惨叫。花小云和花满园急忙返身相救,刚到门口黑影就冲了出来,长啸一声振开双臂以“分筋错骨”手法分抓花小云和花满园咽喉。 “冷峻?!”花小云和花满园大惊失色,急忙挥剑相迎。黑影冷峻突然避开花小云,左爪硬生生地拨开花满园的剑,右爪抓住花满园的后颈“咔嚓”一声,花满园倒地。 “快来人啊!”花小云惊叫起来。 “花小云,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冷峻左手指不知被伤几个,龇牙裂嘴奋不顾命地扑向花小云,纯粹在玩命。花小云心惊胆战乱了方寸,其他的刀斧手一时脱不开身,幸好南宫雨和郑九顺上来助阵。南宫雨看到冷峻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惜身体冻伤力不从心。花小云见隙抽身欲溜,冷峻撇开南宫雨和郑九顺飞身扑向花小云,花小云返身挺剑迎空刺向冷峻。冷峻故伎重演,又是左爪硬生生地抓向花小云的剑,右爪抓向花小云的后颈,又快又狠,花小云躲闪不及本能地龟缩着头脑闭眼等死。忽觉有人接住了冷峻的鹰爪,冷峻如击在铜墙铁壁上弹了出去,借力上了围墙,长啸一声失去了踪影。 花小云睁眼看到了方圆,他僵立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刘金香、林天壹和刘松海及一些桃源居的卫士都向“梧桐别墅”聚过来,杀手们弃战而逃。刘金香冲进房间,发现其父刘宗恒倒在地上,咽喉破裂已气绝身亡,扑上去号啕大哭。 花小云捡回一命,死了老子又不敢声张,加之羁押的刘宗恒被杀,手下的刀斧手伤了不少,一时没了头绪。 刘金香哭闹着向花小云要人,林天壹更是暴跳如雷,桃源居的人都向花小云发难,当得知凶手是“二十八星宿”杀手时也就无话可说了。 “二十八星宿”杀手是刘宗恒豢养的,杀刘宗恒的理由只有两种,要么保护自己,要么另有主子,但结果都是灭口。刘宗恒可谓养虎自啮,应验了他自己那句“人比狗难养”的妙论。 桃源居的人把刘宗恒的尸体搬走。花小云把花满园的尸体搬进房间盖上被单,幸好花满园穿着刀斧手的服装,外人以为是殉职的勇士,但方圆和楚楚却要求“瞻仰”勇士遗容,被花小云拒绝了。 最令花小云恼火的当然是南宫雨和郑九顺了,是他俩暴露了关押刘宗恒的房间,才使冷峻一击得手。更令花小云不安的是冷峻喊破了他和花满园的关系,被南宫雨和郑九顺听到了,可能连方圆和楚楚都听到了。方圆挡住冷峻那要命的一击时他正闭着眼睛,也就当作没看见、没发生。 花小云向南宫雨和郑九顺大发雷霆以掩盖内心的不安,方圆和楚楚的在场更使他芒刺在背。方圆替南宫雨和郑九顺求情,要求带他俩离开。花小云心乱如麻,便送了个顺水人情。 ------------ 五二、天国世界 方圆和楚楚带南宫雨和郑九顺来到鹦鹉楼后园竹楼。南宫雨和郑九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久久不能平息,也许只有这样的宣泄才能缓解他们内心的痛苦。他们忍辱负重却不能报仇雪恨,还遭到花小云的斥责,怎不万念俱灰? 南宫雨家破人亡,郑九顺自毁容貌,都是因为如意魔镜映现“匾额压尸”。现魔镜骗局已破,而他们的血海深仇却不能报。犯下“南宫血案”的凶手是“二十八星宿”杀手,刘宗恒已承认自己是主谋,似乎真相大白。“南宫血案”伤天害理,刘宗恒能得到什么好处?很少有人去思考这个问题,但南宫雨不能不思考。南宫世家被灭门后,林龙的中原钱庄兼并了南宫钱庄,巧合的是,南宫钱庄的账册被盗了,无据可查,南宫雨能要回多少财产?这也加深了南宫雨的仇恨,上太阳岛抢夺魔镜又牺牲了妻子,仇恨越积越深。他怀疑方圆“天扇”上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是天大的谎言——这吹绿万物的“东风”在哪?“春天”真的会来吗?这诗给人希望,更令人失望。 与如意魔镜有关的悲剧不知有多少。如意魔镜,罪恶之源乎? 楚楚触景生情,倚在宋师师怀里流泪,宋师师黯然神伤,方圆默然无语。 郑九顺稍稍平静下来,哽咽着说:“我不能手刃仇人刘宗恒,苟活于世愧对南宫世家。”为了好友南宫雨,他已付出了很多。 方圆说:“郑前辈,抛开禁止以暴制暴的大道理不说,也不一定要手刃刘宗恒。即使你有一万个理由杀刘宗恒,刘宗恒的后人也要为他报仇的。以血洗血,祸及子孙。再说,罪魁祸首并不是刘宗恒。” “别说了!”南宫雨似乎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激动得面红耳赤,又放声痛哭起来。 郑九顺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知道不是刘宗恒,但宁愿不知道。这样,只要刘宗恒一死,我们精神上也宽慰些。” 人为了活得心安理得,有时不得不自欺欺人。南宫雨明知主谋不是刘宗恒,却宁愿相信,因为人们多相信刘宗恒是“南宫血案”的主谋。报仇是为了雪恨,也是为了满足大众心理,不然会被嗤为孬种,愧对列祖列宗。要杀刘宗恒报仇已经是希望渺茫了,追根究底只有自取其辱。 方圆轻叹气,说:“刘宗恒死在他自己豢养的走狗之手,也是自取其咎,可谓恶有恶报,也够大快人心了。” 郑九顺失望地说:“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毕竟刘宗恒不是元凶。原寄希望于刀斧堂,没想到花小云是淫贼花满园的儿子。花小云五毒俱全,徇私舞弊,看来报仇无望了。” 方圆说:“花小云是刀斧堂堂主,危害性比他老子更大。刀斧堂即使追查凤凰山庄,也是权力之争,我们一旦卷入只会成为牺牲品。” “只要能杀林龙,我不怕成为牺牲品!”南宫雨终于说出了深埋心底的仇人。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忘了花小云刚给吃的闭门羹,连做牺牲品的资格都不给。 郑九顺说:“林龙是林副盟主的命根子。林副盟主是东方盟主钦定的继位人,盟主夫人江云也不见得能扳倒他。要扳倒林副盟主,除非东方盟主。要见到东方盟主,除非得到‘安邦神剑’。人们都说‘安邦神剑’上刻有武功秘笈或者治国宝典,还是打开‘子产宝藏’的钥匙,如能献给东方盟主,不怕大仇不报。可是,我哪有能力去夺剑!楚姑娘家也有大仇未报吧?” 楚楚抹了一下泪眼,说:“我只要真相,查明真相不是为了报仇。东方白高高在上,生死予夺凭好恶,我不寄希望于他。” 方圆说:“楚楚说得很对,不能寄希望于某个人。我看即使把神剑献给东方盟主,东方盟主也不会打倒林虎。” 南宫雨恨声说:“林虎打着拥护东方盟主的旗号排除异己,搞批斗、游大街、关牛棚,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把整个武林搞得乌烟瘴气,难道东方盟主是睁眼瞎?” 方圆叹说:“好像是的。这种怪事历朝历代都会发生,似乎是解不开的魔咒。” ——古往今来,很多权臣的倒台都是失势的结果,与作恶多寡关系不大。 郑九顺忿忿不平地说:“那些坏事都是林虎瞒上欺下,瞒着东方盟主干的。东方盟主天下为公,英明神武远胜秦皇汉武,只要见到他老人家,一定会相信我们的。”他对东方白的崇拜溢于言表。 方圆说:“据楚楚的姨父说,‘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我看这不是东方盟主想要的。” 郑九顺和南宫雨不以为然,毕竟“得神剑者得天下”的传说由来已久,世人皆知,而楚楚的姨父周鹏是个失势者,可信度很低。 方圆说:“不管‘安邦神剑’是什么,把它抢到手献给东方盟主,比抓吸血鬼还要难,至少抓吸血鬼无人相争。” 这话很无奈,也是现实。南宫雨和郑九顺不禁频频点头,陷入绝望的泥潭之中——人们对“安邦神剑”如饿狼争食,能知鹿死谁手? “二十年前,东方盟主就有一个心愿,他现在年事已高,这个心愿应该更加强烈。”宋师师有点犹豫,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大家都看着宋师师,等待她说下去。 宋师师说:“东方小白死得不明不白,东方盟主一定很想知道真相。” 对于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来说,不能解开独生之子的死亡真相,确实死不瞑目。 南宫雨打了个寒战,认真地说:“宋女侠说得对。我常做恶梦,梦见亲人们披头散发血淋淋的,哭喊着要我找出真凶,让他们死得瞑目。” 郑九顺说:“盟主之子死于吸血鬼应该很明确,吸血鬼几天前还吸死了武榜眼风飞扬,昨天进食人谷的九个人都不见出来。” 方圆说:“我不敢说没有吸血鬼,但霸王庙闹鬼、魔镜显灵、圣女升天等,在秘密被揭穿之前也是不容置疑的。在楚爷爷攻破食人谷之前,谷里不是盘踞着日月教的残余吗?他们为什么不怕吸血鬼?” 楚楚说:“当时食人谷里的头目就是陈志中的父亲陈辉英,从没听他说起过谷里有吸血鬼。可惜不知陈志中去哪了,不然可以去问问他。” 南宫雨说:“我已经是生不如死了,不怕死,我要去食人谷抓吸血鬼,帮东方盟主了却心愿!”南宫雨目光如炬,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 郑九顺附和说:“我也去,这是见到东方盟主的唯一办法了!” 方圆摇手说:“南宫大叔、郑前辈,你们是去求死的,容易错过生机,所以不能去。我是去求生的,不放过一丝希望,一定能抓到吸血鬼。” 楚楚挽住方圆的胳膊说:“我陪大哥去,因为我是‘罗刹’,鬼怕我。” 南宫雨和郑九顺不同意。 宋师师感叹说:“你们四人一起去食人谷吧,解开小白的死亡之谜也是我的心愿!”她常去太子庙和观音寺拜谒烧香,就是为了了却这个心愿。 ********** 食人谷的山洞里,鬼面人、李素素、银鹰、铁铮、季风、玄真子、姚文杰、云上天、叶嘉兴等九人在黑暗中摸索,每前进一步总隐隐觉得钻进了吸血鬼的血盆大口,又觉得吸血鬼好像紧跟在身后。他们心如火焚,不停地走,每走一步都觉得接近洞口,又好像越走越远。时间好像很漫长很漫长,足足有一万年,但从吃剩的食物可以判断,时间只过了几天。 每时每刻都经受生死煎熬,他们身心疲惫,有人发出绝望的叹息。 隐隐约约的,前方出现一团淡蓝的亮光,并不像骷髅堆里的磷火,众人喜出望外,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此时此刻,那一团淡淡的亮光犹如朝霞般美丽、佛光般耀眼。 没追几步,前方的亮光消失了,他们到了出现亮光的位置,发现是个岔口,不知该往哪走。众人大失所望,高悬的心跌落深渊。 倏然,那消失的亮光又在不远处隐现了。没有人去思考这团神秘的亮光从哪来,迫不及待地追过去,亮光忽又消失了。 亮光时隐时现,如佛灯引路。渐渐地,他们觉得空气新鲜了不少,而且越来越冷,终于看到了闪烁的星星,就像天使向他们眨眼。众人欣喜若狂地冲出洞口,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这洞口并不是进来的那个,看到的也不是进洞时的那种风和日暖。 大半个月亮卡在山巅上,不知是上山或是落山,周围断崖峭壁环绕,奇峰兀立,众人就像置身在一个天坑里。坑里雾气特别重,月光更显迷蒙。眼前的密林黑压压的阴森可怖,怪石如魔兽般张牙舞爪。 寒风呼啸,重生后的他们感觉到了寒冷和饥饿。他们是武林中的佼佼者、人上人,平日衣食无忧,甚至有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回归自然,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养活自己时,才发现要解决温饱也是很难的。 他们退入洞中,感觉暖和了不少。有人打开包袱,打算拿出冷食享用。 “先烧堆火烤烤吧!”鬼面人说着出洞去捡干柴。李素素收拾洞口的枯叶,其他的人也出洞去捡柴。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了共同的愿望,大家齐心协力,很快收拾到很多干柴枯枝,燃起一堆熊熊篝火。篝火不但能取暖、加热食物,还能驱散黑暗,驱逐吸血鬼。 大家各自取出食物烘烤,很快香气四溢,居然引来无数的蝙蝠在头顶盘旋,给沉寂的洞穴增添了几分生气。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当然,鬼面人只能背着别人吃,以免显露尊容。蝙蝠似乎对这些香喷喷的美食也感兴趣,飞得更低,有一只竟然扑向铁铮。铁铮大手一挥,蝙蝠轻若飞羽,飘然而去,更多的蝙蝠又贪婪地扑来…… 铁铮手中的鸡腿别人也有,而且也不比别人的香,蝙蝠却对他特别的感兴趣。铁铮又窘又恼,操起禅杖挥舞。禅杖雄浑刚猛,打不到轻盈翩跹的蝙蝠。 旁观的人开始觉得有趣,后来发现蝙蝠并不是对铁铮手中的鸡腿感兴趣,而是对铁铮的光头感兴趣。 鬼面人蓦然拔剑,寒光一闪,一只蝙蝠穿在剑尖上,猩红的血液滴落。 蝙蝠死掉一只并未引起同伴的恐惧,反而有意报复似的向众人飞扑。众人恼了,只见刀光血影,蝙蝠纷纷落地,血腥臭令人作呕。浓烈的同伴的血腥味镇住了蝙蝠,纷纷向洞外逃窜。 洞外寒风凌冽,发出“呜呜”的怪声,犹如厉鬼在哀号,令人毛骨悚然。洞里风平浪静,很暖和,大家烤着火,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引导我们出洞的那团亮光,到底是什么?”鬼面人打破了沉默,似乎是个爱动脑筋的人。大家疑云莫释,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叶嘉兴心有余悸地说:“真的很奇怪,如果没有那团神秘的亮光引路,说不定我们还在迷魂洞里。” 姚文杰疑惑地说:“那团亮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像传说中的佛灯。能指引我们走出迷魂洞的,也只有佛灯了。” 李素素依然寒若冰霜,说:“我从小在峨眉山长大,只听说峨眉山有佛灯,但没见过。” 玄真子捋着白胡子神色凝重地说:“青城山也有,我见过。青城山和峨眉山都是圣地,出现佛灯理所当然,而食人谷是吸血鬼出没的邪恶之地,怎么可能有佛灯呢?” 铁铮被蝙蝠戏弄,余怒未消,恼说:“鬼地方,只有鬼灯,一定是吸血鬼搞的鬼!” 忽闻洞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众人心弦紧绷,紧握兵器紧张兮兮地注视着洞口——莫非吸血鬼出现了? “这不是鬼地方,也没有吸血鬼,你们已穿越到天国世界了!”银铃般清丽动人的声音入洞,身穿红色和橙色衣裙的两个年轻女子提着华丽的宫灯像仙女一样飘然而来。惊骇之余,男人们被这两个女子的姿色吸引住了。她们的脸蛋虽不比李素素俊俏,但眉目传情,远比李素素妩媚撩人,云水裙薄如蝉翼,走路的姿态轻盈如燕飞凤舞,风情万种。她们手中的八角宫灯装饰得精美绝伦,富贵奢华。 两个女子施施然走近,笑盈盈鞠了个躬。红衣女子玉唇轻启,莺声说:“各位侠客请勿惊慌,我们姐妹俩是天国世界的‘七彩天使’,奉九霄娘娘之命前来恭迎各位去瑶池一聚。” 众人头晕目眩神魂颠倒,一时没有反应。 红衣女子指了指橙衣女子说:“她是橙衣天使,我是红衣天使,欢迎你们的光临!” 众人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有的掐了掐手指,发现有痛感,知道不是在做梦,但感觉还像在梦中。 橙衣天使似乎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星眸顾盼,甜甜一笑,娇声说:“我来为各位介绍一下,这个迷宫一般的洞很美丽,是人间凡尘穿越到天国世界的天梯,不过也是死亡迷洞,未经修炼得道的人是有进无出的。各位侠客在食人谷受吸血鬼蛊惑误入迷途,我们娘娘发现各位有慧根,与我佛有缘,稍经点拨便可功德圆满,所以派佛灯接引。” 两个自称“天使”的女子人比花娇,一言一语扣人心弦,一笑一颦动人心魄,如此娇滴滴、甜蜜蜜的女子,越看越像天使。谁会想到天国世界与食人谷竟然一洞相通?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如坠五里雾中。 不打消疑虑,即使在人间凡尘,一般人也是不会莫名其妙跟陌生人走的。红衣天使用那勾人魂魄的眼神睨了一下,含笑说:“天有九重,我们天国世界是最高一重。各位侠客初到天国,一时不习惯,请不用拘谨,见到娘娘后,一切都会明了的。请吧!”说罢躬身施礼恭迎。 天国的天使相貌秀色可餐,说话善解人意,举止彬彬有礼,让人不忍拒绝。 拒绝女人,还是女人有决心。李素素寒着脸说:“天国的天使会不会死?” 这个问题太唐突,两个天使微微一怔,打量起李素素来。橙衣天使笑逐颜开地说:“这位妹妹好漂亮哟!要是笑一笑,比我们娘娘还迷人。” “会不会死?说!”李素素杏眼一瞪,蓦然把剑架在橙衣天使的粉颈上,不知是天使的皮肉太娇嫩或是李素素用力太狠,粉颈被压出了血痕。 李素素的辣手摧花激起男人们的怜香惜玉之心,连和尚铁铮也动了凡心,欲上前制止,不过被鬼面人拦住了。 橙衣天使面露恐惧之色,红衣天使也慌了,愣了愣忙赔笑说:“会死的,也会死的,请妹妹放手!” 李素素没有放手,傲然冷笑说:“既然天国的天使也会死,那么与我们凡尘有什么区别?” 鬼面人向李素素点头表示赞赏,然后用剑指着红衣天使厉声说:“如果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释,就送你们下九泉!” “侠客,请勿莽撞!”洞口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九皇子!”红衣天使和橙衣天使惊喜地说。 众人把目光聚焦到九皇子身上,见他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袍,腰束白玉带,足蹬高帮靴,英姿焕发,俨然是天庭的皇子。 九皇子健步进洞,双手抱拳致意,友好地说:“天地有别,易生误会。本王乃赤帝之九子,请容本王慢慢道来。” 众人惊疑不定,一时不知所措。 九皇子认真地说:“天国和凡尘最大的区别不在于会不会死,而在于有没有杀戮,没有血腥的杀戮,也就不会死。请两位侠客收起剑吧,如此杀气腾腾的大煞风景。” 九皇子神采飞扬,谈笑自若,李素素和鬼面人情不自禁地收回剑。两位天使慌忙站到九皇子两旁。 九皇子潇洒地一笑,说:“你们对自己是否穿越到天国世界肯定心存疑虑,这是人之常情,其实,你们的先辈也有过这种奇遇。千余年前,有个姓陶的渔夫在一片桃林里迷了路,穿过一个山洞,竟然来到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里面的世界人心平和、生活自在、人天和谐。实话告诉你们,里面的居民是为了逃避秦皇暴政,经父皇点化进入世外桃源的。” “世外桃源”的传说妇孺皆知,但其生活之美好令人怀疑,原来是赤帝的安排,也只有赤帝的安排,才会如此美好。现经赤帝之子披露,才算解开了千古之谜。众人不禁频频点头。 九皇子神情凝重地说:“现在外面人心不古,人鬼混杂,被誉为‘世外桃源’的太阳 城也黑天昏地,只有我们天国才是光明世界。你们凡尘有些先知先觉的人通过修炼‘***功’实现了圆满,来到了天国世界,有个叫李秀才的你们也许认识。” 众人虽然不认识鬼迷心窍的李秀才,但听说过,因为他自称手里的木剑是“安邦神剑”。与“安邦神剑”有关的细枝末节,人们都关心。 九皇子说:“本王这就带各位去见九霄娘娘。” “叶某是粗人,怕唐突娘娘。”叶嘉兴瞟了一眼风姿撩人的天使,心猿意马。 想象中的九霄娘娘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令人神魂颠倒。众人既心向往之而又犹豫不决——谁能保证不唐突娘娘? 九皇子洒脱地一笑,说:“本王正想告诉各位,天国的人返璞归真,所以规矩也和凡尘不同,很多在凡尘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天国却司空见惯。如果有疑问都想问个明白,反而越问越不明白,所以遇事不必问,只用记住一点——天地有别!明白了吗?” 众人表示明白,因为这话本就合乎逻辑。死亡迷洞、引路佛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秦皇暴政、世外桃源,千古流传的史实。美艳天使、赤帝之子活灵活现,有目共睹。天国世界应该毋容置疑。 九皇子注视着鬼面人的眼睛,认真地说:“在天国,人与人之间真心真意,开诚相见。这位侠客戴着这么吓人的面具,缺乏诚心事小,吓着娘娘事大。” 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鬼面人身上——戴着鬼面具鬼头鬼脑的,对同伴就是一种欺蒙。鬼面人目光闪烁,显然感受到了压力,犹豫了一下摘下鬼面具,竟然是武当张武。张武是今年武林比武大会的状元,雅号“一剑封喉”。众人不禁肃然起敬,唯叶嘉兴不屑一顾。叶嘉兴是前武林状元,也有同等的身手和荣耀,而且是凤凰山庄的红人。 张武干脆扔掉手中的剑和鬼面具,从背后布包里取出一把剑——七星龙泉剑。七星龙泉剑代表张武的威望,有着“一剑封喉”的威慑。 九皇子微微一怔,说:“现在可以去见娘娘了。记住,天地有别!” 橙衣天使提着宫灯走在最前头,九皇子亲自引路。众人还是按进洞的顺序跟上,毕竟在天国易犯天规,也是有风险的。红衣天使打着宫灯断后。 出了洞口,四周黑乎乎的,灯光朦胧,身影凌乱。刚出洞时没有路,枯草成丛,没走多远就来到一条干净的石铺小路。小路崎岖蜿蜒,穿行于怪石古树之间。走不多久,发现到了万丈悬崖下,绕过一处凸出的崖壁,看见了亮光。 亮光是从悬崖下的一个洞中透出的,随着雾气飘散。洞口有一丈来高,古藤垂挂,枝蔓掩映,内侧两边挂着两串四联的大红宫灯。宫灯上绣着精美的图案,金色的“天国世界”四字格外醒目。洞外有一水池,池水没入洞中,水平如镜,宫灯倒映。池边泊着一条小船,船尾站着一个船夫,操桨以待。 两位天使和九皇子引领众人上船。船夫荡起双桨,水面泛起波纹,船缓缓驶入洞中。洞内暖烘烘的,和洞外恍若两重天。洞内和洞口一般大小,洞河不见尽头。洞顶上隔三五丈挂着一盏宫灯,映在波浪中如红袖浣纱。洞内光线迷蒙,划水声回荡,幽深而神秘,洞壁上不时有怪石凸出,形态各异,行舟其中,犹如穿越洪荒,奔向太古。 九皇子眉飞色舞地介绍天国世界的奇景幻境,引人入胜,更令人向往的还是那逍遥自在的极乐生活。 不知不觉地,船已到洞河尽头,那洞仍深不见底。 岸边早有一个穿戴红袍乌纱的男子和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像一对洞房花烛的小夫妻在恭迎贵宾,气氛非常的热烈喜庆。 九皇子指着新郎说:“这就是太阳 城的李秀才,他现在是李状元了,双喜临门。你们来得正巧,可以喝到他的喜酒。” 李状元夫妇热情地欢迎凡尘的朋友来到天国世界,让人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 众人并不认识落魄的李秀才,他现在乌鸡变凤凰了,且灯光昏暗,就是他的亲人也未必认得出来。众人曾为了抢时辰图吉利,抢在李秀才出殡前出太阳 城进食人谷的,没料到该下地狱的李秀才竟然捷足先登到了天国,还实现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人生梦想。他在凡尘的境遇无人关注,在天国的奇遇着实令人羡慕。 李状元搂着千娇百媚的新娘在前面引路,为凡尘的朋友讲解天国的奇闻异事,劝慰众人不要少见多怪,他自己恣意而又自然地与新娘亲热,让跟随其后的李素素面红耳赤,让男人们想入非非。 一路上,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目不暇接,众人无心欣赏,耳闻目睹李状元夫妇的调情嬉戏,遐想着见到九霄娘娘后会受到何等的礼遇。 忽觉前方明亮了不少,再走几步进了一个高大的洞厅,只见映着“神霄”两字的宫灯高挂,洞底石笋栉比鳞次,洞顶钟乳石倒垂,壁有石幔叠翠,美不胜收。高处有个宽大的平台,有成群的老叟在练太极,有结队的老妇在扭秧歌,他们穿着光鲜,精神饱满,像“世外桃源”里的人一样怡然自乐。 李状元夫妇引领众人从平台下绕过,走向角落的一个洞口。众人跟着李状元夫妇走进洞口,前方是一条幽暗弯曲的甬道,也许是心情太急切,走起来感觉特别长。渐渐地,觉得越来越暖,雾气也越来越浓,一时眼睛适应不过来,眼前一片模糊,但听到了男女在水中嬉戏调笑的淫 声浪语,撩人绮念。众人眼睛稍稍适应后,发现到了一个很高大的洞厅,眼前流淌着热气腾腾的温泉,有一些赤 身裸 体的男女在水中肆意地追逐嬉戏,对外人视而不见,尽情求 欢,神情飘飘欲 仙。洞里雾气弥漫,洞顶高挂着“天河”宫灯,就像躲在云彩背后的月亮。四周奇峰兀起,怪石嶙峋,犹如置身如梦如幻的天堂仙境。 李秀才指了指“天河”宫灯,笑说:“这‘天河’就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地方。凡人追求花前月下,沐浴爱河,可惜苦海茫茫。在天国,人人可到天河洗澡,幸福赛过活神仙。” 目睹此情此景,须发皆白的玄真子也有了年轻时的冲动,心旌摇曳,心痒难搔。 李状元显然是习以为常了,用平淡却带有诱惑的语气说:“要是得到九霄娘娘的‘冰魄还魂丹’,你们也可以飘飘然羽化登仙。不过仙丹很珍贵的,不给无缘之人。” ------------ 五三、羽化登仙 原以为“飘飘欲仙”只是文人骚客的意 淫,现眼见为实,加之李状元现身说法,天国世界的美好远胜“世外桃源”。 凡尘的男人们春心荡漾,血脉喷张,尽管不好意思驻足欣赏,但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众人在李状元夫妇的带领下绕过温泉,在云雾缭绕的奇峰间穿行,看到了两盏特别大的宫灯,像两轮初升的红日,映着“瑶池”两字。 宫灯下有个近圆形的大温泉,水面翻着浪花,热气氤氲,想必就是“瑶池”了。瑶池边,一位贵妇和五个年轻女孩围着一张石桌下棋,见有人来了,女孩们连忙藏到贵妇身后掩口嬉笑。 李状元夫妇躬身向贵妇施礼,齐声说:“九霄娘娘,贵客已请到。” 贵妇九霄娘娘轻颔螓首,起身相迎。她身披一袭雪白的轻纱,身段玲珑浮凸,曲线呈露,每一寸都散发着诱人的熟透的女性气息;她玉面桃腮,眼波流转春 情涌动,整个人艳光四射,风韵迷人。她身后的五个年轻女孩也都绰约多姿,分别披着黄、绿、蓝、青、紫的轻纱,肯定是另外五个“七彩天使”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九霄娘娘一开口便引用了凡尘孔夫子的话,让人倍感亲切,她的声音富有磁性,扣人心弦。 面对天国尤物,凡夫俗子们心乱情迷,动作失常。 李素素好像也被迷住了,说:“娘娘,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天壤之别。落魄的李秀才青云直上变成李状元,真令人羡慕呀!” “天国世界人人平等,也会让你们享受同样的快活。”九霄娘娘说着目光在李素素身上扫视,笑眯眯地说:“七小姐丽质天生,前生是嫦娥仙子。听月老说,七小姐与九皇子缘定三生。” 李素素不禁瞥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正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她。 “七小姐原来是嫦娥下凡,难怪叫‘冷月仙子’,在凡尘找不到匹配的夫婿。”叶嘉兴贪婪地盯着九霄娘娘那高耸的酥 胸,咽了口口水,说:“娘娘引我等来天国世界,不知为了何事?” 九霄娘娘含情脉脉地睇了叶嘉兴一眼,风情万种,腻声说:“当然有很重要的事了,但不管多重要,先得让你们领略一下天国的逍遥快活。你们在死亡迷魂洞里徘徊了好几天,应该好好地放松放松,不懂的地方跟李状元学。” 李状元闻言急不可耐地抱起新娘跳入瑶池,七个“七彩天使”大大方方地向凡尘的男人们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在怀的男人们受李状元启发,抱起天使的娇躯紧跟着跳入池中,最有权势的叶嘉兴却遭冷落,天国的天使似乎没有势利眼。 叶嘉兴眼巴巴地看着老不死玄真子抱着娇滴滴的天使生龙活虎地跃入瑶池,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忽觉一股醉人的香风扑面而来,九霄娘娘那软若无骨的娇躯已投入怀中。叶嘉兴顿时热血沸腾,一把抱起九霄娘娘欲入池。九霄娘娘附到他的耳根嗲声说:“别急嘛!”然后她转脸看着李素素充满挑逗地说:“七小姐,你的夫王就在你身边,你若不害臊,可以与我们一起鸳鸯戏水。” 九皇子的眼神火辣辣的,痴痴地走向李素素。李素素又羞又窘,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后退一步,猛地转身逃入汽雾弥漫的奇峰后。 ********** 李素素逃离瑶池,原本想按原路出洞,但很快发现迷了路,四处黑乎乎的,往那摸行都一样。与其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摸索,还不如返回瑶池再找出路,但洞好像很大,摸行了许久也找不到一丝指引方向的亮光或声音。她坐下休息了片刻,摸起石子扔向不同的方向,根据回音判断方位,再向远处前行。这种“投石问路”的方法可以使自己走得远些,但仍无法判断身在何处。 在黑暗中呆久了,眼睛对光亮变得特别敏感。李素素发现前方出现一团朦胧的光亮,不管三七二十一加快脚步,眼前出现一个房间般大小的洞厅。洞厅里花烛高照,披红挂彩,靠九龙浮雕屏风摆着一张龙凤喜床,床上铺着松软的红缎龙凤被枕,床头挂着红缎绣龙凤双喜幔帐,床前挂着“百子帐”;厅正中摆着一张红八仙桌,满桌的美味佳肴。洞内喜气盈盈,俨然是凡尘的花烛洞房。 李素素扫视洞房,发现并无他人。她在迷魂洞里不知转悠了多久,又饿又累,真想饱饱地吃一顿,然后在喜床上美美地睡一觉。不过,她没有那样做,因为这“世外桃源”般的奇遇给人邪邪的感觉。她端起烛台欲去屏风后探视,屏风后忽然冒出一个人,竟然是九皇子。九皇子依然神采飞扬,彬彬有礼地说:“七小姐,让你受惊了,本王有罪。” 李素素一惊,紧握剑柄后退了几步,瞪着九皇子不说话。 九皇子从容地走向八仙桌,恭请李素素入座。李素素把烛台放回案上,依言入座。九皇子坐到李素素对面,微笑着说:“这是李状元的洞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凡人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李状元在凡尘望尘莫及,在天国都实现了。” 李素素好奇地说:“李秀才在凡尘穷困潦倒,现双喜临门,确实令人羡慕。月老的话可信吗?”月老说李素素是天国王妃,她身处洞房有感而发,似乎心有所动。在凡尘,做王妃是女人梦寐以求的愿望,不仅妻凭夫贵,还可光彩门户光宗耀祖。 九皇子拿起酒壶给李素素倒酒,认真地说:“月老的话一定可信。月老只要用红绳一系,不论是冤家对头或是天各一方,两人都能结成连理。”他说着端起酒杯向李素素敬酒。 李素素摇摇手说:“谢谢九皇子,我不会喝酒。” 九皇子释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说:“这酒没有毒的。凡尘讹传解毒像开锁,以为服下解药后万事大吉。其实,不管事先服下解药或中毒后服下解药,对身体都是极大的伤害,甚至回天无力!” 李素素不禁点头,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这酒肯定无毒,但她还是不喝酒。 九皇子舀了一个汤圆往嘴里送,然后又舀了一个放在李素素面前的碟子里,请李素素享用。李素素没有吃碟子里的汤圆,自己舀了一个汤圆吃起来,对于吃了好几天干粮的李素素来说,热乎乎的汤圆比什么都好吃,一连吃了好几个。 九皇子笑眯眯地看着李素素,见她只吃汤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自己不先吃别的,她一定不会吃。九皇子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百合莲子汤慢慢品尝,李素素也喝起百合莲子汤来。 九皇子叹说:“在凡尘,人与人之间缺乏最起码的信任,活着很累。这也难怪,因为凡尘是天国的垃圾桶,本来就是些残渣余孽,不可救药。七小姐是月宫嫦娥,下凡试图拯救苍生,险些被同化,凡尘的阴霾挥之不去。”九皇子拿过一个小葫芦,倒出一粒豆大的小丸,像冰魄一样晶莹剔透。他无限珍惜地说:“这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里炼出来的仙丹,凡人只要服下一粒,立刻飘飘然羽化而登仙。”他说着很慷慨地递给李素素。 李素素喜形于色,不假思索地接过放入口中,因为太上老君炼的仙丹在凡尘口碑载道,烧香叩头修行一辈子都难求。 九皇子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说:“你很快就会享受到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李素素说:“好像没感觉。” 九皇子站了起来,淫笑着说:“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我的王妃,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你我缘分天定,我们借此洞房圆房吧,我会让你飘飘欲仙的!” “仙丹是毒药?”李素素警惕地起身后退,右手紧握剑柄捂住肚子,左手捂住嘴,听其声音好像舌根都发硬了。 花烛洞房里,服下“冰魄还魂丹”的李素素似乎神智不清,摇摇晃晃,为支撑身子一把扯住“百子帐”却一头栽倒在喜床上。 李素素自己上床,让九皇子省却了不少力气。九皇子反而很谨慎,从石壁上摘下一把剑拔剑出鞘,小心地靠近喜床,上喜床就像上战场。他用剑指着李素素,淫笑着说:“看来七小姐真是处子,不懂得男欢女爱。殊不知服下‘冰魄还魂丹’后,人会变得激情澎湃,绝不会昏迷。”九皇子边说边用剑去挑李素素的衣带,得意地张嘴哈哈大笑,蓦然一粒晶莹的小丸射入他的口中滑下喉咙;九皇子大惊失色,骇然后退。 李素素霍地站起,吐了一口痰,傲然说:“看来九皇子也是鸡鸣狗盗之辈,殊不知我‘冷月仙子’不用吃仙丹。”她说着挺剑逼向九皇子。 九皇子急忙扔掉剑,气急败坏地扼住喉部企图把下肚的“冰魄还魂丹”吐出来,似乎仙丹比毒药还可怕,比李素素的剑更要命。他扼得眼泪直流也无济于事,便把手指伸入喉咙让自己恶心呕吐。李素素自然不会给九皇子机会,拔剑攻向九皇子。九皇子慌忙躲开顺手操起一条凳子砸向李素素。李素素闪身避开,九皇子趁隙捡起自己扔掉的剑招架。也许九皇子心慌意乱,被李素素打得无还手之力。 渐渐地,九皇子越战越勇,眼睛发亮,盯着李素素如同饿狼见羊,一招一势力敌千钧,震得李素素虎口发麻。 李素素见九皇子瞳孔放大,精神抖擞,浑身充满力量,招势似乎不受控制而又流畅有力,如同战神的灵魂附体一般,显然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发生了作用。李素素招架不住,心底发慌想逃走,但根本没有机会。 ********** 洞房里,九皇子像一头发疯的雄狮,要把眼前的羔羊撕成肉片。李素素被九皇子的气势慑住了,心底发怵,东躲西藏。洞房里的东西被九皇子砸得稀烂。 李素素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喜枕砸向九皇子,趁隙逃入进来的那个洞口,却觉迎面快要撞到人,身后又有剑夹着劲风袭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迎面的人闪身让过李素素架住了九皇子的剑,李素素发现是张武,张武已与九皇子恶战上。九皇子的气势犹如天降神将,勇不可挡,张武是武状元,太极剑法号称“一剑封喉”,仍处下风。九皇子神勇无比,张武避其锐气躲闪游走,洞房太小,李素素插不上手干着急。 几招过后,张武面露异色——九皇子的功力绝非凡尘能有,难道是天国神功? “他吃了什么‘冰魄还魂丹’,原本打不过我的。”李素素提醒说。 张武精神一振,借双手握剑架住来袭之机把剑换到左手,剑招变得更加轻盈灵动,绵绵不绝,将太极剑法的“以柔克刚”发挥得淋漓尽致,逼得九皇子乱砍乱剁。屏风后的方向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铁铮、季风、云上天、银鹰、姚文杰等人来到了洞房。张武和李素素喜出望外,以为来了帮手,却发觉他们疯子似的扑来,慌忙扔下九皇子逃入进来时的那个洞口。 张武和李素素借助洞口有利地势守住,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九皇子气得嗷嗷大叫,把洞房烧着后带人从屏风后的出口走了。 洞房里烟火弥漫,张武和李素素借着火光走回头路,但浓烟从身后滚滚而来,很是呛人。他们急忙逃向黑暗,不知逃了多远,周围黑洞洞的,也不知到了何处。 张武咳了一下打破沉寂,说:“七小姐,你相信‘天国’吗?” 李素素说:“相信,当然相信。没有天国,哪来天使?” 张武说:“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你对我了解多少,怎知不是?”李素素的话很犀利。 张武不介意,说:“‘冷月仙子’的聪明武林公认,没上九皇子的当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素素说:“‘一剑封喉’智勇双全,也不会上当,不过当天使投怀送抱时宁愿上当。” 张武忙解释说:“那是逢场作戏迷惑她们,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李素素冷哼了一声,说:“没对不起我?张公子在说笑话吧?” 张武说:“我是说真的,希望七小姐不要当作笑话。” 李素素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显然把张武的话当作笑话。 张武认真地说:“我是只做不说的人,事成之前不会随便说,但又怕七小姐不理解,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令尊。” “哦?怎么说?”李素素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诧异。 张武说:“东方盟主无嗣,虽钦定林虎为继位人,但林虎似乎急不可耐,包藏祸心,只要废了他,令尊便可取而代之了。令尊派七小姐上太阳岛问神剑的下落,目的有二,一是怀疑魔镜有诈,期望以七小姐的才智揭开其秘密,二是试探魔镜如何回答。” “你怎么知道?!”黑暗中看不见李素素的表情,不然一定花容失色,因为她上太阳岛“问天”的事只有家人知道,后来楚楚和方圆也知道了,但也没这么清楚。 张武轻笑了一声,说:“我是应令尊安排保护七小姐的。” 李素素说: “我爹安排?我怎么不知道?” 张武说:“本不该说,但不说七小姐一定怀疑我的诚意。说来话长,那要从武林比武大会后说起。” 李素素说:“说吧,我在听。” 张武说:“武林比武大会夺冠后,我一举成名,林虎派人来欲招我入凤凰山庄,暗示把林凤许配于我。” 李素素说:“这么说你没答应了。林凤是林副盟主之掌上明珠、武林第一美女,不知倾倒多少少年郎,你为什么不答应?” 张武说:“第一,敝掌门紫虚真人察觉林虎包藏祸心,心术不正;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第二,林凤娇生惯养,蛮横无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令尊派你大姐来作媒,招赘为婿。不信你以后可去白鹿城问大姐。” 李素素说:“我爹有七个女儿,但已经没有女儿可嫁了。” 张武笑了笑,说:“神兵山庄有‘七仙女’,谁都知道只有六个女婿。七小姐的地位和才貌不逊林凤,因为贤慧,所以低调。虽然配得上七小姐的男人还没出生,但七小姐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李素素冷笑说:“没想到张公子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剑封喉’的。” 张武平静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良禽择木而栖,我选择了神兵山庄。知女莫如父,令尊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叫我用实际行动来打动七小姐的芳心。我知道那是对我的考验。七小姐上太阳岛‘问天’前途险恶,于是我也来‘问天’,暗中保护七小姐。由于没有那么多银子,我想出了一箭双雕的妙计——偷了‘天马阁’的‘问天’银票。” “原来偷我银票的是你!”李素素很意外,疑惑地说:“这也算妙计?” 张武说:“是的。第一,你的银票被盗责任在桃源居,你照样可以‘问天’,不告诉你真相是让你于心无愧,你才会理直气壮;我有了你的百万两银票后也可竞拍‘问天’机会,既双保险又可保护你。第二,扰乱桃源居,使之应接不暇,从而露出马脚,以便揭开魔镜的秘密。” 李素素说:“说得没错,但你好像没上太阳岛保护我。” 张武说:“这都怪方圆强出头,被林凤利用,破坏了竞拍人协调会。我被逐出了太阳 城,打乱了原计划。不过,随着事态的发展,刘宗恒的阴谋逐渐暴露。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刘宗恒的阴谋一破,林虎就脱不了干系,令尊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于是我假意投靠桃源居,盗了刘宗恒的灵蛇剑杀死林贵福,为防刘宗恒封锁死讯而贴出讣告,离间刘林两姓,把桃源居搞得草木皆兵。后来杀了‘二十八星宿’杀手之一的尾火虎,打算冒充尾火虎上太阳岛,可惜被刘宗恒识破。‘安邦神剑’现身后,我发誓要找到它,把它当作彩礼送到神兵山庄,让令尊在东方盟主面前风光风光。” 张武和盘托出,足见其对神兵山庄的忠诚。他只字未提爷爷“镜王张”,要是知道爷爷已获救,刘宗恒已死,他的努力付诸东流,会有多后悔。 李素素说:“张公子真是人如其剑,深藏不露。为讨我爹欢心,用心良苦啊!” 张武真诚地说:“七小姐莫见笑,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李素素像没听懂,平静地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们还是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 “不用谢,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七小姐请放心,我知道孰轻孰重。”张武很有风度,说:“叶嘉兴他们鬼迷心窍了,不然以集体的力量离开这个鬼地方并不难。” 李素素说:“天使柔情似水,张公子是怎么脱身的?” 张武傲然说:“那天使被我杀了。” ********** 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一具天使的遗体躺在“瑶池”边,身上盖着黄色的轻纱,她是被张武杀死的黄衣天使。 天使的生命是不谢的花,只要没有杀戮,就永远不会凋谢。 天国是净土,没有杀戮,罪恶的杀戮是凡人带来的。九霄娘娘、六位天使、李状元夫妇都很悲愤,九皇子很亢奋,不停地摇头晃脑,他们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凡人来。铁铮、季风、云上天、银鹰、姚文杰等五人感觉到了压力,压抑住骚动的心,叶嘉兴和玄真子仍像发情的公狗一样狂躁不安。 九皇子深恶痛绝地说:“凡人张武,我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姚文杰愧疚地说:“九皇子,凡尘的人伤害天使,我们很惭愧。张武是害群之马,刚才还戴鬼面具,我们七人光明磊落,是好人。” 九皇子豪爽地说:“在天国,是非分明,绝不冤枉好人。让娘娘赐你们‘冰魄还魂丹’吧!” 姚文杰等人喜出望外,苍蝇见血似的聚向九霄娘娘。 “九皇子,有四个黑衣人日出后进入食人谷。”一个天兵模样的跑进来报告。 “哦?”九皇子把天兵拉到一边,轻声说:“是什么人?” 天兵说:“四人都蒙着脸,看他们的身材是三男一女。” ------------ 五四、斩蛇行动 那四个进入食人谷的三男一女是方圆、南宫雨、郑九顺和楚楚,天一亮,他们就进谷了。 清晨,食人谷里风光旖旎,美不胜收,很难跟恐怖的吸血鬼联系在一起。 吸血鬼的传说骇人听闻,不管你信不信,血的教训历历可考,不说二十年前的东方小白之死,就是几天前的风飞扬之死足以证明吸血鬼的存在。先于他们进谷的叶嘉兴等九个人整整一天一夜了都没有出去,谁敢说食人谷里没有吸血鬼? 方圆和楚楚不信鬼,自然不怕鬼,南宫雨和郑九顺觉得生不如死,当然也不怕鬼。其实,只要冷静地想想,人祸远比鬼患可怕,至少,制造“翠屏天火”和“南宫血案”的是人而不是鬼。 因此,他们选择了进入食人谷抓吸血鬼,这种逻辑与唐朝永州人冒死捕蛇充抵苛捐杂税如出一辙。 吸血鬼能横行霸道,自然有其能耐,并不是你逞匹夫之勇就能抓住的,所以,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穿上夜行衣便于夜里活动,蒙住脸以隐藏身份,带了很多必要的物资,南宫雨和郑九顺甚至还带了镇鬼法器——“斩妖剑”和“照妖镜”。 方圆、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站在谷口的巨石上观察,以熟悉谷内地形。谷底四周峭壁断崖,平缓处树木繁茂,藤蔓盘错,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青黄相间。 郑九顺拿出“照妖镜”对着食人谷的不同方向映照,南宫雨紧握“斩妖剑”准备斩杀妖鬼,但连个鬼影都没发现,不知是“照妖镜”不灵或是谷内没有鬼。 鬼远比人难找,他们打算先找人,叶嘉兴等九人加上骆克玛共有十个,找起来应该不难。 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洞口引人注目,不管是谁都会去看一看。洞口的两只死蝙蝠非常的丑陋,可以看出是人用利器杀死的。探进洞口往里看,洞里很暗,臭烘烘的,眼睛稍稍适应后,发现洞底积着一层厚厚的淤泥,原来是蝙蝠的粪便。粪堆上不见脚印,奇怪的是粪堆中有些石头上无粪。这洞太臭太脏,应该无人进去。 沿溪而上,偶尔发现一些斩断的枝蔓和踩踏的痕迹。到了食人谷最深处的飞瀑前,还是不见人影。 十个人不算少,活不见人,死也该见尸,因为吸血鬼并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顺着前人活动留下的痕迹,他们在东边悬崖下的一个洞口前看到了骆克玛的尸体。 骆克玛的尸体已经轻度腐败,臭气熏天,看其赤身裸体头发被剃,说明还被验过尸;看其表情,分明在恐惧中死去,与传说中的“死态安详”截然不同。验尸应该是叶嘉兴等九人所为,但恐怖的死态值得怀疑。 南宫雨解释说:“以前死的人都在睡眠中,所以死态安详。骆克玛身置鬼窝,一直在恐惧中度过,所以死得很恐怖。”南宫雨有感而发,因为“南宫血案”后,他一直在恐惧的阴霾中度过,还常做恶梦。 郑九顺仍疑虑重重,说:“他应该死在叶嘉兴等人到来之前,当时‘安邦神剑’还在他手中,他有神剑护身,根本不用怕鬼的。” 南宫雨环目四顾,说:“食人谷是鬼门关,自然而然会害怕,特别是夜里。我们有四个人结伴,还带了‘斩妖剑’和‘照妖镜’,大白天也觉心底慌慌的。” 郑九顺目光惊悸,不停地点头。 方圆和楚楚一言不发,看着洞口凝思。叶嘉兴等九人来过此地,现不知去向,就算被吸血鬼吸死了,也该有尸体。他俩向洞里喊话、扔石子都毫无反应。 四人攀上一块耸立的巨石四处眺望,不见人影。方圆用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开喉咙高喊,缥缈诡异的回声在谷中回荡,令人心惊肉跳。 现在看来,找人像找鬼一样难。 他们回到飞瀑前,已是日上中天,便解下面纱吃中饭。 楚楚吃好了,去潭边洗手漱口,忽瞥见水潭角落的水中有一个绿衣人的倒影一闪即逝。“有人!”楚楚立即飞身扑向人影闪现的角落,不见有人,旋即跳上巨石。巨石后灌木林茂盛,树荫接连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方圆已到了楚楚身边,他们确定树荫下有人潜行。 这是叶嘉兴等人吗?为什么变得鬼头鬼脑呢? 要在漫山遍野的密林中寻找有意躲避的人如同大海捞针,与其费劲去找,还不如去等,况且他们的最终目标又不是来找人的。 他们决定回到峡谷出口处去等,边走边聊,展开想象揣测着种种可能。 ********** 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难以想到,叶嘉兴、张武等九人到了天国世界,叶嘉兴、玄真子、云上天、铁铮、季风、姚文杰、银鹰等七人还羽化登仙了。 不知疯狂了多久,在“冰魄还魂丹”的催情下,他们有泄不完的激情,腾云驾雾的感觉绵绵不绝,脑子里想什么就出现什么——臣民跪拜如潮、金银堆积如山、美女缠绵如云,触手可及而又如梦似幻。 艳宴过后,九皇子为凡尘的贵客接风洗尘,由九霄娘娘和六位天使陪侍。李状元夫妇在众人的煽情怂恿下喝了交杯酒,然后郑重地抬着酒壶向贵客敬喜酒。喜酒加花酒,宴席上杯觥交错,欢声笑语,男女狎昵极尽风流。 九皇子平静了许多,认真地说:“各位来自凡尘,体验过天国的逍遥,天差地别无须本王多言。凡尘是天国的垃圾桶,尽是些残渣余孽,生性像猴子一样顽劣,甘于被猴王奴役,而又不放过当猴王奴役他人的机会,故猴王之争此起彼伏,战乱不断,比如武王伐纣、楚汉争霸、玄武门之变、黄袍 加身、靖康之难等等,前赴后继,不胜枚举,连石猴都大闹天宫,嚷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时下东方盟主不称王,但仍是王者之尊。太阳 城的城主表面上是通过和平方式选出来的,实质上仍是变相的猴王夺权。” 叶嘉兴他们神不守舍,不停地点头。九皇子对凡尘的历史如数家珍,娓娓而谈,有些连叶嘉兴他们都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但从小潜移默化,力争猴王的理念已融入他们的血液,不然也不会冒死进入食人谷求剑。造化弄人,他们居然到了天国世界。九霄娘娘都可以屈尊就卑侍奉客人,天国世界的平易近民令人叹为观止,要不是九皇子再三告诫“天地有别”,他们真想问个明白。 九皇子说:“中原竞逐鹿,一蛇阻中谷。挥剑白帝终,蛇母秋郊哭。你们一定听过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吧?” 玄真子稍稍平静了些,说:“这故事在凡尘家喻户晓,芒砀山还有一块斩蛇碑。据说月圆之夜,月光直照斩蛇碑时,石碑倏忽不见了,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人一手捋胡须,一手按宝剑,好像在号令天下!” 九皇子点点头,说:“不错,那就是高祖皇帝刘邦。刘邦斩的白蛇是暴君秦始皇。秦始皇是白帝之子,残暴成性、穷奢极欲,致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苛政猛于虎,人祸躲不过。父皇发现让少许人去‘世外桃源’避难拯救不了苍生,于是化作神龙把龙种‘播种’到刘家,遂产刘邦。刘邦开创了四百年大汉。” 刘邦是“龙种”的传说为人津津乐道,不知羡煞多少人,现经赤帝之九子亲口揭秘,其真实性无可置疑,九皇子和刘邦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凡人只知龙生九子,殊不知刘邦乃是龙之第十子,真是龙生一子定乾坤! 九皇子正容说:“凡尘的乱象各位深有感触,无须本王饶舌。千年一轮回,白帝之子又到凡尘捣乱了。” 妖蛇下凡,天下岂不大乱?叶嘉兴等人愕然,眼睛发亮地盯着九皇子,等着他说下去。 “他就是你们的‘万岁盟主’东方白!”九皇子神情凝重。 “这不可能!!东方盟主英明神武,兼爱天下,比秦始皇强百倍!”叶嘉兴是丐帮弟子,对东方盟主赤胆忠心,对九皇子的话很反感,如果在凡尘,定然以“欺君罔上”揍他一顿,还抓起来批斗。其他的人也对九皇子的话表示怀疑,尽管九皇子值得信赖。 在世人心目中,东方盟主是真龙天子,他的神武堪比神圣,有人为了防鸡瘟,把他的画像挂在鸡窝上用以驱逐瘟鬼,不过被抓起来批斗,也进一步说明了东方盟主的神圣不可玷污。 九皇子淡然一笑,说:“如果不是白帝之子,他能打败强大的日月神教吗?他能高高在上受人顶礼膜拜吗?他能‘万岁’吗?你们的东方盟主兼爱天下不假,甚至像秦始皇一样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世。可惜东方白不是龙种,而是蛇种。天命有归,其独子东方小白被吸血鬼吸死。昨天东方出现‘太白凌日’,说明东方白气数已尽!” 言之凿凿,叶嘉兴等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九皇子说:“你们敬爱东方盟主,是因为崇拜他,而崇拜其实是一种迷信。天国就没有这种迷信,所以本王和娘娘才会和各位平起平坐,同享欢乐。” 这话听起来不假。叶嘉兴看了一下怀里的九霄娘娘默不作声,九霄娘娘风骚地把酒杯往他嘴里送。天使们热情如火,玄真子、银鹰、姚文杰、季风、云上天、铁铮等忙于打情骂俏,无暇应答。 九皇子说:“凡尘之乱虽非东方白一人之过,但他无疑是祸首,就像白蛇的蛇头,起决定作用。所以,必须再来一次‘斩蛇起义’。” “这‘斩蛇”不就是刺杀东方盟主吗?”叶嘉兴脱口而出后惊觉大逆不道,不禁打了个寒颤。玄真子等六人闻言也吓得本能地放开怀抱中的天使娇躯。 九皇子见状叹息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是我们这次‘斩蛇行动’的预演,结果如何,你们看一下历史就知道了——刘汉天下四百年!” 尽管前程似锦,叶嘉兴和玄真子等七人仍呆如木鸡,一时没回过神来。九霄娘娘和天使们的热情也凉了半截,美目惊疑地聚焦到九皇子身上。 九皇子没有说话,举起双手拍了三下。掌声甫落,一个天将模样的大汉从云雾中冒出,双手平端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恭敬地呈给九皇子。九皇子郑重地接过匣子,轻轻地打开,只见匣内躺着一把通体黝黑的无壳宝剑,长约三尺。九皇子小心翼翼地取出剑,剑身湛湛然发亮,镌刻着密蜜麻麻的篆字,蕴含着无穷的奥秘和魔力。 “‘安邦神剑’?!”叶嘉兴等七人错愕咂舌,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神剑的模样他们在求剑大会上听说过,很特殊,一看便知。原来神剑到了天国,难怪找遍食人谷也没找到。 九皇子把紫檀木匣交给天将,右手高高举起剑,威严地说:“‘安邦神剑’是天国神剑,神剑给人无穷力量,力量可以夺取权力,权力可以主宰一切,包括人之生死,故‘得神剑者得天下’也!” 如此说来,“得神剑者得天下”是水到渠成。梦寐以求的“安邦神剑”就在眼前,只要奉天命杀了东方盟主,天下便唾手可得了。 银鹰悄声说:“行刺太残酷,也太危险。既然是天意,能不能劝东方盟主禅位?” 玄真子忙附和说:“对,对、东方盟主很圣明,会顺应天意。听说古代圣人都是禅位的。” 九皇子一摆左手说:“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曾助秦始皇一统天下的韩非子说过,古圣人尧舜等禅让王位,是因为当时茹毛饮血,大王要带头累死累活,把腿毛都磨光了,比奴隶还要苦。古圣人禅位,不是因为他们圣明高尚,而是因为权轻责重,无利可图。现在掌握权力的人则大不相同。” 九皇子挥剑使了招“饿虎扑食”,虎步而立,威势逼人,虎着脸说:“‘权力主宰一切’太抽象,你们在凡间听说过老虎额头上有个‘王’字吧?那是玉皇大帝所封赐,老虎吃百兽是天赋王权,是天性,也是天命;说老虎吃素,是天下最大的谎言。掌握王权者如同老虎,俯瞰天下,虎视众生,生死也可随心所欲予夺,满足无穷欲望,享受无上尊荣和极致快感,飘飘然赛过活神仙!”他说着左手攥紧拳头高高举起,紧攥的仿佛就是权柄。 这话逻辑简单易懂,权力犹如魔力,无所不能近乎万能,权力的诱惑无与伦比,令人只羡权力不羡仙。叶嘉兴等七人血脉贲张,欣喜若狂,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赤裸的欲望所取代。 众人冒死进入食人谷求剑,仅仅为了献给东方盟主。东方盟主的霸气竟然让江湖人没了一丝据为己有的私欲,九皇子激活了他们潜意识中的“猴王”情结。 “九皇子是赤帝之子,是不是要下凡斩蛇?”铁铮问道。其他的人也注视着九皇子,等待他的回答。 九皇子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本王斩蛇并不想在凡尘称帝,所以,具体的行动还要各位去实施,就像女娲娘娘灭商纣王一样,虽天命已定,但牧野之战还得周武王去打。”牧野之战是武王灭纣的决胜之战,致纣王自 焚于鹿台。 “哪谁是当代的‘周武王’?”季风问。这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因为最终君临天下的“周武王”只有一个。 九皇子收起神剑,肃然说:“这要看谁斩下‘蛇头’了,斩下‘蛇头’者便可得到这把神剑。” “我打仗行,坐江山不行。神剑上的武功秘籍归我,治国宝典归我林姑父,江山让我林姑父去坐。”叶嘉兴说完搂紧九霄娘娘亲热。他说的林姑父就是林副盟主林虎。 “昆仑派管不了中原武林,我只要‘子产宝藏’。”季风很实在。 “我年纪大了,不爱江山爱美人,宁愿回天国颐养天年。”玄真子说完亲着怀里的红衣天使。 “我出身卑微,还做过和尚,不知能不能当皇帝?”铁铮有点忧虑。 九皇子劝慰说:“不用担心,明太祖朱元璋是放牛娃,也做过和尚。” 银鹰、姚文杰、云上天等三人倒不担心,毕竟只要江山到手,根本没必要为这些无聊的细枝末节自寻烦恼。 九皇子轻松地说:“王侯将相本有种。要相信自己,其实你们也有不凡的前生。” “前生是什么?”众人不禁异口同声地急问,因为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前生感兴趣。 九皇子认真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前生决定后世,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前生后,要么自负要么自卑,就会放弃努力。” 众人连声说不会,而且指着“瑶池”宫灯发誓。 境遇一变,谁能保证不会? 九皇子很谨慎,犹豫不决。 还是九霄娘娘心软,见众人心诚意切,便帮着求情说:“九皇子,七位侠客悟性高,已脱胎换骨,你要相信他们的定力。” 九皇子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是北斗七星!所以你们在凡尘出类拔萃,今天能聚到天国偎红倚翠。” 北斗是帝之车,巡天下,定四季,分寒暑。 众人没料到自己有如此高贵灿烂的前生,喜不自禁,把怀里的娇躯抱得更紧,仿佛自己就坐在嫔妃成群的宫殿里。 九皇子肃然说:“不要高兴得太早!皇兄刘邦虽然是‘龙种’,但是,他四十多岁了还打光棍,年近半百仍游手好闲,后来鸿门宴上九死一生,逃命路上三番两次推子女下车,父亲被烹只能分一杯羹,可谓历经磨难。所以,即便是‘良种’,也须千锤百炼。” 九皇子说得太精辟了,众人心悦诚服,不停地点头。 九皇子也为众人自豪,顺手用神剑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煽情地说:“只要‘斩蛇’成功,一切都会天遂人愿,每人都将拜相封侯,权力、金钱和美女应有尽有,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享受荣华富贵向来是凡尘的最高价值目标,振奋人心。 九皇子扫视了一眼,面露微笑,说:“按凡尘日历,今天是十一月初十。月底,东方白将巡幸杭州,必去西湖边的白云庵。我们在那里布下‘北斗七星阵’,当他途经雷峰塔下时,雷峰塔会镇住他的霸气,我们趁机下手。” 玄真子捋着白胡子说:“真妙!巧用雷峰塔镇白蛇,可以四两拨千斤!” 九皇子说:“不错,这样能保证‘斩蛇’万无一失。东方白出行前呼后拥,接近他不容易。我们要马上动身了,以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熟悉现场,进行必要的模拟演练。‘斩蛇行动’是圣战,你们‘七星勇士’是突击队,打头阵拔头筹立头功。有一些通过修炼‘***功’的弟兄们先你们一步到了天国,他们会在李状元的指挥下开展行动,为你们‘斩蛇’扫清障碍。” 姚文杰激动地说:“太好了!九皇子神机妙算,我们是替天行道,一定不负圣命,马到成功!” 九皇子点点头,认真地说:“在凡尘,你们是行侠仗义的侠客,是人上人,过着安乐的生活。但你们的孟亚圣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因此,你们还要经历一番艰苦的磨练。