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魂穿民国当少帅 平行世界,脑子寄存处。 盛夏午后,叶天正在江边散步,脑子里还转着近代史课上的事儿 —— 九一八的硝烟,不抵抗的屈辱,越想越堵得慌。 他是国防大学战略系研究生,论体能格斗、论军事理论、论军工知识,在学校都是拔尖的,偏偏对这段憋屈历史入了迷,总琢磨:要是自己搁那乱世里,能不能掰扯掰扯命运? "救命!有人掉江里了!" 喊声传来,叶天只见江心三名姑娘被急流卷走。岸边围观者众,却无人敢下水。 叶天二话不说,扔下书包跃入江中,先托住最近的姑娘:"别慌!抓着我!"他将人推到岸边,又转身游向另外两人。 把第二个姑娘救上岸后,他已浑身打颤。看到最后一人即将下沉,他咬牙冲过去,将人推给岸边的人。 此时,他只觉力气全无,江水灌入口鼻。"我还没实现保家卫国的誓言!"这是他最后的念头,随即眼前一黑,沉入江中。 —————————— 民国十七年六月初四,后半夜的皇姑岭车站静得瘆人,只有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山坡上,几个关东军士兵猫着腰,枪栓都拉好了,大气不敢喘一口。 “来了!” 领头的军官压着嗓子说,手腕上的表针正好指在 5 点 23 分。 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车灯像俩大灯笼,把黑夜戳了个窟窿。铁轨 “哐当哐当” 响得越来越急,就在火车要过弯道的瞬间 —— “轰!” 一声巨响震得地都颤,火光冲天,把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火车头炸得稀碎,铁片玻璃满天飞,整节车厢都烧了起来,跟个火球似的。 “快!救大帅!” 奉军卫队的人疯了似的往车上冲,好不容易把张作林从火里拖出来。 老帅浑身是血,弹片在肉里嵌着,脸白得跟纸似的,呼吸都弱了。卫兵们把他抬上车往奉天城里而去,一边开车一边喊:“大帅您撑住!马上到府里了!” 张作林躺在担架上,疼得额头上全是汗,可眼睛却亮得吓人。他心里门儿清:自己这身子骨,怕是挺不过去了。 —————————— 大帅府里乱成了一锅粥。英籍医生围着担架忙前忙后,翻眼皮、摸脉搏,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对着围上来的人摇了摇头:“抱歉,伤势太重,我尽力了。” 这话像根针,扎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张作林缓了缓气,颤巍巍抬抬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五姨太寿懿在跟前。 寿懿跪在床前,眼泪早把衣襟打湿了,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 她知道,老帅这会儿说的每句话,都连着整个东北的命。 “寿懿,” 张作林声音虚弱,却透着股稳劲,“密不发丧。给汉钦发密信,让他快回奉天。东北不能乱,此事只可与作相商议,撑到汉钦回……来……” 寿懿攥着老帅的手,指尖都在抖,却还是强忍着哭腔应道:“大帅,妾身记着了,您放心。” 张作林微微点头,眼神里飘着点牵挂,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眼皮一沉,再也没动静了。 寿懿感觉心里头像被掏走了一块,眼泪 “唰” 就下来了,可没哭两声,她猛地抹掉眼泪 ——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汉钦还在滦州前线,要是消息漏出去,关东军、还有府里那些想挑事的,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她站起身,对着外头喊:“刘妈!” 一个老妈子赶紧跑进来:“五姨太,您吩咐?” “大帅累了,要静养,谁都不许进内院,也不许在外头瞎叨叨,听见没?” 寿懿的声音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还有,让厨房今晚照旧,炖个酸菜白肉,再烙几张油饼,大帅就好这口。” 打发走刘妈,她又让人把张作相请来。这位老将军是老帅的拜把子兄弟,最是靠谱。 “大帅他…… 走了。” 五夫人压低声音,眼圈又红了,“他临终前吩咐,密不发丧,让汉钦速回奉天。作相兄弟,府里和军队的事,得靠你撑着。” 张作相一听,眼圈也红了,拳头攥得咯咯响,却还是沉住气:“五姨太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 军队那边我去统控,府里上下谁敢走漏风声,我饶不了他!保准外头看不出半点异样!” 等张作相走了,寿懿进了书房,反锁上门。 她亲自提笔写下密信,内容简洁却重若千钧:“大帅病危,速回奉,稳局。” 封好密信后,她将其交给谭海,郑重嘱咐:“路上务必小心,一定要亲手把信交给汉钦,让他即刻返程。” 谭海接过密信,用力攥在手中,躬身应道:“请五姨太放心,属下就算豁出性命,也定会完成任务!” 当晚,谭海便驾驶着军用卡车,趁着夜色悄悄驶出奉天,朝着滦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谭海刚走,寿懿靠在门框上,才敢偷偷抹了把眼泪。可没一会儿,她又直起腰 —— 老帅把担子交过来了,她不能垮。 —————————— 滦州前线的营房里,叶天猛地睁开眼,喉咙里还带着溺水时的灼痛感,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少帅!少帅您醒了!” 副官徐承业连忙凑过来,脸上堆着又惊又喜的笑,手里端着温好的参汤,“您昨儿受了点风,夜里就没睡安稳,刚才翻了个身,属下还以为您要醒,结果又静了好一会儿,可把属下盼坏了!” “少帅……” 叶天喉结滚了滚,脑子里那股陌生记忆还在翻涌 —— 昨天是民国十七年六月初三,而现在是…… 父亲会在皇姑岭遇袭,而今日正是事发当天! 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几乎要脱口问出奉天的消息,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起寿懿会密不发丧,会派人送密信来滦州前线,若是自己此刻慌了神,急着要回奉天,徐承业必然起疑。 更要命的是万一走漏了风声,不仅会打乱寿懿的安排,还可能让关东军钻了空子。 “水……” 叶天故意放缓语气,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以此掩饰喉间的发紧。他接过徐承业递来的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才稍稍压下心头的急火。 徐承业连忙应着,又把参汤往前递了递:“大夫说您得补补,这参汤熬了半个时辰,您趁热喝两口?” 叶天抬眼扫过屋子 —— 木质床头的雕花还沾着晨露的潮气,格子窗透进的阳光落在铜制台灯上,映出细碎的光,一切都和记忆里 “张汉钦的前线营房” 分毫不差。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参汤,用汤匙轻轻搅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今儿几号了?奉天那边…… 没什么信来吗?” “今儿六月初四啊!” 徐承业随口应着,“奉天那边没捎信来,少帅您放心,大帅要是有吩咐,肯定第一时间让人送信来。您这阵子就安心养病,别瞎琢磨别的。” 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可脸上却没露半分异样,反而扯出个浅淡的笑:“没信就好,爹那边忙着,别让我的事分他的心。” 他低头喝了口参汤,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翻江倒海 —— 父亲此刻怕是已经没了,五夫人正在大帅府强撑着局面,谭海应该正驾着卡车往天津赶,密信在路上。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好 “养病的少帅”,等那封密信到来。 徐承业见他神色平静,也松了口气,笑着说:“您能这么想就对了!厨房还炖着您爱吃的冰糖莲子,一会儿给您端来?” “嗯,” 叶天点头,放下参汤,靠在床头,故意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掉水里了,醒了还有点晕,再歇会儿。” 他用 “噩梦” 轻轻带过刚才的失态,也给自己找了个 “平静养病” 的理由。 徐承业连忙说:“那您再躺会儿,属下就在外间守着,您有事喊一声就行!” 说着便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屋子里静下来,叶天脸上的平静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凝重。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年轻却带着英气的脸 ——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这是张汉钦的脸,也是从今往后,要扛起东北命运的脸。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拳头悄悄攥紧,眼神里藏着压抑的急切,却更多是克制,“密信很快就到,我不能急,不能乱了阵脚。这一次,历史不能再重蹈覆辙,奉天,东北,我都会守住。华夏山河,一寸都不能让给外人!” ———————— pS.各位读者朋友,本书前十章主要是危局和送别,节奏会比较慢,十章以后开始加速,会尽快到打鬼子的部分,大家喜欢的加个书架慢慢看,不喜欢的是我没写好,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最好的你们! ------------ 第2章 各方博弈与刺探 1928年6月4日午时,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气味,几名关东军高级军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地图桌前,面色凝重。 高级参谋河本大作是个矮个白面、文质彬彬却眼神锋利的“非典型”军官,外表像书生,内里却是狂热的阴谋家。 他猛地掐灭了烟头,目光犀利地在众人脸上扫过,语气沉稳却透着一股急切。 “张作林应当已经死了,爆炸的冲击力足以毙命任何人。”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自得,但却无法掩饰眉头的紧锁,“可是,奉天那边依旧安静如常。东北军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作?” 特务机关长土肥圆贤二,手指在地图上的奉天位置重重一点,皱眉道:“也许他们在隐瞒。张汉钦并非庸人,如果他及时回到奉天,稳住奉军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参谋长斋藤恒沉默片刻,目光冷厉:“我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张汉钦能稳住大局。东北这块肥肉已经到了嘴边,不能因为他的存在再生变数。”他轻敲桌面,眼神变得阴冷,“我们必须要刺探情报,弄清楚张作林的真实情况。” 副参谋长石原莞尔笑着附和:“如果张作林真没死,这倒是他命大;可若已毙命,奉天必乱,我们就可以顺势而动。” 司令官村冈长太郎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冷冷开口:“河本大佐,你安排密探,刺探消息,必要时还可以进一步渗透。务必要加紧准备。” 河本大作低头应道:“明白,我立刻去办。” 就在这时,一名参谋急匆匆进来,低声报告:“村冈阁下,日本驻奉天总领事夫人已前往大帅府,她将以探病为名,打探张作林的真实情况。” 村冈长太郎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眼中闪烁着寒光:“那就看看五姨太能藏得了多久。无论如何,我们要确保张作林一旦毙命,东北的大乱不可避免!” ———————————— 与此同时,远在金陵的常南京也收到了张作林被炸的消息。国民政府的中枢办公室内,常南京站在窗前,目光远眺,脸色阴沉。他手中握着一份刚刚递上的电报,电报上的简短信息却让他深思良久。 “张作林被炸,尚不知生死。”常南京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语气中既有惊讶也有几分疑虑。 一旁的何应钦见状,低声问道:“委座,张作林若真死了,东北必定大乱。奉军会群龙无首,日本人势必趁虚而入。” 常南京缓缓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峻:“正因如此,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奉系一向桀骜不驯,张汉钦尚且年轻,此时出手恐怕有些操之过急。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何应钦深以为然,点头道:“委座所言极是,北伐刚刚结束,我们不宜贸然卷入东北之争。而且张汉钦若能顺利接掌奉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若稳不住局面,到时我们再采取行动。” 常南京背着手,目光深邃,冷静地说道:“先观察。让我们的情报人员密切关注奉天的动静。一旦张作林的死讯确定下来,务必立刻报告。” 与此同时,其他势力也在暗中观望。汪精卫手握酒杯,轻笑道:“东北若真乱了,咱们倒可以从中谋得一丝好处。” 冯玉祥的部队则迅速加强了北方防线,防止东北局势波及华北。 一时间,张作林的生死成了各方博弈的焦点,每个人都在静静等待东北局势的下一步发展。 ———————————— 此时的奉天,表面仿若一泓平静无波的湖水,可实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大帅府内,五姨太寿懿独自静坐在厅堂之中,身姿端庄,神情沉稳,面容平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 她心底透亮,深知今日便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 大帅遭炸弹袭击不幸身亡的噩耗,虽说尚未彻底公之于众,可早已引得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大帅府,尤其是那帮心怀叵测的日本人,犹如恶狼觊觎着受伤的猎物。 “夫人,总领事夫人到了。” 仆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禀报道。 五姨太微微颔首,旋即迅速整理纷乱的心绪,将满心的悲戚强压下去,暗自叮嘱自己务必镇定自若、从容应对。 毕竟,大帅的死讯尚未传开,她必须凭借一己之力,暂时稳住这摇摇欲坠的局面,方能为张汉钦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日本驻奉天总领事的夫人西村花子迈着碎步,缓缓走进大帅府。 她身着一袭精致华美的和服,面上笑容温婉和善,瞧着仿若真心实意前来探病,可那双眼眸深处,却透着犀利与精明,毫不掩饰其真正来意。 “五夫人,许久不见。” 西村花子欠身行礼,笑语盈盈,紧接着便满脸关切地探问道:“听闻大帅近来身体抱恙,我特意前来探望,不知大帅现下情况如何?” 五姨太嘴角轻扬,绽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不慌不忙地回应:“承蒙夫人挂怀。大帅确实受了些惊吓,受了点小伤,所幸如今已然大有好转。这不,我们正在筹备一场小型家宴,权当是庆祝大帅他福泽深厚、大难不死。” 西村夫人的目光在寿懿脸上短暂停留,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狐疑。 她原以为,五姨太听闻丈夫重伤,即便强装镇定,多少也会露出些慌乱或是情绪失控的端倪,可眼前这女子却沉稳得令人咋舌,仿佛一切照旧,毫无异样。 “果真是大帅洪福齐天。” 西村夫人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里裹挟着一丝探究之意,“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大帅素日里身体硬朗,怎会突然病倒?” 五姨太心中猛地一紧,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可面上却纹丝未动,仿若浑然不觉。 她优雅地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微笑着说道:“这世事难料啊,哪怕是天上的神仙,偶尔也难免得个小病小灾,大帅不过是操劳过度,只需稍作休养,便可全然痊愈。” 随着交谈渐次深入,寿懿仿若一位掌控全局的棋手,巧妙地操控着话题走向,不动声色地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她特意令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精美的茶点,还热络地提议共进午餐,借这表面的热络平和,将紧张的氛围悄然掩盖。 西村夫人虽几番试探,却始终未能从五姨太的言辞、神态乃至细微的肢体动作中捕捉到任何破绽。 这场宴会进行得顺遂无波,五姨太始终面色如常,直至目送西村夫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府门之外,她才暗自长舒一口气。 她心里清楚,虽说暂时稳住了局面,可真正的惊涛骇浪还在后头,一场更为惨烈的风暴正悄然逼近。 —————————— 张作相独坐于自家书房,案前摆放着一份从帅府加急发来的密信 —— 少帅张汉钦即将秘密返回奉天,接手这风雨飘摇中的东北大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眼神中交织着忧虑、期待等诸多复杂情愫。 大帅托孤的画面犹在眼前。 “辅臣啊,我发现天下的儿子啊,都有一个特性,总会和自己的亲爹拧着。所以自己的儿子,就得别的爹帮着管着。扇他的耳光,踢他的屁股蛋子,只要六子他能走上正道,我呀就烧高香了。谢谢你了!你得当他的亲爹!” 张作相眼中噙满泪水,与张作林并肩共事多年,虽说平日里难免有些意见分歧,可对奉天这片土地、对整个东北的赤诚忠心,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 如今,大帅突遭横祸,被炸身亡,奉天局势危如累卵,日本关东军的势力恰似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而国内各方军阀也都对东北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张汉钦成了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稳定局势的关键人物。 他不禁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汉钦到底能不能挑起这副千钧重担呢?” 话语间满是揪心的忧虑。 张作相深知,当务之急是迅速向奉天各部传发电报,务必确保少帅能够安全无虞地回归。 然而,更为棘手的难题是日本关东军。一旦少帅踏入奉天,那帮豺狼绝不会轻易罢手,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想到此处,他霍然起身,厉声命令亲信即刻着手筹备更为严密的防范举措。 “即刻加强城内所有要害之地的戒备,尤其是车站、码头这些咽喉要冲,绝不能给日本人留下一丝可乘之机。” 张作相言辞决绝,语气中满是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每一个字都仿若重锤,砸在亲信的心坎上。 ------------ 第3章 少帅!少帅! TOmatO星球,异世界。 夜已深,滦州军营依旧灯火通明。 营地外,撤退的专列与慌忙行进的士兵交织成一幅忙乱而沉重的画面。北伐军如猛虎出笼,奉军被打得四散溃败,十余万精锐正仓皇撤退,仿佛每个人的背后都背负着沉重的命运。 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身影,心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他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那一辆辆正缓缓驶离的军用专列上,仿佛那是一道无法逃避的命运。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肩上的重担,早已不容许他回头。 脑海中,一首熟悉的歌悄然响起,歌声如水般流淌,带着一丝伤感。 “慢慢~ 再重来~ 或许他还会再回来~ 后来才明白~ 过去已成过去~ 谁都不能更改~ 他放不下的爱~ 终究化作了尘埃~~~” 这个令人唏嘘的名字像是一块沉重的石碑,牢牢镌刻在历史的长河中。 从易帜,促成和平统一,被赞为“统一英雄”,再到因“不抵抗”政策,让三千万东四省的百姓沦为倭寇的待宰羔羊,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民族罪人”。 他不禁轻叹,这位充满争议的人物命运,确实让人唏嘘。 “父亲在国家与东北之间,选择了东北;儿子在国家与东北之间,选择了国家。” 这些话,每一次听到,都是一次心灵的撞击。他真的是懦夫吗?思绪不由得飘向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统帅,那个后来眼神中充满坚持与痛苦的人。 “在我之后,论我之过,易;在我之位,行我之事,难。”他的话曾令多少人心生感慨,也令多少人嗟叹不已。 不抵抗背后的原因或许复杂难解: 有他参与中原内战,导致精锐尽出,内部空心的决策失误; 有他借鉴此前“济南惨案”、“万宝山—中村事件”外交解决的误判,对倭寇野心膨胀的低估; 更有某人先电“望力避冲突,以免扩大”,21日再电“切勿逞一时之愤,害国家大计”的牵制; 还有熙洽,张海鹏,于芷山等铁证汉奸集体叛变的打击。 总而言之:南京和他一起背了战略大锅,而东北沦陷的操作性黑锅,或许只能由他一个人顶。 他因决策失误,而悔恨终生,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统帅又因弥补错误,灵魂留在了1936那个寒冷的冬天,活下来的或许只剩躯壳。 从1936的那场划时代转折的事变中也能看出,他宁愿牺牲地盘,牺牲忠诚跟随的40万东北军,牺牲个人自由,也要促成停止内战,统一战线抗战救国的决心,而后来的发展也证明了他长远的政治智慧和眼光。 曾评价:“民族英雄,千古功臣。” 无言叹息,沉浸在那段遗憾中,心中更多的是敬仰和反思。 如今穿越到这个名为TOmatO星球的架空异世界。 他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他已不再仅仅是旁观者,而是这场风暴中的一员,必须做出不同的选择,避免悲剧重演。 “那充满屈辱的三个字,永远不能再出现在东北军的电报底稿里。”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决心。他要让这段遗憾从此改变,要为那些曾经错过的机会,为无数死去的战士们,赎回一点尊严。 想到这里他顿时振作起来,消息大概是6号凌晨到的,还有一天时间,自己要把撤军事宜安排妥当,让兄弟们早日回到家乡。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副官徐承业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个沉默的时刻:“军团长,时间不早了,您看是否安排好明天的相关事宜?” 瞬间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承业,去通知杨总参议,常荫槐处长和于学忠等将领,明天一早,在前敌指挥部开会,商讨撤军事宜。” ------------ 第4章 阴谋与交锋 与此同时,关东军司令部的气氛并不如滦州那般沉重。 旅顺的夜色依然肆意,暮色如墨,街道上时而传来几声车铃的响动,偶尔有巡逻的军人踱步而过,站岗的士兵则仿佛未曾察觉日夜的更替。 关东军司令部内,板垣征四郎正在紧张汇报着最新的情报。 “总领事林久治郎阁下夫人西村花子,今日中午前往奉天大帅府刺探。五夫人寿懿神色行事如常,未见可疑之处,张作林具体情况尚未有效探知。另据探子回报,奉天城内群情激奋,不少东洋商铺经营受到影响。” 他一边报告,一边皱眉,手中传递的情报让他颇感压力。 村冈长太郎坐在军官席上,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件,眉头微皱,随即转向河本大作。 “河本君,你不是说张作林必死无疑吗?现在奉天大帅府一切如常,情况为何反常?” 河本大作神情一紧,低声道:“寿懿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或许是在故作镇定。东宫铁男小队确实精准爆破了张作林的专列,按理说应该没有错。” 石原莞尔插话道:“司令官阁下,如今张作林生死未卜,奉军精锐还未撤回,是不是该趁机拿下满洲?”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四周的波澜。 参谋长斋藤恒急忙反应,“不可!此次行动是关东军独自行动,帝国尚未做好开战准备,若贸然扩大战事,恐怕会拖帝国进入泥潭。” 村冈长太郎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此次目的只是让满洲群龙无首,制造混乱,待时而动。我们暂时不需要全面占领,帝国也还未做好开战准备。” 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奉天现在群情激奋,舆论沸腾,对帝国并不有利,诸位怎么看?” 土肥圆贤二眼中亮起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可以利用我们控制的报社和情报网络,散布‘张作林若有不测,必是南方便衣队受赤化煽动,意在破坏满蒙安定’的言论,挑拨北伐军与东北军的关系,打破和谈进程。” 村冈长太郎轻轻一笑,嘴角勾起,露出几分赞赏:“哟西呦西!” —————————— 翌日,滦州前线,前敌指挥部。 张汉钦早早就在指挥部等着,桌上摊开一大堆资料,密密麻麻的军队分布、装备情况、调度能力等文件全被他翻得几乎烂熟。 他的眼神扫过这些纸张,心中早有一套撤军的计划,只待与大家商议一番。昨夜一整晚,他几乎是彻夜未眠,埋头思索这份计划的可行性。 不久,杨宇霆便走了进来。 他个子不高,体格却令人难以忽视。他脸庞铁青,目光锋利如刀,给人一种霸气凌人的感觉,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浑身上下透着威严与干练。 “汉钦啊!今天吹得什么风啊?你有兴致谋划撤军的事宜?”杨宇霆走进来后,冷冷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轻蔑。 张汉钦听了心里有些不爽,这位东北小诸葛,一直以来把他当个公子哥,对话时以长者自居,喜好当众纠正他的话,把他当做可以教导的对象。每次与他说话,总是先指点一番,然后再教导自己几句,仿佛他是个可以随意纠正的“孩子”。 他确实有能力,只是邻葛邻葛,心里住的是诸葛亮,还是司马懿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就算有诸葛亮的才干,也难有诸葛亮的节操。 “杨总参议,我是看你迟迟没有拿出撤军方案,让兄弟们在前线干耗着,所以连夜拟定了一份撤军方案,叫大伙来商议商议。”张汉钦语气淡然,心里却有些波澜。说话时,他用眼神扫了一眼桌上铺开的资料,想要提醒杨宇霆,自己不是个空谈之人。 杨宇霆听了,眉头微微一挑,显然有些不悦,但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哦?汉钦,你倒是有些心思啊,竟然自己拟定了方案。行,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心中的良策。” “少帅,当真有什么好计策?”紧随杨宇霆而来的第四方面军军团长于珍,是杨宇霆的留日同学,“士官派”的核心成员,听闻张汉钦反呛杨宇霆,表面好奇地问道。 “诶,少帅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有他的把握,咱们洗耳恭听便是。”杨宇霆也没想到张汉钦居然会回怼自己,原以为他只是好大喜功,想让自己把和于珍等人商议的计划说出来,他好拍个板,做做样子。 没想到张汉钦说出他自己已经拟定了一份计划,只是这位不是抽鸦片,就是逛戏楼,流连于风月的少帅能想出什么好东西,待会他就要好好指出他的错误,让他虚心一点。 “杨总参议,于军团长,等人齐了,自然会见分晓,你们且等一会。”张汉钦压下心里的火气,穿越到这个世界,他是带着报复和使命来的。 这位小诸葛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能力,更大的问题就是有野心还有能力。 可杨从士官学校起就与日本军部、满铁、关东军保持着长期利益输送,若是前世没有“杨常事件”,保不准就是“918”后日本需要的“能稳住东北”的合作方。 他领导的士官派非常复杂,日后当了汉奸的熙洽,邢士廉,臧式毅,于芷山,张海鹏等都是其中一员。 又或许有他在“918”日本也不可能成功,毕竟这位小诸葛不仅是日本毕业的“士官派”,更是彻彻底底的“东北派”,应该分得清利弊。 以他的能力,熙洽等士官派或许不敢叛变,即使关外力量薄弱,东北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 “杨宇霆啊,杨宇霆,虽然爱惜你的才能,但若你这一世也不能摆正位置,,想要喧宾夺主,那么你的归宿终究只能是毙命老虎厅。”张汉钦如是想道。 “你和你的士官派,若是能转化倒好,不能转化那就连根拔起,接受架空的架空,冥顽不灵,放不下权的便等着吃枪子吧。” 毕竟他有后世的了解,知道的能人多了去,到时候招揽到麾下,也不差士官派这些个暗雷。 ------------ 第5章 撤军 杨宇霆和于珍落座后,万福麟、荣臻、张廷枢一一走进来,和张汉钦打了声招呼,随即落座。 紧接着,于学忠和王树常带着第三军团的将领们入场,牛元峰、常荫槐也带着第四军团的众人落座。 整个会议室顿时人头攒动,气氛有些凝重。 众人落座后,杨宇霆微微带笑,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开口道:“今天一大早,汉钦就派人找大家来开会商讨撤军事宜。几天来,我和常处长、于珍等人也在商讨此事。今天,汉钦先拿出了方案,然而撤军这事可不是儿戏,关系到十几万兄弟的生死。今天大家要好好听听,方案中若有不妥之处,务必指出。” 杨宇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张汉钦方案的怀疑,语气淡然却不失威严,话一落地,众人神情各异,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有人微微皱眉,有人神情复杂,甚至有些人若有所思。 张汉钦听了,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但他没有急着反驳,只是静静等待。 于学忠见状,笑了笑,轻咳一声,便开口道:“杨总参议,你这话有些不太好听啊。少帅难道不也在为兄弟们的性命担忧么?你是说,撤军这事儿,你们深思熟虑,你们在乎兄弟们的性命,少帅就觉得是儿戏不成?” 杨宇霆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 就在这时,万福麟忽然插话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别急着争执。我知道大家都在乎这个问题。汉钦啊,既然你已经胸有成竹,方案已经出来了,不如就把你的计划详细说说,大家一同听听,看看是否有改进的空间。”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平静,话语简洁有力:“这次撤军,我计划全军用一周时间,将30万人(含夫役)、500多门大炮、1200余节机车与车皮,及数十万吨的军需物资,从京津线撤回关外。整个方案的关键是‘分段、分时、分路’——核心就是‘保铁路、保山海关、保锦州’三步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字字铿锵有力,接着便开始详细阐述具体的计划。 “时间安排是:6月12日夜开始,6月20日拂晓之前,所有人全部通过山海关。” “撤军顺序方面,首先是‘非战斗人员’——包括军属、野战医院和兵站粮秣;其次是‘重炮和弹药’;接着是‘建制部队’,最后是‘掩护队’。” “至于路线,主力将沿津榆(山海关)铁路撤退,榆关至锦州为‘生死线’。特别注意,滦河大桥、山海关城门、锦州转盘桥三处,谁丢谁偿命。” 他顿了顿,继续道:“纪律方面,无‘红色退却证’者擅自越过滦河桥,宪兵当场枪决;列车超载未留机车制动余煤,军法处立即处置。” ...... 张汉钦说得面面俱到,连如何佯装“主力仍在”,如何防晋军冯军斜插,甚至如何用新闻烟雾拖延北伐军侦察都说得详尽。 说完这些,张汉钦拿出一张详细的撤退时间表,眼神坚毅地扫视全场:“具体的时间表是:12夜至13午,总部非战斗人员、野战医院、兵站粮秣从唐山经滦县至昌黎。混合列车每两小时一列,共18列。接下来的安排……20日凌晨4:10,最后一列通过山海关,随即拆除关门铁轨10公里,切断追兵。” 他说到这里,众人已然沉默,听得出神。杨宇霆等人原本预期会有漏洞的地方,却发现这份计划竟是如此周密详细,几乎无可挑剔。 杨宇霆、常荫槐等人,这几日都在为撤军方案绞尽脑汁,却依旧在张汉钦的计划面前显得黯然失色。 “想不到这个我眼里的公子哥,居然能够比我们几个人合力还要快地拿出撤军方案,而且还如此精确完善。也许是老帅被炸的事刺激了他,看来他确实有几分令人刮目相看。”杨宇霆如是想道。 万福麟率先鼓起掌来,笑着说道:“汉钦,真是大才,这份计划,细致入微,面面俱到,实在是令人佩服。” 杨宇霆也点了点头,嘴角微扬,目光深邃,他边鼓掌边说道:“少帅的方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几天的讨论也差不多是这个思路。唯一需要补充的是,除了军队的调度,还有兵工厂部分,德州兵工厂和大沽造船厂的一些大型机械,这部分的运输情况可能较为特殊,打算让技师和机器一同通过海路返回营口,再通过铁路转送至奉天兵工厂和哈尔滨的东北造船厂。” 张汉钦听后,轻轻点头,眼中透出几分赞许。他原本担心杨宇霆会对自己的方案提出更多质疑,却没想到他不仅未提异议,反而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补充。 看来这位东北第一谋士,确实有几分不凡的眼光。虽然有几分傲气,但在大事上不含糊,实事求是,以大局为重。。 “好的,杨总参议,兵工厂部分的协调就交给你安排。我会派沈鸿烈带领海军的‘海圻舰’、‘海琛’等舰只来进行护航。”张汉钦说道,语气诚恳且有力,“铁路方面,常处长和朱司令就交给你们安排。” 最后,他转向万福麟:“寿山兄,骑兵和公路方面的事务,就拜托你了。” 万福麟哈哈一笑,抱拳道:“少帅放心,交给我没问题。” 会议在一片默契的气氛中渐渐接近尾声,张汉钦也感到一股久违的轻松。大家虽各有分歧,但在关键时刻,依然能聚焦大局,取得一致。 撤军事宜,暂时没有了争议。 大家在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分配后,纷纷起身告辞。 ———————————— 张汉钦回到自己的营房时,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 他知道,今晚的凌晨,谭海将会带来一个消息,而那个消息..... 他多么希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有些事情会不一样。也许会的吧,也许~ —————————— 窗外,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依旧回荡在夜色中,“哒哒哒”的声响,不仅是士兵们的步伐,也是每个人心中无法平静的回响。 与此同时,另一间营房内,杨宇霆与其他“士官派”的大佬们,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 第6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会议结束后,一间营房内,杨宇霆和常荫槐、于珍、邢士廉等人正在闲聊。 常荫槐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地图,慢慢说道:“邻葛,你不觉得,咱们这位少帅今天有些惊人了吗?” “是啊,”于珍沉思片刻,补充道,“刚开始我还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他居然拿出了完整的撤军方案,细致到每一个细节,简直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甚至比我们商议了好几天的方案还周全。” 邢士廉也忍不住低声道:“会不会是有人帮他谋划的?咱们军中有如此人才吗?” 杨宇霆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忙碌的军营,沉默不语。众人见他不发一言,也不敢贸然打扰。房间里一时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良久,突然,杨宇霆的笑声如同雷霆炸响,震得众人一愣:“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猛地转头,看到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笑得有些不太正常。常荫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宇霆,你没事吧?” 杨宇霆止住笑,目光空洞地看向众人,“我没事,我没事,哈哈哈——” 常荫槐的眉头紧皱,语气变得严肃:“宇霆,何故发笑啊?” 邢士廉眉头一挑,半开玩笑地说道:“莫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说来听听。” 然而,杨宇霆笑了一会儿,突然间,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眼泪涌了出来,随即大哭中又笑出声来。那种情感的剧烈波动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心底一阵寒冷。 “宇霆?”常荫槐和邢士廉对视了一眼,心头一紧,“你是不是生病了?” “宇霆,你怎么啦?”于珍的声音也带上了关切。 杨宇霆擦了擦泪水,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们记住,今天的话,所有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传出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充满了警告。 众人被他冷冽的目光震慑住,连忙点头,齐声道:“宇霆,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半分。” 杨宇霆眼神一转,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外的阴霾,缓缓说道:“你们都知道大帅专列皇姑岭被炸的事吧?” 众人纷纷点头,气氛瞬间凝重。 “大帅,怕是已经……”杨宇霆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悲痛,他的声音逐渐哽咽,再也忍不住,轰然跪倒在地,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众人目瞪口呆,常荫槐如遭雷击,脸色苍白,语气颤抖地发问:“宇霆,你是说,你是说,大帅已经……” 于珍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我们派去探消息的人回报,大帅……‘大帅肩臂灼伤、神志尚清,并无大碍’,怎么会?” 杨宇霆听着这话,缓缓靠在墙上,双手捧住脸,压抑着心头的痛苦。“你们想想,南满铁路是谁的地盘?虽然日本人放消息说是北伐军动的手,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日本人的手笔。” “是啊!我们都在日本留过学,”邢士廉沉思道,“以日本人的狡猾和谨慎,既然敢动手,断然会把事做绝,绝不会留下任何漏洞。” 杨宇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原本还有些侥幸,但今早,我的副官跟我说了以下几点:第一,皇姑岭那座三洞桥是日军用钢筋水泥新加固的‘咽喉’之地,桥墩炸断、列车厢被掀到十几米外,这种当量,别说‘轻伤’,就是铁甲车也得散架。”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凝重:“第二,爆炸后两小时,我派去奉天探病的亲信回报:军医总长刘瑞恒被宪兵队‘请’到大帅府后,再也没出来,连家属都不准见。” “第三,按理说,像大帅这种人物,若是安好,必定会有些动作,做出一些回应,可现在却是风平浪静,一切照常。这份平静本身,便是波涛汹涌。”杨宇霆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大帅,怕是,怕是已经出事了。” 他的话如同一记炸雷,瞬间炸开了众人的心。常荫槐的脸色铁青,像是被打了一个重重的耳光,语气颤抖地说:“宇霆,你是说,大帅已经……” 杨宇霆深深垂下头,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哽咽着道:“大帅在我‘最该死’的时候,亲手把我从鬼门关上拽了回来,还顺手塞给我一把‘奉天的钥匙’。这份‘救命+知遇’的双重恩情,我的‘命+权+名+利’,都是大帅给的。没有大帅,我杨宇霆早就是北大营操场上一具无头鬼。” 常荫槐拍了拍杨宇霆的肩膀,语气低沉而坚定:“宇霆,你要振作起来,你我皆负大帅知遇之恩,若是大帅真的走了,你我被赋予重任,更得肩负起责任才是。” “那你这又哭又笑的,笑是因为什么呢?”于珍见杨宇霆的情绪再次波动,关心地问道。 杨宇霆缓缓抬起头,眼中依旧带着悲痛,却带有一丝释然的微笑,“我杨宇霆是张大帅的臣,更是东北的臣,却不是张家的臣。如果是大帅这种英雄豪杰,我甘愿当臣。”他顿了顿,“大帅曾多次暗示我,在他死后辅助汉钦,可如果没有合适的接班人,为了东北的未来,我不在乎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 常荫槐眼神一凛,连忙看了看窗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慎言!慎言!” “别急,让宇霆说完,无论他想干嘛,我都赴汤蹈火。”于珍看着常荫槐,低声说道,邢士廉也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丝决然。 杨宇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19年前,我是清廷派到奉天练新军的‘洋派’军官,因为私下剪辫子、骂绿林出身的新军统领‘土匪’,被军法官判了死罪。押到操场准备枪毙时,老帅远远看了一眼,说:‘这小子是人才,杀了可惜,留给我擦枪吧。’一句玩笑,子弹改成了马鞭。因此,我常对同僚说:‘我这条命是大帅从枪子儿嘴里抠出来的。’”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深沉:“你们方才不是说,汉钦似乎有些不同了吗?以前我总觉得他是个浪荡的‘纨绔’,扶不起的阿斗。可今天才发觉,这位少帅或许一直在藏锋,以今天展现出来的智计胆略,应属当世风云人物。” 他释然地笑了一下,“世人皆唤我小诸葛,乃治世能臣;也有人讽我鹰视狼顾,有不臣之心。今天我把话放在这,若是汉钦能改尽陋习,成为合格的接班人。我杨宇霆必将全力辅助少帅经营东北。以报大帅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心里皆是一震,杨宇霆的话激荡在风中。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第7章 归家 事情并没有如张汉钦所期待的那般,有所改变,父亲的死讯如期传来。 为稳定军心,他强忍悲痛,继续以父亲名义签发命令,并秘密部署军队撤退与东北局势控制。 与卫队营长崔成义等人商议后, 1928年6月15日启程, 先乘普通军列至山海关; 换乘运兵闷罐车,伪装成士兵; 沿途避开日控南满铁路,绕行北宁线; 由崔成义率卫队护送,夜间行车,白天隐蔽; 最终于6月18日晚抵达奉天西大门车站。 —————————— 1928年6月19日凌晨,奉天西大门车站 夜雨未歇,乌云压城,天地之间仿佛蒙上一层沉重的灰幕。 “咣当——”一声沉闷的闷罐车刹车声打破了黑暗。 车门从里面缓缓推开,首先跳下的是卫队营长崔成义。 他的钢盔低压在眉下,眼神警觉四周,低声打了个呼哨:“到家了,少帅。” 车内的人顿了半息,随后缓慢地弯腰走了出来。 雨点“滴答滴答”地砸在车顶,声音清脆如细小的锣钹,似在敲打着这最后一程的鼓点。 张汉钦没有披雨衣,只是将父亲昔年赐给他的那件深灰披风紧紧裹住。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十七岁那年,父亲在演武场把这披风扔给他,粗声笑骂:“六子,将来这东北的天,得你自己撑着,别给老子丢脸!” 冷雨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月台尽头,一辆马车早已准备妥当,静静地等待着。 马车前,坐着一个穿蓑衣的老把式。 老把式曾为老帅赶过车,而如今,却也为少帅赶最后一程,心头波澜起伏,却依然坚守着那份责任与忠诚。 马车驶入大帅府的侧门,张汉钦带着一路的疲惫,跳下车。 站在雨中的瞬间,眼前这一切似乎是那么熟悉,却又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 大青楼一楼的会客厅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气氛。 五姨太张寿懿斜倚在太师椅上,眼中难掩忧虑与期盼。 于凤至则端坐一旁,眉头紧蹙,显然已等候多时,心中忧虑重重。 而张作相则站在窗前,步伐缓慢,时而凝视窗外,时而低头沉思,脸上的焦灼与不安显而易见。