此次去杭州要走小路,吃干粮,露宿野外,晓宿夜行,特别要戒酒戒色!” 云上天疑惑地说:“九皇子是赤帝之子,我们是北斗七星,为什么不腾云驾雾直接去杭州?” 这问题很实在很简单也很疑惑,众人都等着九皇子答复。 九皇子一怔,借喝酒之机思索了片刻,放下酒杯面露不悦之色,说:“本王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英雄自古多磨难,你们还要经过一番艰苦的磨练!举个例子,唐僧是金蝉子转世,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但取经路上还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也得补足,缺一不可。记住,你们虽然是天选之子,但是成功无终南捷径!” 玄真子目光虔诚,捋着胡须说:“九皇子说得千真万确。如来佛祖算准唐僧师徒少了一难,在他们腾云驾雾回大唐长安的途中让他们失去法术,掉落在通天河边。通天河里的老鼋主动驮他们过河,把唐僧师徒连人带书掀翻,历经千辛万苦取得的经书全泡水了。” 叶嘉兴忿忿地说:“如来佛祖也太不厚道了,这不是故意制造劫难吗?” 九皇子示意叶嘉兴冷静,严肃地说:“‘九九归真’,少一难,八十难归零。通天河中的老鼋当年驮唐僧过河,托唐僧询问如来佛祖老鼋何时能修成人形,唐僧居然忘了问。唐僧有负老鼋所托,遭此劫难是报应,因为天道有轮回,不会饶过谁!” 九皇子旁征博引,有理有据,众人频频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季风拍拍胸脯说:“我们是练武之人,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就是戒酒有点难。” 叶嘉兴兴奋地说:“戒色更难!吃了‘冰魄还魂丹’后,床上功夫勇不可挡,有泄不完的激情;觉得武功也精进了,真想马上去凡尘找个高手杀他个片甲不留。”说罢轻狂地哈哈大笑,在九霄娘娘身上乱摸乱亲。 九皇子阴阴地一笑,说:“别急,到时会让你们杀个痛快。要想小试牛刀,在天国也行。张武是新科武状元,李素素是女中豪杰,他俩是一等一的高手。” “好主意,我们去舒展一下筋骨。”铁铮站起来就想走。 银鹰谄笑说:“李素素是九皇子的王妃,大家要惜香怜玉。” ********** 李素素和张武在黑暗的洞中摸索着前行。他们自从进入食人谷以来,大多时间都在黑暗的洞里度过,积累了一些经验。这个洞毕竟有人活动,多少有点动静,他们屏气凝神地倾听声息、寻找光源。 隐隐约约的,前方出现一团淡蓝的亮光,与接引他们走出迷魂洞的佛灯一模一样。他们愣了愣,没有立即追上去,因为前次的佛灯没有引导他们走向光明,而是进入了另一个黑暗。 佛灯好像是有灵性的,见张武和李素素没有跟来,始终在原地飘浮,好像在向他们招唤。他们真想飞身扑向佛灯,又因周围漆黑一团,飞扑上去说不定撞在洞壁上或摔在沟壑里。张武捡起一颗小石子弹向佛灯,并未击中,但佛灯似乎吓了一大跳,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张武和李素素小心地向前探行,到了佛灯消失处,发现是一个不到一人高的洞口,猫着身子才能进去。 佛灯给人的感觉有点邪门,这洞口最好别进,但在黑乎乎的洞里,不进去又能去哪里?说不定前方就是出口,至少是通向一个新的地方。 张武猫着身子挺剑进去,李素素跟进。摸行了十几步,洞大了许多。张武朝前挥着剑,突然好像砍断了一根横拉的绳子,一张网状的东西劈头盖脑罩了下来,同时亮起映着“神霄”两字的宫灯。张武和李素素本能地猛扯,网已收拢把他俩挂了起来。 收网的是一个黑袍尖鼻的老巫婆,一些穿着光鲜的男女围着老巫婆兴奋地跳个不停。老巫婆得意非常,像捕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怪笑着说:“小鬼,欢迎你们自投罗网。” 张武和李素素没有挣扎,网中之鱼,挣扎只是白费力气。他们定下神来观察四周,发现到了“神霄”,也就是进“天国世界”后的第一个洞厅。 老巫婆说:“本仙姑是‘路引使者’,原本已接引你们上天国的,可惜你们罪孽太深,顽固不化,只得让你们下地狱。” 老巫婆自称“仙姑”,简直是对仙姑的玷污,要是在往常,不苟言笑的李素素不笑掉大牙才怪。李素素奉承说:“仙姑姐姐,我是嫦娥仙子,是九皇子的王妃,自己人!”她说着挪动身子。 老巫婆路引使者嘎嘎笑说:“嘴巴倒挺甜的。跟野男人私奔的王妃罪加一等,应下十八层地狱。” 李素素把身子挪到张武后面,让张武面对老巫婆,悄声对张武说:“你吸引老巫婆的注意力。”她偷偷拉长左手腕上的银手镯,露出一小截利刃,伺机割网线。 张武心领意会,对路引使者说:“仙姑姐姐,月老乱点鸳鸯谱,神仙之间怎么可以谈婚论嫁呢?” 路引使者说:“这都是凡尘贱民歪脑筋,总是以己度人,以人度仙,自己伤风败俗男盗女娼,以为神仙也一样。” 张武说:“这像人话,看来仙姑姐姐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那当然了,该上天国的绝不会错下地狱。这些都是本使者接引到天国的全能教圣徒。”路引使者说着得意地指了指身边的人。 张武说:“我和七小姐上了天国,生死簿上找不到名字,阎罗王不要的。” 路引使者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是张武,她是李素素,本使者记得就够了。” 张武说:“我不叫张武,我的真名叫张峰。”他上武当山前的名字叫张峰,为避祖师张三丰名讳而改为现名。 “张峰?峰儿……张峰?!”路引使者旁边有个年近五旬的妇女喃喃自语,神情如痴如醉,似乎在追忆遥远的过去。 路引使者见了一怔,斥说:“张寡妇,你好不容易脱离凡尘苦海,超度到天国世界,如果再生杂念,让黑白无常抓你下地狱!快下去练功!” 张寡妇面露惧色,痴痴地盯着网里的张武退向幽暗的角落。 “老巫婆,这些人痴痴的,好像被你洗脑了。”李素素插嘴说,因为她已经把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但人挂在空中难以用力,钻出时很不利索,容易被发现。 “小妖女,看姑奶奶不撕烂你的嘴!”路引使者一听气歪了嘴,骂着冲向李素素伸手欲撕。李素素突然一把扣住其手腕借力蹦出网,顺势将老巫婆扭住摁倒在地,动作一气呵成。张武也紧跟着钻出网。张武刚落地,九皇子带着叶嘉兴、铁铮、云上天、玄真子、季风、银鹰、姚文杰等七人飞扑而来,势不可挡。张武和李素素领教过九皇子的疯狂,见状拔腿就逃,幸好早已看清“神霄”的地形,直接逃入进来的那个洞口。 洞口狭小,叶嘉兴等人无法一起上,尽管有万夫不挡之勇,张武一人守着也万夫莫开。 叶嘉兴等人有力无处使,气得如发怒的犀牛。 “撤!小不忍则乱大谋,由他们去吧,逃不了的。正事要紧,我们准备去执行‘斩蛇行动’!”九皇子胸有成竹。 ********** 张武和李素素见九皇子带人退去,就摸索着往外走,他们现在心中有了底,因为走的是来时的路,前方没有岔口,到了暗河便可划船出洞,离开邪门的天国世界了。 一路无阻,也许是天国的逍遥足以令人留连忘返,根本不用担心有人叛逃。 张武和李素素划船出了洞。洞外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四周悬崖峭壁,太阳方向的山崖相对矮了一大截,但仍高不可攀。身边古树参天,藤蔓缠绕,一条石铺小路蜿蜒于林荫下,路两边堆着一些砍倒的残枝枯草,明显是在旧路上开辟的新路。 幸好无人追来,给了他们寻找出路的机会。四周峭壁千仞,不可能攀上去。如果走来时的迷魂洞,不知能否出洞,即使出了洞,将是恐怖的食人谷,又是九死一生。 他们虽然逃出了天国世界,依然前途渺茫,险阻有增无减。 ------------ 五五、游子不归 太阳西斜,食人谷里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方圆、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坐在谷口的巨石上闲聊,准备守株待兔。 食人谷出口像一扇“天门”,两壁陡峭如削,上是“一线天”,下是无底涧,令人望而生畏。不管是人是鬼,这是出谷的必由之路。 有个蒙面绿衣人从谷内向谷口走来,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拿着剑,这肯定就是那个被楚楚发现后躲开的绿衣人。在地狱般的食人谷里遇到人类,本该喜出望外,但蒙面绿衣人却像没看到似的掠过巨石径直出谷。 “朋友,等等!”方圆突然说。 蒙面绿衣人一怔,迅速跳上左边的峭壁外窜。方圆早有准备,立即紧追而上与蒙面绿衣人交起手来。楚楚飞身而起跳上右边的峭壁,很快越过蒙面绿衣人截住他的退路。此处地势险要且遭前后夹击,蒙面绿衣人自知插翅难飞,很知趣地返回谷内,方圆他们反而不便动粗。 方圆盯着蒙面绿衣人,说:“朋友,我们肯定认识,请取下面纱吧!” 蒙面绿衣人不满地说:“彼此都蒙着脸,怎知认识不认识?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方圆笑说:“我们不是和你比本事,也没有欺负你的意思。我们四人在飞瀑前吃中饭时曾取下面纱,被你认出来了,你有意躲避我们。在恐怖的食人谷里视同陌路,不能不引人怀疑。” 蒙面绿衣人说:“我没干什么坏事,不能因为凭空怀疑就要揭我的面纱。都说方圆很规矩,不会强人所难。”他果真认识方圆,而且还送给方圆一顶高帽。 方圆说:“我有这个美名吗?进食人谷的人只有两种,要么野心勃勃,要么深仇大恨。两天前进食人谷的九个人没一个出来,你却独自冒死进谷且怕见熟人,一定是第一种,就算今天没干坏事,今后肯定要干坏事。” “真是强词夺理!我是采药的药农。”蒙面绿衣人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背后的包袱。 楚楚说:“是长生不老药吧?不然值得你冒死来采?” 南宫雨说:“就算是长生不老药,你自己都被吸血鬼吸死了,采来何用?” 郑九顺说:“有你这种打扮的药农吗?把包袱打开让我们看看。”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逼迫下,蒙面绿衣人极不情愿地取下包袱放在地上,然后轻轻地打开,包内果然是一种带土幼苗,显然是挖来移栽的。 “这是什么草药?好像见过。”郑九顺在山村长大,认识不少草药。 蒙面绿衣人说:“这叫‘情人百合’,谷中独有,不可能见过。” “‘情人百合’?!”方圆和楚楚对视一眼,凝神思索。 郑九顺说:“名字很诱人,一定是灵丹妙药吧?” 蒙面绿衣人得意地说:“不错,当年秦始皇为了长生不老,送童男童女三千去蓬莱求药,要求的就是这种药。” 南宫雨说:“这么说,真是长生不老药了?” 蒙面绿衣人收起包袱,说:“可以这么说。据《神农本草经》记载,‘情人百合’原产于昆仑山瑶池,与蟠桃同根生,被后羿偷种到人间。它能包治百病,包括心病……” “毒老二!”方圆和楚楚几乎同时出手扯下蒙面绿衣人的面纱,果然是蜀中唐门的二少唐仲秋。唐仲秋大惊,本能地转身欲逃,被方圆一把抓住右“肩井穴”掀翻在地。楚楚紧接着恨恨地踢了几脚,边踢边骂:“该死的毒老二,你把兰兰姐害惨了,打死你!” 方圆斥说:“毒老二,你把毒品‘白霜’说成‘情人百合霜’。这些叫‘情人百合’的幼苗就是提炼‘白霜’的罂粟吧?” 罂粟翠碧摇曳,花色绚烂,果似百合,药用价值很高,人类的自私与贪婪却使它变成了毒魔。 唐仲秋颤声说:“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方圆说:“你的骗术太高明,令人难忘。几天前在明月楼,你引经据典,附会神话传说,说什么《神农本草经》记载、‘情人百合’与蟠桃同根生、后羿偷种到人间、嫦娥偷吃‘情人百合霜’飞天、秦始皇蓬莱求药等等,说得天花乱坠,把项翌他们骗得晕头转向。神话虽然美丽诱人,但聪明人都知道是假的,和鬼话没多大区别。” 世人总是怀疑现实,怀念过去,颂古非今,越古越神,以致于把神话乃至鬼话都当作史实。 唐仲秋沮丧地说:“方少侠与楚姑娘聪明绝顶,我不该班门弄斧。你们不信鬼神,才会识破魔镜骗局。” 方圆说:“又开始灌迷魂汤了。我有话问你,你要实话实说,不然的话,把你绑起来送到谷底去喂吸血鬼。” “不要!不要!我一定实话实说!”唐仲秋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在食人谷里,谁能不怕吸血鬼? 方圆说:“你们蜀中唐门利用罂粟炼毒多年,为什么还要冒险进食人谷采种?” 唐仲秋坦然说:“因为食人谷里的罂粟与普通的罂粟不同,我给它取了个诱人的名字叫‘情人百合’。普通的罂粟只能提炼出粉末状的‘白霜’,而食人谷里的‘情人百合’能提炼出冰晶一样的‘冰丹’。‘冰丹’的药力比‘白霜’强三倍,能使人激情澎湃,勇不可挡,同时产生幻觉,飘飘欲仙,想什么有什么——权力、金钱、美女,应有尽有,快活赛过活神仙;受到外界刺激会担惊受怕,觉得有人要害他,会杀人自保。” 方圆说:“‘白霜’已经把人害得生不如死了,这‘冰丹’比吸血鬼还厉害。” 唐仲秋说:“是的,疯狂发泄严重透支元气,很快就会气尽人亡。因为正好满足人的贪欲,所以一旦染上就欲罢不能。” 方圆说:“所以你也想炼‘冰丹’谋财害命。我就知道你会干坏事。哪你怎知食人谷里有‘情人百合’?” 唐仲秋说:“从东瀛得知的,因为我哥伯秋逃往东瀛。当年东瀛侵略中原武林时,把‘情人百合’引种到食人谷里,准备用来提炼‘冰丹’毒害武林人士,未及实施就败退了。‘情人百合’于麦黄时节成熟,以前我千方百计想弄到它的种子,可是不敢进食人谷。早上跟在你们后面溜进来的。” 方圆咬牙说:“听了后怕,东瀛人真毒!哪刘金香怎么知道食人谷里有‘情人百合’?” 唐仲秋说:“她儿子林天壹吸食‘白霜’成瘾无可救药,向我要解药。我说唐门有祖传秘方,但须采到食人谷里的‘情人百合’做药引。” 方圆盯着唐仲秋说:“于是你骗刘金香火中取栗,自己坐享其成,不用冒险进食人谷。” 唐仲秋垂头不说话,显然是这个算盘。 方圆叹说:“难怪刘金香三番两次逼我进食人谷找‘情人百合’!你的骗术天下一流,不会白白把‘祖传秘方’告诉她吧?” 唐仲秋得意地一笑,双眼色迷迷的,还猥琐地偷瞟了楚楚一眼。 “流氓!”楚楚举手欲打。唐仲秋忙龟缩着脑袋。 楚楚嗔说:“你这是骗林天壹饮鸩止渴,吸毒续命!” 唐仲秋说:“我说的是实话,要想解‘白霜’之瘾,唯一的出路就是吸更多的‘白霜’!” ——“情人百合”确实能“解”“白霜”之瘾,不过,欲望得到满足之后,生命在麻醉中枯萎,在迷幻中毁灭。 方圆说:“你所谓的出路就是死路,而且死得更快。人都被你骗上死路了,说实话何用?” “我该说的都说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唐仲秋心惊胆战的,有问必答,吸血鬼的威慑力可想而知。 方圆断然说:“不行!你种毒贩毒,诱人吸毒,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罪不容诛,不能因为说了几句实话就放过你,出谷后把你交给丐帮刀斧堂。” 唐仲秋显得很失望,但很顺从,只要保持手脚自由,脱身的机会总会有的。 食人谷里的太阳落山得特别早,风很大,特别的阴冷。方圆他们决定找个合适的营地过夜。东边悬崖下的那个洞很暖和,但臭烘烘的,而且洞口的死蝙蝠就让人恶心。在西边的峭壁下正好有个不太深的洞,洞口也较小,守住洞口就有种安全感。 方圆他们四人去拾些干柴枯枝来烧火,把唐仲秋绑起来留在洞中。唐仲秋很怕鬼,要求一起去拾柴,但没人理他。天黑前总不会见鬼吧! ********** 张武和李素素真是活见鬼了,逃出诡异的天国世界,仍被困在深井一般的天坑里。 他们逃出天国世界后,首先沿着小路寻找出路,来到了太阳方向的悬崖下的一个洞口前,洞口很小,里面阴森潮湿,会不会又是一个迷魂洞呢?他们仰望天坑,发现对面的万丈崖顶上有一座庙,就是食人谷东边的龙山“太子庙”。看来这个天坑仍在食人谷内,西面的峭壁比东边的龙山矮了大半,把食人谷隔开。天国世界与眼前的洞有路相通,说明这个洞通往食人谷的可能性很大,但没有照明的东西,要想通过这个黑洞离开天坑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张武和李素素离开洞口去寻找其它出路,到处都是树木藤蔓,攀上高处的石头四望,整个坑底尽是黄绿相间的枝叶覆盖着。 他们来到了进天坑的那个洞,洞里散满了蝙蝠的尸体,昨晚烧的那堆火只剩下一摊死灰,显得十分凄冷。通过此洞回食人谷是不可能的,在洞里徘徊煎熬的情景令人后怕。 太阳早早地躲到峭壁后,天坑里特别的幽暗阴森。 峭壁不能上,有洞不敢进,这也许是天国的人不追他们的原因。 日暮途穷,张武和李素素心急如焚而又无计可施。 忽闻“瑟瑟”的响声,分明是人踩草地的声音,张武和李素素急忙躲入洞中观察动静,见张寡妇探头探脑地分开枯草向洞口走来。张寡妇全身湿漉漉的,哆嗦着身子,又冷又紧张,她手里提的那个包裹是干的,好像非常的重要。 看张寡妇的神情可以判断她不是来抓张武他们的,再说一个张寡妇也抓不了他们,把她抓住反而可以问路。李素素窜出洞,张寡妇没作任何反应即被抓住。张寡妇可能不会武功,加之李素素来得太突然,被吓得缩作一团,疼得龇牙咧嘴,包裹掉在地上。 李素素发觉张寡妇没威胁,便松开手。张武紧跟着出洞,拾起地上的包裹,斥说:“张寡妇,谁叫你来的?现在落在我们手里,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们不杀你!” 张寡妇稍一镇定,看清张武后又惊又喜,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她痴痴地盯着张武,好像要在张武脸上寻找逝去的记忆,喃喃地说:“峰儿……你是不是我儿子峰儿?”说着伸手去摸张武的脸。 张武推开张寡妇的手,恼说:“疯婆子,少胡说!我问你,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张寡妇傻傻地说:“我是张寡妇,这是天国。我来天国找儿子,你是不是我儿子张峰?” “你儿子叫张峰?”张武愣了愣。 张寡妇惊喜地说:“是!你是我儿子张峰!” 张武说:“不是,我不是你儿子!他们叫你出来干什么?” 张寡妇说:“不是他们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我来找儿子,你是我儿子。”她全身湿漉漉的,可能偷偷涉水出洞来找张武。 张武说:“我说过,我不是你儿子。” “你不是我儿子,为什么叫张峰?”张寡妇生气了。 张武哭笑不得。李素素发觉张寡妇有点神经错乱,把心思都倾注在儿子张峰身上,便柔声说:“张大婶,他不是你儿子。你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们帮你找儿子。” 张寡妇欣然点头。 李素素说:“你怎么知道儿子在天国?” 张寡妇说:“是路引使者说的。” 李素素说:“路引使者是什么人?” 张寡妇说:“就是用网抓你们的那个,她是全能教的师父,说修炼‘***功’可以上天国,可以找到儿子。” 看来张寡妇是为了儿子被全能教蛊惑,成为全能教痴迷者。要问出点名堂来,还得从她儿子入手。李素素说:“你儿子为什么要离开你?” 张寡妇说:“不是我儿子要离开,是他爹送走的,五岁时就送走了。” “别和她啰嗦,问问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张武不耐烦了。他从小离开父母,缺少双亲的关爱,对亲情很淡漠。 张寡妇变得很激动,从张武手中抢回包裹紧抱于胸前,气呼呼地说:“这是给我儿子的。你们不帮我找儿子,我不带你们出去!”包裹已被张武打开,里面有一身衣服和一双男鞋,可惜慈母密密缝,游子终不归。 李素素向张武使了个眼色,然后哄小孩似的对张寡妇说:“张大婶,我们会帮你找儿子的。天国里你找过了,没有你的儿子,我们先出去,然后再帮你找。” 张寡妇点点头,说:“姑娘真好,真像我闺女。” 李素素说:“你闺女叫什么名字?怎么不陪着你?” 张寡妇说:“她叫兰兰,去太阳岛当圣女,升天了。” “扬州‘镜王张’是你什么人?”张武盯着张寡妇,露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 “‘镜王张’……?”张寡妇对“镜王张”好像既熟悉又陌生,陷入沉思中,突然一拍脑袋说:“想起来了,他是峰儿的爷爷!” 经李素素循循诱导,张寡妇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些身世,原来她是“镜王张”的儿媳,儿子张峰五岁时被送人,女儿张兰兰成了圣女。 李素素看着张武说:“你认识她?” “不,不认识!”张武的脸色阴晴不定,可能意识到眼前的疯婆子就是他的母亲,内心波澜起伏。他五岁上武当,在男人堆里跌打滚爬,以“优胜劣汰”为天理,勤学苦练终于出人头地,成为武状元,名上英雄榜。人们只知道他是武当弟子,而不知道他是何人的儿子。江湖人好面子,讲究出身,全能教痴迷者的儿子是一种耻辱。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人,为了“安邦神剑”可以不去太阳岛救爷爷,当然可以不认痴迷全能教的母亲,尤其在豪门千金李素素面前。 张武变得很沉闷,一声不吭。李素素不了解张武的身世,不明白他的心事。 李素素指着张寡妇的包裹说:“张大婶,你全身湿透了,会冻坏的,换上衣服吧!” “不!这是给峰儿的新衣服。”张寡妇连忙包上包裹,宁愿自己挨冻。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疼子女,子女未必疼父母。 李素素轻叹气,说:“我们出去才能帮你找儿子,出去的路怎么走?” 张寡妇想了想说:“跟我来。”她带头走到小路上,然后沿路来到了李素素刚才来过的洞前。 李素素指着洞口说:“张大婶,你确定从这里进来的吗?” “是的,这里就这么一条路。”张寡妇很有信心。 张寡妇说的很有道理,李素素和张武也曾想到过,问题是洞里很黑,进去未必出得去。 李素素说:“洞里有没有岔口?会不会迷路?” “很多人一起进来的,记不得了。”张寡妇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天坑里的天黑得特别早,与其在天坑里熬夜,还不如进洞冒一次险,当然了,冒险并不是逞匹夫之勇。李素素与张寡妇聊天,张武找来很多细长的藤连接起来,把一端系在洞口的一棵小树上,然后牵着藤入洞,这样即使出不了洞,也能顺着藤摸回来。张武走在前面,张寡妇紧随其后,李素素断后。洞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张武边走边放藤,李素素尽量把藤拉紧,可以使藤拉得更远些。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给人的感觉好像过了上万年,张武手里的藤放完了,还没找到出口。虽然没能出洞,但从放的藤可以判断出没有在洞中兜圈子,只要顺着藤走回去,然后找来更多的藤,就可以接着前行了。张武把藤头拴在一块石头上,由他带头顺藤摸回去。 没走多久,张武发觉前面的藤固定住了,好像拴住了一般,不会这么快就回到洞口了吧? 这也许是正常的感觉——当你走陌生路时会觉得很远,但一旦走回头路时就觉近了许多,在险境中尤为明显。张武用力拉了拉,很牢固,绝不像拴在洞口小树上那样有弹性。不管如何,先摸到结头再说,张武摸到的结头却不是拴在小树上,而是拴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没等张武反应过来,忽闻身后不远处“砰”的一巨声,吓得张寡妇惊叫起来。 “哈哈……小鬼,你们下地狱了!”洪亮而张狂的斥喝声在洞中震荡,听起来震人心魄,非常的恐怖。 黑暗中,张寡妇和李素素抱作一团,张武也大吃一惊,一时不知所措。 “天国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那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人?!”张武大声责问。 “我们是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受阎罗王之命抓你们下地狱。”有两个口音齐声响起,语气像勾魂阴差一样阴阳怪气,好像真是黑白无常。 张武定了定神,嗔说:“少装神弄鬼,我们不信这一套,有本事出来!” “为了让你们死得明白,我们当然要出来。”黑白无常说。 声音甫落,火把已经亮起,对黑暗中呆久了的人来说,那火光胜如耀眼的太阳。黑白无常手拿铁镣站在铁栏门外,黑无常脸色漆黑,黑衣黑帽,长帽上有“正在捉你”四字;白无常全身纸白,白长帽上有“你也来了”四字。原来张武、李素素和张寡妇被关进了一个洞里,周围堆满了森森白骨,那条引路的藤拴在一根石笋上。 “没想到这条藤引你们进地狱吧?”黑无常哈哈大笑起来,面目狰狞。 “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白无常洋洋得意。 “下地狱了!我们真的下地狱了!”张寡妇吓得双手蒙眼,浑身直哆嗦,路引使者曾告诫过她,要让黑白无常抓她下地狱。李素素安慰着张寡妇。张武走向铁栏门,瞪着黑白无常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黑无常说:“我们是捉拿恶鬼的神差。你拐走九皇妃,要你下油锅。” 张武指了指李素素和张寡妇,说:“要我下油锅可以,那你放了她们。” 白无常说:“九皇妃不守妇道,张寡妇背叛天国,也得下油锅。把你们三人煞成一锅,永不分离。” “油锅在哪?让我洗个澡吧。”张武抓住铁栏暗中用力扳。铁栏虽然锈迹斑斑,但仍纹丝不动。 “你想洗澡我们不给,如果九皇妃想洗澡,我们哥俩马上侍奉。”黑无常说完和白无常一起轻狂地大笑,目光色迷迷地在李素素身上扫描,恨不能剥下她的衣服。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与凡尘的色狼一般无二。 李素素嗔说:“死鬼,有本事进来!” 白无常淫笑着说:“我们会进来的。地狱也和人间一样,很官僚,先得让上峰享用。” 张武说:“你们的上峰不敢来,一定是胆小鬼。” 黑无常说:“不是,他是吸血鬼,去食人谷超度凡人了。” ********** 食人谷里,方圆、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在拾柴,逐渐远离营地,有意无意地分成两组,方圆和楚楚走在了一起。 方圆和楚楚难得单独相处,本应卿卿我我,但在夜幕降临的食人谷里,让人没了这种闲情逸致。 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传来,方圆和楚楚迅速扔下干柴循声追去。 ********** 惊叫声是郑九顺发出来的,他双手抱头,双目圆睁,蒙着面纱的脸都吓得变了形。南宫雨的惊骇虽没郑九顺那么夸张,但也浑身打颤。只要看到他们的表情,你就会明白什么叫“魂飞魄散”。 除了鬼,能有什么令他们如此害怕? 方圆诧异地说:“郑前辈、南宫大叔,怎么了?” 郑九顺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南宫雨牙齿打着架说:“吸血鬼!看到吸血鬼了!” 方圆和楚楚环顾四周,周围静悄悄的。 稍稍冷静后,南宫雨心有余悸地说:“青面獠牙的,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的舌头一尺长,还滴着鲜血,吓死人了!” 楚楚疑惑地说:“会不会看花眼?” “不会!绝对不会!我们两人都看到了,比死还可怕!”郑九顺的身子仍在发颤。 方圆说:“快!快去看看毒老二!” ********** 毒老二唐仲秋曲身侧躺在洞口,面朝内,仍双手反绑,打成死结的绳结被解开了半环,他对来人置若罔闻,好像睡着了似的。 怕鬼的唐仲秋能睡着吗?方圆箭步上去翻过唐仲伙,只见他肤色苍白,好像身上的血都被吸光了似的;他的颈部血淋淋,左右颈动脉上有新鲜的伤口,还冒着鲜血,但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恐怖和痛苦。 尽管唐仲秋在平静中死去,但给人的震慑是巨大的,因为这才是吸血鬼特有的杀人绝技。 唐仲秋横尸眼前,骆克玛死得恐怖,谁说食人谷里没有吸血鬼? ------------ 五六、吸血魔鬼 不管你怕不怕死,对鬼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郑九顺和南宫雨亲眼见过吸血鬼,也亲眼见过被吸血鬼吸死的人,那种恐惧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承受的,他俩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抱作一团。方圆和楚楚见了,也不禁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良久,方圆悄声说:“楚楚,你怕吗?” 楚楚微点头,注视着方圆说:“有你在,我不怕。”短短的一句话,给了方圆无比的力量。 南宫雨和郑九顺意识到失态,连忙分开,逐渐恢复常态。 南宫雨长叹了口气,说:“方兄弟、楚姑娘,怕鬼是本能,让你们见笑了。我南宫世家血海深仇,进谷就是为了抓吸血鬼。” 郑九顺接着说:“楚姑娘都不怕,我更不应该怕。吸血鬼现身了,就有了抓住的机会。” 方圆说:“不错,看得见的鬼总有抓得住的可能。南宫大叔、郑前辈,你们有无觉得毒老二死得可疑?” 南宫雨和郑九顺看了看唐仲秋的尸体,摇摇头。 方圆说:“死在吸血鬼出没的食人谷里,一想到便是吸血鬼。看毒老二的表情,分明是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符合传说中的‘死态安详’。但是,唐仲秋很怕鬼,一定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一旦看到青面獠牙的吸血鬼必然拼命地大喊大叫。” 方圆说着看了看南宫雨和郑九顺。南宫雨和郑九顺不禁频频点头,因为他们见到吸血鬼时确实惊声叫喊。 方圆蹲下把唐仲秋的尸体翻转背朝上,弄了弄反绑唐仲秋双手的绳结,因为绳结被解开了一半。唐仲秋自己肯定是解不了绳结的,吸血鬼也没必要解。方圆摸了摸唐仲秋的后脑,发现有微微下陷,像被钝器击打所致。方圆思索着说:“会不会有人帮毒老二从背后解绳子,把他打晕后放血而死呢?” 南宫雨和郑九顺也蹲下动了动绳结,摸了摸唐仲秋的后脑,点点头又摇摇头。 郑九顺说:“虽然可疑,但不可能。那些放出来的血去哪了呢?” 楚楚说:“这不难,用容器收集走就行了。” 南宫雨说:“这简直是杀猪。这种解释看似合理,但二十年前与东方小白一起死去的人有一百多号,且有哨兵警戒,如何做到悄无声息?” 郑九顺说:“只有鬼才有可能做到,因为鬼可以显形也可以遁形。” 很多无法解释的疑问用“鬼论”去解释便迎刃而解。 要想说服无鬼是很难的,何况此时此地此景。方圆说:“既然是鬼,哪如何才能抓住呢?” 抓鬼自有抓鬼的法器。南宫雨和郑九顺各自掏出带来的“照妖镜”和“斩妖剑”,比划着抓鬼的动作。 楚楚冷笑说:“这样能抓住鬼?” 南宫雨和郑九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茫然,显然心中没底。尽管“照妖镜”或“斩妖剑”是法师抓鬼常用的法器,但世上确实没有人用“照妖镜”或“斩妖剑”抓住过鬼。 方圆笑说:“至少可以防止被鬼抓。” 南宫雨显得很尴尬,他家血海深仇,为了报仇雪恨不惜喂鬼,问题是除了“照妖镜”和“斩妖剑”外,确实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宝了。 有些事在付诸行动之前满怀信心,做起来却无从下手。 古往今来,抓鬼的故事不少,但可以借鉴的成功事例却一无所有。 方圆说:“鬼也是通人性的,我们可以用对付人的方法来抓鬼。” 他们四人都蒙着脸,本来就是用来对付人的。 没有更好的办法,南宫雨和郑九顺表示赞同。 与鬼斗法,最大的劣势在于“鬼暗人明”,如果能扭转这种被动局面,抓住鬼也是有可能的。 方圆建议用“黄雀在后”之计——由他穿上唐仲秋的衣服躺在洞外装死人,等吸血鬼前来“捕蝉”时从背后给它个突然袭击。 主意不错,吸血鬼对被自己吸死的唐仲秋肯定不设防,但洞外很冷,要一动不动躺着装死可不容易。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都争着要求自己来,但楚楚是女孩子,南宫雨有冻伤,郑九顺被打伤,最终还是方圆来。 他们把刚才拾拢的干柴搬进洞,拣些大树枝把洞口遮住,躲在洞中把唐仲秋的衣服剥下帮方圆穿上,然后把方圆抬出放在离洞口十来步之遥的荒草地上,侧躺着面朝外。 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回洞后,把唐仲秋的尸体扔到角落里,然后生起火来。楚楚把遮住洞口的树枝弄开一个较大的缝隙,让火光照在方圆身上,以便看清是唐仲秋的绿衣,让鬼放心上门。 洞外寒风呼啸,冰冷彻骨。天刚黑,月亮就露出大半张脸,朦胧的月光给山谷涂上了一层诡秘的色调。 楚楚牵挂着方圆,不时站起向洞外窥视。方圆脸朝外,看不到楚楚的举动,但从光亮的忽明忽暗中可以感觉到楚楚的坐立不安,他纹丝不动地躺着,风冽夜寒,真的快要冻成僵尸了。 山谷里寒风呜呼,犹如厉鬼哀号,但不见鬼,也不见人,只见无数的蝙蝠在方圆上方盘旋,兴奋地“吱吱”呼应着,给死寂的食人谷增添了几分生气。蓦然,有一只特别大的蝙蝠竟扑向方圆的颈部啄了一下。方圆本想硬撑着,又被连啄了几下,急忙用手掌护住颈部,发现鲜血直流,又有很多蝙蝠蜂拥扑下像食尸鹰一样乱踩乱啄。方圆被迫坐了起来,楚楚冲出来赶打蝙蝠。这些蝙蝠似乎嗜血如命,被方圆和楚楚打死无数,仍亡命地扑向方圆和楚楚。 南宫雨和郑九顺见状也跑出来打蝙蝠,他俩用的是剑,被削成两段的蝙蝠纷纷落地,血腥臭令人作呕。浓烈的同伴的血腥味镇住了蝙蝠,四散逃窜。 方圆捂住颈部的手指间冒着血。楚楚忙从包袱中取出纱布帮方圆擦血,用白药止血。白药是止血良药,伤口也不大,可是血流不止。楚楚心疼方圆,关切地说:“大哥,很痛吧?” “不痛。”方圆诧说:“咦?为什么一点痛的感觉也没有?” 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都很奇怪,忙着为方圆止血,流了很多的血才止住。他们的“黄雀在后”之计就这样被这些嗜血的蝙蝠破坏了。 方圆脱下身上的外衣擦净手上的血,捉起一只死蝙蝠细看。这种蝙蝠比常见的蝙蝠稍大,喙很短,形如圆锥,犬齿长而尖锐,锋利如刀,鼻突起,眼睛大而无神,耳朵三角形,爪如尖钩,相貌实在丑陋,甚至有点邪恶。 楚楚诧异地说:“这些蝙蝠嗜血如命,真像吸血鬼!” 方圆点点头,看了看唐仲秋的尸体,凝思说:“我血流不止,竟然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如果我睡着了,结果也会和毒老二一样。” 南宫雨也很奇怪,说:“不错,但毒老二肯定不是这些蝙蝠吸死的。当时天还亮,蝙蝠没有出来,我们也没看到蝙蝠吸血。” 方圆说:“这我相信,毒老二不可能睡着,而且伤口只有两个,不像蝙蝠啄的。” 郑九顺目露惊异,说:“说不定蝙蝠就是吸血鬼变的,因为它识破了我们的计谋!” 这种解释似乎合乎逻辑,因为活人装死本来就是鬼把戏,岂能骗鬼? 吸血鬼的存在千真万确,吸血鬼的智慧不容小觑,与吸血鬼的斗争远比想象的艰难和危险,恐怖像黑夜一样深邃无垠。 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方圆笑说:“既然吸血鬼只能变蝙蝠,说明伎俩有限,也不用太害怕。” 南宫雨和郑九顺明白方圆的心意,勉强地笑了笑,其实谁知道吸血鬼还会变出什么花样来。他俩不时地向火堆里加柴,只有熊熊大火才能驱散恐怖的阴霾。 四个人围着火堆烤火,默然无语。 时间像流水,又好像是坚冰,过得很快而又很慢。洞里火光熊熊,洞外寒风凛冽,吸血鬼再无动静。也许吸血鬼真的怕火。 他们是来抓鬼的,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方圆和楚楚走出洞,相依而立,仰望天空。夜空深邃冷寂,寒星点点,由于站在峭壁下,已经看不见西斜的月亮了,皎洁的月光照在东边的龙山上。今晚是初十,应该是午夜时分了。 方圆和楚楚手拉手向深谷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南宫雨沉声说:“方兄弟、楚姑娘,等等!” 方圆和楚楚转过身,见南宫雨大步出洞,左手拿着鸳鸯剑,右手拿着“斩妖剑”,一副一往无前的气势;郑九顺目送南宫雨出洞,泪光闪烁。 南宫雨说:“夜半时分了,我们等不起。吸血鬼怕人多,你俩别去了。我独自去会会吸血鬼,如果我死了,托你们把我的骨灰葬到南宫世家墓地!”他说得很坚定,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勇武和悲壮。寒风呼呼,就像唱着易水悲歌。 方圆安慰说:“南宫大叔不要太悲观,你和郑前辈守住火堆就行了,让我和楚楚去。我说过,我俩是来求生的,不放过一丝生的希望。” 南宫雨说:“你们把我当作诱饵吧,说不定只有求死之人才能引鬼出来。” “快看!鬼灯!”郑九顺惊叫起来,手指指向洞对面。南宫雨、方圆和楚楚急忙看过去,只见对面的洞口有一团淡蓝的亮光飘忽不定。南宫雨飞奔而去,方圆和楚楚紧跟,当他们赶到洞口时,那团亮光已飘入洞中了。他们跟进洞,那团亮光已往深处飘去,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洞里很黑,很暖和,臭烘烘的,说不定有毒蛇蛰伏,那团亮光忽明忽暗,很诡异,他们虽然抓鬼心切,也不敢冒进。 方圆他们三人退出洞时,郑九顺已举着火把来到洞口,四人进洞查看,那团亮光不见了,洞很大,越往里越小;洞顶挂满蝙蝠,有些受到惊吓的拍翅乱飞;洞底积着一层厚厚的粪便,散发着臭气。粪堆上不见印迹,但沿洞左壁每隔三四尺有一块干净的石头,像用于过水的石碇。 方圆他们四人退出洞,郑九顺把吹灭的火把交给方圆,方圆藏在洞外,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放声议论着离开,以吸引吸血鬼的注意力。 过了片刻,洞中有了动静,传说中神秘恐怖的吸血鬼就要出现了。方圆心如火焚,屏气凝神紧握铁扇作偷袭之势。这也许是史无前例的人鬼之战,那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鬼是会遁形的,能击中吗?击中后又会是怎么个样子? 时间好像凝固了。 终于,一团淡蓝的亮光从洞里飘出,映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吸血鬼!方圆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吸血鬼舞着鬼灯蹑步出洞,方圆竭尽全力猛击其后脑,吸血鬼没作任何反应便扑倒在地,鬼灯随风飘去。方圆欣喜若狂地叫唤楚楚他们,用火折子点亮了火把,只见一个身穿蟒袍的人形趴在地上,怎么看都像戏台上的戏子。 方圆翻转戏子,见其青面獠牙,吐出血红的长舌,甚是吓人。方圆把火把靠近吸血鬼的脸,发现戴有面具,顺手揭下,竟然是个中年男人,神态自然——常人对于迅雷不及掩耳的死亡袭击,显然没能力作出反应。 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闻声飞奔而来。方圆扬扬手中的鬼面具兴奋地说:“吸血鬼变死鬼了!” 南宫雨和郑九顺见了既喜又愧,喜的是吸血鬼变成了死鬼,愧的是自己曾被吓得半死。 “怎会是他?”楚楚看着死鬼惊诧不已,比看到活鬼还要吃惊。 “你认识?”方圆惊讶地看着楚楚。 楚楚点头说:“他叫谢贞昌,是陈辉英门下的‘四大金刚’之一,绰号‘小屠夫’,擅长医术,轻功一流,在日月岛家喻户晓。” “他是日月岛人?”方圆蹲下审视起谢贞昌来。谢贞昌的左手拿着一炷点燃的香,右手拿着一个镊子,胸前挂着一个竹筒子。方圆把火把递给郑九顺,拿起谢贞昌胸前的竹筒子摇了摇,筒里没有声音,他小心地打开筒盖,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筒内有许多团松软的棉花球。 楚楚取过谢贞昌手中的镊子,从筒里夹出一个棉球靠近火把细看,过忽儿棉球竟然烧着了,发出淡蓝的光。 棉球没碰到火居然会燃烧,方圆受启发,把谢贞昌手中的香火拿来伸入竹筒子,筒里的棉球竟然被点着了。 “我明白了!”方圆豁然说:“楚楚,你见过张雪的‘神指点灯’吗?据张雪说,用的是盐卜和硫磺研成的粉末。棉球里肯定混有什么易燃的药粉,用香一点便烧着。” 楚楚点头说:“我小时候看过谢贞昌表演‘气功点火’,‘鬼灯’肯定是同样的把戏。” 吸血鬼原来是戴上鬼面具的谢贞昌,他用镊子夹出筒里的棉球用香火点着,在黑暗中舞动,俨然是飘忽不定、忽明忽暗的“鬼灯”了。他精通医术,所以擅长放血,他轻功一流,不易被人发觉,由他装扮吸血鬼真是“人尽其才”。 鬼把戏一旦被揭穿就是这么简单,甚至让人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想到。 吸血鬼的真相似乎大白,但方圆他们的欣喜只是昙花一现,因为这种鬼把戏即便能“吸”死风飞扬、骆克玛和唐仲秋,但能“吸”死东方小白等百余号人吗? 他们要破解的是东方小白的死亡之谜! 二十年前的食人谷之战,日月教匪首“冷血屠夫”陈辉英逃脱,东方小白却死于“吸血鬼”,而今天抓到的“吸血鬼”竟然是陈辉英的徒弟。东方小白之死与陈辉英又有什么关系? 陈辉英是日月岛分裂派急先锋,现其徒谢贞昌潜入食人谷装鬼作乱,图的是什么呢? 谢贞昌企图引他们入洞,也许答案就在洞穴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南宫雨和郑九顺去取来包袱,楚楚帮方圆扮作吸血鬼,大家把谢贞昌的尸体藏好,清理干净洞口,然后入洞。 洞内臭烘烘的,积满蝙蝠粪却没有脚印,肯定是踩着石碇跳过去的,而石碇上没有粪便,说明这些石碇刚铺上不久。 方圆现在成了“吸血鬼”,可惜棉球烧光了,没有“鬼灯”。他一人举着火把踩着石碇先行,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远远地跟着,前途就像黑暗的深洞一样莫测无常。 方圆举着火把向洞深处走去,洞弯弯曲曲,洞壁凹凸不平,不时有水珠滴下,洞底的有些坑洼用石块填平,明显是人为的。 方圆来到一个岔口前,选择了坑洼填有石块的岔洞前行,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较大的洞厅里,高举火把张望,发现一块石头上系有一条藤,藤往洞深处延伸。方圆暗喜,想等后面的人跟进,却发现前方有亮光,见黑白无常举着火把走来,边走边收藤。黑白无常也看到了吸血鬼装扮的方圆,停止收藤疾步走近。黑无常兴奋地说:“谢师兄,抓住张武和李素素了!” 方圆知道黑白无常把自己当作谢贞昌,但怕声音有别,不敢随便开口,只“哦”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口音变了,肯定是戴着面具且洞内回声震荡的缘故。 白无常说:“张武和李素素武功太高,只能关在白骨洞里。” “怎抓的?”方圆故意把声音说得含糊不清,语言尽量简短。 黑无常扬扬手中的藤,说:“他们放藤引路,到这里藤用完了,想回去采。我们把藤的另一端拉到白骨洞里,他们就顺着藤自投罗网了。” 方圆竖起大拇指说:“聪明,去看看。” 白无常说:“谢师兄,那五个人呢?” 方圆一时想不起哪五个人,顿了顿,说:“毒老二被弄死了,另四个吓得半死。” 黑无常带头向前走,回首涎笑说:“谢师兄,李素素真的比嫦娥仙子还漂亮,弄死了可惜。” 方圆示意白无常先走,说:“那就留她一命。” 白无常说:“谢师兄怎么把陈师弟的话忘了。陈师弟说张武和李素素太聪明,很危险,一定得死,只要斩蛇成功,不怕没有美女。” 方圆不知“陈师弟”是谁,也不知“斩蛇”指的是什么,又不能问,便说:“那就听他的吧。” “谢师兄,你的口音怎么变了?”黑无常说着回头看方圆,白无常也回头看,两人的目光充满疑惑。 方圆一怔,咳了两下说:“风寒了。” 白无常认真地说:“好像连人都变了。” 人是活的,要想冒充谈何容易?方圆知道瞒不下去,趁黑白无常不备猛袭其“太阳穴”,白黑无常颓然倒地。 方圆晃动火把向后面的楚楚、南宫雨和郑九顺发出暗号,然后蹲下掐住白无常的“人中穴”,想把他弄醒,却发觉他的呼吸微弱,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再探黑无常也一样。“太阳穴”是人的要害,方圆因紧张用力过猛,竟然把他们打成重伤。 方圆回头看向赶来的楚楚说:“楚楚,快来看,你认识他们不?” 楚楚蹲下察看黑白无常的面貌,说:“黑无常是苏长庭,白无常是游坤,是‘四大金刚’中的两个,还有一个是‘小诸葛’蔡青德。” 方圆沉思说:“当年你爷爷清剿食人谷时陈辉英逃脱,现在他门下的‘四大金刚’来了三个,到底想做什么?” 楚楚黛眉微皱,说:“还有他的儿子陈志中也来了太阳 城,原以为只为破坏‘问剑’而来,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把他们弄醒问问就知道了。”南宫雨说着去掐黑无常苏长庭的“人中穴”,发现其气若游丝。 一时半刻要想从他们口中问出内情是无望了,于是由郑九顺和南宫雨扮作黑白无常。虽然冒名顶替很难,但至少可以便于接近目标,赢得先机。南宫雨和郑九顺分别脱下苏长庭和游坤的行头穿上,发现苏长庭腰间挂着一把钥匙,南宫雨把钥匙取下放入口袋。大家把“两大金刚”搬到沟壑里藏好以防被发现。 郑九顺整了整黑长帽,打趣说:“楚姑娘,我们三个变鬼了,你怕吗?” 楚楚笑说:“我是罗刹鬼,不怕鬼。不知前方还会遇上什么鬼。” 方圆捋了一下长舌,说:“最好遇上女鬼,让你来装扮。” 楚楚说:“好啊!要是遇上两个呢?” 方圆突然想到什么,说:“楚楚,听说七小姐和张武被关在什么白骨洞里,我们快去救。” 楚楚惊喜地说:“七姐姐也在?快走吧!” 方圆、南宫雨和郑九顺每人举着一支火把向前走,楚楚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 走不多远,前方传来“砰砰”声,好像是刀剑砍在铁条上的声音。方圆他们警惕起来,小心前行,没走几步面前出现岔洞,声音是从右边的岔洞传来的。循声走去,很快看到一扇铁栏门,栏门后居然有人,而且有三个人,身后堆满了森森白骨。这三个人分明是被关在洞里的,可能看到了火光,所以停止砍铁栏而看着火把呆立。方圆走近高举火把张望,发现是张武、李素素和一个妇人,张武手中的七星龙泉剑闪着寒光。 方圆惊喜地说:“张兄、七小姐,真是你们啊!” 张武、李素素看到的是吸血鬼和黑白无常,而听语气是友非敌,两人对视了一眼,不说话。 方圆摘下面具,说:“食人谷里没有吸血鬼。” “方圆?!”张武和李素素惊喜交加。 方圆指了指郑九顺和南宫雨,说:“他们也不是黑白无常,是郑九顺前辈和南宫雨大叔。” 张武抓住铁栏急说:“方圆,快砸锁!” 李素素说:“方公子,楚妹妹在哪?” 没等方圆回答,只听甜美的女声说:“七姐姐,我在这儿呢!”话音未落,一个蒙面女孩兴冲冲地出现在眼前,凭声音、身形和眼神,李素素就感觉得出是楚楚。楚楚和李素素的双手伸过铁栏紧握着。 南宫雨掏出从苏长庭身上取来的钥匙试着开锁,锁居然开了,大家都很惊喜。 楚楚拉着走出栏门的李素素,兴奋地说:“七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李素素叹说:“像做梦,一言难尽啊!全靠你们,不然要困死在这里了。” 张武抢着说:“说来话长,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 方圆说:“这些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出去后不一定能进来。再说,现在我穿着这些鬼行头,便于混进去。” 张武说:“你们进去能有什么用?里面是怪诞诡奇的‘天国世界’,有七彩天使、赤帝之子、九宵娘娘,还有太上老君的仙丹,叶嘉兴他们七人都变成疯子了。先给点吃的,坐下慢慢说给你们听。” ********** 张武和李素素所说的都是刚刚亲身经历的,让人听起来却像荒诞无稽的神话传说。 方圆凝思说:“太离奇了,张兄和七小姐不为所惑,令人佩服!天国里的人可能也和吸血鬼、黑白无常一样,是日月岛的人。那些人很疯狂,占尽天时地利,以我们几人之力根本对付不了。这样吧,张兄和七小姐辛苦了,和楚楚一起出去找花小云,让刀斧堂进来清剿;趁里面还没发现这里有变,我和南宫大叔、郑前辈一起混进去,到时里应外合。” 张武、李素素、南宫雨、郑九顺表示赞同,张寡妇一言不发,眼睛始终盯着张武,让张武很不自在。 楚楚注视着方圆说:“大哥,里面太危险,我和他们有可能认识,我一起去安全些。” 方圆摇了摇手中的鬼面具,说:“楚楚,你没有鬼行头,进去更危险,而且陈辉英在里面肯定有重大阴谋,对知道他底细的人绝不会放过。” 楚楚只好作罢,叮咛方圆小心行事。 大家准备分头行动。 方圆戴上吸血鬼的面具,看着张武说:“张兄,让南宫大叔和郑前辈先守在这里,我们把苏长庭和游坤送出洞。这两人很重要,可以从他们口中获取一些天国的秘密。” 南宫雨和郑九顺戴好行头守在原地,方圆、楚楚、张寡妇、李素素、张武五人走向藏苏长庭和游坤的沟壑。快到苏游二人的藏身之处,无数的蝙蝠迎面扑来,吓得张寡妇哇哇叫,方圆、楚楚、李素素、张武用武器击落许多蝙蝠。蝙蝠见同伴死得太多,向洞的另一端逃窜。方圆突然悟到什么,迅速跑向苏长庭和游坤,发现很多蝙蝠贪婪地在苏游二人的颈部舐血,苏游二人肤色苍白,身上的血都被吸光了。 蝙蝠居然吸人血?张武和李素素惊愕不已,张寡妇吓得用双手蒙住眼睛。 方圆握住楚楚的手,兴奋地说:“楚楚,我们解开东方小白的死亡之谜了!” ------------ 五七、借尸还魂 “对,可以让义母安心了!”楚楚凝视着方圆,充满忧虑地说:“大哥,里面很危险,你要小心,等刀斧堂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方圆充满信心地说:“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你也要小心。” 方圆向张武和李素素招呼后,返身向洞深处走去。 李素素拉了拉忧郁的楚楚,说:“楚妹妹不用担心,我和张公子误打误撞都能全身而退,方圆心中有底,而且聪明过人,不会有事的。” 张武说:“不一定。” 楚楚瞪了张武一眼,没好气地说:“又没说你不聪明,那你去啊!” 张武傲然说:“我是从里面出来的,难道还怕不成?我要保护七小姐。” 李素素寒着脸说:“张公子,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出了食人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刚才逃出天国是相互帮助,谁也不欠谁。你为神兵山庄做了不少事情,但我总觉得你心里另有小算盘。” “七姐姐,他为了找‘安邦神剑’连爷爷都不要了。我们走。”楚楚说完,和李素素一起扶着张寡妇往洞外走。 张武愣住了——李素素似乎窥透他的心思,楚楚又在揭短,让人很没趣。张寡妇回头看张武,她的眼神让人心底发毛。 楚楚和李素素聊着顾自往前走。楚楚说:“七姐姐,太阳岛上的如意魔镜是骗局,其实是‘镜王张’铸的铜镜。” 李素素惊喜地说:“真的吗?!有什么令人信服的证据?” 楚楚说:“没有比这更令人信服的证据了,找到了人家的爷爷‘镜王张’。” 李素素诧说:“‘镜王张’还活着?是谁的爷爷?” 楚楚嘴角一撇,说:“你自己回头看。” 没等李素素回头,张寡妇猛地转身向后看,却不见张武,她喊着“峰儿”发疯似的往洞深处跑。 ********** 方圆、郑九顺和南宫雨分别乔装成吸血鬼和黑白无常,方圆举着火把带头向洞深处走去,由于他们心中有数,又有鬼行头掩护,顺利出洞来到了天坑。天坑里很黑暗,月亮已经下山了。方圆他们沿着小路走,很快来到了挂着“天国世界”灯笼的洞前。灯笼没有点亮,洞里黑乎乎的,洞前的水池里停着一只小船。方圆他们三人上了船,划船进洞。 船到了水尽头,一切很顺利。上岸往里走,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到了“神宵”,偌大的一个洞厅不见一个人影,再往里走,“天河”、“瑶池”都空空如也,甚至连一点活人活动的痕迹都没有,真让人怀疑张武和李素素说的是不是故事。 方圆、南宫雨和郑九顺继续前行,嗅到了一股烟焦味。他们循着焦味而去,很快找到了一个被火烧过的小洞厅,虽然狼藉一片,也能看出一点喜气来。这可能就是九皇子服下“冰魄还魂丹”后发狂而烧毁的洞房了。 这里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方圆俯身翻动焦破的喜床,忽见下面钻出一个大怪物,爬着飞快地向洞深处钻去。 方圆他们吓了一大跳,怔了怔,高举火把紧追而去。尽管怪物爬得飞快,也没有方圆他们敏捷,很快被逼到了一个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怪物其实是一个戴手镣的人,衣服破破烂烂,身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像刚从泥潭里钻出来,长发掩面,由于湿漉漉,凌乱的须发更显乌黑。他目光如豆,爬着行动,俨然是一只大地鼠。 这是如人的鼠,还是如鼠的人? “别……过……来!别……过来!”鼠人战战惶惶地往角落里退缩。 鼠人居然会说话,方圆他们面面相觑。 鼠人见无路可退,对着方圆跪拜,央求说:“吸血鬼爷爷,不要……不要吸我的血!”转而又对着郑九顺和南宫雨跪拜说:“无常爷爷,不要抓我下地狱!我不能下地狱!” 南宫雨诧说:“你是人是鬼?!” “不要吸我血,不能下地狱!不要吸我血,不能下地狱……”鼠人战战兢兢,喋喋不休,陷入半痴迷状态,看起来像吓破胆了。 方圆取下鬼面具,蹲下注视着鼠人说:“我不是吸血鬼,你是什么人?” 鼠人的眼角瞥到了方圆的人貌,小心地抬头盯着方圆,眼神缓和了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郑九顺见状取下长帽,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鼠人坐直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郁怨地说:“我是周理!‘周文王’周理!” “什么?你是周理?!”方圆他们惊骇不已。周理是当年丐帮的“四大天王”之首,雅号“周文王”,他鞠躬尽瘁,为丐帮的发展壮大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苦劳不亚于帮主东方白;二十年前莫名隐退,杳如黄鹤。 鼠人说:“不错,我就是!没想到我被囚禁在这里吧?” 谁能想到?方圆他们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鼠人周理捶胸顿足,手镣叮当作响,他仰头号啕大哭,泪如泉涌,似乎要宣泄胸中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南宫雨恨声说:“是谁把你囚禁在这里的?” 周理止住哭,咬牙切齿地说:“东——方——白!” “东方盟主?!”方圆他们又张口结舌。 周理慢慢平静下来,徐徐地说:“二十年前,东方小白在食人谷被吸血鬼吸死,东方白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极为悲痛。我们作为同僚的都很难过,想方设法为其分担。楚德龙很愧疚,去太阳岛找‘安邦神剑’。我知道东方白的心结是儿子的死亡之谜,于是准备去食人谷寻找答案。可惜过了几天,我的儿子儿媳都暴病而亡,我的悲痛不亚于东方白。紧接着发生‘翠屏天火’,楚德龙灭门绝户。不到一个月,灾祸接二连三发生,而且一家比一家惨烈。有术士观测天象发现东方发生‘太白凌日’,说东方家的龙脉已断,只要东方白一死,天下必重归日月神教。” 方圆说:“这是迷信,不可信。” “我也不信,所以仍坚持去食人谷。东方白派了两位武功高强的‘护龙内卫’保护我,保护我,哈哈……”周理高高举起手镣仰头狂笑,然后又趴下放声痛哭,进入了癫疯状态。 当年运筹帷幄的“周文王”周理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不禁让人黯然神伤,感叹人生如戏!方圆他们知道不能再刺激他,耐心地等着。 许久,周理咬着牙齿说:“内卫逼我立下毒誓——只要东方白在世,不得出洞一步,否则断子绝孙!” “我只剩一个孙子,我要活着见到孙子!为了活下去,我在黑洞中爬着找东西吃,吃虫子,吃蝙蝠,吃自己的粪便,像地鼠一样活着。我要活下去,我要让东方白先死!”周理歇斯底里地说:“东方白死了没有?死了没有?!” 南宫雨说:“没有。” “哇……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坏人偏偏活在世上?”周理又号啕大哭,哭得悲天怆地。 “食人谷是吸血鬼的巢穴,吸血鬼为什么不吸你的血?”方圆虽然不动声色,却有置疑之意。南宫雨和郑九顺也审视着周理,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周理止住哭,不高兴地说:“吸我血?我还吃它的肉呢!屁什么吸血鬼,几只瞎子蝙蝠而已!” 方圆说:“哪你睡着了呢?” 周理说:“愚蠢!用藤条编张网网住洞口不就成了?” 南宫雨感叹说:“周前辈,你的智慧不减当年!你是东方盟主的得力助手,功高望重,他为什么要害你?” 周理深恶痛绝地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们一定听过勾践复国的故事。越王勾践在谋臣范蠡和文种的辅佐下卧薪尝胆十几年而复国,可谓志坚行苦、自强不息,骨子里却像他自己那张‘长颈鸟喙’的嘴脸一样丑陋,成了帝王杀功臣的‘典范’!” “中原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勾践杀文种、刘邦杀韩信、赵匡胤释兵权、东方白囚禁我,道理都是一样的。只要‘家天下’的阴魂不散,类似的悲剧就会轮回不断,是挣不脱、解不开的千古魔咒!”周理猛地攥紧双拳高高举起,乱发后的眼神充满怨恨和敌意。 方圆叹说:“你这话真是假痴不癫。以你的睿智,我原以为你仿效范蠡急流勇退,智以保身了。” 郑九顺嗔说:“是你自己没有摆正位子,功高欺主吧?东方盟主英明神武,早已废除‘家天下’了。”他不愧是丐帮弟子,不忘为盟主辩护。 周理急了,说:“错了,大错特错!帝王‘家天下’源远流长,岂能说废就废?天下谁带头打下就是谁家的家产,可以世代承袭。丐帮表面上废除了‘家天下’,却将丐帮凌驾于全武林之上,实则是借丐帮之尸还‘家天下’之魂。东方白号称‘万岁’,与自诩‘受命于天’的皇帝何异?如果东方小白不死,东方白一定会传位给儿子!” 这是赤裸裸的叛逆言论,如果在外面,不被批斗得死去活来才怪。 郑九顺嗔说:“周理,你是丐帮元老,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南宫雨叹息说:“他被关了二十年,糊涂了。” 方圆若有所思,说:“他不糊涂,也许是武林中最清醒的一个!” 周理说:“不错,唯我独醒,你们都是醉生梦死!窃钩者贼,窃国者侯!哈哈……” 周理像是痴人说梦,却发人深省。 方圆盯着周理的眼睛,说:“请问周老前辈,‘翠屏天火’的幕后黑手是谁?” 周理怔了怔,直摇头。 方圆说:“你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周理变得很激动。想起如此悲惨的往事,谁能不激动? 南宫雨示意方圆不要再问。 方圆没理会南宫雨,说:“‘安邦神剑’象征什么?” 周理捂住耳朵,唠叨着“不要问我”。 “好人应该有好报。刚才九霄娘娘带着七彩天使来这里洗澡,你为什么不求她们带你升天?”方圆的话很不严肃。这种像牛郎遇七仙女洗澡的美艳故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周理身上? “假的,都是假的。”周理突然变得很认真。 方圆说:“什么假的?” 周理说:“前几天来了很多人,我被吓得藏到角落里。他们有的像天兵天将,有的像娘娘仙女,还有闹洞房,疯疯癫癫的,根本不是仙人。刚才全走了,我才敢出来找吃的。” 方圆说:“看来你真的很清醒。我们能帮你做些什么?” 周理瞅着方圆说:“你们帮不了我,因为你们破不了我的毒誓。”他的毒誓是——只要东方白在世,不得出洞一步,否则断子绝孙。 方圆叹说:“我们真的没法帮你。那些假仙人去哪了?” “我带你们去。”周理自告奋勇,向洞深处爬。他的裤子破烂得露出了大屁股,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破布像尾巴,让人怜悯心酸。 方圆伸手捉住周理的“尾巴”欲遮住他的屁股眼,由于周理爬行扭动屁股,破布尾巴“哧”的一声撕下了。方圆扯了扯破布,破布的韧性如常。方圆微微一笑扔掉破布,举起火把跟上周理。南宫雨和郑九顺随后。 在周理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了一个洞口前。周理指着洞口说:“那些人都从这里出去的。” 这个洞口很小,只能爬着才能进去。方圆说:“这洞正适合你,你带个头吧。” 周理抬头看着方圆,乱发盖住了眼睛。他摇头说:“爬出去就出洞了。东方白没死,我不能出洞。”有诺必守,他的理由很正当。 方圆说:“为什么洞外这么黑?” “因为现在是黑夜。我好几天没吃了,得回去找吃的。”周理说完调头往回爬。 “让我先进。”南宫雨嫌方圆啰嗦,说完抢着往洞里钻。方圆还在犹豫,郑九顺紧跟南宫雨爬进洞。方圆只好跟着往洞里爬,洞太小,方圆不知怎的,火把擦到石壁居然熄灭了,顿时漆黑一团。 “只管往里爬,很平坦的。”南宫雨的声音说。 “好,我爬进来再点火把。”方圆应答。 沉寂了片刻,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好像铁栅关住了洞口。 “不好!”南宫雨惊叫。 “很好,哈哈……”周理狂笑。忽然亮了起来,周理站在铁栏外,他的手镣变成锁链锁住了铁栏,举着火把向里张望。他不再爬在地上,而是昂首挺胸地直立,眼神充满了得意之色。 “骗子!”郑九顺发现身置骷髅堆中,而周理的突变远比骷髅堆令人惊骇,他猛地抓起一个骷髅头狠狠地砸了出来。周理躲闪不及,火把被砸灭了,又是漆黑一团。 周理说:“不要光明是吧?那就让你们在黑暗中爬行,变成真正的鼠人。” 南宫雨叹息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我们?” 周理恨恨地说:“你们杀了我的三个师兄,我恨不得把你们剥皮抽筋!” 南宫雨说:“你是蔡青德?” “不错,我是‘小诸葛’蔡青德。”假周理蔡青德得意地说:“你们这些愚蠢的中原人,还想冒充我的师兄来骗我,反而中了我的借尸还魂之计,郁闷吧?” 南宫雨说:“谁能不中诸葛的计?陈辉英派你们‘四大金刚’来中原,到底想干什么?” 蔡青德冷笑说:“我要让你们做糊涂鬼。” 南宫雨叹说:“对于死人来说,糊涂不糊涂已经没有意义了。但你如果把神机妙算说给将死之人听,让我们恨自己笨死,你一定很快乐。” 蔡青德说:“这话有道理,我开个头让你们自己想象。你们崇拜的东方盟主是白帝之子,赤帝之子带我们‘四大金刚’来斩蛇。” 南宫雨说:“比刘邦斩蛇多了‘四大金刚’,这故事很新鲜,请继续讲。” “你这是缓兵之计,想等张武和李素素搬来救兵,我得先去把洞口堵死。”蔡青德很刁滑。 ********** 张寡妇找不到张武,哭天喊地,她认为张武就是她要找的儿子张峰,张武偏偏走失了。楚楚和李素素极力劝慰才把她哄出食人谷。 月亮已经下山了,天昏地暗,出谷的火光引起谷口一阵骚动。 ********** 食人谷口的营地里烧着许多堆篝火,人以群分地围着火堆昏昏欲睡。从食人谷里出来的火光引起狗叫。 有动静,是人是鬼? 人们紧张地站起来聚到花小云周围,注视着火光小声地议论开。 花小云无疑是这里的核心人物。他智破魔镜骗局,巧供“拨云见日”,本来春风得意,正想大展宏图,然而,要犯刘宗恒被灭口,还陪了老子花满园,真是乐极生悲。真正让他揪心的还是暴露了与花满园的关系,幸好整个太阳 城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食人谷。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草草葬了花满园,率领刀斧手日夜驻守食人谷口,等着为“安邦神剑”的“归属”主持公道。 火光越来越近,狗叫得更疯狂,人也跟着呼喊,响声惊天动地,足可吓跑胆小鬼。 “我们是人!”悦耳的女声如黄莺如谷,火光舞动着向人们招呼。 “是人!”花小云喜形于色,说:“快点火把!” 无数的火把亮起,营地被照得亮如白昼,人们看到了三个女子向他们走来,其中有两个很绰约。 花小云迎上去,惊喜地说:“七小姐、楚姑娘,是你们啊!神剑呢?” “剑重要还是人重要?”李素素冷冷地回了一句,去与本派弟子招呼。 花小云干笑了一声,看着楚楚说:“楚姑娘,其他的人呢?谷里有鬼吗?” 楚楚说:“花堂主,谷里没有鬼,但有人在搞鬼,需要你去清剿。情况很危急,先进去,慢慢说给你听。” 花少旭抢着说:“堂主,谷里危险,她们不说清楚别进去。” “对,不能稀里糊涂进去!”很多声音附和。 “人家姑娘都能出生入死,我们男子汉怕什么!”花小云力排众议,显示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正需要干一件大事来重振士气。 李素素说:“花堂主,搞鬼的是日月魔教余孽,与楚妹妹无关,不然就不会来找你了。” 花小云眉心舒展,爽快地说:“两位姑娘是丐帮元勋的后人,我信得过。弟兄们,给我上!” 尽管花小云的号召力很大,但面对恐怖莫测的食人谷,其他门派的人仍踌躇不前。 楚楚说:“请大家放心,方圆、郑九顺和南宫雨已潜入洞中……” ********** 南宫雨说:“把洞口堵死你自己也得死。” “这不用担心,你没发现天国里的人都走了吗?没空与你们瞎扯,回头见。”蔡青德点亮火把欲往外走,火把突被抢走自己被打趴在地,他骇然抬头,见方圆举着火把笑看着他。蔡青德惊恐地说:“你……你,没进去?!” 方圆用另一支未点燃的火把压住蔡青德的后颈,笑说:“我太愚蠢,火把碰灭了找不到北,进不去。把他们放出来!” 蔡青德乖乖地爬着用钥匙打开锁链。方圆夺过锁链把蔡青德的双手锁住。郑九顺和南宫雨爬了出来。 郑九顺掴了蔡青德一巴掌,嗔说:“为什么有这么多骷髅?” “这是当年东瀛人关押中原人的白骨洞。在食人谷里,这样的白骨洞至少有三个。”蔡青德像一只被猫逮住的老鼠,俯首帖耳的。 方圆看着白骨洞里的累累白骨,神情很凝重。这些是东瀛人在中原犯下滔天罪行中的九牛一毛。 南宫雨对着方圆尴尬一笑,说:“多亏方兄弟机灵,不然要死在里面了。” 方圆说:“南宫大叔也很机灵,冷静地逗‘小诸葛’玩。” 南宫雨说:“他第一次点亮火把时,我发现你没进来,所以很放心,诱他说出阴谋。日月魔教要行刺东方盟主,我们去报告东方盟主,借机面见他老人家,请求追查‘南宫血案’和‘翠屏天火’的幕后真凶。” 方圆说:“对日月岛人要区别对待,想行刺东方盟主的是日月魔教的顽徒。先问清阴谋的真相再说。” 南宫雨点点头,转而对着蔡青德厉声说:“蔡青德,你号称‘小诸葛’,应该是个聪明人,明白说假话的后果。你刚才冒充周理的诡计被方兄弟戳破了,不要再心存侥幸!” 蔡青德连连点头,显得心服口服,叹说:“我伪装得很巧妙了,我想知道破绽在哪?” 方圆说:“看来你很好学,还想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你的破绽就是太聪明。一个人如果在与世隔绝的险恶峡谷中生活二十年,吃什么?穿什么?如果还活着,可以想象,那是生死煎熬,一定会把人折磨得精神崩溃变成野人,爱恨情仇早已消磨殆尽,不可能谈古论今说什么卧薪尝胆、兔死狗烹、借尸还魂、千古魔咒。” “以上几点是根据正常人的思维推断出来的,你可能不服。以下几点看得见摸得着,不会骗人——第一,经过二十年,你身上的衣服早该烂光了,而你破烂的衣服露出屁股让人怜悯,我刚才用破布遮你的屁股时,发现破布的质地柔韧如新;第二,人的胡须和头发如果二十年不理,肯定须发比人长,而你与常人没什么不同;第三,周老前辈年近古稀,即使正常生活,也该须发花白了,不可能如此乌黑;第四,你企图用满身污垢掩盖年龄,但以周老前辈的年龄,加上二十年饥寒交迫,怎么可能像你这般健壮?” “我知道,周老前辈之所以隐退,是因为认为‘安邦神剑’是‘法治之剑’,和‘翠屏天火’也有关,他的儿子其实没病。我问你‘翠屏天火’、儿子生病和‘安邦神剑’时,你就装疯,而有些话说得很睿智。还有,你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吸血鬼的秘密,也不信天国,所以你就说吸血鬼是吸血蝙蝠,天国是假的,以博取我们的信任。赤帝之子是不是陈志中?” “你太可怕了!你是谁?”蔡青德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 方圆说:“我叫方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方圆’。你假冒周理前辈说‘中原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说明你骨子里就敌视中原人。日月岛和中原原本是一家,你们要学会尊重中原人。” 蔡青德直视着方圆说:“你就是方圆?难怪机智过人的林师妹看中你。林师妹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玉罗刹,她奉岛主之命来‘问剑’。我师父想借机刺杀东方白,不论成败都能破坏和统。我师父熟知食人谷的地形,想通过炒作东方小白之死诱东方白来太阳 城,然后伺机刺杀。前几天,骆克玛带着神剑阴差阳错逃入食人谷,引来了大量的武林人士,给我们热炒吸血鬼提供了绝好的机会。我们开始希望吸血蝙蝠吸死骆克玛,由于他害怕而日夜不睡,所以由我师兄‘小屠夫’把他吓晕后放血致死。后来叶嘉兴和张武等九人进入食人谷,就把他们引入迷魂洞,编织了一个‘天国世界’。张武和李素素太聪明逃跑了,幸好被关进了白骨洞。今天有五人进食人谷,由于我们只剩四个人,弄死唐仲秋后想把你们吓跑,可惜你们比张武和李素素更聪明。” 方圆说:“不是我们更聪明,而是我们心中无鬼。现在真相大白,‘吸血鬼’有两种,一种是‘小屠夫’谢贞昌假扮的,骆克玛和唐仲秋就死在他手下,另一种是吸血蝙蝠,前几天的风飞扬和二十年前的东方小白,都是被吸血蝙蝠吸死的。还有我们亲眼所见,你的同伙苏长庭和游坤,就是被吸血蝙蝠吸死的。我也被吸过,伤口不痛,血流不止,很邪乎;幸好我没睡着,不然不知不觉也没了。”方圆抚着脖子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人在真正面对死亡时,才真切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恐惧。 蔡青德瞥了一下方圆脖子的伤,嘀咕说:“如果你们不把他俩打得半死,就不会被吸死。”他满脸污垢看不出表情,但眼神掩藏不住仇恨。 郑九顺厉声说:“蔡青德,你真是死不悔改,他俩装神弄鬼害人,没打死算是便宜他们了,你还敢喊冤叫屈?被吸血蝙蝠吸死活该!”他的脸面目全非,表情令人恐怖。 蔡青德意识到身处险境,马上变得老实,沉默不语。 南宫雨疑惑地说:“看来,半死或者睡着的人才会被吸死。龙山观音寺就在食人谷上方,吸血蝙蝠为什么不吸和尚的血?和尚头光光的,不是更好吸吗?”方圆和郑九顺也有同感。 蔡青德点头说:“吸血蝙蝠吸动物的血为食,飞不高,而且怕烟熏,观音寺香火旺盛,吸血蝙蝠不会去的。” 方圆说:“原来如此。这种吸血蝙蝠中原好像没有,从哪来的?” 蔡青德说:“从东瀛来。当年东瀛人作垂死挣扎时,引入秘密武器吸血蝙蝠和东瀛罂粟在食人谷做试验。吸血蝙蝠会分泌一种麻醉伤口、防止凝血的唾液,所以血被吸光也不知不觉。东瀛罂粟可以提炼‘冰魄还魂丹’。‘冰魄还魂丹’就是毒品‘冰丹’,能给人无穷快乐,欲 死欲 仙,想什么有什么,梦想都能实现。” 蔡青德把话题转移到东瀛罂粟上,可能担心吸血蝙蝠害死东方盟主之子,会激怒方圆他们。殊不知,东瀛罂粟的危害远大于吸血蝙蝠。 方圆咬牙说:“东瀛人败退后,这两种害人的东西就落入你师父陈辉英之手。你师父真是丧心病狂,居然把它们用来对付中原同胞!” 蔡青德嘀咕说:“江山如此多娇,争夺就是这么残酷。” 方圆说:“你的歪理真多。你们‘四大金刚’留下装神弄鬼吸引武林的注意力,陈志中去行刺东方盟主了?” 蔡青德说:“是。” 方圆说:“叶嘉兴他们七人被‘天国’和‘冰丹’迷惑,成了疯狂的杀人工具,比全能教痴迷者更惨。你们之中有一些全能教痴迷者,一共有多少人?” 蔡青德说:“有一百多。那天被花小云赶出太阳 城的,都被李洪和陈静姑骗入食人谷了。” 方圆诧说:“李洪和陈静姑也加入了刺杀行动?” 蔡青德说:“是的,他们的教主**逃到日月岛了。**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对丐帮根本构不成威胁,而丐帮却把他当作老虎。你们越害怕,我们越重用。” 方圆说:“这也是借尸还魂,不过,你的话有点道理。我不想动粗,希望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打算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刺杀东方盟主?” 蔡青德说:“听说东方白要沿京杭大运河南巡,途经镇江金山寺。计划在那里实施‘斩蛇行动’,先由李洪和陈静姑率领一百多名全能教信徒制造混乱,再由‘七星勇士’突击行刺。” 方圆说:“为什么要选择在金山寺?” 蔡青德说:“因为那些杀手都是白痴。我们说东方白是白帝之子,白蛇的化身,要翻江倒海‘水漫金山’,给武林带来灭顶之灾,除掉他就是救苦救难,功德无量,实现自身圆满。” 方圆说:“‘七星勇士’就是叶嘉兴他们七人吧?” 蔡青德说;“是的。说他们是北斗七星下凡、天选之人,‘斩蛇’是奉天承运,才能消除他们对东方白的敬畏之心,有勇气和信心行刺。” 方圆说:“你这个‘小诸葛’真会蛊惑人心,坏了诸葛的名声。‘安邦神剑’也是假的吧?” 蔡青德怔了一下,不说话。 方圆说:“剑呢?” 蔡青德叹了口气,说:“被陈志中带走了。用神剑斩蛇,那些白痴更有信心。” 方圆说:“看你很坦率,其实是弃车保帅。你对神剑避而不谈,说明其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郑九顺说:“很对。快说,不然不要怪我们狠!” “啊……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黑暗中传来。 ------------ 五八、釜底抽薪 惨叫声比鬼嚎还凄厉可怖,方圆、郑九顺、南宫雨、蔡青德都惊了一下,面面相觑。 方圆瞪着蔡青德说:“洞里还有人?” 蔡青德惊疑地说:“没了。不是你们的人?” “哇啊!”惨叫声又响起。方圆举着火把循声走去,南宫雨和郑九顺押着蔡青德跟上。火把照亮的范围很有限,四周黑洞洞的,犹如置身阴森的地狱。 “呼”的一声,一颗石子袭中火焰,火花乱溅,紧接着又有石子袭来,疾如流星,袭击者的功力很深厚。敌暗我明,很容易遭到暗算,方圆立即熄灭火把避开。但是,只要他们一发出声响就被石子袭击,黑暗中辨不出来袭方向。 大家都沉默不语,石子也不再袭击,周围一片死寂,沉闷得令人窒息。 倏然,手镣的叮当声朝一个方向窜去。“蔡青德别跑!”郑九顺和南宫雨叱喝一声追去。 ——是蔡青德趁黑逃跑,方圆赶紧点亮火把,却见一个黑衣人拉着蔡青德朝一个岔洞钻了进去,郑九顺和南宫雨痛苦地抱着头摇摇欲倒。方圆连忙上去扶住他们,幸好他们只是被拳头袭击了一下,伤得不重。 救走蔡青德的黑衣人会是什么人呢? 不管黑衣人是什么人,蔡青德熟悉这里的环境,追他是多此一举,等援兵来后再说。 方圆、郑九顺和南宫雨装扮成吸血鬼和黑白无常浑水摸鱼的计划已经失败,在错综复杂的迷洞里很容易遭暗算,于是选择最高大的洞,小心地向前走。 走不多远,前方出现一个喇叭洞,灰蒙蒙的天幕罩住洞口,明亮的启明星像一颗璀璨的珍珠。湿冷的海风扑面而来,涛声阵阵,洞口下是一丈多高的崖壁,海浪轻轻地拍打,海面上波涛涌动。 看来,这就是龙山东边的大海,与食人谷有洞相通,难怪二十年前的陈辉英能在食人谷逃生。陈志中肯定从这里出发去实施“斩蛇行动”阴谋,刺杀东方盟主。 陈志中的阴谋惊世骇俗,应及时把险情禀报给东方盟主。这是求见东方盟主的最好理由,甚至比进谷前预想的找“安邦神剑”、解开东方小白死亡之谜的理由更好,南宫雨和郑九顺很兴奋。 方圆、郑九顺和南宫雨无心欣赏即将海上日出的美景,赶紧回头入洞,到“瑶池”,过“天河”,经“神宵”,出“天国”,一路无阻。天已放亮,天坑里雾气弥漫。他们走进通往食人谷口的洞,不久就听到前方传来喧闹声。 肯定是援兵来了,因为敌人装神弄鬼很隐蔽。声音越来越响,看到了火光,楚楚带着很多全副武装的人快步进来。 “楚楚,我在这!”方圆兴奋地迎上去。 “没事吧?大哥!”楚楚看到方圆很高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最关心的是方圆的安全。 方圆轻松地说:“没事!天国的人全跑了。” “方圆,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花小云挤出人群,眼睛瞪着方圆,目光充满嫉妒。 方圆向花小云笑了笑,说:“不错,所以你跟在我后面总会走运。” 花小云无奈地白了方圆一眼,盯着楚楚严肃地说:“楚姑娘,你虽然是‘楚霸王’的孙女,我信得过。但你从小在日月岛长大,也是日月魔教弟子,如果抓不到日月魔教匪徒,我要带你去向江总堂主交差!” 楚楚的大眼睛瞪着花小云,针锋相对地说:“花小云,你想交什么差?” “陈辉英又在食人谷里装吸血鬼,定然图谋颠覆中原武林,日月岛人都是敌人。”花小云色厉内荏,看到楚楚的眼神就有点气短。楚楚是丐帮元勋楚德龙之孙女,貌似林凤,也像林凤一样又狠又辣。 方圆把楚楚拉到身边,对着花小云气愤地说:“花小云,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有日月魔教的顽徒才是敌对分子,而且是极少数,中原武林的方针是团结大多数。陈辉英的‘鬼’计难道不是楚楚告诉你的?你还怀疑她?” “方圆,你算什么?楚姑娘还能靠你来撑腰?你是最后出来的,如果交不出‘安邦神剑’就拿你问罪!”花小云声色俱厉。方圆是无名小辈,不管多么理直气壮,也是人微言轻。 方圆不亢不卑地说:“你这是什么逻辑?你不问赤帝之子是谁,弄个‘天国世界’有什么目的,也不问叶嘉兴他们去哪了,只关心神剑,居心何在?赤帝之子就是陈辉英的儿子陈志中,他在实施一个惊天的阴谋。虽然这个阴谋恶人榜早有预警,但是手段之邪门匪夷所思,防不胜防,你们刀斧堂如果不能阻止,你这个堂主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阴谋?”花小云愣了愣,说:“恶人榜预警?是陈辉英父子要行刺东方盟主?” 方圆说:“你问南宫大叔吧。” 南宫雨充满希望地说:“关系到东方盟主的安危,迫在眉睫,请花堂主带我去面见东方盟主。” 花小云冷笑说:“陈家父子的行刺阴谋,恶人榜早有预警,还用你去告诉东方盟主?” 南宫雨说:“陈家父子行刺东方盟主是阳谋,但何时何地用何种手段行刺才是阴谋,花堂主知道了?” 花小云板着脸说:“南宫雨,你为了报私仇,还想用盟主的安危相要挟。你明知迫在眉睫还知情不报,这是死罪,明白吗?” “我死过三次了,不怕死。”南宫雨很平静。他确实死过三次了,第一次在发生“南宫血案”时,以后上太阳岛、进食人谷都是九死一生。 对于死过三次的人,即使人没死,心也死了,花小云无可奈何,他转而对着郑九顺严肃地说:“老郑,你是丐帮弟子,丐帮的利益高于一切,你说吧!” “作为丐帮弟子,丐帮的利益高于一切没有错。可悲啊!丐帮弟子个个忙忙碌碌,哪个在为丐帮的利益操劳?”郑九顺的脸很难看,话也很难听——尽管说得很有道理。他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很悲剧,也为丐帮感到悲哀。 方圆、南宫雨和郑九顺都敢犯颜直言,让花小云很没面子,各大门派的人也觉大逆不道。这种“以下犯上”的歪风邪气若不狠刹,成何体统?众刀斧手和各大门派的人在花少旭的鼓动下要教训方圆、南宫雨和郑九顺,帮他们长记性。 ——在奴性江湖,维护好上司的面子是下属的天职。 方圆一把揪住花少旭,花少旭马上蔫了下去,其他的人也知道方圆武功了得,采取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策略虚张声势。 花小云面无表情地说:“方圆,你放开花总管,我带你们去见东方盟主。” 方圆放开花少旭,说:“我不想见东方盟主,你带南宫大叔去。” 花小云瞟了南宫雨一眼,向众人一挥手,丧气地说:“撤!” 方圆忙说:“等下!刚才在洞里抓到了陈辉英的徒弟‘小诸葛’蔡青德,可惜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花堂主进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 花小云一听来了精神——要是能找到蔡青德,不怕问不出阴谋,就不用受方圆他们的气了。 花小云率众直奔“天国世界”,把洞里的每个角落搜个遍,最后在口朝东海的喇叭洞里找到了蔡青德的尸体,却不见黑衣人的影子。方圆检查蔡青德的尸体,发现是喉咙被刺破而死,颈、肩、肘、腕等关节被用“分筋错骨手”错开,似乎死前受过折磨。 看着蔡青德的尸体,花小云的脸色很晦暗,他的运气总是这么差。花小云瞅着方圆诘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黑衣人吗?” 方圆在观察海岸崖壁,说:“没黑衣人,蔡青德能死吗?如果武功足够高,可以攀着崖壁离开。” “我猜到黑衣人是谁了!”楚楚灵机一动。 花小云急说:“是谁?” 楚楚说:“张武。我和七姐姐带张寡妇离开食人谷时,张武却溜了,他武功好,而且正好穿黑衣。” ********** 太阳从海上升起,太阳 城一片晴空。鹦鹉楼前聚集了很多人,随时关注从食人谷里传出的最新消息。从初八“日出”时九大门派的九人入谷以来,整整三天三夜了,只有进而没有出的消息,人们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听说今天凌晨,花小云率刀斧手入食人谷,人们猜想必定有果。 张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鹦鹉楼,湿漉漉的夜行衣来不及换,他要向公众发布在食人谷里的亲身经历。人们心急火燎,翘首以待。 张武显得有些疲惫,但仍精神焕发,朗声说:“各位江湖朋友,三天前,我和其它门派的八位同仁一起进入食人谷寻找‘安邦神剑’,历经艰险,可谓九死一生。细节扑朔迷离,一时很难说清楚,现解答三个大家最关心的疑问。第一,食人谷里没有吸血鬼,所谓的‘吸血鬼’,其实是会吸血的蝙蝠。这种吸血蝙蝠是二十年前,东瀛入侵中原武林时的秘密武器,后来被日月魔教的‘冷血屠夫’陈辉英所用。东方盟主之子其实死在陈辉英之手!” 真是晴天闻惊雷,人们惊愕失声,全场鸦雀无声。 良久,人们百感交集——东方盟主英明神武,他的基业本应千秋万代,竟然被吸血蝙蝠断送! 吸血鬼的神秘面纱已揭开,东方小白之死真相大白,陈辉英罪不容诛! 张武面露悲愤之色,说:“第二,‘安邦神剑’已落入陈志中之手。陈志中是陈辉英的儿子,号称‘混世魔王’,他在食人谷里利用大批全能教痴迷者,虚构了一个‘天国世界’,自称是‘赤帝之子’,用美女冒充天使,用毒品冒充仙丹,把叶嘉兴、铁铮、云上天、银鹰、季风、玄真子、姚文杰等七人骗得晕头转向,成了疯狂的杀人工具。” 人们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时难以与现实相联系。 张武顿了顿,说:“第三,陈志中瞒天过海,企图用‘吸血鬼’吸引住整个武林的注意力,他自已悄悄离开食人谷,去实施一个惊天阴谋——‘斩蛇行动’——他要在镇江金山寺用‘安邦神剑’行刺东方盟主!” 全场哗然,骂声不绝。陈辉英真是阴魂不散,亡我之心不死。东方盟主是中原武林的再生父母,岂容魔头侵犯!很多人磨拳擦掌,赴险如夷,发誓要效忠丐帮,保护东方盟主。 张武慷慨地说:“没有东方盟主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要保护好东方盟主。保护的方法有很多种,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动员全武林的力量,在途中截杀陈志中,让他梦断中途!” 这是釜底抽薪,人们交口称赞,张武智勇双全,不愧是武状元、英雄榜上的英雄。人们为叶嘉兴、铁铮、云上天、银鹰、季风、玄真子、姚文杰等七人感到惋惜,尤其是叶嘉兴,他是林副盟主的内侄、前武状元,竟然沦为陈志中行刺东方盟主的工具。 东方盟主万岁!他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当务之急是截杀陈志中。这也是报效东方盟主的一次大好机会。 张武健步走出鹦鹉楼,听到身后传来焦急的女声:“张公子,请留步!” 张武止步回头,见是宋师师,忙向她恭敬地施礼。 宋师师满脸忧虑,说:“张公子,你看到楚楚和方圆了没有?” 张武安慰说:“看到了,宋阿姨请放心,他俩都安然无恙。可能帮花小云清剿食人谷,所以还没出来。” ********** 花小云命刀斧手放火烧了洞中的吸血蝙蝠,率众撤出食人谷。 刀斧手抬出六具尸体,谢贞昌、苏长庭、游坤、蔡青德是日月魔教首犯陈辉英手下的“四大金刚”,是吸血鬼之患的操控者,骆克玛和唐仲秋是吸血鬼之患的牺牲品。花小云高举吸血鬼的鬼行头一马当先,宣告太阳 城食人谷吸血鬼之患彻底铲除。 太阳升得很高了,众人兴冲冲地直奔太阳 城,犹如凯旋归来的军队。他们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要赶在第一时间在鹦鹉楼震撼发布。 众人一进入太阳 城,就发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吸血蝙蝠,痛骂陈辉英父子,夸奖张武。 张武勇闯食人谷、智识吸血蝙蝠的事迹,被醉仙楼的“王快嘴”编成故事传颂,他的英雄壮举家喻户晓,振奋人心。 张武在“天国世界”里的表现大智大勇,但吸血蝙蝠的秘密显然不是他首个发现的。 方圆的“运气”好得令人忌妒,结果却总是“背运”——上太阳岛揭穿魔镜骗局,结果花小云邀功;进食人谷揭开吸血鬼阴谋,结果张武邀功。这样的结果让方圆哭笑不得,幸好他上太阳岛、进食人谷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不然不郁闷死才怪。 花小云进食人谷无功而返,最不愿看到方圆得志,结果张武先声夺人,真是天遂人愿,他便在鹦鹉楼“证实”了张武的发布,并声明支持张武的釜底抽薪之计。 丐帮武林,万众一心,只要敌人的阴谋一败露,行刺绝对没有机会。花小云通过鹦鹉楼向全武林发出“红色刀斧令”——命令丐帮弟子沿途截杀陈志中。这次截杀行动的代号为“断魂”——让陈志中魂断中原。 陈志中的阴谋代号是对东方盟主的极大侮辱和贬损,大逆不道,必须避讳。为了便于传达命令,称之为“惊龙逆行”。东方盟主乃人中之龙,此名恰如其分。 陈辉英贼心不死行刺东方盟主是阳谋,恶人榜早有预测,但欺骗中原武林高手“神剑斩蛇”,是超乎想象的惊天阴谋,骇人听闻。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花小云对“惊龙逆行”进行摸底。从太阳 城到镇江金山寺有数千里,陈志中从海上出动,全程走水路给养供不上,又容易迷航,一旦被截获将是一窝端,所以过段时间必定改走陆路;参与行刺的人员有百余人,除了陈志中、李洪、陈静姑、叶嘉兴、铁铮、云上天、银鹰、季风、玄真子、姚文杰等十人外,其余都是无名小卒,即使遇到了也不认识。擒贼先擒王,抓住这十人就算大功告成了。花小云派总管花少旭去让刘汝把这十个人画像,另加方圆的画一张,自己亲自去明月楼盘问项翌。 *********** 项翌对花小云离开太阳 城前,驾临明月楼受宠若惊。项翌很不自然地说:“花堂主,您此次离开太阳 城,不知何日才能再来。老夫本想为您饯行,又怕别人说三道四,实在抱歉!”花小云“笑纳”过他的万两“酒钱”,可见私交非浅。 “项楼主不用客气,我是公事公办。”花小云直截了当,板着脸说:“项楼主,陈志中、李洪和陈静姑都曾是明月楼的座上宾,表面上帮项楼主竞选城主,实则为行刺东方盟主作准备。你养虎遗患,可知罪否?” 项翌脸色煞白,驼着身子颤声说:“老夫知罪!老夫该死!老夫鬼迷心窍被骗,对他们的阴谋确实一无所知啊!望花堂主法外开恩!” 花小云说:“刺杀东方盟主罪恶滔天。我知道他们在利用你,但你难脱干系。法不容情,刀斧堂完全可以拿你治罪。你与林贵寿的城主竞选进入最后阶段,如果此时抓你,外人以为我花小云袒护林贵寿。如果不抓你,又以为我在袒护你。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无论如何,你总该为‘断魂行动’出点力,也好向世人有个交待。” 花小云的话硬中有软,软中带硬,像在为项翌开脱,又似在要挟,不过,好像不用“治罪”。 项翌松了一口气,说:“花堂主手下高手如云,不缺人手,兄弟们鞍马劳顿,老夫赞助辛苦费一万两!” 花小云摇摇头,笑而不语。 项翌咬咬牙,说:“两万两!” 花小云坦然说:“项楼主,你还以为我在敲诈你,这不是钱的问题。你是树大招风,别人都会盯着你,也会盯着我,特别是那个恶人方圆,你做过不少对不起他的事情,一定会紧盯不放。方圆是个江湖人,报复心很强,见你大势已去,他会亲手杀了你!” “方圆不是这种人。”项翌嘀咕了一句,总算说了句良心话,不过声音太低,也不是为方圆辩护,而是觉得花小云在借题发挥。他抬起头,低声下气地说:“请花堂主指点迷津!” 花小云说:“刘宗恒和林贵福都已死,刘林两姓貌合神离,各怀鬼胎,项姓是第一大姓,项楼主竞选城主十拿九稳,到时必将入主桃源居,这座明月楼就是多余的了。如能倾明月楼之力支持‘断魂行动’,别人就无话可说了。” “把明月楼卖了?”项翌张口结舌。明月楼是项家的祖家遗业,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花小云说:“没有谁愿意做败家子。这是以退为进,人比楼重要。” 项翌呆如木鸡。 “我回醉仙楼准备一下行李,中饭后就走,你自己看着办。”花小云说完扬长而去。 ********** 醉仙楼天字号里灯红酒绿,老板林贵寿为花小云饯行,唯郭丽薇陪酒。郭丽薇是刘宗恒的“干女儿”,现坐在花小云怀里,她喝了一口紫色的葡萄酒往花小云嘴里度。美女加美酒,宴席香艳无比。 丐帮弟子清正廉明,如此盛宴有损花小云身份。不过,有身份的人多假正经,只有在铁哥们面前才会“开诚相见”。花小云与林贵寿的私交之“铁”可见一斑。 林贵寿起身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向花小云敬酒。花小云紧搂着郭丽薇,不知在喝酒或是在亲嘴,非常的专注。林贵寿顾自一口闷,放下酒杯说:“项翌的明月楼一时找不到买家,我去帮他一个忙。我把明月楼送给花堂主,让郭小姐帮忙打理,希望花堂主常来太阳 城陪陪郭小姐。” ********** 鹦鹉楼传出一条爆炸性消息——明月楼主项翌以两万两银子把明月楼卖给林贵寿,用以支持“断魂行动”。 这消息就像明月楼倒塌一样惊人,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虽然“明月楼”只是项翌家产的一部分,但对“明月楼主”项翌来说,显然具有象征意义。失去“明月楼”的项翌就像龙王被抽了筋,很难想象如何竞选城主。不过,人们对项翌倾力支持“断魂行动”普遍表示赞赏。 ——很多激动人心的消息背后,往往有着不可告人的真相。 ********** 爆竹震耳,锣鼓喧天,林贵寿和项翌亲手抬着金字匾额“活钟馗”开路,花小云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众刀斧手离开太阳 城。如果不是“断魂行动”刻不容缓,太阳 城人真舍不得花小云离开,人们夹道欢送,祈求太阳神保佑东方盟主万寿无疆、花小云马到成功,让陈志中魂断中原。 花小云不再带南宫雨走,因为陈志中的“惊龙逆行”阴谋已被张武披露,花小云觉得南宫雨求见东方盟主的花招可恶又可怜。 ********** 命运又一次捉弄了南宫雨,他欲哭无泪。 南宫雨无力保护东方盟主,也就再无机会见到东方盟主,只能让“南宫血案”沉冤莫雪,唯一能做的是去凤凰山庄向林龙讨回南宫钱庄的财产。他找到妻子的遗体安葬在霸王庙旁,希望有朝一日能迎妻子魂归故里。 郑九顺为“南宫血案”死过一次,想回杭州与家小团聚。“翠屏天火”真相依然扑朔迷离,隐约与凤凰山庄存在某种联系,楚楚和方圆锲而不舍,决定去杭州。方圆和司马空空还要找“江湖灵通”追问方圆名上恶人榜之事。张武急于追杀刺客,无暇认亲人,张兰兰只好带母亲张寡妇和爷爷“镜王张”回扬州,委托楚楚和方圆找哥哥张武。李素素已知“盗断天路”案中失窃的“问天”银票在张武手里,决定回神兵山庄。他们都要北上,正好同路,于是结伴而行。 众人向宋师师告别。宋师师叮嘱楚楚千万要小心,嘱咐方圆照顾好楚楚。楚楚和方圆安慰宋师师放心,办完事后一定回太阳 城定居。 ********** 残阳无力,海风呼啸,天气非常阴冷。东海边的一个小渔村,炊烟袅袅,准备迎接又一个漫长的寒夜。 一条大船缓缓驶入芦苇丛中,靠岸后,舱里走出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袍的“赤帝之子”陈志中。他站在船头眺望渔村,然后翘首看了看东南方的月亮,返身入舱。 船舱里盘坐着男男女女,在李洪和陈静姑的引导下专心地练功;叶嘉兴、铁铮、云上天、银鹰、季风、玄真子、姚文杰躺着睡觉,却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兴奋。 陈志中兴冲冲地说:“勇士们,我们已从天国来到了凡尘,将去执行名垂青史的‘斩蛇行动’!” 勇士们听了跃跃欲试。 陈志中扫视了一眼,威严地说:“前面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渔村,入夜后,‘七星勇士’去弄些衣服过来,让大家乔装改扮一下,以使我们与凡尘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本王重申一遍:上天把重任交给你们,先要使你们内心痛苦、筋骨劳累、经受饥饿之苦,让你们做事不顺、戒急用忍,用这些磨难来使你们心灵震撼、性格坚韧,增加过去所没有的能力,然后才能高官厚禄,坐享荣华富贵。” “勇士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上天开始考验你们了,意志不坚的将被无情地淘汰,不得好死!明白了吗?” “明白了!”勇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气势激昂。 九霄娘娘带着六位天使从内舱出来,为勇士们送行,特别与“七星勇士”吻别,等着他们凯旋归来。 ********** 天黑了,像一张胖胖脸的月亮早已挂在空中,瞰视人间的阴晴圆缺。 小渔村里静悄悄的,陈志中带领队伍在村头停下,命令“七星勇士”进村弄衣服。群龙不能无首,这次行动的首领是叶嘉兴。 陈志中要求大家用银子换衣服,把银子放在门口,不得惊扰村民。陈志中的策略让这些脑残的“勇士”自以为是替天行道的仁义之师,如果村民发现了也不算偷,更具欺骗性和隐藏性。 “七星勇士”的进村引起了狗叫。狂躁的狗叫声激发了他们体内“仙丹”的激情,加之他们武功高强,只见手起刀落,狂狗统统呜呼哀哉。 乡村里民风纯朴,门不夜关,很多的房前屋后晾着衣服。“七星勇士”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衣服就抓,然后把银子放在该家门口。 有一座小楼里透出灯光,刚从“天国”回人间的“七星勇士”对什么都感兴趣,凑上去看。屋里坐着十几个人,坐在上首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皮衣男人,正在讲话。 叶嘉兴一看便知是渔村的丐帮弟子在开会。江湖戏言“丐帮弟子比狗多”,每个村都有丐帮分支。看言行举止,那个讲话的皮衣男人可能兼任这个村的村长。 ********** 皮衣村长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红色刀斧令’传达完毕。东方盟主的安全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断魂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陈辉英这老魔头,二十年前害死东方盟主的儿子,现在他的儿子又来害东方盟主,陈家父子真是穷凶极恶。我们丐帮弟子满天下,让老魔头的儿子寸步难行,魂断中原!”一位老人敲着烟斗激动地说。烟斗老人是老丐帮弟子,曾为丐帮流过血流过汗,仍充满激情。 “我们村只有丐帮弟子十几个,老的老,少的少,遇上陈志中小魔头也无力截杀!”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颇有顾虑。丐帮统领武林,青年人入丐帮,可不是为丐帮流血流汗的。 村长说:“有道理。但‘红色刀斧令’铁令如山,我们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我们海涂村紧靠东海,离太阳 城有几天的路程,有可能成为小魔头登陆的地方。我们白天加强巡逻,夜里安排人员放哨,发现情况及时上报。该做的都做了,上头也不能怪罪我们。再说,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村长说得很严肃,又像在应付,把两者平衡得恰到好处。 “村长说得对。根据路程,过了这一两天就没事了。”一位中年妇女说:“刚才外面的狗叫得狂,突然不叫了,不会有事吧?” 经中年妇女一提醒,其他的人都惊疑起来。中年妇女本来只是随便说说,见了他人的表情也紧张起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 ------------ 五九、含沙射影 窗外,从天国归来的“七星勇士”恍如隔世,听不懂什么“断魂行动”,只知陈志中是陈辉英的儿子,要刺杀东方盟主,丐帮刀斧堂下了“红色刀斧令”,动员丐帮弟子保护东方盟主。 他们不知“九皇子”就是陈志中,奉命不惊扰民众,就悄悄离开。玄真子不知怎的,走路摇摇晃晃,他随手抓住一个晒渔网的架子,身子却连同架子倒地,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 叶嘉兴大惊,返身驮起玄真子跟着众人跑,身后叫喊声追来。 “不用跑!”陈志中从檐上跳下,巍然而立,示意众人别跑。叶嘉兴他们停下,发现玄真子烦躁不安而又四肢无力,身体发凉额头冒汗。陈志中胸有成竹地把一颗“仙丹”塞进玄真子嘴里。其他六人看到“仙丹”后心猿意马,口角流涎。陈志中爽快地分给每人一颗,然后不怀好意地看着追来的丐帮弟子,似乎在等待好戏上演。 十几个丐帮弟子操着锄头木棍,他们发现是一些偷衣服的小偷,胆量陡增,举起家伙就打。服下“仙丹”的“七星勇士”兴奋躁动,出现幻视幻听——千军万马掩杀过来。他们挥舞武器奋力搏杀,顿时惨叫连连,血肉横飞。追在后面的丐帮弟子见了拼命地逃跑,“七星勇士”飞身追了上去…… 李洪出现在陈志中身边,不解地说:“陈公子,为什么让他们杀人?” 陈志中沉闷地说:“丐帮刀斧堂已发出‘红色刀斧令’,看来食人谷的秘密已破,再难瞒天过海了,前途艰险。丐帮弟子比狗多,杀几个儆猴。” 不远处传来惨叫声。李洪紧张地说:“那更不应该杀人,暴露我们的行踪!” 陈志中阴笑着说:“反正已经暴露了。我们集体行动容易被发现,必须化整为零。玄真子年老体虚,已出现元气透支现象,把这些人带在身边是累赘,很危险,让他们自己去死中求生!” 李洪诧异地说:“如何‘死中求生’?” 陈志中说:“第一,他们杀了这么多丐帮弟子,只有死路一条。第二,没了‘仙丹’,他们比死还难受。为了求生,他们自己会想方设法去杭州找我。这叫置于死地而后生。” 李洪不停地点头,钦佩不已。 “七星勇士”不费吹灰之力杀死这些武功平平的丐帮弟子,很是不过瘾,还想彼此切磋,被陈志中喊住了。 陈志中肃然说:“勇士们,你们刚才杀了丐帮弟子,已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后果非常严重!” “啊……!”“七星勇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陈志中放缓语气说:“本王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你们知道,丐帮弟子满天下,如果继续集体行动,我们将寸步难行,所以必须化整为零,分头行动。今天是十一月十四,给你们十天时间,也就是二十四日中午,你们必须赶到西湖边的岳王庙,本王在那里恭候各位。” 玄真子充满疑虑地说:“九皇子,老夫刚才出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是怎么回事?恐怕到不了岳王庙!” “你年迈体虚如风中残烛,出现状况很正常。”陈志中掏出一条精致小巧鹿皮袋,严肃地说:“本王给你们每人五粒仙丹,每两天服用一粒,切不可寅吃卯粮,不然必遭天谴!本王再三强调过,上天把重任交给你们,先要使你们筋骨劳累、经受磨难。前面的路很漫长,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你们不得惹是生非,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勇往直前。你们不要与凡人交往,要严守秘密。有两个人一定要躲开,躲得越远越好。一个是武曲星投胎的张武,另一个是嫦娥下凡的李素素,因为他俩与你们一起去过天国世界,知道你们的前世今生,会识破天机,是你们的克星。切记,不然将万劫不复!记住了吗?” “记住了!”叶嘉兴等七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陈志中把仙丹分给七人,每人五粒,再三叮嘱每两天服用一粒。 玄真子庆幸有仙丹益寿延年。“七星勇士”得到仙丹后信心十足,表示谨记教诲,不辱使命。 “前方的第一道关口是白鹿城,你们要绕城而过。”陈志中说着,从路边的篱笆里拔来一根一人多高的杉木棒,一剑砍成两段,把顶段递给叶嘉兴,当作接头信物,以免乔装改扮后认不出人。这种信物太低廉,但很实用,不会引人注目。 “七星勇士”告别陈志中,兴冲冲地上路。 陈志中用死者的鲜血在墙上画,赫然是一幅“一把七星剑斩断蛇头”的图案,鲜血淋淋,怵目惊心。 陈志中和李洪离开现场,带领众全能教痴迷者回到船上,继续坐船北上,决定绕过白鹿城后登陆。 ********** “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噩耗传到白鹿城,全城震惊! 血案发生在白鹿城辖下海涂村,共被杀七个丐帮弟子、六条狗,现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凶手之凶残灭绝人性,令人发指;“七星剑斩蛇图”诡秘恐怖,触目惊心。 凶手是谁?为何要杀这么多人?“七星剑斩蛇图”暗示什么? “七星剑”天下只有一把,那就是张武的“七星龙泉剑”。不过,昨晚张武带着他的“七星龙泉剑”住在城主杨宪洪家里,首当排除。 “斩蛇”很容易联想到陈志中的“斩蛇行动”,但截杀陈志中的“断魂行动”如火如荼,陈志中敢公然挑衅?这似乎不合逻辑,但嫌疑最大。 总之,此案不破,人心难安!凶手不诛,天理难容! 白鹿城进入戒严状态,加强巡逻、组织搜查、设置检查点,严查入城车马人员。 夕阳下,南城门外,有十个披坚执锐的刀斧手守住城门,另有无数的刀斧手拦住进城的行人,逐一比对城墙上贴的十张画像,然后放行。城墙上贴的画像分别是陈志中、李洪、陈静姑、叶嘉兴、铁铮、云上天、银鹰、季风、玄真子、姚文杰等十人。这些人不但是“惊龙逆行”的刺客,还可能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传出,一匹骏马疾奔而来,马上坐着一位身穿刀斧堂官服的壮年男子,守门的刀斧手慌忙退开。 壮年男子急勒住马,微喘着气说:“快!花小云堂主就要到了,暂停行人进城,列队恭迎!” “是,施舵主!”刀斧手们迅速行动起来。 “施舵主”是丐帮刀斧堂白鹿城分舵舵主施天洪。施天洪雅号“小铁拳”,在白鹿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除因身居要职外,还因他有个响当当的父亲——“铁拳”施德义。施德义是丐帮五袋弟子、刀斧堂江南分堂前堂主,因“死得光荣”而名列英雄榜第三名。 施天洪举目远望,远方出现一队人马。他急忙下马,亲自指挥行人站到城门两边排好队。临近黄昏,行人赶着进城,所以人特别多,也特别急,但对施舵主的安排很配合——习惯已成自然。 行人乖乖地排到城门两侧,十个刀斧手分站到十幅画像下,其余的刀斧手列队站在门前,施天洪迎着人马小跑而去。 人们望着远去的施天洪,恭默守静。 ——在奴性江湖,侍候好上司比干好公务更重要。 不久,施天洪亲手牵着花小云的高头大马疾步而来,后面跟着大批刀斧手,城门口迎接的人肃然而立。 花小云满面春风,向迎接的民众挥手致意,然后下马与守门的刀斧手握手,当看到墙上的画像时,眉头一皱,对身边的施天洪说:“施舵主,这样大张旗鼓,刺客怎么可能送上门来让你抓?要‘内紧外松’。撤到城内,进行关门捉贼!” “属下失策,花堂主高明!”施天洪涨红了脸,唯唯连声,立马吩咐手下撤下画像连同人员往城内撤,然后恭请花小云入城。 花小云严肃地说:“施舵主,海涂村一共有七位本帮弟子、六条狗被杀,血案惨绝人寰。凶手还在墙上画了一幅‘七星剑斩蛇图’,非常嚣张。据目击者口述,我请画师画了一张嫌犯的头像,你命人贴在城门外。” 没等花小云说完,花少旭已把一轴画递给施天洪。 施天洪捧着画,疑声说:“花堂主,不用‘关门捉贼’吗?” 花小云微微一笑,说:“此人例外,阻止此人进城就行了。” 凶手罪大恶极,居然不抓?施天洪不知所以,又不敢多问,遂吩咐手下照办,然后恭请花小云上马,自己牵着马引领花小云一行进城。民众跟在后面,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刀斧手们把墙上的十幅画揭下,贴上花小云给的画,留二位刀斧手守着。仅阻止嫌犯入城,两人足矣。 圆月滚上山头,银光洒满大地。 两位刀斧手挑起灯笼,端详着墙上的画像,以熟悉其面貌。 方圆一行来到城下。方圆、楚楚、李素素、南宫雨、郑九顺、司马空空骑着马,张兰兰和母亲、爷爷坐在马车里。 两刀斧手一看到方圆,立即责令方圆站住。 方圆一怔,看到了墙上的画像,那画像竟然是自己,从画画的手法来看,出自刘汝之手。 一刀斧手斥说:“花堂主有令,你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嫌犯,不准入城!” 方圆一行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另一刀斧手怒视着方圆,痛恨地说;“你这恶魔杀人如麻,杀了那么多丐帮弟子,死有余辜!” “花小云真是小人!”方圆叹了口气,跳下马。两刀斧手吓了一大跳,慌忙拔出腰刀往后退。面对杀人如草的恶魔,谁不怕? 方圆看着刀斧手苦笑说:“杀人恶魔确实死有余辜!请你们想想,如果我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花小云为什么不让你们抓我,而仅仅阻止入城?如果我敢杀七个丐帮弟子,你们两个阻止得了吗?” 两刀斧手惊疑地瞪着方圆,不知所措。 司马空空指了指方圆,大声说:“喂!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勇闯太阳岛和食人谷、智破魔镜骗局和吸血鬼阴谋的方圆。” “你是恶人方圆?!”两刀斧手面如土色,更加惊慌失措。在江湖上,人们只听说花小云勇闯太阳岛智破魔镜骗局、张武勇闯食人谷智破吸血鬼阴谋,而方圆只是个恶人榜上的恶人而已。 城门内一刀斧手头目闻声带着几个手下气势汹汹地冲出,李素素催马迎上。 “七小姐,是您啊!”刀斧手头目突然换上一副热情的面孔,谄笑着说:“怎不捎个信,不然叫杨城主亲自来接您!” 杨城主是指白鹿城城主杨宪洪,是李素素的大姐夫。 李素素冷然一笑,说:“不劳我姐夫。罗副舵主,从太阳 城到白鹿城,方圆都和我们同行,而且与花小云相距不远,不可能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由我作保,让他进城吧!” 罗副舵主面露难色说:“我相信七小姐,但这是花堂主特别嘱咐的,恐怕你姐夫作保也不行。”罗副舵主谨慎地把李素素引到一边,悄声说:“七小姐,花小云是小人得志,睚眦必报,我们弟兄不敢抗命不遵。我们弟兄混口饭吃不容易,请不要为难我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家‘望鹿酒家’,你叫方圆去歇脚,你进城再向杨城主请求帮忙,如何?” 罗副舵主说完可怜巴巴地望着李素素,说的话应该是由衷之言。因为向来官大压死人。 李素素只得叫方圆暂且去望鹿酒家住下,其他的人跟她入城。楚楚、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都表示要陪方圆,张兰兰要照顾母亲和爷爷,只得跟李素素入城。 ********** 华灯初上,“白鹿酒楼”里杯觥交错,欢声笑语,城主杨宪洪在此为花小云及其手下接风洗尘。花小云一行有五十多人,加上陪酒的人,酒席一共有六桌。陪酒的有城主夫人李素芬、施天洪,及一些当地的名门望族。 杨宪洪和李素芬携手站起来,各端着满满的一杯酒,笑容可掬地向在座的客人致意。杨宪洪热情地说:“尊敬的花堂主、刀斧堂的弟兄们,欢迎你们来到白鹿城!你们智破太阳岛、勇闯食人谷,揭穿魔镜骗局和吸血鬼阴谋,可喜可贺!杨某和拙内不胜酒力,不一一向各位敬酒,就此一杯,聊表心意,祝弟兄们心想事成,祝‘断魂行动’ 旗开得胜!”杨宪洪说完,携李素芬再次向客人致敬,豪爽地一饮而尽。 杨宪洪四十岁,是丐帮元老“李天王”李靖的长婿、丐帮四袋弟子,兼任白鹿城城主。 花小云代表丐帮刀斧堂向杨宪洪和李素芬夫妇表示感谢,祝他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并通过他们向“李天王”问好。 施天洪殷勤地向顶头上司花小云敬酒,感谢花小云的知遇之恩,因为施天洪的父亲施德义殉职后,继任的花小云破格提拔施天洪为刀斧堂白鹿城分舵舵主,“以慰英灵”。此类做法一以贯之,似乎顺天应人。 花小云语重心长地说:“施舵主,令尊生前铁面无私,以铁腕打黑除恶,是铮铮铁汉,‘铁拳’的雅号实至名归。你是‘小铁拳’,要继承令尊的遗志,也不要辜负杨城主和我的期望。令尊与我并肩作战,情同手足,可惜被玉罗刹害死,我不能为他报仇雪恨,实在惭愧!” “谢谢花堂主对先父的深情厚意!”施天洪非常感激,敬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豪勇地说:“父仇子报,我不会让家父含恨九泉的!” 花小云说:“施舵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知道玉罗刹是什么人吗?”口气像在劝告,又带有丁点儿激将。 施天洪自负地说:“不就是恶人榜第九名的那个妖女吗?” 花小云摇头说:“她叫楚楚,是‘楚霸王’楚德龙的孙女,将门之后!” 施天洪目露凶光,咬牙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楚德龙早已尸骨成灰,白鹿城是我的地盘,哼……”他的嘴角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没有说下去。 花小云含蓄地一笑,建议别提不爽之事,大家把酒言欢。 酒席正酣,李素素闯了进来,向姐夫杨宪洪和姐姐李素芬招呼后,冲着花小云嗔说:“花小云,血案人命关天,你在开什么玩笑?” 堂堂的刀斧堂堂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直呼名讳斥责,是很没面子的。李素芬不知缘由,责怪妹妹李素素无礼。 花小云站起来笑脸相迎,说:“我怎敢拿‘冷月仙子’开玩笑!七小姐,一路辛苦,请先坐下吃饭,有话慢慢说。” 李素素不理睬,美目瞪着花小云,冷峻地说:“‘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找到了?” 花小云依然热情,说:“没有。我是刀斧堂堂主,比你更急。这里人多嘴杂,不便细说。急不来的,你先和姐夫姐姐叙叙旧吧!” “不是方圆吗?”李素素不依不饶。 花小云叹了口气,说:“七小姐信不过我,我只好直说了。方圆与七小姐同行,应该不是凶手。凶手在现场画了一幅‘七星剑斩蛇图’,可能暗指‘惊龙逆行’。当地被偷了很多衣服,说明不止一人,衣服是拿去乔装的。经乔装后的刺客如海底之针,很难抓到。如果放出消息说凶手是方圆,那些凶手就会放松警惕,大胆进入白鹿城,我们就可以关门捉贼了。抓住后你姐夫就立大功了。” 李素素说:“那也不能拿方圆开涮,那罪名可是十恶不赦的!” 花小云笑说:“方圆是有名的恶人,最合适,就算他为‘断魂行动’做点贡献吧!” “七妹,花堂主说得没错。你坐下吃饭吧!”李素芬说完叫人添碗筷。 很多人竖起大拇指夸花小云高明。李素素孤掌难鸣,一跺脚扭头就走。 “七妹,你要去哪?”李素芬向花小云致歉后追了出去。 ********** 李素素站在白鹿酒楼大门外,李素芬追上去轻嗔说:“七妹,你还是这个火辣脾气。花小云是盟主夫人的心腹,蒸蒸日上,你不该为了方圆顶撞他。你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一个男人。” 李素素肃然说:“方圆是我朋友的朋友,到了大姐的白鹿城,我就是半个主人,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大姐,你肯定想不到,花小云是淫贼花满园的儿子。” “‘花蝴蝶’花满园?!”李素芬惊得合不拢嘴。 李素素说:“是‘冷血飞鹰’说的,花满园被‘冷血飞鹰’杀了。” “‘冷血飞鹰’没死?”李素芬捂住胸口,更加吃惊。 李素素牵着李素芬的手边走边说:“大姐,花小云‘华丽转身’的背后肯定有黑幕。揭开魔镜骗局的不是花小云,而是方圆。” 李素芬说:“有黑幕不奇怪,奇怪的是黑得太离奇了。前几天弟弟路过这里时,也提到方圆和楚楚在太阳岛上帮过你。” 李素素轻颔螓首,注视着李素芬说:“大姐,张武去太阳 城,是去帮我‘问天’的吗?” 李素芬坦然说:“是的,这是爹的安排。张武昨晚住在姐姐家,不然别人还以为他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他把一百万两‘问天’银票如数归还了。他说没能上太阳岛保护你,很是愧疚,但在天国世界里与你同心协力,终于揭开了吸血鬼阴谋。他要去执行‘断魂行动’,所以匆匆走了。张武智勇双全,武功高强,是难得的人才,爹很赏识他。” 李素素说:“这么说,叫你做媒也是真的?” 李素芬笑说:“是的。姐姐知道七妹眼高,一般的男人看不上。你和张武在天国世界里生死与共,应该了解他的能耐和人品了吧?” 李素素冷哼了一声,说:“能耐很好,人品也不错,不过六亲不认!一个可以抛弃母亲的人,还有什么舍不得抛弃的?他在天国世界里的表现可圈可点,但真正揭开吸血鬼秘密的应该是方圆。” 李素芬说:“又是方圆。七妹,张武知道你对他有误解,所以向姐姐解释过。他没上太阳岛‘问天’保护你,是因为方圆搅局。他错过了上太阳岛救爷爷,是因为先去了食人谷,是为了争取‘安邦神剑’给爹。他在食人谷里没与其母相认,是因为当时没认出来,再说从小离家,不认识很正常。他进洞抓到了日月魔教顽徒蔡青德,从蔡青德口中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消息,这消息对我们神兵山庄很重要。” 李素素诧异地说:“什么消息?” 李素芬说:“他说只能告诉爹,所以匆匆走了,没有时间与亲人相见。功成名就之后会让亲人享尽荣华富贵的。” 李素素说:“我看他的心里只有功名利禄!” 李素芬说:“七妹,夫荣才能妻贵,不追求功名的男人有什么出息?我看张武前途无量!” 李素素说:“大姐,不是我清高,我不喜欢张武这种人。爹赏识他,不是非得招为女婿。” 李素芬说:“你已经不小了,总得嫁出去。听你的口气,你喜欢方圆那种人。” 李素素忙说:“大姐,这和方圆无关。方圆是我朋友的心上人,他来到白鹿城被花小云戏弄进不了城,你也很没面子。” 李素芬说:“花小云是过分了点,但也是为了抓刺客。方圆现在在哪儿?带来给大姐看看。” 李素素说:“在城外望鹿酒家。” ********** 圆月下,望鹿酒家。 望鹿酒家在城南门外不远处,是一座孤单的小屋。小屋用竹子搭建,毛草盖顶,屋内也很简陋。望鹿酒家与繁华的白鹿城近在咫尺,通常情况下,只有一些走累的路人进去喝点茶酒,很少有人在此住宿,除非夜太晚进不了城。 望鹿酒家里透出朦胧的灯光,方圆、楚楚、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一行进去。司马空空是老江湖,一马当先去与店家招呼。 司马空空说:“店家,我们住宿,要三个房间。这店这么小,有没有?” 生意上门,店家很意外,因为此时进城还来得及,没必要到此住宿。店家热情迎接,忙不迭地说:“有,有,正好三间。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饭,给你们烧几个本地小吃。” 司马空空说:“好,叫厨房烧,你先带我们去客房休息一下。” 店家说:“客房里有人,不过,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话没说完,就有一行人从楼上下来,他们是叶嘉兴、玄真子、铁铮、云上天、姚文杰、季风、银鹰等七人,都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叶嘉兴改扮成挑夫,玄真子改扮成老儒生,铁铮戴上假发假胡子,云上天改扮成农夫,姚文杰改扮成贩子,季风剃掉须发变成和尚,银鹰改扮成道士。经改头换面后,如果不是很熟很熟,一定认不出来。 方圆他们五人对这七人并不很熟,但叶嘉兴看到楚楚像看到熟人,因为楚楚像他的表妹林凤,他张开的嘴巴虽没发出声音,却久久合不拢,用惊奇的目光瞪着楚楚;其他的六人以为林凤和方圆在一起,都用异样的目光多看了方圆几眼,有惊讶的,有羡慕的,有忌妒的。 方圆和楚楚没在意,因为一路走来,这种现象经常发生。 叶嘉兴挑着一副担子带头往外走,还回头看了楚楚一眼。 ********** 踏着皎洁的月光,叶嘉兴、玄真子、铁铮、云上天、姚文杰、季风、银鹰一行向白鹿城进发。城头亮着灯火,城墙隐约可见。 银鹰追上叶嘉兴,充满忌妒地说:“叶兄,你表妹林凤是天之骄女,怎会和恶人方圆走在一起?” 叶嘉兴纳闷地说:“我也想不通。从天国回来后,好像很多都变了。” 云上天酸溜溜地说:“不管怎么变,恶人不会变成好人。你表妹和方圆在一起,看起来关系不一般。近水楼台不得月,你这做表哥的真没用!” 季风附和说:“不错,肥水流向外人田,真可惜啊!要是换作我,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别瞎说,只是偶尔走在一起。我表妹眼比天高,绝对看不上方圆!”叶嘉兴虽这么说,语气却充满沮丧和妒恨。 铁铮恨恨地说:“我们去揍方圆一顿,给你出口气!”他不忘被方圆打败之耻。 姚文杰兴奋地说:“太好了,我也想试试自己的武功到底增强了多少。” “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不要忘了正事,只要我们‘斩蛇’成功,何愁没有美女!九皇子警告过,少与凡人交往,不得惹是生非!”玄真子毕竟年长,沉着冷静。 叶嘉兴说:“有理,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赶路吧!” 几位郁闷的只得骂几句出气。 城门在望,玄真子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说:“九皇子叫我们绕过白鹿城,我怕进城会出事!” 按“九皇子”部署,他们要走小路绕过白鹿城。但地生路不熟,不知小路在哪,再说小路偏远,夜里难行,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杭州,所以他们商定从城中通过。 叶嘉兴说:“按刀斧堂的套路,要抓人,会在城门口贴出画像。为安全起见,我们先派一人去探一探。” 大家认为季风剃掉须发变成和尚,与原貌最不像,决定由他去探路。 ********** 南城门前灯火通明,城门敞开,城墙上贴着一张画像,两个刀斧手守在画下,行人寥寥无几。 季风来到城门前,看到墙上贴的画像竟然是方圆,不禁走近细看。两守门的刀斧手看了看季风,没有反应,显然没认出来。季风不但放松了警惕,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他学着和尚的模样向刀斧手施礼说:“两位施主,贫僧有礼了。请问此人所犯何罪?” 一刀斧手说:“犯了死罪,杀了七个丐帮弟子。” “真是恶人!”季风嘀咕了一下,凝目想了想,说:“抓到罪犯有赏吗?” “和尚也想发财啊?有,花堂主说了,赏尼姑一个。”两刀斧手大笑起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季风装作羞答答的样子疾步离开了。 “夜抱尼姑日念经,不负如来不负卿。哈哈……”刀斧手笑得前俯后仰。 ------------ 六十、栽来横祸 季风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叶嘉兴等,他们急想知道前面的情况。 “前面不但没有危险,而且有意外的惊喜。”季风兴冲冲地说。 “少卖关子,什么惊喜?”铁铮性急。 季风说:“城门口没有我们的画像,却贴着方圆的画像,说方圆杀了七个丐帮弟子。可惜没有赏银,不然我们可以发大财。” “杀了七个本帮弟子?那不是罪大恶极吗?!”叶嘉兴大惊。他是丐帮弟子,懂得丐帮弟子的尊贵。 “方圆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早想把他除去!”铁铮疾恶如仇。 姚文杰疑惑地说:“杀一个丐帮弟子也插翅难逃了,看方圆的样子,好像不在逃难。” 云上天说:“方圆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银鹰说:“莫非疯了?” 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可能另有原因。玄真子看了看伙伴,打了个寒颤说:“会不会是我们……?” 经玄真子一提醒,大家觉得很有可能——昨天晚上他们不知杀了几个丐帮弟子,感觉有六七个。这样的惨案惨绝人寰,方圆干的可能性很小。 丐帮执掌武盟,丐帮弟子高人一等,其生命自然比别人宝贵,丐帮刀斧堂缉凶必然雷厉风行,凶手虽然不至于株连九族,但肯定死路一条! 他们七人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沉闷不语。 玄真子犹犹豫豫地说:“我当时身体出现状况,只打狗,好像没杀人。” 叶嘉兴断然说:“有没有都一样,会算我们一人杀一个。现在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蜢蚱了。” 七人再次陷入沉闷中。 “为什么说是方圆杀的呢?”姚文杰用疑问打破沉闷。 季风说:“别管为什么,刀斧堂说是方圆就是方圆!”这消息是他探来的,不应置疑。 云上天说:“对,我们可以放心进城了。” 叶嘉兴说:“没这么简单。方圆就在不远处,而且和我表妹在一起,刀斧手不敢不分青红皂白抓他,很快就会解释清楚的。” 铁铮说:“等他们解释清楚,我们已经过了白鹿城了,再说,没人知道是我们杀的。” 叶嘉兴说:“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丐帮如天罗地网。” 银鹰急说:“那怎办?” 玄真子捋着胡子回望“望鹿酒家”,阴笑着说:“把方圆杀了作替罪羊。” ********** 望鹿酒家里,方圆、楚楚、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围坐着桌子吃饭。店家古道热肠,在一旁介绍白鹿城的乡土风情和名人轶事。 白鹿城人杰地灵,仅近来就英雄辈出,如新科英雄榜榜眼郑九爷、探花施德义、前英雄郑九顺,都是白鹿城辖区内的英雄,施德义还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哩! 司马空空看了郑九顺一眼,笑着说:“店家,你们白鹿城的英雄真多,请问郑英雄九顺这个人怎么样?” 店家淡然说:“郑九顺算什么英雄,好个名声,苦了人身,对乡里乡亲一点好处也没有。” 方圆说:“英雄在于奉献,而不在于捞好处。” 店家不屑地一笑,说:“话是这么说,做就不一定了,没好处的英雄谁当啊?郑九顺是老实人,死心眼,与上司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是被玩死?” 郑九顺的脸皮一阵抽搐,显得更加难看,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尽管这样的评价心知肚明,但亲耳听到还是如锥扎针刺。 店家的观点很庸俗,但反映的是江湖观念,不是他一人的错。 方圆他们沉闷不语,只顾吃饭。 “郑九爷就聪明多了,知道自己腹中空空的,耐着皮厚,任凭别人吹。把郑九爷吹红了,吹的人也得到好处,皆大欢喜。郑九爷就是运好!”店家侃侃而谈,语气鄙夷中带着遗憾,似乎只要运好,他也可以成为英雄。 ——只要运好就可以成为“英雄”,那真是英雄的悲哀。 店家说:“佛显外地,本地知道其底细,就不灵了。施德义在杭州打黑打出名,以前在白鹿城时也与黑帮称兄道弟的。施德义死后,王八蛋儿子当上了舵主。唉,老天爷瞎了眼了!” 施德义之死使楚楚名上恶人榜。楚楚说:“不能怪老天爷眼力不好,只能怪江湖太黑看不清。店家,施德义是怎么死的?英雄榜上说,他因追捕妖女玉罗刹坠楼而死。” “姑娘真能说话。”店家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说:“施德义死在杭州,到底怎么死,谁也不知道。对于英雄榜上的说法,本地几乎没人相信。他的尸首运回白鹿城安葬,亲人为他沐浴更衣时,发现喉咙有掐痕。” “哦?!”楚楚和方圆对视了一眼。 店家说:“他生性嗜酒好色,加之死在纸醉金迷的楼外楼,肯定死得很不光彩。现在反而光彩了门户。” 方圆说:“店家,施德义家里有些什么人?” 店家叹息说:“老婆呆在家里享清福,大儿子施天洪当舵主,二儿子施天运是钱庄老总,女儿施天丽是‘天上人间’老板,女婿楼阿贵是大地主。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铁铮、季风、叶嘉兴、云上天、银鹰、姚文杰、玄真子等七人操着木棍闯进来。他们是武林名流,兵器各具特色,容易被认出身份,所以使用木棍。 方圆、楚楚、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见势拿起兵器防身,店家慌忙躲开。来者二话不说就打,铁铮和季风对方圆、叶嘉兴对楚楚、云上天对司马空空、银鹰对南宫雨、姚文杰对郑九顺,玄真子守住门口观战,店家叫苦连天。铁铮和季风都是一流高手,由于改用木棍,两人联手攻打方圆一时难占上风;叶嘉兴以为楚楚是其表妹林凤,所以只守不攻;其它各对一时也难分胜负。店内烛光摇曳,刀光剑影棍棒飞舞,竹的柱子一砸即裂,房顶塌陷,蜡烛点着茅草,燃起熊熊大火,混战中的人纷纷逃到屋外,仍然打得难分难解。 叶嘉兴架住楚楚的玉笛,压低声音说:“林小姐,你为何用玉罗刹的玉笛?怎会连武功身法都变了?” 楚楚见这个挑夫模样的人武功强于自己,认定此人不是普通的挑夫,而且与林凤肯定很熟,于是收回玉笛说:“玉罗刹见到本小姐就缴械投降了,以后不再有玉罗刹了。对付你们这些打杂的,没必要用凤凰山庄的武功。” 叶嘉兴惊疑不定地瞪着楚楚。 楚楚也瞪着叶嘉兴,说:“我觉得你很面熟,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 叶嘉兴忙说:“我就是这个样子,林小姐大名鼎鼎,所以我认识。” 楚楚说:“你们和尚道士挑夫合伙打劫,如果不是乔装打扮而成,怎么可能是一伙呢?” 观战的玄真子见铁铮和季风解决不了方圆,而武功最高的叶嘉兴在“表妹”面前犹犹豫豫。玄真子担心误事,挥棒袭向楚楚,催促叶嘉兴快去对付方圆,要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玄真子年老体衰,根本不是楚楚的对手,要命的是又出现头晕眼花,全身乏力,被踢倒后干脆躺在地上装死,偷服起“仙丹”来——九皇子吩咐每两天服一粒,现不管没到时候。 楚楚撇下玄真子去增援方圆。方圆被叶嘉兴、铁铮和季风三人围攻,只能凭借轻功周旋,险象环生。楚楚截住武功最高的叶嘉兴,因叶嘉兴误以为楚楚是林凤而有所顾忌,叶嘉兴果然步步后退。 方圆少了一个强手,信心大振发力反攻,却见铁铮和季风步法凌乱,摇摇晃晃。方圆很纳闷,发现云上天、银鹰和姚文杰也出现相似状况,瘫在地上的玄真子却一跃而起,犹如孙猴子下凡,操棒冲过来横扫直砸,勇猛无比。过了几招,方圆发现对方似乎手脚不受控制,蛮力逞凶。方圆知道不可力拼,迎向玄真子忽闪身“斜行拗步”,玄真子前冲摔倒。方圆如影附形跟上摁住玄真子,斥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凶?” 玄真子仍很兴奋,挣扎着说:“方圆你这恶人,杀了那么多丐帮弟子,人人可诛!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方圆说:“你要杀我,我怎会放开你?你一个老儒生哪来这么好武功,肯定有问题。你只用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放开你。你瘫软在地后为何突然变得生龙活虎?” “我来告诉你吧!”铁铮挥棒劈向方圆。方圆急忙就地滚开,季风的棒已砸下,方圆只得“就地十八滚”。刚才出现状况的铁铮和季风比原先更加凶猛,棍棒如狂风暴雨砸向方圆,把方圆逼得手忙脚乱,无处藏身。 玄真子一咕噜爬起来,发现所有同伙都生龙活虎,而方圆快要招架不住了,于是大吼一声冲向方圆,忽被一人挡住。玄真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招“劈头盖脑”,那人闪身避开,他才发现是李素素。 “是你?!”玄真子一怔,慌慌张张地高声说:“弟兄们,快走!” 玄真子说完逃命似的溜走了,他的弟兄们看到李素素后也弃战而逃,因为李素素是九皇子强调必须躲开的两个克星之一。 李素素见这些人落荒而逃,正在纳闷。楚楚跑过来高兴地说:“七姐姐,你来得正好,不然我们要遭殃了。这些人为什么看到你就逃?” 李素素疑惑地说:“我也不知为什么,你们没事就好。” 楚楚忿忿地说:“花小云坑害我大哥,害得店家的酒家都被烧了,真是作孽!那帮人冲进来二话没说就打,看他们的装扮似乎在隐瞒身份,那个挑夫武功很高,与林凤很熟,不知是什么人。这些人打着打着,出现摇摇晃晃,好像手脚抽筋,后来不知怎的,像打了鸡血似的勇不可挡。” 方圆说:“毒老二唐仲秋曾说过,用‘情人百合’提炼的‘冰丹’,毒性比‘白霜’强三倍,能使人激情澎湃,勇不可挡,但疯狂发泄严重透支元气,会精尽人亡。我看他们出现状况,是元气透支的缘故,后来变得疯狂,是因为吃了‘冰丹’。” 李素素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他们是被天国世界迷惑的那七个人,那个与林凤很熟的人就是叶嘉兴。在天国世界里,他们服下‘仙丹’后也变得如此疯狂。所谓的‘仙丹’,肯定就是毒品‘冰丹’。” 楚楚说:“肯定没错。‘冰丹’还使人产生幻觉,受到刺激会担惊受怕,觉得有人要害他,会乱杀人。说不定‘七星剑斩蛇’血案就是他们七人所犯,一人杀一个,时间地点都合乎逻辑。” 司马空空说:“那伙刺客有上百人,为什么只有七个?” 南宫雨说:“刀斧堂发出‘红色刀斧令’,陈志中知道阴谋已败露,大队人马行动不方便,所以化整为零。我们快去截杀!”他发现报效东方盟主的时机来了,很兴奋。 郑九顺疑惑地说:“别急。明知沿途在截杀,刺客为什么还要在凶杀现场留下‘七星剑斩蛇图’呢?不是自寻死路吗?” 方圆说:“不是自寻死路,而是逼上死路。楚楚猜得没错,‘七星剑斩蛇’血案肯定是他们七人所犯。‘小诸葛’蔡青德称叶嘉兴他们七人为‘七星勇士’。看到他们才想明白,剑上的七颗星不是暗示张武的‘七星龙泉剑’,而指‘七星勇士’,斩蛇是指‘斩蛇行动’。可能是陈志中怕他们中途变卦,所以诱他们杀死丐帮弟子后,故意留下‘七星剑斩蛇图’,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楚楚说:“有道理。他们正疯狂,我们不可力拼,先跟住,见机行事。” ********** 玄真子、叶嘉兴、铁铮、季风、云上天、银鹰、姚文杰等七人直奔白鹿城。他们弃战而走,是遵循“九皇子”之命避开李素素,再说他们与李素素在“天国世界”里曾经同舟共济,后因贪恋“仙女”贪图“仙丹”而分道扬镳,所以碰到她有点做贼心虚。 服下“仙丹”的他们不但浑身是力,而且浑身是胆,他们大大咧咧地来到城门前,兴冲冲地向刀斧手举报方圆在望鹿酒家放火。刀斧手满不在乎,搪塞了事。他们很失望,骂了几句就进城了。 城门内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周围有很多商铺,逛夜市的人摩肩擦踵。进城的人都被刀斧手引到一堵墙下,与墙上的十张画像进行比对。 叶嘉兴、玄真子、铁铮、季风、云上天、银鹰、姚文杰等七人看到自己的画像后发愣。有七个刀斧手过来分别扳转一人的脸,对着十张画像逐一仔细比对,感觉都不像,就责令他们离开。刀斧手没看出破绽,他们的胆子就壮了,加之平日没受过这般轻薄、现在很冲动,不禁破口骂娘。 平日谁敢当面对刀斧手骂娘?众刀斧手大怒,围住叶嘉兴等人就打。这些刀斧手哪是叶嘉兴他们的对手,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远处,李素素、楚楚、方圆、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在暗中观察,确定那挑夫是叶嘉兴、老儒生是玄真子、和尚是季风、道士是银鹰、农夫是云上天、贩子是姚文杰,铁铮戴了假发假须。刀斧手越聚越多,铁铮他们如虎入羊群,打得痛快淋漓。这样下去不但抓不到刺客,刀斧手必将损兵折将。如果直接出面相助会引起这些疯子的警惕。 方圆急中生智,从商铺里拿起一个孙悟空的面具戴上,拔来一条木棍撑在地上纵身而起,大吼一声“老孙来也”,“金箍棒”凌空劈向叶嘉兴。叶嘉兴正打得顺手,心存轻敌,突然凌空袭来的“金箍棒”如五雷轰顶,他大吃一惊,慌忙横棒挡住,两棒相交“金箍棒”折断,方圆借力凌空翻身一脚踢在叶嘉兴胸口,叶嘉兴跌倒在地。叶嘉兴看到“孙悟空”大惊失色,而且发现还有猪八戒沙和尚等加入战斗,惊喊同伴快逃。 叶嘉兴等七人沿大街向北逃,方圆、司马空空、楚楚、李素素、南宫雨、郑九顺及大批刀斧手追了上去。刀斧手们轻功太差,被远远地甩在后头。方圆和司马空空轻功最好,追上截住叶嘉兴等七人,楚楚、李素素、南宫雨和郑九顺已追上,六人对七人打在一起。方圆等六人都戴着面具,明白叶嘉兴他们受药力控制有勇无谋,便稳扎稳打。叶嘉兴他们虽然神勇无比,但看到丑陋的面具产生幻视,惊悸之下无心恋战,只想夺路而逃。 一路上追追打打,最终到了江边,叶嘉兴他们见无路可逃了,变得更加疯狂。方圆他们只得进进退退拖延时间,等待刀斧手来援。 呼喊声追到,火光把江边照得通明,花小云、杨宪洪和施天洪亲率大批刀斧手围上来,把叶嘉兴等七人逼到江边。江水滔天,七人见途穷末路,欲来个背水一战鱼死网破,忽见水边树荫下荡出一条小船,他们急不暇择地飞身跳了上去。 施天洪听花小云大喊“快上”,不顾船已离岸太远,飞身向船上跳,被船夫一竿扫入江中,船夫掌竿顺势一撑,船如离弦之箭。岸边箭如飞蝗射向小船,却因鞭长莫及纷纷落入水中。 “船家快回来,摆渡罪犯是死罪!”花小云对着船夫大声斥责。 船夫充耳不闻,不慌不忙地划桨,慢悠悠地吟着“ 中原竞逐鹿,一蛇阻中谷。挥剑白帝终,蛇母秋郊哭”。 花小云虎着脸对杨宪洪说:“白鹿城无法无天了!这船夫是谁?” 杨宪洪看着身旁的一位老者,沉声说:“杨总管,你说!” 老者杨总管躬身低声说:“城主,那船夫戴着斗笠,属下眼拙,认不出来!”然后转而问其他的人,都说认不出。 杨宪洪对着花小云说:“花堂主,这船夫肯定不是本地人,与那几个毛 贼是一伙的,早有准备。这伙人可能是游荡作案的牛鬼蛇神,今晚发现‘活钟馗’在此,所以落荒而逃了。”自己的地盘被闹翻天,杨宪洪脸上挂不住,只得往花小云脸上贴金来敷衍。 花小云自然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较真,照顾彼此的面子是潜规矩。 李素素、方圆等六人都摘下了面具。李素素没说破“牛鬼蛇神”的身份,以免姐夫难堪,方圆他们当然也不说。 杨宪洪对李素素说:“七妹,你带朋友回家吧,多谢你的朋友拔刀相助!” 李素素叫姐夫早点回家,带着楚楚、方圆、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走了。 “方圆,你回来。”花小云忽说。 方圆没有回来,对着楚楚耳语。 杨宪洪诧说:“他就是方圆?” 花小云不屑地一笑,微点头。 楚楚回眸瞪了花小云一眼,拉着李素素轻松地走了。方圆转身看着花小云说:“花堂主,又有什么‘好事’要照顾我?” 花小云板着脸说:“经你一搅和,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以你的武功,完全有能力把那帮牛鬼蛇神拿下,你为什么放他们走?” 方圆淡然一笑,说:“花堂主,你的嘴里吞不出象牙来,从来没好话。那帮人近似疯狂,如果没有我们相助,白鹿城今晚不知要死多少人。他们难道不是在你这个‘活钟馗’的眼皮底下逃走的吗?” 刚才杨宪洪还谢方圆拔刀相助,花小云无话可说,瞪了方圆一眼,向湿漉漉在旁的施天洪问候,率众离开。 “等等!”方圆说:“花堂主,我还想找你。” “找我?”花小云止步。他留下花少旭和两位强壮的刀斧手,叫杨宪洪率众先走。 明月下,江岸边,寒风飕飕。 花小云展开双臂伸懒腰,举头望月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要是美人在抱对酒当歌,那该多好啊!唉……大煞风景!” 方圆不理睬,看向融入江天月色中的小船,说:“中原竞逐鹿,一蛇阻中谷。挥剑白帝终,蛇母秋郊哭。花堂主没悟出什么吗?” 花小云瞪着方圆说:“方圆,别在我面前吟风弄月,我没心思听你念诗,有屁快放!” 方圆冷笑说:“花小云,你别以为我很悠闲,没事找事。我念的是《汉高帝斩蛇碑》,是刚才那个船夫念的。陈志中行刺的代号叫‘斩蛇行动’,那船夫接走的是刺客叶嘉兴……” ********** 皓月当空,船桨将江月搅得支离破碎,船夫悠然自得地吟着“中原竞逐鹿,一蛇阻中谷。挥剑白帝终,蛇母秋郊哭”。叶嘉兴等七人经江风吹拂,渐渐地镇静了下来,才想起是船夫帮他们脱的险,船夫口中反复念的诗,似曾听过。 “想起来了,在天国听九皇子念过!”玄真子突然眼睛发亮,盯着船夫诧说:“你是什么人?” “留侯张良!”船夫傲然说。 张良乃汉高祖刘邦之“帝者师”,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为刘汉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官封留侯,后功成身退,流芳千古。 “张良?!”玄真子等人惊慌失措,站在船头的银鹰差点儿一头栽入水中。刘汉至今已逾千余年,张良本应尸骨成泥了! 船夫摘下斗笠,原来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道长,仙风道气胜如太上老君。他戴回斗笠,不紧不慢地说:“赤帝之子刘邦斩白蛇起义取得天下,留侯张良有七分功劳。你们随九皇子斩蛇,也需本侯运筹帷帐。” “你真是张良?”叶嘉兴审视着老道长,惊疑不定。 老道长说:“你们看过《史记·留侯世家》吗?书中记载,张良放弃高官厚禄,归隐山野修炼辟谷之功,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最终得道成仙。本侯是奉赤帝之命来接应你们的,不然,你们早已成为花小云的刀下之鬼了。” 《史记·留侯世家》如何记载谁也不知道,但老道长救他们于危难之际倒是千真万确,如果不是得道成仙的张良,哪会来得这么及时?又怎知九皇子斩蛇呢? 叶嘉兴等人松了口气,半信半疑。 老道长张良说:“你们从天国来,要去杭州斩蛇,成功后将拜相封侯,斩下蛇头的人还能得到‘安邦神剑’,问鼎九五之尊。可惜你们的计划已被刀斧堂识破,而且杀了那么多丐帮弟子,如果没有本侯保护,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虽然改头换面,但三教九流聚在一起,而且晓宿夜行,非常的可疑。你们虽然有‘冰魄还魂丹’强身,勇不可挡,但过于自信而近乎莽撞,刚才还差点儿万箭穿心。说不定已经暴露身份了,前途九死一生。” 张良侃侃而谈,对他们的底细和行踪了如指掌,那种气度足以震慑任何人。众人不停地点头,表情心悦诚服。 季风摸摸自己的光头,狐疑说:“我们在画像前比对过,刀斧手好像没认出来。” 张良说:“刀斧手没认出来有可能,但你们别忘了那六个戴面具的人,那个孙猴子可能就是方圆,另外五个是谁你们猜也猜得到。你们对方圆有成见,总把他当作倒霉蛋,其实没有方圆,你们就不用这么狼狈。记住,方圆比花小云难对付!” ********** 花小云看向平静的江面,心里很不平静,因为行刺东方盟主的刺客在眼皮底下溜掉了,后果非常严重。他故作镇静,说:“这七人也许不是叶嘉兴他们,刺客有一百多人,为什么只有七个?” 方圆说:“你没心思听我念诗,不会没心思抓刺客吧?刺客如果一百多人集体行动,容易引人注目一网打尽,所以化整为零,叶嘉兴等七人为一组合情合理。‘七星剑斩蛇’暗指他们七人作案,逼他们走上不归路。他们经过乔装改扮,晓宿夜行,看到七小姐就跑,肯定是叶嘉兴他们无疑。那船夫念着《汉高帝斩蛇碑》,说明是来接应的。‘斩蛇行动’计划缜密,捉拿刺客远比想象的要难。” “提醒你,要避讳‘蛇’字!你说的这些仅是猜测,不要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花小云不愿承认,但毕竟心虚——护“龙”是丝毫马虎不得的。“我自有盘算,不劳费心。”花小云不愿在方圆面前“盘算”,向花少旭一挥手扭头就走。 方圆说:“站住!你是刀斧堂堂主,如何盘算我管不了,但我们之间的账总要算一算。” “我欠你账?”花小云转身冷笑,两位强悍的刀斧手护在左右,阵势非常的威风。 方圆严正地说:“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你是不明白的。我的原则是规行矩步,各行其道。丐帮天下为公,刀斧堂履行公职更应循规蹈矩。我对你一让再让,你却公报私仇,变本加厉。我问你,你明知‘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不是我,为什么把我的画像贴在城门口?” “我是公事公办。说你是嫌犯,谁都会相信,凶手就会放松警惕。这是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看得起你!”花小云说得理直气壮。他是刀斧堂堂主,只有给别人颜色看。 “强盗逻辑!”方圆一把揪住花小云的胸襟。两位刀斧手立即亮出兵器拉开架势,一人使双斧,一人使弯刀。 花小云有恃无恐,露出一副流氓相,说:“方圆,那是强者逻辑。不给点颜色瞧瞧,你是不明白的。”没等花小云说完,两刀斧手已袭向方圆。方圆连忙一掌推开花小云抽出铁扇接住刀斧,感觉到这两位刀斧手的武功远比那些刀斧手强悍。两刀斧手粗犷凶猛,仗着重兵利器肆无忌惮,方圆只有施展轻功躲闪,无力还手。 花小云在笑,这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看着渐落下风的方圆,得意地说:“方圆,你运好但我命更好,当刀斧堂堂主的是我。看你今晚的运气,哇……!” ------------ 六一、借题发挥 “……哇!”花小云突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楚楚一脚踩住其颈背。两位刀斧手一怔,方圆伺机“雄鹰展翅”击中他俩头部,他俩踉跄后退,居然没有跌倒,武功之高出乎意料。 两刀斧手欲攻打楚楚,被花少旭制止。花少旭知道楚楚的厉害,慌忙央求楚楚放开花小云。 “你是总管,先把花小云欠我们的账算清。”楚楚一脚将花小云踢到方圆面前,警惕地注视着这两位身手不凡的刀斧手。 方圆一把抓起花小云,厉声说:“姓花的,你不要以为我软弱可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引来叶嘉兴他们杀我,还殃及楚楚、司马空空他们,店家的房子都被烧了。如果不是七小姐凑巧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我总不能靠运气活着。你在太阳 城处处排挤我还不过瘾,居然事先叫刘汝画我的像,存心在路上陷害我。你我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与我过不去?” 花小云从没见过方圆如此动怒,如不认账肯定不会罢休,但碍于颜面又不甘低头。此时总管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花少旭上前哭丧着脸说:“方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向你赔不是,请先放开花堂主!你处处与花堂主抢风头,让花堂主颜面上过不去。” 方圆没有先放开,鄙夷地说:“在太阳岛上被吓得屁滚尿流,能有什么风头可抢?不说不明白,你真以为破解魔镜秘密是你的功劳?还得意忘形,真是恬不知耻!你尸位素餐,还老拿我开涮。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无事生非,别怪我狠!” 方圆说完推开花小云,两刀斧手突像潜伏的狮子一样扑出,双斧和弯刀从前后两路袭向方圆,招式眩目蕴藏着千变万化,封住方圆的所有路数。来得太突然,看阵势方圆无路可退,即使接住前面袭来的凌厉双斧,也躲不开身后的刁钻弯刀。方圆没有躲,铁扇封住双斧反击,因楚楚已“围魏救赵”攻向“弯刀”。楚楚和方圆的默契使两刀斧手失去了先机,花小云很识相,喝令两刀斧手退下,捂嘴不停地咳嗽以掩饰狼狈相。 方圆注视着两刀斧手手中的双斧和弯刀,斧是普通的板斧,刀也很普通,只是往内弯,但在他们手中出神入化。方圆说:“你们是什么人?” 两刀斧手昂着头不说话。花少旭说:“是新加入的刀斧手,有点本事,没本事的进不了刀斧堂。” 这解释合情合理,因为想进入刀斧堂的人比比皆是,原因与“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脉相承。 方圆知道再问也是多余的,只得把两刀斧手的体貌特征看得更清楚。 楚楚瞪着花小云说:“花小云,如果没有我大哥,你能完成太阳 城之行的使命吗?太阳 城的旧账先放在一边,我问你,白鹿城人都说我大哥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你说该怎么办?” 花少旭试探说:“楚姑娘说该怎么办?” 楚楚指着花小云,嗔说:“按规矩办!他命好,当刀斧堂堂主的是他,应该知道规矩!” 丐帮天下为公,权为公用,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花少旭很为难——规矩归规矩,公权谁不私用?担责者有几?这是最现实的理由,不过,不可公开说。 方圆说:“除了当面赔礼道歉外,以刀斧堂的名义宣告真相,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偿店家的损失。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这……!”花少旭不敢应诺,这样的要求对花小云来说太过分了。 花小云见风使舵,满脸挂笑,向方圆拱拱手说:“不过分,不过分,是我没把握好分寸,玩笑开得过分了,请多多包涵!我请杨城主出面澄清,还你名誉。店家的损失叫花总管给。捉拿刺客刻不容缓,我要马上带人渡江。” ********** 船在摇,叶嘉兴他们心神不定。 玄真子焦虑地说:“丐帮弟子满天下,花小云手下高手如云,加上方圆添乱,如何是好?” 张良胸有成竹,说:“只要你们听本侯的,保你们一路平安。” “好,我们都听你的!”众人异口同声。 张良说:“很好。九皇子给了你们多少‘仙丹’?” 叶嘉兴说:“每人五粒,每两天一粒。我们已吃了一粒了。” “你们把‘仙丹’交给本侯!” 张良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众人都惊疑地看着张良,因为“仙丹”太宝贵。 张良昂头看着圆月,豪迈地说:“你们服下‘仙丹’后很神勇,但‘仙丹’不可滥用,不然会像嫦娥一样飞到冷宫里,孑然一身,悔恨一生!交给本侯统一保管,可以按需分配,以防滥用。放心吧,本侯不会私吞‘仙丹’的!” 张良的话不无道理,再说他已成仙,根本不需要“仙丹”。众人纷纷掏出“仙丹”,爽快地交给张良。 张良收起“仙丹”,也收敛了严肃的表情,含笑说:“本侯是仙人,比‘仙丹’有用,有本侯替你们保驾护航,保证一帆风顺。如果方圆和花小云识破了你们的装扮,那是好事,本侯故意念《汉高帝斩蛇碑》给他们听,让聪明的人反被聪明误。我把你们改扮成一伙走街串巷的小贩子,按照常人的习惯日行夜宿,既不被怀疑,又免受霜行草宿之苦,一举两得。今夜找家客栈好好睡上一觉,让方圆和花小云他们先走,我们跟在后面老鼠捉猫。” “留侯料事如神,不愧为‘谋圣’!”玄真子赞叹说。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有“谋圣”张良护送,他们一身轻松。 船已到岸,张良从箬篷下取出一件裹着布的细长兵器背在肩上,然后指着箬篷说:“乔装用的东西都在里面,改扮后带你们去睡觉。” ********** 花小云无暇睡觉,赶到杨府向杨宪洪辞行,要求杨宪洪派人准备船只,连夜渡江追缉刺客。追缉刺客刻不容缓,杨宪洪吩咐杨总管速去筹备船只和火把、饮食等,为花小云做好后勤保障。 杨宪洪没问花小云和方圆之间的事,因为他知道,年轻人之间的纠葛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花小云表情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花小云说:“杨城主,‘七星剑斩蛇’血案已查清,是叶嘉兴等七人所为。吩咐下去把方圆的画像撤下,发布消息澄清一下。” 杨宪洪惊喜地说:“这么快就查清了?花堂主不愧是‘活钟馗’!” “惭愧,主要是方圆的功劳。”花小云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嘴里却很坦诚,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说,到时李素素也会说。适当时候,夸奖对手更能获得别人的尊敬。 杨宪洪赞叹说:“花堂主虚怀若谷,令人钦佩。如果不是你设计说方圆是嫌犯,方圆未必能发现真凶。还是你的功劳大。” 这似乎是真的,花小云不禁笑了。他笑自己高明——如果不坦言,结果肯定适得其反。 ——有权势的人,不管做什么,不管怎么做,总会赢得喝彩。 杨宪洪说:“花堂主,你这次要事在身,来去匆匆,我就不挽留了。下次来,一定陪你玩个痛快。” 花小云说;“有空一定来看杨城主。我的重点是追缉叶嘉兴他们七人,陈志中和那些全能教痴迷者可能还在后面,你要加强防备和检查,不放过任何可疑人员。‘断魂行动’时间紧责任重,白鹿城的就交给你了。我走了。” 杨宪洪说:“花堂主请放心,我会事必躬亲。我送你上船。” 花小云说:“不用了,我先去向施天洪辞个别。” “花堂主礼贤下士,下属之福啊!”杨宪洪嘴里这么说,心里应该知道花小云是怎样一个人。 ********** 花小云不是个礼贤下士的人。 他一出杨府,脸色立即晴转阴,在月光下也很明显,可见他的心头阴云密布。刚刚被楚楚和方圆脚踩手抓的,谁能不阴郁?方圆与他“抢风头”只是花少旭打圆场时的托词,其实他们之间有更深层次的矛盾——方圆和楚楚知道他太多要命的秘密。当一个人有要命的秘密被别人掌握时,那种感觉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 从太阳 城到白鹿城,他一路上都在盘算如何拔掉这要命的鱼刺,“七星剑斩蛇”血案给了他暗算方圆的机会,疯狂的叶嘉兴他们果真找上了方圆,可惜幸运之神又一次袒护了方圆。 “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无事生非,别怪我狠!”花小云回想起方圆这凶巴巴的话,不由得咬牙切齿——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讹诈。被楚楚踩在脚下是奇耻大辱。如果方圆和楚楚不除,不但怨气难消,而且后患无穷。 不过,确实不能再公开刺激方圆和楚楚了,喉咙拔刺本来就得找别人。 所以,他要“礼贤下士”施天洪,因为施天洪与楚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当一个人改变其性格行事时,总是有原因的。 *********** 楚楚和方圆走进“快鹿客栈”,李素素、司马空空、南宫雨、郑九顺还在吃饭。李素素原本想把朋友带到姐姐家,被司马空空他们谢绝了,确因人多不便,李素素没有勉强,把他们带到张兰兰住的快鹿客栈。张兰兰入住早,现在房中照顾母亲和爷爷。 李素素见楚楚和方圆进门,冷艳的玉颊露出了笑靥,指着预留的空座说:“两位请上坐,这顿饭我请客。” 方圆向李素素笑了笑默然入座,因李素素很少笑,笑起来却如雪莲绽放,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再说有楚楚在,不用他说什么。 楚楚坐下笑着说:“请七姐姐喝酒才对,幸亏有你才吓跑叶嘉兴他们。我们在望鹿酒家吃过一点的,把你饿坏了。” 李素素说:“都是花小云折腾的。”“折腾”是指花小云把方圆的画像贴到城门口进不了城,害得李素素东奔西跑、引来叶嘉兴等杀方圆。当人们遇难成祥时,总想喝点酒来庆贺一下。李素素说:“我宁愿多吃饭,少喝酒。” 楚楚叹说:“是啊,这酒不值得喝!我和大哥把花小云教训了一下,他虽然认了错,可惜他是个小人,说话不算数,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坏来。权力越大,使坏的能量越大。” 南宫雨说:“我们刚才都在商量,如何把花小云驯服,不敢再使坏。唉!他这种人除非死了,其它没法子。” 郑九顺说:“好人不在世,坏人世上活。他偏偏活得逍遥快活。” 司马空空说:“我真想打死他。” 方圆说:“打死不行,打出他的原形,让他从英雄的神坛上倒下,也就等于死了。” 司马空空泄气说:“这比打死他还难。” 方圆笑了笑,说:“妖精当道,人做事都难。刚才我和楚楚也在商量,发现突破口有二,一是花小云如何摇身变成英雄,二是如何弄死施德义。第一个秘密‘冷血飞鹰’可能知道,第二个秘密楚楚和兰兰知道一点。不过,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们不可摊牌。” 楚楚说:“刚才在望鹿酒家你们也听到了,店家说施德义的尸体喉部有掐痕,没人相信施德义是摔死的。那天在楼外楼,我为了救兰兰姐,确实掐过他的喉咙,因为花小云和另一个人闯进来,所以我带着兰兰姐从窗门逃跑。施德义很变态,后来听兰兰说是因为服了‘白霜’,他扑来抓我没抓住,从窗口摔下了,当时我看他还能坐起来,花小云紧跟着跳下把他放倒,高声呼叫施德义死了,快来抓我。我敢肯定,施德义当时百分百没死,更不是我掐死的,施德义之死花小云最清楚。” 司马空空说:“会不会是花小云把他放倒时掐死的?” 南宫雨说:“如果是花小云掐死的,做贼心虚肯定会嫁祸楚姑娘,而他却说是摔死的,英雄榜上也这么说。” “我当时是蒙面的玉罗刹,花小云不知我的相貌,但凭女人的直觉,花小云想,想……”楚楚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含羞地笑了笑。 大家当然明白楚楚的意思。司马空空脱口而出:“想取悦你吧?花小云是采花高手,眼力就是好!” 大家忍俊不禁,都笑看着楚楚。楚楚白了司马空空一眼,俏脸红了。 方圆说:“听店家的口气,人们认为施德义是被掐死的,施家却不了了之,倒也奇怪。我们现在到了白鹿城,得想办法查个水落石出。” 李素素说:“楚妹妹最好别露面,不管施德义怎么死,施家的人都会怀恨在心。先去向我大姐打听一下,我大姐正想见方大哥。” 大姑娘连夜带着帅小伙去见大姐,容易使人浮想联翩。李素素见楚楚若有所思,忙补充说:“当然了,楚妹妹一起去。” 楚楚偷偷地拧了李素素一把,笑说:“我在想,花小云会不会借题发挥,再生事端。” ********** 被窝很暖,老婆热情如火,施天洪还是觉得冷,那冰冷的江水和凛冽的寒风似乎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冻僵了。如果不是为了在花小云面前表现一下勇敢,打死他也不会往水里跳。 门外有人轻咳了几声,说花小云来访,施天洪像蚱蜢一样蹦出被窝迅速穿衣,跑出去迎接。 施天洪对花小云的星夜来访受宠若惊。花小云平易近人,看着衣冠不整的施天洪说:“施舵主,你刚才为了捉拿刺客落水受冻,现在又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不好意思。” 施天洪边整理衣服边谄笑说:“花堂主登门造访,我心头热乎乎的。花堂主请坐!” 花小云没有坐,说:“施舵主,那几个逃跑的人就是刺客,情况非常紧急,我得马上渡江去抓,特意来向你辞别的。我走得太匆忙,无暇去你爹坟前祭拜,也该去灵堂告个别。”他知道,有些话到灵堂说更能挑动神经。 施天洪非常感动,代表全家向花小云表示感谢。他从佣人手里拿过灯笼,带花小云去父亲的灵堂。 施天洪之父施德义去世已半年多,按当地习俗,“七七”后即撤去灵堂。因为施德义死得光荣,常有人前来祭拜,所以灵堂仍在。半月前,施德义荣登本年度英雄榜,闪耀的光环照亮了人心,慕名而来缅怀和祭祀英雄的人络绎不绝。 灵堂还点着蜡烛,挂满了沉痛悼念的挽联和歌功颂德的匾额、锦旗等。施德义的灵位安放在上首,灵位前跪着一个竹篾扎成的纸人,给庄严肃穆的灵堂增加了几分凶煞之气。 花小云瞥见纸人的背上写着“玉罗刹”三字,不禁眼睛一亮。 这是一种巫蛊之术。据说,纸人写上被诅咒人的名字、生辰八字,择准“凶日煞辰”向“命门”刀捅剑刺,便可将受诅咒之人杀死于无形之中。 花小云装作没看见,肃然点燃三炷香,恭敬地对着灵位拜了三拜,黯然说:“施兄,小弟给你烧香了,你安息吧!”说完将香插到香炉里,眼眶居然湿了。 施天洪对着父亲的灵位跪拜,说:“爹,花堂主百忙之中来看你,你要保佑他‘断魂行动’马到成功,仕途步步高升!” 花小云哽咽着说:“施兄,你死得冤,常托梦叫我为你报仇。害你的仇人就在白鹿城,我花小云却不能为你报仇,真是愧对你啊!你要原谅我!原谅我!”说着双膝跪地,双手捧脸泣不成声。 花小云的悲催引燃了施天洪心中的仇恨火种。施天洪忙不迭扶起花小云,激动地说:“花堂主,你不要这样,我爹会理解你的。我说过,父仇子报!以前不知玉罗刹是何方神圣,今天才知她叫楚楚,花堂主不说我还蒙在鼓里。我马上去杀了她!”他说到“杀”字时,眼睛冒火地瞪着纸人,好像要把它烧掉。 “慢!你爹虽然因楚楚而摔死,但毕竟不是她杀死的。丐帮禁止暴力复仇,那将会玉石俱焚,你爹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的,我反对!”花小云擦着眼泪,眼角却瞟向怒火中烧的施天洪,眼泪应该是笑出来的。 施天洪一脚将纸人“玉罗刹”踩在脚下,恨声说:“没有楚楚,我爹就不会死,这和亲手杀害没什么两样。遗体的喉部有掐痕,胸前有抓痕,说不定就是楚楚掐死的!他老人家既然托梦给花堂主,说明在天之灵也想报仇的。”他继而跪到灵前,悲愤地说:“爹,你不托梦给儿子,是不是觉得儿子没出息报不了仇?你是不是信不过自己的儿子?” 花小云阴阴一笑,扶起施天洪劝慰说:“施舵主,你爹不是这个意思,他宁愿含恨九泉,也不愿连累子孙。楚楚很刁猾,又有方圆帮凶,只怕你反遭其害啊!” 施天洪狠狠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白鹿城是我的地盘,我可以叫黑道的弟兄们……” 花小云示意施天洪别再说下去。说得太露骨了,让花小云难堪,因为不反对等于默许,然而,以他的身份必须反对,甚至要大义灭亲。 “你说你爹遗体的喉部有掐痕?”他对这细节很关心。 施天洪说:“是的。我当时就想查个水落石出,可是我娘不同意。” 花小云诧说:“你娘为什么不同意?” “她听信了‘跟屁虫’的话。”施天洪知道花小云听不懂,解释说:“‘跟屁虫’就是罗圣华,花堂主也认识。他一直追随我爹,我和弟弟小时候都叫他‘跟屁虫’。” 花小云说:“罗圣华很憨厚,对你爹也很忠诚,他亲眼看到你爹坠楼的。他说了什么话?” “这……”施天洪露出羞于启齿的表情,出于对上司的信赖,他说:“说有个叫兰兰的姑娘不从,乱掐乱抓留下的,传扬出去坏了名声。” 花小云释然,说:“这事我也知道,如果传扬出去不但毁了你爹,也毁了你们一家人。不过,胸前抓痕是兰兰抓的,但喉部的掐痕绝对不是。” 施天洪看着花小云急说:“是谁?楚楚?” 花小云微点头,叹息说:“当时她叫玉罗刹。那晚林龙在楼外楼请客,你爹喝多了,林龙叫兰兰扶你爹去休息。宴席散后,我怕你爹醉得厉害,想送点解酒药,听到房里有兰兰的挣扎嘶叫声。”花小云露出暧昧的笑,说:“其实你爹并没醉。” 施天洪低垂着头不说话。做儿子的,能说什么? 花小云顿了顿,说:“我想离开,听到有打斗声,正犹豫不决,罗圣华也来了。忽然房内没了声音,罗圣华说了声‘不好’破门而入,只见玉罗刹掐住你爹的喉咙摁在地上。玉罗刹见势不妙,踢了一脚冲在前面的罗圣华,拉起兰兰慌忙从窗口逃跑,你爹奋力去抓,由于被掐得晕头转向,就一头栽了下去。” “这等于亲手杀死!”施天洪暴跳起来,将纸人“玉罗刹”踩得稀烂。 花小云懊悔地说:“我当时的想法也和罗圣华一样,一心只想保全你爹的名节,也为了使你全家心安,就说你爹是追捕玉罗刹而摔死的。后来就传开了,英雄榜上也这么说,铁板钉钉了,刀斧堂不能推翻重查。” 施天洪向花小云鞠了一躬,说:“谢谢花堂主告诉真相,不然还被‘跟屁虫’蒙在鼓里。”他转而对着父亲的灵位跪下,决然说:“爹,你安息吧,我一定用楚楚的血来祭你!” ********** 李素素、楚楚和方圆来到杨府,见到了李素芬。李素芬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她对楚楚像大姐对小妹一样亲热,夸楚楚长得漂亮,真像林凤,叹息楚楚父母的不幸。论辈分,楚楚应叫李素芬阿姨,不过跟着李素素叫“大姐”。李素芬对方圆没多言,只用眼看,就像丈母娘看女婿。方圆知道这场合没他说话的分,悠然地喝茶。 李素素说:“大姐,楚妹妹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恶人榜上说施德义因追捕楚妹妹而摔死的,大姐也知道,白鹿城人都不相信,主要的疑点是施德义喉部的掐痕和胸前的抓痕。这事楚妹妹最清楚。” 楚楚接着说:“那晚施德义在欺负一位姑娘,我是从窗户进去的,发现施德义很变态,后来听姑娘说是因为服了‘白霜’。姑娘在抵抗,用手乱抓。可以肯定,他胸前的抓痕是姑娘抓出来的。我与施德义搏斗时曾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摁在地上,因为花小云和另一个人闯进来,所以我带着姑娘从窗门逃跑。施德义扑来抓我没抓住,从窗口摔下了,当时我看他还能坐起来,花小云紧跟着跳下把他放倒,高声呼叫施德义死了,快来抓我。所以施德义不是我掐死的。我想向大姐打听一下,施家的人既然怀疑施德义是被掐死的,为什么不追究?” 楚楚的话涉及施德义犯“淫”“毒”两戒。丐帮对“淫”“毒”零容忍,所以丐帮弟子现形前都是清清白白的。施德义是丐帮的英雄弟子,名声在外,如果不了解楚楚,会觉得她在含血喷人。 李素芬并不觉得奇怪,平静地说:“为何不追究,我听施天洪说过,他说他娘不同意。我想他娘了解他爹的为人,知道追查下去不但丈夫的名节难保,家小也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鸡犬升天了。听楚妹妹刚才所言,施德义的抓痕和掐痕解释清楚了,他的死也就没什么可怀疑了。” 楚楚说:“可是,施德义当即并没死,花小云为什么要说死了呢?” 这是问题的关键,李素芬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臆想揣测,何况,江湖上的奇闻怪事太多,谁能说得清楚呢? 楚楚不再追问,再说此谜李素芬也解不了。 李素芬看着楚楚说:“你说漏了一个细节,你当时是不是踢了罗圣华一脚?就是和花小云一起闯进来的那个人。” 楚楚豁然说:“有!我以为这个细节没用,所以疏忽了。大姐知道他在哪?我正想找他。” 李素芬说:“就在白鹿城。他就是罗副舵主的爹,原来是施德义的管家。被你踢了一脚后,他就成了瘸子了。” 楚楚诧说:“我那一脚有这么厉害?” 李素素笑说:“你的‘鬼脚’当然厉害了。”因为“罗刹”是厉鬼,所以李素素常拿此与楚楚开玩笑。“他住在康乐巷,我带你们去找。” 李素芬说:“这么迟了,明天吧!” “明天就要离开白鹿城了”李素素说完动身。 李素芬说:“七妹,你先出去,我有话对方公子和楚妹妹说。” “好吧!我在外面等。”李素素走了。 李素芬冲着方圆和楚楚笑,说:“你们真是一对璧人,令人羡慕!我七妹以前寒若冰霜,受你们感染也融化了。” 楚楚含羞一笑,说:“谢谢大姐夸奖!七姐姐很出色,一定会找到意中人的。” “我七妹一向排斥男人,对方公子倒有几分好感。”李素芬像在开玩笑,又像在暗示什么。 方圆和楚楚对视一眼。方圆说:“大姐,七小姐与楚楚是最好的朋友,爱屋及乌是人之常情。” 李素芬说:“这我知道,所以请你们劝劝七妹。我爹有意将七妹许配给张武,七妹却心不在焉的。” 楚楚说:“我会与七姐姐谈谈的。大姐,我们现在去找罗圣华了。” ------------ 六二、英雄之死 李素素、楚楚和方圆来到康乐巷一号。这就是罗圣华的家。 一号是康乐巷的风水宝地,可以从一个侧面体现房主的地位。 罗圣华是施德义生前的管家,施德义迁升到哪他就跟到哪,足见主仆间的默契和互信。施德义死后,他就在家里颐养天年,早晚都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出去锻炼身体。白鹿城人都知道,他之所以成为瘸子,是因为被玉罗刹踢的,由于当时忙于办理施德义的丧事,贻误了治疗时机,留下终生残疾。令人欣慰的是,他的儿子罗诚被提升为刀斧堂白鹿城分舵副舵主。让左邻右舍感到不解的是,他对玉罗刹毫无怨言,不过,他本来就个沉默寡言的人——做管家的,最好少说话多做事。 楚楚把罗圣华的腿踢瘸了,肯定不受欢迎,决定留在外面。方圆上去叩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人见到李素素连忙热情招呼,楚楚装作过路人一样走开了。 开门的是罗诚,他把李素素和方圆迎进院门,引到客厅,让座泡茶。 “罗副舵主,夜里来打搅不好意思。”李素素怕罗诚对方圆有敌意,解释说:“‘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已查清,你知道了没有?” 罗诚说:“知道了,杨城主叫我贴布告公布破案情况,我刚回家。全靠七小姐和方公子帮忙。” 李素素说:“全靠花小云瞎折腾。罗副舵主,你爹睡了吧?我有事找他。” “我爹还没回来。”罗诚把茶端给李素素和方圆,说:“你们先喝杯茶,坐下等等。” 李素素诧说:“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罗诚说:“我爹有个好习惯,每天早晚都坚持出去练武,用拐杖当武器。按平时习惯,早该回来了。今天看他心情很不好,坐立不安。” 李素素说:“你爹为什么心情不好?玉罗刹踢坏了你爹的腿,你和你爹肯定很恨她吧?” 罗诚说:“有时候看到我爹一瘸一拐的,我就恨玉罗刹,但我爹却说,腿瘸了心静了。对花小云很顾忌,每次说到他就避而不谈,我说花小云要进城,他就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李素素笑说:“这就奇怪了,花小云进城,你爹高兴才对啊!你的副舵主是花小云提拔的吧?” 罗诚没有否认,因为这是公开的秘密。他转移话题说:“七小姐找我爹有什么事?” 李素素说:“施德义是英雄,武林中人都认为他是你们白鹿城人的骄傲,而你们白鹿城人却对他的死因颇有微词,我和方大哥觉得奇怪。你爹是目击者之一,想问个明白。” 罗诚说:“问这个啊?不用问了,我爹不许别人问的。” 李素素正想追问为什么,院门戛然响起。“我爹回来了。”罗诚说着跑出去把父亲扶进客厅。罗诚的父亲罗圣华有五十多岁,身体很硬朗,拄着一根铁制的拐杖,走路一瘸一拐,但气势很沉稳,给人的感觉是见过很多世面。他看着李素素和方圆面无表情,想必从儿子口中得知客人的来意。他拄着拐杖站立,叹了一口粗气说:“很迟了,我要睡了!” 李素素说:“罗管家……” “不用多说!”罗圣华立即举手打断,不给李素素一点面子。李素素是“李天王”之女、杨城主之小姨,谁都愿意给面子的。“我去睡了。”他说着拄着拐杖往里走。 李素素刚才和罗诚谈得很融洽,没料到碰了罗圣华的钉子。此时正好有杨府的人匆匆进来,说有急事叫李素素速回。方圆赖着不走能有何用?他只好跟着李素素离开,此行一句话也没说,似乎白跑了。 ********** 李素素匆匆走了,方圆在巷里找楚楚。楚楚突然从墙上跳下来,原来她独自在外闲逛太无聊,就潜进去偷听了。 圆月如镜,婵娟与共,今夜是方圆和楚楚相识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他们在太阳 城半仙阁邂逅至今仅十六个日夜,但一起上太阳岛、进食人谷,所经历的风雨坎坷比十六年还多,彼此的了解、信任和爱慕明月可鉴。“翠屏天火”的阴谋虽已揭露,但幕后黑手仍讳莫如深,前方的道路很艰险、担子很沉重。 发乎情,止乎礼。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月色如霜,寒风侵肌。方圆轻揽楚楚的纤腰,两人紧拥着静静享受醉心的温存,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良久,楚楚轻推开方圆,柔声说:“大哥,有发现吗?” 方圆捉住楚楚的柔荑,轻笑说:“虽然被赶出门,但也是没有白跑的。从罗诚的口中得知,罗圣华不恨你、怕问及施德义之死、怕花小云。照理说,你踢瘸罗圣华的腿,他应该很恨你。他怕问及施德义之死,说明其中必有隐情;他怕花小云,可能看到施德义是被花小云弄死的,因为当时施德义并没死,对于死因,你也是这么怀疑的。总之,罗圣华一定知道一些秘密。” 方圆从李素素和罗诚的拉家常中听出了端倪,而如果他自己问,罗诚未必肯答。有时候,只用耐心去倾听就够了。 楚楚点头说:“设身处地地想想,假如我知道别人的致命秘密,而那人又是不可撼动的,我的内心就会焦虑不安,因为我成为那人身上的毒刺,迟早要被拔掉的,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装聋作哑。花小云也许不能确定罗圣华是否知道他的秘密,所以没有对罗圣华下手,而是提拔罗圣华的儿子稳住他。” 方圆说:“很对,这合乎逻辑。所以,罗圣华怕问及施德义的死因,说明他知道死因。” 楚楚说:“罗圣华确实瘸了,但我不相信我那一脚能踢瘸他。” 方圆笑说:“七小姐说你‘鬼脚’厉害。我们再去看看。” 楚楚轻踢了方圆一脚,说:“以后你要小心,小心我踢瘸你。如果你是罗圣华,现在最怕谁?” 方圆真像被踢瘸了,跛着脚说:“我最怕你,罗圣华最怕花小云。” ********** 月上中天,江边人声嘈杂,花小云率众渡江,去追缉叶嘉兴等“七星刺客”。 “七星刺客”不仅被“洗脑”要刺杀东方盟主,还犯下了“七星剑斩蛇”血案,双手沾满了丐帮弟子的鲜血,人人可得而诛之。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堂主,缉凶责无旁贷,众望不可负,必须立马行动。他把两位新招的刀斧手带在身边护身,因为“七星刺客”武功高强,而且疯了,首先要确保自己不被疯子揍。刚才被方圆和楚楚揍,那得另当别论,毕竟方圆和楚楚智勇双全。 想起可恨的方圆和楚楚,花小云笑了,因为他坚信,施天洪这莽汉一定不会放过楚楚,楚楚和方圆明天不一定能活着过这条江哩! ********** 时近三更,白鹿城万籁俱寂。 施天洪家的大堂里亮着灯火,堂里坐着九个人,他们在商讨为施德义报仇雪恨的计划。坐在上首的是施天洪,他是施德义的长子,又是刀斧堂白鹿城分舵舵主,责无旁贷。两旁坐着施天洪的弟弟施天运、妹妹施天丽、妹夫楼阿贵,另外五个是生死可托的圈里人,不然不会聚在一起密谋复仇。他们要复仇的对象是楚楚,同时要对付的有方圆、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等四人,张兰兰及其母亲爷爷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李素素,无论如何都要避开。要解决这六位一流高手,明对明不行,硬碰硬不行,暗杀又怕误伤李素素,没有个万全之策不可轻举妄动。 他们不缺杀人越货的伎俩,就缺引开李素素的良策。 众人开动脑筋,各显神通,最后集思广益,由施天洪敲定复仇方案。 方案前提:排除干扰,引开李素素。由“草上飞”董飞立即潜入杨府给李素芬下蒙汗药,让李素素不忍心离开姐姐。 要对城主夫人下药,须冒很大的风险。董飞感恩戴德地说:“没有施堂主当年放我一马,我早已下地狱了,有什么后果由我一人担当!” 复仇方案:炸渡船。埠头安排三条大约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和两三匹马的小船,估计楚楚和方圆坐一条,司马空空、南宫雨和郑九顺坐一条,张兰兰和母亲爷爷的马车渡一条,每条船都埋上火药,一般情况下只炸楚楚坐的那条船。这三条船由“黑泥鳅”倪秋、“小鸬鹚”卢慈、“大白鲨”沙大胖三人负责,“江蛟王”江小龙负责赶跑其它的船。他们四人平日里霸占埠头,收保护费、抽头薪,欺行霸市,离不开施天洪的庇护,黑钱还要存入施天运的钱庄漂白,故自告奋勇。 此方案设计周全,易于掌控,可靠性高,定能一举成功。为防万一有失,选定两套后备方案。 后备方案一:投毒药。预计楚楚他们明天中午能到北雁岭脚下,必在“岭下人家”的几家饭店吃中饭。把所有的几家饭店都投下少量蒙汗药,这样隐蔽性强可靠性高,既可保证他们轻度中毒,又不至于蒙倒其他客人。此事由董飞负责。 后备方案二:布箭阵。飞鸽传书给“雁荡老怪”,在北雁岭密林中布下箭阵,让轻度中毒的楚楚插翅难飞。过了北雁岭就出了白鹿城辖区,等于出了手掌心,故此方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此事由施天洪亲自负责。 众人觉得该三套方案前后衔接,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楚楚想不死也难。 ********** 楚楚和方圆翻墙进入罗圣华家院子,发现有间房里还亮着灯,就潜到窗外窥视。 ********** 罗圣华坐在床上,坐立不安,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负手踱步,步伐平稳自然,一点儿瘸的样子都没有。 忽闻叩门声,罗圣华一怔,慌忙从床头取来拐杖拄着去开门,见门外俏立着一位白衣姑娘,笑靥如花。 罗圣华用拐杖支着身体堵住门,板着脸说:“你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我,应该认识这个吧?”姑娘说着玉笛如玉女穿梭直指罗圣华的面门。罗圣华急忙踉跄后退,面如土色,惊声说:“玉罗刹?!” “罗管家,那晚在楼外楼,你和花小云一起闯进门,我也是用这招直取你的面门,紧接着踢了你一脚,没想到把你踢瘸了,真是对不起,今晚特登门负荆请罪。”玉罗刹收起玉笛傲然进门,给人的感觉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罗圣华好像腿脚都软了,靠拐杖难以支撑身体,艰难地一瘸一拐退到床前坐下,定了定神,苦着脸说:“玉罗刹,你不要阴魂不散好不好?我从没恨过你,过得很平静。你想干什么?” “我叫楚楚,又不是罗刹鬼,所以不是什么阴魂不散。”楚楚关上门,说:“你越不恨我,我越愧疚。罗管家,当时现场只有施德义、兰兰、花小云、你和我五人,你觉得施德义摔死该不该怪我?” 罗圣华漠然摇头,不知是不怪或是不知道。 楚楚说:“我和兰兰跳下楼,施德义紧接着摔下楼时,我回头看了一下,他还能坐起来。你看到没有?” 罗圣华又摇摇头——如果看到了,施德义的死因就不是如英雄榜所述了。 楚楚说:“也就是说,施德义当即并没摔死,你信不信?” “不信!”罗圣华回答得很干脆。他是称职的管家,只说最关键的。 楚楚逼视着罗圣华,严肃地说:“你当时没看到,凭什么不信?” 罗圣华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我看到时,施堂主已经死了。”施堂主就是施德义,死后由花小云接任堂主。 楚楚说:“不要装痴卖傻耍滑头,我指的是施德义摔下后的很短时间内。按照常理,你一定会跑到窗口看,甚至跳下救人。花小云就是紧跟着跳下的。” 罗圣华拍了一下瘸的左腿,反问说:“我现在还是瘸子,当时能起来看吗?” 楚楚笑了,说:“事实上,你并不瘸。我进门前,还看到你行走自如。” “胡说!”罗圣华霍地站起,瘸着腿举拐劈向楚楚,怒斥:“小妖女,我说不恨你,你反倒说我不瘸,打死你!” 楚楚用玉笛把罗圣华逼回床前坐下,正色说:“罗管家,你的腿瘸不瘸,你我心知肚明。你跟了施德义这么多年,私交应该很深,他死了,你应该很悲痛。施德义的死因你们白鹿城人都不相信,你信吗?我确切地告诉你,施德义摔下后已经坐起,是花小云跳下把他放倒在地,嘴里大喊施德义死了,快来抓我。你当时为什么不跳楼救主?” 罗圣华板着脸坐在床上,双眼发直,就像一尊泥菩萨。 楚楚说:“焦点就集中在花小云把施德义放倒的那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不是看到了?”罗圣华反诘。 楚楚注视着罗圣华说:“我当时拉着兰兰逃跑,无意中回头瞥了一眼,而且花小云的身体挡住,没看清。你在楼上居高临下,一定看得很清楚。” 罗圣华没有反应,就像没听见。 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说明在掩饰内心的不安。楚楚看在眼里,缓缓地说:“你之所以不恨我,是因为你的腿没瘸。你的腿没瘸,当时就应跟着跳下,至少要跑到窗口看。你当时肯定看到花小云在那生死瞬间做了什么,所以吓得不敢跳,干脆说自己的腿被我踢瘸了。你怕花小云怀疑你、加害你,所以你到现在还装瘸。做亏心事的是他,怕鬼敲门的却是你,你冤不冤?” 罗圣华还是没有反应。 楚楚说:“花小云不能确定你是否知道他的秘密,所以没加害你,反而提拔你的儿子稳住你。你也不能确定花小云是否知道你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你顾忌花小云。现在情况不同了,因为我在追查施德义的死因,花小云不愿再冒风险。” “姑娘,你不要再追查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罗圣华突然跪下,老泪纵横地说:“死的人既然死了,就让他安息吧!活着的人还想好好地活下去,追查起来什么都没了!姑娘,只要你别再追查,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的!” 楚楚决然说:“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善恶报应是天理循环,一定会到来的。罗管家,施德义和花小云的荣耀、施家的福禄,其实都是武林的耻辱,损失的是江湖正义和公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花小云耳目众多,即使我放弃,他也不放心!” 罗圣华见跪求无效,坐回床上,抹掉眼泪说:“可惜你不是东风,其实你只为洗脱自己的恶名,要那么多人为你遭罪。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吧!快走!” 楚楚没有走,说:“我无辜名上恶人榜,为自己洗脱没有错,遭罪的人罪有应得。罗管家,你追随施德义多年,江湖争斗的伎俩肯定懂。我问你,如果有一枚毒刺刺在你身上,威胁着你的生命,你会怎么做?” 罗圣华面露惧色,他当然知道怎么做,杀人灭口是江湖争斗的惯用伎俩。 “你就是花小云身上的毒刺!”楚楚说得又快又重。 罗圣华浑身一颤,就像被毒刺刺了一下。渐渐地,他反而变得冷静,咬牙说:“你才是他身上的毒刺,我怕什么?你敢杀我吗?想讹我,没门!滚!” 罗圣华好像回光返照似的,神情激昂,毫无畏惧。 “生命宝贵,杀人偿命,我是不会杀人的,但愿花小云不会杀你灭口!”楚楚说完开门就走,顺手一拉关上门。 罗圣华愣了愣,开门向外张望。月色如霜,院子里不见楚楚的踪影。 他无力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整个人蔫了下来。“但愿花小云不会杀你灭口!”此话如魔咒在罗圣华耳边回荡,他双手抱头拼命摇,越摇越害怕。他是虚张声势把楚楚唬走的。他追随施德义混迹江湖多年,深谙权力的魔力——地位、荣誉、金钱、美色等等,像魔棒一样变出来。