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几个人的心都在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张汉钦的脚步声,踏着沉重的命运,步伐坚定且有力。 门被轻轻推开,张汉钦的身影出现在了厅堂门口。 他身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眼中闪烁着不同以往的光芒——那是一种坚定的决心,也是一种责任的沉重。 五姨太第一个站起,几步冲过来,声音沙哑,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六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伸手要扶他,手却悬在半空——怕一触碰,那份强撑的坚强就要碎。 张汉钦低头轻声道:“五妈妈……”他声音沙哑,眼中的痛楚难以掩饰。 尽管心中充满了悲痛,却依然强忍着,面对亲人,他始终选择了坚韧。 五姨太眼圈瞬间泛红,强忍着不让泪落:“娘没什么能耐,就盼你像你爹那样,扛得起事,守得住这个家,也守住咱东北千万条人命。”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冀与信任。 此时,于凤至也站起身来,走到张汉钦面前,递给他一方手帕,语气柔和却又透着坚定:“你累了,路上辛苦了,回家就好。咱们都靠着你支撑一口气……汉钦,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承担,咱们都在你身后。” 张作相停下了在窗前来回踱步的动作,转身走向张汉钦。 他的目光灼灼落在少帅身上,微微挺直了脊背,带着多日积压的痛苦与期待。 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少帅——” 他沉声叫出这个称号,语气中充满了希望,“东北自有你的根,你爹活着时常说你有担当。这天塌下来,咱们老的能扛一时,可终究要靠你站起来。” 张汉钦心头一颤,猛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父亲的托付,更是整个东北命运的交接。 他咬紧牙关,强忍住眼中的湿意,眼神坚如磐石:“娘,老叔,凤至——只要我张汉钦还活着,绝不让东北折在我手里!” 每一个字都沉甸甸,透着如钢般的决心与力量。 他环视在场每一个人,仿佛在此刻,完成了从放浪少帅到东北主人的心路转变。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细密的雨丝斜斜飘着,落在大青楼的瓦檐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那些曾经轻浮的日子,早已随着历史的洪流,被大雨冲刷得无影无踪。 如今,真正的责任已经压在了他的肩上,他再也无法逃避。 五姨太终于忍不住泪水,几步走到张汉钦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的语气坚决且充满母亲般的力量:“好孩子,我们家没败,老张家不会倒!这是张家人的骨气,也有东北百姓的盼头!” ————————————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汉钦脚步沉重地迈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知道那个曾为自己撑起整片天的男人,就在里面。 父亲慈祥的笑容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鼓励与期盼交织成深深的目光。 “六子~” “爹~” ------------ 第8章 送别 张汉钦咬紧牙关推开门,眼泪从眼角流下。几个守灵的贴身丫鬟退出灵堂,将屋子留给了这对父子。 他看见父亲躺在阴沉木做成的棺材里,布匹蘸桐油缠裹遗体数层,棺椁下方放置大冰块镇凉。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能应对就不容易,要全懂根本不可能。”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它走去。” “要问山下路,顺问过来人。以后的路你们自己走,多向前辈请教。” “你小子是个男人,得有个男人样。” “儿子,成大气候的,都得有本事,单有聪明胆力,得有大勇,不学习不成啊” “六子,睡吧,一觉醒来奉天还是奉天的。” 父亲的音容笑貌宛如还在眼前。 那些句子像烙在他骨头里的家法,一句挨着一句,往心口上拍。 张汉钦在心里应声:“记着呢,爹,句句记着呢。” 他想起父亲说话时习惯用拇指搓胡子,眼尾的细纹里永远夹着笑,笑里又有把人看透的锋锐——像秋后的刀风,凉,却不伤人。 “爹——六子回来晚了!您安心睡吧! 从今往后, ——东北在,我在; ——东北亡,我亡!” 张汉钦的声音先哑后亮,像火石一磕,窜出一缕光。 他靠在父亲的棺椁上,疲惫的身子沉沉睡前,这是他最后一次倚靠父亲了。 ———————————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奉天六月,夜短得像截蜡头。 少帅蜷在灵堂,背抵阴沉棺,阖眼便撞进旧梦—— 他在睡与醒的缝隙里打了个趔趄,像从雪窝里拔脚,鞋底还沾着霜。 耳畔的檀香味变淡,旧时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把他往回拽。 大青楼后院,月亮是冻过的烧刀子,白得发冷。 老帅褪了戎装,灰布褂子卷着旱烟味,摇蒲扇替他赶蚊子。 葡萄串低垂,露珠一碰就碎,碎成娘小时候唱的“月牙五更”。 院墙上爬满青藤,猫在瓦上迈着碎步;风从槐叶里钻出来,带着一星子夜凉。 张汉钦鼻尖一酸,想笑,又怕一笑人就化了。 “小六子,明儿要立秋,咱爷俩割把蒿子熏熏虫。”声音低哑,却带笑。 张汉钦想答,喉咙里滚出的是这几天的冰碴子——尸味、桐油、汗碱。 老帅用扇柄敲他脑壳:“没出息!梦里还能让味儿欺负?” “爹,我……”他张口,只吐出一口热气。 老帅把蒲扇一横,像给他搭了道梁:“咋的?打小跟我混江湖,见过啥阵仗?味儿再冲,也冲不过一个‘忍’字。男人嘛,鼻涕往里咽,眼泪往回收,话往肚里放,事往前头扛。” 一敲,葡萄架变铁轨,一辆马车停在那儿。 菊花青马甩尾巴,车板上两碗抻面,汤面浮葱,像撒了碎银。 老帅先端碗,呼啦啦吸溜,汤汁溅到八字胡上,亮晶晶。 “吃!”少帅捧碗,热气扑眼,泪就下来——面是热的,爹的手腕是热的,连日来的冰块、炭灰、血痂子全化进汤里。 他端起碗,先吹一口,又不舍得吹凉,学着父亲的样儿“吸溜”一声,葱花和热汤一路滚到心坎上。 “这面,够劲儿。”老帅笑:“抻面的讲究,就一个‘韧’。人也一个理——扯得开,断不了。” 忽听汽笛远啸,黑烟漫上车辕。 老帅把空碗一扣,扣成顶小毡帽,扣在他头上:“别怕,烟是火车,也是时辰。时辰到了,咱得散。” 说完拔脚走,灰布褂子后摆扫过铁轨,扫出一溜火星,像那年剿匪夜里的流弹。 “爹,慢点儿!”他想追,脚刚抬,心里就先乱了,像被人拎着提梁壶,沸水乱晃。 老帅回头,眼神拿定:“世上道理,十句话里有七句糊里糊涂,剩下三句有用的,全在路上。你去走。” 少帅追两步,脚底却生了根。 低头看,根是帅府老槐,枝桠挂满纸灯笼,每个灯罩写“平安”。 老帅在树下回头,脸被灯笼映得通红,年轻得不像被炸过的人。 他伸手,掌心是块薄荷糖,糖纸褪成土黄,龙纹却亮。 “爹,你给我这个,图个啥?” “图个醒神呗。”老帅咧嘴,“人上了台,脑子就爱发热。凉一凉,别糟蹋了手里的家当、脚下的地。” “含住,化完再睁眼。”声音隔着十年烽火传过来,轻得像怕震碎灯罩,“记住——数到十,往前走。黑土地养人,也埋人,别怕。” “黑土是咱的命根子。”老帅补了一句,“人心也是土,别让歪苗子抢了墒。” 糖入口,凉气顺着牙缝钻,一路冲到百会。 少帅再抬头,树下空无一人,只剩蒲扇摊在根旁,扇面歪歪扭扭的“老虎”被露水洇开,像刚哭过。 风一吹,灯笼齐晃,烛影筛在他脸上,像爹用粗糙手掌给他抹泪。 他攥紧糖纸,纸边“咔嚓”直响,像给自己敲鼓点儿:“稳住,六子,稳住。” 鸡鸣三声,长明灯抖了个花。 少帅睁眼,仍在灵堂,背靠漆黑棺。薄荷味却真真实实留在舌底,一路清凉到胸口。 他抬手,掌心空空,只余潮气,却像还托着那块糖。 他轻轻把两指并拢,像还怕把糖捏碎,心里头却多了一根主心骨——不软了。 “一、二、三……” 数到十,他撑棺站起,膝盖“咔啦”一声,像老火车挂钩。 窗外,奉天城的夜雾正被晨光撕开,黑瓦上跳起金边。 少帅把蒲扇轻轻放回原处,低声道: “爹,我数完了,这就去换套干净衫子——今儿起我要挑起担子,得让百姓瞅瞅,咱老张家的脊梁没塌。”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只让自己听见的:“脊梁在,人心就不散。” 话音落下,灵堂里的烛火猛地拔高,像有人远远应了一声“好嘞”。 门外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纸钱轻轻一抖,像替那声应和点了两下头。 —————————— 东北的列车缓缓向前,一路上的车站下了许多人,1924“半师半叔”的孙烈臣,1925“老师”郭松龄,“兄长”姜登选,1926“三大爷”冯德麟,1928“二大爷”吴俊升和父亲张作林。 如今火车头把握在张汉钦手里,东北的未来将去往何方。 一个个名字像站台上的灯,远了又远;有人教他使枪,有人教他识人,有人教他背后多长一只眼。 张汉钦把这些灯一道道装心上:灯不灭,路就不黑。 火车头在手,油门多给一指头还是少收一分寸,关乎千家万户的米袋子、灶火、娃娃的学堂。 他耳边仿佛又响起父亲那句老话:“看天看地,更得看人。” 他默念:孙老总的殉,郭先生的叛,姜兄长的直,冯三爷的滑,吴二爷的忠,爹的圆和宽——拢一拢,得个“渡”。 窗外的晨光像从刀背上擦过,利索也干净。 他提气理带,想起奉天人常说的一句老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个拿主意的。” 他低声应道:“这回,我拿。” 自此,在这个平行时空,东北告别大帅张作林的时代,即将迈入少帅张汉钦的时代! ------------ 第9章 推举 6月19日:张汉钦在大帅府以张作林名义发布通电,称“本上将军病重,着派张汉钦代理奉天军务督办”,张汉钦正式接管奉天军政大权。 6月20日:张汉钦通电全国,正式就任奉天军务督办,并对外公布张作林死讯。 6月21日:张汉钦为张作林举行公开丧礼,东北军政各界震动。整个东三省(及热河特别区)降半旗七日,停止宴会、娱乐,学校停课,文武官员皆臂缠黑纱,场面极为隆重。 —— 21日中午,奉天,东北军政委员会大楼。 会议厅内,吊灯雪亮,光线透过窗户洒进,给整个大厅披上一层冷冽的光辉。 绿色的长桌旁,坐满了各路军政要员,气氛严肃,空气仿佛凝固。 墙上,张作林的遗像挂得笔直,身着大元帅礼服,目光仿佛依旧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秘书长王树翰站在桌首,手里拿着一摞选票,声音清晰却透着几分犹豫,他轻轻清了清嗓子: “与会委员投票完毕,结果一致——张作相将军当选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吉林省保安司令。各位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张汉钦毫不犹豫地合上手中的选票,第一个站了起来,带头鼓掌: “好!众望所归!我赞成!” 掌声在会议厅内响起,清脆而铿锵,仿佛一声炸雷打破了寂静,震得每个人都有些愣住。 汤玉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赶紧拍手附和: “对!辅帅跟老帅一起拉杆子,这资格不说也罢,谁敢说这位置不该是他的?” 张景惠也跟着站起身,边拍手边咧嘴笑: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说要提名别人——全是瞎扯!票都投完了,按结果来!” 掌声如潮水般在会议厅里回荡,响亮而不绝。 但就在此时,张作相却突然抬起手,轻轻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慢慢站起身,身形有些佝偻,但步伐沉稳。先是朝张作林的遗像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沙哑且坚定: “诸位老兄弟,各位委员,我谢谢大家的抬爱。但这份厚礼,张作相不能收。” 这话一出,会议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掌声也戛然而止。 张汉钦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老叔这是要让自己接过担子?” 张作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八行笺,递给王树翰: “昨夜写的辞任书,三省父老都在,替我做个见证: 第一,我四十七了,打日俄那年就落下喘病,一宿只能睡俩时辰,扛不住这份累; 第二,大帅刚走,基业是他一手一脚挣下的,他尸骨未寒,咱们若另推别人,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良心; 第三,汉钦虽年轻,可他是大帅的嫡长子,子承父业,古理皆然。我张作相今天把话撂这儿——谁再劝我,就是逼我张作相当不义之人!” 他说着,竟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下,冲着遗像“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灰白的鬓角已染上了一层尘土,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伸手抓住张汉钦的手腕,低声拉他到自己身边: “汉钦,今天老叔当众说一句——东北这盘棋,得你来掌帅印。你爹最器重你,你也在战场上拼过命。别推,也别怕,老叔给你托底!” 张汉钦的喉咙一阵发紧,正要开口时,忽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会场一侧传来: “等等!” 众人一齐转头,看到常荫槐起身,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辅帅,您德高望重,大家都佩服,但程序就是程序。票已投完,若您辞去,依程序应该重新选举,不能随便推举别人。否则,外界不好交代。” 大厅突然陷入一片沉默,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张汉钦心头一紧——常荫槐说得有理,但眼下如果真按程序来,恐怕节外生枝,局面复杂。 张作相却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常荫槐的肩膀,像拍一个较真儿的年轻人: “荫槐啊,树挪死,人挪活!大老爷们儿,难道连点儿小尿也能憋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东北局势,等得起你十天半月的程序吗?大帅的棺材还放在隔壁,你让他听我们扯皮?” 这番话说得常荫槐脸色一红,急忙张嘴,却又咽了回去,什么也没再说。 汤玉麟见状,哈哈大笑,脑门亮得像刚打了蜡: “老常,别跟他较真!眼下是非常时期,咱就得用非常办法!” 张景惠也晃着光头附和: “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汉钦是老帅的长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万福麟也点了点头: “汉钦这些年剿匪、整军、办讲武堂,哪样不是亲力亲为?我老万服!” 袁金铠捋着山羊胡,慢条斯理地说道: “年轻人脑子活,又读过洋墨水,正适合收拾眼下这摊子烂摊子。” 会议室里,熙洽、丁超、常荫槐等士官派的人,也都看向老派的三巨头——张作相、汤玉麟、张景惠——纷纷举手,毫不犹豫: “拥护汉钦!” 许兰州、汲金纯等老资格也相视一眼,举起手: “没说的,就汉钦了!” 会议厅内,举起的手臂越来越多,整个房间一片沸腾,像是突然长出了一片白桦林。 张汉钦站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父亲的遗像,张作林的目光依旧深邃,嘴角微微上扬,那种看似宽慰的笑意让他心头一震。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生前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东北这盘棋,不在棋盘上,在人心里。”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人情世故”,并非八面玲珑,而是在关键时刻,懂得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让;是明知道自己能坐上那个高位,但仍愿意把椅子搬到别人屁股下;是在满堂掌声里,仍有人记得为你留一盏灯,照亮你前行的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遗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向张作相、所有委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哽咽着说道: “汉钦……汉钦绝不辜负父亲,不辜负诸位叔伯,不辜负三千万东北父老!” 张作相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依旧是慈爱而坚定,仿佛看着一个终于长大的孩子: “起来吧,帅印还没捧热呢,往后有你哭的时候,也有你笑的时候。” 窗外,六月的阳光洒进大厅,温暖而明亮,照得每个人的面容都显得格外和煦。 老派、士官派、新派,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松了口气——东北的天,总算有了接旗的人。 ———————————— 北宁线,一列专列正从滦州前线驶向奉天。 车厢尽头,一盏台灯昏黄。 于珍披着呢子大衣,手里攥着刚译出的电报稿,推门而入。 “邻葛,奉天急件。” 杨宇霆正俯身看地图,闻声抬头。 于珍把电报纸递过去,低声读: “东三省最高联席会议一致公推:张汉钦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奉天省保安司令。即日通电,盼前线诸将一体知照。” 杨宇霆眼皮跳了一下,随即坐直,嘴角竟浮出一点笑纹。 “六子……到底还是把旗子扛起来了。” 于珍小心地问:“咱们怎么回?” 杨宇霆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幕,半晌,缓缓道: “回电——” “邻葛,先别回电,我还有句话。” 他把刚收到的另一张纸条拍在小桌上,“奉天内部传来消息:少帅打算让你当黑龙江军务督办,兼管呼海、齐克两路。名义上是一省诸侯、实权封疆,这可是——” “我回掉了。”杨宇霆淡淡截断,眼睛仍盯在地图上。 “回掉?”于珍声音高了八度,“一省军政在手,呼海铁路又是北满粮煤命脉,这等肥缺你都不要?” 杨宇霆把铅笔往图上一丢,靠回椅背,灯光在他镜片后拉出两道冷芒: “于珍,你看的是一省,我看的是整车。” “这些年东北哪颗螺丝钉上没刻我杨宇霆的名字?兵工、铁路、屯垦、税厘,哪一样离了我能转?老帅在,我甘当马前卒;老帅不在,若只顾黑龙江,是把东北四十万大军、三千万百姓这辆大车,交给别人去拆零件。” 他伸手在桌案上“咚咚”敲两下,像在敲一面空油桶: “我要的是方向盘,不是一节车厢! 黑龙江督办?哼,充其量是根雕花辕木,好看却拴不住整机。 我要的是——统筹三省、通盘军政,把东北这辆大车重新上油、紧螺丝、换快轮,让它在我手里先跑起来,再决定往哪个路口拐。” 于珍怔了半晌,苦笑:“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杨宇霆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幕,声音低下来,却更笃定: “老帅有子,东北有根;可根要扎得深,树才扛得住明天的风沙。 我杨宇霆不当诸侯,要当就当那个扶犁深耕的人。 ——回电吧,八个字: ‘老帅有子,东北有根。’ 其余一个字也别说。” 于珍一怔,随即明白,铺开电报纸,唰唰写就。 临了,又添一行小字: “前敌官兵,闻之涕泣;滦州全线,静候少帅号令。——杨宇霆、于珍率第四方面军同叩。” 列车汽笛长鸣,电报顺着雨夜里的电线飞回奉天。 ------------ 第10章 贤妻 凌晨一点,雨收云散。 张汉钦乘车回府,远远便见于凤至撑着油纸伞站在石狮旁,身上只披一件藕荷色斗篷。 他连忙下车,握住她冰凉的手。 “这么晚,何苦等?” 于凤至抿嘴笑,眼睛亮得像檐角未干的雨:“妈妈们让我迎你。她们说——” 她凑近,轻声学长辈口吻: “‘帅印既交,长子当立。咱们寡妇人家,再占正房不合规矩。’于是连夜把大青楼二楼腾了出来,连窗纱都换了新的。六子,她们叫你今儿就搬进去。” 张汉钦愣住,心里一热,喉头哽了半晌,只挤出一句: “妈妈们懂事理……老张家的福气。” 二人并肩过回廊,雨檐滴水,打在手背冰凉。 侍女掀帘,一股沉香混着姜汤味道涌出来——是于凤至怕他夜寒,早命人备下的。 门阖上,铜炉红火,烛影摇金。 她蹲下身替他脱靴,忽觉他足背绷得僵硬,再抬头,便看见那道竖纹又锁在他眉心,深得能夹住一张折扇。 “六子,”她轻声唤,“位也坐了,旗也扛了,怎还愁眉不展?” 张汉钦把今日会上情形略述,说到最后,起身在室中踱步,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像一条困在笼里的豹子。 “我愁的是杨宇霆。” 他停在于凤至面前,双手比出三个指尖:“此人有‘三绝’——” “第一绝,才。” “日本士官学校状元,炮科、工兵科双第一。奉军四十万,铁路时刻表、炮兵测地诸元、后勤基数,全在他脑子里,活像会走路的账本。” “第二绝,势。” “这次滦州撤退,他手里攥着第四方面军五万三千人,外加两条铁路的车皮调拨权。更可怕的是‘士官派’——熙洽、于芷山、邢士廉,都以他为首。一句话,枪、车、人、钱,他都能调动。” “第三绝,性。” 张汉钦抬手在太阳穴旁画了个圈:“心高气傲,鹰视狼顾。老帅在时,他尚低一头;老帅一去,这尊佛便再也按不住。明日见他,我若当场给他高位,怕尾大不掉;若冷藏,又怕逼他另起炉灶。” 于凤至静静听着,把姜汤递给他,忽地抿嘴一笑:“我外祖父活着时,常说‘好马行千里,也得嚼嚼草;烈马难驯,先给它钉副软掌’。你一味愁他跑得快,却不想想,跑得快也得跑道在你手里。” 张汉钦听得入神,眼里闪过一丝思索,仿佛突然间有了启发。 半晌,他长出一口气,停下脚步,盯着她那双温柔而坚定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嗯,‘松紧之间’,这是个关键。” 他顿了顿,忽然眼神一亮,“你说得对,不能让杨宇霆过于得意,也不能让他完全失去主动。若我手中的缰绳太松,他会脱缰而去;若太紧,他定会反抗。” 他猛地一拍桌面,声音低沉却有力:“软掌,得有软掌!” 于凤至挑了挑眉,轻轻一笑:“那你准备怎么做?” 张汉钦慢慢踱步,手指摩挲着眉心,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好了整套计划。 他再次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于凤至,语气坚定,神情自信: “第一,先戴帽。 老辈子讲‘帽子大了压不着头,却能压得住心’。把‘东三省陆军整理训练总监’这枚镀了金边的上将大印,当众往他怀里一塞。他双手接印那一刻,人就先矮了半截——帽子越亮,他越得顾脸面。” “第二,再分槽。 把‘整理’切成三槽:编训、铨叙、装备。三科科长大印全用我讲武堂小兄弟挂着,制度上非得他们副署,总监条子才生效。看上去三槽归他管,实则槽槽有闸,闸把子都在我兜里。” “第三,后勒口。 老马识途,可马嚼子得拴在我手里。每月三十万整理费,先过我‘司令部财政处’的印,再进他总监府。晚签三天,各旅就断炊;再派我侍从室副官‘押车解款’,一路点着花名册发饷。钱绳一紧,任他千里驹,也得围着我的粮桩打转转。” 张汉钦眉心那道竖纹舒展开来,笑里带三分顽皮:“凤至,你这哪是妇道人家,分明是帅府的‘女军师’。” 于凤至低头拨火,火光映得她睫毛一片金影,轻声道:“我懂什么军国大事?只不过记得娘常说‘绳子不能太紧,紧了马会尥蹶子;也不能太松,松了马会失前蹄’。松紧之间,全在你手里那根鞭子。” 张汉钦心头最后一粒锈斑也被拧了下来。他俯身握住于凤至的手,掌心滚烫,声音低哑却带着笑: “先给草,后给缰,再慢慢钉软掌。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心甘情愿拉着这辆东北大车,跑在我画的轨道上。” 话音未落,灯花“啪”地炸开。 红烛晃了晃,被一口气吹灭。 月色与雨声趁机溜进来,悄悄爬上纱窗,又滑进罗帐。 他伸手去解她颈侧那枚盘扣,指尖碰到肌肤,像触到火炭;她低呼一声,却未躲闪,只把脸埋进他肩窝,呼吸热得像新蒸的米酒。 窗外檐滴,帐内心跳,雨声与喘息混在一处,谁也分不清了。 …… 良久,云收雨住。 月光斜照,张汉钦裸着上身,靠在床栏,掌心仍攥着一缕她的秀发。 于凤至把脸贴在他胸口,轻声呢喃: “六子,你刚才说‘软掌’,可别忘了——马掌钉歪了,也会拐脚。真到那一天,别心软。” 张汉钦低头吻了吻她额角,声音低得似对自己发誓: “放心,钉掌的锤子,我始终握在自己手里。” 夜更深,帅府的更鼓敲了四下。 张汉钦却再无忧色,只揽着怀中温软,沉沉睡去——梦里,一列漆黑的火车正沿着笔直的铁轨,呼啸着驶向曙光。 ------------ 第11章 权谋较量 6月22日,清晨 杨宇霆前往帅府祭奠老帅。 他先没急着进,抬头看那副白底黑字挽联—— “一代风云归上界;千秋肝胆照江山。” 杨宇霆心里“咯噔”一下,眼眶子立马烫了。 “杨总参议,进来吧,老帅等你许久了。” 守灵的喜顺儿低声招呼,嗓子哭得快冒火。 杨宇霆三步并作两步,扑通跪倒在灵前。 “大帅!宇霆来迟了!” 他想起十九年前,自己被绑在北大营操场,日头晒得脑瓜皮生疼。 老帅远远瞄一眼,笑道:“这小子是人才,杀了可惜,留给我擦枪吧!” 一句话,子弹改马鞭,脑袋保住了。 后来练兵、练炮、办兵工厂,哪一回老帅不是拍着他肩膀:“邻葛,放开手整,天塌了我老张顶着!” 老帅脾气暴,张口“妈巴子”闭口“滚犊子”,可对他杨宇霆,从没高过声儿。 想到这儿,他眼泪把青砖砸出一个个小圆点。 “大帅……你救命及知遇之恩,宇霆感激不尽! 你走你的,宇霆活着一天,就不能让东北这杆旗倒了!” 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前一片青紫。 起身时,他一把拽住喜顺儿胳膊: “顺子,别在这儿熬了,明儿去兵工厂报道,当参谋主任。 老帅以前就说你机灵,别糟蹋了。” 喜顺儿一愣,眼泪又冒出来了:“谢谢邻葛叔抬举!” ———————————— 张汉钦换了一身深蓝军便服,领口扣得严丝合缝,正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圈。 门一开,杨宇霆进来,拱了拱手:“汉钦,你找我?” 腰板虽弯,可那股子“老师考学生”的劲儿还是顺着眼角往外冒。 张汉钦脸上热乎:“宇霆,坐。喝口新到的日照绿,去去火。” 亲手递过去一盏景德镇粉彩茶碗。 杨宇霆接过,吹开浮沫,呷一口:“嗯,好茶,先苦后甜,像做人。” 他把茶盖扣一半,又轻轻错开,茶香窜上来,鼻里一热,笑纹在眼角一挑一挑。 张汉钦把话头顺坡下:“宇霆,今儿找你,就为人情世故。老帅在时,你是他左膀;如今他走了,我想请你做我右臂。可有一条,咱得先拍齐——” 他顿了顿,目光像钉子,“往后,你得把我当少帅,别总拿我当六子。辈分在家里算,到公堂上,只有君臣,没有叔侄。” 屋里一下子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咔哒咔哒”走针。 杨宇霆慢慢把茶碗放下,嘴角浮起一点笑纹,像老猫闻到了鱼腥味。 他手指在茶碗沿上摩挲两下,发出“吱溜”细响,像拉锯子。 “少帅,你把话挑明,足见坦荡。可杨某多嘴一句—— 老帅和你,原本也是血肉凡胎,不过赶上乱局,被推上‘天命’这趟车。既在天命,就得先做人。 《道德经》有云:‘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 你得主张谦下,得虚怀若谷,得宽仁慈爱,得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得兼容并蓄,广纳人才……” 他语气慢条斯理,句句像棉花,听着软,砸到心口却不轻,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茶盖“当当”敲碗沿,活像私塾先生教蒙童。 茶盖每敲一下,张汉钦太阳穴就“突”那么一下,额头上青经隐隐起伏。 张汉钦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骂娘:“好你个杨宇霆,跑我办公室开课来了!” 可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像冰面裂了缝,冷得渗人。 他把笑意压低,指肚在桌面轻轻点着节拍,像要把人心口的鼓点带偏。 “邻葛高论,我记下了。” 他慢吞吞起身,绕到桌后,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红头命令, “既然说到广纳人才,我这儿有份差事,非你不可。” 杨宇霆接过一看—— “特任杨宇霆为东三省陆军整理训练总监,上将衔,直辖整编、铨叙、装备三处。” 他眼皮一跳,心里飞快拨算盘: “表面风光,可三处处长的名字全是少帅讲武堂的小兄弟——这是给我戴高帽,又抽梯子的套路?” 张汉钦似笑非笑,又递过第二页纸: “眼下跟咱退回来的直鲁联军,六万七八千人,张宗昌、褚玉璞的底子,邻葛比我清楚—— 老毛子管他们叫‘兵痞罐头’,打开一股臭咸鱼味; 百姓说他们是‘二鬼子拉秧,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 我的意思,别让他们进关外,就地卡在津榆线,慢慢让北伐军和咱自己人‘包饺子’,最后散摊子。 这事,别人压不住,唯有你‘杨半仙’出面,才算‘小鬼见阎王’。” 话说到这儿,张汉钦双手撑桌,身子前倾,目光像两束探照灯,直钉杨宇霆。 空气里像有股子铁锈味儿,窗外麻雀在房檐下叽叽喳喳,屋里却落针可闻。 ——杨宇霆没接话,反倒把茶盖一转,轻轻一扣,低头笑了一声。 “少帅,你这话,从理上说得圆,从势上摆得活,可从事上……还差半碗饺子汤。” 他抬起眼皮,眼神里有股子油光:“兵痞罐头往哪搁?搁好了是粮,搁坏了是臭;让谁开罐头?开早了炸锅,开晚了变味。 这玩意儿,不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是要掂着分量来的。” 张汉钦眉梢一挑:“邻葛可是嫌这碗汤淡?” 杨宇霆笑:“不是淡,是要放盐放火都得有谱。杨某先问三句,算是打个照面: 第一句,权从哪儿来?整编三处如今是你讲武堂的弟兄们当家,我这总监印要是真印,起码得有一票否决的角儿;要是假印,拿去当秤砣也不压称。 第二句,钱从哪儿出?军饷、弹药、后勤,我要白纸黑字,月月兑银,有票有押,别到时候‘黄鼠狼下耗子——一窝子猫腻’。 第三句,锅由谁背?兵痞闹腾,百姓叫苦,北伐紧逼,这锅不能光扣我杨某一个人脑袋上。该你出面的地方,你得站在前面,别让我一个人拿伞挡天。” 他把“权、钱、锅”三个字说得明明白白,一字一顿,像钉子往桌板里钉。 说完还不忘抻了抻袖口:“我这把老镰刀,钝了能磨,可不能拿去当锄头使,活路都不一样。” 张汉钦指尖在桌面滑了一道,像是抹去一条看不见的灰:“权,自然从帅署来。 总监印我给你,两道:一为‘总监专用’,一为‘军务会签’。整编、铨叙、装备三处,凡调任、裁汰,皆需你会签。 但——人事我不动根基,三处处长先不换,副处各留一位,你提名。 钱,按月押车,银票不走空账,抵达当面销签。 锅——该我的,我认。” 他说“我认”两字时,喉结一动,眼里寒光一闪又敛住,像刀从鞘口轻轻露了个尖儿。 杨宇霆把茶喝干,茶碗扣在托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他心里暗叫厉害: “少帅这一手,既给我脸,又给我套,还顺带借刀杀人…… 可我若推了,立马被踢出核心;若接了,就得替他背锅卖命。” “ 这总监,我干; 直鲁联军那帮兵油子,我来收拾。 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下来,“后勤、弹药、军饷,可得按点给我。 要不,这戏我一人唱不圆。” 他又添了一句软钉子:“还有,咱说的那几条,都写在纸上,盖好印。纸最不认人,认印。” 张汉钦朗声大笑,绕桌过来,亲手扶他坐下: “邻葛放心,钱粮弹药,我按月押车送到! 往后,关外是咱的锅,关里是你勺里的菜,咱们各守一摊,把这锅东北乱炖,熬成清汤大席!” 两人相视而笑,可那笑里,一把是火,一把是冰,谁都清楚—— ------------ 第12章 兵工厂密谈 杨宇霆走后,张汉钦独自坐在书房里,眉眼沉静,指尖在一叠精心绘制的图纸上缓缓滑过。 看着这些图纸,张汉钦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些看似从“国外”弄来的先进设计,实际上却出自他自己之手。 虽然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但是如果能仿制一两种,小批量生产,都是极大助力。 作为国防大学战略系的研究生,他在校期间不仅深入研究世界武器发展史,更在“军事工程”一课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教授曾说他对武器结构的理解“堪比部队工程组的老技师”。 可谁能想到,这些原本用于写论文、搞研究的东西,如今却成了拯救一方军队的秘密武器?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似有些犹豫。 “少帅,您找我?”喜顺儿小心探进头来,眼里还带着点儿未散的红血丝。 张汉钦抬起头,眉宇间一抹沉思未散,却又立刻恢复了冷静,声音低却稳:“喜顺,进来坐。听说,邻葛让你去兵工厂当参谋主任?” 喜顺儿走进来,站得笔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有些发虚:“是,杨总参议是那么说的……可我想着,这事得先请示您。老帅刚走,府里人心未稳,院里上上下下的杂事也不少,我要是这时候离开,怕让人议论……” 张汉钦轻轻摆了摆手,像是拨散了什么不必要的顾虑,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解:“邻葛说得对,你是该去兵工厂,发挥你的才能。”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墙角那只老式保险柜前,熟练地拨动密码锁。 咔哒一声,沉闷却清晰。他从中抽出一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手上动作虽然不快,但透着一股慎重。 打开保险柜的一瞬,他心中不禁苦笑。 谁能想到,那些年在国防大学兵器馆里抄写的老图纸,那些深夜在实验室调试模型的日日夜夜,如今却成了他这“少帅”的真正底气。 图纸上的每一笔线条,每一个尺寸标注,都是他以现代知识精雕细琢,又结合1928年能实现的材料和工艺倒推改良出来的。他甚至用算盘推过应力,拿游标卡尺比对过旧工艺误差。 “喜顺,你过来。”张汉钦眼神凝重,拉开档案袋,抽出一叠图纸递到喜顺儿面前,“这些,是我花重金从国外弄来的最新武器设计图,据说,能改变战场格局。” 喜顺儿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摊开其中一张,眼睛一下就亮了。 那线条,那标注,那排布……简直像是教科书上才会出现的模样。 “少帅,这是……” “这是60毫米迫击炮的完整设计图。”张汉钦指着图纸的上半部分,语气低缓却带着种笃定,“你看这里,炮管经过特殊热处理,重量减轻了三十斤,可寿命却翻了一倍。” 他说着,指着图纸上的关键部位,脑海中却浮现出国防大学实验室里导师讲解炮膛膛线设计与座板应力分布的场景。 当时为了那份毕业论文,他硬是翻遍了十几种不同型号的迫击炮图纸,还跑到试验田亲自打靶。那时候觉得枯燥,现在却像是在铺路。 “这……这比咱们现在用的辽十三轻多了,材料也讲究,热处理用渗碳加淬火?我以前听胡大工头说过,但没真见过。” 张汉钦点头,又抽出第二张图纸:“这是自动步枪的设计,导气式原理,连续射击,火力比辽十三式高不止一个档次。” 喜顺儿看得入神,眼珠子都快贴上去了,手指轻轻滑过图纸上的剖面图:“这退壳机构的设计……太巧了,卡得严丝合缝,连导气孔的位置都琢磨得死准。” 张汉钦心中一动,暗道:这当然精巧。 这图纸的底子,是拿AK47的可靠性打底,配合AR系列的人机工艺,再往回倒推,换成能被1928年兵工厂制造的材料与精度。 曾经那个《轻武器设计原理》的课程作业,如今竟成了军工试制的“蓝本”。 “这个是20毫米反坦克枪,对付轻型装甲车绰绰有余;这个,是通用机枪的图纸,枪管能快速更换;还有这个,是105毫米轻型榴弹炮的改良型,射程更远,操作更简便。”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把整叠图纸郑重地放进喜顺儿怀里:“这些图纸,价值连城。我花了整整八十万大洋,才从德国工程师手里‘买’来。你到了兵工厂,要找最可靠的老师傅,组织专门小组,秘密试制这些武器,哪怕只做出一件成品,也值了。” 说出“八十万大洋”的时候,他语气平静,心中却苦笑。 这些图纸的真正价值,远不止八十万,而是现代华夏几十年科研人拼命积攒的血与汗,是无数课题组的成果与试验堆积出的结晶。 若真拿来估价,金山银山都不够。 喜顺儿双手微微颤抖,仿佛手中不是纸张,而是一整个未来的希望:“少帅您放心,我用命也要把这批图纸守住、试出来!” 张汉钦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却沉稳:“记住三条。第一,组建绝对可靠的小组,每个人背景都得查清楚;第二,分批试制,别一口吃成胖子,先从迫击炮开始;第三,所有进展,只能直接向我汇报,不许走其他路子。” 他心里清楚得很,哪怕已经尽量“简化”了设计,可这些图纸依然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 好在兵工厂里还有几位留洋回来的工程师,应该能看懂一二。 更重要的是,他在大学那几年不仅写了论文,还实地下过工厂,对实际工艺的短板心里有数。 他走到窗前,望着阴云压城的天色,声音低沉:“日本人盯着咱们,南京那边……也靠不住。咱们只能靠自己。这些武器,只要能顺利量产,等战火烧起时,便是咱们的杀手锏。” 喜顺儿立正敬礼,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死拼的倔强:“明白!我就说这是少帅您花血本从国外买来的先进设计,组织厂里最靠得住的老师傅悄悄仿制、改进,别人问,我一概不知!” 张汉钦点点头,语气缓了几分:“好。有难处你来找我,我在日本留学那会儿,也学过些军工方面的知识,或许能帮上忙。” 他目送喜顺儿抱着图纸离去,背影瘦却挺拔,像极了战前冲锋的兵。 他喃喃自语:“爹,您放心,我会用我所学的一切武装东北军,绝不让历史重演。” 他望着那背影,心中念道:这些图纸,不过是开始。 战术、训练、后勤、情报、指挥系统……现代战争的骨架,我都懂得。 只要这条路走得通,东北军终有一日,能改写这乱世的命运。 ------------ 第13章 裁军会议 6月25日,奉天,大帅府议事厅 红木长桌旁,东北军政要员齐聚,空气里弥漫着烟草与火药混杂的气息。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长桌尽头那个年轻的身影——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张汉钦。 张汉钦目光如炬,开门见山,声音掷地有声:“财政已到悬崖边!每年军饷开支高达三千二百万大洋,占东北岁入七成五!空额、吃空饷者甚多!外寇环伺,此乃取死之道!精兵简政,势在必行! 今日,便议定裁军整编之大计!” 他随即看向杨宇霆,朗声道:“整军事务繁杂,非大才不能统筹。特任杨宇霆将军为东三省陆军整理训练总监,授上将衔,全权负责此次裁撤整编!” 任命既出,众人神色各异。张汉钦紧接着下了一道精妙的缰绳:“为襄助邻葛兄,整编、铨叙、装备三处处长,由我任命讲武堂毕业生担任。各处分设副处长一名,由总监量才委任。”既给足面子,又将最核心的执行权牢牢抓在自己嫡系手中。 杨宇霆眼中精光一闪,坦然起身,走到巨幅地图前,教鞭一划,开始了他的表演。 “名册员额五十二万,冗杂不堪!”他语惊四座,“拟汰弱留强,裁撤二十二万,保留三十万精锐!每年可省军饷逾三百万银元,全部用于购买新式装备、巩固边防!” 然而,随着教鞭移动,他那份包裹着“技术合理”外衣的方案,彻底暴露了其 “削藩集权,肥己弱枝” 的野心。 “全军锋镝,必集于奉天!” 教鞭重重敲在奉天位置,声若金石。 主力野战部队: 2个甲种师(于珍第4方面军及邹作华炮兵精锐编成)、6个乙种旅、3个混成旅、2个骑兵旅及全部直属特种部队(重炮团、独立炮兵团、工兵团、辎重团,合计一万零五百人)。 地方保安部队: 4个省防旅、8个保安团。 奉天总额: 十二万八千人。 首期一千二百五十万银元购械款,优先、全额保障奉天主力换装德械! “吉、黑二省,重在守土!” 教鞭轻扫而过,语气淡然。 吉林省: 主力: 5个乙种旅、2个混成旅、1个骑兵旅。 地方: 4个省防旅、6个保安团、3个边防守备团。 总额: 七万二千人。 黑龙江省: 主力: 3个乙种旅、1个混成旅、1个骑兵旅。 地方: 3个省防旅、4个保安团、2个边防守备团、2个骑兵保安支队。 总额: 六万二千人。 两省换装序列排后,经费远逊奉天。 “热河?长期疏于训练,亟需整顿,裁撤六成,派员督导!” 教鞭最后不屑地点了点热河。 主力: 汤玉麟部直接被裁为2个乙种旅。 地方: 1个省防旅、2个保安团、1个边防守备团、3个骑兵保安支队。 总额: 三万八千人。 方案明文:“由奉天抽调优秀军官组成督导团,入驻旅、团两级,协助整训”。 夺权之意,毫不掩饰。 换装经费?排于序列最末! “裁撤人员安置?” 杨宇霆轻描淡写:“发放三个月恩饷,鼓励至兴安屯垦区垦荒。各屯垦区负责人,由总监府统一选派。” 连最后一点兵权残余也要彻底收缴。 “杨邻葛!我日你先人!” 一声暴吼如惊雷炸响,汤玉麟巨掌拍案而起,目眦欲裂:“裁老子六成的人!抢老子的指挥权!好装备、大饷银全紧着你第四军团嫡系! 老子的人跟大帅从辽西拉杆子起就出生入死,到你这就成了该裁的冗兵?你这叫公心?你他妈这是排除异己,你想当东北王!” 万福麟眉头紧锁,面色铁青:“总监!我黑龙江防线三千里,对俄对日,就留三个旅?军官还要交叉任职,如此裁撤,恐防务空虚,将士寒心!此方案,恕我万福麟绝不能接受!” 于学忠直接质问:“标准?我看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标准!甲种师、混成旅尽归你手,吉黑军官皆需你‘补充’,热河直接派员夺权!杨总监,你这不叫整军,叫抄家!” 常荫槐、熙洽等人立刻出言辩护,强调“集中力量办大事”、“需有壮士断腕之决心”。会场瞬间分裂成两派,吵作一团,几乎要动起手来。 张作相连连摆手,声音沙哑:“诸位!冷静!大局为重啊......” 杨宇霆面对汹汹指责,面色不变,反而用教鞭狠狠敲着地图,厉声道:“整军经武,岂是菜市场讨价还价? 唯有汰弱留强,集中资源,方能打造虎狼之师!东北军是三省公器,不是谁家的私兵!我杨宇霆行事,但问东北大局,何惧一时毁誉! 谁若不服,就拿个更高明的章程出来!” 就在争吵即将彻底失控之际,一个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所有嘈杂: “够了。” 张汉钦缓缓站起身,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却冷冽如冰,扫过全场。他先定调:“邻葛兄的方案,数据详实,条理清晰,其强军富省之心,苍天可鉴,汉钦深信不疑。” 随即,他看向激愤的汤玉麟、万福麟等人,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然,诸位叔伯的担忧,亦非无的放矢。裁军整编,关乎数十万将士生计及四省安危,确需兼顾情谊与稳定。” 他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瞬间用权威控住了场面。 “今日议题重大,诸位情绪激动,看来难以达成共识。”张汉钦做出决断,语气不容置疑,“此事,三日后召开扩大会议再议!请诸位回去后,都冷静思量,若能拿出更周全、更能兼顾各方利益与防务需求的考量,三日后一并提出。散会!” “三日后?”杨宇霆猛地一愣,狐疑地看了一眼张汉钦,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阴霾。这完全打乱了他趁热打铁、强行推动的节奏。 众人面色各异地散去。杨宇霆被常荫槐等人簇拥着离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对心腹低声冷笑道:“少帅还是太年轻!优柔寡断!以为拖上几日,那些莽夫就能想出高见?哼,明日复明日,局势照样得按我的办! 这东北军的规矩,该由我来立!” 空荡的议事厅内,只剩张汉钦一人。 他负手立于巨大的东北地图前,窗外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笼罩了整个东北。 会议上的一切纷争,皆如他所料。杨宇霆的私心与跋扈已被彻底推至风口浪尖,旧有的平衡已然破碎,深刻的裂痕与不满已被他成功点燃。 “一盘散沙,各怀私心,难成大器。”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地图上奉天的位置轻轻一点,眼神锐利而坚定。 “看来,是时候把方向盘握得更紧了。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必须尽快成立了。” ------------ 第14章 叔侄谋局 张作相府邸的议事厅里,烟气缭绕,气氛却比关外的寒冬还冷上几分。 张汉钦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向张作相问安,汤玉麟“腾”地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嗓门震得窗纸嗡嗡响: “六子!你来得正好!你瞅瞅他杨宇霆那个嘚瑟样!他妈拉个巴子的,裁军会上他那叫一个指点江山!眼睛里还有我们这帮跟着老帅刀头舔血过来的老兄弟吗?他那份方案,是他妈要整军啊,还是要把咱们这帮老家伙的根都给刨了?!” 一旁的张景惠虽然坐着,但阴着脸,手里的核桃转得咔咔响,阴阳怪气地接话:“六子,你四大爷话糙理不糙。宇霆这才当上一天总监,手就伸得这么长。吉、黑、热河,他恨不得全攥自己手里。这架势……嘿,知道的他是总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奉天改姓杨了呢!” 张作相坐在主位,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端着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笼罩着他愁苦的脸。他没附和,却也没反驳,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张汉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预料到叔叔们会对杨宇霆不满,但没想到怨气如此之大,话也说得如此之重,几乎直指谋逆。 他心中一股火气也窜了上来,既气杨宇霆跋扈不知收敛,也气这帮元老只知抱团抱怨,却拿不出应对之策。 他强压下火气,走到张作相下首坐下,目光扫过汤玉麟和张景惠,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四大爷,五大爷,你们的苦处,我明白。杨宇霆行事激进,锋芒过盛,此事我已有考量。”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严肃:“但眼下是什么时候?老帅刚走,关东军就在隔壁磨刀,南京那边常先生也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咱们自己人若先乱了阵脚,吵吵嚷嚷,不成体统,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少帅的威严,顿时让汤玉麟和张景惠的气焰矮了半分。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张作相烟锅的咝咝声。 张汉钦见震慑生效,语气稍稍放缓,顺势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内部的规矩,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全凭资历人情。乱世需用重典,亦需立明规。我意,设立‘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 “委员会?”汤玉麟狐疑地眯起眼。 “正是。”张汉钦颔首,目光扫过三人,“这委员会,将是东北军事最高决策机构。凡重大军务、人事任免、对外交涉,皆需由委员会合议决断,以集体名义发出。这不是削谁的权,而是把咱们奉系的命运,拴在一条更稳当的大船上。” 他看向张作相,语气诚恳:“辅帅,您德高望重,这委员会需要您这样的定海神针坐镇。”接着又看向汤、张二人,“四大爷,五大爷,你们是奉系的元老基石,这委员会里,自然有你们的终身席位。还有寿山兄(万福麟),他也是终身委员。有咱们五人坐镇,任何决议,首先就得代表咱奉系最根本的利益,代表对老帅基业的忠诚!” 这话说到了三人心坎里。终身席位!这意味着无论杨宇霆如何折腾,制度性的最高权力始终牢牢掌握在他们这些元老手中。 汤玉麟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张景惠转核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张作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汉钦,这个法子……稳当。集体决议,好过一人独断,也好过下面人整天吵吵把火,互相攻讦。” 张汉钦点点头,继续勾勒蓝图,既是对他们解释,也是再次明确自己的布局:“委员会设十一席。您四位元老各占一席。杨总监主管兵工厂及整军事务,亦占一席,这是对他的职责认可,也是将他纳入规则之内,受集体约束。” “其余席位,”张汉钦语气坚定,“陆大派军官三席,他们代表军队的专业化和未来;士官派一席,以示团结,但需加以制衡;还有关键的一席,是奉天宪兵司令,主管宪兵,负责军纪与内部安全,此席由委员会主席……也就是我,直接提名,对委员会负责。” 他停顿片刻,目光深邃,缓缓道出更深层的考量: “对内,委员会决议便是集体意志,可最大限度凝聚人心,减少内耗,让任何命令都更具合法性,而非我张汉钦一人之令。对外,无论是与南京谈判,还是应对日本人,我们都可以以‘东北军事委员会’的集体名义周旋。对南京,这是一个代表东北的整体机构,而非我张某人的私人武装,谈判更有余地;对日本人,任何强硬决议都可说是集体决策,能有效分散压力,降低我个人成为唯一显眼靶子的风险。” 他最后看向窗外,语气带着一份超越年龄的沉重与远见:“爹走了,东北军不能散,更不能乱。我们要做的,不只是守住这份家业,更要让它从一支旧式军阀武装,慢慢转向真正的国防力量。这个委员会,就是过渡的起点。将来即使我不在,这套制度也能确保东北军沿着既定路线走下去,确保咱老帅和诸位叔叔打下的江山,不会人亡政息。” 一番话,条理清晰,格局宏大,既安抚了元老,制衡了杨宇霆,又纳入了新生力量,更兼顾了内外斗争的长远需求。 汤玉麟和张景惠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只想到要骂杨宇霆出气,却没想到这位“六子”侄儿早已想到了他们想不到的层面,布下了如此精妙的局。连张作相都放下了烟锅,眼中满是震惊和一丝欣慰。 张作相长叹一声,重重拍了下膝盖:“好!汉钦,就按你说的办!这套章程,比老帅在时还要周密!你这是真正要成大事的格局!” 汤玉麟也嚷道:“对对对!有这委员会框着,看他杨宇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张汉钦看着三位叔叔的态度转变,心中稍定。 设立此类机构对他而言,本质是以制度形式固化个人权威,将“少帅继位”的脆弱合法性转化为“集体领导”的制度合法性。 他成功地利用杨宇霆的私心与跋扈,将元老的抱怨转化为了支持新制度的动力,为自己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和空间。 权力的游戏,从此将在新的棋盘上,按照他设定的规则进行。 ------------ 第15章 扩大会议:剑拔弩张 (pS:前面两章,节奏过慢,有所修改,昨天催更的兄弟可以往前看看,你们再次催更,我就知道你们看完了,把这段pS删掉,感谢你们的支持和喜爱!) 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八日,清晨七时,奉天大帅府。 这是自张作林大帅遇难后,奉系军政高层最全面的一次集会。 按照前日签发的《东三省保安总司令部令(秘字第柒号)》,与会者包括: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张汉钦,副总司令兼吉林省司令张作相,黑龙江省司令万福麟,热河特别区都统汤玉麟,东三省陆军整理训练总监杨宇霆,以及奉、吉、黑三省所有在任师长、独立旅旅长及以上军官,三省省长、省议会议长,东三省兵工厂、奉天军械厂、奉天被服厂等军工企业督办,东北铁路督办常荫槐,奉天军警执法处长高纪毅,总计八十七人。 晨曦微露,这座融合中西建筑风格的庞大府邸却早已戒备森严。 青砖高墙外,新增设的双层岗哨森然林立,穿灰布军装的卫兵们枪刺闪着寒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今日帅府四周的警卫不仅数量远超往常,而且都是生面孔——这些士兵肩章显示他们隶属奉天军警执法处直属特务大队,个个神情冷峻,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杨宇霆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抵府门前,他透过车窗观察,眉头越皱越紧。 他注意到除了明哨,墙头还隐约可见狙击手的影子,偏院的厢房门窗紧闭却隐约有人影闪动,就连平日敞开的两侧回廊今日也都关得严严实实。 "停车!请出示证件!"一名面色冷硬的军官拦在车前。 他胸前佩戴着罕见的金色"特"字徽章,这是高纪毅直属特务大队的标志。 司机摇下车窗,递过证件。 军官仔细查验后,又用手电筒照向车内,目光在杨宇霆脸上停留片刻,这才挥手放行:"杨总监,请。您的随从请到西偏院等候。" 常荫槐的车紧随其后停下,他快步走到杨宇霆身边,压低声音道:"邻葛,情况不对。你看这些警卫,都是高纪毅的直属特务大队,这些人平时只负责要员安保和要犯缉捕。" 杨宇霆眯起眼睛,果然发现负责安保的正是奉天军警执法处长高纪毅。 这位一向低调的执法处长今日亲自坐镇,站在议事厅前的石阶上,如同一尊雕塑。他见到各路将领到来,也只是机械地点头致意,眼神却锐利如鹰。 "确实蹊跷。"杨宇霆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下的手枪轮廓。 他注意到就连平日可以佩剑入内的将领,今日都被要求解除武装。 这时熙洽、邢士廉等士官派骨干也陆续到达,众人不约而同地聚拢到杨宇霆身边,个个面色凝重。 "总监,今日这阵仗,倒像是要瓮中捉鳖。"熙洽凑近低语,额角渗出细汗,"我刚才看见后院还停着两辆装甲汽车,车顶架着重机枪。" 邢士廉接口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就说突然有紧急军务..." 话音未落,只见议事厅沉重的雕花木门突然开启,张汉钦一身戎装,与张作相并肩走出。 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身后跟着整整一排荷枪实弹的卫兵,这些卫兵不仅装备着最新的德造伯格曼冲锋枪,腰间还挂着长柄手榴弹。 "走不了了。"杨宇霆低声道,脸上却迅速堆起笑容,迎上前去。 "汉钦,辅帅,今日这安保措施可真是..."杨宇霆笑着打招呼,目光扫过那些卫兵,"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吧?就连当年老帅召开军事会议,也不曾这般阵仗。" 张汉钦神色如常,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邻葛兄有所不知。昨晚接到密报,日本特务机关可能要在今日采取行动。非常时期,不得不防啊。"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配枪皮套。 张作相接过话头,声音沉重:"老帅尸骨未寒,若是哪位将领在帅府出了意外,我张作相百死难赎其罪。" 他说着,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士官派众人,"特别是今日与会的不止军方同仁,还有三省文官首长,更要确保万全。" 高纪毅向前一步,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杨总监,各位将军,奉天军警执法处已全面戒严。为防万一,今日所有与会人员的随从都请在偏厅等候,我们已经备好了茶点。"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更加凝重。 将领们面面相觑,却见四周卫兵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枪柄。 杨宇霆心中雪亮,知道今日已入险境,面上却大笑:"理当如此!还是汉钦和辅帅考虑周全。那我们这就进去吧,别让其他同僚久等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步入议事厅。 ——————————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门闩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厅内,长条议事桌旁已经坐满了奉军高级将领。 见张汉钦等人入场,众人起立致意,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衣服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杨宇霆注意到,会议室四个角落各站着两名卫兵,窗帘全都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吊灯投下惨白的光。 张汉钦走到主位,却没有立即就座,而是环视全场。他的目光扫过之处,将领们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今日召开裁军扩大会议。"张汉钦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中格外清晰,"在座的都是我东三省的栋梁之材,军政两界的精英。老帅不幸遇难后,东北何去何从,全赖诸位共商大计。" 他稍作停顿,目光投向杨宇霆:"邻葛兄,请你先向大家汇报整军方案。" 杨宇霆起身陈述方案,但很快就发现今日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 当他讲到吉黑两省的裁军计划时,台下不再是小声议论,而是一片死寂——一种压抑的、带着怒火的寂静。 汤玉麟突然拍案而起,红木桌面发出巨响:"杨宇霆!你他娘的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兄弟往死里整啊!"他的吼声在厅内回荡,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站在他身后的卫兵下意识地握紧了冲锋枪。 万福麟紧接着站起来,手指因愤怒而微微发抖:"杨总监,你这方案,是要把我们吉、黑两省的防务掏空吗?小鬼子就在隔壁磨刀霍霍,你就留这点兵力,是等着日本人来接收吗?" 于学忠冷笑一声,声音如冰:"我看这不是整军方案,这是排除异己的方案!凭什么你的嫡系,就能保留甚至升级扩编两个甲种师和那么多特种部队?"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将领们纷纷表态,言辞激烈,矛头直指杨宇霆。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每有一个将领发言,门口守卫的士兵就会不自觉地调整站姿,手始终不离枪械。 杨宇霆面不改色,但额角已经渗出细汗。 他坚持道:"诸位!整军经武,非如此不能强军!东三省陆军必须汰弱留强,集中资源,方能应对未来之战!" 这时张景惠缓缓起身,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既然大家对杨总监的方案有这么多异议,我看不如民主表决。裁军这么大的事,不能由一人独断!" "对!表决!"汤玉麟立即附和,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何柱国也站起来:"我支持表决!" 会场内顿时响起一片"表决"的呼声,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站在角落的卫兵们不约而同地向前挪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杨宇霆的眼睛。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张作相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羊皮纸展开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诸位同僚,"他声音沉痛,"老帅突然离去,东三省军务混乱。这些日子,我与东三省军政各界元老多次商议..." ------------ 第16章 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 会场内顿时响起一片“表决”的呼声。 “诸位同僚,”张作相声音洪亮,压过了会场嘈杂,“老帅突然离去,东三省军务混乱。这些日子,我与东三省军政各界元老多次商议,大家都认为,当此非常之时,需有非常之制。” 他展开手中的文件:“这是一份奉系元老公推函,上面有张作相、万福麟、汤玉麟、张景惠、袁金铠、刘尚清、莫德惠、翟文选、诚允等五十三位军政元老的联合签名。”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文件上。 张作相继续道:“我们一致认为,应当成立'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作为东北最高军政合议机关,由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张汉钦担任主席。对外代表东三省全军,对内凌驾于三省督办、各军军长之上,只对'东三省保安总司令'本人负责。” 他详细介绍了委员会的运作规则: “例会每月1日、15日各开一次,紧急时24小时内可发'铃召'。” “表决分三级:普通军令需简单多数(6票);高级人事任命和重大事务需特别多数(8票);主席保留一票否决权。” “委员会下设'秘书处'、'政治指导处'、'总参谋处'、'总后勤处'、'总装备处',各主任由主席提名;'总纪律处'由宪兵司令担任;'总情报处'主任由主席任命。” 话音刚落,万福麟立即起身:“我支持成立军事委员会!这才是解决当前困境的正道!” 王树常也站起来:“我也支持!东三省不能再一盘散沙了!” 宪兵司令齐恩铭朗声道:“宪兵司令部坚决拥护成立军事委员会!” 一时间,会场内元老派和陆大-讲武堂派的军官纷纷表态支持,气氛热烈。 张汉钦见状,顺势起身,沉稳地说道:“既然各位元老和同僚都有此意,汉钦虽才疏学浅,但为东北大局,愿担此重任。我提议,首届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设十一席。” 他环视全场,缓缓宣布: “主席:张汉钦; 常任委员:张作相、万福麟、汤玉麟、张景惠、杨宇霆; 主席指定委员:齐恩铭(宪兵司令); 轮选委员(五年一选):于学忠、何柱国、王树常、常荫槐。” 这一刻,杨宇霆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张汉钦将裁军这么棘手却权柄重大的事情交给他,就是要他惹众怒,成为众矢之的。 而张汉钦自己,则暗中联络各方势力,等待时机一举推出这个“军事委员会”的方案。 他原本以为自己得到了“陆军整理训练总监”的要职,甚至幻想能够成为东三省的实际掌控者。 却没想到,这所谓的总监之职,以及他原有的兵工厂督办之职,还有常荫槐的铁路督办之职,在这个新体制下,都只不过变成了军事委员会下属部门的执行机构。 好一招请君入瓮!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杨宇霆心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吐血,但面上却不得不保持镇定。 这时,张作相朗声道:“现在,对成立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及委员人选进行表决。赞成的请举手!” 元老派和陆大-讲武堂派的军官齐刷刷举起手来,会场内顿时举起一片手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杨宇霆和士官派将领。 士官派的将领们开始不安地交换眼神,有人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却才发现武器早在入门时就被要求解除了。 杨宇霆余光瞥见门口的卫兵已经悄然改变了站位,形成夹击之势。 高纪毅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侧,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姿势能在0.3秒内拔枪射击。 他还注意到,会议室侧面的小门虚掩着,后面似乎也有人影晃动。 他知道,今日若不妥协,士官派很可能被趁机清算。 事已至此,只能暂时隐忍。 他缓缓举起右手,沉声道:“杨宇霆赞成。” 常荫槐、熙洽、邢士廉等人如释重负又心如死灰地相继举手。 当最后一位士官派将领不情愿地举起手时,门口卫兵们的站姿终于微微放松,但手指仍然没有离开枪械。 张汉钦站在主位,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杨宇霆身上,微微点头:“全票通过。即日起,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正式成立!” 就在这时,侧门突然打开,几名记者拿着相机快步进入。 镁光灯闪过,刺目的白光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咔嚓"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会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唯有士官派众人的掌声中,带着几分勉强和不安。 东北的权力格局,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 ------------ 第17章 暗流涌动 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成立的电文,如同在沉寂已久的华夏政坛投下一枚惊雷,其声浪瞬间席卷大江南北。 然而,与高层算计截然不同的是,在民间,在报界,在无数忧心国事的知识分子心中,这道电文却宛若一道破晓的曙光。 “民主之风首吹关外,青年统帅开东北新局!” ——天津《大公报》以头版社论盛赞,称此举“打破父死子继、兵随将走的私兵旧习,首开军事民主化、决策透明化之先河,为古老华夏带来一丝现代政治的清新之气”。 “张汉钦巧设委员会,众元老归心,东北危局转安!” ——上海《申报》详细分析了委员会构成,认为张汉钦“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既迅速整合了各方力量,避免了内乱,又以制度形式赋予了权力合法性,“其政治手腕之娴熟,视野之开阔,令人惊叹其年少而老成”。 “何以守华夏?曰民主,曰团结!观张少帅之举,方知答案!” ——北平的进步学者们在沙龙聚谈中纷纷击节叫好,将他与当下关内的混乱对比,称“东北已现新气象,国家统一之希望,或在于此”。 一时间,“张汉钦”三个字不再是“少帅”这个模糊的继承者符号,而是与“开明”、“进步”、“民主”、“智慧”等词汇紧密相连。 街头巷尾,酒馆茶肆,人们兴奋地议论着关外的这场变革,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个崭新国家的模糊蓝图。 许多南下的东北籍学生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奔走相告:“老家有希望了!汉钦少帅是真要做事的人!” 这滔天的声望,如同无形的羽翼,迅速加持在张汉钦身上,让他从一个可能被视作“侥幸继位”的军阀之子,一跃成为全国瞩目的政治新星,承载了无数人对于结束乱世、走向清明的期望。 而这巨大的声望,也化作了一股强大的势能,既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巨大的民意基础,也如同一面高耸的墙壁,将金陵方面“糖衣炮弹”中的“糖衣”无限放大——常南京若再想明目张胆地打压,就不得不先掂量一下这沸腾的民意。 然而,在这片盛赞与欢呼之下,真正的暗流愈发汹涌。 ———————————— 金陵,黄埔路官邸。 “砰!”常南京罕见地失态,将茶杯顿在桌上,水渍浸湿了刚刚送来的电文。 他脸上不见喜怒,但微微抽动的眼角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娘希匹!这个张汉钦……他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他声音低沉,仿佛自言自语,“一套组合拳,打得滴水不漏!杨宇霆那个刺头,就这么被他装进了笼子里?” 身后的阴影里,戴雨农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委座,我们可能都看走眼了。此子绝非纨绔。他深谙权力之道,借力打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套委员会制度,看似分权,实则是他名正言顺独揽大权的利器!其政治手腕之老辣,心机之深沉,堪称……少年枭雄。” “少年枭雄?”常南京冷哼一声,手指重重敲在东北的位置上,“他这是要当东北王!一个团结的、有脑子的东北王,比十个张作霖还难缠!”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不能让他这么顺风顺水!雨农,立刻去做两件事!” “第一,明面上,发动所有宣传机器,给我捧!狠狠地捧! 盛赞张汉钦少帅‘深明大义’、‘开创民主新风’、‘实乃国家统一之楷模,青年将领之典范’!把他架到火上去烤!他不是要民主吗?我就让全国人民都看着他这个‘民主楷模’下一步怎么走!” “第二,”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阴冷诡谲,“暗地里,启动‘渗透计划’!那个委员会不是有十一把椅子吗?想办法,让他空出几把!收买,策反,离间,甚至……清除! 目标首选那些非嫡系的元老和士官派残余!杨宇霆不是憋着一肚子火吗?给他添把柴!让他们内部继续乱起来!” “明白!”戴笠眼中闪过兴奋而残忍的光芒,“我们会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保证让他的委员会,从头到尾都漏风!” ———————————— 与此同时,旅顺,关东军司令部。气氛更是如同爆炸前的火药桶。 “八嘎牙路!!”司令官村冈长太郎的咆哮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那个支那浪荡子!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桌子上,关于委员会细节的情报被他的拳头攥得扭曲变形。 他原以为张作林一死,东北会立刻陷入军阀混战的狂欢,帝国可以轻松摘取熟透的果实。 却万万没想到,冒出来个张汉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乎一拳打碎了帝国所有的谋划! 高级参谋河本大作,这位皇姑屯事件的直接策划者,脸色惨白,再无之前的得意:“阁下……我们失算了。他根本不是绵羊,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场会议,一场鸿门宴!杨宇霆和整个士官派的政治力量,几乎被连根拔起,再无一战之力!他的政治智慧,远超其父!” “呦西……”特务机关长土肥圆贤二发出毒蛇般的叹息声,他缓缓摘下眼镜擦拭着,小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 “可怕的支那年轻人。他用规则杀人,比用刀枪更狠。我们期待的內乱消失了。一个被整合的、拥有现代制度雏形的东北,将是帝国征服事业上最硬的绊脚石。” 短暂的死寂后,高级参谋河本大作猛地抬头,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诸君!必须清醒了!张汉钦,其潜在危险性已全面超越其父!张作林是守成之狐,而他是成长中的猛虎!绝不能给他时间整合内部、发展军工、壮大军队!帝国百年国运,绝不能赌在一只幼虎的仁慈上!”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冰冷的军刀:“我提议,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他彻底长成之前,予以肉体消灭! 张作林我们杀得,他儿子,我们更能杀!” “同意!” “附议!” “为了帝国!” 短暂的争论被迅速压下,极端冒险主义再次占据了上风。 村冈长太郎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拔出指挥刀,狠狠劈在桌角上:“呦西!就这么决定!河本!土肥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下毒!刺杀!制造意外!我要在一个月内,听到张汉钦死亡的消息!行动等级:绝密!优先级:最高!关东军倾尽所有资源,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哈依!!” 一场针对张汉钦的、更加周密和疯狂的刺杀阴谋,在这弥漫着军国主义狂热的密室中,迅速酝酿成型。 ------------ 第18章 定鼎(上):权柄 东三省最高军事委员会的成立,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其引发的波澜尚未平息,真正的权力博弈才刚刚开始。 当日下午,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 大帅府议事厅内,吊灯将光线投在长长的红木桌上,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张汉钦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深知,委员会的空架子必须填上绝对忠诚的血肉,才能真正运转起来。 "诸位委员,"他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遍大厅,"委员会下设各处,乃执行决议之手足躯干。现提名各处主任人选,提请审议。"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都像下一着无声的棋: "秘书处,王树翰。"——首席幕僚。 "政治指导处,卢广绩。"——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骨干。 "总参谋处,鲍文樾。"——保定军校派的战术专家。 "总后勤处,荆有岩。"——原奉军粮秣总监。 "总装备处,李宜春。"——兵工厂的技术灵魂,见到少帅给的"秘密图纸"后已彻底折服。 "总纪律处,齐恩铭。"——宪兵司令,执掌军纪法条,令人敬畏。 "总情报处,苗剑秋。"——少壮派军官,激进抗日派,心思缜密,直接对少帅负责。 每一个提名都精准地落在关键位置,既考虑了专业能力,更确保了绝对的控制力。 元老们沉默地看着,他们的人被排除在这核心执行层之外,心中明了,这是少帅在无声地宣告:未来的东北军,将按照他的意志和模式来塑造。 张作相垂着眼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茶杯盖,心中波澜起伏。他瞥了一眼身旁年轻却目光坚定的张汉钦,想起了老帅生前的嘱托。 他答应过老哥要辅佐汉钦,如今这孩子展现出的魄力和手腕,远超预期,甚至隐隐有老帅当年的杀伐决断。 阻挠他,就是违背对死者的承诺,也可能将东北拖入内斗的深渊。 好在汉钦并非一味蛮干。那"终身军事委员"的身份,不仅尊荣无比,更意味着在最高决策层拥有了永久席位和话语权,这远比具体掌管某个执行部门更重要。 这是少帅给的体面和台阶,也是将他们这些老臣纳入新权力结构的一种安抚。接受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仍是"自己人";拒绝了,就是公然撕破脸,后果难料。 再者,他内心深处何尝不希望东北能好?汉钦若能真的一改颓风,整军经武,或许真是东北之福。 自己老了,精力不济,那些具体繁琐的整军、后勤、装备事务,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也好,只要大方向不出错,自己乐得在委员会里享清闲,把把关。 这既是无奈,也是一种基于亲情和现实的默许与期待。 万福麟和汤玉麟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样心思电转。 先前辅帅的劝说和少帅的许诺浮现眼前。 因此,当张汉钦目光扫过全场,再次问道:"对于上述提名,诸位可有异议?"时, 张作相率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清晰:"汉钦提名的人选,皆是专业干才,足以胜任。老夫没有异议。"他定了调子。 万福麟随即接口:"辅帅所言极是,我等赞同。" 汤玉麟也瓮声瓮气地附和:"没意见!" 连最有话语权的人都表态了,其他人自然更无话说。 "全员通过。"张汉钦的声音落下,一锤定音。 这看似平静的审议过程,实则蕴含了深刻的政治妥协、利益交换和无声的威慑,标志着权力核心的转移已初步完成。 —————————— 机构骨架既定,张汉钦立刻拿出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东三省驻军调整与边防巩固方案》。 当方案细节被宣读时,会场气氛瞬间紧绷。裁军二十二万!重组序列!资源向奉天嫡系倾斜! 汤玉麟脸色铁青,几乎要再次拍案而起。万福麟眉头紧锁,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就连张作相,也面露凝重之色。 张汉钦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和时间串联的机会。他目光扫过张作相、万福麟、汤玉麟等已被授予"终身委员"尊荣的元老,声音沉稳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辅帅,各位叔伯,"他的称呼带着敬意,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汉钦深知此举触动甚大。但请诸位细想,我东北如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冗兵之累,财政已近枯竭!若不刮骨疗毒,汰弱留强,集中资源打造一支真正可战之军,我等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基业?如何对得起三千万东北父老?" 他顿了顿,观察着元老们的反应,继续加码,同时也是给出承诺: "此番裁撤,绝非简单的一刀切。我已令成立'官兵安置考评委员会',对所有裁撤官兵进行考核分流。精锐补充新军,待遇从优;合格者转隶警察、护路队、厂矿护卫,饭碗绝不会丢!其余发放丰厚退役金,提供土地路引,助其安家立业!此举既可精兵,又可安民,更可杜绝溃兵为祸地方!" "至于诸位叔伯,"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你们的部队,整编后仍是东北军的骨干。诸位在委员会中地位尊崇,今后重大决策,仍需倚仗各位叔伯共同议定。东北是大家的东北,绝非汉钦一人之东北。此番整顿,是为了让咱们这个家底更厚实,拳头更硬,将来无论是对南京还是对日本人,说话才能更有底气!若只顾眼前自家那点人马,将来大厦倾覆,谁又能独善其身?"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点明了残酷的现实和巨大的危机,又给出了妥善的安置方案,更重要的是,给予了元老们未来的政治地位和参与感,将他们绑上了"东北整体利益"的战车。 于学忠、何柱国等少壮派将领毫不犹豫地支持。 张作相深吸一口气,第一个想通了关窍。 他深知财政已是悬崖边缘,也知道部队空额吃饷的弊病有多严重。 与其守着虚胖的旧军队一起被拖垮,不如支持这个看似激进却可能带来生机的方案,同时保住自己的尊荣和影响力。 他缓缓举手:"汉钦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道。我赞成。" 万福麟、汤玉麟等人见辅帅已表态,又掂量了利弊,知道大势已去,反抗不仅无效,还可能失去现在的一切,也相继艰难地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宇霆、常荫槐、以及于珍、邢士廉、熙洽等一众参与扩大会议的士官派将领身上。 杨宇霆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这方案一旦通过,他的势力将被连根拔起。 但在周遭无形的巨大压力下,在元老都已倒戈、宪兵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艰难地、缓慢地举起了手。 常荫槐见状,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跟随。 "全员通过。"张汉钦的声音落下,一锤定音。一场足以引发内战的风暴,被以这种高压与利益交换相结合的方式强行压下。 ———————————— 方案既已通过,执行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对士官派核心的处置也迅速展开。 杨宇霆、常荫槐、于珍、邢士廉、熙洽等人在散会后,均被张汉钦的亲信副官"客气"地请上了汽车。 车驾没有回各自的官邸,而是驶向了奉天北陵附近一处环境清幽、戒备却异常森严的建筑群——碧塘公园公馆区。 "杨总监,常处长,于军团长… …"副官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少帅体恤诸位劳苦功高,特请诸位在此暂歇,咨议军国大事。此处安静,适宜休养,一应用度皆按最高标准供应,家眷亦可接来同住。" 于珍看着窗外明岗暗哨林立的宪兵,忍不住怒道:"这分明就是软禁!张汉钦想干什么?!" 杨宇霆抬手制止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闭嘴吧,留着力气,看看他这出戏能唱到几时。" 他心中冰寒,知道张汉钦这是要将他们彻底隔离起来,防止他们利用旧部关系兴风作浪,等待时机再行处置。 公馆内奢华舒适,但每一扇窗外都有巡逻队的身影,电话线被截断,所有进出信件物品需经严格检查,访客必须获得张汉钦亲自批准。 这片华丽的建筑群,瞬间变成了东北最精致的囚笼。 ------------ 第19章 定鼎(下):钢铁洪流 裁军的命令一下,奉系内部暗流涌动。 谁都清楚,动别人的军队就是动别人的命根子,这是天底下最易燃易爆的火药桶。 然而,张汉钦的手段,却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瞠目结舌。 他没有粗暴地挥舞砍刀,而是成立了一个由总参谋处和政治指导处联合掌舵的“官兵安置考评委员会”。 一场本该是腥风血雨的裁撤,硬生生被他变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筛选、大分流! 考核日,东北各大校场,奇观上演! 昔日的兵痞们不仅要在操场上跑圈、打靶、拼刺刀,展现硬核的军事技能,还得坐在临时搬来的课桌后,捏着铅笔头,对着试卷抓耳挠腮,进行基础文化测试。 “妈的,当兵吃粮还要会认字?”一个彪形大汉看着试卷上的“为何而战”直瞪眼。 更让他们不自在的是,旁边还有政治指导处派来的文质彬彬的干事,挨个找他们"谈心": “兄弟,家里几口人?分地了没?” “你觉得咱当兵,为的是谁?” “要是明天鬼子打过来,你咋办?” 这些看似拉家常的问题,刀刀刺向思想深处这些问题,看似闲聊,实则是在考察思想动态、家庭背景和对新政权的潜在忠诚度。 通不过思想考核,军事再强也得刷下! “比考武状元还难!”一个刚测完体能的老兵擦着汗,却咧嘴笑了,“不过,少帅的人说了,考过了,进新军,双饷!新军装!最新式的枪炮! 考不过,也有一大笔恩饷回家买地,或者去矿上、铁路局当护卫,绝不让你饿着!” 一句话,点破了张汉钦的高明!他不是在甩包袱,而是在给活路!给前程! 用公开考核和优厚安置,他把“剥夺”变成了“机会”,把可能燎原的集体怒火,化解成每个人为自己前途奋斗的内部动力。 这一手,瞬间瓦解了底层可能形成的反抗联盟。 ———————————— 考核结果一出,精密如机器般的三级分流体系立刻启动: 【甲等,约15% — 精英吸纳,打造铁核!】 军事、文化、思想三项全优的尖子,二话不说,直接补入正在疯狂扩编的新编第一集团军及直属特种部队! 他们是未来的军官苗子,装备最好,饷银最高,荣誉感最强,是张汉钦手中最锋利的指挥刀!人人眼中都燃着一团火,誓死追随少帅! 【乙等,约60% — 转隶消化,渗透基层!】 考核合格者,成建制转隶!地方警察、铁路护路队、厂矿护卫队、屯垦区保安队……岗位多得是! 这不仅给了饭碗,避免了溃兵为祸地方,更是借此将军事力量巧妙地植入社会毛细血管,用另一种形式牢牢掌控了东北的基层! 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 【丙等,约25% — 优抚遣散,仁义之名!】 未通过或年老思归者,发放远超惯例的丰厚退役金,战功者另加!同时发放垦荒土地凭证,并提供短期职业技能培训。 真金白银加上土地希望,换来了“少帅仁厚”的口碑,也彻底绝了这些人落草为寇的后患。 ———————————— 更绝的是张汉钦整编的顺序,堪称政治艺术的典范: 他第一个就拿万福麟、汤玉麟这些已获高位的“自己人”开刀! 为何?立威! 少帅的刀,先砍向自己人,表明裁军决心,无人可免! 示好! 优先整编他们的部队,其精锐能进入待遇更好的新军体系,元老们面子上有光,实际骨干得以保留,自然更支持方案。 稳住基本盘! 先巩固核心圈层的支持,避免四面树敌。 而对于张海鹏、于芷山那些盘踞地方、听调不听宣的“地头蛇”,张汉钦却明确暂缓整编,只进行外围监控和经济限制。 这叫分化瓦解,步步为营。先集中力量消化核心,等嫡系强大到形成碾压优势,再回头慢慢收拾这些边缘势力,不给他们狗急跳墙的机会! 策略对头,推行势如破竹! 奉天城外大校场,日夜喧嚣。考核、分流、整编,如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运转。 “钢铁组合”——新编第一集团军的骨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忠诚骨干与考核精英被填入新建制。 德式钢盔、仿制的新式步枪、保养一新的法制雷诺FT-17坦克、摩托化机动队……新装备优先配发,寒光凛冽! 直属特种部队极大扩充。 炮兵指挥部的重炮团令人望而生畏;装甲侦察营的坦克轰鸣大地;通信警卫团背着最新野战电话和电台;最神秘的是敌后特遣队,从各部队尖子中百里挑一,训练内容绝对保密,专司渗透、斩首、敌后破坏! 整个奉军,正在脱胎换骨,散发出一种与旧军队截然不同的高效、专业、肃杀之气! 张汉钦多次亲临校场。每当那挺拔的身影出现,总能引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少帅万岁!” 年轻士兵们看着他,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崇拜。 他们清楚,自己正站在一场巨大变革的起点,而带领他们开创未来的,正是这位年轻的统帅! 一支真正的钢铁洪流,已在关外悄然成型,锋芒初露,直指未来波澜壮阔的战场! ------------ 第20章 刺杀 民国十七年,七月十五,夜。 暴雨如注,整个奉天城笼罩在肆虐的风雨声中。 惨白的闪电不时撕裂漆黑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北陵碧塘公园公馆区的窗棂嗡嗡作响。 一辆线条刚硬、通体漆黑的1928年款帕卡德防弹轿车在八辆护卫轿车的拱卫下,如同幽灵般冲破雨幕,稳稳停在杨宇霆公馆门前。 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张汉钦不等卫兵完全撑开伞,便大步踏入雨中,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章,他却毫不在意,目光沉静地望向公馆门口。 片刻,杨宇霆的身影出现,他看了一眼雨中肃立的张汉钦,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随即换上那副惯有的、带着矜持与疏离的笑容:“雨势如此狂猛,劳烦少帅亲临,折煞杨某了。” “邻葛兄是父帅肱骨,亦是汉钦长辈,理应如此。”张汉钦侧身,语气平静无波,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两人并肩坐进轿车宽大厚重的后排。 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将外界的风雨雷鸣隔绝了大半,车内只剩下雨点密集敲打顶级钢板车顶的独特闷响。 车队再次启动,碾过积水路面,驶向夜幕深处的大帅府。 车内,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压抑。 杨宇霆望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街景,良久,才幽幽开口,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少帅近日之手段,真是令宇霆刮目相看。这一手‘委员会’,玩得漂亮啊。不声不响,便将东北上下,梳理得泾渭分明。” 张汉钦目光平视前方昏黄的车灯光柱,淡淡道:“邻葛兄过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奉系内部若不整合,如何应对关东军与关内各方?汉钦年轻,唯有倚重如邻葛兄这般的老成谋国者,方能稳住局面。” “倚重?”杨宇霆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终于不再掩饰,“怕是卸磨杀驴吧!少帅是否已决意,要将我们这些碍眼的‘士官派’,彻底清出奉军,好让你那陆大派的同学故旧,尽掌权柄?” 面对这近乎撕破脸的质问,张汉钦依旧沉稳。他没有立即反驳,而是从容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邻葛兄请看。” 杨宇霆冷哼一声接过,借着车内壁灯的光线扫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并非预想中的清洗名单,而是一份人事调整草案,罗列了多个师旅级的副师长、参谋长等关键副职空缺,以及由原第四军团余部新整编的两个乙种旅的主官任命建议,多数位置旁标注着“建议由具备留日背景、经验丰富之军官充任”。 “奉军欲强,非一人一派之强。” 张汉钦的声音沉稳有力, “士官派前辈,精通现代军事,正是我军转型亟需之才。这些位置关乎训练与作战计划,至关重要。新编旅亦需邻葛兄这等知兵之人统筹。您永远是奉系的核心,士官派永远是支柱。委员会非为夺权,实为整合。” 这番话软中带硬,杨宇霆紧盯着张汉钦,试图从那年轻却深不见底的面孔上找出破绽。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车外愈发狂暴的风雨声。 —————————— 就在此时—— “轰隆!!!” 一道刺眼的闪电过后,并非雷声,而是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 车队最前方那辆护卫轿车在耀眼的火光中猛地被掀飞、解体,碎片混合着雨水四散飞溅! “敌袭!保护少帅!”警卫队长的嘶吼透过雨幕传来。 整个车队猛地刹停。 训练有素的护卫车辆迅速反应,剩余七辆车立刻呈战斗队形,将张汉钦的座车紧紧拱卫在中心。 几乎同时,密集的枪声从街道两侧的屋顶、巷口爆豆般响起! 子弹如同飞蝗般倾泻而至,打在护卫车身上火星四溅,车窗玻璃瞬间布满白点。 张汉钦的帕卡德防弹车展现出卓越的防护力,8毫米厚的装甲和近70毫米厚的特种防弹玻璃将大多数子弹牢牢挡住,发出沉闷的“哆哆”声。 但护卫的普通轿车则没那么幸运,很快就有车辆被打得千疮百孔,油箱破裂,汽油味混合着硝烟弥漫在雨水中。 “低头!”张汉钦低喝,一把将杨宇霆压低。 他自己则迅速拔出手枪,透过车窗裂缝冷静观察。 袭击者火力配置极有章法:冲锋枪进行火力压制,狙击枪精准点名试图反击的卫士,更有亡命之徒借助夜色和雨声掩护,举着手枪疯狂射击,试图靠近投掷手榴弹! “砰!