权力使人尊贵,权力使人堕落,权力使人痴迷,权力使人疯狂……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 他了解花小云,为了权力,花小云什么事都做得出!花小云就在白鹿城,如今楚楚穷追不舍,花小云岂会坐以待毙? 现在是生死关头了,他紧握手中的铁拐,似乎它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一件好的武器能保护自己的安全,但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堂主,权大势大,不是一件好的武器能保护的。他软不拉耷地靠在门上,闭眼陷入恐惧的想象中,居然没察觉到有人推窗跳了进来。来人身材伟岸,蒙着脸,脚步像猫一样轻柔沉稳,右手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一步一步向罗圣华逼近…… 从窗户吹入的寒风吹灭了蜡烛,泄入的月光特别明亮,锋芒毕露的匕首反射月光照到了罗圣华的眼睛,他蓦然惊醒,匕首已向他胸口刺来。“杀手!”罗圣华惊叫一声一偏头,举拐直捣杀手心窝。杀手慌忙后退,罗圣华瘸着腿追击,一招“乌龙摆尾”横扫过去,杀手纵身跳上桌,迅速旋风般扑下…… 几招下来,罗圣华发现杀手缺少夺命杀手的那种杀气,但每招都直取要害,逼得他的瘸腿发挥好腿的作用才能躲开。罗圣华抓拐的双手左右一拉,从铁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剑,瘸左腿猛然一蹬双手举剑剁向杀手,又快又狠又突然。杀手不慌不忙侧身稍退,顺手扣住罗圣华的右手腕将剑夺了过去,短匕已抵住其喉咙。 罗圣华绝望了,闭目待死,他用以护身的隐秘杀招竟然被轻描淡写地破解了。 “说!你对楚楚说了什么?”杀手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短匕一样犀利。 “我……我没说!”罗圣华的声音在颤抖。他在短匕的逼迫下倒退到墙跟,左腿一点都不瘸,只是双腿发软。 “只有死人才不说!”杀手慢慢举起剑。“嘭”的一声罗诚破门而入,挥刀砍向杀手。杀手将剑反手一挡右脚一踢,罗诚的刀脱手飞出扎在柱上。杀手将剑架在罗诚的脖子上,盯着罗圣华说:“先杀死你儿子,让你后悔‘死’!” 罗诚想叫,被剑压得说不出话来。罗圣华跪地战战兢兢地说:“大侠,你放过我们父子吧!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你们死了花堂主才安心。你不说,你儿子也会说。”杀手举起剑…… 蓦然一位白衣女子穿窗而入,玉笛直击杀手脑袋瓜。杀手急忙用剑挡住,有点做贼心虚。罗圣华见是楚楚,遂精神大振,父子俩一起上,三人联手把杀手打得弃剑而逃。 罗圣华擦了把冷汗,忙不迭拉着儿子向楚楚千恩万谢。 楚楚捡起杀手丢下的剑,翻看着说:“罗管家,你这剑是保护不了你们父子的,我不可能常跟着你们。我若迟来一步,令郎已血溅当场了!” 罗诚向父亲追问杀手为何要杀他们,显然他不知缘由。罗圣华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楚楚说:“罗管家,杀手为何要杀你,你比谁都清楚。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儿子着想。你把秘密藏在心里,只要杀了你,天下再也没人知道那秘密了。你把秘密说出来让天下人知道,至少让我知道,杀手能杀谁?” 罗圣华看着楚楚手中的剑,犹犹豫豫,似乎动摇了。 楚楚双手托剑送到罗圣华前面。 罗圣华接过剑,叹息说:“我料想迟早会有这一天,所以故意装瘸在铁拐里藏剑,希望能迷惑对方予以致命一击。其实,就算今天杀了对方,又能如何?” 罗诚又急又大惑不解,催促说:“爹,对方是谁?到底是什么秘密?” “施德义是花小云杀死的!”罗圣华说完长长地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什么?!”罗诚惊得合不拢嘴。 罗圣华说:“我试图把这个秘密忘掉,可是,总觉有条毒蛇盘绕在心头,日夜啃噬我的心,让我寝食难安。我守口如瓶,花小云还是不肯放过我。” 楚楚和罗诚都在听,听得很专心。 罗圣华闭上眼,缓缓地说:“那晚在杭城楼外楼,我和花小云冲进门时,楚姑娘你正掐住施堂主的喉咙把他摁在地上。你放开施堂主踢了我一脚,把我踢倒了。你拉着兰兰从窗口逃出时,施堂主扑上去抓,却从窗口摔了下去,花小云紧跟着跳出窗。我从地上爬起跑到窗口时,看到……” 罗圣华双手捂住胸口,身子微微发颤,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秘密就要揭开了,楚楚有点紧张和急切,但她没有追问,此时最好不要打乱对方的思绪。 罗圣华缓了口气,说:“我看到施堂主是坐着的,花小云掐住他的喉咙把他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大叫施堂主死了,快来抓玉罗刹。” “在那瞬间,施堂主惊恐地张大嘴却发不出声,花小云顺手合上他圆睁的眼睛。花小云的动作很老练,一气呵成。我吓得目瞪口呆,慌忙后退,急中生智说腿被踢断了,一则可以解释不跳楼救主的原因,二则装作很痛苦的样子以掩饰内心的恐惧,三则不用参与收殓施堂主的遗体以免回想起那可怕的瞬间!” “由于我的腿骨没断,更怕大夫发现,所以没请大夫。大家忙于把施堂主的遗体运回白鹿城,也没想到给我请大夫。我也是被运回白鹿城的。施家人在给施堂主的遗体沐浴更衣时,发现后脑撞击塌陷,喉咙有掐痕,胸部有抓痕,不像扑空摔死。我说胸部是兰兰抓的,喉咙是玉罗刹掐的,后脑是在地上撞的。夫人了解施堂主的为人,没再说什么。白鹿城人对施堂主的死因风言风语,丐帮却给施堂主很高的荣誉。我猜,施家为了转移视线吧,扬言要找玉罗刹报仇,还把一个纸人跪在施堂主灵前。” “纸人?”楚楚柳眉一挑,说:“施家会不会真的找我报仇?” 罗圣华微摇头说:“说不定,施天洪很莽撞。” 楚楚说:“施德义摔下楼,是不是和吸食了‘白霜’有关?” “是的。”罗圣华叹息,对丑事不再隐瞒,坦然说:“吸下‘白霜’后浑身酥软,还会产生幻觉。我想,你穿窗而去的身姿,看在施堂主的眼里就像嫦娥飞天,所以竭尽全力扑上去。” 楚楚明白了一切,玉容舒展。罗诚听得张口结舌,像在听一个惊心动魄的武林传奇。 罗圣华说:“我后来越想越怕,就说贻误了治疗时机残废了。我想用这种方法打消花小云的疑虑。我偷偷叫铁匠特制了这把拐杖,早晚出去练武以防不测。当花小云提拔犬子时,我知道花小云开始怀疑我了,几乎在同时,我家的对面住进了两个人。” ------------ 六三、父仇子报 罗诚不禁说:“爹,是潘良和汪新吧?那两个人很古怪的。” 罗圣华点头说:“我知道那两个人的底细,他们是‘斧头帮’的头目。潘良真名叫潘良勇,绰号‘日月斧’,一把斧头呈日形,一把斧头呈月形,枭勇无比;汪新真名叫汪新勇,绰号‘狼牙刀’,一把弯刀上带锯齿狼牙,很刁钻。我在施堂主的打黑档案里看过他们的画像,所以认得。” 楚楚说:“施德义雅号‘铁拳’,号称以铁的手腕打黑除恶,打掉‘斧头帮’是他登上英雄榜的功绩之一。这两人为何逍遥法外?” 罗圣华说:“是花小云对施堂主说,这两人武功高强,讲义气,知恩图报,留着有用。细节我也不清楚。我知道,他们是应花小云安排来监视我的。每当我外出时,就有其中的一人跟踪我,我早晚练功,他们也练功。由于他们跟着,我的武功根本没法练。” 楚楚说:“那你今晚为什么回来这么迟?” 罗圣华说:“奇怪的是,他们今晚没跟来。我正为花小云的到来坐立不安,因为无人跟踪,所以就多练几下以放松心情。” 楚楚豁然说:“我知道了,他们去见花小云了。我在江边曾碰到一个用双斧,一个用弯刀的刀斧手,他们用的斧头和弯刀虽然普通,但武功远比其他的刀斧手厉害。” 罗圣华长长地舒了口气,说:“肯定是他们。把闷在心里的话说了,觉得轻松了许多,但不敢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 罗圣华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丐帮武林,天下为公,依规矩追究起来,花小云的权位、施德义的荣誉、施家的福禄、儿子的职务、很多台前幕后的人、英雄榜的信誉,甚至丐帮自身的公信,统统都将动摇,自己将被推上风口浪尖。那无疑是一场排山倒海的海啸。 ——摧枯拉朽的海啸,有谁能掀起呢? 楚楚叹息说:“你看到了真相,但你太渺小,我也一样。泥鳅掀不起大浪,我能做的只有在适当时候控告花小云。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为什么要‘多行不义’之后才‘自毙’呢?” 罗圣华沮丧地说:“楚姑娘,花小云是盟主夫人的心腹,行再多的不义也毙不了的。我以后该怎么办?” 楚楚说:“你只用把真相说出来,让施家去办。” ********** 楚楚出了罗圣华家,方圆从屋檐跳下,拿掉面纱。两人在街上携手慢行,谁也不说话,怅然若失。 施德义之死真相大白,他们心中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但他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倒下的不止是两位“英雄”,还有江湖信念! 残酷的现实,只能从容去面对。 映着皎洁的月光,方圆手中的短匕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把短匕插进楚楚手中的玉笛上端。 楚楚用玉笛敲了方圆一下,说:“你一点杀气都没有,不像杀手。” 方圆笑了笑,说:“没有杀心,哪来杀气。我已经很凶狠了,如果你是罗圣华,也会上当。” 楚楚展颜一笑说:“那种情景下,谁都会上当。” 方圆说:“我们虽然骗了他,但他以后睡觉不用做恶梦了。” 楚楚说:“施家对我还有恶念,居然把我做成纸人跪在施德义灵前。” 方圆说:“太卑鄙了,我们去讨个说法!” ********** 街上传来三更的敲梆声,施天洪在书房写“后备方案二”,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用飞鸽传给“雁荡老怪”,让老怪有足够的时间布箭阵。他写到目标识别时犯难了——幸好楚楚长得像林凤,在江湖中稍有见识的人都认识林凤。林凤在几天前就经白鹿城回杭州了,明天总该不会在北雁岭出现,要是误伤了林凤,自己死上一百次也不够。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向“雁荡老怪”表决心,他决定与飞鸽同时启程赶往北雁岭。他虽然不能像鸽子一样飞,但必须像飞一样赶路。 施天洪推窗放飞鸽子,就觉得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眯眼笑了,仿佛看到了楚楚被万箭穿身的景象。他欲关上窗门,突然瞥见一男一女不知从何而来,男的是方圆,他从画像里看过,女的像林凤,他猜到是楚楚。 施天洪心里有鬼,吓了一大跳,三更半夜看到有人闯进来吓了一大跳很正常。“你们是什么人?三更半夜闯进来想干什么?”他斥着跳出窗。 “我叫楚楚,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玉罗刹。听说你要找我报仇,还把我做成纸人跪在你父亲灵前,这种手段太卑鄙了!”楚楚瞪着施天洪单刀直入。 “没……没有!造谣,纯粹是造谣!”施天洪慌忙否认。他心里有秘密复仇计划,见到仇人反而没了仇恨,只有紧张。 方圆说:“施舵主,不管有没有,能不能带我们去令尊灵前看看?令尊死得冤,我们想给他上炷香。” “上香?猫哭老鼠吧?”施天洪觉得应该表现出点愤怒来,不然不合情理,毕竟世人都认为父亲之死与楚楚有关。“我爹死得冤,我一定要申冤!” 方圆说:“申冤首先要弄明冤情。你知道令尊的冤情吗?” 施天洪指着楚楚恨声说:“是她掐住我爹的喉咙,把我爹掐得晕头转向,所以才摔下楼的!冤情谁人不知?” 楚楚嗔说:“你爹是吸了毒品‘白霜’后产生幻觉而跳楼的。你爹吸毒成瘾别人不知,你不会不知吧?实话告诉你,你爹坠楼后还能坐起,是花小云掐住你爹的喉咙,把你爹的后脑撞在地上撞死的。这是罗圣华亲眼所见,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胡说!胡说!!”施天洪歇斯底里地吼。父亲吸“白霜”他当然信,会产生幻觉他也信,但花小云撞死其父,他不知该不该信,反正不敢信,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方圆说:“你还可以看。罗圣华的腿并不瘸,他是怕花小云灭口才装瘸的。” 施天洪闷了,就像被焦雷打了一般。楚楚和方圆的话听起来不像空穴来风,证实真假并不难,去问一下罗圣华即可。如果是真的,那将如何面对花小云?如何面对白鹿城人?如何面对未来?如何面对……?! 施天洪不敢往下想,用吼叫发泄纠结的情绪。 吼叫声惊来了家丁和妻母,家丁把方圆和楚楚围住,妻子和母亲向施天洪追问原因。施天洪吼着要方圆和楚楚离开。 方圆和楚楚执意要去施德义的灵堂。 ********** 施德义的灵堂里挂满了沉痛悼念的挽联和歌功颂德的匾额、锦旗等等。堂内香烛正旺,是施家兄妹密谋杀害楚楚前点的,而且还在灵前立下了必杀仇人的旦旦誓言,祈求“在天之灵”保佑成功。灵前的纸人被踩得稀烂,其上还有无数新鲜的脚印,“玉罗刹”字样仍依稀可辨。 这是“英雄”的灵堂,如果你走进这个灵堂,心里会怎么想? ——不管死得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死人的轻重由活人来定。 楚楚看到灵前稀烂的纸人,气得把一块“打黑恶‘铁拳’,英雄榜探花”的匾额扳落在地。 纸人上写名是一种巫蛊之术,据说算准“凶日煞辰”向“命门”刀捅剑刺,便可将被诅咒之人杀于无形之中。 不知是“日辰不够凶煞”,或是“命门”没找准,似乎没有哪个被诅咒之人被杀于无形之中。 楚楚不信这一套,不怕被杀于无形之中,但看到这种场景难免气愤。如果是个冲动的人,真会把功德牌砸光。 施家的仇恨和怨毒令人后怕,结局之荒唐贻笑天下。施家可怜又可恨,如果施德义“在天有灵”,脸皮再厚也会羞得再跳一次楼。 方圆把“玉罗刹”三字撕下烧了,然后打开留言簿,见簿里写满了肉麻的吹捧话。最后留言的是花小云,写着“铁腕打黑恶,‘铁拳’垂青史”。 方圆剑眉一皱,面露厌恶之色,他挥笔写下“英雄之死,武林之耻;非一人之殇,乃江湖之殇!”楚楚接过笔,写下“望以君为戒,慎歌功颂德!” ——英雄一旦垮台,垮掉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丰碑,所以,英雄只能立不能倒,就如佛像只能塑不能拆一般忌讳,除非随庙堂一起倒塌。 方圆和楚楚都深深地叹了口气,携手离开灵堂,出了施天洪家。 ********** 施天洪家大堂里,烛光摇曳,忽明忽暗。施天洪、施天运、施天丽兄妹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分不出喜怒哀乐,施母垂头饮泣。当平日跛脚的罗圣华以平稳的步伐走进门时,他们的心里雪亮了。 ——花小云是凶手、是仇人! 施天洪曾在父亲灵前当着花小云的面立下“父仇子报”的誓言,看来选对了场合,选对了对象。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英雄儿女”即使无力手刃仇人,也要告倒仇人。 花小云是盟主夫人的亲信、是刀斧堂堂主、是武林英雄,能告倒他吗? 即使告倒花小云,父亲的荣誉和名誉呢?还有施家的荣耀和实惠呢? 到那时,父亲的荣誉将烟消云散、名誉将遗臭万年!施家的荣耀将荡然无存、实惠将化为乌有,一切将天翻地覆! 更可怕的是,既告不倒花小云,又抖露了家丑,那结局之悲惨…… 他们不敢往下想,更不知今后该怎么做! ——“父仇子报”的老规矩没考虑到仇人的地位,让后人好为难啊! 其实,“父仇子报”不是手刃仇人,而是把仇人绳之以法。可悲的是,施家以为仇人是楚楚时,复仇不择手段,知道仇人是花小云后,竟然没有了控告的勇气。 关系到施家荣辱兴衰的抉择一时很难作出,但针对楚楚的复仇计划该终止了,可是,楚楚甚至她的几个好友已知施家的丑事,让人如芒在背,似乎只有灭口了才踏实。 罗圣华与施家相比,毕竟利害关系小些,所以也冷静些。他认为楚楚及其朋友没有话语权,武林中没人信他们,施家可以保持沉默;他们如果不知好歹,首先要收拾他们的是花小云。 这似乎是两全之策了,施家别无选择。 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草上飞”董飞对李素芬投毒。董飞去杨府已近一个时辰,说不定已投毒成功了。即使没投成,要一时半刻找到他阻止投毒也很难。他们发现要想终止做坏事也是很难的。 大家决定由施天洪去杨府找董飞。他是刀斧堂舵主,是杨府的常客,轻车熟路,遇到意外也可应付。 ********** 夜深人静,施天洪来到董飞家,董飞还没回。 施天洪到了杨府,翻墙而入,发现所有的房间都熄灯了。他直奔李素芬的卧房,房内鼾声如雷,看来夫妻俩睡得很熟。 施天洪东张西望,不见董飞的影子。他检查窗户,发现完好无损,董飞是怎么进去的呢?药又投在哪里呢?一般情况是投到李素芬专用的杯子里。但是,要是李素芬没有专用的杯子呢?要是中毒的是杨宪洪…… 施天洪越想越害怕,欲撬窗而入,又担心自己轻功太差;若去找董飞,又不知在哪。 时不我待,还是自己动手吧。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借着月光,看见茶杯和茶壶就放在窗前的桌子上,可是用手还够不到。窗门不知怎么搞的,牢牢的推不开,用力撬要是被杨宪洪发觉,后果不堪想象。一不做二不休,他找来一根竹竿伸进门缝一搅,房内传来杯壶落地的声音。他惊出一身冷汗,拔腿就跑。 旆天洪逃出了杨府,觉得还不放心——很难保证董飞只把药下在卧室的杯壶里。伤了城主或城主夫人非同小可,必须慎之又慎,他现在真后悔当初想出给城主夫人下迷药的馊主意。 施天洪回到杨府门前,门突然打开,冲出两个家丁要抓贼。两家丁见是保平安的施舵主,很高兴,问有没有看到贼。施天洪当然说没有,趁机和家丁一起进府内找,把李素芬可能出入的场所的杯壶里的水都倒掉,然后去见杨宪洪。 对贼人来卧室捣蛋,杨宪洪很生气,要是有人窥视夫妻调情,那城主的威严何在?贼人打翻杯壶,动机不明,更令人不安。 施天洪没做好安保,严重失职,被杨宪洪痛骂一顿,责令速查。施天洪低头认错,心中窃喜,表示立即去查。他正想打道回府,却见李素素、楚楚和方圆押着董飞进来。他顿时额头冒汗,不知所措。 原来,董飞潜入杨府给李素芬投迷药,却不知往哪投。投到杯壶里李素芬不一定喝,又怕杨宪洪误饮,投到食物里更不行。于是,他决定干脆给李素素投迷药。那时李素素刚从罗圣华家被杨宪洪派人叫回,杨宪洪和李素芬警告李素素少管闲事,以免得罪花小云。李素素和姐夫姐姐吵了几句,就去快鹿客栈和楚楚同住。董飞跟到快鹿客栈,由于鬼鬼祟祟,被从施天洪家回来的方圆和楚楚逮个正着,说出了实情。施家针对楚楚的复仇计划之狠毒,吓得楚楚和方圆他们直冒冷汗。 ——只要人心够毒,防是防不住的,只能靠我佛慈悲了! 杨宪洪把施天洪骂得狗血喷头。 施天洪无地自容,悲怒交加地把责任推给花小云——父亲被花小云谋害,自己还被花小云利用,确实够委屈的。 ********** 花小云率领众刀斧手渡过江,披星戴月追缉叶嘉兴等“七星刺客”。刺客晓宿夜行,夜里目标明显,追起来不难。 叶嘉兴等七人统一装扮成商贩,在留侯张良的带领下住进江北小镇街边的“瓯鹿客栈”。叶嘉兴等七人白天睡过,加之服了“仙丹”,所以睡不着,与张良一起坐在暖和的房里,在窗内看着花小云的人马顶着寒风从眼皮底下疾驰而过。叶嘉兴等人对张良的神机妙算赞不绝口,他们仍无睡意,等候方圆一行的到来。 张良伸了个懒腰,说:“你们去睡吧,方圆他们不会连夜赶路的。我们明天慢慢起床,吃饱喝足后再等他们。” ********** 红通通的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辛勤的人们踏着厚厚的白霜,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江面上百舸争流。方圆、司马空空、楚楚和李素素,南宫雨、郑九顺、张兰兰及其爷爷母亲分乘两条船渡江。想起施家的“炸船方案”,他们都很后怕。虽说“我佛慈悲”,还是自己才能救自己。 方圆一行上岸后,进了江北小镇,路过“瓯鹿客栈”。 “瓯鹿客栈”里,张良、叶嘉兴等八人目送方圆一行向北而去,各人目光闪烁,眼神复杂。 叶嘉兴郁闷地说:“妈的,方圆这小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我表妹和七小姐都跟他走在一起。” 张良说:“那不是你表妹林凤。她叫楚楚,是楚德龙的孙女。” “楚德龙还有孙女?!”众人惊愕不已。 张良点头说:“楚楚和林凤长得很像,也像林凤一样胡搅蛮缠,以后不要上她的当。说来话长,路上再说。走吧!” ********** 拂晓,花小云一行快马加鞭翻过了北雁岭,仍不见“七星刺客”的踪影。“七星刺客”是步行的,在白鹿城比花小云早启程一个多时辰,追不上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发现了追兵,借夜色掩护躲开了。因此可以断定,“七星刺客”还在后面。 “七星刺客”晓宿夜行,现在天已放亮,正是他们投宿的时间,可以杀个回马枪,沿途查问客栈和农家,只要有白天住宿的,就是可疑对象。估计现在至多才到北雁岭南面的山脚。 花小云率众返上北雁岭,命令沿路小村落里的丐帮弟子行动起来,发现可疑对象及时报告。 中午,花小云一行翻过了北雁岭,回到了山脚的“岭下人家”。他们一路奔波,已是饥肠辘辘。花小云吩咐手下去各客栈查问,自己和花少旭走进“雁岭客栈”,花少旭去安排饮食。 花小云喝着热茶,剥着花生,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手下纷纷来报,没有发现有人白天住宿,也没有发现和叶嘉兴等“七星刺客”装束相似的人。 花小云不禁有点失望。按脚程计算,“七星刺客”来到“岭下人家”的可能性最大。“七星刺客”是“惊龙逆行”的主力,是“七星剑斩蛇”血案的凶手,必须抓住。这是机遇也是考验。 酒足饭饱后,花小云吩咐花少旭带领众刀斧手继续往白鹿城方向查找,自己带两位强悍的刀斧手坐镇“雁岭客栈”。 花小云昨晚一夜没睡,打起了哈欠,正想去睡觉,看到司马空空直奔柜台安排吃的。花小云没了睡意,看向门口,见张兰兰及其爷爷母亲、李素素、楚楚、南宫雨、郑九顺和方圆鱼贯而入。 “七小姐好!”花小云只向李素素打招呼,也只有李素素和他身份相当,楚楚和方圆安然无恙让他很意外,也很心虚。 “你怎还在这里?”李素素冷若冰霜,说话开门见山。她说完与楚楚他们一起入座。 花小云走近李素素,笑了笑说:“昨夜马不停蹄,已翻过这座北雁岭了,没发现叶嘉兴他们的踪影。我猜应该还在后面,所以回来了。他们大白天睡觉,我已派手下进村入户去找了。这样找起来相对容易。” “祝你好运。”李素素居然笑了,说:“花堂主,你的手下恐怕都躺在路上睡大觉。” 花小云从没见过李素素笑,现笑靥灿如阳光,令人目眩,但李素素的话让他无心欣赏,诧声说:“什么意思?” 李素素粉脸一寒,说:“因为你们吃的酒菜里被下了蒙汗药!” 花小云一惊,忽又笑了,说:“七小姐真会开玩笑。丐帮武林,谁敢对刀斧堂下毒?” 李素素说:“是你想得到的人。” 花小云说:“谁?” 李素素说:“施天洪!” 这是最想不到的,因为施天洪是保一方平安的舵主,还是花小云亲手提拔的。花小云呵呵地笑,显然把李素素的话当笑话。 李素素说:“他为了报父仇,派人把这里的所有客栈都投了蒙汗药,确保仇人中毒,然后实现‘父仇子报’的誓言。” 花小云一怔,把目光落到楚楚和方圆身上。他唆使施天洪杀楚楚和方圆,施天洪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有可能的,因为施天洪本来就是个下三滥的人。 方圆和楚楚没有和花小云搭话,一直注视着花小云身后的两位刀斧手,一位手持弯刀,一位腰插双斧,都昂首挺胸,一脸傲气。这两位肯定就是罗圣华所说的“狼牙刀”汪新勇和“日月斧”潘良勇了,使用普通的刀斧应该是为了隐藏身份。 汪新勇和潘良勇听了李素素的话,担心自己真的吃了蒙汗药,拿过茶壶拼命喝水,希望用水来冲淡药力。 花小云没去喝水,他不担心蒙汗药,因为李素素知道了施天洪的毒招,说明施天洪已经没有机会投毒了,他担心的是自己利用施天洪害人的阴招被识破。幸好李素素和楚楚、方圆等都在吃饭,没再说什么。花小云趁机带着汪新勇和潘良勇溜了出去,身后传来的说笑声如芒刺背。 ********** 花小云出了“雁岭客栈”,在阳光下阴沉着脸,可见心情很不好。他漫无目的地向白鹿城方向走,汪新勇和潘良勇紧跟其后,谁也不说话。 迎面风尘仆仆走来七八个贩子。这些贩子很普通,挑着盐、鱼干、货郎担等,你若不想买他们的货,绝不会对他们多瞧一眼。小贩子看到花小云,竟然放缓了脚步。 花小云与这些小贩子擦肩而过,突然回过头说:“喂!你们是不是从白鹿城来?” 走在最后的那个贩子愣了一下,回头说:“不是。” 花小云仔细看了看这个贩子,见是个老贩子,白发凌乱,挑着货郎担走出了汗。花小云没再理他,继续向前走。 其实这个老货郎就是玄真子。 玄真子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追上了最前面的张良。张良挑着一担盐,脚步很轻松,他示意玄真子不用说,带领大家走向较偏远的“雁林酒家”。他们路过“雁岭客栈”时,还看到了方圆一行。 方圆一行吃过中饭后马上赶路。 张良、叶嘉兴、玄真子等八人在吃饭,悄声商量要不要饭后立即上路,因为花小云还没走。张良最后决定饭后马上动身,因为以他们乔装的身份,挑的是沉重的生活担子,休息太久不合常理;如果花小云大批人马追上时,肯定能预先察觉,可以拐入小路佯装去村落卖货。 ********** 花小云在“岭下人家”附近逛了一圈,又回到了“雁岭客栈”。 他现在在喝酒,汪新勇和潘良勇也在喝酒。 花小云是个好酒的人,也懂得酒会误事,为了追捕“七星刺客”,他禁止刀斧手喝酒。 不管酒能不能解闷,人在郁闷时,总想喝点酒。 花小云放下酒杯,眼睛迷蒙地看着汪新勇和潘良勇,说:“罗圣华真的没有异常?” 汪新勇和潘良勇对视一眼。潘良勇说:“是的,我们遵堂主吩咐,半年来都紧盯着他。他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和外人往来,也很少和邻居说话。他早晚瘸着腿外出练功,也只是锻炼身体,没练什么高深的武功。” 汪新勇说:“我有一次佯装不小心从后面撞了他一下,摔得他爬不起来,不像在装瘸。” 潘良勇低声说:“要不要杀了他?” 花小云无奈地摇着头,说:“如果有诈,现在已经太迟了!” 三人不再说话,不停地喝闷酒。 太阳逐渐偏西,刀斧手陆续回来,查得最远的快到白鹿城了,都说没有发现可疑对象,“七星刺客”好像在人间蒸发了。 花小云决定把刀斧手分成两批,自己带领一批白天查,花少旭带领一批夜里查。 花小云一路北上,沿途的丐帮弟子都很热情,但都没有发现可疑对象。花小云命令本帮弟子提高警惕,不放过蛛丝马迹。丐帮弟子当面唯唯诺诺,花小云离开后等于任务已完成。 ——丐帮弟子太多了,总以为别人会出力。 ------------ 六 四、大海捞针 杭州名闻遐迩,除了因“天上天堂,地下苏杭”的美誉外,还因它是丐帮林副盟主的故乡。 杭州鹦鹉楼是江南最大的鹦鹉楼,其地位高于太阳 城鹦鹉楼,因此发布的消息更权威。 只有真实的消息才公信,只有公信的消息才权威,使民众深信不疑,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鹦鹉楼是丐帮的喉舌,发布的消息绝对权威,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近几天,杭州鹦鹉楼的权威发布有: ——东方盟主之子东方小白不是死于“吸血鬼”,而是吸血蝙蝠,元凶是日月魔教的“冷血屠夫”陈辉英。解开东方小白死亡之谜的主力是张武。 ——如意魔镜没有魔力,是“镜王张”所铸的铜镜,是谋财害命的骗局,主谋是张半仙和刘宗恒。揭穿魔镜骗局的主力是花小云。 ——“翠屏天火”不是天火,而是惊天阴谋,是凶手借日全蚀之机放火掩盖罪行,主谋是张半仙和刘宗恒。揭开阴谋的主力是楚楚。楚楚是丐帮元勋楚德龙的孙女,是“翠屏天火”的幸存者。 以上三事的真相惊世骇俗,现已定论,存疑的是张武、花小云、楚楚三人谁能登上来年的“英雄榜”。引人热议的话题还有三个,一是东方盟主将驾临杭州,二是陈辉英之子陈志中携“安邦神剑”实施“惊龙逆行”,三是八大门派的副掌门齐聚杭州。 对于东方盟主来杭州的具体时间、线路、食宿地、见何人办何事,都是高度保密的。人们只知道有一个地方必去,那就是西湖,因为西湖上有一条林副盟主专门为东方盟主打造的“龙船”。 对于“惊龙逆行”,人们除了骂陈氏父子狼心狗肺外,还骂“七星刺客”叶嘉兴、铁铮、玄真子、银鹰、季风、姚文杰、云上天等七人鬼迷心窍,骂全能教痴迷者脑残。刺杀东方盟主是丧心病狂,大逆不道!人们高呼东方盟主为“万岁”,东方盟主在武林中的地位至高无上,他的安全比天大。 天下太大,沿途截杀陈志中犹如大海捞针,加之花小云已尾随追缉,于是,三山五岳的高手云集杭州城,要让逆贼陈志中魂断钱塘江。如能擒获陈志中,不但护驾有功,而且还能得到神剑献予盟主,可谓名利双收,一步登天。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不容错过。 对于“七星刺客”的倒行逆施,尽管是受逆贼陈志中蛊惑,但他们所在的门派管教不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叶嘉兴是丐帮弟子,却是林副盟主的内侄,是凤凰山庄的人;铁铮是少林弟子;玄真子是青城弟子;银鹰是点苍弟子;季风是昆仑弟子;姚文杰是崆峒弟子;云上天是华山弟子;武当张武和峨眉李素素虽然没在“七星刺客”之内,但同去过“天国世界”,所以也在管控之列,尽管张武解开东方小白的死亡之谜有功,也不能例外。李素素还是神兵山庄的七小姐,听说神兵山庄派来寻找李素素的人还在路上。 因此,阻断“惊龙逆行”,凤凰山庄、神兵山庄和八大门派责无旁贷,林副盟主和八大门派的掌门亲自去金山寺护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东方盟主谢罪和表忠心。 十一月廿,八大门派的副掌门齐聚杭州,与凤凰山庄一起商讨阻止“惊龙逆行”之策。现在,他们聚在黄龙别院。 ********** 黄龙别院是凤凰山庄的庄外别院,是林副盟主之子林龙的私邸。 黄龙别院坐落在西子湖畔栖霞岭北麓,背倚山林,院内修竹叠翠,清泉幽润,亭台水榭星罗棋布,卧云楼高大雄伟。 卧云楼吐翠厅里,林龙、林凤、少林觉通禅师、武当灵虚真人、峨眉慧心师太、华山镇元道长、崆峒飞龙上人、点苍赤阳尊者、昆仑天罡道人、青城悟真子等在商讨如何抓捕叶嘉兴等“七星刺客”、寻找张武和李素素。 八大门派的副掌门对林龙的岳父刘宗恒的去世表示哀悼,由于刘宗恒死得并不清白,他们只是客套几句。 林龙叹了一口气,说:“谢谢各位掌门的关心!拙内和犬子天壹已在太阳 城了,由于敝庄出了叶嘉兴这个畜生,害得只能留在杭州忙碌。我们不但要抓回本门的人,还要彻底粉碎‘惊龙逆行’,让陈志中魂断中原,给东方盟主一个满意的交待。据花小云传回的消息,峨眉的李素素快到杭州了,其它的八人杳无音讯。花小云一路追踪都一无所获,说明要找到他们很难。如果再奔波寻找如同大海捞针,请问各位掌门前辈有何高见?” 武当灵虚真人说:“本月十四,敝派弟子张武在白鹿城城主家里过夜,以后就没了消息。今天是二十了,按路程推算也快到杭州了。张武在食人谷解开了小白的死亡之谜,肯定能明辨是非,不会做出对东方盟主不利的傻事。贫道建议通过鹦鹉楼发出寻找张武的消息,他一定会主动来找咱们的。也许张武会知道一些‘七星刺客’的线索。” 众人点头赞同,并对张武的英勇表现向灵虚真人表示祝贺,然后发表意见。 少林觉通禅师说:“铁铮虽然是俗家弟子,但敝寺责无旁贷。铁铮性格粗暴,行事鲁莽,一路上不被发现确实奇怪。” 昆仑天罡道人说:“季风的脾气也差不多,加上被陈志中蛊惑失去理智,照理说很容易露出马脚。” 崆峒飞龙上人说:“听说被一种叫作‘冰丹’的新型毒品控制。这种毒品比‘白霜’还厉害,使人变得很疯狂,还会产生幻觉,欲罢不能。陈志中这个小魔头真是可恶之极!” 青城悟真子说:“在白鹿城有人救走他们,说明陈志中的阴谋很缜密。我师兄玄真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赶这趟浑水,真不该啊!” 华山镇元道长说:“我华山派在太阳 城死了风飞扬,云上天又走上邪路,真是师门不幸,愧对东方盟主啊!” 峨眉慧心师太知道了李素素的下落,很放心,无意见发表。 点苍赤阳尊者说:“一百多个全能教痴迷者的踪影都不见,找到他们七人就更难了。我和各位掌门初来杭州,人生地不熟的,一切听从林总安排。” 赤阳尊者口中的“林总”是指林龙,因为林龙是中原钱庄的老总。论江湖辈份,八大门派的副掌门与林龙之父相当,但丐帮执掌武盟,八大门派只是拱月之星,何况林龙之父可以确定是未来的盟主,所以各位副掌门对林龙很尊敬。 林龙很谦虚,说:“各位掌门前辈请放心,晚辈应尽地主之谊,如果不出这种糗事,应该陪各位掌门前辈游览杭州的美丽风光。七个畜生失去了人性,很危险,而且寻找的范围太大,晚辈设想‘化零为整’——把钱塘江的其它渡口封航,让所有从南方来的旅客都从六和塔渡口进杭州。这样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查找,也可防止发生不测。”他指了指身边的林凤,接着说:“由舍妹带领人手沿江机动巡查以防偷渡,晚辈陪各位掌门前辈一起驻守六和塔渡口。各位掌门意下如何?” 谁能想出更缜密的方案?各位副掌门纷纷表示赞成。 林龙满意地笑了,说:“请各位掌门前辈回楼外楼准备一下,晚辈调遣一下人手和物资。” 八大门派的副掌门离座而去。 林龙看着林凤,认真地说:“小凤,叫孙光孙亮兄弟替你巡查,大哥另有事请你帮忙。”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林凤诧说:“大哥,什么事?” 林龙神色凝重地说:“小凤,你是知道的,太阳岛的秘密一破,‘二十八星宿’已暴露。南宫雨会怀疑‘南宫血案’是大哥指使‘二十八星宿’所为,他一定会借讨要南宫钱庄的财产为名找大哥闹事。郑九顺为破魔镜秘密冒死混入‘二十八星宿’,一定不会罢休。江云一直在找爹的把柄,也会支持他们,所以很棘手。” 林凤知其轻重,肃然点头。 林龙说:“如果没有方圆和楚楚,太阳岛的秘密就不会破。他们不会相信张半仙和你嫂子的爹是魔镜的主谋,一定会穷追不舍,这两人很危险。东方盟主将来杭州,闹大了让他老人家知道了对爹很不利。你很能干,所以这四人由你对付,不能让他们闹出事来。” 林凤抱怨说:“南宫雨追讨南宫钱庄的财产名正言顺,要阻止他很难。事情变得如此被动,都和那个方圆上太阳岛有关。如果大哥当初不让方圆名上恶人榜,他不一定去太阳岛。” 林龙叹说:“是大哥聪明反被聪明误。” 林凤说:“怎么说?” 林龙说:“那天司马空空进别院偷东西,大哥和孙光孙亮追到岳王庙,正好遇上方圆那小子。大哥见方圆的武功不在武状元张武之下,想利诱他收为己用,可惜他不识抬举。司马空空为了保命交出了偷去的东西,却是本假的‘群芳谱’。” 林凤杏目圆睁,诧说:“这么说司马空空和方圆没有撒谎,南宫钱庄的帐册没有丢?” 林龙微点头,略显尴尬地说:“我当时灵机一动,没追他们,通过鹦鹉楼说司马空空偷了南宫钱庄的帐册,负案潜逃。这样,江湖上就会把责任推到司马空空身上,我中原钱庄接管了南宫钱庄的多少财产也说不清了,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林凤审视着林龙,咬咬银牙说:“那么‘南宫血案’真是你指使干的了?” 林龙不置可否,说:“你破过毒老大唐伯秋的贩毒案,也见过天壹毒瘾发作时的生死煎熬。天壹吸毒不敢让家人知道,为了筹钱买‘白霜’,去江南分行向金鑫要。金鑫就把分行里的钱给天壹花,做了假帐。吸毒能吸空金山银山,几年下来,分行出现近百万的巨额空帐,后来被郑九顺举报,害得金鑫坐大牢。” 林凤说:“所以你想把南宫钱庄的钱弄过来填补,并报复郑九顺,通过魔镜说他被南宫世家害死了,然后制造了‘南宫血案’!” 林龙笑了笑,说:“这是金鑫想出的妙计,去‘问天’的无名英雄就是他。分行的空帐如果不补上,迟早被查到,天壹就完蛋了,大哥我也难辞其咎,直接影响爹的声誉。爹将来要接任盟主,不能出丝毫差错。” 林凤皱眉说:“金鑫不愧是‘金算盘’,放长线钓大鱼,所以你把他从牢里弄出来。哪为何不让司马空空名上恶人榜?” “司马空空是江洋大盗,不用上恶人榜别人也相信他会偷东西。方圆那小子目中无人,让他名上恶人榜就会走投无路,最后来求大哥。”林龙猾头地一笑,说:“我托你去叫江湖灵通撤销方圆的恶名,你不反对吧?” 林凤嗔说:“我反什么对?原来真有‘群芳谱’!嫂子这么漂亮贤惠,你却拈花惹草,还弄个什么‘群芳谱’,真是变态!还有那个张兰兰,与天壹……呸!”林凤红着脸说不出口。 林龙不觉羞耻,涎笑说:“小凤,天下的男人秉性都与大哥相同的,所不同的是地位。爹要把你嫁给花小云,花小云比大哥更坏。” 花小云之坏林凤不是不知道,他还欺辱林龙之妻刘金香,林龙要是知道了不气炸肺才怪。丈夫淫 邪,报在妻子,这样的果报让人幸灾又让人悲哀。 林凤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把话说出来。 林龙看着林凤气鼓鼓的样子,笑说:“告子说过,食色是人之本性,你不要想得太坏。” 林凤瞪着林龙不说话。 林龙说:“现在出了叶嘉兴这楞头青要行刺东方盟主这种糗事,爹亲自赶往金山寺谢罪,以免引起东方盟主猜疑。大哥要亲自陪各派副掌门抓‘七星刺客’,以免说咱们凤凰山庄不重视。大哥让你机动巡查,你就可以抽身了。” 林凤说:“不是有‘飞虎卫队’吗?” 林龙说:“他们没小妹你聪明,而且不能让爹知道。” 林凤说:“爹不知道?” 林龙说:“这种小事爹睁一眼闭一眼,不出事没关系,出了事大哥要自己扛。” 林凤嗔说:“南宫雨一家死了那么多人还小事?要小妹帮忙可以,大哥先得帮一个忙!” 林龙爽快地说:“说吧,小妹的事就是大哥的事。” 林凤的明眸隐含泪光,哽声说:“大哥,让小妹嫁给花小云,分明是把小妹往火坑里……” 林龙连连摇头,打断说:“甭说了,盟主夫人来提亲,东方盟主亲自主婚,连爹也改不了!” 林凤嘟嘟嘴,说:“我看是爹想巴结盟主夫人。” 林龙肃容说:“小凤,爹接任盟主的最大障碍是盟主夫人。花小云秘密去太阳岛,是奉盟主夫人之命去找爹的把柄,虽然可以把太阳岛上的事推给张半仙和你嫂子的爹,但他们心中未必相信。只要凤凰山庄与刀斧堂联姻,盟主夫人就不会究根问底了。你要以大局为重,以咱们凤凰山庄的前程为重!等爹当上盟主后,你再把花小云一脚踹开。” “我不是这种人!”林凤咬着银牙决然说。她想起了林燕——在太阳 城林家坞,林凤去林燕家帮刘宗恒拉选票,林燕却要把票投给项翌,林凤也曾劝林燕要以家族的利益为重。林燕现在怎么样了?战胜桎梏了吗? 林龙见林凤想入痴痴,不容置疑地说:“小凤,这事由不得你,东方盟主特地为此事来杭州的!” 林凤毅然说:“花小云彻头彻尾是个大坏蛋!东方盟主很开明,我自己去和他老人家说!” 林龙忙说:“你别傻了,这绝对不行!在东方盟主面前撕破了脸,爹和盟主夫人将两败俱伤,得利的是神兵山庄。大哥要带各派副掌门去六和塔渡口了,你回凤凰山庄找娘商量吧!” ********** 凤凰山庄坐落在凤凰山下,南宋皇城遗址旁。 富丽堂皇的南宋皇城已不复存在,那无数的古建夯基、石刻碑碣只能为人们带来无尽的悲怆。遥想当年,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在此大兴土木,“直把杭州作汴州”,“西湖歌舞”随小朝廷灭亡而“休”,不禁让人怀疑赵宋不是“龙种”。 凤凰山庄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雄伟气派,只有那大门牌楼巍峨壮观,林副盟主手书的“东方盟主万岁”高高在上,下方的“凤凰山庄”相形失色,但彰显“一人之下”的独尊。看在杭州人眼里,凤凰山庄盖在“龙脉之穴”上,南宋皇城偏差了穴位。 凤凰山庄前街巷纵横,街巷两边房屋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菜摊肉铺、花圃货店等等,商铺里的伙计吆喝着招揽生意,街上行人如梭,一片繁荣景象。 林凤走进凤凰山庄,绕过凤凰楼直奔后院凤凰池,她知道母亲此时正在池边的草坪上晒太阳。林凤之母叶丽君可不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女侠,雅号“铁观音”,丈夫林虎的成功离不开她的贤内助。 林凤看到母亲时,母亲正在骂保健大夫调配的牛奶鸡蛋面膜太稠,一个端茶一个拿毯的丫环恭敬地侍在左右。叶丽君很注意保养,也很懂得保养,她脸上擦了很厚的脂粉,看起来光滑白腻,但仍掩不住无情岁月刻下的五十多道印痕。 叶丽君看到林凤风风火火走来,不耐烦地示意保健大夫离开。 林凤恭恭敬敬地向叶丽君请安。 叶丽君挪了一下身子,换上笑脸说:“凤儿,来,坐到娘身边聊聊。你从太阳 城回来后,好像跟娘生疏了不少,是怎么回事?” 林凤坐下依到母亲身上,强颜笑了笑,却像在哭,哽咽着说:“娘,女儿以后恐怕不能再侍候您了!” 叶丽君忙扳过林凤的香肩,注视着林凤楚楚堪怜的脸,惊讶地说:“凤儿,谁欺负你了?跟娘说,娘去教训他!” 林凤秀目含泪,低垂着螓首说:“娘,你帮不了的。” 叶丽君正色说:“凤儿的事帮不了也要帮,再说没什么娘帮不了的!” 林凤委屈地说:“爹要把女儿许配给花小云。” 叶丽君气乎乎地说:“花小云那坏小子太坏了,娘也看不上。娘为了此事跟你爹吵了好几架,连见面都不说话了。” 林凤一听来了精神,充满期待地看着母亲,撒娇说:“娘也知道花小云坏,快帮帮女儿吧!” 叶丽君面露无奈之色,说:“可是盟主夫人来提亲,东方盟主亲自主婚,连你爹也无能为力啊!” 林凤很失望,霍然站起,毅然说:“我自己去找东方盟主!” 叶丽君微微一惊,眼珠一转拉林凤入怀,笑说:“凤儿是娘的掌上明珠,娘怎舍得明珠暗投呢?娘说过,帮不了也要帮。” 林凤破涕为笑,惊喜地说:“娘,谢谢您!怎么帮?!” “凤儿是武林第一美女,文武双全,不是那花小子像娶就能嫁的。盟主夫人为了护驾也赶往金山寺了,估计会与东方盟主一起来杭州,大概月底才能到。”叶丽君说到这里停住了,注视着林凤如花的容颜惋惜地摇头。 林凤猴急说:“娘,快说!” 叶丽君叹息说:“唉……可惜啊!娘早想把你许配给你表哥嘉兴,现在……”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无奈地摇头。 林凤柳眉微蹙不说话,她知道母亲在怪自己——如果当初答应嫁给叶嘉兴,说不定叶嘉兴也不会参与“惊龙逆行”,自己也不用被花小云逼婚。 叶丽君说:“娘没有怪你的意思。凤儿有意中人吗?” 叶丽君说着凝视着林凤的脸,似乎想从林凤的脸色上看出点内心想法。此时此刻,林凤若有意中人,一定会表露出来。 林凤一脸茫然,摇头说:“只剩不到十天时间,到哪去找啊?” 叶丽君端过茶杯轻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在太阳 城专找方圆寻开心。” 林凤微愣,说:“方圆很惹人讨厌。他偷了大哥的账册,所以找他算账。” 叶丽君笑眯眯地看着林凤,说:“以你的性格,如果讨厌他,早就给你整死了。你现在明知他没偷账册还这样说,说明你并不讨厌他。情非得已时,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人,至少可以找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 林凤目光闪烁,连连摇头说:“他不喜欢我!” 叶丽君傲然说:“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用自负掩饰自卑。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想攀龙附凤?凤儿是天之骄女,他自知不配而已!” 林凤说:“自卑有可能,但绝对不是个攀龙附凤的人。他已经有意中人了。” 叶丽君说:“从小到大,只要你喜欢的东西都会去抢。听说楚德龙的孙女和你长得很像而且同日生,你不忍心吧?” 林凤睁大凤眼说:“真的很像,我和她站在一起,只怕娘也认不出来。娘,‘翠屏天火’是怎么回事?” 叶丽君面露忌讳之色,说:“如果不是张半仙和你嫂子的爹杀人放火,那么肯定是楚德龙因没能保护好东方盟主的独子,羞愧难当而自杀吧。如果东方小白还健在,继位就轮不到你爹了。以后在你爹面前千万不要再提此事!越说越远了,你自己的事怎办?” 林凤苦着脸说:“我宁可去白云庵跟师父做尼姑,也不会嫁给花小云,只是爹和娘没法向东方盟主交待!” 叶丽君肃容说:“凤儿还能为爹娘着想,没白疼你。此事对爹娘的压力确实很大,弄不好了影响你爹乃至整个凤凰山庄的前程!” 事关重大,进退两难,林凤再机灵也无计可施。 叶丽君凝视着林凤说:“在太阳 城半仙阁,你找张半仙测一个‘天’字,算‘姻缘天定’还是‘父母之命’,说明你心里不愿听从父母之命。” 知女莫若母,林凤脸颊微红,低头不语。 叶丽君展颜一笑,说:“娘有一计。” 林凤喜形于色,忙说:“娘,什么计?” 叶丽君说:“比武招亲!江湖儿女,比武招亲司空见惯,如果花小云没本事能怪谁?男人为你争得你死我活,才显得你的尊贵。最好用‘安邦神剑’来作彩礼。” 林凤脸泛红晕,腼腆地说:“谢谢娘!这样张扬虽不太好,但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叶丽君笑了笑,笑得有点高深莫测,说:“咱们凤凰山庄招亲相当于招驸马。既然比武招驸马了,当然要招一个德才兼备的人,而且要以德为先。咱们哑巴吃黄莲不能揭花小云的短,让竞争对手去揭。你千万不可说是娘的主意!” 林凤喜滋滋地说:“娘放心好了,我说是自作主张,有事我自己担当!” 叶丽君说:“你的事可放心了,你大哥交待你的事也要办好! ********** 林龙和八大门派的副掌门一行来到六和塔渡口。 埠头上岸的坡路被木头隔成九条仅能容下一人的通道,通道尽头搭有一个大帐篷,篷内九副桌椅一字排开,所有上岸的旅客都从篷前通过。帐篷里备了很多吃喝的东西。 林龙和八大门派的副掌门入座,免不了要推让一下座位次序,林龙辈份虽小但前途无量,各位副掌门以“地主”之名把林龙推上当中的座位。 他们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审视着过往行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对象。因为钱塘江上其它渡口刚封航,所以这里参与检查的人员比旅客还多。 六和塔渡口由凤凰山庄和八大门派联手设卡,刺客插翅难飞。刺客采取偷渡的可能性很大,其他的武林高手三五成群沿江巡防,希求抓住陈志中,缴获“安邦神剑”。 天灰蒙蒙的,阳光若有若无,衰树枯草更显萧瑟苍凉,远处的六和塔黯然无色,停泊在不远处的林副盟主专用游船格外醒目。 渐渐地,上岸的旅客越来越多,仍不见“七星刺客”和张武、李素素的踪影。 天色越来越阴沉,旅客越聚越多,通道里挤满人缓慢地蠕动,船上的旅客上不了岸,没耐性或火气大的旅客破口大骂,他们痛骂“惊龙逆行”大逆不道、诅咒陈志中父子天诛地灭,对其它渡口被封航带来麻烦毫无怨言。可见东方盟主在人们心目的中地位至高无上。 一条渡船尚未靠岸,帐篷里的人就认出了站在船头的花小云。埠头的旅客纷纷让路,花小云及其手下畅通无阻地来到帐篷前。花小云被迎进帐篷,喝上了一杯暖酒。没能找到陈志中及“七星刺客”,大家都很焦虑,也体会到“断魂行动”的艰难性和紧迫性。 时间刻不容缓,即使不能抓到刺客,也要在金山寺以及来杭州的路上保护好东方盟主。也许刺客已过江,大家决定六和塔渡口继续盘查,花小云立即上路连夜北上追寻。 暮色降临,南来的旅客仍在增多。江上吹来阵阵刺骨寒风,心急火燎的旅客像衰树枯草一样瑟瑟发抖。 灰暗的天空中飘下稀稀疏疏的雪花,呼啸寒风带来几声寒鸦悲啼。雪愈下愈大,似飞羽飘絮随风翻滚,天地万物苍茫一片。 渡口的旅客一时无法疏散,在冰天雪地中叫苦连天,造成如此乱局也不知是谁的错。 ——刺客固然要抓,但老百姓的生活也要过。当屁股决定脑袋时,不乱才怪! 林龙见局势难以为继,命手下速驾梭子舟去通知对岸闻涛渡口停航。 ********** 夜幕下,朔风劲扑,大雪纷飞,闻涛渡口停航。 闻涛渡口人头攒动,怨声载道,饥寒交迫的旅客争先恐后涌向不远处的小村庄。小村庄顿时变得像闹市,家家户户成了他们遮风挡雪的港湾。 方圆、楚楚、李素素、南宫雨、郑九顺、司马空空、张兰兰及其爷爷母亲一行九人,好不容易在僻远的村边找到一家能容身的人家。主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他们的儿子也因风雪阻挡未归。瓦屋很矮小,方圆他们一行快把房间挤满了。他们自己动手煮了一锅粥,粥热气腾腾的,吃起来很惬意。饭后围着火堆过夜。 ------------ 六五、梦幻公子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杭州城白茫茫一片,被厚厚的大雪覆盖。 一大早,鹦鹉楼里传出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凤凰山庄的林凤大小姐要比武招亲! 招亲对象:男,未婚,二十二至二十五岁,拥护丐帮,品貌端正。 招亲方法:以武功高低论胜负。本月二十六日到鹦鹉楼报名,二十七日分组决出四强,二十八日决出二强,最终择其一。未尽事宜由凤凰山庄解释。 凤凰山庄门第显赫,威震武林。大树之下无丰草,杭城无门当户对之家。林副盟主之女贵如公主,招女婿犹如招驸马,在过去,杭城的少年郎不论是文人或武士,只有在做黄粱美梦时,才敢作乘龙快婿之想。 比武招亲的门槛很低,因为谁不“拥护丐帮”?只要年龄符合、武功够高,攀龙附凤的机会均等。人们奔走相告,冰冻雪封的杭城沸腾了。 杭城符合条件的青年不计其数,他们扼腕长叹,只恨自己没学好武功,真希望大雪能雪藏喜讯,让天南地北的青年错过这次天赐良机,从而增加自己作东床之选的机率。 今天是廿一,离招亲比武报名日期还有五天,自私的愿望是不现实的,喜讯像漫天飘雪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 早饭后不久,喜讯越过钱塘江 传到闻涛渡口,拥挤不堪的渡口更乱了,有人想挤上船北上、有人想挤出队伍南归,早点把喜讯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不要错过这次难得的攀龙附凤的机会。 方圆、楚楚一行九人的车马排在长龙的末尾,不等上一两个时辰是轮不到渡船的。有些认识林凤的旅客聚过来围观楚楚,啧啧称奇又称羡。听到林凤比武招亲的消息,楚楚不禁睇了方圆一眼,司马空空他们看着方圆笑。方圆也笑了,说:“我只有年龄相符。” 司马空空故作惋惜地说:“我只有年龄不符。” 李素素向楚楚挤眉弄眼,说:“楚妹妹,看住方大哥,别让他去报名。” 楚楚笑着启齿欲言,瞥见一身穿蓑衣、头戴箬笠的中年男子拨开人群走近。中年男子向李素素拱手说:“七小姐,在下是负责疏导本渡口的丐帮弟子钱阿财。在对岸六和塔渡口的林总听说七小姐在此,特吩咐在下优先安排渡江,慧心师太和您二姐夫在等您。楚姑娘请一起走。”他怕楚楚不理解,说:“楚姑娘是本帮元老‘楚霸王’的孙女,而且长得像林总的妹妹林凤,所以特意吩咐关照。” 楚楚说:“谢谢钱大叔关照!能不能带上我的朋友?” 李素素附和说:“对,我的朋友要一起走。” 钱阿财摇头说:“不行,林总只吩咐关照两位小姐。你们是看得见的,等着过江的人排成长长的一队,先后有序,不能乱了规矩。七小姐是设卡要找的人,所以例外。” 楚楚看着李素素说:“七姐姐,你师叔和二姐夫急着见你,你先走吧!我和方大哥他们一起走。” 李素素充满歉意地说:“各位,对不起了,师门和家人急事见我,不得不先走!”然后拉着楚楚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楚妹妹,我此去肯定不能再自由活动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有空带方大哥来神兵山庄看我!” 楚楚紧握李素素的手,感慨地说:“七姐姐,我前途未卜漂泊不定,有机会一定和方大哥一起去神兵山庄看你!你保重!” 钱阿财催李素素快走。司马空空向钱阿财套近乎,将他拉到路旁偷偷地塞银子。钱阿财眼珠溜转瞥见无数如芒的目光,断然拒绝了,扭头走向埠头。 楚楚送李素素上船,两人依依惜别。 雪花似掌难遮眼,风力如刀不断愁。 时间过得很慢,等着渡江的队伍越排越长,恐怕到下午也渡不完。有七八个挑杂货担的贩子没有去排队,拐进田野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庙宇。 ********** 庙宇有三开间,中间横梁上嵌着一块匾额,上有“城隍庙”三字,上首坐着九尊满身灰尘的泥胎塑像,正中的那个正襟危坐,怒目如电。一方朱印镇守阴阳疆界,显然是“城隍”,其他的不知其名。神案上只有一些香灰残烛。雪光把庙内映得特别明亮。 踏雪走进城隍庙的贩子有八个,他们是留侯张良、叶嘉兴、玄真子、姚文杰、铁铮、季风、云上天、银鹰。 他们摘下斗笠敲掉雪放在货担上,抖落身上的雪花,然后搬来角落里的干柴生起火,围着火堆取暖,等待张良的安排。一路来,张良运筹帷幄,巧妙避开花小云的追踪和应对沿途丐帮弟子的盘问,顺利到达此地。 张良捋着胡子,神情凝重地说:“‘七星勇士’们,林龙和各派副掌门在对岸等着你们,他们对你们很熟悉,很容易被认出。即使认不出,你们心里也难免紧张,容易露出马脚,所以不能公开渡船过江。” “七星勇士”静静地倾听,不再去动脑子,他们对张良心悦诚服,已经产生了严重的依赖,就像对“仙丹”的依赖一样。玄真子年纪大,对“仙丹”的依赖尤为明显,“每两天一粒”已满足不了他的需求,幸好“仙丹”由张良集中统一调剂,他可以适当缩短间隔时间。 张良说:“今天是二十一,离二十四日岳王庙之约还有三天。本侯有两种渡江方案,一是今晚偷渡,虽快但有风险;二是等上一两天,到那时东方盟主差不多已到金山寺,再在这里设卡没意义,就会撤掉。” “这破庙怎呆得下去,今晚偷渡进城吧!一路上太苦了,我带你们去楼外楼快活!”叶嘉兴兴起。其余的人都点头赞同,也很兴奋。多次服用“仙丹”后,他们越来越兴奋,很容易冲动。 张良摇摇手,肃容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切莫忘记九皇子的忠告!‘斩蛇’尚未成功,关键时刻不能贪图享乐,不然将功亏一篑,死无葬身之地!” “七星勇士”面露惊骇之色,不敢作声。 张良说:“你们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我出去物色一条船,顺便观察一下偷渡地点。” ********** 饕风虐雪,六和塔下。 时近中午,方圆、楚楚一行渡过了钱塘江,通过六和塔埠头检查口。 林龙一眼就认出了楚楚,因为楚楚太像他的妹妹林凤了。不过,他很快把目光移到张兰兰、南宫雨、郑九顺、方圆和司马空空身上,因为张兰兰和他有说不清的爱恨、南宫雨和郑九顺为了“南宫血案”忍辱负重、方圆和司马空空为“黄龙窃案”偷的是什么莫名其妙,方圆还上了恶人榜,这几个人与他有许多旧账要算。 南宫雨看到林龙时,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想挤近林龙却因人太多,而且有检查人员阻拦,在方圆和郑九顺的劝说下,冒着风雪离开了六和塔渡口。 ********** 瑞雪霏霏,西子湖畔粉妆玉砌。南宫雨一行八人来到栖霞岭南麓。 中秋夜前,雄伟的南宫世家就坐落在这里,与北麓的黄龙别院相映成辉。“南宫血案”后,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成为江湖人士自发维护英雄尊严的牌坊,也是狂徒残害英雄生命的殷鉴之地。魔镜骗局揭穿后,又有多少人反思这场悲剧呢? 南宫雨跪在雪地里号啕大哭,痛不欲生。为了查明“南宫血案”真相,他们夫妇隐姓埋名太阳 城;为了揭开魔镜秘密,他们夫妇偷渡太阳岛、抢劫魔镜、妻子溺死;为了见到东方盟主,他冒险进入食人谷……现一切都成泡影,也许只有痛痛快快地痛哭,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 郑九顺和张兰兰一家都是如意魔镜的直接受害者,楚楚家的“翠屏天火”也与如意魔镜有关联,他们几个也都痛哭流涕。方圆和司马空空热泪盈眶,强忍住哭声把八束白菊花插到残存的、白雪覆盖的门台前。 冰天雪窑封冻了残桓断壁,南宫雨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独自舞动本应成双的“鸳鸯剑”,溅起满天飞雪。 一辆豪华的篷车缓缓驶来,车夫是个壮实的男子,穿着厚厚的棉衣,棉帽盖住了耳朵和大部分脸,只露出小部分四十多岁的面孔。 篷车停下,车后正好朝向南宫雨他们。布帘撩开,林凤的丫环小芳捧着一束白菊跳下车,紧接着小芬打开油纸伞跳下车,搀林凤下来。林凤身穿雪白的貂皮大衣,像一朵在风雪中绽放的雪莲花。她友好地向大家笑了笑,插好白菊花后专注地看着南宫雨舞剑。 南宫雨收起剑,对着林凤怒目而视。 林凤不介意,平静地说:“南宫大叔,我知道你要回来,已通知栖霞总号的南宫掌柜,叫他为你们准备好了食宿。请你和你的朋友去栖霞总号,先吃碗热饭、喝杯热酒,你们和我大哥之间有什么旧账,慢慢找我算,我大哥为抓‘七星刺客’无暇分身。” 冰天雪地里,“热”字最是暖人心。林凤身份尊贵,向来无需为他人操心,现关怀备至,开门见山开诚布公,叫人无法拒绝。大家很意外,面面相觑。 南宫雨怒气未消,没好气地说:“栖霞总号是我南宫世家的,用得着林大小姐通知吗?” 林凤淡然一笑,说:“这我知道。我大哥知道南宫掌柜是你的叔叔,所以把原南宫钱庄的业务都交给他。你可以先找南宫掌柜了解一下情况,明天中午楼外楼,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林凤直面问题,安排合情合理,再说,栖霞总号本就是南宫雨的去处。 ********** 栖霞总号里,南宫掌柜早已为南宫雨一行准备好了丰盛的酒席。南宫掌柜是南宫雨的叔叔,名叫南宫盛,今年六十岁,是个精明热情的商人。他见到死而复生的侄子东家不禁悲喜交加,千言万语留待往后倾吐,先款待好南宫雨的朋友。 饭后,张兰兰及其爷爷母亲去房间休息,南宫盛、南宫雨、郑九顺、司马空空、方圆和楚楚聚在一起,谋算如何与林凤谈判。 谈判即是斗智,谋算多者胜。 与林凤要谈的问题有:“南宫血案”的主谋是谁?南宫钱庄的账册是否被盗?南宫钱庄的财产应交还多少?“黄龙窃案”中司马空空偷的到底是什么? 大家让南宫盛先讲讲“南宫血案”后发生的一些变故。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南宫盛心有余悸,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地说:“现场一片废墟,惨不忍睹,很多遗体都变成了焦炭无法辨认身份,当时发现多了两具遗体,我们猜想是杀手的。现在看来,杀手死了四个。由于当时南宫世家遭人唾骂,遭此灾祸似乎是罪有应得,南宫钱庄各分号的伙计也感觉到危险,而储户一窝蜂似的抢兑现银,局面乱得让伙计们招架不住,我掌管的栖霞总号尤为严峻。伙计们本身心里就恐惧,打算关门歇业,储户闹得很凶,甚至威胁放火烧掉门店。幸好花小云率刀斧手赶来稳住了事态,但银子总要兑给储户的,由于抢兑的人太多,现银调剂不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林龙伸出了援手,由他的中原钱庄作保,南宫钱庄的债权债务由中原钱庄接管,这场抢兑风波总算平息。我把南宫钱庄的账册都移交给林龙,足足一大箱子,账册却在‘黄龙窃案’中被偷了。”南宫盛说到这里,把目光落在司马空空身上。 司马空空说:“那天午后,黄龙别院里静悄悄的,我顺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来到林龙的书房,房内没人,桌上放的一本册子很醒目,封面是林龙的老婆刘金香,正是那个蒙面女子要我偷的宝贝。刘金香的画很漂亮,打开看里面是白纸,我不多想揣进怀里就溜。说实话,偷林龙的东西有点紧张。越怕鬼偏见鬼,被林龙的侍卫发现,后来逃到岳王庙被方兄弟救下,不然老命都没了。南宫钱庄的账册我连影子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偷了。” 南宫雨说:“我相信司马兄弟没偷账册,再说一整箱账册也不可能轻易搬走。林龙明知你还给他的‘群芳谱’是空白的,却不追,说明是故意放你走的,然后说你偷走了账册。那蒙面女子雇你偷,是林龙设的局,不然哪有脚印引你去偷的?” 司马空空说:“那蒙面女子说暗中助我,当时我没想那么多。看来真是林龙故意设的局了。” 方圆说:“在太阳 城刚听到账册时,我也这样猜想过。后来从兰兰那里得知‘群芳谱’的真相,说明林龙是个变态的色狼。‘群芳谱’是林龙的宝贝,也是他的秘密,如果是他设的局,绝对不会用假的‘群芳谱’作诱饵。