砰!砰!”三发红色信号弹从护卫车队中尖啸着升空,在雨夜中划出绝望而醒目的轨迹。 袭击者显然都是精锐,动作迅捷,配合默契。 他们身着黑色劲装,部分人脸上蒙着黑巾,虽未表明身份,但其战术动作和使用的南部十四式手枪等武器特征,已隐隐指向关东军或黑龙会。 他们借助雷声掩护脚步,利用闪电间隙瞄准,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不能困守!”张汉钦判断形势,固守待援只会成为活靶子。 他摇下车窗缝隙,对着外面的卫队厉声喊道:“寻找掩体!组织反击!向大帅府方向求援!” 就在这时,侧面一阵急促的冲锋枪扫射逼近,子弹如雨点般泼洒在帕卡德车的侧窗上,防弹玻璃虽未破裂,却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视线严重受阻。 混乱中,一名袭击者借助同伴火力掩护,灵猫般蹿至车旁,抬手就将一枚手榴弹塞向底盘!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因那番话而心神激荡的杨宇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车窗外那枚冒着青烟的黑点。 或许是军人的本能,或许是对老帅承诺的复杂情绪,又或是对眼前年轻人产生的一丝认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侧身扑向张汉钦,同时用尽力气嘶喊:“小心车下!” “轰!” 手榴弹在车底爆炸,剧烈的冲击波让重达7.5吨的庞然大物也猛地一震。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枚精准的狙击子弹穿透了因爆炸而松动的前排玻璃缝隙,直射向后排! “噗——” 杨宇霆身体剧震,胸口瞬间绽开一团刺目的血花。 他闷哼一声,重重撞在张汉钦身上,眼神迅速涣散,陷入昏迷。 “邻葛兄!!”张汉钦一把抱住软倒的杨宇霆,触手一片温热的黏湿。 他目眦欲裂,对着车外怒吼:“医务兵!快来人啊!” 万幸,信号弹和激烈的枪声起到了作用。 就在防线即将被全面突破的危急关头,街道尽头传来了尖锐的哨音、更加密集且纪律性极强的枪声以及沉重军靴踏过积水的奔跑声——奉天城内的宪兵部队赶到了! 他们头戴独特的宪兵盔,手臂缠着白色袖标,在军官指挥下,以娴熟的战术动作迅速展开,火力精准而猛烈,立刻压制了袭击者。 战斗在宪兵部队的清剿下迅速平息,现场一片狼藉,雨水混合着鲜血流淌,伤亡惨重。 张汉钦在卫兵严密护卫下下车,暴雨瞬间将他浑身浇透。 他看了一眼被迅速抬上担架、胸口一片殷红的杨宇霆,又环视周围倒下的忠诚卫士,脸色阴沉得如同这暴风雨夜。 他蹲下身,轻轻合上一名牺牲卫兵未能瞑目的双眼,缓缓站起,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的目光投向雨幕深处,那里是奉天城,是东北,是虎狼环伺的华夏山河。 暗处的敌人,已经图穷匕见。 “立刻送回医院!召集全城最好的西医、中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杨总参议!”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着匆匆赶来的宪兵司令齐恩铭下令:“彻底搜查!给我彻查到底!挖地三尺,也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无论是关东军,还是黑龙会,这笔血债,必要他们百倍偿还!” ------------ 第21章 杀机 民国十七年,七月十五,夜。 奉天兵工厂附属医院,三楼。 走廊尽头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顶上那盏红灯像一颗灼热的炭,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却盖不住隐隐约约的血腥气——那是从张汉钦礼服肩章与袖口上散发出来的,是杨宇霆的血。 张汉钦背对着众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俯瞰着雨后天光微亮却依旧阴沉的奉天城。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军装一丝不苟,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紧紧地攥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人看得到他的脸,但他自己能清晰地听到太阳穴血管砰砰的狂跳,以及耳边依旧挥之不去的爆炸轰鸣和杨宇霆那声变调的、撕裂雨幕的嘶吼。 “……小心车下!” 他猛地闭上眼,那一瞬间的画面再次袭来:爆炸的气浪将重达数吨的防弹轿车掀得一晃,几乎同时,身边那个他时刻提防的身影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猛地将他扑倒。 温热的躯体沉重地压在他身上,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和瞬间浸透他肩章、滚烫而粘稠的液体…… ———————————— “血浆!O型血!快!” 手术室门“哗”地开了一条缝,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急急跑出,声音发颤地喊道。 走廊上一阵短暂而压抑的骚动,医护人员立刻跑着去安排。 张汉钦猛地转过身,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又一次无情关上的门,脸上的肌肉绷得铁紧,那瞬间的眼神,冰冷得吓人,让正欲上前说话的王树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手术室外,东三省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几乎悉数到场,人人面色铁青,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张作相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根文明杖,指节泛白。 他不住地抬眼望向手术室的门,又沉重地垂下,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造孽啊……真是造孽……老帅才走多久,就出了这等事……这让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他……” “脸?妈了个巴子的!脸都快让人踩脚底下了!”汤玉麟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长椅腿上,发出“哐”一声巨响,引得角落守卫的宪兵瞬间握紧了枪托。 “还谈什么脸面!小鬼子都他妈杀到咱们家门口,枪口顶到少帅脑门子上了!要我说,现在就调我的兵,老子亲自带人去平了南满铁路!炸了他们的领事馆!把这帮狗娘养的东洋杂种全他妈剁了!” 万福麟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相对冷静,但声音里也压着滔天怒火:“吵什么!还嫌不够乱吗!老汤,你的兵一动,关东军正愁没借口!他们驻扎在铁路线上的部队是吃干饭的?到时候全面开战,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担不起?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拼?拿什么拼!咱们的兵工厂、银行、铁路命脉,哪一样不捏在人家手里?他们断了供给,几十万大军喝西北风去?到时候不用他们打,咱们自己就垮了!” 王树翰急声道,额头上全是冷汗,“辅帅,少帅,此刻万万不可冲动!国际观瞻,国内舆论,都不能授人以柄啊!我们没有铁证!” “铁证?”张景惠阴恻恻地插话,手里转着的核桃咔咔作响,“刺客用的南部手枪,埋伏的地产是黑龙会的,这还不是铁证?难道非要等人家把‘关东军参谋部’的公文拍咱们脸上才算?树翰,你是怕了还是怎的?” “我不是怕!是要顾全大局!” “大局就是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都闭嘴!”张作相猛地用文明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止住了愈发激烈的争吵。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脸色冰寒、一言不发的张汉钦身上,语气凝重地开口: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沉声道,“这事绝不能硬来!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我们现在直接派兵抄没日侨机构,等同授人以柄,给了关东军乃至日本政府直接开战的完美借口!”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掰着手指分析利害:“日本在东北的关东军、警察、在乡军人会,不下四万!侧面,朝鲜还驻扎着他们两个齐装满员的师团!而且他们牢牢握着制海权,军队和物资可以源源不断送上岸!我们呢?内部整军未完成,新式装备尚未列装,关内常南京虎视眈眈,冯玉祥、阎锡山哪个是省油的灯?此刻与日本全面撕破脸,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他们下怀!” 王树翰见张作相开口定了调,立刻紧接着补充道,语气急促而恳切:“少帅,辅帅所言极是!我们的经济命脉被扼啊! 东北的进出口、大部分的矿山、铁路运输,都捏在南满铁路和日本人手里!一旦彻底撕破脸,他们只需切断铁路运输,冻结我们在日资银行的款项,整个东北的经济就可能瞬间瘫痪!我们的军饷从哪里出?兵工厂的原料从哪里来?几十万大军吃什么,用什么?!” “最关键的是,”王树翰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确保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指向日本政府或关东军高层。所有线索到黑龙会就断了。黑龙会是什么?是民间组织!日本人完全可以推脱是‘浪人个人行为’。我们若大规模抓捕日侨,攻击其‘民间机构’,在国际上立刻就会从受害者变成挑衅方。英美等国历来偏袒日本,绝不会支持我们,反而会站在日本一边指责我们破坏条约,挑衅生事!届时我们将外交孤立,内外交困!”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盏刺目的红灯上,焦虑、愤怒、屈辱、无奈,种种情绪在沉默中疯狂滋长。 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皮靴声由远及近。 宪兵司令齐恩铭和奉天警备司令臧式毅一前一后快步走来,两人军装湿透,泥点斑斑,脸上混杂着雨水、汗水和无法掩饰的惊恐。 “卑职该死!卑职护卫不力!罪该万死!”齐恩铭走到张作相和张汉钦面前,猛地一个深鞠躬,声音带着哭腔,头盔下的脸色惨白如纸。 臧式毅紧随其后,同样躬身,但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早已排练好的沉痛汇报:“辅帅,少帅!城内戒严已全面铺开,各路口均已设卡,正在全力搜捕漏网之鱼。只是……只是暴雨冲刷,现场混乱,线索极少……卑职驭下无方,疏于防务,恳请重重治罪!” 他话语流畅,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张汉钦骤然扫过来的、利刃般的目光。 张汉钦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们的肺腑。空气中的压力陡增,齐、臧二人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良久,张汉钦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你们的脑袋,先暂时寄存在脖子上。” 两人如蒙大赦,又惊又惧,连声称是。 “齐恩铭。” “卑职在!” “立刻以‘全城清查匪患,维护商旅安全’为由,动用你所有宪兵和警察,对奉天城内所有日侨经营的旅馆、商铺、烟馆、妓院、道场、会社,进行不间断、高强度的‘依法’临检。消防、卫生、税务、营业许可……给我鸡蛋里挑骨头!我要你们的标准严到吹毛求疵!我要让他们开门就亏钱,营业就违规,但绝不准留下任何逾越条约、授人口实的把柄!明白吗?” “明白!卑职明白!保证办得……合规合矩!”齐恩铭重重松了口气,立刻领命。 “臧式毅。” “卑职在!”臧式毅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的警备司令部,配合行动,维持外围秩序。同时,给我盯死南满铁路附属地的一切异动,一只苍蝇飞出来,我都要知道公母。” “是!绝对盯死!” 两人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张汉钦的目光这才转向一直沉默立于阴影中的总情报处处长苗剑秋。苗剑秋会意,无声地上前一步。 “剑秋。” “少帅。”苗剑秋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黑龙会是民间组织,很好。”张汉钦嘴角勾起一丝冷酷到极致的弧度,“那我们,也可以有‘民间’的义士。从明天起,我要奉天城,乃至整个南满铁路沿线的日本浪人,尤其是黑龙会成员,开始频频遭遇‘意外’。失足落水的,遭遇抢劫‘反抗’过当的,帮派火并误中副车的……花样你自己想。我要让他们的人数,秘密减少。做得干净点,像真正的江湖恩怨。” 苗剑秋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明白。属下会找最‘专业’的江湖朋友帮忙,保证滴水不漏。” 安排完这一切,张汉钦才仿佛耗尽了力气般,再次转向窗口,望着远方兵工厂高耸的、在暮色中如同巨兽脊背般的烟囱。 片刻后,苗剑秋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悄然响起,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凝重:“少帅,还有一事……属下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此次行程,知情人极少,且临时变动过时间。刺客却能精准设伏,人数众多,装备精良,战术老辣……这绝非普通浪人能做到。其对城内警备巡逻间隙、我警卫力量的反应模式,似乎……也过于了解了。” 苗剑秋字斟句酌,“恐怕……我们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城郊防务与相关情报环节……” 张汉钦没有回头,但窗玻璃倒映出的他的眼神,骤然缩紧,变得比外面的夜色更加深邃冰冷。他早就想到了,只是此刻被再次点明。 “查。”他只回了一个字,声音轻却重若千钧。 “一查到底。无论最终牵扯到谁,无论他身居何职。” “是!” “此事,你直接向我一人负责。所需一切人手资源,优先调配,无需经过任何其他环节。我要的,是结果。” “是!属下必定竭尽全力!”苗剑秋感受到那份沉重的信任和杀意,精神一振,躬身悄然退下。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排查着那份极其简短的内部知情者名单,以及每一个可能接触到行程细节的环节。 张汉钦依然伫立在窗前。 手术室的红灯,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野里,也烫在他的心上。 窗外,奉天城华灯初上,却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名为阴谋与杀机的大网悄然笼罩。 而网的中心,就是他本人。 杨宇霆的生死,牵动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也预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把东北带往一个更加未知、更加凶险的方向。 ------------ 第22章 铁腕回敬(上)—— 明火执仗 奉天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但整座城市已被无形的紧张感笼罩,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 宪兵司令齐恩铭,这位刚才还因护卫不力而面色惨白的将领,此刻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少帅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决意要用最猛烈的手段回报这份信任。 “全体都有!” 他站在宪兵司令部门前的高台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异常响亮, “少帅遇袭,杨总参议重伤!此仇不报,我等有何颜面身穿军装,有何脸面面对奉天父老?!从现在起,不谈什么国际观瞻!我只要结果!奉天城内,所有日侨产业,给我一寸一寸地查!用最严格的条例,最高的标准!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让他们开门就亏钱,营业就违规!听明白没有?!” “明白!!”台下,黑压压的宪兵和警察部队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们早已受够了日本人在奉天的嚣张气焰,今日,就是清算之时! 军靴声踏破清晨的宁静,如同战鼓敲击在奉天每一条街道上。 往日那些挂着日文招牌、对中国人颐指气使的旅馆、商铺、烟馆、妓院、道场、会社,迎来了它们的末日。 ———————————— “轰——哐当!!” 一声巨响,樱花旅馆那两扇看起来还挺结实的榆木大门,直接被王德柱带人用军用撞木生生撞碎! 木屑纷飞中,如狼似虎的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潮水般涌了进去! “全体都有!原地抱头蹲下!奉天宪兵司令部联合执法!消防大检查!敢动一下,视为暴力抗法,格杀勿论!” 王德柱叉着腰站在大厅中央,声如洪钟,脸上横肉跳动。 大厅里的日本旅客和工作人员全吓懵了。 经理田中,一个梳着油光水滑中分头的家伙,原本正端着茶杯,优哉游哉地训斥一个中国伙计,见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堆起那种日本人特有的、表面谦恭实则傲慢的假笑,小步快跑过来,微微鞠躬: “哎呀呀,诸位长官,误会,这一定是天大的误会!我们樱花旅馆是合法经营,正经买卖,受大日本帝国领事馆保护的。贵方这样…这样破门而入,恐怕非常不合规矩,后果会很严重,会影响日满亲善的…” 他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提醒”,甚至试图用身体挡住士兵的去路。 “规矩?亲善?我亲你妈了个逼!” 王德柱根本不吃这套,一口浓痰精准地啐在田中油光锃亮的头发上,一巴掌将他试图递过来的高级香烟打飞, “我们秉公执法,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老子讲规矩?滚你妈的蛋!搜!给老子搜!灭火器!消防栓!电线!耗子洞!天花板!一处不漏!好好检查质量!” 士兵们早就等不及了,嗷嗷叫着散开,开始进行检查! 一个士兵抄起墙角的铜制灭火器,掂量两下,二话不说,“哐当”一声就砸向柜台那面巨大的玻璃镜! “哗啦啦——!” 玻璃瞬间粉碎!“报告排长!这灭火器轻飘飘的!肯定他妈的是空心的!假冒伪劣产品!存心想害死人命!” 另一个兵冲到墙角的消防栓柜门前,咣咣两枪托砸碎玻璃,扯出里面的水龙带,掏出刺刀“噗嗤!噗嗤!”就是几下,直接捅出好几个窟窿! “报告!这水龙带是他妈纸糊的!一捅就破!根本没法用!黑心烂肺的玩意!” “报告!后厨所谓的逃生通道,堆满了白菜帮子烂土豆臭鱼干!这他妈是让人逃命还是喂蛆呢?!” 士兵一边喊,一边用脚疯狂地把那些腐烂的东西踢得到处都是,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报告!三楼客房私自用破木板加隔断,把他妈走廊堵得跟肠梗阻似的!着火往哪跑?这分明是谋财害命!” 几个兵抡起大锤就开始“哐哐”砸墙,砖石木屑乱飞。 一条比一条离谱、一条比一条凶狠的“罪状”伴随着打砸声和咆哮声蹦出来。 田中经理脸上的假笑和傲慢彻底崩溃了,变成了惊慌、愤怒和难以置信,头发上的浓痰顺着脸颊流下来,极其狼狈:“八嘎!你们这群支那猪!土匪!强盗!无法无天!我要向领事馆控告你们!我要让你们上国际法庭!这些设备都是帝国制造,最高标准!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是挑衅!是战争行为!” “战争行为?我挑你祖宗!” 王德柱狞笑一声,一把揪住田中和服的领子,几乎把他提离地面,指着满地灭火器碎片和破水龙带, “最高标准?这玩意儿比他妈我的鞋底还轻!这水带是不是纸糊的?!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他左右开弓,“啪啪”两个势大力沉的大耳刮子狠狠抽在田中脸上,直接把他打得原地转了一圈,鼻血狂喷,金丝眼镜都飞了出去。 “我看你们这破店就是他妈的火药库!专门坑害人命!封了!给老子贴封条!停业整顿!啥时候整顿到老子心情好了,啥时候再来舔老子的鞋底申请解封!” 田中被打得眼冒金星,耳鸣不止,半边脸瞬间肿成猪头,还想挣扎着说什么,旁边一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彪形宪兵,上去就用坚硬的枪托底狠狠一捅他的肚子! “狗日的小日本!叫你妈呢?!再哔哔一句,老子让你尝尝花生米的滋味!” 田中惨叫一声,像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在地上,冷汗直流,涕泪横流,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白色的、写着“违规查封”大字并盖着宪兵司令部血红大印的封条,被毫不留情地、“唰唰”两下交叉贴在了破碎的大门上。 里面的日本客人和工作人员如同丧家之犬,在枪托和咒骂的驱赶下,连滚带爬地被轰到冰冷的大街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昔日豪华的旅馆在短短时间内被砸成一片狼藉,彻底瘫痪。 他们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和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屈辱。 —————————— “嘭!嘭!嘭!开门!奉天警察厅卫生稽查!再不开门老子拿炸药炸了!” “菊正宗”浪人酒馆刚下板儿,就被警察队长赵铁锤带人堵了个严严实实。赵铁锤亲自抡着大锤砸门,声音震耳欲聋。 老板小林,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壮硕、眼神凶悍的浪人,不仅没害怕,反而带着几个浑身酒气、同样一脸横肉的同伙堵在门口,抱着胳膊,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睥睨着外面的警察: “支那警察?滚开!这里是大日本帝国浪人的酒馆!不是你们这些低贱支那猪撒野的地方!看见爷爷腰间的刀没有?” 他故意拍了拍腰间的武士刀刀柄,语气极尽嚣张和轻蔑, “再不滚,老子手里的刀,可是渴饮人血的!砍了你们,也就是切几条臭鱼!” “渴饮人血?我饮你妈的血!” 赵铁锤眼睛一瞪,不但没退,反而气乐了, “哎呦我操!个小逼崽子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敢跟你赵爷亮刀子?反了你的天了!弟兄们!给老子上!教教这群东洋矬子怎么做人!往死里打!打死了算老子的!” 身后那群如狼似虎的警察早就憋坏了,一听命令,如同猛虎出闸般一拥而上,枪托、警棍、拳头、皮鞋没头没脑地就朝着小林和他的同伙们砸过去、踹过去! 瞬间,酒馆门口就上演了一场全武行,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八嘎!你们竟敢…” 小林到底是个练家子,反应快,怒喝一声就想去拔刀。 赵铁锤眼疾手快,动作更快,一记狠辣无比的警棍带着风声,“呜”地一下精准无比地狠狠抽在他拔刀的右手手腕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 小林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武士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竟敢什么?啊?!” 赵铁锤得势不饶人,紧跟一脚,用厚重的军靴底狠狠踹在小林的肚子上,把他踹得双脚离地,倒飞出去,“嘭”地一声撞翻了好几张桌子,杯盘碗碟摔得粉碎。 “老子依法办事!打的就是你这不长眼的畜生!铐起来!给老子往死里铐!让他好好长点记性!” 其他浪人也被警察们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凶狠劲儿,三下五除二全部打翻在地,个个鼻青脸肿,胳膊被反拧到背后,用铁铐子铐得死死的,惨叫连连。 警察们冲进后厨,顿时发出了更大声的、夸张的“惊呼”和咒骂。 赵铁彪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油腻腻、黑乎乎的灶台上狠狠一抹,举起来全是漆黑粘稠的油泥,他走过去,一把全都抹在小林被打肿、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狗日的看看!这油垢比他妈地沟还厚!几年没擦了?!你想把客人毒死吗?!” 他接着一脚踹翻那个半人高的泔水桶,顿时馊水、烂菜叶、鱼内脏流了一地,蛆虫在白花花的油腻物里蠕动,恶臭瞬间爆炸般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yUe~!呕——!真他妈比粪坑还臭!” 后面的文书捂着鼻子,夸张地干呕得惊天动地,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铁锤又指向墙角堆积的垃圾和明显的啮齿类动物粪便:“耗子屎!蟑螂窝!你这他妈是厨房还是瘟疫培养基地?!” 他拿起一摞油乎乎、还沾着干瘪菜叶和饭粒的碗碟,直接摔碎在小林面前,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餐具根本没洗!全是病菌!你想让客人吃完直接挺尸吗?!黑心烂肺、断子绝孙的玩意!” 小林被羞辱得满脸黑红油污,手腕剧痛钻心,看着周围凶神恶煞、摩拳擦掌的警察,再也不敢有丝毫嚣张,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身体因疼痛和害怕而瑟瑟发抖。 赵铁锤对文书吼:“记!菊正宗浪人酒馆,卫生条件极度恶劣,远超公共茅坑,已达瘟疫级别!严重危害公共安全,意图制造大规模疫情!罚最高额!一千现大洋!立刻停业!无限期整顿!所有食材、酒水,原地销毁!看着就他妈恶心!污染环境!” 他转头盯着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小林,皮笑肉不笑,“现在,立刻,交钱!少一个大子儿,就把你扒光了扔进这泔水桶里泡一夜!” 小林看着周围虎视眈眈、仿佛随时要扑上来生撕了他的警察,吓得魂飞魄散,彻底没了气焰。 哆哆嗦嗦地让同样被打得不成人样的伙计去拿钱,屈辱万分地看着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被警察抄走,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张写着“卫生极度恶劣,予以查封”的白色封条,像招魂幡一样“啪”地一声,重重贴在了他的大门上。 他的酒馆,完了。 ------------ 第23章 铁腕回敬(中)—— 夜枭喋血 白日的奉天城,在宪兵司令齐恩铭铁腕般的“依法严查”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往日趾高气扬的日本侨民和浪人,面对无休无止、吹毛求疵的临检、罚款、查封,不得不暂时收敛起嚣张的气焰。 商铺提早关门,浪人也减少了当街滋事,仿佛一头被暂时打疼了爪牙的野兽,蜷缩起来,舔舐伤口。但那一双双阴狠的眼睛,却在暗处闪烁着更加怨毒的光芒。 然而,当夜幕彻底笼罩奉天,另一种更加冷酷、更加隐秘的秩序开始悄然运转。 白日的法律铁拳归于沉寂,夜晚的私刑审判悄然降临。 总情报处密室内,苗剑秋站在巨大的奉天城区图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冰冷的黑色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文字,只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夜枭。 所有的指令已在黄昏时分,通过绝对可靠的单线信使,传达给了分散在城中各处的“夜枭”行动组小队长。 “白天的戏,唱完了。”苗剑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对着肃立在一旁的几位核心骨干说道,“该我们‘民间义士’登台了。记住少帅的话:干净,利落,像真正的江湖恩怨。各组按预定计划行动。” “是!”几个黑影无声躬身,如同融入黑暗的夜枭,悄然退出了密室。 ———————————————— 离“松涛阁”居酒屋不远的一处屋顶上,一队队长“冷刃”正静静地蹲伏着。 他的眼神比冬夜的风还要冷,透过瓦片的缝隙,盯着下方喧哗鼎沸的居酒屋。 里面尽是些穿着和服、腰挎武士刀、喝得面红耳赤的浪人,酒气、鱼生腥气和男人的汗臭仿佛能透过屋顶传来。 “目标确认。黑龙会奉天支部下属‘满蒙先遣队’第三小队,队长小野弥助,骨干六人,正在里面喝酒吹牛。” “一组明白。” “二组收到。” “三组就位。” 居酒屋内,小野弥助,一个满脸横肉、留着仁丹胡的精壮浪人,正一脚踩在榻榻米上,挥舞着一条烤鱼,唾沫横飞地向他的手下吹嘘: “下午在‘菊正宗’,小林那个蠢货虽然折了……那些支那猪的警察,白天看着威风,但也只是暂时的狗呲牙罢了,哈哈!” 他猛灌了一口清酒,继续道:“你们是没看见,之前,就之前!我亲眼看见一个老家伙,不过是走路慢了点,挡了吉田大人的路,吉田大人随手一推,他就摔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哈哈哈哈!” “那老东西爬出来,浑身臭泥,还想理论?吉田大人直接‘八嘎’!一脚就踹在他心口!他那个小孙女,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哭着想上来扶,被吉田大人一把揪住头发……啧啧,那小姑娘吓得……要不是后来巡逻的支那警察来了,吉田大人当场就能乐呵乐呵……” 周围的浪人发出一阵猥琐下流的哄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另一个浪人接口,脸上满是轻蔑:“小野队长说得对!支那人,就是劣等民族!只配给我们大和民族当奴隶!他们的男人是废物,女人是玩物!你看看他们的军队,那个叫什么张汉钦的毛头小子,不过是仗着爹的余荫!我看,他比张作林差远了!听说今天还被吓得不敢出门?真是天佑皇国!” “没错!”小野弥助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眼中闪烁着狂热和残忍,“诸君!我们黑龙会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帝国扫清障碍!满洲,乃至整个支那,都应该是我们的土地!这里的粮食、矿产、女人,都应该是我们的战利品!等关东军的炮声一响,我们要第一个冲进大帅府,把那个小六子的脑袋砍下来当酒杯!再把他的女人……” 他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充满了对这片土地和其主人最恶毒的意淫和侮辱。他们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征服美梦中,全然不知,死神已然降临。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 居酒屋面向后巷的纸糊拉门被整个撞碎! 木屑和纸张纷飞中,三个如同黑色幽灵般的身影猛地扑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无声,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声警告。 最靠近门口的一个浪人还在发愣,只觉得喉间一凉,一柄特制的、开了深深放血槽的三棱军刺已经精准地捅穿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没能发出惨叫,只有气管破裂的“嗬嗬”声,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到桌上的生鱼片上。 “敌袭!”小野弥助到底是老兵,反应极快,怒吼一声就去抓身边的武士刀。 但“夜枭”队员的速度更快!第二个黑影直扑他而来。 小野弥助刚握住刀柄,对方已经贴身,一手刁钻地扣住他拔刀的手腕,用力一拗! “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瞬间断裂!小野弥助疼得眼前一黑,惨叫才发出一半,另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牛尾刀已经横着掠过! 刀光一闪,快得几乎看不见。 小野弥助只觉得嘴巴里一空,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和冰凉从面部传来——他的整个下颌,连同那撮他精心修剪的仁丹胡,被齐根削断! 舌头和牙齿暴露在外,鲜血疯狂涌出,他只能发出一种类似野兽哀嚎的、模糊不清的“呜嗷”声,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嚣张! 他踉跄后退,想要求饶,想呼喊,但只能吐出大股大股的血沫和破碎的肉块。 他眼中的世界变成了血红色,只能看到那个黑影再次逼近,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另一边,另外两个浪人试图反抗,拔出短刀或抓起酒瓶。 但他们那点街头斗殴的伎俩,在“夜枭”们经过严格训练、专为杀戮而生的军事格斗术面前,幼稚得可笑。 一个浪人举着酒瓶砸来,黑影侧身轻松避开,同时另一只手中的铁尺状武器狠狠砸在对方太阳穴上,颅骨碎裂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另一个浪人拔出怀剑刚刺出一半,手腕就被抓住,反向一折,剑尖直接插进了他自己的眼窝,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随即被捂住嘴巴,匕首从肋骨缝隙精准刺入心脏。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短短十几秒内就接近尾声。整个居酒屋变成了修罗场,血腥味浓烈得压过了所有气味。 地上躺着几具还在抽搐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榻榻米。 只剩下小野弥助,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捂着不断喷血的断颌,因剧痛和恐惧而浑身剧烈颤抖。他看着那个砍掉他下巴的黑影一步步走来,裤裆瞬间湿透,温热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拼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哀求得“呜呜”声,眼泪、鼻涕、鲜血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谈论如何屠戮中国人时的嚣张气焰? 黑影在他面前蹲下,依旧沉默。只是拿出了一条粗麻绳,动作麻利地套在了小野弥助的脖子上。 小野弥助似乎明白了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像一条即将被溺死的野狗。 黑影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用力,猛地绞紧! 小野弥助的双脚疯狂地蹬踢着,眼球向外凸出,布满血丝,脸色由红变紫。他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彻底软了下去。 “冷刃”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确认死亡。 “一组清除。目标七人,全部‘醉酒斗殴,互殴致死’。” “二组报告,周围清净。” “三组接应准备,尸体处理后运往‘预定地点’。” 黑影们开始迅速行动。他们伪造现场:打翻酒瓶,将刀具塞到死者手中,制造出浪人内部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口角而爆发血腥冲突的假象。他们的动作专业、迅速,不留任何指向外人的痕迹。 几分钟后,居酒屋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关上。黑色的“夜枭”们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屋的死亡和寂静,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来自黑暗的审判。 松涛阁的浪人们,为他们白日的嚣张和永无止境的罪恶,付出了血的代价。 ------------ 第24章 铁腕回敬(下)—— 血债血偿 “仙乐斯”舞厅的后台,油腻腻的空气里混杂着脂粉和酒精的味道。 夜枭二队的“巨塔”和“瘦猴”穿着侍应生的衣服,推着酒水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贵宾通道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黑龙会会计川崎康夫,正在最里面的包厢。 原定的计划是使用特制药剂制造急病发作的假象,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 黑龙会奉天支部的会计川崎康夫,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斯文的男人,此刻眼中闪烁着最淫邪的光。 他正将一个穿着侍应生旗袍的中国女孩逼到墙角。女孩大约十六七岁,面容清秀,此刻却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身体因恐惧而不住颤抖。 “小美人儿,别怕嘛……”川崎康夫用生硬的中文说着,脸上是令人作呕的假笑, “陪川崎先生喝一杯,这些钱就是你的了。”他手里晃着几张日元钞票,试图去摸女孩的脸。 女孩惊恐地躲闪,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求求您……我只是送酒的……我不陪酒……” “八嘎!” 川崎康夫脸色一沉,斯文尽褪,露出了豺狼本性, “低贱的支那女,给你脸不要脸!你知道我是谁吗?大日本帝国黑龙会的川崎大人看上你,是你的荣幸!” 他一把打掉女孩护在胸前的双手,粗暴地抓住她的衣襟猛地一撕! “刺啦——” 单薄的旗袍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和一片雪白的肌肤。女孩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拼命挣扎。 “叫吧!叫得再大声点!” 川崎康夫变态地大笑起来,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我就喜欢看你们支那女人这副样子!你们中国人,男人是废物,保护不了你们!女人就是我们的玩物!等帝国大军一到,你们全都是……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将女孩死死按在沙发上,肥胖的身体就要压上去。 旁边的两个浪人保镖不仅不阻止,反而抱着胳膊,发出猥琐的笑声,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女孩的哭喊和挣扎在包厢隔音良好的墙壁间回荡,显得如此无助和绝望。 —————————————— 那声尖叫像一根针,彻底刺穿了“巨塔”紧绷的神经。 去他娘的计划! “动手!”“巨塔”猛地暴喝一声!他一脚踹翻沉重的酒水车!瓶瓶罐罐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巨大的声响在相对安静的后台炸开! 就在川崎康夫的臭嘴亲上女孩脸颊,把手往下探索的瞬间—— “嘭!!” 包厢那厚重的实木门,仿佛被一辆卡车撞中,整扇门连同门框,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轰开!木屑纷飞,碎屑四溅! 一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了门口。他同样黑巾蒙面,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太平斧,斧刃在包厢暧昧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音乐声、浪人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川崎康夫的动作僵在半空,愕然回头。 两个浪人保镖反应极快,瞬间去摸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但“巨塔”的速度更快!他根本不给对方拔枪的机会! “吼!” 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从黑布后传出,“巨塔”猛地踏步前冲,巨大的身躯却异常敏捷。 手中太平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横着抡圆了扫向最近的那个浪人保镖!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太平斧厚重的斧刃直接劈砍进了浪人的胸腔! 巨大的动能几乎将他的上半身劈成两半!肋骨断裂,内脏破碎,鲜血和碎肉呈扇形向后喷溅,将整个墙壁和沙发染成了一片恐怖的猩红! 那浪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砸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 另一个浪人保镖吓得魂飞魄散,手指颤抖着终于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打偏了,击碎了天花板上的吊灯玻璃罩。 “巨塔”根本无视飞溅的玻璃渣,反手一抡! 太平斧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斧背精准地、沉重地砸在了第二个浪人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啊——!”清晰的骨裂声和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手枪掉落在地。那浪人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惨嚎倒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川崎康夫彻底傻了。他脸上的淫邪和嚣张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看着地上同伴不成人形的尸体和惨嚎的保镖,裤裆同样湿了一大片,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从沙发滑跪到了地上。 “饶…饶命!好汉饶命!” 他吓得舌头打结,中文突然流利了起来,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钱!我有钱!很多很多钱!都在保险柜里!都给你!求求你别杀我!我是黑龙会的会计,杀了我会有大麻烦的!皇军……关东军不会放过你的!”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金钱和背景买命,脸上涕泪横流,之前的“川崎大人”的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摇尾乞怜的丑态。 那个险些被侮辱的女孩,缩在沙发角落,捂着嘴巴,吓得连哭都忘了,睁大眼睛看着这血腥而突然的反转。 “巨塔”一步步走向川崎康夫,沉重的军靴踩在混合着血液和酒液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他停在川崎康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磕头如捣蒜的日本人。 川崎康夫感受到阴影笼罩,惊恐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眼眸。 “好汉……英雄……我错了我……”他还想求饶。 “巨塔”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那柄还在滴血的太平斧。 川崎康夫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他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想向后躲。 但斧头已经落下! 没有劈砍,而是用斧刃下方的斧钩,精准地钩住了川崎康夫高级和服的后領! “巨塔”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竟单手将肥胖的川崎康夫如同拖死狗一样,从满地狼藉的包厢里拖了出来,拖过走廊,无视了少数几个被惊动、却吓得不敢出声的舞女和客人,径直拖向了后厨的方向! 后厨的厨师和帮工们早已被“瘦猴”控制,打晕捆在了角落。 “巨塔”将疯狂挣扎、哀嚎不止的川崎康夫一路拖行,来到了后厨那个专门处理垃圾和泔水的后门。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的泔水桶,里面满是馊饭、烂菜叶和油污。 “不!不要!