‘群芳谱’太无耻,知道的人肯定很少。刘金香了解林龙的德性,一定知道而且忍无可忍。她不敢与林龙公然反目,偷了‘群芳谱’又怕林龙怀疑她,所以弄了一本假的叫司马大哥去偷。林龙在岳王庙放走我和司马大哥确实是故意的,他知道司马大哥不可能弄本假‘群芳谱’来蒙他,没必要再追查,于是借机说司马大哥偷走了南宫钱庄的账册。这样,一方面在妻子面前装傻,另一方面达到侵占南宫钱庄财产的目的,可谓一箭双雕。” 司马空空点头说:“很合理。刘金香心照不宣,也说我偷的是账册。在太阳 城诱我偷改恶人榜的一定是她,当时恶人榜尚未揭晓,只有她才有可能知道方圆名上恶人榜。这大概就是‘黄龙窃案’的真相了,‘群芳谱’在刘金香手中,账册在林龙手中。” 南宫雨哀叹说:“林龙肯定不会交出账册的,比起血案来,账册已经不重要了。对于血案的主谋,明天林凤肯定不会承认。” 方圆说:“主要是我们的证据不足。能证明魔镜骗局和‘南宫血案’与凤凰山庄有关的证据有以下几点:一是叶嘉兴杀了张半仙,说明在保护如意魔镜的主谋;二是‘二十八星宿’杀了刘宗恒,说明刘宗恒还不是如意魔镜的主谋;三是兰兰被当作圣女送上太阳岛,醒来时却在林龙的黄龙别院。南宫大叔的钱庄被林龙兼并,获利的也是林龙,说明凤凰山庄就是如意魔镜的主谋。现在看来,太阳岛上那个威虎圣女就是林凤。” 楚楚说:“能证明林凤是威虎圣女的直接证据一无所有,但把林凤当作威虎圣女,一些当时想不通的事情都想通了。一是‘问天’竞拍大会上,刘宗恒的贵客都在座,而林凤不在,说明她以威虎圣女的身份在场。二是在太阳岛上,威虎圣女主动配合张半仙的鬼把戏,说明她和张半仙是一伙的。当她看到我的真容貌时,惊得扔下我和方大哥而去,说明她和我长得很像,不忍心伤害我。三是张半仙去观音寺谋害智深大师时,和张半仙一起的那个少女就是林凤,因为她和我长得像,所以有意打探我的身世。四是‘圣女问天’时,威虎圣女的问题是‘东方盟主传位给谁’。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只有林虎、江云和李靖,而江云已派花小云追查魔镜秘密,李靖已派七姐姐问神剑下落,只剩下林虎了。林虎派林凤去,一则可以当圣女,二则配合张半仙弄玄虚吓唬我们,一举两得。那个‘问天人’虎朋友是林天壹。” “有理!”司马空空转而疑惑地说:“林虎明知魔镜是假的,而且东方盟主已指定他为继位人,为何还要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 方圆说:“我和楚楚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大人虎变,其心难测,我们无法揣度其真实目的,但有先例可参考。林龙让魔镜映现‘匾额压尸’,操控江湖舆情,达到了兼并南宫钱庄的目的,可谓庙算神谟。” 南宫雨和郑九顺痛苦地叹息,他们是魔镜阴谋的牺牲品。 司马空空说:“肯定又是一个阴谋。明天直接谈魔镜骗局和‘南宫血案’的主谋,林凤肯定不承认,先要让林凤承认她是威虎圣女。” 楚楚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公开问林凤,她一定不承认。我和她长得像,对她有种特殊的感觉,让我私下与她谈。” 这确实更合适,南宫雨表示赞同。 南宫盛忧心忡忡地说:“凤凰山庄一手遮天,即使铁证如山,也不可能让凤凰山庄的人认罪。林凤这么主动,我看先把南宫钱庄的财产弄回来再说,有多少算多少。” 南宫盛审时度势,他的话不无道理。大家一时沉默不语,南宫雨露出痛苦的神色。 门外脚步声传来,伙计敲门后进来,带来一个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看到楚楚即施礼说:“楚姑娘,奴婢叫阿琼,是鹦鹉楼林月影小姐的丫环,奉小姐之命请楚姑娘去鹦鹉楼一趟,我家小姐有事相求。小姐本应亲自来请,”她看了南宫盛一眼,补充说:“小姐不便出门。” 楚楚等人很奇怪。南宫盛说:“林月影小姐是鹦鹉楼的当红花旦,是杭城最美的姑娘之一,约一个月前被人毁了容。” 楚楚明白了林月影不出门的原因,但还是很疑惑,看着青衣少女阿琼说:“我和你家小姐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见我?” 阿琼说:“奴婢不知。一个多月来,我家小姐日夜哭哭啼啼,以泪洗面,听到楚姑娘来杭城的消息后喜出望外,马上叫奴婢来请。请楚姑娘一定要去!” 楚楚疑窦丛生,方圆、南宫雨和郑九顺也很好奇。 南宫盛解释说:“这事还与楚姑娘有点关系。大约一个月前,杭城接连发生十一起美女被毁容案件,林月影是第一个。街坊称这系列毁容案为‘摧花十一’。传说作案的是一个弃妇,也有说是玉罗刹。玉罗刹是楚姑娘的江湖绰号。” ********** 楚楚跟随阿琼走进林月影的“月影闺”,林月影婆娑的泪眼露出了一丝希冀之色。林月影蒙着脸,柳眉凤眼,体态丰腴,气质典雅。她看着楚楚的花容月貌既羡慕又心酸,也为楚楚如此像林凤感到惊讶。 阿琼为楚楚泡好茶后退出。楚楚等着林月影释疑,她不是随便说话的人。 林月影用手帕擦了一下泪眼,说:“楚姑娘,请恕冒昧。我的事你大概知道了一点,请你帮忙查找凶手。楚姑娘的江湖绰号叫‘玉罗刹’,但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之所以请你,是因为此事与如意魔镜有关。” “哦?!”楚楚大吃一惊,比说她是凶手还要意外。 林月影说:“太阳 城的魔镜骗局被揭穿,各地鹦鹉楼发布的消息说花小云是主力,但我知道是方圆和楚姑娘。楚姑娘机智果敢,勇闯太阳岛破解魔镜骗局,肯定了解一些魔镜背后的黑幕,请你帮忙是不二人选。” 楚楚说:“谢谢林小姐的信任,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请林小姐开诚布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林月影看向窗外的雪景,黯然说:“今年冬天的初雪来得特别早。那是上月十六,雪过天晴,我和几个姐妹在宝石山赏‘断桥残雪’,忽觉脸上一痛,一道白影一闪就不见了。”林月影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看着楚楚,说:“事发突然,我们没看清那白影的体貌。后来连续发生十起女子被毁容案件,有官家小姐、有富家少妇,甚至有庵堂尼姑,但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杭城数一数二的美女。作案时间有白天也有黑夜,地点有拦路的,也有入室的,凶手是一个蒙面白衣女子,武功很好。街坊传闻,该女子因貌丑遭丈夫遗弃,要毁坏天下美女的容貌。我觉得不像。” 楚楚咬咬银牙说:“那女子的内心比容貌更丑。这些案件与如意魔镜有什么关系?” 林月影哀叹说:“实在难以启齿,我是十年前的‘问天圣女’!” “啊……?!”楚楚差点把喝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楚楚的反应在林月影的意料之中。林月影坦然说:“十年前,我是太阳 城的一朵花,为报父仇上太阳岛‘问天’,‘魔镜应天’那天却下雨,满怀希望化为泡影,便跳海轻生。癸巳虎圣女救了我,说我心存恶念,太阳神拒绝应答所以下雨,还连累了其他两位‘问天人’。我苦苦哀求,癸巳虎圣女看我可怜,偷偷把答案告诉了我。她叫我作选择,是升天像嫦娥一样独守冷宫,还是回凡间跟王孙公子享受富贵,如果选择后者,必须立下毒誓终生保密,不然将遭天谴。我选择了后者,果然过上了富贵的生活,还报了仇。原以为,太阳神帮我实现了人生梦想。” “我被毁容后,一直在思考凶手的动机和身份。当年我为父报仇时,也曾伤过仇人女儿的脸,我怀疑是她。” 楚楚说:“她是谁?” 林月影叹说:“丁香。说来话长,我原来是太阳 城醉仙楼老板林开泰的独女,家父被人暗算,我把醉仙楼卖了去‘问天’,答案是‘旭日东升’,也就是说仇人是太阳 城‘东升赌坊’的老板丁旭日。我杀了丁旭日,在他女儿丁香脸上划了一刀。丁香当时只有十岁,她长大了来找我报仇。” 楚楚注视着林月影的眼睛,说:“你作为圣女,如何报仇?” 林月影泪光潋滟,充满无限的遐想,说:“癸巳虎圣女说,只要顺其自然,就会天遂人愿。我飘飘然进入梦乡,醒来时躺在芙蓉帐里,那个男人很成熟,很帅气,很阳刚,也很温柔,像慈父又像兄长,是梦幻中的那种公子。他给了我梦想中的生活,帮我报了仇。” 楚楚说:“那‘梦幻公子’是谁?” 林月影轻摇螓首,凄然说:“我不能说。” 楚楚说:“林小姐,你应该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 林月影仍摇头,不以为然。 一个女人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没那么容易说出。楚楚叹了口气,说:“林小姐,现在你知道魔镜是骗局,骗术巧不可言。天有不测风云,夏至那天下雨很常见。把下雨没太阳说成因你心存恶念而拒绝应答,你一心为了报仇,自然相信,反而觉得太阳神神通又仁慈。那丁旭日肯定不是你的仇人,你却是丁香的仇人。” 林月影身子微颤,痛苦地点点头。 楚楚说:“如果是丁香找你报仇,肯定不止在你脸上划一刀,也不会伤害别的女子。” 林月影热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她迟早会来找我的。这十年好像是一场梦,梦醒时物是人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我想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 楚楚说:“你的真正仇人是那个欺骗你的人。欺骗你的癸巳虎圣女是张半仙,但他肯定不是主谋。” 林月影抽泣着点头。 楚楚说:“暗算令尊一定有动机,比如情杀、仇杀或争权夺利等。” 林月影说:“我当时只有十八岁,没考虑这些。现在想起来,林贵寿很想得到我家的醉仙楼。他是靠赌博起家的暴发户,绰号‘鬼手’。” 楚楚想了想,说:“太阳 城好像没有‘东升赌坊’?” 林月影说:“丁旭日死后,东升赌坊被林贵寿兼并进八戒赌坊。” 楚楚说:“这么说,你通过‘问天’报了‘仇’,而林贵寿得到了醉仙楼和东升赌坊。” 林月影迟疑了一下,说:“这只是巧合。林贵寿是我堂叔,不可能暗算家父,更不可能操纵魔镜欺骗我。” “我无凭无据,不会妄下结论。你是魔镜骗局的受害者,那丁旭日父女更是冤枉。你的杀父仇人我没法帮你查,但那个欺骗你的主谋,我一直在查。只要查到主谋,毁你容貌的凶手也许就会浮出水面。”楚楚肃容说:“林小姐,那‘梦幻公子’到底是谁?” ------------ 六六、画鬼最易 林月影合上长长的睫毛,仰头陷入沉思,缓缓地说:“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他与我断绝往来,已经九年多了。” 原来十年前投入梦幻公子的怀抱,竟然九年多没往来了,可谓“十年一梦入君怀,九载离索愁断肠”。 楚楚缓缓地说:“因为他喜新厌旧,猎群芳之艳。” “他是人中龙凤,不可能专宠我一人。”林月影泪光迷蒙,似在梦幻中。 楚楚凝视着林月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是人中之龙,也姓林?” 林月影闻言浑身一震,瞪大的泪眼充满了讶异和惊慌。她慌忙用手帕擦泪掩饰。 楚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林小姐,毁容的凶手或是有夫之妇,恨你抢走了她的丈夫?” “对!有可能!”林月影很坦率,又似乎用坦率掩饰内心的慌乱,说:“我们鹦鹉楼的姑娘灿如明星,现在有权有钱的男人不去青楼,而是来鹦鹉楼。有能力报复我的女人只有,只有……杨宪洪的妻子。” 楚楚讶然说:“白鹿城杨城主之妻李素芬?!” 林月影颔首说:“李素芬是‘李天王’的女儿,只有她才敢对丈夫的情人下手。” 楚楚无意中印证了李素素的话,很不是滋味——李素素说自己的六个姐夫对姐姐都言听计从,背地里却沾花惹草,甚至金屋藏娇。 林月影凝思着嘀咕说:“如果‘摧花十一’是李素芬所为,杨宪洪在杭城会有这么多情人?” 楚楚起身说:“林小姐,请你把其他‘十朵花’的名字写给我,我去找她们了解一下情况。” ********** 楚楚出了鹦鹉楼,回想起林月影的遭遇,思绪万千。 林月影又是一个悲剧性人物,可怜也可气。她父亲被害,原本是个受害者,为了复仇“问天”被骗,失去家产也失去了自己,还害了丁旭日一家,成为害人者。她怀疑毁容凶手是李素芬,似乎在掩护“梦幻公子”。那“梦幻公子”才是魔镜骗局的关键人物。 楚楚拿到“摧花十一”的“花名册”后没去找她们,冒着风雪回到了栖霞总号。楚楚走进张兰兰的房间,把花名册交给她。张兰兰接过花名册看了看,疑惑地说:“楚妹,这些都是女人的名字,似曾见过。什么意思?” 楚楚面露喜色,急说:“你仔细想想,在哪见过?” 张兰兰目注花名册蹙眉沉思会儿,恍然说:“想起来了,在‘群芳谱’里见过,但没见过白云庵的圆真。” 楚楚欣喜地说:“‘群芳谱’上有林月影这个名字吗?” 张兰兰肯定地说:“有。林月影的画像很丰腴、很性感。” 楚楚兴奋地说:“我知道‘摧花十一’的凶手是谁了!我先去找方大哥!” 张兰兰说:“方大哥和司马大哥去万松书院找‘江湖灵通’了。” ********** 万松书院位于凤凰山万松岭。皑皑白雪下的万松书院万籁俱静,漫天飞雪像梁祝化蝶蹁跹而舞。 万松书院因梁祝“同窗共读两无猜”而名扬四海,自“江湖灵通”仿效“英雄榜”编撰“恶人榜”以来,此地成为江湖小人闻之胆颤的审判台,因为“小人”一旦升格为“恶人”,在江湖上将身败名裂,无锥地立身。 “小人”要想远离“恶人榜”,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改恶从善,而江湖人的思维方式好像并非如此,江湖灵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喉中刺,因此,只有禁止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杀人犯罪,虽远必诛的今日武林,江湖灵通才有生存的空间。 “恶人榜”疾恶如仇,弘扬正气。它字字确凿,其公信力是江湖灵通博采众议、实事求是,耐住寂寞、抵住诱惑、顶住胁迫而建立起来的,受到江湖主流民意的支持和丐帮的默许。对于上“恶人榜”不服者,江湖灵通开门解疑释惑。江湖灵通先生的人格魅力值得信赖。 方圆和司马空空走进仰圣门,迎面走来林凤主婢三人。林凤看到方圆和司马空空,似乎在意料中。她笑了笑,笑容像傲雪绽放的梅花一样美丽。林凤说:“你们来了。” 方圆也笑了笑,说:“林大小姐知道我们要来?” 林凤说:“奇怪的是楚楚没来。你名上恶人榜与司马大哥有关,而且觉得很冤,你们一定想问个明白。” 司马空空警惕地看着林凤,说:“叫我‘司马大哥’很客气。你抢先一步来,不会对江湖灵通施加影响吧?”他说完快步往里走。 “司马大哥,我有这么坏吗?”林凤转而凝睇着方圆说:“方圆,你怎么想?” “林大小姐的言行总会出我意料,我不用想。”方圆话没说完就往里溜。这林家大小姐模样太像楚楚,又刁蛮难缠,方圆见了便心虚。 林凤向小芬使了个眼色,说:“灵通先生进棺材了吧?” 小芬会心一笑,说:“是的,小姐。是我和小芳亲手抬进去的。” 小芳接着说:“只一刀就断气了。” 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禁转过身来,面带怒色,见林凤主婢谈笑风生的样子,若是冲动之人,一定会气晕。 林凤得意地说:“你们不是怀疑我施加影响吗?我的影响很彻底。” 方圆很快恢复常态,淡然说:“今日武林,杀人犯罪要偿命,林小姐玩笑开得太大,我当然不信。” 林凤正容说:“我知道你不笨。不过,灵通先生你们不用找了,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我,因为你们怀疑我大哥。” 林凤单刀直入,让方圆和司马空空措手不及,不禁面面相觑。 林凤说:“方圆,那天在岳王庙,我大哥赏识你,你却不识抬举。让你牵涉‘黄龙窃案’名上恶人榜,你就会四处碰壁,最终向我大哥低头。原因就这么简单。是我大哥打错了如意算盘,我向你赔不是。” 林大小姐主动道歉,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凤越坦率,方圆越无话可说。 司马空空说:“不能你道个歉就算了。还有,‘黄龙窃案’中,我偷的到底是什么?” 林凤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不会否认是贼吧?”这话无比刁钻。 方圆说:“当时司马大哥偷到手的是一本空白的‘群芳谱’,而不是南宫钱庄的账册。你大哥没拿到想要的账册,也没拿到真的‘群芳谱’,为什么不追我们?” 林凤秋波流转,说:“因为司马大哥不可能事先准备一本假‘群芳谱’蒙他。”这话合乎逻辑,显然是实话,也默认司马空空没偷账册。 方圆注视着林凤说:“这么说,你大哥知道真的‘群芳谱’是谁偷走了?” 林凤凤眼一瞪,娇嗔说:“呸!屁个谱,恶心,我不知道!”她轻怒薄嗔,巧妙避开。 司马空空瞪着林凤说:“那为什么要说我偷走南宫钱庄的账册?” 林凤说:“这个问题明天中午去楼外楼,与南宫雨一起谈。我走了。方圆,你一定关心楚楚为什么名上恶人榜吧?灵通先生在毓秀阁等你。” ********** 毓秀阁书房里,江湖灵通早已沏好茶,坐在火炉旁等待。他是个儒雅的先生,六十多岁,精神矍铄,招待方圆和司马空空像火炉一样热情。 江湖灵通把一杯茶端给方圆,说:“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色香味形俱佳,如果不是托林凤小姐的福,你们今天是喝不到的。” 方圆接过茶杯,说:“谢谢灵通先生!我和司马大哥今天托林小姐的福,灵通先生一定会如实答疑解惑。” 江湖灵通把茶端给司马空空,说:“司马大侠是老江湖,对老朽的为人有所了解。老朽答疑解惑,向来都是如实的。” 司马空空接过茶杯说:“灵通先生让方圆和楚楚名上恶人榜,让我觉得对你的为人不了解了。” 江湖灵通叹息说:“老朽愧对自己的名号!老朽被称为‘江湖灵通’,并非有千里眼顺风耳,而是广开言路,博采众议。‘恶人榜’的权威,是以老朽的人格作担保,但面对强权,人格是那么的渺小。林龙是林副盟主的儿子,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的堂主,老朽能如何?” 方圆正色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先生的处境我能理解,但不值得同情。‘恶人榜’一失实,等于失去了生命。你要明白,那些无辜背负恶名的人,他们的处境又如何?” 江湖灵通愧然说:“这是老朽第一次犯错。实事求是确实是‘恶人榜’的生命,不然连老朽自己的老命早没了。” 司马空空不依不饶,说:“是第一次犯这么低级的错吧?把两个清白之人弄上恶人榜!如果把我弄上去,我就无话可说了。恶人榜的名额比‘问天’机会多,背后也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江湖灵通急红了脸,激动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方圆说:“有些事情,一生不许犯一次错。我和楚楚的事后果不算严重,就算了,希望先生引以为戒。” 江湖灵通愧疚地说:“你能原谅老朽,老朽也不能原谅自己,老朽从此封笔退隐江湖。” 方圆说:“这倒不必。只要先生心无旁骛,实事求是,恶人榜还是有必要的,毕竟人们对它心存敬畏。” ——心存敬畏,行有所止。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老朽倾注毕生心血创立的招牌,竟然毁在自己手里!”江湖灵通懊悔得直摇头。 方圆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先生的敬业精神值得晚辈尊敬。先生,你认为花小云让楚楚名上恶人榜的意图是什么?” 江湖灵通说:“让楚姑娘当垫脚之石吧。把楚姑娘妖魔化,花小云和施德义可踩着登上英雄榜,另外逼楚姑娘投靠花小云。没想到楚姑娘是楚庄主的孙女,老朽真是罪过啊!”他的神情言语之间流露出对楚德龙的拥戴和尊敬。 司马空空说:“灵通先生,英雄榜和恶人榜,你觉得哪个更可信?” 这个问题很有趣,方圆也感兴趣。 江湖灵通捋着胡子说:“真实才可信。你们听说过‘画鬼最易’吗?” 方圆微点头说:“这是《韩非子》里记载的一个典故,寓意深刻。先生一定悟出什么新意了吧?” 江湖灵通肃然说:“鬼子虚乌有,不管怎么画都像鬼,越胡写乱画越像鬼,而画人正好相反。同样的道理,编‘英雄榜’就像画鬼,越胡里花俏越像,而编‘恶人榜’就像画人,必须毫发不爽,稍有不实必遭当事者强烈反对,甚至有生命危险。” ——英雄榜上的“实人”郑九爷、“铁拳”施德义、“活钟馗”花小云、“黑小子”方平,哪个不是胡里花俏? 方圆赞叹说:“好个‘画鬼最易’!先生口吐莲花,真知灼见!” 江湖灵通叹息说:“惭愧!老朽自己也‘画鬼’了。” 方圆双手握扇抱拳说:“请问先生,天下的恶人远比英雄多,为什么恶人榜的首席也空缺?” 这个问题也很有趣,司马空空看着江湖灵通。 江湖灵通笑了,笑得高深莫测,说:“殊途同归,也许天下最大的‘英雄’可能是天下最大的‘恶人’!” 司马空空疑惑地说:“当今武林,天下最大的英雄毫无疑问是东方盟主。你说东方盟主是天下最大的恶人?” 江湖灵通面露忌惮之色,忙摇手说:“不能这么说,老朽吃罪不起!”然后看着方圆手中的折扇说:“据说方少侠的折扇是把‘天扇’,顺应天理,人也规矩。给你们讲个故事吧,《韩非子》记载:上古时代,人少兽多,频遭禽兽侵害,有巢氏发明在树上搭窝棚避害,成了英雄,人民拥戴他为王治理天下;吃腥臊生食易生病,燧人氏发明钻木取火吃熟食,成了英雄,人民推举他为王治理天下。到了中古,大禹治水成了英雄,受禅王位治理天下。当时‘天下为公’,英雄无特权。但是大禹的儿子‘启’开启了‘家天下’,天下成为一家之私产,承袭数千年。废除‘家天下’,回归‘天下为公’的人无疑是天下最大的英雄。” ——天下皆知,这位大英雄是东方盟主。 江湖灵通捋了下胡子,肃然说:“你们懂的!” “你们懂的”往往很难懂,须用心琢磨。方圆和司马空空喝了口茶,细细品味。 江湖灵通感叹说:“来找老朽‘答疑解惑’的人之中,方少侠是最理性的一位,老朽非常感激!请代我转达对楚姑娘的歉意!” 方圆说:“先生的诚意一定带到。先生理性面对错误,态度非常可贵。请问先生,林凤先我一步找你,为了何事?” 江湖灵通说:“她没有恶意,而且也想知道楚姑娘名上恶人榜的原因。” ********** 鹦鹉楼,月影闺。 林月影对楚楚这么快去而复返很意外。 楚楚说:“林小姐,‘黄龙窃案’中,说司马空空偷了南宫钱庄的账册,这消息是不是杭城鹦鹉楼发布的?” 林月影狐疑地说:“不错,是我发布的。这和我的案件有关么?” 楚楚注视着林月影的眼睛,认真地说:“有关。这事发生在约一个月前,也许是你最后一次上发布台了。林小姐,你见过‘群芳谱’吗?” 林月影好奇地说:“什么‘群芳谱’?没见过。” 楚楚说:“如果丈夫金屋藏娇后,还编了一本‘群芳谱’,描绘猎艳详情,对妻子来说是奇耻大辱,反抗的方法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对丈夫的情人下手。林小姐就曾怀疑杨宪洪的妻子。” 林月影大疑不解,说:“楚姑娘这么快就知道是谁了?” 楚楚点头说:“‘摧花十一’之中,有十位谱上有名,林小姐是其中之一。我的朋友见过‘群芳谱’已两年多,说明另一位是后来新增的。妻子得到‘群芳谱’后明确了目标,实施了系列毁容案。林小姐要找凶手,找到那个丈夫就行了,你应该知道那个丈夫是谁!” 林月影惊疑不定,也许她的“丈夫”太多。 楚楚提醒说:“亲手为你画裸体玉像的应该不多。” 林月影的眼睛露出惊骇之色。 楚楚紧盯着说:“是谁?” 林月影闭上双眼,清泪滴落,坠入苦海。 楚楚紧追说:“是不是‘梦幻公子’?” 林月影捧头痛苦地摇,歇斯底里地说:“胡说,你胡说!我和他断绝关系九年多了,你来了两趟凭什么妄下结论?不用你管了!你走!” 楚楚肃然说:“林小姐,因为我也是魔镜骗局的受害者,事先掌握了大量线索,所以能下结论。他的情人之多出乎你想象,与你断绝关系是抛弃你,虽然时隔九年,但你的画像还留在那本‘群芳谱’里。那个‘梦幻公子’才是欺骗你的主谋,是伤害丁旭日一家的凶手,是你噩梦中的魔鬼,你的一切不幸都和他有关!卿本佳人,你要争气!你冷静一下,我明天再来。” 林月影放声痛哭,她的崩溃证实了楚楚的推测。“梦幻公子”对她的影响刻骨铭心,一时很难让她下定决心反戈相击。 ——一朝入梦,终生难醒! 楚楚黯然叹息,悄然离开。 ********** 雪过天晴,整个杭城粉雕玉琢,在旭日下更显纯洁无瑕。 廿二清晨,鹦鹉楼里传出消息——鹦鹉楼的当家花旦林月影,昨夜留下遗书悬梁自尽了。 这消息震惊了杭城。 在杭城,林月影是光彩照人的明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风风光光令人羡慕,一举一动受人关注。虽然一个月前被毁容,人们对她的关注依旧。 在鹦鹉楼抛头露面,容貌固然很重要,但也犯不上自杀。人们对林月影的轻生行为感到无比的遗憾和惋惜,痛骂毁容凶手天诛地灭,同时也在猜测遗书的内容。 林月影自杀的消息太震撼人心,以致人们疏忽了另一条重要消息——江湖灵通撤销“壬子年度恶人榜”,向楚楚和方圆道歉,此后封笔退隐江湖! ********** 早食时分,栖霞总号,南宫盛在招待方圆、楚楚等客人吃早饭。郑九顺昨晚由南宫雨陪着回家去了,家人接受了这个苦难的“玩偶”英雄。 阿琼把林月影的遗书和一只荷包送到栖霞总号,楚楚吃到嘴里的稀饭都咽不下去了。 遗书很简短,寥寥数语。 遗 嘱 楚姑娘,我带着悔和恨走了,留给你的只有遗憾!我无力回天,只能一了百了!我的积蓄都在荷包里,拜托你转交给丁香! 不到黄昏梦难成,白头尤是幻亦真! 林月影绝笔 壬子年十一月廿一午夜 楚楚看着遗书黯然说:“是我害了她!” 方圆喟然说:“楚楚,我们也很难过!你不要自责,你是想帮她!” 南宫雨肃容说:“她很不幸,也不争。魔镜骗局制造的悲剧很多,兰兰姑娘像她一样不幸,我比她更不幸,我们都能坚强地活下去,而且要与不幸抗争到底,而她选择了逃避。” 南宫盛嚅嚅地说:“凤凰山庄权倾朝野,不逃避生不如死!楚姑娘不能再去找另外十位受害女子了!” 楚楚喟然长叹——原以为找到了突破口,现在竟然变成了死胡同。 张兰兰决然说:“我不回扬州了,我要面见东方盟主,让林龙原形毕露!” ********** 冰天雪地里,初升的太阳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由于其它的渡口封航,六和塔渡口的旅客特别多。 林月影的死讯传到六和塔渡口,人们都很意外,很惋惜。 林龙微微一怔,嘀咕说:“为什么到昨晚才自杀?” “听说昨天下午楚楚去了两趟后,林月影的性情大变。”身边的一位护卫说。这护卫是来送早餐的,对城里的情况较了解。他补充说:“林月影还给楚楚留下遗书。” 林龙脸色微变,诧异地说:“写些什么?” 护卫说:“不清楚,听说内容是公开的。” 林龙松了口气,说,“朱六,你速去鹦鹉楼把遗书的内容打听清楚。” 护卫朱六立即动身,林龙依旧和七大门派的副掌门谈笑风生。峨眉派的慧心师太带走了本派弟子李素素,所以不在。 此时,林龙的贴身护卫“追魂龙戟”孙光匆匆走进帐篷。孙光躬身说:“林总,下游约五里处发现一只弃船,从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分析有八人。不远处的大路上躺着‘钱塘三雄’的尸体,肯定是为了抓捕偷渡者而被杀。” 林龙皱眉说:“‘钱塘三雄’的武功不弱,这八个偷渡者一定是刺客。那些脚印去了什么方向?” 孙光说:“脚印到大路上后就分不清了。孙亮已带人往进城的方向追了。” 少林觉通禅师合掌说:“又犯下杀孽了,罪过罪过!” 华山镇元道长置疑说:“咱们的不肖弟子只有七人,不可能有八个人的脚印。” 青城悟真子说:“在白鹿城,有一船夫接走了他们,正好有八个。” 崆峒飞龙上人说:“‘惊龙逆行’的刺客有一百多,不一定是他们。” 林龙说:“我们的重点是自家的七个人,但这个哨卡还不能撤。请各位掌门继续留守此地,晚辈进城去了解一下情况。” ********** 八个留下脚印的偷渡者是张良、叶嘉兴、玄真子、铁铮、季风、姚文杰、云上天、银鹰,他们昨夜偷船渡过钱塘江,遇上企图抓刺客立功的“钱塘三雄”,被他们残忍地杀害了,然后连夜赶往灵隐寺。 现离二十四日岳王庙之约还有两天,城里风声紧不安全,灵隐寺较偏远,且香客众多鱼目混杂,容易隐藏身份。他们住进离灵隐寺不远的“飞来客栈”。 “勇士们,”张良声音铿锵有力,表情严肃,像将军在发布作战训令:“赤帝保佑,本侯一路顺风护送你们到此,前方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本侯已为你们准备好了香客的衣服,你们白天去灵隐寺烧香拜佛,夜里回来住,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后天你们去岳王庙会见九皇子,一切听从九皇子安排。” “是!”叶嘉兴等“七星勇士”像受过训练,动作口气整齐划一。他们对张良产生了信赖,对“仙丹”产生了依赖,不会用脑子去想了。 张良说:“九皇子发给你们的‘仙丹’每两天一粒,由于玄真子年迈多用了一粒,现只剩下六粒了,怎么办?” “七星勇士”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张良,等着他去办。 张良把目光落到叶嘉兴身上,眼神充满了信任,说:“叶状元功力深厚,耐力强盛,对杭州最熟悉,由你先去岳王庙探一探,说不定九皇子已到,你直接向他求丹。” “请留侯带我去。”叶嘉兴迟钝地说。 张良正色说:“虽说‘斩蛇’是天意,但也要顺其自然,不可横加干涉,所以还得你自己去。而且本侯回天国的时辰已到,错过将万劫不复。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本侯,包括九皇子,切记!” 叶嘉兴傻傻地说:“我可不可回凤凰山庄一趟?” 张良厉声说:“不行,绝对不行!‘七星剑斩蛇’血案中,你杀过那么多人,犯了死罪,去凤凰山庄是找死!连看到凤凰山庄的人,也要躲得远远的!” ********** 林龙回到凤凰山庄,来到母亲叶丽君的房里。房里生着火炉,暖烘烘的,叶丽君躺在软椅上,一个侍女按摩她的面部,另一个侍女按摩她的大腿。林龙坐下帮母亲按小腿。 叶丽君一脸的不高兴,说:“林月影怎么死的?” 林龙赔笑说:“娘,我去过鹦鹉楼,确实是自杀。遗书的内容只有表达悔恨,托楚楚把积蓄带给丁香,没有别的意思。我已吩咐从速低调料理后事。” 叶丽君正容说:“关键时刻你不能再添乱子!” 林龙连声诺诺。 叶丽君面容舒展开来,细声慢语地说:“龙儿啊!你表弟嘉兴有消息了吗?” 林龙说:“娘,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昨夜有八人偷渡过江,可能表弟就在其中。娘,即使成功阻止表弟刺杀东方盟主,表弟也难逃死罪,因为他在白鹿城犯下‘七星剑斩蛇’血案,杀了七个本帮弟子;昨夜死了‘钱塘三雄’,说不定也是他们干的。” 叶丽君圆滑地一笑,说:“人找到了就好说。‘七星刺客’还有另外六人,谁说你表弟杀过人了?” “娘说得是。”林龙会心一笑,然后不解地说:“娘,东方盟主来咱们凤凰山庄,就是为小凤和花小云主婚,你为何让小凤比武招亲?” 叶丽君轻挪一下身子,作欲侧卧状,侍女和林龙连忙帮助她挪动。叶丽君看着林龙说:“龙儿,花小云实在不是东西,硬把小凤嫁给他,我们自己也没法向小凤解释。再说小凤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不稳住她,她直接找东方盟主闹,我们没法收拾。” 林龙仍有疑虑,说:“可是,盟主夫人和花小云会找我们闹!” 叶丽君胸有成竹,说:“娘有办法对付。花小云也可参加比武,到时候比的可能不是武力,而是权力。还有那把‘安邦神剑’,是最好的彩礼哦!” 林龙恭维说:“娘不愧是‘铁观音’,掐指会算。娘,小凤去哪了?” 叶丽君说:“她去楼外楼了,约南宫雨、楚楚等人吃午饭。稳住那些人也很重要。” ------------ 六七、前车可鉴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城作汴州! 这首《题临安邸》是南宋诗人林升,题写在临安城一家旅店墙壁上的诗。临安城就是现在的杭州城,当年不知名的小旅店,也成了蜚声海内的“楼外楼”。 楼外楼在西子湖畔岳王庙东,是杭城最雄伟豪华的酒楼,客来酒香,只要你有钱就可以进去消费,楼里的“西湖歌舞”不像当年那样专供达官显贵消遣,“暖风”仍熏人欲醉。美中不足的就是一个“贵”字,如果掏自己的腰包,除非你醉了或想熏醉“游人”,不然望而却步。 楚楚还没到楼外楼大门口,侍立在两旁的秀女就认出了她,因为楚德龙的孙女楚楚与凤凰山庄的大小姐林凤长得一般模样,在杭城已是家喻户晓。不过,看衣着打扮和派头,最眼拙的人也不会认错——林凤看起来就像公主,而楚楚是个小家碧玉而已。 很多惊讶和羡慕的目光聚焦到楚楚身上,领班的秀女带楚楚上楼,不时回眸偷看。秀女把楚楚带到二楼“甲子”号包厢内。包厢里暖意融融,林凤已在座等候。她秀发披肩,素衣布裙,淡妆轻抹,与平日的珠光宝气大为不同,模样和楚楚更像了。 楚楚向林凤点头微笑,坐到对面的座位上。八仙桌上摆妥了八副碗筷。林凤吩咐秀女上菜,秀女应声出去。 林凤莞尔一笑,为楚楚倒了一杯热茶,轻启樱唇说:“南宫雨他们呢?” 楚楚笑了笑,说:“他们托我来。南宫大叔对林小姐的开诚布公非常感谢,但矛盾之尖锐无法回避。我觉得与林小姐有种亲切感,让我先与林小姐谈谈,不介意吧?” “我们像在照镜子,当然亲切了。”林凤似乎是有意打扮成楚楚的模样。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确实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你一个人来更好,我不回避矛盾,但原则问题不会退让。先让你尝尝杭城的特色菜,免得等下吵架了吃不下。”林凤的话就是这么直白有趣。 此时两位秀女提着两个食盒进来,端出热气腾腾的菜,边端边报菜名,有一品南乳肉、宋嫂鱼羹、叫化童鸡、西施舌、西湖莼菜汤等,还有一壶绍兴女儿红。一位秀女为两人斟酒,另一位往火炉里加炭,然后退出关上门。 满桌的美味佳肴本是按一桌人准备的,两位姑娘家定然吃不完。她们浅斟慢酌,边吃边聊,气氛很融洽。 林凤说:“杭城的菜肴很有特色,每道菜都有一个故事。”她指了指“一品南乳肉”,说:“先尝尝这个,故事在‘一品’这两字上。传说南宋衰败,元兵大举南侵,当时权臣贾似道独揽朝政,祸 国殃民,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于是,民间将贾似道的‘一品’官衔移到家乡菜南乳肉上,用以表达对贾似道寝皮食肉的心头之恨。” 楚楚夹了一块一品南乳肉,说:“这个故事很有寓意,表达了老百姓的善良愿望。听说老百姓常吃的油条,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表达了对权臣秦桧的痛恨。用这种无奈的方式表达愿望,其实很悲剧。真正该下油锅的也不是权臣,而是‘家天下’的皇帝老儿!” 林凤正容说:“楚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痛恨‘家天下’,对东方盟主颇有微词。杭城虽非天子脚下,但也不比太阳 城,必须谨言慎行,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你们楚家忠烈,却遭冤屈,我也很难过。我们的窗外就是岳王庙,破败不堪。我在太阳 城和你道别时说过,岳飞得以平反,那是因为时势已改,他的子孙没看到那一天!” ——哀哉!岳飞的平反之路艰难又漫长。南宋小朝廷偏隅难安,才想到错杀了抗金的岳飞,曾有好几位皇帝为其“平反”,都把罪魁扣给“油条”秦桧,直至南宋灭亡后,才有明眼人道出真相——真正的祸首是小朝廷的“开国皇帝”赵构。 ——岳飞“精忠报国”,反而死在国君赵构之手,原因在于所报之“国”实质是赵宋之“家”。岳飞倘若直捣黄龙救回徽钦二帝,本来只剩半壁江山的南宋小朝廷,怎能容得下三位“家长”呢?如无靖康变,赵构怎称帝?岳飞不识时势埋头雪“靖康耻”,终成“臣子恨”,沉冤风波亭,只待“天日昭昭”! 楚楚肃容说:“谢谢林小姐的忠告!以史为鉴可以明白一些道理,我会保全自己的,但不会放弃追求真相!” 林凤说:“你能明白就好,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问过我娘,‘翠屏天火’与凤凰山庄无关。” 楚楚说:“以林小姐的才智,应该知道‘翠屏天火’和如意魔镜的主谋,不是张半仙和刘宗恒。” 林凤不置是否,轻呷了一口酒。 楚楚注视着林凤说:“还要谢谢林小姐,在太阳岛的地窟里没有伤害我。” 林凤不动声色,自然地吃菜,好像楚楚说的话在意料之中,又好像楚楚说的事根本不知道。 楚楚说:“张兰兰是三年前的圣女,她在太阳岛上被迷倒后,醒来时在你哥身边。林月影是十年前的圣女,虽然没说那个让她人生如梦的‘梦幻公子’是谁,但她的遗书最后一句‘不到黄昏梦难成,白头尤是幻亦真’,已经指明是你哥了。” “哦?”林凤举杯浅饮,注视着楚楚等待解释。如果真指明了,在街坊传开影响极坏。 楚楚说:“‘黄昏’即是‘夕’,没‘夕’难成‘梦’,是指‘林’字;‘白之头’是‘丿’,‘丿’加‘尤’是‘龙’字。” 林凤脸色微变,放下杯子用面巾轻擦了一下嘴,说:“不用多说了,你和方圆、南宫雨他们都怀疑,我是太阳岛上的威虎圣女,如意魔镜、‘翠屏天火’和‘南宫血案’,都与凤凰山庄有关。” 楚楚轻点头,等着林凤说下去。 林凤认真地说:“是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活着。如果不是花小云突然出现在太阳岛打乱了计划,你们说不定死在岛上了。你们没有被花小云利用一起对付凤凰山庄,所以今天请你们吃饭。盟主夫人要与我爹结盟了,你们投靠花小云也徒劳,再说花小云这个人随时有可能出卖你们。你是丐帮元勋之后,只要安分守己,没人为难你,而方圆就不一样了,你叫他规矩点。仅凭一腔热血报仇雪恨,杀几个仇人,那只是徒逞血气之勇,既犯禁又乱法,改变不了时势的!” 楚楚叹息说:“谢谢林小姐的好意!我楚家的家训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会为了报仇玉石俱焚。我明白,时势不改,个别人的抗争只是螳臂推车,但如果谁都不推,时势更不会改。我想起智深大师说过的话——在举世皆浊的江湖,只有血的教训才能振聋发聩!” 林凤黯然点头,目含幽怨之色。 楚楚哀怨地说:“那要流很多很多的血!楚家流了那么多的血,好像没人清醒!” 林凤咬了咬樱唇说:“‘翠屏天火’若有真相大白之日,也许会使人清醒一点点。楚姑娘,你和方圆离开杭城,去过平静的生活,历史会给你们真相的!” ——岳飞冤案的真相就是历史给的,不知等了几代人。 “为什么要我们离开?”楚楚很诧异。 林凤展颜一笑,笑得有点苦涩,说:“让你们比翼双飞,还需要理由吗?你们与南宫雨朋友一场,帮他办完事后马上离开。南宫钱庄的账册确实不见了,财产只能按实有归还,如有不符可慢慢核对。当初如果没有我大哥施以援手,南宫钱庄早被人抢光了。南宫雨应知足,有了财产可东山再起。” 楚楚说:“真相比财产更重要。账册怎么不见的?” 林凤避开楚楚的目光,举杯喝酒。 楚楚说:“林小姐把我当朋友,不愿用谎言来解释。你嫂子雇司马大哥偷‘群芳谱’,你哥趁机说账册被偷了。你家是豪门,许多纠葛老百姓是无法想象的,一件小小的家事,也许影响很多人的一生。你哥嫂间的一点恩怨,酿成了‘摧花十一’惨案,不知毁了多少人。在太阳 城,你嫂子还说我是凶手,企图嫁祸于我。家丑不外扬,你不会说,也不愿我说。‘南宫血案’人命关天,不得不说。” 林凤神情凝重地说:“楚楚,我今天对你说这些话,是把你当作妹妹一样看待!‘南宫血案’是杀手所为,你叫南宫雨不要再纠缠不休!” 楚楚深情地注视着林凤,说:“我们长得这么像,我觉得林小姐就像我的亲姐姐。我冒昧问一下,令尊令堂为什么不知你的出生时辰?” 林凤强颜一笑,说:“你的问题我答不了。你既然觉得我像亲姐姐,就听姐一番劝,杭城乃是非之地,你与方圆早点离开!” “今天是二十二,再过四五天,林小姐就要比武招亲了,能否让我参加林小姐的婚礼?我想亲眼看到林小姐凤冠霞帔,成为幸福的新娘。”楚楚的眼神充满期待。 林凤愁眉不展,叹息说:“好吧!比武招亲看似百里挑一,优中选优,无限风光,实际上我的幸福不由我作主!” 楚楚忧虑地说:“难怪林小姐在太阳 城半仙阁要测一个‘天’字,算姻缘由自己作主,还是由父母作主!” “唉!可惜不准!”林凤茫然看向窗外。那天张半仙说林凤可自主选择那“出山之虎”的如意郎君,而方圆正巧是“出山之虎”。 楚楚轻轻摘下左手上的翡翠戒指,深情地说:“林小姐,这是我义母送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祝你婚姻幸福美满!” “谢谢你的祝福!我收下了。”林凤接过翡翠戒指向楚楚笑了笑,笑容有点苦涩,“这翡翠戒指很贵重,成亲那天再戴。等你与方圆成亲时,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 栖霞总号。 南宫雨、南宫盛、方圆和司马空空焦急地等待楚楚回来,谈论着楚楚和林凤谈判所发生的种种可能。 有人敲门,声音相当的鲁莽,应该不是楚楚回来。南宫盛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大汉,身穿熊皮大袄,壮实得如同一头大灰熊。 熊袄大汉说:“方圆在吗?”他话没说完,扫视的目光已直勾勾地盯在方圆脸上,非常的不友好。 方圆起身说:“我就是。阁下是谁?”他很镇定,在太阳 城遭遇太多的莫名其妙,已习以为常了。 熊袄大汉昂头走进门,傲慢地说:“我爹叫周永宾,本年度英雄榜第七名。我爹是丐帮五袋弟子、东北分坛副坛主,雅号‘东北虎’。”他先介绍起老子来,因为这样的老子确实值得儿子骄傲,而且能带来许多便利,至少别人一听就知道他的身份不可小觑。 “东北虎”周永宾虽威镇东北,但中原鲜有人知,名上英雄榜后才家喻户晓。 打着老子的招牌招摇过市的人,也许是一个坑爹的人。方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因为他们知道熊袄大汉自己一定会说。 原来熊袄大汉名叫周辽祥,二十四岁,是周永宾的次子,人称“关外憨熊”,左手用刀,刀法超群。他哥周辽吉在太阳 城被骆克玛杀害,他要去太阳 城收回哥哥的骨灰,途经杭城时,听说有很多武林高手聚集在杭城截杀陈志中保护东方盟主、争取“安邦神剑”,他便留下;得知林凤比武招亲的喜讯后,更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辽祥说:“方圆,林凤小姐比武招亲,你不符合条件,不要自讨没趣。” 这话太唐突,也莫名其妙。方圆剑眉一皱,说:“周辽祥,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辽祥忿忿不平地说:“比武招亲的条件要求‘品貌端正’。大家认为你武功不错,但品行不端。你为了使自己符合条件,昨天去万松书院逼江湖灵通撤了恶人榜。恶人榜举世公认,江湖灵通威武不屈,你搞了什么鬼,使他出卖自己?你太卑鄙了,凤凰山庄不会让你报名的!” 在座的人大感意外。周辽祥虽胡说八道,但肯定不止他一人造谣,打他骂他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弄清谣言的起因。方圆平静地说:“周辽祥,我没说要报名,也不会去报名。鹦鹉楼的发布很权威,是灵通先生自己撤销‘恶人榜’,并向我和楚楚道歉。你们怎会往坏处想?” 周辽祥憨憨地说:“鹦鹉楼的发布真真假假,傻瓜才相信!” 周辽祥不愧是“憨熊”,才会说“憨话”,因为各地的鹦鹉楼是丐帮的“喉舌”,公信力由丐帮的权威作保障。丐帮执掌武盟,其地位至高无上,任何的非语都是亵渎。 鹦鹉楼掌握话语权,能用“口水淹死人”,可以左右毁誉、决定荣辱、改变命运。鹦鹉楼把揭开吸血鬼之谜和魔镜骗局,分别归功于张武和花小云,方圆最能体会到其中的“真真假假”。鹦鹉楼发布撤销恶人榜,方圆原以为这回可以成为鹦鹉楼公信的受益者了,没料到不但没人信,反而怀疑他搞鬼。 鹦鹉楼公信缺失,人们对发布的消息真假难辨,给造谣、传谣、信谣留下了广阔的空间。造谣“有理”——江湖灵通的招牌值得信赖,撤销恶人榜并向方圆道歉太不可思议,人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 方圆目送扬长而去的周辽祥,郁闷地说:“不说明撤销恶人榜的理由,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江湖灵通阅历丰富,应该能预见到后果。” 司马空空看着方圆,疑惑地说:“昨天看江湖灵通的态度,好像一副痛定思痛的样子,没料到暗藏玄机。林凤先我们一步去,会不会是林凤和江湖灵通演双簧?” 方圆说:“很难说。林凤很聪明,明知我们要去找江湖灵通,不会在我们面前做这么拙劣的表演。” 南宫雨说:“撤销恶人榜,对江湖灵通来说是个痛苦的选择。” 南宫盛说:“撤销的理由涉及林龙和花小云,江湖灵通再清高,也不敢得罪他们。受罪的只能是方公子。” 司马空空拍拍方圆的肩,笑说:“关键还是我兄弟太出色了,江湖上那些没出息的公子哥儿草木皆兵,怕抢不到林凤,所以造谣中伤。” 南宫雨点头说:“这倒是。年龄符合比武招亲的青年,论权势,最有可能进前两名的是花小云和周辽祥,论武功,最有可能是张武和方圆。” 司马空空说:“难怪周辽祥过来‘提醒’方兄弟。比武招亲比的是武功,所以方兄弟雀屏中选是有可能的。不过,张半仙说方兄弟怕老婆,我看也是,不敢去报名,也就没有了可能。” 司马空空说完哈哈大笑,南宫雨和南宫盛看向走进门的楚楚,也乐了。方圆背对着门没察觉,拉开架势吹嘘说:“张半仙不准的,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怕老婆呢?《醉打金枝》的故事里说,郭驸马把公主打得服服帖……”方圆忽觉后肩被拍了一下,侧头一看是楚楚,窘得张嘴说不出话来。 楚楚睇着方圆说:“林凤贵如公主,你没招驸马就想打金枝了?” 司马空空逗趣说:“他想打你,不过要借酒壮胆。” 南宫盛笑说:“我看方公子喝了醉也没这个胆。” 南宫雨急于知道楚楚与林凤的谈判情况,无心逗乐,说:“楚姑娘,林凤怎么说?” 楚楚叹了口气,说:“说南宫钱庄的账册确实不见了,总之,账册交不出,财产可按实有交还,如有不符,今后慢慢核对。‘南宫血案’涉及魔镜骗局和‘二十八星宿’杀手。对于魔镜骗局的主谋,鹦鹉楼发布的消息认定是张半仙和刘宗恒,已是定论;对于抓捕‘二十八星宿’杀手,是刀斧堂的职责,不能纠缠凤凰山庄。” 南宫雨悲痛地说:“我要的不是财产,不是财产啊!” 南宫盛劝慰说:“贤侄啊,凤凰山庄爽快归还财产,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血案的凶手由刀斧堂捉拿也符合规矩,还是接受了吧!等林副盟主接任盟主后,恐怕连财产都要不回来了!” 南宫雨扼腕长叹,黯然流泪。他用私力查凶复仇,结果死了妻子,欲求刀斧堂救济,结果花小云徇私,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家天下”下,豺狼当道,天昏地暗,又有多少人冤屈得申?今日武林虽废除“家天下”,但积重难返,流毒犹存。 南宫雨的意志被残酷的现实消磨了,他颓废地说:“你们出去,让我冷静一下!” ********** 方圆和楚楚出了栖霞总号,漫步在西子湖畔。湖面如镜,岸边垂柳银丝、琼树玉叶,雪地上脚印斑斓,无数的孩童欢乐地堆雪人打雪仗。 楚楚和方圆走进岳王庙。雪后的岳王庙孤寒冷寂,屋檐滴淌的雪水像岳飞在流泪。 一个多月前,也在雪后,方圆在此偶遇林龙追杀司马空空。二十多天前,本年度恶人榜揭晓,他因救司马空空涉嫌“黄龙窃案”名上恶人榜第十,在太阳 城屡遭排挤,麻烦不断。楚楚因在楼外楼救张兰兰名上恶人榜第九,成为花小云谋杀施德义的遮羞布和他俩登上英雄榜的垫脚石。方圆和楚楚风雨同舟,孜孜以求,不求名利,只求揭开“翠屏天火”的真相。 “翠屏天火”已露冰山一角——“翠屏天火”不是“天火”,而是借“天火”之名掩盖阴谋,张半仙和刘宗恒不是主谋。 主谋是谁? 也许,从岳王庙的场景里可以得到一点启示——岳飞的塑像正襟危坐,秦桧、秦妻王氏、万俟卨、张俊等四佞臣跪在岳坟前,皇帝赵构逍遥事外。 岳飞的“厚遇”是后人给的,不知等了几代人。时势比人强,不是逞匹夫之勇所能争取的。鉴往知来,楚楚和方圆注视着岳飞塑像,默默无言。 方圆“天扇”上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只是美好的愿望。 脚步声从庙门外传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走进,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貌。杭城乃林副盟主脚下,朗朗乾坤,不许鬼头鬼脑。这男子的举动特别引人注目,他看到楚楚后竟摘下斗笠叫“表妹”。 楚楚和方圆认出这男子是叶嘉兴,他错把楚楚当作林凤。方圆连忙背过身去向庙里走,以免引起叶嘉兴对楚楚的怀疑。楚楚故作惊喜,迎向叶嘉兴。叶嘉兴是“七星刺客”之一,从他身上可以套出一些“斩蛇行动”的秘密。 叶嘉兴一把抓住楚楚的手,激动地说:“表妹,你为什么要比武招亲?你明知我喜欢你,你跟我走!”他原本知道楚楚酷似林凤,但因对林凤思念太切,加之服用“仙丹”后神智迟钝、行事全凭直觉,竟将楚楚错认。 楚楚眉头微皱,惊慌地把叶嘉兴拉到角落里,轻嗔说:“表哥,很多人都在找你,我们能去哪?” 叶嘉兴见楚楚很顺从,非常兴奋,把另一只手搭在楚楚肩上,痴痴地说:“只要杀了东方盟主,我就可得到‘安邦神剑’,当上武林盟主,你就是盟主夫人了,想去哪就去哪!” 楚楚欲推开叶嘉兴的双手,见他神情痴呆,遂迎合说:“东方盟主万众拥戴,你怎么杀得了啊?你不是要去金山寺刺杀东方盟主吗?我跟你去!”楚楚说完拉着叶嘉兴要走。 叶嘉兴忙拉住楚楚神秘地说:“不用去金山寺!别急,我在等人。” 楚楚诧说:“等谁?” 叶嘉兴没有答话,因为他看到一位身材伟岸的道袍斗笠男子大步走近。叶嘉兴急忙放开楚楚,向斗笠男子恭敬地说:“留侯!” 楚楚不明白“留侯”是啥意思,审视着他。留侯的斗笠遮住了面孔,胡子雪白,他的声音很低沉:“楚楚,你骗不了本侯。叶嘉兴,本侯警告过你,别上当!杀了她!” 叶嘉兴经留侯提醒,发现楚楚对他的态度确实不像林凤。林凤以前对他不即不离,没这么温顺。叶嘉兴恼羞成怒,一招“黑虎掏心”直掏楚楚。楚楚知道叶嘉兴武功了得,慌忙后退转身欲逃。孰料留侯动作奇快,身影一闪截住去路,但他没料到黄雀在后,方圆从身后袭来。留侯急忙回身迎击方圆自救,两人拳脚相斗,一时难分上下。楚楚对叶嘉兴不敢硬拼,却发现叶嘉兴招式失常。叶嘉兴的武功原本在楚楚之上,现一用力却手脚发颤,因为他对“仙丹”产生严重的依赖,药力一过就会发作,他来岳王庙就是为了找“仙丹”。留侯对叶嘉兴出现状况似乎在预料之中,他向方圆猛攻三招后突然后撤,朝楚楚虚攻一招拉起叶嘉兴往外逃窜。方圆和楚楚追到庙门外,见留侯和叶嘉兴往西逃去。 虽未能抓住留侯和叶嘉兴,但可以得知三件事:一是叶嘉兴不去金山寺;二是叶嘉兴来岳王庙等人,要等的人有可能就是留侯;三是留侯是个极其厉害的人。同时产生三个疑问:叶嘉兴为何不去金山寺?“留侯”是什么人?两人会逃往何处? 抓捕刺客是刀斧堂的职责,应该把情报报告刀斧堂。 ********** 方圆和楚楚赶到刀斧堂江南分堂,副堂主曹敬业接见了他们。曹敬业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堂主花小云不在时由他主持。他知道楚楚是丐帮元老之后,不敢怠慢。在追缉刺客茫无头绪时,楚楚和方圆带来的消息显得特别重要,但是,保护东方盟主丝毫马虎不得,在抓到刺客之前,这消息的可靠性无法保障。原先的“天罗地网”曹敬业不敢也无权变更,他决定派刀斧手,以岳王庙为中心展开搜捕。 搜捕刺客是很危险的,“七星剑斩蛇”血案和“钱塘三雄”血案共被杀害十人,人们谈之色变。曹敬业请求方圆和楚楚帮忙。作为武林中的一分子,对于惩凶除恶义不容辞,再说“安邦神剑”与“翠屏天火”有关,方圆和楚楚答应了。 方圆说:“曹堂主,叶嘉兴在岳王庙出现,这一点不会错,应该通知凤凰山庄。” 曹敬业说:“好,我先去凤凰山庄。” ********** 凤凰山庄派出了“飞虎卫队”的二十名高手参与搜寻。飞虎卫队是一支精锐的卫队,个个骁勇善战,专门保卫凤凰山庄的安全。叶嘉兴是飞虎卫队的统领兼武功教头,却成了手下的搜捕对象。 林凤和曹敬业带领各自的人马分成两组,在岳王庙附近展开搜寻。 夜幕降临,仍无叶嘉兴的踪影。 叶嘉兴出现在岳王庙,说明“七星刺客”已过钱塘江,再在六和塔渡口设卡失去了意义。林龙和七大门派的人撤回杭城,加入搜捕队伍。峨眉副掌门慧心师太带李素素离开了杭城,李素素的二姐夫邱胜强是神兵山庄的总管,留下协助搜寻刺客——保护东方盟主,神兵山庄也应尽一份力。 天黑了,搜寻刺客的队伍越来越大,对杭城展开地毯式搜查。 ********** 留侯张良带叶嘉兴逃到灵隐寺前。张良原来说回天国的时辰已到,错过将万劫不复,居然在紧要关头现身岳王庙,救了叶嘉兴。叶嘉兴对张良的救助感恩戴德,更对张良的神通五体投地。看来没有张良的帮助,“七星勇士”寸步难行。“七星勇士”必需的“仙丹”只有六粒了,叶嘉兴去岳王庙找九皇子又出了差错,眼前的困局难以破解。 张良瞅着叶嘉兴,沉声说:“本侯冒着万劫不复之险救你一次,没有第二次了,你自己得动动脑子。玄真子他们每人有一粒仙丹,他们的服丹时间快到了,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叶嘉兴对张良无比信赖,傻傻地说:“怎么做?” 张良惋惜地说:“命中注定,你们七人只能活六个。玄真子手中的那粒仙丹,原本是你的。” 叶嘉兴痴痴地想了想,说:“我知道了,我要抢回来。” “很好!玄真子没了仙丹,药瘾发作后痛不欲生,会暴露你们的行踪,你知道怎么做吗?”张良赞许地点点头,循循善诱。 叶嘉兴茫然摇头。 张良阴笑说:“你去‘飞来客栈’把玄真子叫出来,送他去天国世界!” ------------ 六八、姗姗来迟 搜查刺客的队伍忙碌了一夜,几乎翻遍了整个杭州,仍没发现叶嘉兴和留侯的蛛丝马迹。 有人开始怀疑,看到过叶嘉兴的情报是否可靠。情报是方圆和楚楚提供的,有必要召集方圆和楚楚对情报的真伪进行讨论研判。 十一月廿三清早,讨论会在楼外楼举行,出席的人员有林龙、林凤、除峨眉外的七大门派副掌门、曹敬业、邱胜强。方圆和楚楚成为众人询问的对象,感觉虽然不太好,但把事情说清楚也是义不容辞。 楚楚看了一下林凤,说:“叶嘉兴把我错认作林小姐,而且反对比武招亲,林小姐肯定明白其中的意思。我和方大哥不会认错人的。” 林凤点点头,她当然明白叶嘉兴迷恋自己。其他人也明白,对林凤如此痴迷的人肯定是叶嘉兴。 林龙说:“请楚姑娘说一下细节。” 楚楚说:“叶嘉兴戴着斗笠,鬼头鬼脑走进岳王庙,是他先把我当作林小姐的。我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秘密,所以不否认。他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反对比武招亲,要我跟他走;第二句说只要杀了东方盟主就可得到‘安邦神剑’,当上武林盟主;第三句说不用去金山寺,他来岳王庙为了等人。没来得及说第四句,就来了一个穿道袍的斗笠男子,看不见面貌,他却认出了我的身份。叶嘉兴对斗笠男子非常恭敬,叫他‘留侯’。留侯的武功很高,不在叶嘉兴之下,如果不是叶嘉兴毒瘾发作,我和方大哥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大家都在琢磨楚楚的话,试图从中解读出点线索来。在座的人林龙身份最显赫,应该由他先发表看法。 林龙沉思片刻,说:“我们相信楚姑娘不会认错人。叶嘉兴反对比武招亲和贪图‘安邦神剑’可以理解,也没什么可深究的。第三句说不用去金山寺、在岳王庙等人,值得研究。” 邱胜强赞赏说:“林总高明,一语中的!”他是神兵山庄的娇婿兼总管,号召力比七大门派的副掌门大,而且他已找到李素素,可以轻松地说些恭维话。 林龙微微一笑,说:“谢谢邱总管夸奖。先讨论第一个疑问,为什么不用去金山寺?” 少林觉通禅师说:“在金山寺行刺的阴谋已经败露,再去是自投罗网。” 华山镇元道长说:“禅师说得对,原先的行刺阴谋肯定是取消或改变了。” 点苍赤阳尊者说:“如果取消了,对陈志中来说,‘七星刺客’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么疯狂的杀人工具,陈志中不会轻易浪费,我看是改变了。” 昆仑天罡道人说:“有理。要改变行刺计划,首先得改变行刺地点。地点可能在金山寺和杭州之间,也许就在杭州。” 崆峒飞龙上人说:“可是我们搜遍杭州城,也没找到蛛丝马迹。会不会已出城了呢?也就是说,地点不在城内。” 林龙点头说:“可以初步确定,‘惊龙逆行’将继续,行刺地点已改。这可能与第二个疑问有关。叶嘉兴到岳王庙等人,等来了‘留侯’。‘留侯’肯定就是叶嘉兴要等的人。‘留侯’武功这么好,会是谁呢?” 青城悟真子说:“从武功上推断范围太大,也有可能是日月岛人。‘留侯’不像人名,会不会叫‘刘侯’,姓刘邦的‘刘’?” 不知来龙去脉的人很难说出所以然。 楚楚见无人接话,说:“他自称‘本侯’,显然是个官位,所以不是人名。我大哥知道其中的意思。”她说着看向方圆。 在座的人方圆最没身份,人微言轻,必须说重点。方圆向楚楚微点头,说:“刘邦的谋臣张良官封留侯。陈志中自称为赤帝之九子,利用刘邦‘斩蛇起义’和白蛇‘水漫金山’这些传说,麻痹‘七星刺客’的思想,利用‘冰丹’冒充仙丹控制他们的身体。留侯协助‘斩蛇行动’顺理成章,更能骗取‘七星刺客’的信任。所以,‘留侯’是用以蒙骗‘七星刺客’的名号。留侯是意料之外的人,而且很重要。” 武当灵虚真人说:“但仍然不知留侯是谁。”武当门下无刺客,因此他不甚关心这些旁枝末节。 方圆看着灵虚真人,说:“灵虚掌门,贵派高徒张武可以提供更直接的线索。张武没有被天国世界所迷惑,全身而退,陈志中的行刺阴谋是他披露出来的,建议武林人士途中截杀刺客也是他提出的。不过,从太阳 城到杭州有千余里,一路上怎不见张武出来截杀?” 此话不无道理,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灵虚真人,只是碍于兄弟门派情面,不好意思带头向灵虚真人发问。 林凤看了看方圆和楚楚,然后瞪着灵虚真人说:“灵虚掌门,你通过鹦鹉楼发出寻找张武的消息已三天了,怎不见张武来找你?张武走在李素素前面,而李素素前天就到杭州了。” 林凤把话挑明了,兄弟门派的人就不客气了。原先唯独武当门下与“惊龙逆行”无涉,心不在焉,而其它门派却压力山大。现在看来,张武确实可疑,纷纷要求灵虚真人释疑。 灵虚真人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涨红了脸,但毕竟老练,把矛头指向方圆,嗔说:“方圆,你是妒贤嫉能!敝派弟子张武解开盟主之子的死亡之谜、揭露陈志中的‘惊龙逆行’阴谋,对东方盟主忠心耿耿。不见他的音讯定有原因,你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楚直言不讳地说:“灵虚掌门,解开东方小白死亡之谜的不是张武,是我大哥打死了装扮吸血鬼的‘小屠夫’谢贞昌,发现吸血鬼是吸血蝙蝠,我大哥的脖子上还有被吸血蝙蝠吸过的伤痕。” 大家都把目光投到方圆的颈部,果然有好几个尚未痊愈的小伤痕。 方圆挺直胸板说:“不是我跟张武抢功劳,只是理不辩不明。在天国世界里,我和南宫雨、郑九顺抓住了冒充周理前辈的‘小诸葛’蔡青德,从他口中得知行刺东方盟主的阴谋。张武在暗中偷听,还偷袭我们,救走了蔡青德,又把蔡青德杀了,然后抢先一步出食人谷,发布爆炸性消息,赚足人气,连花小云率众清剿食人谷的功劳都被埋没,可谓贪天之功,非君子所为。在食人谷里,张武的所作所为李素素最清楚。你们如果信不过我和楚楚,可以问郑九顺和南宫雨,还可以问李素素,也许邱总管知道一些。” 邱胜强欲言又止——他是特意来找李素素的,自然听李素素说过食人谷里的遭遇,只是权衡利弊选择了沉默。各大门派的人也沉默不语,显然觉得方圆言之有理,但不便公开选边站。 林凤噘嘴说:“方圆没别的优点,就是规矩老实。” 林凤的话像在贬方圆,却把灵虚真人说得吹胡子瞪眼。 林龙暗示林凤甭说,看着灵虚真人说:“灵虚掌门,刺客的线索太少,如果找到张武,对抓捕刺客确实非常有利。” 灵虚真人面露愧色,说:“贫道也很纳闷。按照武当门规,张武得到师门寻找的消息后,一定会来找贫道的。” 对于张武的消声匿影,其实大家都很纳闷。 一门卫刀斧手进来报告,说张武求见。灵虚真人喜出望外,立刻传张武进来。 张武健步走进,风尘仆仆而不失奕然神采。他向众人致意,然后拜见灵虚真人。 