饶了我!求求你!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 川崎康夫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哀鸣,手脚并用徒劳地抓挠着地面。 “巨塔”依旧沉默,就像一台执行程序的冰冷机器。 他单手抓住川崎康夫的腰带,另一只手握住斧柄,双臂肌肉贲张,猛地一发力! “咕咚!!” 一声沉重的落水声。 川崎康夫被头下脚上地、整个塞进了那个巨大的、粘稠的泔水桶里! 恶臭的、冰冷的馊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拼命地挣扎,双腿在外面疯狂地蹬踢,双手胡乱地抓挠着桶壁,发出“呜噜呜噜”的窒息声和呛咳声。 油腻的烂菜叶和污物糊了他满头满脸,钻入他的鼻孔、嘴巴、眼睛…… 这痛苦和恐怖的窒息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两分钟。 他的挣扎从剧烈逐渐变得微弱,最终,那双昂贵的皮鞋最后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巨塔”这才松手,任由那肥胖的身体缓缓沉入桶底。 他看了一眼那个泔水桶,仿佛只是处理了一袋垃圾。然后,他对着黑暗处做了一个手势。 另一名“夜枭”出现,迅速开始在现场布置。 他将第一个被劈死的浪人保镖的手枪,塞到了那个手腕被砸碎、正因疼痛和恐惧而呻吟的另一个保镖手里,然后,冷酷地扣动了他的手指。 “砰!” 一声枪响,了结了最后一个活口。 伪造现场完成:黑龙会会计川崎康夫与保镖因财务纠纷发生内讧,保镖开枪互射,并失手将川崎康夫打入泔水桶溺毙。 “二组清除。目标三人,会计川崎康夫‘意外’溺毙于泔水桶,保镖两人火并身亡。” “收到。处理干净。” “巨塔”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缩在角落、仍然惊魂未定的中国女孩,没有说一句话,与其他同伴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后巷中。 女孩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恐怖的泔水桶和包厢里的尸体,许久之后,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但这一次,泪水冲刷掉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东西。 ———————————— 奉天的夜,依旧深沉。 但在这深沉的夜色下,一场针对侵略者和暴徒的冷酷清算,正以暴烈而精准的方式,悄然进行着。 与此同时,奉天城的其他角落,夜枭的其他小队也在同步行动: 城西货场,一场精心策划的“货物坍塌”事故,将三名正在秘密清点军火数量的黑龙会骨干埋在了沉重的木箱之下; 城南赌坊,一场因“出千”引发的激烈斗殴,最终以多名日本浪人“被乱刀砍死”告终; 通往南满铁路附属地的僻静道路上,几具浪人尸体被布置成了“遭遇抢劫,反抗被杀”的模样…… 这一夜,奉天城的黑暗里,回荡着无数声无声的啼鸣。 黑龙会及其爪牙,为他们平日犯下的罪行,正在付出血的代价。 少帅的意志,正通过这些隐秘而锋利的爪牙,冷酷地涤荡着这座城市的污秽。 审判,才刚刚开始。 ------------ 第25章 寸步不让 民国十七年,七月中旬,奉天。 帅府书房内,烟气稀薄,气氛凝重如铁。 张汉钦背对房门,目光锁死在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东三省军事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南满铁路沿线那些代表关东军驻地的猩红标记。 “少帅,初步调查有了关键突破。”苗剑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手中拿着一份薄却沉重的报告。 “讲。”张汉钦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苗剑秋上前一步,语速快而清晰,“第一,也是最关键的,我们截获并破译了关东军特务机关与黑龙会高层之间的数封密电。电文明确显示,此次刺杀行动代号‘猎虎’,由关东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作直接策划,旨在趁军改尚未完成、立足未稳之际实施斩首,制造混乱,其最终目的,是推动关东军武力控制南满铁路沿线重要据点,为后续全面行动制造借口!” 张汉钦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一闪:“证据确凿?” “电文密码本,是牺牲了两位潜伏多年的兄弟才拿到的,确凿无疑。”苗剑秋语气沉痛而肯定,“此外,被捕刺客的审讯口供虽零散,但指向一致,其训练营地、武器来源,最终都指向关东军与黑龙会的秘密据点。综合判断,皇姑岭事件与此次刺杀,均为关东军部分激进派系的独走行为,但其野心,绝非独走二字可以掩盖。” “第二,内部排查… 您前日的临时行程,知情范围极小。目前排查焦点,集中于能同时接触到行程安排与通讯环节的少数几人身上。”苗剑秋没有说出具体名字,但意思已然明了。 “第三,日本总领事馆昨夜电台活动异常频繁,虽未破译全部内容,但信号源与关东军司令部及东京参谋本部均有交互。” 张汉钦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林久治郎,快来了。他不是来谈判的,是来讹诈的。”他走到书桌前,手指重重敲击桌面,“他们以为父亲遇刺,我初掌大权,内部未稳,只需武力恐吓,我就会屈服。” 他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但他们打错了算盘。他们怕全面战争,远胜于我们。剑秋!” “在!” “立刻去做两件事:一、将截获的密电、审讯笔录、以及浪人历年罪证,整理成《日人谋华铁证》,译成英、法、德、俄四国文字,备好,送往各国领事馆。二、让我们在天津《大公报》、上海《申报》的笔杆子们准备好,帅府交锋一旦有结果,立刻将真相通电全国!要快,要狠!” “是!属下立刻去办!”苗剑秋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 张汉钦看向一旁的王树翰:“秘书长,去准备一下,迎接我们‘尊贵’的客人。把会客厅收拾亮堂,我要让他看清楚,东北的天,变不了!” “是!”王树翰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去。 书房重归寂静。张汉钦独自伫立,他知道,接下来的交锋,将决定东北的命运。 上午十时,奉天大帅府会客厅。 红木地板光可鉴人,巨大的水晶吊灯沉默悬挂,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硝烟。 卫兵肃立,苗剑秋、齐恩铭等高级军官侍立一侧,眼神警惕。 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身着黑色燕尾服,脸上挂着矜持而疏离的微笑。身后两名军服武官,眼神倨傲。 张汉钦稳坐主位,神色平静地品着茶。 “张司令,”林久治郎微微鞠躬,开口是流利的中文,语调却居高临下,“冒昧来访,事态紧急,关乎日满友好大局。” “林总领事请坐。”张汉钦抬手示意,语气平淡,“何事如此紧急?” 林久治郎坐下,取出公文,脸色变得严肃:“司令阁下,我代表帝国政府,就昨日晚间奉天城内发生的一系列针对帝国侨民的暴力事件,提出最严正抗议!” 他打开公文,提高声调:“据我方调查,一伙身份不明的暴徒,有组织、有计划地袭击帝国侨民!造成死伤,财产损失巨大!贵国警察事后破坏现场,毁灭证据,行为极不专业!” 他递上几张模糊照片:“这是黑龙会的报告和照片,铁证如山!我方认为,这是有预谋的恐怖屠杀!是对帝国尊严的公然挑衅!” 他身体前倾,目光逼视:“我方要求:第一,东北当局必须正式道歉!第二,严惩凶手及幕后指使!第三,赔偿一切损失!第四,立即解除奉天非法迫害!” 最后,他一字一顿地威胁:“若贵方无法满足要求,关东军为确保侨民安全及铁路权益,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一切后果,由贵方承担!” 气氛瞬间冰点。林久治郎身后武官手靠近腰侧。齐恩铭眼神锐利,立马手按枪套。 所有压力,汇聚到主位的年轻人身上。 张汉钦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模糊照片,扫了一眼,嘴角微带嘲讽,轻轻丢回桌面。 “林总领事,”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冰冷,“你的故事,讲完了?” 林久治郎一愣。 不等他回答,张汉钦拍了拍手。两名副官抬着沉重木箱进来,打开。里面是厚厚卷宗、清晰照片、物证。 “领事阁下,你要的真相和证据,在这里。”张汉钦声音冷了下来,“这是奉天警察厅、宪兵司令部的联合调查报告。” 他拿起卷宗:“根据调查,昨日事件,是贵国浪人内讧火并!涉及绑架、杀害我中国平民!我方警察是依法介入处置,制止犯罪,解救民众!” 他拿起清晰照片,上面是浪人尸体旁的武器、散落的鸦片银元、被救中国女孩惊恐的脸庞。 “这些,才是恐怖分子!这些,才是对生命尊严的践踏!”张汉钦目光如刀,“领事阁下刚才的指控,是公然诽谤!” “基于事实,”张汉钦语气斩钉截铁,“我正式要求:第一,立即解散在奉所有日本浪人团体,限期离境!第二,交出皇姑岭事件及本次刺杀事件的直接责任人!第三,关东军司令部必须正式道歉并保证永不再犯!” 林久治郎被反击打得措手不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脱口而出:“八嘎!你们的警察破坏现场,这如何能作为证据!” 这话吼出来,失了一个外交官的风度。 会客厅内,空气凝固。 张汉钦看着他,眼中最后温度消失。 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林久治郎面前,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 “秉—公—执—法!”四个字,冰锥般砸过去。 “贵国浪人行凶时,你们的专业和责任何在?!”张汉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你今日前来,不是交涉,是讹诈!” 他逼视对方,“但我告诉你,你和关东军的心思,我清清楚楚!” 林久治郎被气势所慑,后退半步。 张汉钦不容喘息,声音冰冷钢铁,直刺恐惧: “战争?林久君,这绝非东京的田中内阁所愿!你们的海军正与英美在谈判桌上为每一吨舰艇份额争得面红耳赤。若关东军再度‘独走’扩大事态……你猜,英美等国是会同情日本,还是会立刻以此为柄,在《伦敦海军条约》谈判中,将帝国舰队吨位再砍下一成?” 林久治郎瞳孔骤缩,脸色惨白如纸。 他张嘴,发不出声音。这是帝国核心战略焦虑,绝密软肋!他怎么会知道?! 张汉钦逼问重锤连击: “届时,北进满蒙化为泡影,海军强国梦碎当场,连近海防卫都将力不从心——这‘帝国罪人’的千古骂名,是你来背,是田中首相来背,还是那位在东京皇宫里,被你们屡次‘下克上’搞得焦头烂额的天皇陛下来背?!” “回去告诉该告诉的人!”张汉钦最后一步踏前,几乎面贴面,声音低沉雷霆万钧,“我张汉钦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就让天皇下诏,堂堂正正对华宣战!若没这个胆子,就管好自家的疯狗!否则,我东北军的子弹,不介意帮你们清理门户!” 死寂。落针可闻。 林久治郎身体微晃,额头冷汗涔涔,眼神充满惊骇恐惧。所有底牌,虚张声势,被撕得粉碎。 他身后武官也低头,不敢对视。 最终,林久治郎嘴唇哆嗦,挤出毫无威慑的威胁:“你…你会后悔的!”说完,踉跄着,在随从搀扶下,狼狈逃离,连公文都忘了。 张汉钦冷冷看他们消失。厅内众人松口气,苗剑秋齐恩铭对视,震撼敬畏。 “剑秋。” “在!” “立刻将《日人谋华铁证》,分送各国领事馆!” “是!” “通电全国!” “是!” ------------ 第26章 强硬 当日下午,整个中国沸腾。 奉天报纸号外满天飞! 《日领事的咆哮:铁证如山下的无能狂怒!》 《少帅怒斥:欲战便战,三十万将士枕戈待旦!》 《揭开真相:浪人罪恶累累,奉军秉公执法!》 消息通过电波,传遍大江南北。 北平、天津、上海、南京、广州……报纸紧急加印,头版头条全是奉天事件。街头报童高叫:“看报看报!张少帅奉天怒斥东洋人!”“看报看报!日本领事狼狈滚出帅府!” 学生上街,高举标语:“支持张少帅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万岁!”。工人、市民、商人加入游行,群情激昂。民族情绪找到宣泄口和英雄象征——张汉钦! —————————— 金陵,常南京官邸。 “娘希匹!”常南京看着电文,骂了一句,表情复杂,快意又忌惮。他踱步,对侍从吩咐:“给汉钦发报。一、慰勉其坚持立场,维护国体。二、劝其务必冷静克制,勿使事态扩大,予人口实。三、…询问其是否需要中央在外交或舆论上,予以适当声援。” 他想利用东北顶住日本压力,又怕张汉钦声望过高尾大不掉,更想趁机伸手东北事务。电报极尽试探算计。 奉天帅府,张汉钦看着电报,冷笑对王树翰道:“回电。谢常委员长关怀。汉钦深知维护主权之责,必当恪尽职责,冷静处置。东北军民一心,足堪自保,暂不劳中央费心。唯望中央能统筹全局,勿使日人窥隙而入。” 轻飘飘话,既接“关怀”,又拒“插手”,还将一军,暗示中央管好自己地盘。 —————————————— 奉天北大营,校场。 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新编第一集团军精锐进行实弹军事演习。坦克轰鸣碾过障碍,重炮怒吼,步兵冲锋射击拼刺,士气如虹。 张汉钦在万福麟、于学忠等将领陪同下检阅部队。他看着初具雏形的钢铁雄师,心中稍安。 “命令部队,轮番开赴南满铁路沿线重要城镇隘口,公开演习!要让日本人看清楚,我东北军的刀,磨得多快!”张汉钦下令。 “是!”众将领命激昂。 同时,几支小股部队化整为零,秘密开拔。工兵精锐携带炸药,前往关键桥梁隧道,秘密预设爆破点。 “夜枭”小队消失阴影中,任务潜入旅大地区,严密监视关东军动向,绘制详图。 —————————————— 是夜,奉天城,“北满贸易商行”后院密室。 灯光昏暗,烟气袅袅。 穿商人服饰、却有锐利蓝眼睛的俄国男子——“伊万”,静静听一位中国商人低语。该商人常年与赤熊国做皮毛大豆生意,背景复杂。 “…情况就是这样,伊万先生。张少帅态度极其强硬,寸步不让。日本人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少帅那边,虽然赢了这一阵,但压力巨大,急需外部支持,哪怕是道义上的…”中国商人低声说。 伊万静静抽烟斗,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一个强硬、反日、而且…如此聪明的合作伙伴,符合我国的利益。”他湛蓝眼睛在烟雾后闪烁莫测光芒。 “我会向莫斯科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沉吟,“或许,我们可以从‘商业’角度开始接触。比如,一些…‘废旧’的工业设备图纸,或者‘过期’的军事技术手册,总是有办法处理的。价格,可以‘友好’协商。” 他起身,拍中国商人肩膀:“告诉他,耐心等待。北极熊,不喜欢急躁的伙伴。” 中国商人心中一凛,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伊万走到窗边,看奉天夜色,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笑容。电报密码,将越过漫长西伯利亚铁路,飞向莫斯科。 奉天的年轻棋手,引起了北方巨熊的兴趣。 ------------ 第27章 钢铁萌芽 “报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一身戎装却难掩工匠般沉稳气质的喜顺儿快步走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少帅!兵工厂方面,有重大进展!” 张汉钦精神一振,指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是图纸上的东西有眉目了?” “是!” 喜顺儿从随身携带的牛皮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份报告和几张黑白照片,双手呈上, “少帅,按照您给的图纸,我们日夜攻关,自动步枪的样枪,已经成功仿制出来了!” 张汉钦接过照片,照片上,一支线条硬朗、结构与现有任何步枪都截然不同的枪械静静躺着,散发着冷峻的工业之美。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细节,问道:“性能如何?” “经过初步测试,性能远超当前的辽十三式!” 喜顺儿语速加快,如数家珍, “采用导气式自动原理,理论射速可达每分钟三百发以上,有效射程约四百米,使用三十发弹匣供弹。连续火力足以压制一个班的栓动步枪!我们将其暂命名为‘二八式’自动步枪。” “好!太好了!”张汉钦忍不住赞道,这标志着东北军的单兵火力即将迎来质的飞跃。但他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产量呢?能达到多少?” 喜顺儿的兴奋之色稍稍收敛,露出一丝凝重:“这正是我要详细汇报的。少帅,目前我们遇到的最大瓶颈在于精密加工。 枪管、枪机、复进簧等核心部件,对材料和工艺要求极高。以我们现有的设备和技术工人,即便三班倒,月产量最多也不会超过二百支。” “二百支……”张汉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个数字,对于需要武装几十万大军的东北军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他沉吟道:“也就是说,短期内,只能优先配备给少数精锐部队。” “是的,少帅。”喜顺儿点头,“预计只能优先保障旅级单位的尖刀部队,或者……像‘夜枭’那样的特殊单位。” 提到“夜枭”,喜顺儿又递上另一份报告:“另外,三棱军刺已经仿制成功,并且完成了小批量列装。 ‘夜枭’小队是第一批换装的单位,反馈极佳。这种军刺造成的创口难以缝合,威慑力巨大,特别适合侦察和特种作战。” 张汉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夜枭”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匕首,装备越精良,越能在暗处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其他装备呢?” “60毫米迫击炮的样炮也已试制成功, 重量轻,射程和精度都令人满意。但同样受制于无缝钢管的产能和炮身加工难度,产量暂时上不来。20毫米反坦克枪和105毫米轻型榴弹炮还处在技术消化和关键部件攻关阶段,短期内难以形成战斗力。”喜顺儿如实汇报,没有丝毫隐瞒。 张汉钦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帅府院内荷枪实弹、来回巡逻的士兵。 这些士兵手中的辽十三式步枪,与照片里那支代表着未来方向的“二八式”自动步枪,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喜顺儿,这二百支枪,不是数字,是种子。我们现在不是在大规模生产武器,而是在培育我们自己的国防工业体系。”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不要只看眼前的产量。告诉我,为了造出这二百支枪,我们获得了什么?” 喜顺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少帅的深意,精神再次振奋起来:“回少帅!为了仿制这些装备,我们初步建立了一套特种钢材的冶炼和检验标准,虽然产量低,但质量关算是摸到了门槛。培养了一批能够操作精密机床的技术工人,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宝贝疙瘩。更重要的是,我们打通了从图纸到实物的整个流程! 哪里是难点,哪里可以改进,心里都有数了。这些经验,比两千支枪都珍贵!” “说得对!”张汉钦重重一拍桌子,“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是用黄金在铺路,路铺成了,以后才能跑得快、跑得稳。你回去后,给我盯紧三件事。” “少帅请吩咐!” “第一,保密重于一切。” 张汉钦语气森然, “这些新式装备的存在,尤其是性能数据,必须列为最高机密。参与研制的所有人员,一律签署保密协议,加强保卫力量。我不希望日本人比我们自己的部队先拿到详细参数。” “是!保密条例已经层层下达,兵工厂区域已划为军事禁区,由绝对可靠的部队驻守。” “第二,保证质量,宁可慢,不能滥。”张汉钦强调,“这第一批枪,是要拿去拼命、建立信誉的。每一支出厂前,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验。我们要的不是纸面上的产量,是战场上的可靠性。” “明白!我们已经建立了三级检验制度,确保交到部队手里的每一支枪都是精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汉钦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几个重要的工业城市,“立即着手制定产业扩散和人才培养计划。 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利用现有兵工厂的基础,选拔优秀工匠,以老带新。同时,我会让总装备处牵头,筹建一所专门的军工技术学校,系统化地培养我们自己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 喜顺儿听得心潮澎湃。少帅的眼光,已经超越了眼前这几百支枪,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他挺直胸膛:“少帅深谋远虑!属下回去就组织人手,开始规划技术手册的编写和培训课程!” “嗯。”张汉钦满意地点点头,“产量要慢慢爬坡,但思想和人才储备必须跑在前面。另外,新枪优先装备哪个旅,如何训练新的战术战法,我会让参谋部尽快拿出方案。有了好枪,还得有会用的人。” “是!” “你去吧。告诉兵工厂的师傅和工人们,他们辛苦了!他们现在流的每一滴汗,将来在战场上,就能让我们的士兵少流一滴血!帅府不会亏待他们,所有有功人员,重赏!” “谢少帅!属下代全体同仁,感谢少帅!”喜顺儿激动地敬礼,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充满了力量。 书房里再次剩下张汉钦一人。 他拿起那张“二八式”自动步枪的照片,久久凝视。 “钢铁的萌芽已经破土,尽管微弱,却蕴含着撕裂黑暗的力量。” 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未来硝烟弥漫的战场。 ------------ 第28章 冰释前嫌 书房内,张汉钦指腹摩挲着“二八式”自动步枪照片冰冷的边角,目光深邃,仿佛已穿透纸张,看到了它喷吐火舌、撕裂敌阵的场景。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急促而克制地敲响。 “进。”张汉钦头也未抬。 秘书长王树翰几乎是推门而入,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如释重负的激动,声音都带着一丝微颤:“少帅!医院刚来的电话!杨…杨总参议醒了!” 张汉钦摩挲照片的手指骤然停住,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医护人员确认他已恢复意识,能进行简短对话了!” 王树翰语速极快,“这真是…真是老天爷开眼啊!” 张汉钦豁然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备车!立刻去医院!” ———————————— 奉天兵工厂附属医院,三楼特护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但已被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稍稍冲淡。 杨宇霆感觉自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墨海里挣扎了整整一个世纪。 意识先于身体苏醒,沉重的眼皮如同焊死了一般,费尽千钧之力,才颤抖着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带来一阵眩晕。耳边先是嗡嗡的耳鸣,继而逐渐清晰,捕捉到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 视线缓慢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妻子哭得红肿如桃的双眼,和她那瞬间被巨大惊喜取代的悲戚面容。 “宇霆?宇霆!你…你醒了?!老天爷,你终于醒了!” 杨夫人紧紧抓着他无力摊在床边的手,眼泪再次决堤,却是喜悦的泪水。 杨宇霆嘴唇翕动,喉咙干裂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极其微弱的力量回握了一下妻子的手。 “水…”他耗尽力气,终于挤出一个气音。 杨夫人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起皮的嘴唇。 冰凉的液体带来一丝生机,杨宇霆贪婪地汲取着,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起一点神采。 “我…睡了多久?”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 “七天!整整七天啊!” 杨夫人声音哽咽, “那天夜里谭副官他们把你送来,浑身是血…洋大夫都说…都说可能挺不过来了…是少帅,少帅下了死命令,把奉天城最好的西医、最好的中医全都请来,用了最好的药…这才…这才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少帅…” 杨宇霆喃喃重复,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碎片般冲击着脑海——爆炸的火光,冰冷的子弹,他下意识扑过去的身影…以及年轻人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 “少帅天天都来!” 杨夫人急忙补充,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哪怕忙到再晚,也要来病房外站一会儿。有时看你情况稳点,还会亲自给你擦脸,跟你说说话…他说,东北离不开邻葛兄,他离不开你这个兄长…” 杨宇霆沉默着,混浊的眼睛里波澜涌动。这与他预想中的局面,截然不同。 “那…外面…”他更关心的是他昏迷这些天,奉天的天变得如何了。 杨夫人压低了声音:“你放心,少帅都安排好了。作相叔、寿山他们也都帮着稳住了局面。听说…听说少帅在什么委员会里,提了好多咱们‘士官派’的人,像常荫槐、于珍、邢士廉他们,都安排了要职…但少帅发话了,说这些位置的具体任命,得等你醒了,亲自点头才行。” 听到这话,杨宇霆瞳孔微微一震,心底最坚硬的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撬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局面,似乎并未走向最坏的那一端。 ————————————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张汉钦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张作相、万福麟、于学忠等一众东北军政核心人物。 张汉钦快步走到床边,脸上带着真挚的、毫不作伪的关切:“邻葛兄!感觉如何?真是老天保佑!”他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杨宇霆的额头,感受温度。 杨宇霆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张作相轻轻按住:“宇霆,躺着,别动,自家兄弟不讲这些虚礼。” 万福麟也洪声道:“是啊,老杨,你这次可是把咱们都吓得不轻!能捡回这条命,比啥都强!” 一番真挚的嘘寒问暖过后,病房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张汉钦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神色转为郑重:“邻葛兄,你既醒来,有些事需与你商议。东三省最高军事委员会已决议,整合精锐,成立新编第一集团军,作为我东北军之拳头。此军关系重大,汉钦不才,暂领司令之职。”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向杨宇霆:“然汉钦年轻,需长者扶助。这集团军副司令兼参谋总长一职,非邻葛兄此等知兵善战、威望素著者不能胜任。望兄勿辞,助我整训此军,将来共御外侮!” 此话一出,不仅杨宇霆愣住,连他夫人都惊得掩住了口。这绝非虚职,而是实实在在的兵权!仅次于少帅的副司令! 不等杨宇霆回应,张汉钦又从王树翰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到杨宇霆眼前:“此外,这是关于常荫槐、于珍、邢士廉等士官派同仁的职务调整建议案。常荫槐任总参谋处副处长兼总后勤处副处长;于珍任新一集团军甲种第一师参谋长兼副师长;韩麟春任奉天混合第一旅参谋长兼兵工厂副督办…其余任命在此,请邻葛兄过目。若无疑义,即可生效。” 名单很长,覆盖了参谋、后勤、训练、一线部队等多个关键岗位的副职或参谋长职务。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份极具分量的“礼物”,既给予了士官派极大的实权和发展空间,又在制度上确保了主导权仍在少帅及其嫡系手中。 恩威并施,格局宏大。 杨宇霆的手指微微颤抖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逐行看去。 他原以为醒来后将面对的是削权、清算,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委以重任和真诚的分享。 这一刻,纵是他这般心硬如铁、谋深似海的人物,胸腔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 他想起老帅的知遇,想起自己曾经的野心,更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计前嫌、以国士待他的胸襟。 他喉咙哽咽,半晌,才沙哑地挤出两个字:“汉钦……”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张汉钦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邻葛兄安心养伤,这些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详谈。” 接着,他脸色微微一肃,对众人道:“诸位叔伯兄弟,暂且到外间等候,我与邻葛兄还有些话要说。” 张作相等人会意,纷纷起身退出病房,杨夫人也体贴地掩门而去。 ———————————— 病房内只剩下张汉钦和杨宇霆两人,气氛瞬间从刚才的温热转为一种冰冷的肃杀。 张汉钦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珠砸地:“邻葛兄,刺杀之事,已有眉目。总情报处苗剑秋,已掌握铁证。” 杨宇霆眼神骤然锐利如鹰。 “关东军河本大作策划,黑龙会执行。而内部,”张汉钦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杨宇霆,“泄密者,是臧式毅。” “什么?!” 杨宇霆如遭雷击,猛地想坐起,却因剧痛和震惊重重跌回枕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式毅他…他怎么会…?!” 这是他绝对信任的心腹,是他“士官派”的核心干将! 张汉钦语气沉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总情报处截获了他与日本特务机关的密电,并查实他通过特定渠道,将我那日临时改道的行车路线和时间,精准传递了出去。证据链完整,无可辩驳。” 他稍作停顿,给杨宇霆消化这残酷事实的时间,然后继续道:“动机…据他身边人交代及往来电文分析,似是因我之前将诸位士官派同仁暂留公馆‘咨议’,他心生恐惧,认定我即将对士官派进行彻底清算。为求自保,或是…妄图借日本人之手‘换天’,行此险招。他恐怕万万没想到,最终替他…替我挡下那颗子弹的,会是邻葛兄你。”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杨宇霆最痛之处。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蚀骨的寒意席卷了他。 病房内死寂,只闻杨宇霆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灰败与决绝。 他声音嘶哑,仿佛每个字都磨着血沫:“……此獠…此獠辜恩负义,背主求荣,构陷同袍,勾结外寇…罪证确凿,罪无可赦!” 张汉钦静静地看着他,问道:“邻葛兄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是一个考验,一个将最终裁决权交予苦主兼派系领袖的姿态,更是一个对杨宇霆立场和决心的终极试探。 杨宇霆何等人物,瞬间明了。 他脸上闪过极度的痛苦与挣扎,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他再次闭上眼,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说道:“汉钦…此事,已非我等内部派系之争,更非个人恩怨。臧式毅所为,是叛国!其行可诛,其心当剐!若不一正典刑,何以震慑宵小?何以告慰殉国卫士之英灵?何以向三千万东北民众昭示我抗日护土之决心?”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已是一片冰冷的铁灰色:“事关重大,牵涉对,非…常之手段不足以立威固本。必须从重,从严,从速! 此乃…取祸之道,非如此,不足以…清理门户!” 说出“清理门户”四个字时,杨宇霆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不仅是为了向张汉钦表忠心,更是为了士官派能割掉这个毒瘤,真正获得在新格局下的生存空间。 他必须亲手为自己派系的错误划上最冷酷的句号。 张汉钦闻言,缓缓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郑重地道:“我明白了。邻葛兄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汉钦…佩服。” 他站起身:“你好生休养。此事,我会依你的意思,秉公处理。” ------------ 第29章 关东军巨震 民国十七年,八月,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会议厅内将星云集,空气却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烟草的辛辣与一种无声的恐慌混合,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满洲地图,那些代表帝国权益的猩红标记,此刻在从百叶窗缝隙透进的昏沉光线下,仿佛正黯淡失色。 “耻辱!帝国陆军从未蒙受如此奇耻大辱!”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独立守备队步兵第一大队大队长 小河原浦治中佐。他驻防奉天附近,对东北军的演习感受最为直接,此刻因愤怒而面容扭曲, “支那军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沿着南满铁路耀武扬威!他们的炮口,几乎要怼到我们的哨所前!我们却只能在这里枯坐,眼睁睁看着吗?!” “小河原君,冷静!” 说话的是关东军参谋、主要负责情报整理的 成泽千仞少佐,他相对冷静,但紧握的拳头同样暴露了内心的焦灼, “张汉钦的军改绝非儿戏。他们的新编第一集团军,装备、训练、士气,与张作林时代的奉军已是天壤之别。他们自称‘东北军’,其意不言自明——他们的目标已从关内争霸,转向了巩固东北,而其假想敌……”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瞟向了地图上的日本列岛轮廓。 “成泽君所言极是。” 关东军参谋、高级副官 河野悦次郎中佐 声音低沉地补充, “更可怕的是其统帅。张汉钦此人,反日情绪之旺盛,政治手腕之老辣,远超其父。据奉天机关密报,他已秘密派遣代表赴南京,商讨‘易帜’。若让其成功,我们将面对一个至少在名义上统一的中国的抵抗!满蒙生命线的战略价值,将大打折扣!帝国未来之扩张,将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 求战、复仇的声浪再次在军官中涌动。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长桌尽头那几位真正掌握着关东军命运的核心人物——司令官村冈长太郎中将、参谋长斋藤恒少将、高级参谋河本大作中佐,以及坐在稍后位置、以战略眼光独特而闻名的作战主任参谋石原莞尔中佐。 令人窒息的是,面对部下们几乎要喷出火的请战目光,这几位巨头却异常地沉默着,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仿佛在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就在喧嚣即将再次冲垮压抑时,石原莞尔中佐缓缓推了推眼镜,用他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腔调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诸君的热血,是帝国武勋的基石。但是,请诸君用大脑,而非仅用肾上腺思考。计算一下:与一个初步整合、同仇敌忾、并拥有一定现代化装备和坚固防御工事的三十万东北军全面开战,需要投入多少师团?需要动员国内多少资源?战争一旦扩大,已对我帝国扩张心存警惕的英美苏等国,是否会继续坐视?《伦敦海军条约》的谈判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此事已让帝国在外交上极度被动!此刻在满洲开启战端,是否符合帝国的最高利益?是为了泄一时之愤,还是为了帝国百年国运?” 一连串冰冷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头,让热血上头的军官们瞬间冷静了下来,随即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时,司令官村冈长太郎中将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充满了无尽的颓丧: “石原君所言……句句属实,字字珠玑。诸君,我和斋藤君,以及河本君……恐怕不久之后,都将调离关东军了。” “什么?!” “司令官阁下!这……” 满座皆惊,小河原浦治中佐等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参谋长斋藤恒少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补充道:“不仅仅是我们。皇姑岭事件,以及此次……此次鲁莽的刺杀行动,都是严重的、未经授权的独走行为!” 河本大作中佐猛地抬头,那张策划了皇姑岭爆炸和北陵城郊刺杀的脸上肌肉抽搐,想要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但如今,张汉钦将铁证抛向了全世界!” 村冈长太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伦敦的《泰晤士报》、华盛顿的《纽约时报》,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质疑帝国军方能否约束前线部队!国联的质询照会已经摆在了外务省的桌上!英美法三国的公使,更是联袂拜访,表面要求彻查,实则是赤裸裸的施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国内……国内已经炸开了锅!议会里的那些政客,正拍着桌子骂我们是‘马鹿’,是破坏帝国外交和国家形象的罪人!就连……就连陛下,也通过侍从武官,表达了对陆军省的不满。” “帝国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关键节点!” 斋藤恒接过话,语气沉痛, “《伦敦海军条约》关乎帝国未来十年的海洋命运!英美正愁找不到借口进一步打压我们!此事一出,海军方面已经暴怒,我们的独走,让他们在谈判桌上陷入了极端被动的境地,吨位被一削再削!我们……我们成了帝国的罪人!” 死寂。 彻底的死寂。 成泽千仞少佐和河野悦次郎中佐面色灰败,他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已远超一次军事冲突,而是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政治地震。 关东军的激进独走,触碰了帝国最高战略的红线,引发了难以承受的国内外连锁反应。 “东京的决议……已经初步下达。” 村冈长太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石原莞尔身上, “我等三人,必须为两次独走事件负全部责任。解职,调离,回国接受审查……恐怕是最终的结局。甚至……田中义一首相和他的内阁,都可能因此次风波而倒台。”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托孤的沉重语气说道:“未来的满蒙战略……诸君,帝国的未来,恐怕要依仗石原君,以及诸位更加冷静、更加深谋远虑的智慧了。切记……不要再重蹈我们的覆辙。在没有万全准备和最高指令前,忍耐……才是最大的忠诚。” 消息终于被彻底证实。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所有刚才还叫嚣着开战的军官,此刻都面色灰败,如丧考妣。他们终于看清,自己面对的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军阀继承人,而是一个精通国际规则、善于利用矛盾、手段狠辣且拥有强大军事实力的可怕对手。 而帝国,却因此陷入了内外交困的泥潭。 石原莞尔默默地坐在角落,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他早已预见到激进策略的风险,但此刻,他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有一种更加冰冷的、仿佛在审视实验标本般的冷静。 他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那个依靠少数激进军官冒险“独走”就能轻易改变局势的时代,随着张作林的死亡和张汉钦的崛起,已经彻底落幕。 未来的较量,将是国力、战略和绝对实力的全面碰撞。 而关东军,乃至整个日本帝国,都还没有真正准备好。 会议在无比压抑和绝望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军官们垂头丧气地离去,仿佛打了败仗一般。 村冈长太郎、斋藤恒、河本大作三人最后离开。 他们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门口,回望了一眼那张巨大的满洲地图,眼神复杂,充满了不甘、悔恨和末路的悲凉。 他们曾是这片土地上权势滔天的主宰,如今却成了帝国的弃子,即将带着“罪人”的烙印,灰溜溜地离开。 关东军的黄昏,似乎正提前降临在旅顺港的上空。 而奉天城的方向,一轮新的太阳,正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顽强地升起。 ------------ 第30章 美孚公司 天津,英租界,一栋豪华的西式别墅内 黄昏的余晖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铺着厚实波斯地毯的客厅里。 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咖啡的浓郁气息。 美孚石油公司中国区经理弗雷德里克·史密斯,一位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美国人,正拿着一只放大镜,爱不释手地鉴赏着手中一件色彩绚烂、工艺精湛的景泰蓝香炉。 炉身螭龙盘绕,珐琅釉彩饱满欲滴,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奢华的光泽。 “妙!真是太美妙了!” 弗雷德里克啧啧称奇,眼中满是欣赏, “冯,你们中国的艺术品,总是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历史的厚重与神秘。”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奉天当局的代表,也是他多年的好友,冯庸。 冯庸穿着合体的西装,举止优雅,他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弗雷德,你能喜欢就好。这是乾隆皇帝御用的珍品,据说是宫廷造办处为皇帝祝寿所制,流传有序,堪称绝品。我知道你酷爱收藏,此物赠予知己,正是得其所哉。” 弗雷德里克小心翼翼地将香炉放回铺着锦缎的匣子中,由衷地感叹:“冯,你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们相交多年,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冯庸见气氛融洽,趁热打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弗雷德,真正的惊喜,或许还在后面。我此次前来,是代表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张汉钦将军,以及整个奉天当局,向你和美孚公司带来一个巨大的合作机遇。” “哦?” 弗雷德里克挑了挑眉,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张将军……就是最近稳定了奉天局势的那位年轻统帅?请讲。” “我们得到了一份来自内部地质学者的详尽报告,” 冯庸语气郑重,“报告显示,在奉天省南部的盘锦地区,极有可能蕴藏着储量巨大的石油!” 他仔细观察着弗雷德里克的反应,继续说道:“汉钦将军对此极为重视,决心开发本国资源,以强我华夏。然而,我们在石油勘探和开采技术上,确实需要世界领先者的帮助。因此,我们诚挚邀请美孚公司赴东北进行联合勘探。” 冯庸清晰地抛出合作条件:“如果贵公司有兴趣,奉天当局将提供勘探区域的所有权保障、所需的大部分资金、以及所有的人力物力支持。美孚只需派出顶尖的技术团队进行指导。一旦确认油田具有商业开采价值,我们将成立合资公司,东北方面负责油田的安保、运输和基础设施维护,美孚全面负责开采与销售。最终利润,我们五五分成。” 冯庸说完,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留声机婉转的音乐声。 弗雷德里克没有说话,他拿起雪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脸上兴奋的神情渐渐被一种职业性的审慎所取代。 沉吟片刻,弗雷德里克开口道:“冯,我的朋友,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美孚对开拓全球市场,尤其是东方这片广袤的土地,始终抱有极大的兴趣。” 他话锋一转:“但是,请原谅我的直率。根据国际上目前主流的地质学理论,尤其是基于我们美孚在全球范围内的勘探经验,中国,特别是东北地区,被普遍认为是一个‘贫油国’。其地质构造并不利于大规模油气藏的形成。” 他列举了几条理由,语气专业而冷静:“首先,从地质年代和岩层结构看,辽东湾一带缺乏形成大油田的理想条件。其次,我们公司之前也曾对包括盘锦在内的地区有过零星的数据收集,显示那里即使有油,流量也非常小,属于边际油田,商业开采价值存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目前贵国的政局……嗯,恕我直言,仍存在不确定性。公司董事会很难批准将巨额资金和技术投入一个被认为前景不明且存在政治风险的项目。” 冯庸静静地听着,他听出了弗雷德里克的言外之意:理论不支持、数据不乐观、风险太高。 所谓的“兴趣”,需要实实在在的“动力”来推动。 冯庸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紧,甚至有些抽痛。 他知道盘锦那个小油田,以往确实产量很低,汉钦为何如此笃定那里藏着巨富? 但想到张汉钦交代任务时那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冯庸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不再绕圈子,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夹,从里面取出一张支票,轻轻推到弗雷德里克面前的茶几上。 “弗雷德,我完全理解贵公司的谨慎。” 冯庸的声音依然平稳,但眼神锐利,“科学需要验证,风险需要考量。这十万美元,是汉钦将军的私人诚意,旨在请贵公司能够组织一支最精干的技术勘探队,对盘锦地区做一次最深入、最科学的评估。无论结果如何,这笔费用都由我们承担。如果最终证实那里确有宝藏,那么今天的美孚,将是未来整个东亚能源市场的王者。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也只当是中美技术交流的一次尝试,绝不会损害美孚的声誉。” 弗雷德里克的目光落在支票上那个清晰的数字——$100,000上。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十万美元! 这在1928年是一笔巨款,相当于四十多万大洋,足以武装两个乙种步兵旅一年! 这是张汉钦从帅府私库里拿出的真金白银,足见其决心。 冯庸看着支票,感觉心在滴血,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弗雷德里克脸上的审慎和矜持瞬间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他迅速将支票收起,仿佛怕它飞走一样,然后站起身,向冯庸伸出手:“冯!我亲爱的朋友!张将军和你对合作的诚意,以及发展实业的远见卓识,令人无比敬佩!请你放心,我将立即向纽约总部提交一份最积极、最详细的报告,并全力推动组建勘探队的事宜。盘锦的石油潜力,确实值得我们用最先进的技术再去验证一次!”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冯庸笑着回应:“那就拜托你了,弗雷德。东北期待着美孚专家的到来。” 离开别墅,坐进汽车,冯庸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 十万美元,两个乙种旅一年的军费,就为了一个“可能”。 少帅啊少帅,你这次赌的,可是东北的家底和你自己的威望啊! 他只希望张汉钦那超乎常人的自信,这一次依旧能创造奇迹。 而别墅内,弗雷德里克再次拿起那只景泰蓝香炉把玩,又看了看收好的支票,满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无论盘锦下面有没有石油,这趟交易,他已经稳赚不赔了。 至于派支勘探队去应付一下? 那不过是生意场上微不足道的成本罢了。 ------------ 第31章 固本培元 九月,奉天的天气入了秋,帅府书房内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热。 军队整编初定,对日强硬回应暂压风波,张汉钦深知,枪杆子要硬,钱袋子和民心更要稳。盘锦油田之事已交由冯庸秘密运作,在那场豪赌揭晓前,他必须让东北这台巨兽在其他方面高效运转起来。 连日来,大帅府小会议室灯火通明,一场场专项会议接连召开,文官与武将济济一堂。 ———————————————— 王镜寰额头冒汗,声音发颤:“少帅!这‘二五减租’…恕我直言,此乃刨乡绅宗族之根基!南满治安,历来仰仗他们维持,若将其逼反,后果不堪设想啊!” “维持?” 张汉钦冷笑,手指重叩桌面,“是盘剥!六成农户仍是食不果腹的佃农,他们却锦衣玉食!这才是最大的乱源!王厅长,你是怕他们拼命,还是怕活不下去的佃农某日揭竿而起,先烧了你的厅衙?” 王镜寰被噎得脸色煞白。 老成的袁金铠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汉钦,镜寰所虑,不无道理。此事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否可先择一二县试点,徐徐图之,以观后效?若操之过急,恐生民变啊。”他语带关切,实则代表了保守士绅的利益。 “袁议长,‘徐徐图之’?我等得起,东北的百姓等不起!”张汉钦目光如炬,扫过众人,“试点可以,但态度必须坚决!王厅长,你亲自去辽阳试点。成立租佃仲裁委员会,我让齐恩铭派一队宪兵给你!告诉那些地主,这是新政,要么按新规矩收租,要么…我就请他们来奉天,好好清算一下往年偷漏的税赋!” 他不等反驳,转向一直沉默盘算的刘尚清:“刘公,移民垦荒之事,必须加速!山东、河北的流民,有多少要多少!铁路运费,由官银号补贴一半!” 刘尚清扶了扶眼镜,精打细算:“少帅,人、地皆有,然安家粮、种子、农具,所耗甚巨…” “钱从帅府出!”张汉钦斩钉截铁,“帅府每年各类股息、分红近三百万大洋,全部划拨给你,专款用于移民垦荒!刘公,此事关乎我东北未来十年命运!三个月内,我必须看到第一批垦民在北满落户!做成,你是功臣;做不成,我换能做成的上!” 刘尚清神色一凛,深知此话分量,立刻挺直腰板:“汉卿放心!老夫必竭尽全力,亲自督办!” ———————————— “博士,1910年哈尔滨之惨状,绝不能在奉天重演!”张汉钦语气沉重,“我欲成立东三省防疫总处,请您出山,总揽全局!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权给权!” 伍连德激动得眼含热泪:“少帅!老朽盼此日久矣!若有此支持,必为东北筑起一道防疫长城,不负重托!” “高处长!” “卑职在!”高纪毅唰地起身。 “你的任务就一条:博士要人隔离,你就去隔离;要消毒,你就去消毒;谁敢阻拦、隐瞒疫情…”张汉钦眼中寒光一闪,“按军法,就地枪决!听明白没有?” “明白!保证防疫如御敌,绝不手软!” 邢士廉立刻补充:“属下即刻通令全省警署,全力配合防疫总处及高处长行动!” 刘尚清沉稳点头:“所需款项,官银号即日拨付,绝无拖延。” ———————————— “腐败,是蛀空帅府基业的毒蚁!”张汉钦声音冰冷,“光靠杀人,杀不尽贪欲,反倒人人自危,政务瘫痪。须得给他们一条活路,也给新政一条财路!” 他目光扫过王树翰、莫德惠和齐恩铭:“故此,成立审计清查委员会,此次行动,代号——‘刮骨疗毒’!” “王秘书长挂名牵头,莫厅长,您素有名望,出任常务副主任,主持实际审计工作!齐司令,你的宪兵,配合莫厅长,给我盯死各级衙门!” 他扔出一份名单:“这是第一批,省财政厅、官银号、铁路局。账目一页页翻,仓库一间间点!莫厅长,您放手去干!” 莫德惠神情肃然:“汉钦放心,德惠必秉公办理,绝不让贪腐蠹虫侵蚀我东北元气!” 齐恩铭一脸凶相:“少帅放心!抓贪官,弟兄们手最软不了!查到怎么办?”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次‘刮骨’,不为要命,主要为整肃风气!”张汉钦笑道,“齐司令,你的宪兵,配合审计,查清账目后,给他们两条路选!”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条,限期一月内,主动上缴历年非法所得之七成!写下悔过书,保证日后收敛手脚,便可既往不咎,官复原职!此后若再犯,两罪并罚,定斩不饶!” “第二条,”他声音骤寒,“若冥顽不灵,试图隐瞒、转移赃款,或逾期不交者——视同对抗新政!一旦查实,抄没全部家产,本人以贪污罪就地正法,妻孥流放屯垦区!” 王树翰闻言,长舒一口气,抚掌道:“妙!汉钦此策,刚柔并济!既得实惠以充府库,安民心,又给大部分人以改过之机,不致逼其狗急跳墙,动荡政局。老夫附议!” 莫德惠也点头:“如此,阻力大减,亦可分化瓦解,便于操作。” 齐恩铭领命:“明白!威逼利诱,让他们把吞下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 “蒙边之地,不能光靠枪炮。”张汉钦指着地图,“要让他们离不开咱们的‘利’。刘总办,官银号成立‘蒙边畜牧发展基金’,低息贷给王公牧民。” 常荫槐插话,语气笃定:“少帅,此事需配合交通。我已规划洮索铁路(洮南至索伦),一旦修通,蒙边皮毛粮食外运,关内物资进入,成本骤降,其利自现。” 洮昌道尹张鸿绪仍有顾虑:“少帅,常省长所言极是。然日本人在洮南活动频繁,许以厚利,那些王公,怕是更信他们的甜头…” “那就给得比日本人更多!更实在!”张汉钦一挥手,“在洮南、赤峰设官办收购站,公道价收他们的皮毛肉奶!我们建厂加工,利润分他们一杯羹!告诉他們,跟我张汉钦合作,有钱一起赚,是伙伴。跟日本人,只能当奴才!常省长,铁路要快!刘总办,资金要足!此事办好了,边患自平!” 常荫槐与刘尚清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明白!” 众人领命而去。 张汉钦独自站在窗前,疲惫却目光炯炯。 内政的钉子,他已用或刚或柔的方式,借助各方力量,一颗颗砸了下去。‘刮骨疗毒’若能成功,既能整肃官场,又能为新政筹集巨额资金,实为一石二鸟。 现在,他只等一个来自远方的消息,那将决定他能否真正拥有挥霍的资本。 ------------ 第32章 干一件天大的事 北镇猎场,秋高气爽,天阔云淡。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驰而过,卷起阵阵草浪。冲在前面的张汉钦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调转马头,看着紧随其后、面色红润微微喘气的冯庸,大笑起来:“哈哈哈,庸哥,你这身子骨,可得多练练!将来咱们还要一起纵马踏破贺兰山缺,你这速度可不行!” 冯庸稳住气息,笑骂道:“好你个张汉钦,把我诓到这荒郊野地里,就为了显摆你的骑术?说吧,到底什么事,值得你这位堂堂东北保安总司令、东三省巡阅使,扔下多少军政要务,拉我出来跑马?” 张汉钦收敛了笑容,驱马与冯庸并行,目光扫过空旷的四周,确保无人能偷听,这才沉声道:“庸哥,你我之间,不说虚的。近段时间,我让帅府的老管家,把家底彻底清点了一遍。” “哦?” 冯庸来了兴趣,“老帅给你留了多少家当?够你折腾你这强军计划吗?” 张汉钦缓缓报出数字:“现大洋(银元)约莫40万枚。奉钞……呵呵,堆起来倒是吓人,有一千一百多万,可这玩意儿现在贬得连废纸都不如,实值能顶一百一十万大洋就烧高香了。最扎眼的,是黄澄澄的金条,五、六万两总是有的。” 冯庸咂咂嘴:“了不得!看来老帅这家底,比外人想象的还要厚实。你这是来跟我炫富来了?” 张汉钦没接他这个玩笑,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压低声音道:“最特别的,不是这些黄白之物。是锁在父亲保险柜最里层的……53张欠条。” “欠条?谁的欠条能让你这么上心?” “日本人的。”张汉钦吐出四个字,看着冯庸瞬间凝固的表情,继续道,“全是日本政客,主要是政友会那帮家伙的。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值一千万大洋。最大的一笔,五十万,署名是床次竹二郎。” 冯庸倒吸一口凉气:“床次?那可是政友会的干事长,下一任首相的有力竞争者!我的天……老帅这手,玩得够深啊!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是啊,要命的东西。”张汉钦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先不说这个。庸哥,盘锦那边,油田情况到底如何?你给我交个底。” 谈到正事,冯庸神色一正,眼中放出光来:“汉钦,你当初自掏腰包大出血,坚持引进美孚公司的技术和设备,真是神来之笔!情况何止是好,简直是惊人!有你的甲种第一师在那儿镇着,美国人干活儿也放心。根据他们最新的勘探报告,储量比我们最初预估的还要大得多!油层埋藏浅,压力足,品质上乘。最关键的是,地处平原,交通便利,开采成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低。美国人说了,照这个势头,年产量估计可以稳定在五百万桶以上,而且潜力巨大!这简直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张汉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愈发凝重。 他沉默片刻,直到冯庸说完,才一字一顿地开口,石破天惊:“我打算,把盘锦油田后续十年,预计总收益的九成,给美国人。” “什么?!”冯庸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汉钦!你疯了?!当初谈好的可是五五分成!我们出资源出地盘出安保,他们出技术出设备,公平合理!你现在要把九成送出去?那我们辛辛苦苦图什么?!” 张汉钦迎着他震惊的目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不是白送。五五分成不变,我们应得的那五成里,我再拿出四成,质押给美国人,向他们贷款。十年为期。剩下的一成,半成作为我们这边管理、运营、安保的费用,另外半成,我打算专项用于扩建东北讲武堂和东北大学。” 冯庸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弄懵了,脑子急转:“抵押四成?贷款?汉钦,你到底需要多少钱?就算加上帅府清点出来的那些家底,折算成美洋,也会有一千五六百万吧?你抵押油田未来四成收益,又能贷出多少?这加起来是一笔天文数字了!你要这么多现钱干什么?”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庸哥,我今天找你来,不是炫富,是要变卖家当。我不仅要抵押油田,还要把帅府清点出来的这些金银、奉钞,乃至那53张要命的欠条,想办法全部、尽快变现!” 他转过头,紧紧盯着冯庸的眼睛:“不仅如此,我已经让凤至开始悄悄变现她的嫁妆,估摸着能有一百万美金。帅府这些杂七杂八加起来,我希望最后能凑出两千万美金(按当下1美金兑4大洋算)。庸哥,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凤至知。外界绝不能有半点风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世人皆称我二人为‘双汉钦’。当年在讲武堂,咱们同吃同住,你的衣服我穿过,我的枪你使过,一起挨过罚,也一起立过功。我张汉钦这辈子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你冯庸排第一个!这次,兄弟我需要你毫无保留地帮我!” 冯庸看着好友眼中那股熟悉的、一旦认定就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执拗和隐藏在深处的巨大忧虑,他沉默了很久。 秋风吹过草原,带来丝丝凉意。 最终,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得!我算是上了你这艘贼船了。你也知道,我为了办冯庸大学,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现在嘛,估摸着把天津、奉天、锦州那几处房产、铺面全卖了,再搜刮搜刮库底子,最多还能给你凑出一百万美金来。” 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到时候钱都给了你,我可就真家徒四壁了。汉钦,你这事儿要是玩砸了,哥们我可就得拖家带口,天天去你帅府蹭饭吃了!” 张汉钦闻言,胸中一块大石落地,重重一拍冯庸的肩膀,眼中闪动着感激和无比坚定的光芒:“放心!哥们儿坑谁也不能坑你!有我张汉钦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你冯庸的!而且,我向你保证,今天我们从这里拿出去的每一块大洋,将来,都会十倍、百倍地赚回来!我们要做的,是一件足以改变国运的大事!” 两匹骏马并辔而立,马上的两位年轻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远处的天空,风云正在悄然汇聚。 ------------ 第33章 乾坤一掷 帅府,书房。 夜深人静,只有台灯洒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张汉钦伏在宽大的书桌上,面前摊满了账本、地图、电报纸和写满复杂计算公式的草稿。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指尖的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运筹帷幄的将军在推演一场关乎国运的战役。 数字,在他的脑中飞速运转、组合,最终凝聚成一个惊心动魄的计划。 “1两(库平)=1.199金衡盎司……6万两黄金就是……71,940盎司。按现在20.67美元的金价……”他低声默算,笔尖最终在纸上圈定了一个数字:“1,487万美元。”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是变卖各地非核心地产、收缴的部分浮财、以及通过各种渠道隐秘变现的奉钞、银元。预计还能凑出300万美元左右。 这些零零总总,再去掉必要的“运作费用”,预计超过1700万美元 “再加上凤至的那份……” 张汉钦笔尖一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歉疚。 于凤至几乎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嫁妆和私房,变现了100万美元。 这份信任,沉甸甸的!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绝对信任的张廷枢,以个人名义(谎称是投资新的实业)借来了400万大洋(约合100万美元)。 他并未向张廷枢透露真实用途,倒不是不信任这位兄弟,而是此事关系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不能让其父张作相知晓,以免老一辈的谨慎阻碍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最后,是冯庸鼎力支持的100万美元。 “总计,超过2000万美元!”张汉钦在纸上重重写下了这个最终的数字。这是一笔足以撼动整个东北经济的巨款,也是他撬动未来的第一根杠杆。 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盘锦地区。关于盘锦油田,美孚公司的勘探报告称有潜力,但初期年产量估计在500万桶左右。 张汉钦的嘴角勾起一丝锐利的笑容。 潜力?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里埋藏着怎样的“黑色黄金”。 “如果,我将未来油田收益的四成质押给美孚,换取他们不遗余力的技术和设备支持,甚至免息质押贷款……” 张汉钦的大脑飞速推演:“以他们的精明,在9成收益的诱惑下,年产量突破1000万桶绝非难事。当前油价每桶约2.2美元,即便扣除开采成本,每桶利润保守估计也有1.5美元。考虑到未来油价上涨的趋势带来的预期,十年平均下来,每桶利润预期达到2美元是大概率事件。” “年产1000万桶,四成收益就是每年800万美元的预期收入。十年,就是8000万美元的预期收益!而我,只以此向美孚免息质押贷款5000万美元……” 他几乎可以肯定,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和巨大的潜在利益,美孚公司的高层没有理由拒绝。 “2000万 + 5000万 = 7000万美元!” 这才是他计划的真正核心。 这笔巨款,将不是用来购买几艘军舰、几架飞机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穿越时空,投向了太平洋彼岸正在疯狂上演的“柯立芝繁荣”最后的盛宴。 “1928年,美国股市……保证金交易比例只有10%……” 张汉钦的眼中闪烁着冒险家的光芒:“让冯庸和合作的美孚公司代理人,用这7000万美元做本金,施加十倍杠杆,就是7亿美元的庞大资本!投入那片沸腾的市场……” 他的计划狠辣而精准:在1929年9月底,历史性大崩溃的前夜,全面清仓撤离! 然后,带着数亿美元的现金,在全球经济陷入深渊、工厂倒闭、工人失业、机器设备沦为废铁之时,以“救世主”和“国际友人”的姿态,大肆收购整个重工业、化工业、机械制造业的生产线,高薪聘请那些失业的高级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以“处理积压物资”的名义采购军火…… 这不仅仅是为东北、为华夏抢回工业化的根基,更是在帮各国政府缓解产能过剩和社会失业的压力,是一笔巨大的“顺水人情”,将为未来赢得难以估量的外交筹码和战略空间。 想到这里,即便是以张汉钦两世为人的心性,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不知何时,于凤至已经端着一碗温热的参茶,静静地站在他身旁,眼中满是温柔和毫无保留的支持。 “算清楚了?” 于凤至将茶递给他,用手帕轻轻擦去他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 “嗯,算清楚了。” 张汉钦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兴奋地指着纸上那些天书般的数字和英文符号, “凤至,你看,这是我们能动用的所有本钱。这里,是我们要去谈的贷款……加起来是七千万,美元!然后我们用它做杠杆,去美国……最后,用赚来的钱,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去买机器、请师傅……这样,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大工厂,能造枪、造炮、甚至造飞机轮船!” 他语速很快,夹杂着“杠杆”、“做多”、“清仓”、“大萧条”等于凤至完全听不懂的词汇。 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看着自己男人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看着他因为描绘宏伟蓝图而神采飞扬的脸庞,她的心里就被幸福和骄傲填满了。 她听不懂什么经济危机,也不知道美国股市为何物。 但她懂得她男人的雄心,懂得他心中那份“寸土不让”的誓言需要怎样的力量去支撑。 他想的,一定是对的;他要做的,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真好。”于凤至依偎在他肩头,声音柔得像春天的风, “我的那些嫁妆,能帮上你,我就最高兴了。现在可是一分不剩了,汉卿,以后你可要养我一辈子。” 她说着玩笑话,眼中却全是笃定。 别说嫁妆,便是要她付出所有,只要是为了他的志向,她也会毫不犹豫。 张汉钦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重的承诺:“凤至,谢谢你。我张汉钦在此立誓,今日你所付出的一切,他日,我必以万里河山、盛世华夏相报!” 灯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相连。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未知的挑战;窗内,是一场关乎国运的豪赌已经悄然掷下。 乾坤一掷,只为那片不容有失的华夏山河。 ------------ 第34章 以势压人,以利诱之 民国十七年,九月二十日,沈阳,少帅府西侧议事厅。 此处并非用于盛宴的华堂,而是处置机要、接见重宾之所。 厅内陈设庄重,紫檀木家具沉淀着威仪,一幅巨大的东三省精细舆图悬于主壁,山川河流、铁路城镇纤毫毕现,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掌控的疆域与权力。 选择此地,既显对来客的重视,更暗喻此次会谈关乎东北命脉。 冯庸引着美孚石油公司中国区经理弗雷德里克·史密斯步入厅内。 弗雷德里克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步履从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他迅速扫视环境,对主位上那位过分年轻的统帅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却难掩其背后跨国巨头的矜持。 “少帅,美孚公司中国区经理,弗雷德里克·史密斯先生到。” “史密斯先生,欢迎。”张汉钦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对方就座,动作沉稳,气度凝练,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让弗雷德里克初次照面便收起了几分轻视。 侍从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 冯庸笑着暖场:“史密斯先生是中国的老朋友了,中文说得极好,我们这次的合作,必能顺畅无阻。” 弗雷德里克微微一笑,笑容标准却未达眼底,他熟练地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切入正题:“感谢张将军的盛情。冯先生过誉。不过,我必须承认,初步考察结果令人振奋。盘锦油田的潜力超乎预期——油层埋藏浅,开采难度低;自然压力充沛,初期产量可观;原油品质轻,炼化价值高。 更重要的是,它毗邻营口港,运输成本极具竞争力。这确实是上帝赐予的宝地。” 他言语间流露出一种技术上的赞赏,仿佛在评价一件值得投资的优质资产,而非他国主权下的资源。 张汉钦指尖轻点桌面,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宝地固然是天赐,但能将其化为国富民强的基石,却需依仗人的谋划。我东北资源丰饶,盘锦仅是开端。与美孚这般全球翘楚合作,互利共赢,正是我方所愿。” 气氛看似融洽,冯庸适时添茶,笑容可掬。 然而,弗雷德里克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那层商业客套骤然褪去,露出了精明的算计:“但是,张将军,请原谅我的直白。商业投资,风险控制是首要原则。盘锦的优势显而易见,但其地理位置……恕我直言,它处于一个微妙甚至危险的地缘政治漩涡中。南满铁路、营口港,这些生命线都在日本关东军的势力影响之下。近期贵军与日方摩擦不断,局势紧张。美孚必须为股东负责,我们为何要冒着开罪东京的风险,选择与贵方合作,而不是与在此地根基更深、实力看似更强大的日本方面寻求合作呢?” 这番近乎挑衅的质疑如同冷水泼入热油,厅内空气瞬间冻结。 冯庸脸上的笑容僵住,紧张地看向张汉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 张汉钦脸上的浅笑倏然消失,目光如冷电般直射弗雷德里克,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心上:“史密斯先生,在你谈论风险与合作之前,首先要牢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盘锦,是中国的领土!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滴石油,都属于中国和中国人民! 主权问题,不容置疑,更不容交易!是我,张汉钦,邀请美孚来这里合作开发,前提是尊重中国的主权。至于安全……” 他冷哼一声,“我东北军甲种第一师就驻守于此,他们的枪炮,就是为了捍卫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一切资源而存在的!” 弗雷德里克似乎早有预料,面对张汉钦的强硬,他并未退缩,反而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奈且理性的姿态,试图以商业逻辑施压:“将军阁下,我绝对尊重贵国主权。但正因尊重,我才必须坦诚相告。美孚的巨额投资需要稳定的环境。目前的紧张局势,尤其是军事对峙,在我们看来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风险因子。将数千万美元投入一个潜在的冲突前沿,董事会很难通过。” “风险?对峙?” 张汉钦身体后靠,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那股战场统帅的杀伐之气隐隐透出, “史密斯先生所指,莫非是我军近日在南满铁路沿线的演习?那并非挑衅,而是必要的实力展示!旨在让某些心怀不轨之徒看清现实——我军军改之后,早已脱胎换骨!驻扎在此的甲种第一师,是我军最精锐的拳头部队!他们不仅会誓死保卫合作成果,还将优先换装我军最新式的自动步枪、迫击炮乃至重炮!我们有绝对的决心和能力,保障合作伙伴的利益不受任何威胁!” 他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弗雷德里克目光闪烁,仔细品味着这番话背后的军事实力信号,他微微颔首,态度稍缓:“将军的魄力和军容,令人印象深刻。不瞒您说,我在公司内部,正是基于对您个人能力的看好,才力主推进此次会谈。还请将军为我解惑,如何化解日方的潜在干扰?” 他巧妙地将皮球又踢了回来,既认可了张汉钦的实力,又继续追问关键问题。 张汉钦深知需彻底打消其顾虑,他手指轻敲扶手,展现出对国际局势的精准把握:“关于日本……史密斯先生消息灵通,应当知晓,自‘皇姑屯’及其后的‘北陵刺杀’事件真相渐明,田中内阁在国际上已声名扫地,倒台在即。呼声最高的继任者滨口雄幸,主张对华‘协调外交’,修复关系。东京方面必将约束关东军的莽撞行为,转而寻求经济合作。因此,未来一段时间,大规模冲突的风险已显著降低。” 这番洞察让弗雷德里克眼中闪过真正的惊讶,不由得连连点头,对这位年轻统帅的判断力刮目相看。 就在会谈气氛看似再次缓和之际,张汉钦的语气却陡然变得无比严肃,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弗雷德里克:“对了,史密斯先生,你刚才似乎暗示,美孚可以考虑转向与日本合作?” 他不等弗雷德里克辩解,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可你们似乎忘了一个最关键的前提!这片土地的主权属于中国! 盘锦油田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不仅你们可以转向日方,我们同样可以!” “我们与日本三井、三菱等财阀本就有着多年的合作关系,他们拥有不亚于贵公司的技术。若我们真的转向与日方全面合作,那么,在这片流淌着黑色黄金的土地上,以今日日本在东亚的绝对军事优势,您认为主导权会落在谁手?届时,美孚公司还能分到几成利益?一九分成?或者,连汤都喝不上?” 张汉钦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冲击力:“而众所周知,日本这个国家,在过去三十年的发展速度何等惊人!一旦让他们完全掌控了东北的石油资源,如虎添翼。” “贵国政府和企业,是否真的愿意看到,一个‘满血、满油、全力开动’的日本军国主义机器,横扫太平洋,挑战乃至颠覆贵国在太平洋、在东南亚,乃至全球的既得利益和战略布局?到那时,美孚损失的,恐怕就不仅仅是盘锦这一块油田的利润了吧!” 这番话,彻底超越了商业博弈的层面,直指美国的核心国家战略安全! 弗雷德里克终于色变,先前的那份从容和精明算计荡然无存,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掏出手帕擦拭,手指甚至有些微颤,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一丝慌乱:“张将军,您……您言重了!这……这绝非美孚的本意!我们极度重视与贵方的合作,绝无他念!” 一直紧张旁观的冯庸,此刻立刻抓住时机,笑容满面地起身打圆场,亲自为弗雷德里克续上热茶:“哎呀,史密斯先生不必紧张,少帅也是快人快语,一心为了合作能长远稳固。大家都是自己人,把话说明白,总比藏着掖着生出误会要好,您说是不是?喝茶,喝茶压压惊。” 张汉钦见对方气势已完全被压制,知道火候已到,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淡然笑容,顺势借坡下驴:“冯兄说的是。史密斯先生,我方诚意十足,方才所言,虽是假设,却也是基于现实的考量。我们首选美孚,正是看重贵公司的实力与信誉。” 他话锋再次一转,抛出了那个准备已久的、更具诱惑力的筹码:“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并展现我们未来合作的巨大潜力,我们还有一个更长远的规划,想必贵方听后,会对我们的合作前景有全新的认识。” 弗雷德里克心中稍定,又被勾起了巨大的好奇心,他努力平复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迫不及待地追问:“哦?不知张将军所指为何?弗雷德愿闻其详!” ------------ 第35章 未来收益权质押贷款 张汉钦目光沉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然而话语中的内容却让弗雷德里克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打算,将盘锦油田未来十年总收益的四成,额外质押给贵公司。” 张汉钦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如此一来,贵公司在未来十年内,将享有总收益的九成。据贵司初步预估,年产量可达500万桶,每桶利润约1.7美元。但我想,以美孚全球领先的技术实力和效率,若全力投入开采,年产量突破1000万桶并非难事。而今全球经济繁荣,对石油的需求蒸蒸日上,未来十年,每桶利润的均价保守估计也应不低于2美元。史密斯先生,我分析的,可还准确?” 弗雷德里克心中巨震,脸上职业性的微笑几乎难以维持。 九成收益!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 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略带惊讶:“质押四成,我方占九成收益?哦,我的上帝!” “张将军,看在上帝和您那十万美元诚意金的份上,我必须坦诚地告诉您,您所描绘的远景……理论上都可以实现。” “只是不知道,您提出这样优厚的条件,相应的要求是什么?” 他刻意忽略了张汉钦对产量和利润的精准预估,将话题引向条件。 张汉钦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定了最终的砝码:“条件很简单。基于我刚才的分析,质押未来十年这四成的收益权,其价值远不止5000万美元。但我只要这个数——5000万美元的未来收益权质押贷款,十年期,免息。” 他顿了顿,观察着弗雷德里克瞬间亮起的眼神,继续道:“此外,我希望贵公司能从中牵线搭桥,让我军能够获得一些……现代的军事指导。比如,允许我们招募一些贵国优秀的退役军官,来华协助进行军事现代化训练。” 弗雷德里克听到“5000万未来收益权质押贷款”时,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扬,他赶紧端起茶杯掩饰,脑中飞速计算起来。 成!简直太成了! 他心中狂喜,几乎要呐喊出来。 这位中国将军,对石油市场和这片油田潜力的认识,还是过于“粗浅”和“保守”了! 美孚内部最顶尖的勘探团队给出的秘密评估报告,远比对外公布的乐观得多! 盘锦油田的优质远超想象:油层结构异常稳定且连通性好,孔隙度和渗透率极高,这意味着原油能够非常顺畅地涌出,自喷井比例会很高,极大降低开采成本和提升效率;原油品质轻,含硫量极低,几乎是天然的高级燃料油,炼化成本低,价值远超普通重油! 若是全力开采,凭借美孚的技术和设备,第一年年产量突破1000万桶轻而易举! 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更多油井的投入,五年内达到1500万桶,十年内冲击2500万桶也绝非空谈! 而根据公司战略分析部门的最新研判,目前全球的繁荣只是开始! 汽车、轮船、飞机、乃至整个工业体系对石油的需求将会是指数级增长! 加上炼化技术的进步,未来十年内,每桶原油的净利润哪里止2美元? 达到3美元,甚至更高都大有可能! 张汉钦质押的这四成收益,以十年期、年均产量保守按1500万桶、桶均利润保守按2.5美元计算,价值就高达 1.5亿美元! 价值1.5亿的未来收益权,而他只要5000万,即使是免息贷款,那也不亚于是……天上掉馅饼! 更何况,美孚本身还能保留自己那五成的基础收益! 公司本身就是加大开采量的最大受益者! 总体算下来,刨去这笔5000万的贷款,十年内美孚公司在此项目上的净收益将超过3亿美元! 平均每年3000万美元的纯利! 要知道,1927年美国联邦政府的全年财政收入也才40亿美元出头! 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跨国公司董事会疯狂的、天文数字般的利润! 弗雷德里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戴着成功者的桂冠回到纽约总部,接受董事们欢呼的场景。 他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极其郑重且“为难”的表情:“张将军,您的条件……确实展现了巨大的诚意。这件事关重大,远超我的权限范围。我需要立刻向纽约总部详细汇报您的方案,并极力陈述其……合理性。请您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推动此事!” 他心中暗想:总部那帮家伙听到这个方案,只会比我更兴奋! 这根本不是考虑,而是要走个流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签下合同,免得这位“慷慨”的少帅反悔! 张汉钦看着弗雷德里克眼中那几乎无法掩饰的喜悦和急切,心中一片冷然。他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在对方看来,自己或许是一个急于获取资金和支援、不惜贱卖祖产的地方军阀。 但他看到的,却是现在这片繁荣景象下潜藏的危机。 等到那场史无前例的大萧条席卷全球,需求骤降,油价崩盘,甚至需要限产保价的时候,现在这笔看似巨额的固定收益承诺,到那时才会显出它真正的分量——对美孚而言,将是沉重的负担。 而弗雷德里克现在心中盘算的惊人利润,到头来恐怕只是一场空欢喜。 “很好,那我就静候史密斯先生的佳音了。” 张汉钦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对合作充满期待的温和笑容,站起身,伸出了手。 弗雷德里克连忙起身,双手紧紧握住张汉钦的手,用力地晃了晃:“一定!一定!请将军放心,美孚公司绝对是您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会谈在一种极其“友好”和“充满希望”的气氛中结束。 双方都笑容满面,都认为自己为各自的一方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利益。 冯庸亲自将弗雷德里克送出帅府大门。看着美孚的轿车远去,冯庸回到厅内,看着负手立于巨幅地图前的张汉钦,忍不住低声问道:“汉钦,这条件……是不是太优厚了?九成收益啊!我们是不是太急了点?” 张汉钦没有回头,目光凝视着地图上盘锦那个小小的点,嘴角勾起一丝深邃的、无人能懂的弧度。 “庸哥,眼光要放长远。今日舍出去的,他日,我们会连本带利,拿回十倍、百倍。我们要做的,是撬动整个世界的杠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波澜壮阔的图景。 ------------ 第36章 签约:枷锁与泡沫 1928年9月22日,奉天,一所戒备森严的西式洋楼。 洋楼里弥漫着新油漆和雪茄烟混合的味道。 长长的红木桌上,铺着厚重的墨绿色丝绒桌布。 桌子一边,是以张汉钦为首的东北方面人员,清一色的深色中山装或军常服,神情内敛;另一边,是以大腹便便的弗雷德里克为首的美孚团队,西装革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 厚达数百页的英汉双语合同文本,像两座小山一样放在桌子两端。 合同的全称长得让人喘不过气:《美利坚合众国美孚石油公司与中国东三省保安司令长官公署关于盘锦地区石油矿产勘探、开采、炼制及衍生合作之总协议》。 仪式开始前,是双方法律团队的最终核对时间。 “王,你这个用词,‘应尽力促成’,这个‘尽力’(beSt effOrtS)在普通法里可是个泥潭。” 美方首席律师,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纽约客,指着条款对中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子说道。 被称作“王”的男子名叫王慕理,耶鲁法学院的高材生,是张汉钦重金聘回的法律顾问。 他推了推自己的玳瑁框眼镜,微微一笑:“约翰逊先生,别忘了,我们还有后续的谅解备忘录作为解释依据。如果贵方觉得‘尽力’不够清晰,我们换回之前版本的‘采取一切合理商业手段’(take all reaSOnable COmmerCial meaSUreS)也可以,只是那样贵方的操作空间恐怕更小。” 约翰逊律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拍了拍王慕理的肩膀:“狡猾的耶鲁人!好吧,‘尽力’就‘尽力’,我相信美孚的‘尽力’会让你们满意的。” 他压低声音,“说真的,王,毕业时真不考虑来我们律所?待在这冰天雪地太屈才了。” 王慕理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约翰逊学长,建设自己的家乡,可比在华尔街帮富豪们打官司有意义多了。我们还是抓紧核对保底金额的数字吧,可别让小数点迷了路。” 另一边,一个年轻的中方助理正和一位美方年轻律师低声交流。 “嘿,你这个‘不可抗力’条款里把‘大规模工潮’也列进去了,是不是太谨慎了?”美方小伙笑道。 中方助理眨眨眼:“跟你们美国人学的,合同就得像防弹衣一样厚。再说,万一以后我们的工人觉得待遇比不上德克萨斯标准,闹点情绪,总不能算我们违约吧?”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不少。这些受过相似教育的法律精英们,在专业领域既有交锋也有默契,冲淡了正式谈判的紧张感。 ———————————— 核心的金融条款正如张汉钦所坚持的那样,白纸黑字地确定下来: 美孚公司提供一笔为期十年、总额五千万美元的贷款,以盘锦油田未来十年石油收益权作为质押。 设立利润分配保底与封顶机制:东北方面保留的一成收益,美孚需保障其年收益不低于以每桶利润2美元、500万桶原油(即保底每年100万美元)的标准;同时,东北方面承诺,其分成上限为每桶利润2美元、1000万桶原油(即上限每年200万美元),超出部分利润尽归美孚所有。 弗雷德里克仔细审阅最终条款时,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在他看来,这位年轻的少帅虽然有些小聪明,提出了保底条款,但那个200万美元的封顶协议,简直是再次给美孚送上了一份大礼。 一旦未来油田产量巨大、利润丰厚,美孚将独占超出部分的惊人财富。 这意味着未来十年,几乎所有开采收益都将归于美孚! 他仿佛已经看到公司董事会对他此次谈判成果的嘉奖令。 ———————————— 真正体现张汉钦深远谋划的,是那份作为合同附件、密级极高的《补充谅解备忘录》。 其中明确规定了美孚公司必须履行的多项“协助义务”: 军事顾问团:美孚需利用其影响力,促成美国陆军或海军退役军官组成军事顾问团,赴东北协助训练新军,特别是在空军、装甲兵及后勤现代化方面提供指导。 金融杠杆:美孚需动用在华尔街的资源,为东北政府在美设立的离岸信托基金(“白山黑水基金”)提供最高十倍的资金杠杆,将7000万美元本金放大至7亿美元规模,用于在美国证券市场进行“指定方向”的投资操作。 技术猎头:美孚需根据东北方面提供的清单,协助招募石油化工、冶金、机械制造、航空、无线电等领域的美国技术专家(包括德裔等欧裔专家)赴东北工作。 设备引进:美孚享有优先权,但需保障东北方面能以最具竞争力的价格,引进先进的探矿、采矿、炼油、钢铁冶炼等重工业设备,并提供相关技术资料。 