灵虚真人刚才丢尽了脸,板着脸愠声说:“张武,你为何到现在才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张武身上,因为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张武不慌不忙地说:“掌门师叔,弟子刚到杭州,马上赶来了。陈志中将百余号刺客化整为零,故意放慢脚步让花小云的追捕队伍先行,所以怎么追查也没用。六和塔渡口设卡后,陈志中先让‘七星刺客’偷渡进杭州城,让叶嘉兴在岳王庙露面,使林总和各位掌门误以为全部刺客已过江,撤掉关卡。弟子跟在刺客后面,所以刚到。” 林龙注视着张武说:“你跟踪的刺客有几个,是些什么人?” 张武平静地说:“是十个全能教痴迷者。” 林龙不高兴地说:“跟踪区区十个全能教痴迷者有何用?有主谋陈志中的消息吗?” 张武说:“没有。行刺前,刺客肯定会集合,跟踪他们可以找到陈志中。” 林龙的目光如两支利箭射向张武,寒着脸说:“那你怎知陈志中安排‘七星刺客’偷渡?” 张武淡然一笑,说:“因为我在六和塔附近发现了玄真子。” 青城悟真子惊喜地站起来,急说:“我师兄在哪?” 张武向门外一指,说:“躺在棺材里。” 悟真子急忙出门,其他的人都看着张武。尽管玄真子已进棺材,但张武带给他们的消息足够振奋人心。 张武说:“昨天傍晚,在六和塔附近的一个破草房里,我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玄真子,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陈志中和其他六位‘七星刺客’的去向。他说话断断续续,声如蚊吟,说不知陈志中的去向,他们‘七星刺客’先偷渡,制造刺客已过江的假象。他是因为毒瘾发作假死过去,又被叶嘉兴用‘大力金刚掌’打了一掌,以为他死了。他没说几句就断气了,我找了口棺材连夜进城,得知掌门师叔在此的消息后,马上赶来了。” 张武用简短的话作了说明,时间、地点、事由说得清清楚楚。灵虚真人微点头,然后看向林龙,看林龙还有什么疑问。 林龙面容舒展开了,说:“你还能跟踪上刺客吗?” 张武点头说:“我急于来见掌门师叔,跟丢了,但根据经验,也许能。” 林龙面色忧虑,说:“东方盟主来杭州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必须找到其他六位‘七星刺客’,不然,相关门派难脱干系。” 林龙的忧虑是现实的——连本派的逆徒都找不到,谈什么保护东方盟主?少林觉通禅师、华山镇元道长、崆峒飞龙上人、点苍赤阳尊者、昆仑天罡道人等五人有同样的忧虑,希望张武能找到本派的逆徒。 六和塔渡口设卡失败,天大地大,到哪去找? 张武自信地说:“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找到叶嘉兴他们六人。” 林龙略作思考,说:“三天后是二十六了,到时东方盟主说不定已到杭州了,一定能找到也算亡羊补牢。这样吧,我凤凰山庄和相关五大门派的人由你调遣。” 张武忙说:“林总,我是小辈,难当重任,再说刺客化整为零,我们也应分头行动。” 林龙点头赞同。 张武偷瞟了林凤一眼,对着林龙恭敬地说:“林总,二十六日我倘若赶不回杭州,怕错过比武招亲的报名时间。能不能破例让我先报?” 林凤充耳不闻,因为她比武招亲只是为了逃避花小云逼婚。林龙见林凤没反应,爽快地答应了。觉通禅师、镇元道长、飞龙上人、赤阳尊者、天罡道人、邱胜强等纷纷夸张武智勇双全、少年英雄,言下之意比武招亲必胜。 灵虚真人白了方圆一眼,豪迈地说:“张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全心全意找刺客,不要辜负了各位前辈的厚望!” 张武决然说:“请掌门师叔和各位前辈放心,我若找不到刺客,决不回杭州比武!” 张武的决心和信心令人折服,各门派寄予很高的期望。方圆受到白眼,和楚楚一起告退时,甚至没人理睬。 ********** 林龙、林凤、灵虚真人、觉通禅师、镇元道长、飞龙上人、赤阳尊者、天罡道人、邱胜强、曹敬业、张武一行走出楼外楼。 玄真子躺在棺材中,青城派弟子正打算盖上棺盖。林龙示意先别盖棺盖,带头上前向玄真子的遗体告别,眼睛盯着玄真子的头部,见玄真子的天灵盖塌陷,确实被“大力金刚掌”之类的硬气功所伤。 林龙就玄真子之死向悟真子致歉,对叶嘉兴丧心病狂表示痛心。悟真子表示师门不幸,不怪叶嘉兴,对张武送玄真子遗体来楼外楼表示感谢,然后率青城弟子护送玄真子的棺材离开杭州。 林龙等人送走悟真子后,准备北上追查刺客。张武只用单枪匹马,所以马上出发。林龙、觉通禅师、镇元道长、飞龙上人、赤阳尊者、天罡道人、灵虚真人、邱胜强等各自准备一下,分头出发。林凤和曹敬业留在杭州,分别带领凤凰山庄和刀斧堂的人展开巡查。 ********** 方圆和楚楚离开楼外楼后,对张武的“姗姗来迟”展开讨论。张武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出尽了风头,但他为了进食人谷找“安邦神剑”放弃上太阳岛救爷爷、为了面子不认母亲、为了抢功自称解开东方小白的死亡之谜和识破陈志中的行刺阴谋,他的品行令人质疑。张武真为跟踪十个全能教痴迷者而姗姗来迟的吗? 方圆和楚楚决定跟踪张武,考虑到张武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只有司马空空这样的老江湖才能胜任。方圆和楚楚回到栖霞总号,见司马空空和张兰兰在一起。跟踪张武的事不能让张兰兰知道,方圆把司马空空拉到外面说明。司马空空爽快地答应了,自诩不辱使命,立刻动身。 楚楚没把遇到张武的事告诉张兰兰,以免她和家人伤心。方圆和楚楚来到南宫雨房中,南宫雨正在唉声叹气。南宫雨见方圆和楚楚进来,紧锁的愁眉稍舒展些,示意他们坐下。 方圆和楚楚默然入座,他们知道南宫雨因无力惩除“南宫血案”的凶手而哀叹。南宫雨认定“南宫血案”的凶手与林龙有关,而林龙是林虎之子,只要林虎接任盟主,林龙就如同“太子”了。作为一个老百姓,你敢幻想让“太子”伏法?! 南宫雨紧握双拳瞪大双眼,说:“只要凤凰山庄不倒,‘南宫血案’永无报仇之日。我在想,凤凰山庄倒台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一是林虎与盟主夫人江云争权失利;二是林家自作孽。叶嘉兴要刺杀东方盟主,真是自作孽,东方盟主对林虎肯定不信任。我要把从林龙手中要回来的财产全部捐献给盟主夫人,帮她打倒林虎。你们看如何?”南宫雨看到了打倒凤凰山庄的希望,越说越兴奋。 此举对南宫雨来说固然是好办法,但对武林而言,不管豺咬死狼或狼咬死豺,结果都是豺狼当道,帮谁都是为虎作伥。 方圆不便扫南宫雨的兴,淡然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不过,林副盟主和盟主夫人神仙打架,我们小老百姓遭殃。” 南宫雨恨恨地说:“古往今来皆如此,我是被逼的,顾不了那么多。丐帮把‘翠屏天火’归罪于张半仙和刘宗恒,而张刘两人都是林虎的人。楚姑娘,你要想查清‘翠屏天火’的真相,也只好求助于盟主夫人了。” 楚楚叹息说:“求谁都是与虎谋皮!我是一个小女人,力量有限,也不愿让方大哥为我操心。林凤说得没错,只有历史才会给出真相。林凤邀我喝她的喜酒,过后我要和方大哥离开杭州,一起去找我姨父周鹏和表哥周圆。” 南宫雨诧异地说:“你们放弃追查‘翠屏天火’的真相了?” 方圆摇摇头,苦笑说:“我和楚楚在岳王庙悟出了真谛,我俩还年轻,等到黑发成霜后,也许真相也大白了。” 南宫雨似懂非懂,劝告说:“凤凰山庄是魔镜骗局的主谋,如果由你们出面作证,更具证明力。你们既可以为自己,也可以帮我。让我去求盟主夫人,到时只要你们作证就行了。如何?” 力所能及的事还是需要去做的,方圆和楚楚互看一眼,点头同意。 南宫雨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动力,他决定去找盟主夫人、刀斧堂总堂主江云。要见到江云,最好通过花小云。花小云已北上追查刺客,最终会见到护驾的江云。南宫雨嘱咐南宫盛去凤凰山庄接管财产,自己北上去找花小云。 方圆和楚楚闲着没事,决定去西湖边闲逛。 ********** 西湖边,积雪尚未化完,角落里堆着一团团洁白的棉花,枝头上的冰棱晶莹剔透。方圆和楚楚来到岳王庙前,他们对岳王庙情有独钟,情不自禁地进去。岳飞塑像正气浩然,无辜白铁铸成的秦桧、秦妻王氏、万俟高、张俊等四佞臣跪地顶罪,不见皇帝老儿赵构的踪影。 方圆和楚楚默默出了岳王庙。他们相识不到一个月,却同舟共济历经风霜,虽然魔镜秘密已破,“翠屏天火”是人祸,但幕后黑手依然讳莫如深。岳王庙的启示告诉他们——等!“等”不等于消极等待,力所能及的事还是要去努力,首先要调好心态过好日子,使自己的命够长。 方圆和楚楚踏上苏堤。长堤卧波,花木掩映,让人心旷神怡。他们暂且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领略眼前的美好风光。苏堤春晓风月无边,苏堤冬景也是美不胜收。堤上游人如织,对西湖美景叹为观止。 方圆和楚楚来到“望山桥”,远远看见湖中小瀛洲的岛中湖里停着一艘宏伟的龙船。龙船像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整个造型就是一条巨龙,龙头高昂,龙嘴半张,龙眼圆睁,龙角丫杈,一派真龙天子的无限威严。这龙船是林副盟主为东方盟主打造的,现禁止游人靠近小瀛洲。很多游人遥指龙船啧啧称羡。 楚楚看着龙船皱眉说:“大哥,东方盟主是真龙天子吗?” 方圆苦笑说:“至少人们把他当作真龙天子了。” 方圆和楚楚聊着不知不觉到了“映波桥”。站在映波桥上隔湖东望,夕照山上的雷峰塔满目疮痍,摇摇欲坠,真怀疑它能压住白娘子。方圆收回目光笑看着楚楚说:“楚楚,在太阳岛上,你说过要做我的白娘子。” 楚楚螓首一偏,顾盼生姿,说:“说过吗?你是怕老婆的上等人,不会想用雷峰塔压老婆吧?”她说着擂了方圆一拳。 方圆捉住楚楚的手,开心地说:“我不敢这样想,你是浴火而生的凤凰,区区一座破塔根本压不住。” 方圆和楚楚正在说笑,一个老婆婆提着篮子向方圆兜售破砖头,说这些砖头挖自对岸的雷峰塔,能镇妖辟邪。老婆婆偷偷地看了看楚楚,神秘兮兮地把方圆拉到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小伙子,你娘子比白娘子还漂亮,要管住她。这砖头能压住白娘子,很管用的,买一块吧!” 方圆觉得好笑,摇手说:“老婆婆,这些砖头压迫白娘子已经很罪过了,不能再害人。” 老婆婆紧张兮兮地说:“白娘子是白蛇精,水漫金山寺,不压住才害人呢!” 方圆不再理会老婆婆,但她的话引起方圆的沉思。楚楚好奇地说:“大哥,你想到什么了?” 方圆认真地说:“我在想,陈志中把东方盟主说成白蛇,用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故事蛊惑刺客,打着救苦救难的幌子在金山寺行刺东方盟主。行刺地点金山寺已经暴露,必定要另选地点。如果我是陈志中,一定选在这雷峰塔附近,最好在雷峰塔下。” 楚楚恍然说:“因为雷峰塔压白蛇,所以更能激起刺客的斗志。” 方圆点头说:“对。这些刺客很迷信,如果陈志中不编出些鬼话来,很难消除他们对东方盟主的敬畏之心。” 楚楚遥望小瀛洲,说:“龙船停在那里,陈志中料到东方盟主会来西湖。叶嘉兴说不用去金山寺,看来真要选在雷峰塔附近了。” 这种推测合乎逻辑,但只是推测而已,不可妄断。他们在岳王庙看到叶嘉兴后去刀斧堂举报,结果被召去询问还遭白眼,现不能再报告刀斧堂了。再说护驾可立功得赏,甚至飞黄腾达,根本轮不到他们。出于好奇,他们决定去雷峰塔下探一探。 方圆和楚楚兴冲冲离开苏堤,经南屏山前来到雷峰塔下。雷峰塔破败不堪,塔身被挖砖人挖得千疮百孔,仿佛只要用手一推就能倒坍。不想挖砖发财或压老婆的人一般不会到这里来,东方盟主肯定不会来。 不远处有一座祠堂,走近看是“白云庵”,庵门两侧刻着“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这副对联很美好很诱人,但白云庵名不见经传,而杭州名刹众多,东方盟主肯定不会驾临此地。 楚楚想起“摧花十一”名单之中的圆真就在白云庵里。虽然无意找圆真,以免她像林月影一样寻短见,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庵门。庵堂上首坐着一尊月下老人。月下老人白发银须,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一手拿鸳鸯谱,一手牵红绳。据说只要红绳系足,姻缘就天定了。 方圆看着月下老人手中的红绳,喜孜孜地说:“楚楚,你我天各一方,能邂逅太阳 城,肯定是月老给我们系红绳了。” 楚楚睇了方圆一眼,眉目传情,说:“那我们给月老烧炷香吧!” 方圆欣然同意,两人打算找人买香,走向右偏堂,见一尼姑跪在观音菩萨前念经,对脚步声充耳不闻,似乎心静如水。尼姑蒙着脸,皮肤白嫩,肥大的衣服掩不住身段的骄人,肯定就是那个被毁容的圆真了。 圆真面容被毁是因为与“梦幻公子”有染,传扬出去即使蒙面也没脸做尼姑了。 与尼姑打招呼由楚楚出面方便些。楚楚说:“师太,我们想买香。” 蒙面尼姑瞟了楚楚一眼,霍地站起,睁大眼睛惊讶地盯着楚楚。楚楚和方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蒙面尼姑很快恢复了平静,冷然说:“你是楚楚吧?”因为楚楚面貌像林凤,而衣着气质又迥然不同,杭州人很容易认出来。 “是。我们想买香。”楚楚不想把话题扯远。 蒙面尼姑冷冷一笑,清澈的目光变得很冷峻,说:“贫尼圆真。林月影已死了,你不会要我死吧?” 楚楚和方圆愕然。 ------------ 六九、守株待兔 圆真的话太意外太尖刻,简直不是修心之人所说的。楚楚愣了愣,平静地说:“师太别误会,我们是无意中到此的,只想上香。告辞了,请自重!” 楚楚原本伶牙俐齿,不过不想刺激圆真,与方圆一起匆匆出了白云庵,怏怏不乐。圆真容貌被毁的背后不知有多少隐情,她的痛苦可以理解,但她的态度缺乏自重。 方圆和楚楚离开白云庵,迎面走来林凤。林凤走路风风火火,身后跟着小芬小芳和四个全副武装的“飞虎卫士”,她吩咐手下去附近搜查,自己走向楚楚和方圆。林凤笑脸相迎,说:“你俩好雅兴呀,想找月老许愿吧?” 楚楚笑说:“我俩向月老还愿。我和方大哥谢谢你,刚才在楼外楼,你帮我们说话。” 林凤爽快地说:“不用客气。张武抢你们的功劳,灵虚牛鼻子心知肚明,还自鸣得意。我也觉得张武姗姗来迟不对劲,看他这三天能不能找到我表哥他们。西湖很美的,你们玩吧,我没时间陪。白云庵的庵主是我师父,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楚楚说:“林小姐,我们能帮你什么吗?” “不用了,你们少插手为妙。”林凤说完向方圆笑了笑,走向白云庵。 方圆收回看向林凤的目光,见楚楚正注视着林凤的背影入神。方圆轻声说:“楚楚,林大小姐风风火火的,对你好像特别关照。” 楚楚痴痴地看着林凤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说:“你也看出来了,我有一种感觉,她就是我姐姐。” 方圆说:“很有可能。要想弄清她是不是你的姐姐,只要查清她是不是林虎的亲生女儿就差不多了。林虎不知林凤的出生时辰,说不定不是林凤的亲生父亲。这事叶嘉兴肯定知道,我们想办法找到他,也可帮林凤的忙,一举两得。” 楚楚欣然说:“好!叶嘉兴说不用去金山寺,肯定还在杭城。可是杭城这么大,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天大地大,寻找故意躲藏并伪装的人是很难的。他们决定先回栖霞总号,一路上无暇欣赏西湖美景,开动脑筋结合蛛丝马迹,推测叶嘉兴的行踪。 ********** 灵隐寺大雄宝殿里香烟缭绕,高大的释迦牟尼宝相庄严,舒心地享受着人间烟火;如蚁的善男信女虔诚地焚香许愿,仿佛要用香火将自己所犯的大小罪恶一烧而光,以免日后越积越深而不得翻身。叶嘉兴、铁铮、姚文杰、季风、云上天、银鹰等六人混在香客中,装模作样地烧香拜佛。 他们拜了大半天的佛,实在没有了耐性,相互看了看,相继起身走出大雄宝殿。他们来到庭院的角落里,商讨解闷之法。离明天岳王庙之约还有半天一夜,夜里可以睡大觉,这半天难以消磨。他们决定去飞来峰溜达溜达。 飞来峰峰棱如削,怪石嶙峋,古洞幽深,老树古藤盘根错节,风景绝异。 叶嘉兴一行六人来到冷泉亭前,他们对清澈明净的泉水并不感兴趣,对姑娘倒非常感兴趣。有三位姑娘花枝招展,在泉边欢乐地说笑嬉戏。他们的脑海中映现“天国世界”的“瑶池”里,与九霄娘娘和七彩天使追逐嬉戏的狂欢情景。他们的心骚动起来,邪邪的目光和馋涎欲滴的表情引起了姑娘的警惕。三位姑娘逃入人群中,同时不知从哪冲出一个小男孩舞着一把竹剑,高喊着“我是大侠张武,一剑封喉,杀……”边喊边乱砍路边的小竹子。 叶嘉兴等六人一见大惊,拔腿掉头就跑,脑海里映现留侯一剑斩断六株毛竹的震撼场景——剑光一闪,六株杯口粗的毛竹戛然而断,没等竹子着地,留侯的剑已归鞘,“你们六人要老老实实地等待岳王庙之约,不然下场和竹子一样,身首异处!” 叶嘉兴等六人跑回到灵隐寺前,慢慢平静下来,看到溪边的小路上人来人往,而且是清一色的青年男子,来者喜滋滋,去者兴冲冲。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人流往前走,东张张西望望,来到了“三生石”前。 三生石,将前世、今生、来世凝结为可触摸的永恒,在灵隐的烟霞与钟声里,它静静地告诉每一位驻足者,最深的缘分,就在此时此刻。 传说,有情人只要在三生石上刻下两人的名字,就可“缘定三生”。如此美好的愿望自然吸引很多人。 三生石是圣物,而且就这么一块,不可能想刻名就能刻的。因此,贩摊上的“三生石”满足了人们的心愿——在色彩斑斓的小石头上刻名。 很多青年围着贩摊挑选合意的小石头,争先恐后地让商贩刻上自己和意中人的名字,已得手的青年双手捧着“三生石”向三生石跪拜许愿,叩求成眷属。 叶嘉兴等六人凑近看热闹,发现这些人手中的“三生石”上居然都刻有“林凤”两字。名字叫“林凤”的人也许很多,但能成为众人梦中情人的林凤只有一个。林凤选择比武招亲后,很多青年纷纷到此许愿。 一个小贩子正在一块已刻上“周辽祥”的小石头上刻“林”字,一个熊袄大汉在旁提醒小贩子刻好点,如果心愿得偿,一定请小贩子喝喜酒。叶嘉兴火冒三丈,一脚踢倒贩摊一掌劈向熊袄大汉周辽祥。周辽祥急忙抬臂架住叶嘉兴劈来的一掌,被震退了好几步,他怒吼一声扑向叶嘉兴。其他青年也正满怀希望,被叶嘉兴的野蛮行为激怒了,冲上围殴。今天来此求愿的青年都会武功,任凭叶嘉兴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铁铮、姚文杰、银鹰、云上天、季风等五人正手痒,冲上去拳打脚踢,大显身手。叶嘉兴与周辽祥对打,明显占上风。 叶嘉兴等六人正打得痛快,忽闻惊雷般的一声“住手”,只见留侯高高地站在三生石上,如太上老君下凡。叶嘉兴等人慌忙住手傻了眼。留侯跳下三生石,顺手一挥向山上跑去。叶嘉兴等六人紧跟而上。 ********** 留侯带叶嘉兴等人来到偏僻处,厉声说:“你们闯大祸了,知不知道?如果打死人,必然引来刀斧堂,你们的行踪就会暴露!”他见大家俯首帖耳一声不吭,叹了口气,放缓口气说:“你们太让本侯操心了。明天就要见九皇子,为了安全起见,今晚不能再住‘飞来客栈’了。” 留侯的言行令人折服,叶嘉兴等六人对他言听计从,亦步亦趋,根本不去动脑筋。 留侯沉声说:“再次提醒你们,本侯奉赤帝之命,暗中协助‘斩蛇行动’,你们不得在九皇子面前提及本侯!” ********** “九皇子”陈志中把一百多名全能教痴迷者分成九组,分别由李洪、陈静姑、九霄娘娘和六位“七彩天使”带领,自己与九霄娘娘同组。九组人经过乔装改扮后走不同的路线,加之有先有后,有快有慢,彼此间无法联络,原先约定明天中午在岳王庙集合。 钱塘江被封航后,各组无法渡江,先后聚集到闻涛渡口,陈志中为如何安全渡江绞尽脑汁。昨晚,对面的六和塔渡口突然撤销关卡,陈志中担心是计,不敢贸然过江,在闻涛渡口静观其变。随着往来的旅客,杭城内的消息不断传来,得知是叶嘉兴和留侯出现在岳王庙,叶嘉兴还打死了玄真子,林龙和七大门派的人以为陈志中他们也进城了,所以撤销关卡,在城内搜查了一夜一无所获,今天出城北上追赶去了。 这是意外的惊喜,他们可以放心过江,其实这也是精心谋划的结果——“天国世界”虽然被破、蔡青德等“四大金刚”被杀,却成功地把行刺地点说成金山寺,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金山寺。 但也有不祥的预感——救走叶嘉兴的留侯是什么人?叶嘉兴打死玄真子会不会出乱子?如果明天不续给“冰丹”,叶嘉兴他们肯定会出乱子,因为服用“冰丹”的人,会成为对“冰丹”产生严重依赖的“冰人”,一旦断服就会发狂,这点陈志中很清楚。叶嘉兴等六人是“七星勇士”,是“斩蛇行动”的突击手,是行动成败的关键。这些全能教痴迷者只是用来虚张声势,掩人耳目。 陈志中思前想后,审时度势,重新作出部署。陈静姑带领所有的全能教痴迷者继续北上,谎称行刺地点在金山寺,一路上生死由命。李洪和六位“七彩天使”过江后去乡下招募一些全能教痴迷者,这样隐蔽性强,行动方便。陈志中自己与九霄娘娘进城住下,明天去岳王庙接应叶嘉兴等六人。 ********** 南屏晚钟响起,陈志中和九霄娘娘住进西湖边的“南屏客栈”。 九霄娘娘其实是“玉面飞狐”李月娥装扮的,现在没必要装娘娘了,与陈志中装扮成一对恩爱的老夫妻。陈志中有点心神不宁,捂着胸口皱眉说:“我的心慌慌的,这种感觉在获悉‘天国世界’被破,四位师兄被害时也不曾有!” 李月娥点头说:“接下去就要刺杀东方白了,我也紧张。你的四位师兄虽然被害,但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金山寺,也死得其所。东方白想不到我们在杭城动手,我们出其不意,一定会成功的。” 陈志中仍神色凝重,说:“我最担心那个神秘的留侯。还有,‘天国世界’毁在张武和方圆手里,他们也到杭城了,对我们威胁很大。” 李月娥安慰说:“留侯说不定是朋友,因为觊觎盟主宝座的不乏其人,想杀东方白的人很多。张武扬言要在三天内找到叶嘉兴他们,但他已北上了,至多找到那些全能教痴迷者。方圆虽然多事,但被排挤,一般不会插手。再说,你还可以用楚楚的母亲要挟楚楚,逼她为我们做事。” 陈志中摇头说:“你不了解楚楚,这野丫头太狠,会闹得鱼死网破,还是别招惹她为好。再说我们寸步难行,去哪找她?” ********** 方圆和楚楚回到栖霞总号,司马空空已回来了。方圆和楚楚急想知道司马空空跟踪张武的情况。 司马空空说:“路上行人很多,张武大模大样地走,来到‘十里长亭’时坐下休息。不久,神兵山庄的邱胜强也到亭里休息,两人聊了会儿,邱胜强先走了。看张武的样子像进林子解手,我怕有诈,跟进林子。张武果然在解手,不过,他解手后继续往林子里走。张武武功太高又很警惕,我不敢靠得太近,总之跟丢了,但从有些残留积雪的地上留下的脚印判断,他回杭城了。”司马空空说完面露愧色。他是老江湖,轻功又好,常以擅长盯梢自居,碰到张武这样的高手,终于阴沟里翻船了。 方圆安慰说:“盯梢本来就很难,何况对方是张武,你比我强多了。知道张武回杭城就行了,说明他的目标在杭城。叶嘉兴出现在岳王庙,说不用去金山寺,说不定行刺地点就在杭城。” 司马空空说:“我一路上在想,张武找叶嘉兴等人名正言顺,我跟踪他若被发现,不好解释。如果行刺地点在杭城,我们不妨直接找陈志中。” 方圆想了想,说:“六和塔渡口的关卡昨晚才撤销,说明陈志中进城的时间还不久。叶嘉兴出现毒瘾发作症状,张武说玄真子毒瘾发作产生假死,说明‘七星刺客’没有和陈志中在一起,因为‘冰丹’由陈志中亲自掌控。叶嘉兴去岳王庙等人,也是等‘冰丹’。看那留侯的身材和武功不能猜出是谁,但可以确定不是陈志中。留侯出现在岳王庙,可能是陈志中派去联络‘七星刺客’的。” 楚楚边听边想,说:“有道理。陈志中手下的刺客有百多人,化整为零后有好几组,各组有先有后,必须有个事先约定的集合时间和地点。城内风声紧,陈志中不敢去岳王庙,所以派留侯去联络。按这种思路,有些刺客不知情况有变,还会去岳王庙。” 方圆说:“前几天刺客不敢渡钱塘江,只怕在闻涛渡口已集合完毕了。” 楚楚说:“这么说来,设卡反而方便刺客集合。说不定还没集合完毕。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明天去岳王庙,守株待兔碰运气了。” ********** 旭日东升,杭城迎来新的一天。 早饭后,司马空空陪同张兰兰及其母亲和爷爷去灵隐寺烧香许愿,保佑张武抓到刺客,早日回家。方圆和楚楚去岳王庙守株待兔。为免惊动“兔子”,加之守株待兔的希望本来就很渺茫,不知要待多久,得找个合适的地方或身份隐蔽起来。方圆和楚楚心生一计,装扮成扫地的老头子和老太太。这样一方面可以隐藏身份,另一方面也算祭扫岳王庙。 方圆和楚楚走进岳王庙,也许太早,岳王庙里冷冷清清的。他们先把扫帚柄用竹竿接长,清扫梁柱和墙壁上的灰尘。岳王庙太没落,平日无人打扫,到处都是蛛丝和尘垢,一经打扫灰尘纷纷扬扬。方圆和楚楚戴着箬笠,满身是灰,绝对没人让得出来。他们扫得很慢很耐心,因为一则时间不急,二则“年迈休弱”动作不能太利索。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香客进庙,见庙里灰尘飞扬,就去岳坟逛了一下,对着秦桧等四人的跪像唾骂了几句就走了。 房梁墙壁打扫过后,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方圆打来一桶水,把水洒在地上后再清扫,以减少灰尘扬起。楚楚掸去岳飞塑身上的灰尘,用湿布擦拭干净。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劳动,庙里洁净了不少,但“兔子”仍未出现。 方圆和楚楚拍掉身上的灰尘,擦了擦脸,变成了大花脸。他们继续慢慢地打扫庭院、清理花坛,把垃圾集中起来烧掉。火烧得很旺,还可以取暖,不过他们干得全身发热了。 两个刀斧手大模大样地走进来,蹲到火堆旁取暖,听他们的谈话,是要留下蹲守刺客。 刀斧手守在这里,“兔子”怎敢来?方圆和楚楚急了,得想办法把他们赶走。方圆和楚楚嘀咕了一下,方圆去打来一桶水,驼着背步履蹒跚地经过火堆旁,假装一不小心摔倒了,桶里的水猛地冲出扑灭了火堆,水掺和灰土溅到刀斧手身上,又冷又脏。两刀斧手勃然大怒,见老头子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老太太又忙不迭道歉,自骂晦气悻悻然走了。 方圆和楚楚相视而笑,把浇灭的火堆扫到角落里,然后去清扫岳坟。 临近中午,香客增多,但仍无疑似“兔子”出现。方圆和楚楚并不气馁,因为“守株待兔”本就希望渺茫。他们把坟头上清理下来的杂草枯叶堆在一起烧掉,整个岳王庙都被清扫完了。闲着不干事又不行,他们就去捡游客扔下的垃圾,还可近距离观察可疑人员。 大多游客都是走马观花的,有一对老夫妻仔细地观看角落,就像对刚才的清扫工作进行检查。这对老夫妻身体硬朗,很恩爱,像来自富贵人家,但老夫手中的那根拐杖居然是一截粗糙的木棒。他们参观过每一个角落后,在岳飞塑像前闲逛,悠然地吃着花生,把花生壳抓在手里不乱扔,非常的有修养。 方圆和楚楚觉得这对老夫妻有点可疑,至少是所有游客之中最可疑的两个。对他们产生了疑心,就感觉他们的手不该这么白,眼波不该这么清,腰板不该这么直,脚步不该这么稳,拐杖不该这么陋,与陈志中、叶嘉兴等刺客比对又觉不像,是他们易容术太高明,还是自己太多疑了? 方圆和楚楚暗中留心观察。 这对老夫妻是陈志中和李月娥装扮,他们是来接应叶嘉兴等“七星勇士”的,这根粗糙的木棒是接头的信物。他们很谨慎,查看每个角落以防埋伏,见无异样后在岳飞塑像前徘徊,暗中观察游客。慢慢地,他们对老头子方圆和老太太楚楚起了疑心——破败的岳王庙哪来两位扫地老人?他们把原本抓在手里的花生壳扔在地上,想试探方圆和楚楚的反应。 方圆怕露出马脚,老老实实地佝偻着身子捡花生壳,看他们还有什么举动。楚楚故意绊倒在地,手里的垃圾洒到李月娥身上。爱干净的李月娥本能地尖叫一声抬脚踢向楚楚,声音娇脆动作利落。楚楚心中有数,顺势在地上一滚把抬脚的李月娥绊倒。陈志中怔了一下,慌忙扔下木棒去扶李月娥。方圆忙拾起木棒向陈志中和李月娥赔礼。陈志中见方圆拿走木棒目露惊慌之色,先从方圆手中拿回木棒,再扶李月娥起身。 楚楚装作很吃力的样子,爬起来向李月娥道歉,伸手欲拍掉李月娥身上的垃圾。陈志中不怀好意地盯着楚楚坚挺的酥脯,用木棒挡住楚楚的酥胸暗中用力一搓一推。楚楚又羞又恼,一把抓住木棒一脚踢向陈志中小肚,见李月娥迎面袭来连忙放手后退。陈志中和李月娥联手攻击楚楚,方圆挺身而上挡住,四人拿出真功夫搏斗起来。香客们原先以为老人斗气打架,还想劝架,见是江湖高手间你死我活的拼杀,慌忙向庙外逃跑。 方圆对陈志中,楚楚对李月娥,很快占了上风。方圆对陈志中手中的木棒产生了兴趣,一招“双龙抢珠”抢过木棒,陈志中大惊暴退。 此时庙门闯进六个男子,带头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截木棒。木棒男子看到老头子方圆手里的木棒时眼睛一亮,因为他自己手中的木棒与方圆手中的木棒,从材质、大小、色泽、纹理上看同出一根。陈志中看到木棒男子手中的木棒后大喜,因为这截木棒是他亲手交给叶嘉兴的接头信物。闯进来的六人正是叶嘉兴、铁铮、季风、银鹰、云上天和姚文杰,他们经过了装扮,如果不是先入之见还真认不出。 叶嘉兴等六人恭敬地走近方圆,叶嘉兴把手中的木棒捧给方圆。方圆认定这六人就是叶嘉兴等人,但一时不明白木棒的作用,接过再说。陈志中见状急忙说:“勇士们,我才是九皇子,他抢走本王的木棒想冒充!快杀了他!!” 叶嘉兴等六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 李月娥摆脱楚楚退到陈志中身边,用娇脆的声音急说:“勇士们,我是九霄娘娘!听出我们的声音了吧?快杀了这老头子!” 叶嘉兴等六人见老头子方圆虽然手中拿着接头的信物,但反应失常,而陈志中和李月娥的口音和口气他们是听得出来的。只有真正脑残的人才会“认物不认人”。 方圆明白了木棒的作用,也明白一根木棒骗不了活人,更明白自己和楚楚两人对付不了眼前的八个人,当务之急是隐瞒身份、保障安全,然后盯梢。再装扫地老人就是自作聪明了,方圆扔掉木棒拉着楚楚往庙里跑。陈志中挥手喊声“追”,叶嘉兴等六人如恶狼般扑向方圆和楚楚。方圆和楚楚熟悉此处地形,在庙里转了几个弯摆脱追杀,翻墙出了岳王庙。 陈志中没认出方圆和楚楚,只知此两人非等闲之人,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行踪,不敢多追,喊令叶嘉兴等人罢手。他们走出岳王庙,奔向庙后的栖霞岭,很快遁入林中。 方圆和楚楚知道对手的厉害,两人盯梢容易被发现,再说盯得住也抓不住,商定由方圆盯梢,用折断的树枝指示跟踪的方向,楚楚去刀斧堂搬援兵。 方圆上了栖霞岭,借灌木丛掩护悄悄地跟在后面,由于目标大,跟住并不难。跟到半岭,陈志中等人分散开来。方圆犹豫了下,跟住陈志中。陈志中不慌不忙走到一块平地里站住。方圆警觉起来,发现八人成了合围之势,如果被困住就危险了,要是一对一,方圆自信能胜一筹,当机立断往前冲向陈志中。陈志中挡了一招被震退好几步,方圆已逃出包围圈。 陈志中发现这假老头子武功了得,人也机灵,只得打消诱杀的念头,只想早点摆脱跟踪。方圆不徐不疾地跟着,不给陈志中等人合围的机会,反追过来便逃,就像老虎戏群狼一样纠缠。陈志中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追追逐逐到了一个洞前,洞口峭壁上刻着“紫雲洞天”。陈志中率众入内。方圆走近洞口,见洞厅蜿蜒深入,阳光射入恍有紫烟浮动,里面不知有多深,不见刚才进去的人。 方圆犯难了——如果贸然进洞肯定被伏击;如果此洞另有出口,则不跟进就前功尽弃了。如果是死洞,只要守住洞口,那等楚楚搬来援兵后倒可瓮中捉鳖。方圆观察地形和山势,觉得此洞另有出口的可能性不大,先守住洞口静观其变。如果无其它出口,陈志中等人肯定会很快出来,不然成为瓮中之鳖了。 陈志中见摆脱不了方圆的跟踪,选择进洞与方圆赌一赌,说不定此洞另有出口,即使无出口,只要方圆跟进就死定了。他与叶嘉兴、铁铮三人留在暗处对付方圆,叫李月娥等人进洞探路。陈志中焦急地等待着,不见假老头子跟进,很失望。忽听到有石头砸在洞口的声音,他怕洞口被堵截,冲出洞外观察动静。 方圆在洞外观察洞内动静,突然一块石头从洞口上方砸下。方圆一闪身,脸盆大的石头砸得粉碎,拳头大的石头接连砸下,方圆东躲西闪逃离洞口。洞里的人也冲出向方圆砸石头,石头像雨点般密集又快又狠。方圆逃出石头雨,回头看时陈志中等人已溜了。方圆想跟上去,洞口上的石头又砸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陈志中等八人扬长而去。方圆不甘心,绕开洞口追向陈志中。藏在洞口上方的人跳了下来,居然是岳王庙里救走叶嘉兴的那个留侯。 留侯截住方圆的去路,二话不说剑不出鞘直取方圆面门,看似平淡的一招却充满了杀机,封住了方圆的躲闪路数。方圆急忙蹲身就地滚了出去,留侯的剑如影附形地跟至,方圆被迫掏出折扇挡住才得以化解。 留侯看到折扇怔了一下,显然认出了方圆的身份,他没再轻易出招,右手仍紧握剑鞘,扎下马步缓慢移动,双眼像老鹰一样瞄准方圆的咽喉。虽然剑不出鞘,方圆已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气,摆开架势全神戒备。谁都在抢时机,谁都怕露破绽,林子里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时空凝固了。 ------------ 七十、丢卒保车 方圆察觉身后较远处有很多人上山的动静,他不敢分神,谨慎地挪动脚步以免背对来人。留侯面对山下,瞥见一老太婆带着很多刀斧手分开灌木丛冲上山来。时机不多了,留侯蓦然右手虚晃,左手拔剑疾如闪电刺向方圆咽喉。方圆感觉到来势直袭自己咽喉而又隐藏着无穷的变化,解不了躲不开,急忙展开折扇挡住剑尖后飘丈余。方圆双脚一触地,留侯的剑尖已刺破铁扇直逼方圆咽喉,身体尚在空中。方圆用铁扇夹住剑尖拨开,右脚猛然踢向留侯裆部。留侯忙抽剑下切,方圆被迫收腿后撤,留侯的剑又迎喉刺来……只听楚楚一声轻叱,梅花针射向留侯。留侯闪身自保,方圆和楚楚联手攻向留侯,留侯虚接一招拔腿就逃。 方圆看着被刺破的铁扇发怔。楚楚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好厉害的左手剑啊!” 刚追到的曹敬业捏了一把汗,没敢带刀斧手追留侯。他喘着粗气惊疑地说:“好厉害的刺客!左手用剑的人很少,会是谁?传说张武的‘一剑封喉’很厉害,我看比‘一剑封喉’还厉害!” 方圆把破损的铁扇展示给大家看,沉思说:“传说东方盟主的左手剑也很厉害。” 曹敬业断然说:“他绝对不是东方盟主!东方盟主是武林至尊,绝对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方圆说:“东方盟主的尊贵我清楚,我只想说明这刺客左手剑的厉害。楚楚,日月岛有这样的高手吗?” 楚楚摇摇头,说:“没有。日月岛人都知道东方白的左手剑厉害,陈辉英为了刺杀他,专门招募了一些左手用剑的高手作陪练,但都没这么厉害。” 方圆说:“武林中没人知道有这么厉害的左手剑,说明他平时只用右手。” 楚楚说:“也许他平时左手用刀。” 曹敬业说:“左手用刀的高手周辽祥最厉害,不会是他吧?” 方圆摇头说:“肯定不是。周辽祥的身材壮实得像一头熊,而此人身材均称颀长。” 曹敬业充满期待地说:“幸好方兄弟武功了得。跟住刺客很重要,请方兄弟和楚姑娘帮我们一起追!”他知道凭自己追上去只有送死。 方圆和楚楚也想把迷案弄个水落石出,欣然同意。 方圆、楚楚、曹敬业及刀斧手一行,向陈志中等人逃跑的方向追赶,沿着在柴草间踩出的痕迹追到了大路上,前方失去了踪迹。他们边向路人打听边追赶,速度很慢,找到陈志中等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根据陈志中逃跑的路线判断,肯定往北逃了,这符合北上金山寺行刺东方盟主的意图。 追缉刺客的花小云、林龙等大批主力都在陈志中一行前面,必须立即通知他们在路上拦截。曹敬业安排手下快马加鞭北上通报敌情,自己去凤凰山庄报告叶嘉兴的情况。方圆和楚楚回栖霞总号。 ********** 方圆和楚楚回到栖霞总号,司马空空和张兰兰一家已从灵隐寺回来了。司马空空见方圆和楚楚一副灰头土脸的老头子老太太模样,笑说:“你们何不打扮成许仙和白娘子?待到‘兔子’了吗?” 方圆摘下胡子说:“等到了,可惜跑得比兔子还快。你和兰妹子去灵隐寺,有没有去三生石许愿?” 司马空空泄气地说:“去了也白去,三生石肯定不灵的。” 楚楚说:“司马大哥别泄气,心诚则灵。我要进房换衣服了。” 司马空空说:“你们有所不知,很多傻小子在三生石前许愿,向小贩子买小石头,都刻上自己和林凤的名字。如果三生石有灵,林凤嫁给谁?还有人因争风吃醋而打架。” 方圆说:“为林凤大小姐打架很正常。”他说完也打算进房换衣服。 司马空空拉住方圆说:“你知道详情后就会觉得不正常了。听说,那个带头打架的人可能是叶嘉兴。” 听到这话,已进房门的楚楚也转过身来等待下文。方圆好奇地说:“能确定吗?什么时候?” 司马空空说:“昨天下午。除了叶嘉兴一伙还能有谁?正好有六个人,因为叶嘉兴看到那些小石头上都刻有表妹林凤的名字,所以醋劲大发就大打出手了。快要打出人命时被一个道士喊住带走了。” 方圆思索说:“这么说这道士是留侯了。看来他们前几天躲在灵隐寺附近,难怪搜遍城里也找不到。” 司马空空说:“是的。此事传扬开后,引来凤凰山庄的人,禁止小贩子刻林凤的名字。凤凰山庄的人对灵隐寺附近进行排查,发现叶嘉兴他们曾住在‘飞来客栈’,入住时有七个人。” 方圆警觉说:“七个人?包括道士吗?” 司马空空摇头说:“不清楚,这重要吗?是金鑫带人去查的,你可以去凤凰山庄问他。” 楚楚说:“去问金鑫,还不如明天自己去灵隐寺。” ********** 金鑫三年前是中原钱庄江南分行的老总,因贪污遭郑九顺检举而被判入狱十年。据说在狱中积极改造又有重大立功,于是减刑出狱了。人不能一棍子打死,林龙给了他自新的机会,让他在黄龙别院做管家。用人之长则人人可用,金鑫号称“金算盘”,自然有可用之长。他为填补分行的空帐,通过刺激郑九顺致其玩失踪,然后通过“问天”说郑九顺被南宫世家杀害,再制造“南宫血案”,达到了吞并南宫世家财产的目的,放线之长、钓鱼之大令人叹为观止,算计之精准唯“金算盘”能及也! 不过,幕前幕后讳莫如深,世人无从知晓。总之,人们见惯不惊,尽管鄙视金鑫的人格,但是对他的能耐羡慕不已。 金鑫走进凤凰山庄。 金鑫长得很胖,连弯腰都困难,走起路来就像一只企鹅在挪动。他满脸堆笑,低头哈腰地向叶丽君和林凤施礼问好。 林凤昂首说:“金 胖子,你怎么处置那些白日做梦的傻小子?” 金鑫弯着腰说:“小姐,那些傻小子想入非非,实在可恶!我把他们打了一顿,‘三生石’全没收了,责令小贩子今后不得再刻小姐的名字。” 叶丽君瞅着金鑫说:“有嘉兴的消息吗?” 金鑫向叶丽君鞠躬说:“夫人,昨天在三生石前打架的那六个人,是叶统领他们无疑,是留侯把他们带走了。我在灵隐寺附近排查,发现他们曾住在‘飞来客栈’。他们是前天上午入住的,也就是‘七星刺客’偷渡入城的那天,当时由一个道士带着七个香客装扮的人去投宿,白天去灵隐寺烧香,吃晚饭时少了道士和一个香客。昨天早上,剩下的六人又去灵隐寺烧香,昨天下午打架后没再住‘飞来客栈’。店家说这些香客形迹可疑。根据店家对他们形体的描述,可以确定那个道士就是留侯,那七个香客是‘七星刺客’装扮的,少掉的那个香客年纪最大,肯定是玄真子,因为他死了。这些人被留侯带走后不知去向,我已安排人手扩大范围查找了。”金鑫把关键的细节调查得清清楚楚,不需要主子操心,不愧为“金算盘”。 叶丽君对金鑫办事很放心,没有多想,说:“昨天下午至今已一整天了,会去哪了呢?” 金鑫低声说:“叶统领武功太高,找到也抓不住。他最听小姐的话。” 林凤说:“我一直在找,你告诉我去哪里找。” 金鑫答不上来。天大地大,“金算盘”也是算不出来的。 此时护卫来报,说曹敬业求见。曹敬业也在查找刺客,说不定带来好消息。叶丽君让曹敬业进来。 曹敬业趋步入内,毕恭毕敬地向叶丽君鞠躬,说:“林夫人,叶统领又出现在岳王庙,可惜没抓住。” “哦?”叶丽君坐直了身子,皱眉说:“说清楚点!” 曹敬业又鞠了一躬,说:“是!刚才叶统领和铁铮、银鹰、姚文杰、云上天、季风等六人去岳王庙与陈志中接头,被楚楚和方圆发现。陈志中一伙逃上栖霞岭,方圆跟踪上去,楚楚来通知我。我带手下赶到紫云洞时,不见陈志中一伙,只见留侯用左手剑使出绝杀,被方圆躲过了,留侯就逃跑了。我们向留侯逃跑的方向追去,到大路后就没了踪迹。我们边打听边追赶,发现他们往北逃了。据此判断,他们要北上去行刺东方盟主。我已派人去通知林总,让林总在路上截住叶统领。”曹敬业最后把要点放在叶嘉兴身上,因为他明白,对叶丽君来说,找到侄儿叶嘉兴比抓住其他刺客更重要。 叶丽君说:“这么说,你没看到嘉兴?” 曹敬业说:“是,但消息不会错。叶统领逃跑的路线基本可以确定,只是武功太高,只有林总和林小姐才抓得回来。” 林凤说:“我相信消息不会错。那留侯的武功恐怕比我表哥更厉害,加上铁铮、季风等一流高手,抓住他们很难。” 叶丽君说:“小曹啊,你要亲自带人守住北门,防止他们潜回杭城。” 曹敬业应声向叶丽君和林凤告退。 金鑫小心地说:“夫人,小姐说得对,叶统领的同伙……同伴,还吃了‘冰丹’,变得很疯狂,抓住他们要牺牲很多弟兄。不如……不如派‘星宿勇士’……” 叶丽君一摆手,寒着脸说:“不行!江云早就怀疑‘星宿勇士’是凤凰山庄培植的,去与刺客火拼只会暴露自己。抓刺客是江云和花小云的事,我们只用找回嘉兴就行了。”然后笑看着林凤说:“凤儿,你与楚楚和方圆交情不错,可以叫他俩帮忙。” 林凤犹豫了一下,说:“娘,那不算交情。江湖人纠缠不清,不可深交,他俩靠不住。”她其实是不想让楚楚和方圆卷入。楚楚在白云庵曾主动要求帮忙,被她谢绝了。 叶丽君审视着林凤,说:“是吗?东方盟主快要来杭城了,哪你如何找到你表哥?” 林凤说:“我带‘飞虎卫队’连夜去追。” ********** 叶嘉兴和铁铮、银鹰、姚文杰、云上天、季风等六人跟随陈志中和李月娥一路狂奔,来到北城外老虎山上。四周青山依依、绿水迢迢,风光宜人。他们惊魂甫定,无心欣赏眼前美景,疾步走进一个茅草亭坐下休息。 陈志中喘着气说:“岳王庙里的那老头老太身手不凡,可能识破了我们的身份,‘斩蛇行动’困难重重,你们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过放心,父皇派留侯来协助我们‘斩蛇’,一定会成功的。” 李月娥听了忍不住捂嘴偷笑——陈志中为神秘的留侯坐立不安,现在居然用来为叶嘉兴等人壮胆。 叶嘉兴等六人对“九皇子”的话深信不疑,频频点头。他们贪婪地盯着陈志中。陈志中一看他们的眼神便知他们的欲望,掏出“仙丹”各赐一粒。 陈志中深知应隐瞒困境,但眼前的局势不能不让他紧张——岳王庙的老头老太是什么人?救自己的留侯是什么人? 那老头老太好像有备而来,是敌人,并不可怕。那留侯像梦魇般缠着,表面上是朋友但藏而不露,总让人心神不宁,不除后患无穷。不便直接打听留侯的底细,陈志中旁敲侧击地说:“留侯何时何地开始帮助你们?” “在白鹿城,用船接我们逃生。”叶嘉兴憨憨地说。其他五人都认同。陈志中主动提到留侯,叶嘉兴等忘记了留侯的警告——不要在九皇子面前提及他。 陈志中赞许说:“很好,留侯很称职!他是怎么介绍自己的?” 姚文杰含糊地说:“他说自己叫张良,以前帮过刘邦斩蛇,成仙了,是赤帝派来暗助我们斩蛇的,要回天国了。” 尽管语焉不详,陈志中还是听懂了姚文杰的话,因为这留侯编鬼话的思路与他一脉相承。他打量着六位“七星勇士”,说:“你们觉得留侯的相貌和武功,像凡尘的哪位武林高手?” 叶嘉兴等六人想了想,都摇头。 陈志中很失望,说:“你们一路上都是留侯护送的吧?” 季风说:“是。” 铁铮补充说:“不然没这么顺利。” 陈志中陷入沉思——在白鹿城“七星剑斩蛇”血案后,他怕“七星勇士”惹是生非暴露自己,让他们“死中求生”,自行来杭城岳王庙。虽然“七星勇士”变成了六个,但路途之顺利出乎意料。这留侯护送“七星勇士”来杭城行刺,目的何在?这些傻瓜好像对留侯很信任,说明留侯确有运筹帷幄之能。陈志中注视着叶嘉兴说:“玄真子是怎么死的?” 叶嘉兴傻傻地说:“仙丹是我的,我要抢回来。” 陈志中一听就明白了——玄真子年迈休弱寅吃卯粮,占用了叶嘉兴的份额。陈志中说:“是留侯叫你杀的吧?” 叶嘉兴低下头,辩解说:“留侯叫我送他回天国世界。我没想杀他,只一掌就完了。” 陈志中严肃地说:“如此说来,你们不能再听留侯的话了!你们只能听我的,听我的命令杀了他!” “为什么?!”叶嘉兴他们尽管脑子不好使,也大惑不解。他们一路上与留侯朝夕相处,对留侯的信赖甚至超过陈志中,没有足够的理由是很难说服的。 陈志中仰望着天空,说:“你们与玄真子是北斗七星下凡,同命运共生死。玄真子一死,你们还能活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没想到呢?叶嘉兴等六位“七星勇士”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陈志中叹息说:“留侯表面上帮助你们,其实心怀叵测。说来话长,这是千年旧帐了。当年皇兄刘邦‘斩蛇’取得天下,有两人功不可没,一个是张良,另一个是韩信。皇兄也没有亏待他们,一个封留侯,一个封齐王。你们一定听说过,韩信功高欺主,趁皇兄出征时谋反,被皇嫂吕后抄斩,灭三族,遗臭万年。” 韩信是怎么死的,叶嘉兴等人并不清楚,但“谋反”是无疑的,因为历朝历代的很多大臣被抄斩,几乎都和“谋反”有关。 ——“谋反”是“君要臣死”的最好理由。 陈志中肃然说:“张良放弃高官厚禄归隐山野,流芳千古。其实这是谎言,蒙人放弃追求。张良自视‘帝者师’,同样心怀叵测,韩信之死让他悬崖勒马,所谓的功成身退只是为了保命而已。你们不想想,不然谁愿意放弃高官厚禄?你们愿意吗?” 这话听起来合乎逻辑,因为世人蝇营狗苟,放弃高官厚禄本就让人匪夷所思。叶嘉兴等人诚实地表示不愿放弃。 李月娥强忍住笑,为陈志中编的“千年旧帐”暗暗叫绝。 陈志中的表情由严肃转为愤恨,说:“张良阳奉阴违,说明他的贼心千年不死。他害死玄真子,致使‘北斗七星阵’的‘死门’洞开,不攻自破!” “七星”少了一颗,阵法自然不攻自破,绝非危言耸听。六位“七星勇士”感觉到后果的严重性,个个怒形于色,大骂张良狼子野心杀千刀。 最好让他们骂个痛快,以增强对“留侯张良”的仇恨。可惜天色已暗,陈志中不动声色地说:“人算不如天算。赤帝早有安排,你们六人可以组成‘周天六合阵’。此阵如天罗地网,东方白插翅难飞!” 顾名思义,“周天六合阵”像天罗地网,奇妙无比。九皇子的神通和地位高于留侯,服下“仙丹”后的飘飘然,更加坚定了叶嘉兴等人对“九皇子”陈志中的信赖。 陈志中见叶嘉兴等人对自己已五体投地了,便命令他们在草亭里稍等,自己和李月娥到一边商讨下步对策。李月娥忧心忡忡地说:“岳王庙的老头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打探消息后再作安排。” 陈志中微点头,神情凝重地说:“我们已暴露行踪,不过,他们以为我们北上金山寺刺杀东方白去了。东方白离杭城越来越近,刀斧堂连一个刺客都没抓到,没法向东方白交待,会狗急跳墙挖地三尺。因此,我们的回旋空间越来越小,压力越来越大。让刀斧堂抓住几个全能教弟子解解气,以减轻对我们的压力。不知我的丢卒保车之计灵不灵。” 李月娥向陈志中抛媚眼,说:“你是‘赤帝之子’,肯定灵。陈静姑带着一百多个全能教弟子同行,很容易被抓。” ********** 十一月二十五中午,杭城鹦鹉楼,刀斧堂江南分堂要在此发布重要消息。 楼前广场上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一路追踪“惊龙逆行”的刺客一无所获,而刺客频频在杭城出现,搞得鸡犬不宁。保一方平安的花小云如此无能,怎能保护东方盟主?怎能让人放心?更让人不放心的是凤凰山庄和少林、点苍、崆峒、华山、昆仑,它们居然连本门的一个弟子都抓不回去,真是尸位素餐! 至少,刀斧堂江南分堂有消息公布,看阵势是好消息。 翘首企足中,花小云出现在二楼廊台上,喜笑颜开掩不住仆仆风尘。他是从专门通道进入鹦鹉楼的。 花小云对着广场上的人热情地挥手,高声说:“乡亲父老、武林朋友们,大家好!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本堂已抓到‘惊龙逆行’的刺客一百七十七人!” 广场上掌声雷动,叫好声连片。 花小云趁隙咕噜咕噜地喝水,他为了早点让人知道好消息,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热烈的喝彩声渐停,花小云说:“以陈志中为首的刺客非常狡猾,在白鹿城的‘七星剑斩蛇’血案后,他们化整为零,分成十组分头行动,‘七星刺客’为一组,其他的分成九组。过了六和塔渡口后,这九组合为一组,由陈静姑带领北上。我一路追踪不见刺客踪影,怀疑他们在后面,杀了个回马枪,果不其然。现在抓住的就是以陈静姑为首的,一百七十七名全能教痴迷者。剩余的还有陈志中、李月娥、李洪、留侯、六位冒充‘七彩天使’的女子,和六位‘七星刺客’共十六人。陈志中是‘惊龙逆行’的主谋,‘七星刺客’和全能教痴迷者是工具人,其他的是帮凶。只要再抓住六位‘七星刺客’,陈志中的毒牙就被拔光了。东方盟主已过了金山寺,离杭城越来越近,我们绝对不能让东方盟主在杭城受到任何威胁。时间紧迫,抓住六位‘七星刺客’是关键!” 花小云言简意赅,把近半个月来的追捕经历、成败得失说得一清二楚,并且指出了破解困局的突破口——抓六位“七星刺客”。 花小云果真非吴下阿蒙,人们对他的能力刮目相看,“活钟馗”名副其实。凤凰山庄和少林、点苍、崆峒、华山、昆仑等门派徒有虚名,实在令人失望。尤其是凤凰山庄,刺客叶嘉兴是林副盟主的内侄、“第二夫人”叶丽君的亲侄,居然容其大逆不道行刺东方盟主,难道你凤凰山庄要谋反不成? ********** 凤凰山庄,凤凰池边。 叶丽君愁眉不展,不安地在水榭长廊里踱步。她是武林“第二夫人”,平日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根本没有烦恼。自从侄儿叶嘉兴参与“惊龙逆行”后,她也感受到舆论的压力,原以为只是闹剧,很快就能抓回叶嘉兴,凭借凤凰山庄的影响力消除负面影响,并为叶嘉兴开脱。现在看来,叶嘉兴对东方盟主构成现实威胁,林虎没能管好自己的人,也太无能了,如何向东方盟主交待?盟主老人家传位给谁可是凭心情的哟! 林虎已去向东方盟主请罪,林龙和林凤兴师动众抓捕叶嘉兴至今未果,凤凰山庄焦头烂额。有作为,才有地位。连一个小小的忤逆侄儿都抓不住,凤凰山庄拿什么取信于人?花小云已抓回一百七十七名刺客,虽然都是些虾兵蟹将,但是对凤凰山庄仍形成很大的压力,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抓住叶嘉兴。可是叶嘉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加之被陈志中洗脑,即使找得到也很难抓得住,有何两全之策呢? 叶丽君眼睛一亮,叫唤说:“阿娟,快叫刘总管去找方圆和楚楚来。” “夫人,刘总管回太阳 城了,由金管家代理。”侍女阿娟跑过来躬身说。 “刘总管”是刘宗恒的次子刘小恒,因刘宗恒去世,他奔丧去了太阳 城。“金管家”指金鑫。 叶丽君轻抚额头说:“急糊涂了。叫金鑫亲自去请,一定要请来。” “是!”阿娟躬身离开。 一个护卫进来报告说:“夫人,花小云求见。” “他来干什么?”叶丽君脸色一寒,说:“叫他进来。” 护卫转身而去。叶丽君坐到池边“美人靠”上,吩咐侍女阿菊端来茶,慢慢地品尝。 花小云规规矩矩地进来,恭恭敬敬地向叶丽君请安。 叶丽君睨着花小云,说:“小云呐,你一路追捕刺客辛苦了。抓到了一百七十七个,功劳不小啊。” 花小云谦恭地说:“小云总算没令夫人失望,可惜没找回夫人的侄儿叶统领。夫人,听说林凤小姐昨天连夜去找叶统领了,请问走什么线路,小云想去帮忙。” 叶丽君坐正身子,正色说:“小云,你认为抓嘉兴是头等大事吗?你应该明白,陈志中是罪魁祸首,只有抓住陈志中才算大功告成。你在鹦鹉楼却说抓‘七星刺客’是关键,夸大抓嘉兴的作用,这等于把责任推给凤凰山庄。你还想成为凤凰山庄的女婿吗?” “夫人教训得对,是小云考虑欠周。夫人,凤凰山庄举行比武招亲,小云还能成为凤凰山庄的女婿吗?”花小云慌忙赔礼,却话中有话。 叶丽君站起来,瞪着花小云嗔说:“好小子,你没成为女婿就想与丈母娘斗了!你与凤儿的婚事由盟主夫人和林副盟主作主,有何不放心?话要说回来,凤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闹到东方盟主那里去,你这混小子经得起闹吗?她已经找老娘闹了,老娘想出比武招亲的办法稳住她。为了增加你胜出的几率,特意预取两名。到时你赢了,她就无话可说。你与老身玩弄心计,难道不会设法在比武中胜出吗?”她越说越气,就像丈母娘骂女婿,爱恨交加。 花小云连忙赔笑说:“夫人息怒,请息怒!原来夫人都是为小云着想,小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理当责罚,理当责罚!” 叶丽君不依不饶,说:“怎么责罚?你去把陈志中和‘安邦神剑’找来,否则别想参加比武招亲了!走吧!” 花小云被叶丽君一顿抢白,唯唯连声,灰溜溜地走了。 叶丽君目送花小云出了月洞门,神色反而变得凝重,因为花小云是小辈,贪恋林凤美色,可以连哄带唬敷衍过去,而江云是盟主夫人,与丈夫明争暗夺盟主宝座,“和亲”不求和,仅动嘴皮子解决不了问题。最近发生的事情很被动,必须想方设法扭转局面。叶丽君眼珠一转,说:“阿菊,去白云庵。” “是,夫人!”阿菊说:“方圆和楚楚来了怎办?” 叶丽君说:“快马通知金管家,直接带他们去白云庵。” ------------ 七一、真真假假 金鑫驾车来到栖霞总号,方圆和楚楚不在,司马空空和郑九顺在聊天。郑九顺看到金鑫分外眼红——是金鑫使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是又能如何? 现实很残酷,贪赃者逍遥自在,举报人一无所有。 郑九顺捏紧拳头,强压胸中怒火。金鑫装作不认识郑九顺,郑九顺确实不是原来的郑九顺了。 金鑫向司马空空拱拱手,说:“司马兄,方圆和楚楚去哪了?我们夫人想见他们。” 司马空空爱理不理地说:“去灵隐寺了。” 金鑫干笑了几声,出了栖霞总号,正巧遇见方圆和楚楚回来。金鑫迎上去,笑容可掬地说:“方小兄弟、楚姑娘,我家夫人想见你们,请!”说完指着马车。 被“第二夫人”邀请,那是无上荣光。方圆和楚楚不禁对视一眼,颇感意外。方圆说:“我们与你家夫人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见我们?” 金鑫打量着楚楚,说:“非也!楚姑娘的爷爷奶奶生前与我家夫人是至交,所以沾亲带故。” 楚楚说:“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我不想攀亲。” 金鑫笑了笑,说:“楚姑娘来杭城,不是来玩的吧?” 楚楚当然不是来玩的,她要追查“翠屏天火”的真相。“翠屏天火”与凤凰山庄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仍不是罪恶之源。岳王庙的启示告诉她,时势未改,山穷水尽。 金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我家夫人在白云庵等两位,也许能告诉你们一些想知道的秘密。” ********** 白云庵观音堂里,叶丽君对着一位尼姑说:“陈师姐,江云野心勃勃,与我家副盟主争夺盟主继位人,你得帮帮我!” 尼姑年近六旬,她面对青灯黄卷敲木鱼念经,对叶丽君的话充耳不闻。 叶丽君凑近尼姑耳边低声说:“陈师姐,如果那个狐狸精当上盟主,于你也不利呀!” “贫尼说过,贫尼四大皆空,不问世事,只反对把凤儿嫁给花小云。你走吧!”尼姑面无表情,继续念经。 叶丽君没有走,微微一笑,说:“陈师姐关心凤儿的婚事,说明并非四大皆空。只要撂倒江云,凤儿就不用嫁给花小云了。” 尼姑好像没听见,浑然不觉。 叶丽君悠然踱步,说:“小妹不用陈师姐做什么,只要等下楚德龙的孙女楚楚来时,你什么话都别说就行了。” 尼姑手中的木鱼稍微停顿了一下,仍置若罔闻。 叶丽君踱出白云庵,候在门口的阿菊立即为她披上貂皮大衣,阿娟帮她戴上面纱。寒风呼呼,阳光黯淡,叶丽君闲庭信步,不时遥望小瀛洲。小瀛洲的岛中湖里停着凤凰山庄为东方盟主打造的龙船。 没多久,金鑫驾车而至。车上跳下方圆和楚楚,他们一看到蒙面贵妇便知是什么人,有些拘谨。 叶丽君迎向楚楚,不顾寒风刮脸拉下面纱,露出慈祥的笑容。她捉住楚楚的手从头看到脚,高兴地说:“楚姑娘,你太像我家凤丫头了,我做娘的都快分不出来了!” 楚楚微一躬身,说:“楚楚给林夫人请安!” 叶丽君仍拉着楚楚的手,面露沧桑之色,叹息说:“楚姑娘,当年你爷爷与林副盟主并肩作战,情同手足,可惜你爷爷遭小人陷害,楚家险些断了香火。今天看到你,老身很高兴,你就叫老身林奶奶吧!” “第二夫人”如此亲昵,楚楚很不自在,轻声说:“林奶奶好!林奶奶唤我和方大哥来,不知为了何事?” 叶丽君眼睛一亮,好像刚看到方圆。她笑看着方圆说:“看老身这眼神,老眼昏花了!方公子好帅气啊!听说在太阳 城,凤丫头老找方公子寻开心,给方公子添了不少麻烦。凤丫头真是的,都怪给惯坏了,永远长不大。请方公子别与她一般见识。” 叶丽君身份尊贵,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方圆向叶丽君躬身施礼,说:“林夫人好!也怪我不懂事。林夫人叫我方圆就是了。” 叶丽君点点头,说:“方圆,你和楚楚利用你爷爷给的《梦溪笔谈》,在太阳 城智破魔镜骗局,识破‘翠屏天火’阴谋,成为武林佳话。你爷爷真是高人,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方圆尴尬一笑,说:“不清楚,只听爷爷的朋友叫他‘周公’。上个月在天目山分别时,他说要远出访友,云游四海,具体去哪了不知道。” “周公?”叶丽君嘀咕了一下,凝眉思索了忽儿。她注视着方圆说:“你爷爷生肖属狗吧?” 方圆惊奇地说:“是!林夫人认识我爷爷?” 叶丽君轻摇头说:“不一定,属狗的朋友很多。”她转而看着楚楚关切地说:“楚楚,你们此次来杭城为了何事?” 楚楚迟疑不决——她怀疑“翠屏天火”与凤凰山庄有关,而叶丽君温温和和的,自己能直说吗?说了会如何? 方圆插嘴说:“林夫人,听金管家说,夫人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 “这老奴才!”叶丽君瞪了金鑫一眼轻嗔,转而笑着说:“老身喜怒哀乐形于色,都被金管家揣摩透了。你们以为林奶奶高高在上,心存隔阂,信不过吧?” 叶丽君直言无隐,轻怒薄嗔形于色,简直像一个胸无城府的老顽童。 这难道是“第二夫人”的真面目?楚楚和方圆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叶丽君轻叹说:“你们怀疑‘翠屏天火’与凤凰山庄有关吧?” 叶丽君直言不讳,楚楚再沉默就太不厚道了。楚楚长睫低垂,轻声说:“是!当年我爷爷的地位不在林副盟主之下,张半仙和刘宗恒不敢害他,也害不了他。” 叶丽君黯然说:“没错。刘宗恒是凤凰山庄的亲家,张半仙是林副盟主的老部下,你们怀疑凤凰山庄并不奇怪。”她变得顾忌重重,吞吞吐吐地说:“唉!其实……其实,陷害你爷爷的是盟主夫人江云!” “江云?她为什么要害我爷爷?!”楚楚惊愕不已。方圆同样惊愕,瞪着叶丽君等待答案。 叶丽君喟然长叹,缓缓转身往庵里走,示意楚楚和方圆跟进。她边走边说:“二十几年前,日月魔教执掌武林联盟,黑帮横行江湖,你爷爷从黑帮手中救出江云。当年,江云绮年玉貌而又狐媚迷人,人称‘玉狐’,深得东方盟主喜爱。东方盟主与妻子陈慧珍的感情原本不太融洽,依靠他们的儿子东方小白来维系。二十年前东方小白在太阳 城食人谷阵亡后,陈慧珍痛不欲生,看破红尘出了家。于是,江云名正言顺投入了东方盟主的怀抱,成为尊贵的第一夫人,母仪天下。”她顿了顿,转头看了楚楚一眼,说:“照理说,江云能有今天,首先要感恩你爷爷。” 这是人之常情,楚楚点点头。 叶丽君继续前走,说:“封神榜里,比干是商纣王的叔叔,忠烈贤臣,有七窍玲珑心,能看出妲己是狐狸精。妲己为了隐藏原形,设计挖了比干的心。江云乌鸡变凤凰,觉得你爷爷知道她的原形,如芒刺在背,除之而后快,于是暗中指使在太阳 城的张半仙和刘宗恒策划了‘翠屏天火’。由于江云身份特殊,你爷爷可能自知劫数难逃,通过宋师师救出你娘。至于‘翠屏天火’发生的细节,外人不得而知。” 楚楚恨声说:“江云真卑鄙!妲己杀比干借纣王之手,如果没有东方白首肯,江云敢害我爷爷吗?” 叶丽君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迁怒于东方盟主。江云害人的原因很荒唐,但这种事屡见不鲜。江云狐假虎威,东方盟主不知情。大错铸成后,江云曾一度失宠。” 楚楚黯然无语——元凶是江云又能如何?岳王庙的启示告诉她,顶罪的只能是张半仙和刘宗恒! 楚楚早有心理准备,没有痛骂江云,更没有嚷着报仇。 叶丽君对楚楚的反应觉得奇怪,停下脚步注视着楚楚讶然说:“你不相信?” 楚楚木然说:“信。” “你可以亲口问问东方小白的母亲妙智师太,她就在里面。”叶丽君走进观音堂。 观音堂里,一个老年尼姑面对青灯古佛专心地念经,对门外的说话声和走进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叶丽君指了指尼姑,说:“这位是庵主妙智师太。” 楚楚和方圆面面相觑,没想到东方白的前妻竟然在此出家。东方白尊为丐帮帮主、武林盟主,他的前妻却看破红尘,伴随晨钟暮鼓终了余生。 叶丽君见楚楚没打算问妙智师太的意思,接着说:“楚楚,你难道不想为楚家平反吗?如果想,只有庵主才能帮你!” 楚家十条生命葬于“翠屏天火”,岂能不想平反?楚楚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岳王庙的启示打消了她急于平反的念头,叶丽君的话挠乱了她的心绪。 叶丽君看在眼里,缓缓地说:“史书记载,吕不韦将怀有身孕的美妾赵姬送给秦国公子子楚,生下一子,也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吕不韦鸠占鹊巢,权谋窃国,令人叹为观止。江云在嫁给东方盟主之前,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现野心勃勃。这是东方盟主无法容忍的,但终究是他的家事,除了庵主外,外人不便掺和。东方盟主一旦知晓,江云必下地狱,你们楚家的血海深仇便可报了!” 这话听起来顺理成章,楚楚犹豫不决,举目看着方圆。方圆向楚楚微点头,转而看着叶丽君说:“林夫人,你要楚楚和我怎么做?” 叶丽君淡然说:“只要获取江云的秘密!这个秘密和花小云有关,你们可以从花小云入手。花小云做过很多坏事,有些证据掌握在你们手里。你们是聪明的孩子,该明白怎么做。” “出去!你出去!”妙智师太突然一挥敲木鱼的手,斩钉截铁地说。 叶丽君一愣,向楚楚和方圆使眼色,说:“庵主叫你们出去。” 这是妙智师太的意思吗?楚楚和方圆看了看身子微微发颤的妙智师太,快步离开观音堂。 “叫你出去!”妙智师太巍然不动。 叶丽君反而走近,笑说:“陈师姐,莲台拜佛,千万别动肝火。小妹有说错吗?要想撂倒狐狸精,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狐狸精下了地狱,你也可以出口气呀!”. 妙智师太冷然一笑,说:“‘吕不韦窃国’,你为何不说武则天篡位?” 叶丽君面露嘲讽之色,说:“因为武则天情有可原,至少她所生的子女姓李,是龙种,而江云所生的是虫种,蝴蝶虫的虫,不可饶恕。” 妙智师太说:“这么说,你早已知道江云的秘密了?” 叶丽君叹了口气,说:“关键是你肯对东方盟主说才行啊!小白的死亡之谜已解开,东方盟主一定会来探望你的。你不希望江云‘吕不韦窃国’的阴谋得逞吧?” 妙智师太说:“你想撂倒江云,也不能利用两个孩子。楚德龙够悲惨了!” 叶丽君说:“陈师姐,你深居白云庵,不闻江湖事。别小看他们,他们虽然是孩子,却早已在江湖上混出名头,一个叫‘冷面虎’,一个叫‘玉罗刹’,后生可畏。尤其是他们用《梦溪笔谈》记载的知识,破解了魔镜骗局,令人刮目相看。方圆可能是周公的孙子,只有周公才有这么出色的孙子。” 妙智师太凛然说:“那更不能打这两个孩子的主意了!” 叶丽君笑说;“他们想为楚家平反,看在祖辈情分上,我是施以援手。小白的死亡之迷,是他们冒死进食人谷解开的,了却了你二十年的心愿,你也该帮帮他们呀!” “阿弥陀佛。”妙智师太合掌低头拜佛,强忍眼泪没让叶丽君看见。失子之痛,是母亲永远的心头之痛。 ********** 方圆和楚楚渐离白云庵,踱向雷峰塔。 楚楚闷闷不乐,沉默不语。方圆拉住楚楚的手,凝视着楚楚的眼睛,轻声说:“楚楚,你相信叶丽君的话吗?” 楚楚倚着方圆,黯然摇头说:“大哥,我的思绪很乱,你帮我出出主意!” 方圆神色凝重地说:“叶丽君表面上丢三落四,实则工于心计。她告诉我们‘翠屏天火’的真相,意在激起你为家人平反的欲望,有求于她,然后为她所用。当局者迷,很容易被似是而非的话所迷惑。她当着妙智师太的面说这些话,说明基本可信,但可能只是部分真相,因为仍有一些疑点无法解释。如果‘翠屏天火’的元凶是江云,那么第一,叶嘉兴为什么要杀张半仙?第二,‘二十八星宿’杀手为什么要杀刘宗恒?江云派花小云密查‘南宫血案’,说明这些杀手不是她豢养的。所以,杀张半仙和刘宗恒灭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凤凰山庄。还有一点,从时间上推断,当时东方小白刚死,妙智师太还是盟主夫人,就算江云是狐狸精,与东方盟主关系密切,但缺少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其影响力不足以指使张半仙和刘宗恒干这种惊天坏事。” 楚楚点头说:“有理!江云指使林虎的人去害我爷爷,本就不合常理。有可能是江云和林虎合谋,叶丽君只说了一半。” 方圆说:“对,应该是有真有假,现在为了权斗狗咬狗。叶丽君想扳倒江云,苦于江云是盟主夫人,她无计可施。最好的办法是翻出江云不光彩的秘密老底,让东方盟主抛弃江云。看叶丽君的用意,想借妙智师太之口告诉东方盟主。” 楚楚恍然说:“江云那不光彩的老底肯定让东方盟主丢脸,只能由东方盟主的前妻作为家事出说,东方盟主才不会迁怒于人。都说龙之逆鳞,触之必怒,叶丽君自己不敢说。大人虎变,行事拐弯抹角,好阴险啊!” 方圆轻揽楚楚的香肩,劝慰说:“楚楚,所以我们不能为她火中取栗,我们要走自己的路。昨天林凤在此劝告我们少插手。” 楚楚挽紧方圆的胳膊,感叹说:“林凤对我真的很好!大哥,叶丽君叫我们去查江云的秘密,她自己知道江云的秘密吗?” 方圆想了想,说:“应该知道,而且知道这个老底秘密足以扳倒江云。再怂恿我们去查,是想借刀杀人。她在说江云有个秘密前,还讲了个‘吕不韦窃国’的故事,肯定意有所指,可能暗示江云有私生子,要窃取东方盟主的盟主之位。” 楚楚凝视着方圆说:“果真如此的话,这秘密也太恐怖了。她叫我们从花小云入手。花小云虽然是江云的心腹,但是花小云只有二十几岁,怎么可能知道江云二十几年前的秘密呢?” 方圆搔搔头,说:“是很奇怪。花小云在黑帮逍遥门长大众所周知,江云为什么还要冒险提掖他呢?” 楚楚灵机一动,说:“花小云的父亲花满园江湖绰号‘花蝴蝶’,江云江湖绰号‘玉狐’,两人都出自黑道,莫非有什么瓜葛?如果花小云知道江云的秘密,肯定从他老子口中得知。江云难道为了封口而收买花小云?” 方圆摇头说:“灭口远比封口简单有效,江云敢害你爷爷,完全可以杀花家父子灭口。” 此时,他们看到叶丽君走出白云庵。楚楚说:“我们总得给她一个答复。” 方圆说:“我们假装答应她,反正找秘密不一定能成功的。” 楚楚和方圆疾步迎向叶丽君。叶丽君冲着楚楚和方圆笑,然后看着方圆意味深长地说:“方圆,你是楚楚最信赖的人,楚家冤深似海,楚楚是个女孩子,你要多出力!当然了,凤凰山庄也要出力,但不便直接出面,不然变成林副盟主与盟主夫人之间的内讧了。” 方圆躬身说:“林夫人说得是!林夫人,有的才能放矢,请问从何处入手寻找花小云身上的秘密?”他提出这个实在的问题,以表明真找实干。 叶丽君点头说:“问得好!因为花小云倒戈,黑帮逍遥门才灭亡。江湖传言,花小云激起黑道公愤,父母被暗杀。而事实上,花小云的父亲花满园不久前死在太阳 城,而且你们亲眼所见。” 楚楚和方圆不禁对视一眼。方圆说:“我们确实看到了,当时听‘冷血飞鹰’怒骂‘狼心狗肺的父子’,我们不敢肯定花满园是花小云的父亲。” 叶丽君露出一丝讥笑,说:“花满园绰号‘花蝴蝶’,有其父必有其子。同理,有其夫必有其妻,花满园的妻子、花小云的母亲必定不是好货色。你们只要查明花小云的母亲是谁就行了。” 方圆和楚楚点头表示明白。 叶丽君叹了口气,说:“花小云这混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通过江云做媒向凤儿求婚,实在可恶之极!江云是盟主夫人,凤凰山庄想拒绝也难啊!” 楚楚急说:“林奶奶,花小云太坏,千万不能将林小姐嫁给他!” 方圆好奇地说:“林夫人,林小姐不是要比武招亲吗?” 叶丽君无奈地说:“正因为花小云太坏,所以任何坏主意都想得出来。他有盟主夫人作靠山,狗仗人势,招亲比武比的不一定是武功。” 方圆不禁说:“林夫人,花小云再坏,也不该坏到凤凰山庄头上。如果凤凰山庄也忍气吞声,普通人怎么过啊?施德义是花小云害死的,施德义的管家罗圣华可以作证!” 叶丽君眼睛一亮,说:“哦?!” 楚楚咬了咬银牙,说:“我也愿意作证!施德义的家人都知道了真相,可惜不敢告花小云的状!” “如果告了,施家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叶丽君见多识广,一语中的。她眉头一皱,似乎计上心来,说:“楚姑娘,你上恶人榜是花小云使的坏,事由与施德义之死有关,你也可以告花小云的状!你是利益攸关者,不可明哲保身啊!” 楚楚犹豫了——叶丽君的话没错,可是又与林、江两人的权斗纠结在一起。明哲保身固然不对,挺身而出又将如何? 叶丽君宽容地一笑,说:“林奶奶不勉强你,只要你们到时愿意出面作证就行了。你们要集中精力找出花小云的母亲。” ********** 柳阴深霭玉壶清,碧浪摇空舞袖轻。林外莺声啼不尽,画船何处又吹笙。这是“柳浪闻莺”的真实写照。 “柳浪闻莺”被圈入刀斧堂江南分堂的后花园,江南分堂的权势可见一斑。 一条画船停泊在湖边,花小云坐在船头喝闷酒,真是大煞风景。他被叶丽君哄中带唬赶出凤凰山庄,非常的郁闷。花少旭为花小云倒了一杯酒,小心地说:“堂主,少喝点,得想想法子。叶丽君明知盟主夫人要来提亲,林虎也同意,她却安排比武招亲,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花小云灌了一杯酒,说:“她说为防止林凤闹到东方盟主那里去。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没这么简单。她想用林凤为诱饵,引诱武林中的年轻高手与我争斗。听说张武提前报了名,一个张武就够头疼了。” 花少旭压低声音说:“堂主何不拿出杀手锏?” 花小云翻着白眼瞅着花少旭说:“什么杀手锏?” 花少旭说:“林虎派林凤去太阳岛‘问天’,问东方盟主传位给谁。而‘问天’是刘宗恒和张半仙操纵的骗局,肯定说传位给林虎,用‘天意’挟制东方盟主。这简直是谋反,东方盟主必定龙颜大怒!”他说完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花小云摆手不以为然,说:“这我和盟主夫人说过,她老人家不这么认为。林虎会让魔镜说传位给盟主夫人,因为林虎了解东方盟主的性格——东方盟主是个逆天改命的王者,反其道而行之。问题的关键是魔镜骗局已破,刘宗恒和张半仙已死,我们说的都是假设,还打不倒林虎的。” 花少旭转着眼珠说:“还有,林虎在太阳岛上豢养‘二十八星宿’杀手、制造‘南宫血案’、叶嘉兴刺杀东方盟主,不论哪条都是死罪!” 花小云阴笑说:“这我知道。但我们也有把柄落在林虎手中,不可轻举妄动,再说这些也要盟主夫人亲自出手才行。我在想,如何把林凤弄到手。你去叫潘良勇和汪新勇出来。” 潘良勇绰号“日月斧”,汪新勇绰号“狼牙刀”,他们都是黑道“斧头帮”的骨干,被花小云的前任堂主施德义“打黑”时打掉,因“武功高强、讲义气”被花小云“留着有用”。花小云谋害施德义后,怀疑罗圣华已发现秘密,遂派潘良勇和汪新勇去白鹿城,暗探罗圣华的动静,现身份为刀斧堂“新招募的高手”。没有比“效忠”更能报答“知遇之恩”了。 潘良勇和汪新勇摇摇晃晃地跟着花少旭走出舱,醉醺醺的,一看到花小云就清醒了不少。 花小云举起手中的杯,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要再喝?” 潘良勇和汪新勇慌忙摇头又摇手,表示不敢再喝了。 花小云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酒喝多了误事!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办。明天是林凤比武招亲的报名时间,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都该到了,一般会住在楼外楼。你们乔装改扮一下,招呼一些黑道上的小弟兄去摸一下底,想办法把那些癞蛤蟆赶走。” 潘良勇拍拍胸膛说:“这好办,有很多弟兄等着为堂主效劳!” 花小云提醒说:“碰到手腕特别硬或靠山特别硬的,不要硬碰硬,查明身份即可。” 这更好办了,潘良勇和汪新勇应声轻松地走了。 花少旭小心地说:“堂主,碰到硬的怎办?” 花小云阴笑着说:“先让他们自己硬碰硬,最硬的还是张武。对凤凰山庄要用软的,你去买颗夜明珠备用,南宫雨送来不少钱,真是雪中送炭啊!” ********** 栖霞总号,南宫雨为成功地将钱财送给花小云而兴奋不已,因为花小云对南宫雨的慷慨“捐献”非常感谢,甚至提高到“雪中送炭”的高度,并表示在盟主夫人江云的支持下,一定能打倒凤凰山庄,为南宫雨报仇。花小云罗列出凤凰山庄操纵魔镜骗局、豢养“二十八星宿”杀手、制造“南宫血案”、叶嘉兴行刺东方盟主等罪行,表现出打倒凤凰山庄的决心和信心。因此,南宫雨满意而归。 面对喜形于色的南宫雨,方圆和楚楚很不是滋味,他们担心南宫雨为了报仇失去了理智,被花小云利用。 方圆提醒说:“南宫大叔,花小云满肚子坏水,劣迹斑斑你是知道的,他的承诺不可轻信。他是江云的心腹,你不给他送钱财,他也会与凤凰山庄斗。” 南宫雨信心满满地说:“江云是盟主夫人,一定能斗赢凤凰山庄。” 郑九顺点头说:“江云有武则天的野心和谋略,东方盟主虽指定林虎为继位人,但对江云睁一眼闭一眼,我看江云的胜算更大。” 方圆叹息说:“江云确实有野心和谋略,不但学武则天当女皇,还学吕不韦鸠占鹊巢。我和楚楚刚见过叶丽君,她叫我们从花小云身上查找江云当年的秘密,又说只要查明花小云的母亲是谁就行,这相当于直接告诉我们,江云的秘密是和淫贼花满园生了花小云。如果当真,对东方盟主来说是个奇耻大辱,因为武则天将江山宝座归还李家,而江云要传位给花小云。叶丽君的意图是把我和楚楚当马前卒,诱导我俩向东方盟主告发江云,自己隔岸观火。叶丽君和江云是大象打架,踩死蚂蚁,我们很难选边站,也不应选边站,更别想推波助澜从中渔利,否则,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我们自己。” 楚楚接着说:“南宫大叔,方大哥说得对,我们是棋子,别把自己当棋手,不然连自己成为弃子都不知道。” 方圆和楚楚的话无异于往南宫雨头上浇冷水。南宫雨决然说:“凤凰山庄操控魔镜骗局伤天害理,罪恶昭彰,我押注江云赢。我已走投无路,只能在花小云身上赌一把,只要‘南宫血案’的仇能报,其它的我不管!” ——浇冷水的话没使南宫雨清醒。对于走投无路的人,孤注一掷甚至铤而走险也是人之常情。 方圆说:“他们明争暗斗,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凤凰山庄举行比武招亲,好像为了对付花小云求亲,美好的招亲变成权力博弈的工具。花小云不是省油的灯,谁也想不到他会使出什么损招来。” ------------ 七二、剑走偏锋 华灯初上,楼外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为迎接参加凤凰山庄比武招亲的贵客,楼外楼专门装饰了一番,彰显喜庆吉祥,除了参加比武招亲的客人外,一律谢绝接待。当然了,本已昂贵的价格也翻了筋斗,更能体现客人的尊贵。 想参加比武招亲的人不计其数,但最终能入围二强的只有两人,且此两人肯定武功超群、身份显赫。很难说此两人是谁,但基本可以确信,他们现在住在楼外楼,因为住不起楼外楼的人,就等于没资格参加比武招亲了。 一楼大餐厅里,三十张餐桌分别坐着三五个人,每桌都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可以看出一桌一伙。他们济济一堂吃晚餐,是一次互相试探的好机会。他们斯文地喝酒吃菜,眼睛左顾右盼。有好几个青年的胸前挂着漂亮的“三生石”,非常的惹眼。 坐在厅中央的周辽祥看到这些“三生石”就来气,因为他在灵隐寺三生石前许愿求“三生石”时,和叶嘉兴打了一架没能求成。周辽祥灌了一口酒,瞪眼扫视大堂,重重地搁下杯子,大声说:“佩戴‘三生石’的仁兄说说看,石头上刻着哪位姑娘的芳名?” 周辽祥的话音甫落,众人的目光在大厅里寻视,发现一共有七位青年的胸前挂有“三生石”。这七个人衣着华贵,长得也不错,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有了心爱的姑娘还来,按的是什么心?”坐在大厅左下角的潘良勇高声附和。潘良勇装扮成阔绰的富商,带着一个帅气的红衣青年。 “是林凤小姐的名字吧?”坐在大厅右下角的汪新勇接着说。汪新勇打扮成侠客,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紫衣青年。 “你们凭什么刻上林小姐的名字?”紫衣青年极度不满,一拳捶在桌子上。 “撵出去!”红衣青年站起来号召大家行动。 有些人跟着站了起来,很多目光都在驱逐,七位青年慌了神,他们的同伴也不知所措。 “在下天府山庄侯双瓜,劝你们识相离开!”侯双瓜是丐帮西南分坛坛主侯重来之子,算得上与林凤门当户对。他的话很有分量,七位青年灰溜溜地溜了出去,他们的同伴也狼狈地走了。 周辽祥端着酒杯走向侯双瓜。他的父亲是丐帮东北分坛的副坛主,比侯双瓜的父亲低一级。尽管彼此不认识,但都是豪门子弟,久仰大名。周辽祥向侯双瓜敬酒,并自我介绍。 侯双瓜热情地请周辽祥入座,并亲手为他倒酒。 周辽祥没入座,大大咧咧地说:“侯兄的酒我一定要喝,我爹还喝过你的喜……喜……酒。” 侯双瓜急忙捂住周辽祥的嘴,压低声音说:“我已离婚了!” “离婚算未婚吗?”周辽祥用力推开侯双瓜的手,对着大伙说。他和侯双瓜一山不容二虎,没理由为他保密。 所有的目光聚焦到侯双瓜身上。侯双瓜狠狠地瞪了周辽祥一眼,众目睽睽下仍浅斟慢饮,自尊心强到目中无人。 周辽祥回到原座坐下。也许侯双瓜的父亲是一方诸侯,没有人向他发难,连坐在正上首的李天宇也不吭声——他的父亲李靖是丐帮北方分坛坛主、丐帮“四大天王”之一,名望比侯双瓜的父亲高。 大厅里的气氛很沉闷,只听到喝酒吃菜的声音。这时有十几个青年大模大样地进来,分坐到刚空出来的七张桌子。 汪新勇看到这些青年时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咳嗽了几声以引起别人的注意,不紧不慢地说:“离过婚的人,即使进了二强,也会被凤凰山庄唾弃,只有自取其辱!” 潘良勇附和说:“是啊!凤凰山庄真高明,早就防小人一手了。” “哪个小人离过婚?”“哪个小人花心?”“站出来!有种的站出来!”刚进来的十几个青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凌厉的目光在厅内搜寻,察颜观色后都把眼睛盯在侯双瓜身上,闹得更起劲。与侯双瓜同桌的一位老者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向侯双瓜轻声说了些什么,整桌人匆忙离开大厅。有个起哄的黑衣青年立即占据了空出的桌子。 大厅恢复了平静。 有人不希望平静。 汪新勇说:“虽然机会公平,但是能入围二强的只有两人,最终雀屏中选的只有一人。每个人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白日做梦只能空欢喜。” 潘良勇说:“说得好。我看在座的只有神兵山庄的李天宇公子最有可能,请李公子先敬大家一杯喜酒吧!” 没等李天宇表态,周辽祥冲着李天宇说:“李小弟,你还没到报名条件的二十二岁吧?英雄榜上说你只有二十一岁。” 李天宇冷笑说:“年龄小会长大,年龄大不会变小。”他一指大厅左上首的一个黑袍青年说:“你看他,胡子刮得再干净,看起来也有五十二岁。” 黑袍青年气宇轩昂,不过看起来确实过于老成,年龄肯定超过报名条件的上限二十五岁。 黑袍青年很有风度地笑了笑,说:“宋某益新,就当我是来喝喜酒的。张武已提前报了名,我看在座的,没有哪位敢说自己的武功能胜过他。” 李天宇还想说什么,被邱胜强借举杯的动作制止了。邱胜强是李天宇的二姐夫,昨天曾离开杭州。 “我正想找张武!”大厅下首站起一个壮实的青年,傲慢地说:“在下岭南马一刀,***法天下无敌,想试试他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他话没说完,顺手将一根筷子向空中一抛,只见刀光一闪,一根筷子变成了两条竹丝。他左手操刀,看来是左撇子。 “牛皮吹破了!”大厅右上首一位青年说:“在下点苍派飞鹰。别人不知你马一刀是谁,但我知道,你的天下在岭南。你绰号‘左一刀’,横行岭南无恶不作,还杀了本派的弟子陆小双,我点苍十三鹰正在找你算账!” 马一刀盯着飞鹰蛮横地说:“只要我马一刀一出刀,马上让你点苍派再少一只鹰。你师兄银鹰行刺东方盟主,十三鹰都该杀!” “各位朋友不要在此斗狠,省点力气后天比武吧!”一位坐在大厅左边的瘦长青年说。 宋益新说:“这位朋友说得有理。请问尊姓大名?” 瘦长青年说:“在下唐三。高朋满座,我怕丢人现眼,就不自报家门了。除了我,大家都有希望。” “屁话!”马一刀嗤之以鼻。 唐三冲着马一刀笑说:“你的嘴说屁话太臭,看来没希望了。” 马一刀破口大骂,提着***冲向唐三。唐三不气不躁,绕着桌子与马一刀捉迷藏。在座的都悠然地看热闹,给自己省点力气。因桌椅密集,马一刀难以近身,唐三却逗得欢。马一刀气急败坏,顺手抓来一双筷子用力投出,如两支利箭射向唐三。唐三一闪身,筷子射向身后的宋益新。宋益新随手接过疾射而至的筷子,夹菜往嘴里送,好像那是自己的筷子。 马一刀一愣,见唐三仍在逗,又追了过去。唐三逃到飞鹰旁边,他知道马一刀与飞鹰有仇。果然,马一刀充满杀气的目光落到飞鹰身上,因他认为飞鹰更有威胁。飞鹰岂能容忍挑衅,向两位同伴使了个眼色,拔剑攻向马一刀,四人打作一团。 唐三站在安全距离外,饶有兴趣地观战,还不时地鼓掌喝彩。很快地,他发现马一刀明显占了上风,便悄然溜出大厅。马一刀的***上下翻飞,锐不可挡,飞鹰等三人被打得逃出了大厅。 马一刀打得不过瘾,举刀作待劈之势,扫视大厅张狂地说:“有本事的放马过来,没本事的明天不用报名比武了!” 没人听信这低智商的激将。马一刀见无人理睬,便把目光盯在宋益新身上,因为宋益新轻描淡写地接住了他的“筷箭”。 宋益新摆摆手说:“我不报名了。” 马一刀傲然一笑,把目光落到周辽祥身上。周辽祥号称“关外憨熊”,可见勇猛有余。他也是左手用刀,想比比谁的左手刀厉害,操起连环刀迈向马一刀。两人二话不说拼杀起来,左手对左手招式诡异,刀对刀刚猛有力,虎虎生风。坐在附近的人把桌子挪开,腾出空间让他们打个痛快,众人交头接耳论门道,都说周辽祥刀沉力大、刀法威猛,胜率大。十几招过后,周辽祥大吼一声劈向马一刀;马一刀硬碰硬架住,却被震退撞到柱子才停住,握刀的虎口冒出血来。马一刀像斗败的雄狮,夹着尾巴逃离大厅。 “唉……人贵有自知之明,还是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了!”有个黑衣青年站起来说。这个青年坐在侯双瓜离开后的那张桌子,他一脸的晦气。很多人受他感染,都很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地走了,只剩下李天宇、周辽祥、宋益新、汪新勇和潘良勇等五桌人。 这饭局如同比武招亲的预赛,淘汰了一些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武无第二”,搞不好断胳膊伤腿,甚至丢了小命。 周辽祥见打败马一刀后震慑走这么多人,不禁踌躇满志。他目光扫视竞争对手,最后停在宋益新身上。 宋益新笑了笑说:“我五十二岁了,对你没威胁。” 汪新勇赞叹说:“周少侠的刀法不在张武的剑法之下,四强必有其一。” 周辽祥直视着汪新勇说:“是吗?还有两个是谁?” 汪新勇看向宋益新,笑说:“这位仁兄肯定是其中的一个。” 宋益新起身说:“我再三解释,你们都不信,看来只得离开。凤凰山庄急于抓到叶嘉兴,林凤小姐为找到他四处奔波。要是谁有本事抓到叶嘉兴,不用比武也能成为凤凰山庄的娇婿。” 周辽祥自信地说:“可惜叶嘉兴逃离了杭城,不然一定抓住他!” ********** 叶嘉兴、铁铮、银鹰、姚文杰、云上天、季风等六人跟随陈志中和李月娥潜回杭城,住进了“南屏客栈”。 陈志中他们昨天在栖霞岭紫云洞往北逃出城,人们认定他们北上行刺东方盟主去了,以陈静姑为首的一百七十七名全能教痴迷者被花小云抓住后,更加坚定了人们的认知,因为一百七十七人供述的行刺地点都在金山寺。凤凰山庄、少林、点苍、崆峒、华山、昆仑等门派的人,还有夸下海口“三天抓到六位‘七星刺客’”的张武都北上了,杭城几乎是不设防。杭城本就商贾云集,加之来参加比武招亲和看热闹的客人特别多,陈志中等八人乔装后,混迹其中如沧海一粟。令陈志中不安的是那个神秘的、屡次出手相助的留侯。 留侯是什么人?是敌是友?如果不弄清他的身份、动机和目的,说不定所做的一切都毁在他手里!陈志中和李月娥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陈志中苦思冥想后说:“留侯在白鹿城救下叶嘉兴他们,一路护送到灵隐寺,又在岳王庙救叶嘉兴、三生石前制止叶嘉兴他们滋事、紫云洞救我们,说明他一直跟随在叶嘉兴他们身边。他也编鬼话骗人,说自己是赤帝派来协助斩蛇的张良,说明他对我们所编的‘斩蛇行动’很熟悉。这样的人有几个?” 李月娥点头说:“他骗人的套路和我们如出一辙,所以叶嘉兴他们很容易相信他。留在食人谷的‘四大金刚’都死了,知道骗人故事的人没有了。不过,方圆、南宫雨和郑九顺在食人谷抓住蔡青德时,蔡青德虽然把‘斩蛇’的地点说成金山寺,但‘斩蛇行动’已是众所周知了。这个留侯说不定熟知刘邦斩蛇的故事,所以继续附会编故事骗叶嘉兴他们。” 陈志中叹息说:“有可能,但我总觉得,如果此人没体验过梦幻般的‘天国世界’,很难编出令叶嘉兴他们信服的故事。” 李月娥说:“也有理。留侯不会是方圆吧?” 陈志中摇头说:“方圆和留侯同时出现过,所以肯定不是方圆。” 李月娥说:“到目前为止,留侯还是朋友。” 陈志中说:“这种看似朋友,却神秘莫测的人最危险。他告诫叶嘉兴等人隐瞒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存在,意在暗中坐收渔利。他的目的有二,第一是为了‘安邦神剑’,因为神剑谁都想要;第二是为了刺杀东方白,因为叶嘉兴这些人是难得的杀人工具。必须把此人揪出来,不然我们也成为他的工具了。” 李月娥皱了皱蛾眉,说:“留侯神出鬼没,如何才能揪出来?” 陈志中阴阴一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每次只要叶嘉兴他们有危险,留侯总会出现解救,说明他就在附近。我们叫上叶嘉兴他们去雷峰塔,演一场杀人游戏,诱他出来杀掉。” ********** 夜空无月,寒星闪烁,雷峰塔像一个踉跄欲倒的巨人,那么的悲怆无助。 雷峰塔下,叶嘉兴、铁铮、银鹰、姚文杰、云上天、季风等六人围在陈志中和李月娥周围。陈志中仰望着雷峰塔说:“各位勇士,这就是压住白蛇的雷峰塔。雷峰塔自身都快要倒了,很难再压住东方白。本王刚刚接到父皇的圣谕,命我们放弃斩蛇。” “啊?”叶嘉兴等六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陈志中叹息说:“天意不可违,到此为止吧!” “哪我们怎么办?”叶嘉兴说。 陈志中说:“给你们两种选择,要么给你们‘安邦神剑’,你们去寻找‘子产宝藏’,要么给你们仙丹,让你们升天。” “我都想要!”铁铮说。其他五人附和。 陈志中豪爽地说:“这不是贪婪,只要是人,都会这么想。” 陈志中一边从背后摘下长布包,一边对李月娥说:“赐他们升天仙丹吧!” 李月娥似乎早有准备,应声分递给叶嘉兴等六人“升天仙丹”。黑夜里看不见“升天仙丹”的模样。 叶嘉兴等六人服下仙丹后,好像在等待升天的感觉。 陈志中打开布包取出剑,说:“忘了告诉你们,你们升天成仙后,也就不需要宝藏了。这神剑没用了。” “把神剑给我。”叶嘉兴去抓陈志中手里的剑:“我不想升天成仙,我想去凤凰山庄找表妹!” 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叶嘉兴对表妹很痴心。痴痴的叶嘉兴被晃晃悠悠的铁铮撞了一下,也跟着和其他的人一起晃晃悠悠起来,似乎就要开始飘飘然的升天了。 “我头晕!”“我恶心!”“我肚子痛!”他们喊出升天前的感觉。 陈志中冷笑一声一剑挥出,叶嘉兴等六人轰然倒地。 李月娥惊声说:“神剑果然犀利!” 陈志中说:“不先给毒药,很难一剑送他们升天。” 李月娥说:“你真行!接下去怎办?杀了这么多人,刀斧堂会追查的。” 陈志中随手把剑一扔,说:“走吧,就当他们为争夺神剑而自相残杀。” 陈志中和李月娥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喝令“站住”。他们急忙转过身,发现有一黑影跳上雷峰塔。陈志中斥说:“什么人?” 黑影居高临下,沉声说:“留侯张良!” 陈志中诧说:“你是留侯张良?凭什么相信你是留侯?” 黑影留侯说:“不需要相信,因为你不相信我是来帮你‘斩蛇’的。” 陈志中忙说:“没有不相信你。你既然是来帮我的,就下来吧,我们共商‘斩蛇’大计。” 留侯没下来,说:“你杀了六位‘七星勇士’,丢下神剑,拿什么‘斩蛇’?刘邦虽然是赤帝之子,打天下还得听‘帝者师’张良的。赤帝算准你成事不足,所以叫你一切听我指挥。你过来,赤帝有密旨!” 留侯三言两语反客为主,陈志中一时无言以对,没敢过去。李月娥悄声说:“此人好厉害啊!” “你们想诱杀我吧?”留侯沉声说。 此话一针见血,陈志中惊得张口结舌,幸好天黑看不见表情。 留侯说:“说出来让躺在地上的勇士们听到没好处,你还是过来吧。你是赤帝之子,我会敬重你的。”留侯说完跳下塔,绕向塔后。 陈志中愣了愣,对李月娥耳语说:“听我掌声,过来杀了他!”李月娥表示明白。 留侯和陈志中走到塔身的另一边。 留侯转身面对走近的陈志中,彼此都看不清面貌。留侯放低声音说:“说出真相,你就不能再控制那些傻瓜了。” 陈志中惊疑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留侯平静地说:“我不是留侯张良,你也不是赤帝之九子,东方白更不是白蛇,所以,你说雷峰塔自身要倒,放弃‘斩蛇’是假话。你处心积虑来杭州行刺东方白,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你杀叶嘉兴他们是在演戏,目的是想诱我出来再暗杀我,可惜你的演技太不高明。如果真杀他们,你伪造的死亡现场根本骗不了刀斧堂。六人为了争夺神剑而相互残杀的现场,会是这个样子吗?你会把神奇的‘安邦神剑’扔在这里吗?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把神剑也是假的。” 陈志中惊骇之极,举手欲拍掌,冰冷的剑尖抵住了抬起的右掌心。留侯的声音比剑还冷:“你想叫他们来杀我吧?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记住,我们的目标都是东方白!” 陈志中的心都凉了,僵着双手颤声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相信你?” 留侯收剑恨声说:“我叫周圆,是丐帮‘四大天王’之‘周文王’周理的孙子。历朝历代很多皇帝怕功臣功高盖主,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东方白不穿龙袍,骨子里仍是皇帝。我爷爷被东方白害死了,我要报仇!” “你爷爷真被东方白害死了?”陈志中半信半疑。他师弟蔡青德在太阳 城食人谷里冒充周理,说周理被东方白囚禁在食人谷中。 留侯周圆说:“当年我爷爷的威望不在东方白之下。怀璧其罪,二十年来,江湖上有我爷爷的行踪和传闻吗?” 陈志中点头说:“没有,我们章岛主也怀疑你爷爷被谋害了,毕竟章岛主与东方白是老对手,知根知底。你既然公开了身份,我们要公开合作,不能再你暗我明。” 周圆轻笑说:“这不是我暗你明,是我独来独往,行动方便。对我们的敌人来说,我们都是暗的。凤凰山庄和五大门派的人都北上抓刺客去了,花小云刚抓到一百多位全能教弟子,得意忘形,正在为打败比武招亲的对手而绞尽脑汁,无暇顾及我们。我去打探东方白的消息,你们抓紧时机熟悉雷峰塔地形,演练‘斩蛇’预案。”. ********** “闻莺阁”里烛光通明,花小云听取了汪新勇和潘良勇从楼外楼带回的消息。 花小云点头说:“你们做得很好!如此说来,只有李天宇、周辽祥和宋益新最有威胁,加上张武,共有四个。” 潘良勇说:“是的。宋益新来历不明,深藏不露,不过看起来确实太老了,即使打入二强,凤凰山庄也不会招他为婿,所以他说弃权可能是真的。” 汪新勇说:“李天宇年龄小了一岁,也可排除,只剩下周辽祥和张武了。周辽祥的连环刀刚猛沉稳,十几招打败了马一刀,功夫在我的狼牙刀之上,只怕堂主……”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硬碰硬,张武和周辽祥我都打不过。”花小云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在紧要关头只能实话实说。 花少旭说:“还有一个方圆很棘手。” 花小云说:“方圆和楚楚在热恋中,有心也无胆,一般不会去比武。” 花少旭突发奇想说:“南宫雨送来这么多钱,我们想办法买通方圆,让方圆去对付张武和周辽祥,然后堂主和方圆一起入二强。” 汪新勇和潘良勇拍掌赞同。 花小云摇手说:“使不得,一则方圆又臭又硬,难收买;二则即使我和方圆进入二强,林凤会选择方圆,方圆也会贪图凤凰山庄的权势。最好把张武和周辽祥都做掉。” “还是堂主想得周到。”汪新勇站起来自告奋勇地说:“张武不在杭州,我现在去楼外楼,把周辽祥先做掉。” “你一人不行,我也去!”潘良勇站起来就走,像在抢功劳。 “不用心急,等明天报名结束后再说。”对于卖力的手下,花小云很满意。 ********** 楼外楼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 周辽祥仍在喝酒,而且是“喜酒”,很多人捧场喝他的“喜酒”。他打败马一刀后,震慑住了楼外楼里,所有意欲比武招亲的对手,似乎跨进凤凰山庄只有一步之遥了。 ********** 马一刀也在喝酒,他喝的是苦酒,淌下的烛油像在为他流泪。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端着酒坛喝,喝酒像喝水,对“嘭嘭”的敲门声充耳不闻。 敲门声停了,窗户被推开,跳进一个人。马一刀一见火冒三丈,顺手将酒坛砸向来人,因为来人是唐三。唐三接住酒坛,慌忙向马一刀点头哈腰地说:“马兄息怒,息怒,唐三向你赔礼道歉来了!” 马一刀右手操起***,瞪大醉眼瞅着唐三,看他耍什么花样,如不中意给他一刀。 “别人都吹红拍马,陪周辽祥喝酒,我来陪马兄喝。”唐三举起酒坛喝了一口酒,把酒坛放到桌上,摸了一把嘴说:“我有办法打败周辽祥,甚至张武。” 马一刀显然不信,高高举起刀,等待唐三的解释,稍不中听马上劈下。 唐三胸有成竹地说:“蜀中唐门用药功夫冠绝武林。唐门有一奇药,用后功力倍增,以马兄的功底,打败周辽祥根本不在话下。” 马一刀一听来了精神,放下高举的刀忙说:“什么药?” 唐三注视着马一刀说:“情人百合霜!” “骗我吸毒!”马一刀大怒,挥刀砍向唐三。 “情人百合霜”就是毒品“白霜”,吸食上瘾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蜀中唐门的“毒老二”唐仲秋将“白霜”说成“情人百合霜”,花言巧语骗人上当。唐仲秋在食人谷被方圆他们揭穿后,“情人百合霜”这个诱人美名掩盖下的恶毒,才被人们所认知。 “只要比武招亲成功,美女金钱权力皆可得!”唐三轻松避开马一刀劈来的刀,因为马一刀是左撇子,右手操刀武功大打折扣。 这话有奇效,马一刀硬生生地收住劈出的第二刀,因为权力、金钱、美色的诱惑力无与伦比。 唐三笑了,坐下说:“只吸一两次,比武招亲后停吸,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什么人?你自己为什么不用?”马一刀警惕地打量起唐三来。 “蜀中唐门,三少唐季秋,听说过吧?”唐季秋喝着酒,叹息说:“我的武功底子不如你,用药是浪费。再说,江湖朋友对我唐门误解太深,杀进二强也徒劳。” “原来你是‘毒老三’!”马一刀收刀入鞘,瞅着唐季秋迟疑不决。 蜀中唐门制毒贩毒,毒害武林。“毒老大”唐伯秋设在杭州的毒巢被林凤所破,逃亡天涯,上了本年度恶人榜第五名。“毒老二”唐仲秋把毒品“白霜”吹嘘成“情人百合霜”,进食人谷采种“情人百合”——东瀛罂粟,意欲提炼更毒的“冰丹”,被假吸血鬼弄死。“毒老三”唐季秋虽没有两位哥哥有名,也是毒名昭著。 唐季秋瞅着马一刀的左手说:“你的手被周辽祥震伤还痛吧?” 马一刀岂能不痛,简直痛到心坎上了。他发觉受伤的左手阵阵抽痛,右手用刀不灵便,要是遇上飞鹰一定凶多吉少。 唐季秋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四方锡箔小纸包,小心地打开,用长指甲挑起少许白色粉末,示意马一刀伸受伤的左手过去。马一刀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只见其手掌淤青,虎口震裂。唐季秋把粉末撒到伤口上,然后细心地包上纸包,轻放在桌子上。 马一刀观察伤口等待药效。唐季秋轻松地喝着酒,不说话,他要用药效来说话。 渐渐地,马一刀面露喜色。他展开左掌五指伸缩了几下,灵活自如,握拳挥了挥,刚劲有力。马一刀激动地说:“一定能打败周辽祥!怎么卖?” 唐季秋不紧不慢地说:“你的目标不是打败周辽祥,而是所有对手。后天比武打入四强需两包,大后天打入二强需三包,共五包,一包一千两银子。你要买几包?” “这么贵?”马一刀目瞪口呆。因为靠双手劳动,一个人一辈子也买不起半包。 唐季秋语重心长地说:“你买的不是面粉,而是权力、金钱和美女。你如果不要,我可以卖给别人。”说着抓起桌上的纸包站了起来。 马一刀忙陪笑说:“唐三少别急,别急!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 唐季秋掂着手中的纸包说:“你有多少?” 马一刀尴尬地说:“交了楼外楼的房费外,只剩一百两了。” 唐季秋想了想,把纸包放在桌上,说:“朋友价,这包白送,四包四千两。先付一百两,再用你的《***谱》作抵押,如何?” 《***谱》是武功秘籍,价值千金。马一刀连连摇头。 唐季秋涎着脸说:“只要你成为凤凰山庄的驸马,到时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自然会乖乖地把刀谱还给你!” 马一刀咬咬牙,掏出一个书本般大小的布包,犹豫不决。 唐季秋暗笑,说:“人生能有几回搏,你拼命练刀为了什么?” “听你的!”马一刀茅塞顿开的样子,爽快地把布包交给唐季秋。 唐季秋接过布包打开,说:“明天放心去鹦鹉楼报名吧,祝马兄马到成功!差点忘了提醒你,用药前后戒酒,不然血脉贲张而死。” ------------ 七三、各打算盘 十一月廿六清早,杭城鹦鹉楼。 凤凰山庄比武招亲报名开始。凤凰山庄很低调,只派丫环阿菊摆着一张桌子接受报名。招亲比武的门槛很低,“男,未婚,二十二至二十五岁,拥护丐帮,品貌端正”。 符合条件的青年应该很多很多,在鹦鹉楼前徘徊的青年确实很多,他们表情复杂,东张西望目光闪烁,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看热闹的人多,上前报名的人一个也没有,也许绝大多数人明白,报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鹦鹉楼对面的“龙井茶苑”里,汪新勇和潘良勇在喝茶,眼睛像狼一样盯着鹦鹉楼前的青年。绝大多数青年望而兴叹,陆陆续续沮丧地走了。 日上中天,仍无人报名。 尽管机会公平,但脑子正常的人都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因为舞枪弄棒不比舞文弄墨,弄不好要丧命的! 张武在三天前就报了名。他是今年武林比武大会的武状元,七星龙泉剑“一剑封喉”,足以震慑住所有的潜在对手。不过,他许诺三天抓到叶嘉兴等六位刺客,否则不回杭州比武。张武的承诺期限只剩下半天了,至今仍是变数。但周辽祥打败马一刀如风卷残云,武功也够吓人的。 中饭时分,鹦鹉楼前的人逐渐散去。阿菊准备离座,马一刀大步流星地走来,报上大名。阿菊轻蔑地瞟了马一刀一眼,觉得他是多此一举。不过机会公平,符合条件者来报名,就得给他写上,多浪费一点墨水而已。 马一刀报妥名,一转身撞在周辽祥身上——原来周辽祥就紧挨在他身后,在作弄他。马一刀大怒,右勾拳击向周辽祥,被周辽祥抓住手腕动弹不得。马一刀奋力挣脱周辽祥,敢怒不敢言,恨恨地离开了。周辽祥哈哈大笑,像赢了比武招亲一样开心。 周辽祥报完名,上午的报名结束。 汪新勇和潘良勇走出“龙井茶苑”,去向花小云汇报上午的报名情况。 ********** “柳浪榭”里,花小云负手踱步,显得心神不宁,花少旭趴坐在“美人靠”上,注视着池里的金鱼,一声不吭。 见汪新勇和潘良勇走来,花小云急说:“怎样了?” 汪新勇说:“目前只有马一刀和周辽祥两人报名。” 潘良勇说:“张武虽未出现,但人们最怕他。再报名的人可能没了,再说,符合年龄条件的高手没了。” 汪潘两人的汇报很简短,却包含了花小云最关心的所有信息。 花小云皱眉说:“张武能否参加比武,仍是未知数。马一刀不足为虑,张武和周辽祥都很难对付。” 花少旭转着眼珠说:“想办法让堂主与马一刀分在一组,这样保证进二强。” 汪新勇说:“如果另一强是张武就糟了。张武有勇有谋,神出鬼没,想做掉他也难!” 花小云想了想说:“如果是张武,让盟主夫人出面,说张武提前报名违规,取消其资格。如果是周辽祥就做掉他!” “好办法!堂主高明!”花少旭、汪新勇和潘良勇都赞不绝口。 花小云沉着脸说:“问题是如何才能与马一刀分在一组?叶丽君有意整我,说不定故意把我与张武,或周辽祥分在一组。即使用最公平的抽签,抽到马一刀的可能性也小。这事不能赌!” 花少旭说:“盟主夫人还没来,堂主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去凤凰山庄向叶丽君求情。” 花小云叹说:“等报名结束后再去。” ********** 凤凰山庄,“凤凰台”中,叶丽君喝着莲子汤,听着阿菊的汇报。 叶丽君把玉碗递给阿娟,看着金鑫说:“你怎么看?” 金鑫躬身说:“再来报名的不多了。不管有多少,比武进四强的一般是张武、周辽祥、花小云和马一刀。张武要看他能不能实现诺言。” 叶丽君轻点头说:“论武功张武最好,论靠山花小云最硬。张武赢得武状元后,林副盟主曾有意招赘他入凤凰山庄,他婉拒了。张武与神兵山庄走得很近,而且武林中能与凤儿媲美的姑娘,只有神兵山庄的七小姐李素素,张武肯定是看上她了。张武如果入赘神兵山庄,将大大增强李靖的实力。张武积极报名比武,定然别有用心。张武要是能抓到嘉兴就好了,一方面可缓解凤凰山庄的压力,另一方面让张武与花小云斗。” 金鑫悄声说:“可是任何一人都不是好女婿。” 叶丽君叹息说:“是啊,两人都心怀叵测,最终不能招为女婿!方圆倒是个好青年,可惜还有一个楚楚。” ********** 方圆和楚楚在雷峰塔下观察动静,因为他们认为,陈志中的“斩蛇行动”会在这里实施。理由有这么几点:第一,东方盟主已过了金山寺,无行刺事件发生,必在后面。第二,叶嘉兴在与陈志中汇合前,曾说不用去金山寺,说明事先约定的行刺地点,可能就不是金山寺,蔡青德说行刺地点在金山寺,是欺骗别人的注意力。第三,蔡青德披露金山寺时,附会了白娘子“水漫金山”,与“天国世界”蒙人的思路一致,听起来很可信,而“雷峰塔压白蛇”与上述思路同出一辙,最能激起刺客的斗志和信心。第四,凤凰山庄为东方盟主打造的龙船,就停泊在不远处的小瀛洲,陈志中早知东方盟主会来西湖坐龙船。第五,东方盟主的前妻妙智师太,就在前面的白云庵,东方盟主去探望前妻,必然途经雷峰塔。 如果行刺地点在雷峰塔下,那么陈志中和叶嘉兴等刺客,一定会潜回杭城,而且在雷峰塔附近活动。 雷峰塔四周林木葱郁,宁静幽深。雷峰塔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再挖一块砖就会倒掉,从旁经过会产生被压住的危险感。 方圆和楚楚绕着雷峰塔逛,发现有些摊贩在叫卖破砖头,声称自己的“镇妖砖”挖自眼前的雷峰塔,绝对正宗,保证能压住凶悍的老婆。围着贩摊讨价还价的人居然不少。方圆和楚楚对这些不感兴趣,仔细观察附近的地形,讨论东方盟主可能经过的路线、何处易隐藏刺客、用何种武器,用什么方式发动偷袭等。 陈志中指挥叶嘉兴、铁铮、季风、云上天、姚文杰、银鹰等六人,在演练“周天六合阵”。所谓的“周天六合阵”,只是安排适当的位置,六个人隐藏起来发动偷袭而已。李月娥扮作设摊贩卖“镇妖砖”的老太婆,她远远地看到方圆和楚楚走来,向陈志中发出危险暗号。陈志中马上示意六人解散,按事先约定各干各的事。 农夫装扮的叶嘉兴到一个摊前蹲下,装作拣“镇妖砖”的样子,眼睛偷瞟危险方向,当他看到楚楚时起身双眼发直。楚楚一时没注意到叶嘉兴。陈志中见了心急如焚,但不敢妄动阻拦。叶嘉兴心中只有表妹林凤,忘记了楚楚像林凤,情不自禁地迎向楚楚,忽见一人挡住去路,竟然是张武。叶嘉兴的脑海中映现表妹被抢亲的情景,勃然大怒,“大力金刚掌”劈向张武。张武抬右臂架住被震退一步,左勾拳疾如流星击中叶嘉兴右太阳穴,叶嘉兴轰然倒地。 方圆和楚楚见张武一拳击倒农夫,疾步上前欲问个究竟。张武蹲下掐住农夫的人中穴说:“他是叶嘉兴。” “张兄好武功!”方圆很惊奇,审视着农夫,确定是叶嘉兴,而叶嘉兴是前武状元,武功超群。 张武站起来懊悔地说:“他快不行了。不是我武功好,是他吸食‘冰丹’透支了元气,所以才不堪一击。我以为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所以竭尽全力。” 方圆说:“张兄怎知叶嘉兴在此?” 张武说:“说来惭愧。我三天前许诺抓住叶嘉兴等人,一路北上寻找,唉……找人远比想象的要难,找了两天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听说花小云抓住了一百多个刺客,只剩下陈志中和叶嘉兴等几个关键人物了。再说东方盟主已平安过了金山寺,我怀疑蔡青德用‘水漫金山’骗人,真正的行刺地点可能在雷峰塔附近,所以今天赶到这里碰运气。” 方圆注视着张武说:“张兄北上寻找了两天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张武笑说:“是的,这次运气不错。听说方老弟的运气一向不错。” “张兄不像我,靠的不是运气。有发现叶嘉兴的同伙吗?”方圆扫视周围,无发现可疑人员。因为陈志中等人见张武轻松击倒叶嘉兴,又来了方圆和楚楚,所以迅速溜走了。 张武摇头说:“我只发现这个农夫像叶嘉兴,想拦住问问,他做贼心虚就出手了。我要把他送回凤凰山庄,向林副盟主夫人作个解释。你们都看见了,我是失手的,如果林夫人怪罪,希望两位能为我作证。” 楚楚说:“叶丽君正愁抓不到叶嘉兴,只会感谢你。你已实现三天前许下的诺言,将要成为凤凰山庄的娇婿了。” 张武哂然一笑,说:“这只是勉强取得比武资格,八字还没一撇。我要为林凤去拼命,方老弟却轻取楚姑娘的芳心。” 楚楚讥诮说:“你要的不是芳心。还记得七小姐吗?” 张武瞪了楚楚一眼,扛起叶嘉兴就走。 方圆忙说:“张兄,你的亲人在栖霞总号等着你!” 张武像没听见,健步如飞,很快远去。方圆和楚楚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附近的人见农夫是刺客叶嘉兴所扮,都感到后怕,议论纷纷。方圆和楚楚向他们打听可疑人员,他们七嘴八舌,认为有五六个人形迹可疑,与叶嘉兴是一伙的,可惜现在不见了踪影,最可疑的是那个摆地摊的老太婆,竟然落下宝贵的“镇妖砖”。 方圆和楚楚认定这伙人就是以陈志中为首的刺客,叫大家以后留意,但不可轻惹。一般情况下,刺客白天再来这里的可能性不大。 ********** 陈志中趁张武和方圆他们不备,带着李月娥、铁铮、季风、云上天、姚文杰、银鹰等六人溜回南屏客栈。陈志中很沉闷,其他六人很惊慌,特别是铁铮等五位“七星勇士”,他们的信心动摇了——羽化登仙后的叶嘉兴为何不堪一击?自己会如何?“七星勇士”只剩下五人了,“周天六合阵”也是不攻自破,如何“斩蛇”? 陈志中的内心比这些白痴更惊慌,因为行刺地点可能已暴露,张武一拳击溃了他们的信心,如果不重振他们的信心,有可能不战自溃。 陈志中咳了几声,铁铮等回过神来,一副洗耳恭听的乖模样。陈志中严肃地说:“五位勇士,叶嘉兴遭了天谴,本王很痛惜!” 五位勇士既害怕又好奇,急切地等待陈志中的解释。 陈志中说:“叶嘉兴心存杂念,对表妹心心念念,必坏大事。赤帝收去他的武功,所以不堪一击。略施惩戒,以儆效尤!明白了吗?” “明白了!”五位勇士敬畏地说。 陈志中满怀信心地说:“本王刚接到赤帝密旨,由本王传你们‘生克五行阵’,无需再冒险去雷峰塔演练‘斩蛇’,到时用‘排山倒海法’推倒雷峰塔,压死东方白和他的护龙卫士,你们再用‘生克五行阵’清除残余!东方五行属木,以火克之!” 有这么威力巨大又安全可靠的杀招,五位勇士喜不自胜,信心大振。 陈志中充满期望地说:“你们要以叶嘉兴为戒,必须心无旁骛,‘斩蛇’成功后拜将封侯,享受荣华富贵!” 五位勇士诺诺连声。 陈志中吩咐五位勇士速回各自的客房收拾行装,撤离客栈。五位勇士兴冲冲地走了。 李月娥好奇地说:“雷峰塔能推倒吗?” 陈志中阴沉着脸说:“用火药炸!张武和方圆可能发现我们的行刺地点了,情况很危急!” 李月娥忧心忡忡地说:“‘冰丹’好像把叶嘉兴的武功全废了,其他的人怎么行刺?” 陈志中神情凝重地说:“‘冰丹’主要伤害脑子,不至于废掉武功,叶嘉兴的大力金刚掌还震退了张武,是张武的左勾拳快得出人意料。看样子叶嘉兴伤得很重,但愿不会醒来,不然我们完了。” ********** 叶嘉兴被张武送回凤凰山庄,叶丽君见侄儿昏迷不醒很是伤心,但想起叶嘉兴的所作所为,但愿永远不要醒来,因为叶嘉兴参与“惊龙逆行”和“七星剑斩蛇”血案、杀害“钱塘三雄”和玄真子,醒来唯有死罪。被杀头还不如这样睡下去。 现叶嘉兴不省人事,他所作所为的细节仍是个谜,不过,凤凰山庄参与行刺东方盟主的嫌疑和罪名终于消除了。 叶丽君擦着泪眼说:“张公子,谢谢你抓回孽侄!” 张武愧然说:“林夫人,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叶统领的武功被‘冰丹’废了。” 叶丽君说:“这不怪你。你怎知嘉兴出现在雷峰塔?” 张武说:“陈志中把行刺地点定在金山寺时,附会了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故事。因为东方盟主早就过了金山寺,所以我猜另一行刺地点可能附会‘雷峰塔压白蛇’。叶统领先出手打我,所以我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的刺客,我想那些刺客不敢再去雷峰塔了。” 叶丽君点头说:“张公子智勇双全,是难得的少年英雄,希望张公子明天招亲比武能获胜。” 张武恭敬地说:“林夫人叫我张武吧!我明天比武一定全力以赴,争取进入二强,到时乞望林夫人选择我!” 叶丽君叹息说:“另一强恐怕是花小云。实不相瞒,花小云有盟主夫人撑腰,要是他进了二强,凤凰山庄自主选择的余地很小了!” 张武起身说:“林夫人,我马上去寻找‘安邦神剑’。我把神剑献给林副盟主,再由林副盟主献给东方盟主,为凤凰山庄争光,东方盟主一定会赏识我,盟主夫人为花小云撑腰也没用了。” “安邦神剑”如九鼎玉玺,居之者有德。如果献给东方盟主,定使龙颜大悦。 叶丽君示意金鑫送客,欣然说:“凤凰山庄静候佳音。” ********** 鹦鹉楼前,花小云在花少旭的陪同下报了名。至此,正式报名参加凤凰山庄比武招亲的有马一刀、周辽祥和花小云三人,张武仍是变数。只要张武不参加比武,胜率似乎很大,让人产生报名一搏的冲动。不过不在于竞争对手多少,拦路虎只用一只。 花小云看着西下的太阳,祈求太阳神保佑张武不要抓到刺客。一刀斧手匆匆跑来说:“堂主,张武抓到叶嘉兴,送往凤凰山庄了。” 花小云脸色煞白,愣住说不出话来。 花少旭悄声说:“按预案行事,让张武和周辽祥火拼,堂主可轻取马一刀。” 花小云沉闷地说:“只好如此了,我去凤凰山庄向叶丽君求情。” 花少旭强笑说:“向丈母娘求情是应当的。” ********** 花小云三脚并作两步走进“凤凰台”,毕恭毕敬地向叶丽君施礼,献上一只精美的小盒子。 金鑫上前接过盒子,退回打开盒子让叶丽君看,盒里是一颗光彩夺目的夜明珠,足足有鸡蛋般大,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叶丽君瞥了一眼夜明珠,示意花小云坐下,笑着说:“小云呀,你的影响力不小啊,别人都不敢报名了!” 花小云没有坐,退到一边恭敬地说:“夫人,凤凰山庄威震武林,林凤小姐天下无双,自惭形秽不敢报名是情理之中。夫人,林副盟主有意将林小姐许配予我,如果硬碰硬比武,我只怕进不了二强!”他说得很坦诚,也把难题交给了叶丽君。 “哦?”叶丽君瞅着花小云说:“那你说怎么办?” 花小云怯声说:“是小云没学好武功,让夫人失望!能不能让我和马一刀分在同一组?” 叶丽君爽快地说:“这容易。但是,要是你和张武进了二强,你说凤凰山庄应该拿什么理由来选择你,而放弃张武?” 这个问题很犀利,花小云愣了愣,干笑着说:“只要夫人给我机会,我与张武之间的事,由我自己想办法解决,绝不让夫人为难。” “好,机会给你。”叶丽君说完看了金鑫一眼,闭目养神。 花小云还想说什么,金鑫上前搭住花小云的肩膀往外走,压低声音说:“叶嘉兴半死不活,夫人很伤心,别再烦扰夫人。东方盟主快到杭州了,非常时刻非常比试。谁要是能抓到陈志中或找到‘安邦神剑’,便是众望所归,凤凰山庄想不选择他也难啊!” 花小云委屈地说:“金兄说得是。可是陈志中带着神剑北上了,我要为东方盟主来杭州做好安全保卫,无暇他顾,等于没了机会。” 金鑫说:“既然公开比武,机会绝对公平。张武抓回夫人的侄儿,消除了凤凰山庄有人要行刺东方盟主的罪名,凤凰山庄应该感谢他,但也不袒护他。张武提前报名没犯规,再说现在补报也不迟。他三天前许诺要抓到叶嘉兴等六个刺客,还少五个。这五个对凤凰山庄来说无关紧要,而对张武来说关乎一个‘信’字。人无信不立嘛!”他嘿嘿地笑了笑,说:“金某提醒一下花堂主,望日后多多关照!” 花小云仍疑虑重重,因为一个“信”字,不足以阻止张武参加比武招亲。 金鑫转着眼珠说:“陈志中是罪魁祸首,擒贼先擒王。叶嘉兴出现在雷峰塔,说明陈志中也有可能在雷峰塔附近,张武已经去找了。张武只有一人,人生地不熟,而杭州是你的地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花小云走出“凤凰台”,转身拱手说:“谢谢金兄指点迷津,我一定想办法抓到陈志中,找到神剑,让凤凰山庄锦上添花。” ********** 花小云回到“柳浪闻莺”,花少旭、汪新勇和潘良勇已在“柳浪榭”等候消息。花小云的脸色阴暗,花少旭他们知道没好事,都不敢出声。 花小云说:“叶丽君爽快地答应,把我与马一刀分在同一组,表面上看很照顾我,其实最终想让我与张武争。‘金算盘’提醒我说,张武还未完全实现诺言,失信于人,像在帮我,却说张武去找陈志中了,暗示张武是强劲的对手,会把‘安邦神剑’献给凤凰山庄。总之,凤凰山庄多面下注,想得到神剑。” 花少旭不满地说:“如果我们能找到神剑,让盟主夫人献给东方盟主。只要东方盟主支持,比武招亲全假的。” 花小云说:“如果张武找到神剑呢?” 花少旭哑然——张武神通广大,找到神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花小云沉重地说:“得不到林凤事小,盟主夫人失势事大!” 形势很严峻,花少旭等沉默不语。 花小云说:“‘得神剑者得天下’,这句话其实有一定道理的。盟主夫人和林虎两人,谁得到神剑献给东方盟主,谁就可以取悦东方盟主。新勇、良勇,你们马上发动道上的朋友,挖地三尺也要把陈志中挖出来!” “是!”汪新勇和潘良勇领命离开。他们是原黑道“斧头帮”的头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花少旭说:“凤凰山庄以比武招亲为诱饵,引诱张武、周辽祥等一流高手为他们卖命,我们很被动。这是阳谋,得想办法破解。” 阳谋无解,花小云满肚子坏水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 凤凰山庄,凤凰池边,叶丽君舒心地散步,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前段时间,刘宗恒因为魔镜骗局被杀,作为亲家的凤凰山庄很不光彩,流言蜚语不绝于耳。叶嘉兴参与行刺东方盟主后,给凤凰山庄造成很大的压力,害得丈夫林虎去给东方盟主请罪,儿子林龙和女儿林凤亲自率人追缉叶嘉兴,日夜奔波渺无音讯。东方盟主离杭州越来越近,压力越来越大,真是急死人了。现在叶嘉兴虽然半死不活,总算消除了凤凰山庄行刺东方盟主的嫌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再说通过运作比武招亲,把花小云逼得团团转。 金鑫挪动肥胖的身子兴冲冲地走来,说:“夫人,听说周辽祥和马一刀也去寻找‘安邦神剑’了,要找来作彩礼。花小云肯定闲不住了,如果碰到留侯说不定要送命。夫人真高明!” 叶丽君得意地一笑,说:“任凭花小云一肚子坏水,跟老娘斗还嫩了点。比武招亲只是游戏,不可能招到好女婿。胖子啊,你有什么办法,把方圆和凤儿撮合在一起?” 金鑫转着眼珠说:“这先要把方圆和楚楚分开。这……这太难了!” 叶丽君轻嗔说:“不难还要你想办法吗?去,你去说服方圆来报名!” ********** 黄昏下,金鑫来到栖霞总号前,看到方圆和楚楚手牵手出来。金鑫不禁皱了皱愁眉,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方小兄弟、楚姑娘,天黑了还去哪?” 方圆和楚楚自然地放开手。方圆说:“我们想去找陈志中。金总管找谁?” 金鑫说:“找你们。嘿嘿,找陈志中的人很多,都想得到‘安邦神剑’,张武、周辽祥他们还想用神剑作彩礼,送给我家小姐呢!”他的话文不对题。 “找我们什么事,直说吧!”方圆知道“金算盘”精打细算,说话拐弯抹角,会给弄糊涂的。 金鑫说不出口,只是笑,笑容越来越不自然。 楚楚说:“金总管,报名参加比武招亲的有几个,是些什么人?” 金鑫见有了话题,乐呵呵地说:“楚姑娘与我家小姐长得像,也特别关心我家小姐的婚事。报名的只有四个,依次是张武、马一刀、周辽祥和花小云。”他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花小云求我家夫人,把他与马一刀分在一组,保证自己进二强。” 楚楚瞪大眼睛说:“花小云专搞小动作。你家夫人答应了吗?” 金鑫往门口一指,悄声说:“进去说。” 方圆和楚楚只得把金鑫领进屋里,点亮蜡烛。 金鑫说:“我家夫人口头上答应了,实际上当然不会。女婿是半子,要招一个德才兼备的。花小云之坏你们也清楚,巴不得他早淘汰。马一刀等于已淘汰,周辽祥有勇无谋,配不上我家小姐,只有张武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了。” “张武葫芦里卖什么药?”楚楚寻思着说。她知道张武暗恋李素素。 “金总管,你进屋不会为了说这些吧?”方圆直截了当,这是对付拐弯抹角的最简便方法。 金鑫的笑容有点僵硬,嘿嘿笑说:“实不相瞒,我家小姐举行比武招亲,是为了逃避花小云逼婚。花小云有盟主夫人作靠山,又搬出东方盟主来提亲,就像两座雷峰塔压顶,逃也是逃不了的。你们觉得比武先选两人,一定很奇怪吧?这是为了保证花小云进二强,也给他人一点希望,但结果是内定的。我家小姐虽然在太阳 城,曾与你们吵吵闹闹,但交情不错,还蛮关照你们的,你们不希望她嫁给花小云吧?” 楚楚和方圆认真地点头,楚楚甚至有点急。 金鑫来劲了,说:“夫人不愿让小姐往火坑里跳,想出了比武招亲的法子,但也只是缓兵之计,花小云这坏小子有本事进二强,报名的人这么少,就是见证。除非把他与张武分在一组,不然肯定进二强了。分组用抽签,和张武分在同一组的可能性小。小姐的幸福不能打赌!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方圆和楚楚面面相觑。凤凰山庄天天为此事操心,也无计可施,他俩怎么想得出来? 金鑫的脸肉抽搐着,陪笑着说:“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想请方小兄弟也去报个名。” “什么?!”方圆和楚楚岂能不急,比武招亲又不是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