弗雷德里克对这几条并未太过在意,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这位“土皇帝”少帅想要快速武装自己的“购物清单”,而美孚从中扮演中间人角色,同样有利可图。 他爽快地代表美孚承诺将“不遗余力”地提供协助。 ———————————— 核对完毕,再无异议。 张汉钦与弗雷德里克分别拿起沉甸甸的钢笔,在指定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 镁光灯闪烁(仅限于内部记录,未对公开报道),交换文本,再次签名。当最后一笔落下,房间里凝重的空气仿佛瞬间融化。 “少帅!合作愉快!历史会记住这一天!”弗雷德里克率先起身,张开双臂,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尤其满意那条“利润封顶”条款,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这位年轻统治者政治野心膨胀而做出的愚蠢让步,未来巨大的超额利润将尽入美孚囊中。 张汉钦也站起身,与他紧紧握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符合他年龄的振奋:“弗雷德里克先生,是美孚的远见和东北的未来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希望我们合作的基础,如同地下的石油一样深厚。” “当然!当然!”弗雷德里克用力摇晃着两人交握的手,“美孚的效率和信誉,将是您在东北进行伟大建设的最坚实后盾。资金、技术,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到位!” 他心里盘算的是如何向董事会报功,以及尽快开始勘探,扩大开采储量惊人的大油田。 而张汉钦心中冷笑,弗雷德里克只看到了“封顶”的诱饵,却看不到“保底”条款在未来经济大萧条、油价暴跌时的定海神针作用,更看不透那份绝密《补充谅解备忘录》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侍者适时地端上了冰镇好的香槟。 晶莹的气泡在杯壁上升腾,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情。 张汉钦举起杯,目光扫过在场的中外人士,声音清朗而有力:“诸位,为了这份协议的达成,大家都辛苦了。这杯酒,第一,敬合作共赢的未来!” “合作共赢!”众人齐声应和,玻璃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弗雷德里克志得意满地一饮而尽,已经开始幻想如何将这片黑土地下的财富源源不断输往全球。 而张汉钦只是轻轻呷了一口,冰冷的酒液入喉,带来的却是一种灼热的感觉。 他透过酒杯,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笔通过美孚杠杆、即将放大到七亿美元的巨大资金,如何像幽灵一样潜入纽约股市,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贪婪吮吸;看到了美国的军事顾问、技术专家、工业设备,如何通过美孚这条“特快通道”,武装起一个崭新的、强大的东北。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而仅仅是开始的结束。 一场以石油为序幕,赌上国运的大棋,刚刚落下了第一子。 接下来就是给冯庸配备团队,去美股大杀四方了! “少帅,看来您对未来充满信心。”弗雷德里克凑近些,带着酒气说道。 张汉钦转头看向窗外奉天城的天际线,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是啊,弗雷德里克先生,起风了。而我们,正要乘风破浪。” ------------ 第37章 七亿美元棋局 民国十七年,9月25日,奉天,帅府西花厅。 花厅内气氛凝练,与外间的秋高气爽恍若两个世界。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天鹅绒窗帘低垂,唯有长桌上那盏从英伦订制的黄铜吊灯,洒下冷冽而清晰的光晕,照亮了铺陈其上的机密文件,以及围桌而坐的寥寥数人。 张汉钦居于主位,身着戎装却未佩勋章,年轻的脸上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审视与托付的重量。 冯庸与王慕理分坐两侧,如同他的左膀右臂。 而另外三位从上海秘密北上的客人——浙江实业银行董事长李铭、浙江兴业银行巨头徐新六、交通银行总经理钱永铭——则代表着中国金融界最顶尖的理智与力量。 没有寒暄,张汉钦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平稳:“感谢三位先生拨冗前来。情况,慕理已做简要沟通。今日请诸位来,是要最终确立‘白山黑水离岸信托基金’的运作架构与指挥链条。” 他略一停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美孚的五千万元质押贷款与本方的两千余万资本,合计逾七千万美元本金,已通过十倍杠杆,注入基金。目前,七亿美元的操作额度,已在摩根、担保信托、高盛及国民城市公司开设账户。” “七亿美元……” 李铭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点了点。 他执掌浙江实业银行,见惯资金往来,但这个量级,尤其是在当下华夏背景之下,仍是闻所未闻。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汉钦:“少帅,如此巨量资金置于华尔街狂欢场中,风险系数已呈几何级数放大。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李公所言极是。” 张汉钦微微颔首,对这份谨慎表示认可, “正因如此,才需要最专业的架构来控制风险,而非依赖个人的豪赌。这七亿元,不是赌资,是种子。我们要做的,是在风暴来临前,安全地收获。” 他不再赘述,开始宣布核心决策,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 “冯庸,任命为驻纽约全权总代表。基金一切重大交易指令、资金划转、核心合同,需你最终签字用印。你在前方,是我的意志延伸,是风险的最后一道闸门。” 冯庸肃然领命:“明白。职责所在,必不辱命。” “王慕理,任命为风险控制与合同官。你耶鲁法学院的背景,核心任务是构建防火墙。所有经纪协议,必须嵌入你设计的止损、止盈及流动性条款。交易主管的任何指令,必须经你进行合规与风险复核。你拥有一票否决权。” 王慕理冷静回应:“是。我会确保所有交易都在预设的风险边际内进行。” 张汉钦目光转向三位金融家,语气转为商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铭先生,烦请您出任资金调度与清算主管。以您浙江实业银行的信誉,在花旗、大通开设专项清算通道。所有资金流动,需您副签确认。资金链的安全与效率,是生命线,托付给您了。” 李铭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想通了关键环节:“可以。资金流转的每一个环节,我会亲自盯住,确保无缝、可溯。” “徐新六先生,请您担任外汇套利与头寸顾问。纽约、伦敦、上海之间的汇市波动,是风险,也是机会。希望您能利用专业,在确保主资金安全的前提下,通过套期保值和短期拆借,为基金额外创造稳定收益。” 徐新六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精算师的笑意:“很有意思的挑战。全球汇差间的微小缝隙,足以积累可观的利润。此事,徐某可尽力为之。” “钱永铭先生,后方一切,拜托您了。请您担任上海总协调人。东北的物资变现、税款流转,需要您以上海交通银行和票据交换所的网络,高效、低调地转化为外汇弹药,并维持国内银根的绝对稳定。” 钱永铭重重地点了下头,言语简洁却分量十足:“少帅放心。上海滩的金融水道,钱某还算熟悉。定保后方补给线畅通无阻。” 随后,张汉钦的目光似乎越过大洋,投向了纽约。“在纽约,我们的先遣团队已经开始工作。” “陈友仁先生,诸位想必熟知,前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特立尼达归侨,名满华夷的大律师。他的优势不在金融,而在于其深厚的英美法系背景和对西方政治、法律规则的精准把握。” “他作为我们的首席合规与法律顾问,将确保我们的每一步操作,都在华尔街复杂的游戏规则之内,规避任何可能引发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关注或法律纠纷的风险。他拥有合规一票否决权。”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而刘大用先生,是冯庸在法留学时的至交,拥有纽约交易所的独立交易席位,亲身经历过数次华尔街的牛熊转换,对交易大厅的生态和瞬间决断有第一手的经验。” “他作为现场交易主管,将是我们的拳头,负责将策略转化为实际的买卖指令。他此刻正与陈先生配合,进行初期建仓和市场情绪测试。” “此外,” 张汉钦语气加重,引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外部因素, “根据我们与美孚的协议,他们不仅提供资金通道,更将利用其深厚的华尔街人脉,为我们牵线组建一个顶级的投资顾问团队。” “他们将为我们的操作提供市场趋势研判、行业配置建议和标的筛选服务。他们不拥有决策权,他们的角色是‘智库’和‘雷达’,确保我们的巨舰在信息的海洋中不至于盲目前行。” 他环视全场,双手按在桌面上,目光如炬:“因此,最终的决策流程如下:美孚顾问团队提供信息与建议,刘大用结合情报拟定计划,王慕理风险审核,陈友仁合规背书,冯庸最终批准,李铭先生完成资金划拨。徐先生、钱先生提供关键支持。此流程,环环相扣,不容任何逾越。” 室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但已非最初的震惊,而是一种被精密架构、专业分工和巨大前景所激发的、高度专注的沉默。 李铭缓缓吐出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一种见证历史的凝重:“七亿美元……前台交易、中台风控、后台清算、合规法律,如今再加上美孚牵线的外部智库。架构之完整,权责之清晰,放眼国内,无出其右。” “少帅,您这是在缔造一部前所未有的金融机器。李某愿附骥尾,看看这台机器,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未来。” 徐新六接口道,语气已完全是商业伙伴式的探讨:“陈公掌舵合规,可避明枪暗箭;刘先生执掌交易,能抓瞬息良机;如今再有地头蛇的美孚系顾问提供情报,可谓如虎添翼。风险可控,利润可期。我们不仅要参与这场盛宴,还要成为宴会上最清醒的食客。” 钱永铭言简意赅:“架构清晰,权责分明。上海这边,我会确保这台机器的燃油供应永不中断。” 冯庸感受到肩上重担,也收起了激动,沉声道:“汉钦,我明白。纽约就是战场,外部顾问是地图和望远镜,但开枪的指令必须在我们手中。我会与陈、刘二位先生紧密配合,守住每一道防线。” 张汉钦站直身体,走到窗边,并未拉开窗帘,只是背对着众人,望着厚重的绒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太平洋彼岸的喧嚣。 “诸位,”他的声音沉稳地传来,“华尔街正上演着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狂欢,所有人都相信树能长到天上去。但他们忘了,重力终将发挥作用。”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只有一种洞悉未来的冷静和坚定。 “我们此去,不是去参加狂欢,这笔未来之资,将用于建设一个能真正守护这片土地的工业与国防基石。诸位今日所参与的,是一项事业。” 一群顶尖的头脑,在一场关乎国运的宏大棋局前,冷静地确认了各自的角色,准备落子开局。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躁动,而是近乎凝固的、专业性的专注,以及一种即将改写历史的沉重使命感。 ------------ 第38章 关东军大换血 民国十七年,十月初,旅顺。 渤海吹来的风带着深秋的凛冽和咸腥,掠过关东州丘陵上枯黄的草尖,灌入关东军司令部那栋森严的灰砖大楼。 楼前广场,关东军高级军官、旅顺民政署官员、满铁代表近百人肃立,空气凝滞得如同冻土。 车轮碾过砂石路的声响由远及近。 三辆黑色的丰田牌轿车,在前后各一辆满载武装士兵的卡车护卫下,缓缓驶入司令部大门,精准地停在主楼石阶前。 车门打开。 率先下车的是一名身材矮壮、面色沉郁的陆军中将,他肩章上的金星在阴沉的天光下依然刺眼。 他没有立刻走向欢迎的人群,而是站在原地,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广场,扫过每一张面孔,扫过这座象征着帝国大陆扩张前哨的堡垒建筑。 那目光里没有新官上任的意气风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压垮人心的审视和威压。 此人便是关东军新任司令官——本庄繁。 紧接着,从另一侧下车的是参谋长三宅光治少将。 他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清癯,举止看似斯文,但镜片后偶尔闪过的冷光,却透露出参谋人员特有的精密与算计。 他微微落后本庄繁半步,姿态恭谨,却自成一格。 第三辆车上,板垣征四郎大佐大步跨出。 与前者不同,他身材敦实,肩膀宽阔,脸上带着长期在基层部队服役留下的粗粝感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强势。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视间仿佛已在规划进攻路线。 “敬礼!” 值星官一声高亢的口令划破寂静。广场上所有军官“唰”地一声并拢脚跟,右手齐额,动作整齐划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作战主任参谋石原莞尔中佐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列,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率先迎上前去,以清晰而恭敬的语气报告:“司令官阁下!参谋长阁下!关东军司令部所属军官及地方代表均已到齐,恭迎阁下履新!” 本庄繁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多言,率先迈步踏上石阶。 三宅光治和板垣征四郎紧随其后。 石原莞尔立刻侧身让开通路,落后一步跟上。 高级军官们如同潮水般无声地分开一条道路,又无声地合拢,簇拥着新任的核心层步入大楼。 简短的欢迎仪式和必要的职务交接程序在一种近乎压抑的高效中完成。没有冗长的讲话,没有虚浮的客套。 本庄繁只说了几句“秉承圣旨、不负重任、诸君协力”的套话,但其低沉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已让所有在场者感受到了与前任村冈长太郎截然不同的、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 欢迎新长官的仪式性寒暄早已结束,此刻才是真正的核心会议。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座还有两位从东京秘密抵达的“特使”——日本陆军军务局长永田铁山中将,以及参谋本部作战课长建川美次少将。 他们的到来,本身就预示着东京对满洲局势的焦虑已升至顶点。 石原莞尔站在巨幅满洲地图前,教鞭精准地点在盘锦的位置,声音冷静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再次阐述了他的“盘锦急迫论”: “诸君,盘锦油田,已非普通资源,实乃帝国国运之咽喉!其战略价值,远超满铁、远超抚顺煤矿!帝国海军的战舰、陆军的战车、航空兵的飞机,其血液皆源于石油。” “若此油田完全为张汉钦所掌控并实现大规模量产,则意味着支那在东北腹地拥有了一座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和燃料库!届时,我关东军将寝食难安,帝国大陆政策之根基将被动摇!今日不夺,十年后帝国将为此流尽鲜血!” 他顿了顿,教鞭移动,指向地图上标注的防御工事:“战术上,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张汉钦的甲种第一师精锐已进驻油田核心区,反坦克壕、雷区、铁丝网、永备火力点……其防御体系日趋完善,几乎已武装成一座要塞。” “每拖延一天,我们未来要付出的代价就高昂一分!内部评估,最迟明年春耕前,必须有所行动,否则将再无下手之机!” 然而,他的声音随即压抑下来,透露出最大的困境:“但政治上,东京严禁我们再‘独走’。皇姑屯与北陵的鲁莽行动,已让内阁和军部中央在外交上极度被动,若关东军再次擅自挑起大规模冲突,等待诸君的恐怕不是撤职调任,而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因此,我们面临的悖论是:想打,但不敢开第一枪;不打,则坐视敌人壮大直至无法遏制!” 石原的目光扫过永田铁山和建川美次,最终提出了他的策略:“故而,我建议采取‘灰色手段’:请求海军以演习名义封锁营口海域,窒息其原油外运通道;动用浪人、雇佣土匪持续袭扰油田设施,制造治安混乱的假象;关东军则可进行‘有限度的’、‘可否认的’越界行动,步步紧逼,迫使张汉钦和美方主动退让。” 会议室一片寂静。本庄繁和三宅光治沉默不语,板垣征四郎则微微颔首,显然部分赞同。 片刻后,本庄繁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石原君的战略眼光和忧患意识,值得肯定。”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但是,你的方案,依然过于激进和直接,未能充分体察东京当下的艰难处境和国际大局。”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接过石原的教鞭:“海军公开封锁港口?此举无异于向英美直接挑衅,等同于宣战。帝国目前绝无能力与意愿同时对抗中美。此议,否决。” “浪人土匪袭扰?层次太低,效率太差,且极易被抓住把柄,证明是我方所指使。此议,需做根本性修改。” 石原莞尔的脸色微微发白,但依旧挺直站立。 会议室内的空气因本庄繁的否决而更加凝滞,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不知如何破局时,一直观察的三宅光治突然咳嗽一声——这位参谋长显然已有新的盘算。 而他即将提出的方案,竟让东京特使的眼神瞬间变了。 ------------ 第39章 东京的意志与关东军的刀锋 三宅光治少将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却藏着阴鸷:“司令官阁下,永田将军,建川将军。石原君的战略预判是完全正确的,盘锦油田关乎帝国国运,必须予以遏制。但其手段,确实需要调整,以契合东京的总体方针。”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点在营口港:“海军方面,大规模封锁演习目标太明显,极易被解读为战争行为。” “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以‘防止霍乱疫情输入’或‘打击走私’为名,由海军省下令,派一两支轻巡洋舰分队,在营口外海设‘临时检疫隔离区’和‘登临检查区’。” 他嘴角勾起冷笑:“所有美孚油轮,都必须接受帝国‘防疫检查’和‘货物清点’。” “这个过程,完全可以‘依法依规’地拖上两三天。届时航运周期延长、保险费飙升,市场自然会迫使美孚‘自愿’减少运输。这是经济绞索,无需动一枪一弹。” 三宅话音刚落,板垣征四郎大佐立刻接口,声音粗粝带着狠辣:“参谋长高见!至于地面袭扰,雇佣浪人层次太低,极易暴露。我们要做得更专业——由关东军情报部直接负责,威逼利诱满洲的谢文东等悍匪,从朝鲜调马贼、从在乡军人里挑死士、配爆破专家,编一支隐秘部队,代号‘满洲石油义勇队’。” 他详细阐述阴毒之处:“队员穿中国土匪服装,用东北军常见的辽十三式步枪。他们不白天强攻,只夜间行动——炸输油管道、烧次要仓库、毁供电设施。” 板垣脸上露出残忍得意:“如此一来,在美孚和国际记者眼里,这只是中国武装争夺油井的内斗,是张汉钦治安无能的铁证!我们要把盘锦营造成‘无法投资的危险地带’。” 本庄繁综合两人意见,划出行动底线:“诸位方案周密,既贯彻战略意图,又规避政治风险。关东军主力的任务不是占领,而是‘机动威慑’——可以‘演习’或‘防冲突蔓延’为名,向满铁附属地外巡逻,甚至‘偶然’越界逼近油田外围。” 他加重语气:“我们的目的,是用军事压力和‘治安恶化’,把盘锦变成‘热点’。让美孚感到恐惧,最终主动‘邀请’帝国军队来‘保护’——届时宪兵队便可顺理成章进驻核心区!” 一直沉默的永田铁山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东京的绝对权威:“如今的帝国,内外困局前所未有。” “田中内阁摇摇欲坠,《伦敦海军条约》谈判关乎海军命运,1927年刚爆发金融恐慌,军费又被国会削减,绝无能力打一场无把握的全面战争!” 他语气冰冷:“内阁、外务省、大藏省的指令明确:不扩大事态、不主动开战、不进北满、不碰国联红线!任何导致外交孤立和经济制裁的行动,都是绝对禁忌!” 这番话几乎掐灭大规模冒险的火苗,石原莞尔的手指微微颤抖。 可永田话锋忽然一转,带上日本军人特有的“灵活性”:“但作为军人,我们深知盘锦价值,也理解关东军的焦灼。东京指令是明面上的规矩,军人的职责,是在不越底线的同时,为帝国攫取最大利益。” 建川美次立刻接话,笑容圆滑又带暗示:“永田局长的意思是,东京不批公开军事占领。但如果是‘满铁附属地附近’、‘小规模’、‘无法追溯责任’的摩擦,且能控制影响……东京处理‘既成事实’时,会有‘灵活性和理解度’。” 他敲了敲桌子:“关键在‘作战半径限定’、‘行动干净’、‘结果可控’。只要不捅破天,诸君可‘自行判断’。” 永田铁山最后总结,声音低沉充满压迫:“呦西!海军‘临检’、特工队‘造混乱’、陆军‘威慑’,三步策略在国际法模糊地带操作,国联也难抓证据。军部原则上……不予反对。但切记,事态失控,后果需诸君自行承担!” 本庄繁与三宅、板垣交换眼神,已然明了东京意图:要利益却不担风险,所有脏活和风险,最终还是要关东军以“独走”形式完成,东京只留事后追认或切割的选择权。 “感谢两位将军传达东京意志。”本庄繁沉声道,“关东军会严格按此方案推进,确保行动‘干净可控’。” 石原莞尔猛地低头,眼中闪过屈辱、兴奋与极度危险的光芒——他明白,刀已递出,握刀的手必须更隐蔽狡猾。一场融合经济封锁、特种破坏与心理威慑的“灰色战争”,已在关东军密室成型。 ———————————— 然而他们绝不会想到,张汉钦早已布下后手。 那份与美孚的协议中,“未来收益权质押”与“保底条款”如同精密齿轮,已将绝大部分运营风险转嫁至美孚身上。 关东军每炸一段管道,每扣一船油轮,损失的不是东北当局的根基,而是美孚石油公司的巨额利润。 这场“灰色战争”在经济上真正伤害的,并非张汉钦,而是他们在东京千方百计想要避免得罪的美国资本巨头! 一旦美孚公司意识到,自己在盘锦的巨大投资和未来利润正因日本军部的暗中破坏而蒙受巨额损失时,这个庞大的跨国资本巨头所爆发出的政治游说力量和报复手段,将远远超出一支地方军阀所能带来的麻烦。 届时,来自华盛顿国务院和华尔街的愤怒压力,将比国联的一万份调查报告更加直接和猛烈地砸向日本内阁。 ------------ 第40章 黑金脉动 民国十七年,十月中旬,盘锦。 天高云淡,可这片盐碱地却彻底变了样。放眼望去,看不见头的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轰隆隆——哐当!哐当!” 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脚底发麻。几十架钢铁井架像巨人一样立着,粗壮的钻杆拼命往地底下钻,发出沉闷的咆哮。 黑乎乎的泥浆从井口喷出来,工人们喊着号子,赤膊上阵,浑身是汗水和油污,抬钢管、拧阀门、开机器,忙得脚不沾地。 土路被重型卡车压得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空气中混杂着柴油味、铁锈味和一股子说不出的硫磺味儿,呛人却又让人莫名兴奋。 张汉钦站在一处土坡上,眯着眼打量这片喧嚣。 他身边跟着弗雷德里克,这家伙穿着笔挺西装,金发梳得油亮,在一片灰土中格外扎眼。 “少帅!奇迹!真是奇迹啊!” 弗雷德里克操着带口音的中文,兴奋地比划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才一个多月!您看看!当初这儿除了芦苇荡就是烂泥塘,现在呢?井架立起来了,管子铺下去了,营房盖起来了!我们美国人的效率,加上您少帅的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指着远处:“瞧见没?那些大铁家伙叫‘磕头机’,等井打好了就装上,一天到晚不停地磕头,就能把底下的‘黑金子’给您磕上来!” 他又指向另一边挖开的巨大沟渠,里面正在铺设比人还粗的钢管:“这是油的‘高速公路’!等修好了,所有井出来的油都汇到这儿,哗啦啦直接流到港口的油轮里去!” 张汉钦默默听着,心里确实有些震动。他知道石油重要,但没想到开采起来阵仗这么大,简直像把整个大地翻了个个儿。 钻机、管道、储油罐、发电站……看得他眼花缭乱。 “弗雷德里克先生,”他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直接问最关心的,“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出油?什么时候能见到钱?” 弗雷德里克搓着手,满脸堆笑:“快!非常快!少帅放心!我们投入了最好的设备,三班倒不停工!保证十二月底就能把第一批油存进大油罐里!港口码头开年就能用!最迟明年三月,第一船油就能卖到国外去!”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而且,托您的福,国际上都知道咱们这儿要出好油,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定金我们已经收到这个数了!”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眼睛亮得吓人。 “按照合同,明年三月开始,您就能坐等分钱。是按年慢慢拿,还是一次性拿笔大的‘保底’钱,都随您高兴!”他抛出一个诱人的选择。 张汉钦心里飞快盘算。 明年三月才运出第一船油… 到他记忆里那场席卷全球的大萧条爆发,只剩半年多。 他原本指望第一年就能靠油田赚个盆满钵满,现在看来,这黑金来得也没那么快。 他那些计划——扩建讲武堂,武装新军,支援大学搞研究——哪一样都等不了那么久,都需要真金白银现在就往里砸! 几乎没怎么犹豫,张汉钦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保底的钱,一次性给我。越快越好。” 弗雷德里克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了——提前支付一笔固定的钱,锁定未来巨大的分成,对美孚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少帅真是爽快人!” 他忙不迭地答应,“我立刻给纽约发电报,钱很快就能到位!” 张汉钦点点头,不再多看那喧嚣的工地一眼,转身走向汽车。 ———————————— 油田的喧嚣热浪仿佛还粘在身上,张汉钦却已拉开车门,对一旁刚掏出丝绸手帕擦汗的弗雷德里克笑了笑:“弗雷德里克先生,看完了下金蛋的母鸡,有没有兴趣去看看保护鸡窝的…嗯…‘铁篱笆’?” 弗雷德里克被这突如其来的接地气比喻逗乐了,收起手帕,蓝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铁篱笆?少帅,您总是能给我惊喜。当然!我非常乐意看看是什么样的篱笆,能护住这么大一只金鸡。” 车队这次没往回走,而是拐上了一条岔路。 刚开出去没几分钟,气氛陡然一变。 如果说油田工地像个热火朝天的大集市,那这里,就是个连鸟都不太敢随便拉屎的军事禁区。 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站岗的士兵不再是油田那边主要负责维持秩序的卫兵,而是清一色头戴德式M35钢盔、脚蹬高帮军靴、手持上了刺刀辽十三式步枪的精锐。 他们眼神锐利得像鹰,检查证件时一丝不苟,看到少帅的车牌才“啪”地一个敬礼,动作硬朗得带风。 弗雷德里克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轻松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车窗外的景色也开始“变脸”。原本平坦的原野,被一道道又深又宽的反坦克壕切得七零八落,活像大地脸上多了几道狰狞的伤疤。 壕沟陡峭的土壁上插满了削尖的木桩和铁蒺藜,底下黑黢黢的,谁知道还藏了什么“惊喜”。 “哦,我的上帝…”弗雷德里克小声嘀咕,“这要是坦克掉下去,可就变成掉进陷阱的铁王八了。” 张汉钦闻言,嘴角微扬:“弗雷先生这个比喻很形象。不过,我们的‘款待’可不止这一道。” 果然,越过壕沟,眼前是大片插着狰狞骷髅头警示牌的区域——雷区。新翻的泥土颜色明显不同,沉默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死亡气息。 再往后,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在阳光下闪着冷飕飕的寒光,低的绊马,高的拦人,带刺的钩子看着就肉疼,活脱脱一个巨型钢铁荆棘丛林。 而在这片死亡地带的中心和高地上,则是一个个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永备火力点。 一队巡逻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他们装备精良,眼神彪悍,看到少帅的车队,齐刷刷敬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百战老兵的杀伐气。 弗雷德里克已经不擦汗了,他看得有点发愣,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少帅…这,这哪里是篱笆…这简直堪比法国正在建造的马奇诺防线!” 张汉钦轻笑:“一点必要的防御措施罢了。毕竟,金鸡窝招狐狸。” 车队最终在一处半地下的指挥所前停下。 弗雷德里克刚下车,就被侧后方一片伪装网下的景象惊得“哇哦”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几十辆坦克巧妙地隐蔽在土坡和灌木后! 雷诺FT-17小巧得像铁乌龟,NC-27和美制M1917块头更大些,粗短的炮管(或机枪)透着冷冰冰的杀气。 它们没整齐列队,而是像老练的猎手般分散潜伏,但粗粗数去,竟有三十多辆! 几乎囊括了东北军全部的装甲家底! 旁边还有加装了钢板和机枪的装甲汽车,以及成排的军用卡车,引擎盖下冒着热气,显然随时能咆哮着冲出去。 “为了确保油田安全,” 张汉钦语气平淡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我把家底里几乎所有能跑能打的铁家伙,都调来加强给甲种第一师了。” 恰在此时,附近传来一阵密集又清脆的“哒哒哒哒”声,不像机枪那么沉闷,更急促连贯。 一队正在演练的步兵闻声而动,他们手中的武器赫然是一种带着长长弹匣的自动步枪! “那是…”弗雷德里克眼睛瞪圆了,他是军火商的老朋友,一眼就看出这绝非普通步枪。 “辽造二八式,自家产的自动步枪。”张汉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好东西,先紧着给拱卫油田的其中两个营换装了。” 弗雷德里克彻底服气了。 自动步枪、坦克集群、永备工事、雷场铁丝网、精锐士兵…… 这位少帅不是在修防线,他是在用钢铁和意志,把这里硬生生铸成了一个刺猬壳! 不,是钢铁豪猪! 他之前心里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必要时可以施加点压力”的商业算计,此刻被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军事力量碾得粉碎。 这根本不是谈判的筹码,这是不容置疑的底线!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掏出手帕,这次真擦了擦额角:“少帅…您的决心和…和手笔,实在令人震撼。美孚能与如此强大且认真的伙伴合作,我感到无比荣幸和…安心。请您放心,任何试图破坏我们共同事业的人或势力,都将面对他们绝对无法承受的后果。” 张汉钦看向远方那钢铁丛林般的防线,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武器涂上了一层暖色,却丝毫软化不了那凛然的杀气。 “当然。” 他微微一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的朋友会得到最坚固的保护。而我的敌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将会后悔与我为敌。” ------------ 第41章 三年规划 十一月初,深秋的奉天,大帅府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 张汉钦站在巨大的东北地图前,手中拿着一份刚拟定的三年规划草案,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人员。 “诸位,”他声音沉稳,“今日请各位来,就是要定下未来三年的发展大计。” 秘书长王树翰率先起身汇报:“少帅,与美国美孚公司的首年合作款项已到账,按您的指示,一百万美元折合四百万元大洋,全部存入新设立的‘东北发展基金’专用账户。预计三年可达一千两百万大洋。”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根据规划,一半资金用于兵工厂扩建,另一半投入讲武堂和东北大学。这是东北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教育和军工投入。” 张汉钦点头,目光转向兵工厂督办喜顺:“说说你的方案。” 喜顺立即起身,难掩激动:“少帅,若资金到位,我们完全可以在三年内实现月均产量两千支二八式自动步枪的目标。具体方案如下...” 他详细汇报了生产线建设、技术引进和人才培训计划,在场众人听得聚精会神。 “关键在于特种钢材和精密机床,”喜顺最后强调,“我已与德国克虏伯公司初步接洽,他们愿意出售三条淘汰生产线,但需要我们用黄金支付。” “准!”张汉钦毫不犹豫,“不仅要买生产线,还要请他们的工程师来奉天指导。李宜春处长,你英语流通,这事由你全权负责。” 留德归来的李宜春立即领命:“保证完成任务!” ———————————— 教育方面的讨论同样热烈。 王树翰提出了一个大胆设想:“除了常规的工科扩招,我建议立即设立石油工程系和航空工程科。冯庸先生虽已赴美,但他走前推荐了两位人选。” 他指向坐在角落的两位年轻人:“这位是顾敬心博士,刚从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石油工程系毕业;这位是李一氓,原航空署技术顾问,曾在法国学习飞行技术。” 张汉钦眼睛一亮:“太好了!顾博士,石油系就交给你筹建。李顾问,讲武堂新设航空科,由你负责。首批采购十架教练机,务必在一年内培养出我们自己的飞行员!” 于学忠插话道:“少帅,装甲兵科也不能落后。我联系上了在法国圣西尔军校毕业的蒋锄欧,他熟悉坦克战术,可以主持装甲兵训练。” “就这么定!”张汉钦拍板,“我们要建立全亚洲最先进的军事教育体系。” 关于留学生管理,王树翰提出了新的人选:“我推荐由周培源先生接手留学基金管理工作。他是清华学校毕业后留美的高材生,现任东北大学物理系教授,既懂教育又熟悉美国情况。” 张汉钦对这位未来的著名科学家早有耳闻,当即同意:“准!告诉周先生,三年内选派一百五十名优秀学子赴美深造,专业要集中在航空、机械、石油和军工领域。” 张汉钦环视全场,声音激昂,“诸位!今日之安排,便是明日之格局!兵工厂的锤声,就是东北自强的心跳;学堂里的读书声,就是华夏未来的希望!散会之后,各自行事!我要看到的,是行动!” “是!谨遵少帅号令!”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一股蓬勃的生气弥漫在整个帅府之中。 ———————————— 在张汉钦的主导下,东北新建设运动正热火朝天地展开。 财政,民生,教育,卫生甚至反腐工作,都在迅速推进。 然而,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暗处酝酿:关东军、黑龙会勾结了,张海鹏、于芷山等待裁军的地方军头,与生存空间日益缩窄的土匪,意图将新生的一切扼杀。 ------------ 第42章 黑云压城 民国十七年,十一月末,旅顺 海风凛冽如刀,刮过关东军司令部那栋灰扑扑的钢筋混凝土大楼,将一种刻骨的寒意渗进每一个缝隙。窗外,渤海沉闷的涛声如同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阴谋敲响战鼓。 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煤油灯的光晕在将官们的肩章上跳动,雪茄的烟雾缭绕,却化不开空气中凝重与躁动。 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中将端坐主位,双手按在铺着将官呢的膝盖上,面色沉郁如水。 他眼皮低垂,目光锐利如鹰,仿佛在审视桌面上那份标注着"绝密"的行动纲要。 新任参谋长三宅光治少将坐在其侧,习惯性地用一方白手帕擦拭着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着,让人看不清神情。 作战主任参谋石原莞尔中佐站在巨大的满洲地图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在场每一个军官的耳膜。 他刚刚完成了一份关于张汉钦近期举措及其影响的详尽报告,结论令人心惊。 "综上所述," 石原的教鞭在地图上吉林、辽东一带划过, "张汉钦的军改,绝非简单的汰弱留强,而是一套极其高明且狠辣的组合拳。他用'安置'的名义,将忠诚于他的退伍士兵像沙子一样渗透进东北的每一个角落——警察、路队、矿卫、屯垦保安。这些机构原本是地方势力的自留地,如今却变成了他张少帅的触角和爪牙!" 他顿了顿,教鞭重重敲在吉林的位置:"效果是惊人的。地方治安迅速好转,谢文东、姜鹏飞等匪股活动空间被极度压缩,时常遭遇由这些前军人组织的'自发'清剿,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张汉钦对地方的掌控力,正在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坚实。" "而对于张海鹏、于芷山这类暂时无法直接清除的军头," 石原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他用的则是温水煮青蛙的阳谋。削减军费,鼓励其麾下士兵主动响应裁军令,以换取进入厂矿或获得土地的优厚条件。此消彼长之下,这些军头的实力和影响力正在被慢性放血。据可靠情报,张、于二人军中已有不稳迹象,其对张汉钦的不满已达顶点。" 一直沉默的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大佐阴恻恻地补充道:"不仅如此,张汉钦还在有意识地清理、排挤原士官派中与他并非一心的官员。熙洽、邢士廉被明升暗降,打发到张海鹏、于芷山处任参谋长,实为监视与牵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 土肥原的目光扫向地图上的延边,"他对吉林,尤其是与原朝鲜接壤的延吉地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警惕和打压。" "延吉镇守使吉兴所部军费被彻底断供,目前只能依靠一些前清遗老的微薄资助勉强维持。此举极不寻常,似乎意在削弱乃至消除帝国在间岛地区的影响力。" 石原接过话头,语气变得愈发尖锐:"司令官阁下,参谋长阁下,诸位同僚。张汉钦的手段强势且有效,他正在用一种我们未曾预料到的速度和方式整合东北。" "据潜伏在南京的渠道证实,他与常南京的易帜谈判已接近尾声。一旦蓝白满地红旗插上奉天城头,南京的法统与东北的武力、财力相结合,再想动摇其统治,代价将十倍于今日!" "因此,"石原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光芒,"我们必须在他彻底完成整合、获得南京名义上的支持之前,打断这个过程!现在就是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转身,面对所有军官:"张汉钦的强势,也为他制造了强大的敌人。洮辽镇守使张海鹏、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延吉镇守使吉兴、吉长镇守使李桂林、滨江镇守使丁超...” “这些对张汉钦恨之入骨的军头,其麾下兵力加起来仍有近四万人!加上被压缩得快要活不下去的各路土匪近万人,这就是一股足以点燃整个吉林,甚至燎原至整个东北的干柴!" "我的计划是:" 石原的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 "第一,由土肥原机关、板垣参谋负责,立刻通过可靠渠道,全力联络、资助并武装以张海鹏、于芷山为首的吉林诸镇守使,鼓动他们以'反对张汉钦独裁统治、捍卫东北民主自治'、'反对张汉钦出卖东北利益予南京'为名,率先发动叛乱!" 第二课主任参谋新井匡夫少佐立刻补充:"舆论上,我们可以通过掌控的满铁调查部和《盛京时报》等媒体,大肆渲染张汉钦为求南京支持,不惜牺牲东北利益的'卖省'行为,为其制造叛乱合法性。" 石原点头:"第二,一旦吉林叛乱爆发,张汉钦必然调遣驻防奉天的主力精锐北上平叛。届时,奉天腹地空虚。由独立守备队岛本正一大佐阁下,组织受我们控制的土匪武装,如谢文东、李华堂,姜鹏飞等部,大规模袭击奉天周边重要城镇,制造恐慌,牵制其留守兵力。" 独立守备队司令官岛本正一大佐沉声应道:"嗨!守备队已做好一切准备,可随时引导'义勇军'行动。"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石原的教鞭猛地钉在盘锦的位置, "在奉天一片混乱,东北军主力被牢牢吸引在吉林和奉天周边之时,由我们直接掌控的'满洲石油义勇队',突袭盘锦油田!目标绝非占领!是彻底的、永恒的破坏!” “输油管要炸断,储油罐要烧穿,钻探井要灌入水泥,发电站要拆毁基石!我们要让盘锦的地火彻底熄灭,让张汉钦和美孚的心血,化为冲天的黑烟和冰冷的焦土!" 第一课负责编制动员的参谋武田寿大尉提出疑问:"油田守卫是甲种第一师,装备精良,工事坚固,义勇队能成功吗?" 一直沉默的板垣征四郎大佐豁然抬头,眼中凶光毕露:"由满洲的谢文东等悍匪,从朝鲜调马贼、从在乡军人里挑死士、配爆破专家,组成的'满洲石油义勇队'也仅仅只是诱饵。” “真正的突击队,将由第二师团和守备队中精选的帝国勇士组成,他们只是穿上义勇队的衣服而已!'义勇队'的破烂衣裳下,包裹着的将是帝国勇士最精良的装备和最坚定的意志!” “此次行动,代号'困兽',帝国将动用隐藏的獠牙,务求一击必杀!要让张汉钦和美孚公司,同时感到刻骨铭心的痛!" 负责兵站交通的参谋中野良次大尉立刻开始计算:"所需特殊物资,可通过满铁秘密通道运输,确保隐匿。" 第二课庶务参谋片仓衷大尉则负责记录和传达具体的隐秘行动指令。 三宅光治参谋长终于戴好眼镜,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东京特有的"矜持":"计划很周密。但诸君务必牢记,所有行动,必须是'自发'的,是'中国内部的矛盾'。帝国军人,绝不能公开出现在战场之上。一切都要'干净'。" 本庄繁司令官终于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石原和板垣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地图上的"盘锦"二字上重重碾过。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呦西。" "就按石原君的计划去准备吧。" "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下, "行动的界限,就按三宅参谋长所说的办。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帝国在满蒙的特殊权益,是为了从暴虐的统治者手中'解放'东北。要让世界看到,是张汉钦的倒行逆施,逼得人民揭竿而起。" "去吧。帝国与诸君同在。" "嗨依!"全体军官齐刷刷起身,躬身领命。 会议结束,军官们无声地鱼贯而出,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 石原莞尔最后一个离开,他回望了一眼那张巨大的满洲地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得意的弧度。猎熊的陷阱已经布好,现在,只等那头年轻的猛虎,踏进来了。 一场旨在将初生的东北再次拖入战火与分裂深渊的巨大阴谋,在这间烟雾弥漫的会议室里,正式敲定了细节。 火种已经埋下,只待一个指令,便可燃起滔天烈焰。 ------------ 第43章 易帜与惊雷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初,奉天,大帅府议事厅。 厅内炉火正旺,驱散了关外的严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历史厚重感。 长条会议桌旁,东北军政要员济济一堂。张作相、万福麟、汤玉麟、张景惠等元老神色肃穆;杨宇霆、王树翰、袁金铠等文官谋臣正襟危坐;于学忠、何柱国等少壮派将领则目光炯炯,充满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从南京北归的谈判代表——著名外交家顾维钧博士身上。 顾维钧一身挺括的西装,风度翩翩,他正从容不迫地向主位上的张汉钦做着最终汇报,声音清晰而有力: “……综上所述,经多轮艰苦磋商,我方与南京国民政府最终达成如下协议,要点如下: “一、 名义统一:东三省及热河特别区,自民国十八年一月一日起,遵用国民政府蓝白满地红旗,拥护三民主义,归顺中央。” “二、 政治自治:设立‘东北政务委员会’,总揽东北一切政务,由汉钦少帅任委员长。中央不干预东北内部人事任免及行政运作。” “三、 军事独立:我东北军改编为‘东北边防军’,保持现有编制及指挥体系,概由汉钦少帅全权统辖。中央不予整编,不派一兵一卒入关外。” “四、 财政自主:东北境内一切税收、关税、铁路、邮电等收益,仍由东北自收自支,不上缴中央。” “五、 外交保留:” 顾维钧特意提高了声调, “其一,东北现有与日、苏等国签订之各项条约、协定及既成事实,暂予维持,由东北政务委员会继续负责交涉处理。其二,凡日后中央政府签订任何涉及东北主权、资源及重大利益之外交条约或协定,必须事先征得东北政务委员会之书面同意,否则在东北境内概不生效!” “六、 资源专营:特明确盘锦油田、抚顺煤矿、本溪湖煤铁公司等,列为‘东北特管资源’,其一切权益归东北所有,中央不得以任何形式征税、入股或抵押。” “七、 中央补助:国民政府承诺,每月补助东北军饷银洋一百五十万元。(注:此条为我方据理力争,虽数额不及预期,但重在法理确认中央之责任)” 顾维钧念完最后一条,微微躬身:“少帅,诸位同僚,此乃维钧所能争取到之最有利条件。虽名义上统一于中央,然我东北之实权,毫发未损,且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以地方制约中央外交之法律依据。纵观全球,此等统一模式,亦属罕见。” 静,极致的静。 片刻之后,议事厅内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议论声! “好!太好了!”万福麟率先抚掌大笑,“顾博士真乃国士也!这条件,比老帅在时想得还要周全!” 张作相长舒一口气,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喃喃道:“成了,真成了……既能举国统一共御外侮,又保住了咱们的根本,对得起老帅,对得起东北父老了!” 就连一向持重的杨宇霆,也忍不住微微颔首,看向顾维钧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激赏。他深知这几条“外交保留”和“资源专营”条款的分量,等于是给东北穿上了金钟罩铁布衫。 王树翰兴奋地对身旁的袁金铠低语:“有此协议,我东北进可参与国事,退可自保无虞,汉钦少帅此举,功在千秋!” 于学忠等将领更是面露喜色,军队保持独立,意味着他们的事业和前途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主位上,张汉钦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倍感欣慰的笑容。他站起身,走到顾维钧面前,郑重地伸出手:“少川先生,辛苦了!此番功绩,东北永志不忘!” 顾维钧连忙握住:“分内之事,唯幸不辱命。” 张汉钦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激昂:“诸位!此非张某一人之功,乃我东北上下同心之结果!自今日起,我东北不再是偏安一隅之地方政权,而是支撑华夏复兴之重要基石!我们将以全新之姿态,屹立于国中,对外抗衡日俄,对内建设桑梓!” 他目光扫过全场,继续道:“易帜之后,政务委员会即刻成立,在座诸位皆乃委员,共商大计。整军经武、发展实业、兴办教育,一项都不可荒废!我们要让国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三民主义,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国富民!” 众人群情振奋,纷纷起身:“谨遵少帅号令!建设新东北!” 就在会场气氛达到最高潮,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憧憬的笑容时—— “报告!紧急军情!!!” 一声嘶哑、惊慌甚至破了音的呐喊,如同一声平地惊雷,猛地炸裂在议事厅华丽的雕花木门外! “哐当!”一声,议事厅沉重的双开门被几乎撞开。 一名浑身覆盖冰雪泥泞、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通讯参谋,甚至来不及敬礼,就踉踉跄跄地扑进厅内,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电文。 所有的笑声、议论声、憧憬声,戛然而止。 炉火噼啪作响,衬得大厅死一般寂静。 那参谋迎着无数道瞬间由喜悦转为惊愕、再转为凌厉的目光,尤其是主位上张汉钦那骤然冷却、锐利如刀的眼神,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禀、禀报少帅!各位长官!急电!吉林急电!” “洮辽镇守使张海鹏、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延吉镇守使吉兴、吉长镇守使李桂林……他们……他们联名通电全国,悍然叛乱!” “彼等打着‘反对张汉钦独裁统治、捍卫东北民主自治’、‘反对卖省求荣,拒绝南京吞并’的旗号,已宣布吉林‘独立’,并扬言……扬言要‘清君侧,攻奉天’!其先头骑兵已越过省界,向南满铁路方向运动!” “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整个议事厅瞬间彻底炸开! “什么?!” “张海鹏、于芷山?他们怎敢?!” “混蛋!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偏偏在这个时候!” 刚才还一片欢腾的大厅,瞬间被震惊、愤怒、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所笼罩。元老们气得浑身发抖,将领们勃然变色,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文官们则面色惨白。 突如其来的噩耗,与方才易帜成功的喜悦形成了无比尖锐讽刺的对比。 张作相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反了!都反了!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万福麟脸色铁青:“这是冲着易帜来的!是冲着少帅来的!” 汤玉麟更是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这就带兵去平了这群王八犊子!” 杨宇霆捂着伤口,眼神冰冷锐利,迅速与张汉钦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关东军,果然动手了! 在一片哗然和骚动中,张汉钦的面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沉静。 他没有看那份电文,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整个大厅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他们的主心骨。 张汉钦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惊惶或愤怒的脸,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杀伐: “看来,有人不想看到我们东北团结,不想看到华夏统一。” “他们以为,勾结外人,趁我易帜之初,便可兴风作浪。” 他顿了顿,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也好。” “正好借此机会,让所有人看清楚——” “谁才是东北真正的主人;谁才是跳梁小丑;以及,背叛这片黑土地,与我张汉钦为敌,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 第44章 关东军异动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初,奉天,大帅府作战指挥室。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东北军事地图铺满了整面墙壁。叛军宣布“独立”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但指挥室内的反应却非恐慌,而是一种被挑衅后的极致冷静和即将喷发的怒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张汉钦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张汉钦面色冷峻,目光在地图上吉林区域快速扫过,没有丝毫犹豫,清晰果断地下达命令: “于学忠!” “卑职在!” “着你立刻持我手令,赶赴甲种第一师师部,全师进入一级战备!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像钉子一样给我钉死在盘锦油田! 那里的一根输油管、一个储油罐,都比十个叛军的脑袋更重要!关东军真正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那里,妄图调虎离山?休想!没有我的命令,哪怕天塌下来,一步也不许动!” “是!保证完成任务!”于学忠领命,虽未能直接平叛,但深知责任重大。 “何柱国!” “卑职在!” “甲种第二师、所有直属特种部队(重炮团、独立炮兵团、工兵团、辎重团),任务是卫戍奉天根本,稳定中枢,同样按兵不动!” “是!” “其余各地驻军,严守原防区,警惕日苏异动,没有命令,严禁擅离职守!”张汉钦的目光扫过在场其他将领,众人凛然应诺。 安排完核心防区的固守,张汉钦的手指点向叛军区域,开始了凌厉的平叛部署: “混成第一旅(驻通辽)!” “到!”旅长起身,昂首挺胸。 “立刻集结,由通辽东进,直扑叛军宣称的‘首府’洮南!你的任务是击溃其集结的主力,打掉他们的指挥枢纽!” “是!” “混成第二旅(驻昌图)!” “到!” “由昌图沿铁路北上,进逼四平!收复铁路沿线要点,隔绝叛军南北联系,确保奉天至长春大动脉畅通!” “是!” “混成第三旅(驻海城)!” “到!” “由海城向辽源、西安(今辽源市西安区)方向进攻!清剿东边道于芷山部叛军,收复矿区,稳定后方!” “是!” “骑兵第二旅(驻彰武)!” “到!” “全军集结,发挥机动优势,作为快速反应部队,驰援各方!哪里战况吃紧就扑向哪里!我要你用马刀告诉叛军,什么叫摧枯拉朽!” “是!” “王秘书长!” “在!”王树翰应声。 “立刻电令第二集团军(吉林驻军)!” “着令延吉乙种第一旅,严防死守中朝边境,绝不容日军或朝鲜浪人趁乱入境!必要时,可对越境者格杀勿论!” “着令长春乙种第二旅,守住战略要地,同时派出有力部队,自西向东,清剿境内叛军零星据点,配合主力平叛!” “是!” “苗剑秋!” “卑职在!”情报处长苗剑秋上前一步。 “‘夜枭’全员出动,给我盯死叛军指挥部和主要将领动向!同时,全力渗透叛军内部,散布消息: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凡倒戈一击者,有功无过!” “是!” 一条条指令如同冰冷的钢铁,掷地有声,清晰明确。被点到的各旅长官昂首挺胸,领命声中气十足,充满信心。整个指挥系统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张汉钦的驱动下高速运转起来。 就在平叛部署已定,诸将即将领命而去之时—— “报告!紧急军情!!!” 一声嘶哑、惊慌的呐喊如同又一道惊雷,猛地炸裂在议事厅华丽的雕花木门外! “哐当!”一声,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通讯参谋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浑身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新到的电文。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禀、禀报少帅!关东军……关东军司令部下属第二师团、独立守备队,正沿南满铁路各大站点大肆调动!鞍山、辽阳、铁岭方向均发现日军部队集结迹象,动机不明!” “什么?!” “小鬼子也想趁机插手?!” “他们想干什么?真要开战吗?!” 这个消息比叛军作乱更具冲击力,刚刚沉下去的紧张气氛瞬间再次拉满! 若关东军此时真的发难,与叛军里应外合,东北将瞬间陷入两面作战的绝境!连最沉稳的老将都勃然变色。 张汉钦的心猛地一沉,拳头下意识地攥紧: 关东军调动?历史上这个时候并没有大规模军事冲突……是因为我吗?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 是我的出现,我的改革,我的强硬,刺激了日本人,让他们觉得必须更快、更狠地除掉我,甚至不惜将原本隐藏的阴谋提前摆上台面? 这场叛乱,莫非就是我改变历史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危机加速降临的征兆?!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如同冰山般压下来,让张汉钦几乎窒息。 ------------ 第45章 雷霆出击 张汉钦的眉头紧紧锁死,目光死死盯住地图上南满铁路那条猩红的线路,仿佛要看出日军的真正意图。 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主帅身上散发出的凝重气息,空气仿佛要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是一直因伤坐在一旁,沉默观察的杨宇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少帅,诸位,暂且不必过于忧虑。” 他看向张汉钦,目光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恰到好处的敬重:“想必少帅您早已洞若观火,此刻关东军的所谓‘大肆调动’,不过是虚张声势,恫吓之举罢了。” 他顿了顿,给张汉钦和众人留下思考的空间,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其一,日本国内,田中内阁因皇姑岭事件和北陵刺杀事件处置不善,早已焦头烂额,倒台在即,政局动荡,绝无可能在此刻授权关东军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胜负难料的战争。” “其二,国际瞩目。我东北即将完成易帜,举国关注,英美等国绝不会坐视日本公然侵略一个刚刚归顺中央的省份,这等同于挑战凡尔赛——华盛顿体系,日本尚未做好与西方彻底决裂的准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杨宇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们不敢!我东北军虽初经整编,但主力未损,士气正旺,甲种师、重炮团严阵以待!日本人比谁都清楚,此时若真敢打响第一枪,他们要面对的绝不再是当年孱弱的奉军,而是一头武装到牙齿、且抱有必死决心的猛虎!他们付出的代价,将远超其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如同拨云见日,让在场不少将领眼中的慌乱逐渐被清明所取代。 杨宇霆最后向张汉钦微微颔首,语气无比肯定:“故此,宇霆断定,日军此番调动,目的绝非开战,而是企图以武力姿态牵制我主力部队,为吉林叛军张目,扰乱我军心,若我军因疑惧而迟疑不前,则正中其下怀!” “当务之急,绝非自乱阵脚,而是按原定计划,以雷霆万钧之势,速平吉林叛乱!”杨宇霆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碎叛军,关东军的这番做作姿态,便会瞬间沦为一场徒劳无功的闹剧,反而能极大地震慑国内外一切宵小之辈,让我东北新政权的威信,立于此一役!” 张汉钦紧锁的眉头豁然舒展! 是啊!我竟一时被历史的变数和自身的责任所慑,陷入了思维盲区!杨宇霆看得透彻!日本人现在就是纸老虎,他们不敢真打,只是想吓住我,给叛军创造机会!他心中的焦灼瞬间被一股锐利的战意所取代。 “邻葛兄所言,正是我所思!”张汉钦顺势接过话头,脸上恢复了绝对的自信和冷厉,“关东军想唱一出空城计?那我们就用叛军的尸骨,来给他们搭台!不仅如此,我们还要给他们加演一出——武力游行的好戏!”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地图,手指快速点向几个关键位置,下达了威慑部署的命令: “乙种第二旅(驻营口)!” “到!” “立刻派出一个加强团,配属师属山炮营,前出至海城、鞍山一线,沿南满铁路西侧展开野战防御工事!我要你们训练的德式迫击炮和重机枪,都摆在日本人能看见的地方!” “是!” “乙种第四旅(驻四平)!” “到!” “抽调一个精锐步兵团,配属骑兵连,向铁岭、开原方向运动,控制铁路沿线制高点!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许越过铁路线,但你们的枪口,必须给我对准日军的兵营和据点!” “是!” “乙种第五旅(驻辽源)!” “到!” “向西压迫,摆出向公主岭、长春方向增援的进攻姿态!部队拉出去,进行实弹演习,炮声要响,动静要大!” “是!” “骑兵第一旅!” “到!” “派出多个骑兵侦察连,携带电台,沿着南满铁路辅线广泛侦察巡逻!一旦发现日军有任何越界或异动,无需请示,立即开火还击,同时上报!” “是!” 一连串的命令,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带着强烈的、进攻性的威慑姿态! 他没有调动最核心的主力,而是运用二线部队和机动力量,摆出了一副不惜一战、随时准备切断南满铁路的强硬架势。 “诸位,”张汉钦环视全场,声音冰冷而坚定,“关东军不是喜欢调动吗?不是想给我们施加压力吗?那我们就让他们看清楚!在他们的铁路边上,是谁的拳头更硬!是谁的土地!谁的家园!” “我们要让他们每一步调动,都感觉如芒在背!让他们每一个士兵,都能感受到我东北军枪口的冰冷!我们要用这种压倒性的姿态告诉他们——玩火者,必自焚!” “现在,”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凌厉,“平叛各部,按原计划,立刻行动!我要在关东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看到捷报!” “是!”众将轰然应诺,信心倍增地快步离去执行命令。 张汉钦看向王树翰:“以外交部名义,发表最强硬声明:此乃中国之内政,任何外部势力若敢借机干涉,或向叛军提供一枪一弹,即视为对中华民国之宣战,我东北军民必倾力以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将声明全文送达各国领事馆,尤其是日本总领事馆!” “明白!” 整个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决心开动起来。 张汉钦看着地图上代表我军威慑部署的蓝色箭头如同铁钳般抵近南满铁路,而平叛的红色箭头则凶猛地刺向吉林叛军腹地,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关东军想看我们东北军慌乱失措?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我们要用一场彻彻底底的、铁血的胜利,和一场无懈可击的战略威慑,告诉所有人——” “叛我中华者,必诛!” “乱我中华者,必亡!” “犯我中华疆土者,虽强必戮!” ------------ 第46章 血沃春城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十日,吉林长春。 铅灰色的低云压着这座北国重镇的屋檐,寒风卷起街角的积雪,抽打在匆匆垒起的沙袋和街垒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铁锈味和未燃尽的煤烟味,那是大战将至的气息。 吉林乙种第二旅旅部,原道尹衙门的大堂外,旅长马占海面色凝重,正对着麾下七千余名战士,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但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与军装略有不同制服的中年人——旅政治指导员,原东北讲武堂教官,王卓然。 “……情况,就是如此!” 马旅长的声音沙哑却有力, “张海鹏、丁超、李桂林此等逆贼,集结叛军近一万五千人,进攻长春。勾结外寇,悍然作乱,欲陷我桑梓于水火!我部奉命固守长春,以待少帅调兵平叛!长春乃南满铁路北端枢纽,绝不容有失!” 他环视着部下们或紧张、或愤怒、或坚定的面孔,顿了顿,将位置让给了王卓然。 王卓然上前一步,他没有高声呐喊,声音却像淬火的钢,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弟兄们!今日,我不讲大道理,只问三句!” “第一句:我们的身后,是谁?” “是你们的爹娘、妻儿、兄弟姐妹!是长春城里千家万户的灯火!叛军若破城,关东军的狼子野心便得逞,我们的家,还能安在?!想想少帅刚给咱们家减了的租子,刚分到的盼头地,刚能安心读书的娃!这些,能让这帮数典忘祖、给日本人当狗的家伙祸害了吗?!” 士兵们沉默着,呼吸却粗重起来,许多人的手紧紧攥住了枪。队伍里的机枪手老黑,想起家里刚用减租余钱抓的小猪崽和儿子终于能上的新学堂,牙关咬得咯咯响。 “第二句:我们为何而战?” “不是为了那几块军饷,是为了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为了老帅留下的基业,更是为了少帅正在为我们争取的那个不再受人欺辱的新东北!叛军拿了日本人的枪炮来打中国人,他们不配叫东北军人!我们是兵,是保卫者!” 人群中,有人低吼出声:“干死那帮王八犊子!”刚入伍半年的学生兵陈瑞珂,扶了扶眼镜,握着步枪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学校里王指导员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第三句:我们怕吗?” 王卓然目光如电,“我怕!但我更怕我的儿子将来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更怕我们的土地被外人夺去!少帅正在调兵遣将,援军必到!在此之前,我们多守一刻,叛军就多流一盆血,少帅的胜算就多一分!我们的牺牲,值!”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驳壳枪,指向窗外叛军可能来袭的方向:“今日,我王卓然,与诸位同生共死!旅部就在此地,一步不退!我要求你们:子弹打光,上刺刀!刺刀折断,用拳头!用牙齿!也要让叛军知道,东北军的骨头,是硬的!为了东北!为了少帅!” “为了东北!为了少帅!!”震天的怒吼瞬间爆发,先前的不安与恐惧被激昂的斗志取代。 简单的话语,点燃了士兵们心中最朴素的家国情怀和守卫之志。 ————————— 战斗在次日拂晓打响。 叛军得到了关东军直接武装的一个精锐团(约一千五百人)作为突击先锋,配属了日军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歪把子)、大量掷弹筒,甚至还有两门老旧但威力不俗的四一式山炮。 这伙叛军装备精良,战术动作也带着明显的日式风格,嚎叫着向长春外围阵地发起了第一波猛攻。 炮弹呼啸着砸落在守军阵地上,腾起混合着冰雪和泥土的烟柱。 辽十三式步枪的射击声、马克沁重机枪沉闷的咆哮、叛军歪把子机枪特有的脆响以及掷弹筒爆炸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交响乐。 “稳住!放近了打!”连长嘶哑的喊声在战壕里回荡。 老黑操作着那挺需要水冷的老款马克沁,枪身发烫,蒸汽呲呲作响,弹壳欢快地蹦出。 他咬着牙,对着冲来的叛军精锐扫射,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穿着厚棉袄却戴着日式军帽的家伙应声倒地,他啐了一口:“狗日的,穿得人模狗样,还是汉奸!” 学生兵陈瑞珂趴在战壕里,笨拙地推弹上膛,开枪。 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硝烟呛得他直流眼泪。他身边一个老兵突然身子一软,额头上多个血洞,温热的血溅了陈瑞珂一脸。他愣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愣着干啥!装弹!”旁边的老兵一把推开他,捡起牺牲战友的步枪继续射击。陈瑞珂猛地回过神,颤抖着双手,拼命地将子弹压入桥夹。 叛军的火力异常凶猛,特别是那几具掷弹筒,打得又准又狠。 守军仅有的四门81迫击炮拼尽全力反击,但射程和火力密度远逊于对方的山炮,很快就被压制。 一处前沿阵地被叛军突破,惨烈的白刃战随即展开。 “上刺刀!跟狗日的拼了!”排长高举着大刀片第一个跃出战壕。 士兵们如同下山的猛虎,挺着刺刀冲入敌群。 鏖战中,老黑的机枪冷却水管被流弹打穿,蒸汽狂喷,机枪哑火了。 他怒吼一声,抽出背后的大刀,对着一个试图抢夺机枪的叛军劈头砍去。 刀锋入肉的感觉沉闷而骇人。 他像一尊铁塔,护在哑火的机枪前,连劈三人,自己身上也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最终力竭,拄着刀跪倒在机枪旁,死不瞑目。 —————————— 学生兵陈瑞珂看着平时教他如何保养枪械、偷偷塞给他窝头的班长,在捅穿一个敌人后,被侧方刺来的刺刀贯穿了胸膛。 班长大吼一声,死死抓住对方的枪管,为旁边的战友创造了机会。 陈瑞珂尖叫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挺着刺刀就冲了过去,胡乱地捅刺,直到那个敌人倒下。他跪在班长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班长胸口的血汩汩流出,班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头一歪,没了气息。 陈瑞珂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抹了把脸,捡起班长的步枪,装上刺刀,红着眼睛看向再次涌上来的敌人。 ——————————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叛军依仗火力优势和亡命冲锋,数次冲入守军阵地,均被守军以更顽强的意志和惨重的代价顶了回去。 城墙下、战壕边、残破的街垒处,层层叠叠堆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白雪,凝固成暗红色的冰。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将整个战场染得一片凄厉。 ------------ 第47章 冲破四平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拂晓。 李桂林麾下叛军旅长赵保原,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焦躁地在四平城头踱步。 他的五千人马依托城墙和城外匆忙挖掘的冻土工事,构成了第一条防线。 装备是清一色的老式辽十三步枪和寥寥几挺重机枪,士兵们蜷缩在战壕里,靠着怀里揣着的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和对 “攻入奉天,共享富贵” 的空头许诺取暖。 “旅座,这鬼天气,东北军怕是不会来了吧?” 副官搓着冻僵的手,哈着白气。 赵保原冷哼一声,强作镇定:“来了更好!咱们以逸待劳,凭城固守!东北军又不是三头六臂!只要撑到张海鹏大帅和于镇守使率领‘五镇联军’拿下长春,咱们就是头功!” 他话音未落,南方地平线上,一种低沉而富有压迫感的轰鸣声压过了风声,由远及近,如同大地的心跳。 “什么声音?!” 赵保原猛地举起望远镜,心头一紧。 只见南方,一道钢铁与意志混合的洪流正滚滚而来! 十二辆德制军用卡车打头,车顶架着的马克沁重机枪枪口森然,引擎咆哮着,碾过冻土,速度惊人。 卡车之后,是排着严整攻击队形的步兵队列,灰蓝色的军装、德式钢盔在晨曦中连成一片肃杀的寒光。 他们肩上的刺刀如林,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个班那挺昂着枪口的捷克式轻机枪,以及突击排士兵手中那短小凶悍的 MP18 冲锋枪! 队伍两侧,骑兵侦察连如同灵活的猎豹,毛瑟马枪斜背,警惕地扫视着两翼。 队伍核心,六门克虏伯 75mm 山炮由骡马拖拽,炮班士兵小跑跟随,步伐铿锵! 六门 81mm 迫击炮的底座被壮实的士兵扛在肩上,行动迅捷如风! 这支部队,不仅装备精良,更透着一股百战精锐才有的杀伐之气和令人窒息的行进速度! “他娘的…… 来了!准备战斗!” 赵保原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城头顿时一片慌乱,枪栓拉动的哗啦声此起彼伏。 ———————————— 混成第二旅旅长董英斌上校,站在一辆加装了无线电天线的指挥卡车旁,举着望远镜,面色冷峻。 他深知,拿下四平不仅是打通铁路,更是解长春之围的关键第一步!必须快! “炮营!目标,敌军城外前沿工事群,一号区域,急速射!给我把他们的乌龟壳砸开!” 董英斌对着有线话筒,声音沉稳有力,随着几个通信班的行动传向各部。 “嗵嗵嗵 ——!” 六门克虏伯山炮率先发出怒吼,炮弹划破寒冷的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在叛军的野战工事上。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冻土混合着木屑、残肢断臂冲天而起。 叛军简陋的工事在 75mm 炮弹的精准打击下剧烈颤抖,惨叫声瞬间被爆炸声淹没。 炮火刚一开始延伸,董英斌的第二道命令已然下达:“一营、二营!攻击前进!机枪连,左翼高地,火力掩护!工兵排,前出侦察爆破点!” “杀!” 冲锋号角撕裂长空! 一营、二营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他们并非一窝蜂地乱冲,而是以班排为单位,轻机枪和冲锋枪手交替掩护,战术动作娴熟老练,利用弹坑和地形快速跃进。 叛军从炮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依靠工事残骸和城墙垛口,用步枪和零星的重机枪疯狂射击,子弹嗖嗖地打在进攻队伍的前方,溅起一片片雪泥。 “噗嗤!” 一名冲在前面的东北军士兵胸部中弹,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机枪!压制那个火力点!” 带队冲锋的连长红着眼睛嘶吼。 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迅速架起,“哒哒哒!哒哒哒!” 几个精准的点射,城墙垛口冒烟的重机枪顿时哑火。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MP18 冲锋枪手利用其近战优势,猛冲到叛军战壕前,一片弹雨泼洒进去,近距离的厮杀惨烈无比。 手榴弹的爆炸声、步枪的射击声、士兵的怒吼与惨叫声响成一片。 ———————————— 叛军凭借人数和地利的顽抗,让东北军的推进并非一帆风顺。 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二营三班的张满囤趴在雪地里,左手死死抠着冻土,右手握着 MP18 冲锋枪 —— 这把枪的木托被他磨得发亮,枪身缠着半圈蓝布条,是去年媳妇从辽中老家寄来的,说 “缠上不冻手”。 他刚把一个叛军火力点扫哑,就见斜前方三个叛军举着刺刀扑向受伤的通信兵,张满囤当即翻滚着扑过去,冲锋枪 “哒哒” 扫倒两个,剩下一个却把刺刀扎进了他的大腿。 “狗娘养的!” 他嘶吼着抓住对方枪管,另一只手掏出腰间的手榴弹,连保险都没拉直接砸在叛军头上,自己却因失血过多跪坐在雪地里。 通信兵要扶他,他却把枪塞过去:“别管我!快把前线情况送长官手里,说西北角还有暗堡!去长春的路…… 不能在这儿堵着!” 话没说完,一颗流弹击中他的胸膛,他最后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烟荷包 —— 里面裹着三岁儿子的小照片,照片边角早被他摸得起了毛。 ———————————— 董英斌收到进攻受阻的消息,眉头紧锁,但眼神依旧锐利:“命令山炮连,对准城墙西北角那个加固的机枪碉堡,给我敲掉它!迫击炮集中轰击城墙上的守军!” “轰!” 一发又一发山炮弹精准命中,那个威胁巨大的碉堡被炸得砖石横飞。 “通通通……” 迫击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在城头,压制得叛军抬不起头。 进攻部队抓住机会,再次猛冲! 就在这时,工兵排长带着几名战士,冒着枪林弹雨,冲到了城墙东南角一处被炮火炸得松动的墙体下。 “快!安装炸药!” 工兵排长吼道。 “轰隆!!!”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一段城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砖石如雨点般落下。 “缺口打开了!兄弟们,为了少帅!为了东北!冲啊!” 一名营长浑身是血,高举着驳壳枪,第一个冲向弥漫着硝烟的缺口。 “冲啊!” 士气大振的东北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缺口。 城内的叛军试图封堵,双方在缺口处展开了更加残酷的肉搏战! 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东北军士兵依靠更好的训练和顽强的意志,硬生生挤开了叛军的防线,如同楔子般钉入了四平城内! ———————————— 巷战很快在火车站附近展开,一营小兵刘铁蛋紧跟着班长清理站台。 这孩子才十九,脸庞还带着稚气,参军时娘把一双千层底布鞋塞他包里,说 “脚暖了,打胜仗”。 此刻他正用刺刀挑开一个叛军的枪栓,却见黑暗里另一个叛军举枪对准班长后背,刘铁蛋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砰” 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他的肩胛骨上,他疼得咧嘴,却死死抱着叛军的胳膊不让动。 班长回身刺倒叛军,见刘铁蛋嘴角冒血,急着要给他包扎,他却从怀里掏出揉皱的信纸:“班长…… 帮我给俺娘写封信,说俺没怂,跟大伙一起拿下四平了,下一步…… 去长春打胜仗……” 话音渐弱时,他还攥着鞋帮子,鞋底上 “铁蛋” 两个字是娘用红布缝的,在硝烟里格外显眼。 —————————————— 赵保原在城头上看到缺口被突破,部队开始溃散,面如死灰,他知道,四平守不住了。 董英斌看到部队成功突入城内,立即下令:“三营进城,肃清残敌,重点控制火车站、电报局!骑兵连向城内纵深穿插,驱散溃兵,不准他们重新组织!一营二营巩固突破口,向两翼卷击!” 他跳上指挥车,对副官道:“给奉天发报:我部经激烈战斗,已突破四平叛军防线,成功突入城内,正进行巷战清剿。预计正午前完全控制四平。”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另,电令后勤车队和卫生队即刻前移!各部清点伤亡,补充弹药!我们没时间休整,拿下四平后,全军立即登车,向北转进,驰援长春!” 命令下达,整个混成旅如同一台高效而冷酷的战争机器,在肃清残敌的同时,已经开始为下一场更艰巨的战斗做准备。 四平只是开始,长春的兄弟部队还在苦战,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 第48章 血铸边关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夜,吉林延吉。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砸在残破的城垣和焦黑的木桩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却盖不住城外叛军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篝火和隐约传来的叫骂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绝望的冰冷。 延吉城内,原道尹衙门改建的旅部指挥所内,汽灯的光晕摇曳不定,映照着三张疲惫不堪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吉林边防军乙种第一旅旅长李杜、旅政治指导员邓云龙、参谋长韦典,正围在一张被弹片刮花、沾满血污的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延吉城的区域,已被红蓝铅笔勾勒得密密麻麻,许多地方甚至被焦痕覆盖。 “第四天了。” 李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城外叛军兵力绝对超过了两万,而且还在增加。他们不计伤亡,一波接一波,像疯狗一样扑上来。重机枪、掷弹筒,甚至还有七五山炮……这火力,绝不是于芷山、吉兴那帮乌合之众能有的。” 参谋长韦典拄着拐杖,他的左腿在北伐战争中被打瘸,此刻站得久了,伤处钻心地疼,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用铅笔点着地图上延吉的位置,冷静分析,但语气沉重: “旅座,指导员,延吉的战略地位太要命了。地处吉东,距朝鲜仅54公里,离老毛子也不过150公里,离日本海出海口才80公里!这里是图们江流域的锁钥,控制延吉,就扼住了通往朝鲜和远东的战略通道。叛军,或者说他们背后的日本人,拼了命也要拿下这里,不足为奇。” 政治指导员邓云龙接过话头,他年纪最轻,脸上还带着书卷气,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声音因连日喊话动员而嘶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韦参谋长说得对。但这绝不仅仅是叛军想要个地盘那么简单!从这几天的攻击强度、战术配合,特别是那精准的炮火和不要命的‘肉弹’冲锋来看,我怀疑——至少有成建制的日本朝鲜军,穿着叛军的衣服,甚至可能就是关东军直接化整为零加入了攻击序列!” 他拳头砸在地图上,震得汽灯晃了晃:“他们的目的,就是以‘叛军自治’的名义,实际占领延吉!一旦让他们得逞,日本军队就有了最合法的跳板和前沿据点!” “届时,我东北东部防线门户洞开,日军可沿交通线直插吉林腹地,将我军南北分割!再利用南满铁路,逐步蚕食黑龙江,乃至整个东北全境!少帅苦心经营的基业,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所以,延吉,绝不能丢!哪怕我全旅打光,也要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这里,为少帅调兵遣将争取时间!” 李杜重重叹了口气,脸上肌肉抽搐:“道理谁都懂!可眼下……兄弟们快撑不住了。开战前七千多弟兄,现在能拿枪的,不到三千。弹药消耗巨大,药品早就断了,伤员……伤员只能在冰冷的掩体里硬扛。” “叛军攻势一波猛过一波,看不到尽头。兄弟们伤亡惨重,士气……实话实说,很低落。看不到希望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邓云龙和韦典:“援军情报说已在破围,但最快也要一两天,甚至三天。这三天的每一分钟,都得用命去填。光让弟兄们在前面流血牺牲,我们三个在这里干看着指挥,不行!我得上去!” 邓云龙闻言,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和布满硝烟的脸上显得格外灿烂,甚至带着一丝狂放:“哈哈哈!老李,我就知道你不是孬种!我早就想说了!” “我在北平读书时,研究过赤熊国的战法,他们那些政委、指导员,可不是光动嘴皮子的,关键时刻都是操起枪第一个带头冲锋的!少帅设立指导员这职位,我看就有这层深意!” “咱东北军的指导员,绝不能比赤熊的政委差!我们东北军的士兵,肯定也不输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要上,也是我先上!” 韦典一听就急了,拐杖一顿:“哎!哎!你们俩什么意思?把我排除在外?凭什么你们上,我就得在后面看地图?” 李杜看着他,无奈又带点玩笑地说:“老韦,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你这腿……北伐时落下的病根,走路都费劲,你上去是冲锋还是给兄弟们当累赘?怕是没到阵地,就让弟兄们笑得敌人没打着,先闪了腰。” 韦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地反驳:“旅座!你……你揭我短!是!我这条腿是在华北前线被……被北伐军的炮火炸伤的!” “可我后悔啊!我后悔的不是丢了这条腿,我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要把枪口对准我们华夏自己人!少帅说得对,咱们真正的敌人是日本人,是这些数典忘祖的汉奸!” “自己人打生打死,流的血,丢的地盘,铁路,矿山......最后都便宜了外人!咱们早就该团结起来,共御外辱,共建家园!” 邓云龙和李杜沉默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杜沉声道:“老韦,你的心,弟兄们都明白。但这冲锋陷阵的事……” 韦典一听就急了,拐杖一顿:“我这腿是不利索,但心是热的,枪法是准的!” “要不咱们现在就比划比划!从这儿跑到对面街口!谁赢了谁先上!我要是输了,绝无二话,安心在后面给你们算弹药!” 邓云龙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嘿!这主意新鲜!旅座,要不就跟老韦比比?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李杜看着韦典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又看看外面枪炮稀疏但危机四伏的街道,叹了口气:“胡闹!这像什么样子!” 邓云龙眼珠一转,打了个圆场:“这样,老韦,比赛跑确实不公平。咱们还是抽签!公平合理,老天爷决定!谁抽到长的谁先上!这回你可不能再有意见了!” 韦典喘着粗气,看了看自己无法着力的伤腿,又看了看李杜和邓云龙坚决的眼神,最终不甘地点了点头:“……行!抽签就抽签!但必须绝对公平!” 邓云龙立刻转身,从旁边桌上散落的铅笔里摸索出两根长短不一的,背过身去飞快地捣鼓了几下,然后攥着拳头伸到两人面前,只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铅笔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旅座,您先请。老韦,你看,这绝对公平,看不到长短。” 李杜深深看了邓云龙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最终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抽出了靠右边的那一根。 铅笔很短。 邓云龙哈哈大笑,摊开手心,他手里的那根铅笔明显长出一截:“哈哈哈!旅座,承让承让!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这指导员该第一个去给兄弟们打个样!” 李杜看着自己手里那根短铅笔,又看看邓云龙手里那根长的,眉头紧紧皱起,猛地一把抢过邓云龙手里那根“长”的,仔细一看——那根本就是两根短铅笔被他用手指巧妙地捏在一起,看起来长而已! “邓云龙!你他娘的又耍诈!” 李杜气得笑骂出来,作势要打,“跟老韦比跑步你起哄,抽签你还作弊!” 邓云龙灵活地跳开,依旧笑着,但那笑容里带着决绝:“兵不厌诈嘛旅座!我这可是跟小鬼子学的!说好了啊,我先上!您和参谋长就坐镇指挥,等着我的好消息!” “放屁!老子是旅长!得听我的!”李杜不干。 “是我抽到了长的!” “你那叫抽到的?你那叫骗到的!” “那也是本事!” 韦典拄着拐杖,看着两人像孩子一样为了谁先去赴死而争执打闹,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他想插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死死攥着拐杖,指节发白。 指挥所外,寒风依旧,枪炮声零星响起,预示着黎明前又将有一场恶战。 而屋内这短暂却无比真挚的争执,仿佛将这残酷冰冷的黑夜都照亮了几分。 ------------ 第49章 血肉长城,延吉不灭 十二月十五日夜,延吉化作了人间炼狱。 城墙缺口处,火光冲天,浓烟裹挟着雪花和血腥气,弥漫在每一条街巷。 叛军在日军顾问的暗中指挥下,如同潮水般涌入城内,与参谋长韦典率领的残部展开了逐屋逐巷的惨烈争夺。 韦典的脸上混杂着硝烟和凝固的血痂,军装多处破损,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皮肉。 他手中的毛瑟手枪枪管已经打得发烫,每一次点射,都必然有一个叛军倒下。 这位平日里更多与地图和文书打交道的参谋长,此刻已然化身为一尊杀神。 指导员邓云龙和旅长李杜的相继殉国,像两把尖刀插在他的心头,也激起了他与城偕亡的决绝。 “顶住!给老子顶住!一步不退!” 韦典的嗓子早已嘶哑,声音却像破锣一样在巷战中回荡,是这支濒临崩溃的部队最后的主心骨。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守军凭借残垣断壁节节抵抗之际,城内骤然响起了来自背后的枪声和喊杀声! 早已潜伏多时的伪满“复清义勇军”和部分被蛊惑、裹挟的朝鲜侨民武装,认为时机已到,纷纷从藏身处涌出,开始对守军的侧翼和后方发动袭击。 这些内应熟悉地形,手段残忍,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士兵,更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囤积物资的仓库。 烧杀抢掠瞬间在城内蔓延开来,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与暴徒的狂笑交织,让延吉的陷落蒙上了更深的地狱色彩。 韦典所部顿时腹背受敌,本就被压缩的阵地再次被切割,伤亡急剧增加。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一绺头发,灼热感让他一个踉跄。 “参谋长!后面……后面顶不住了!二连被包了饺子!”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报告,脸上写满了绝望。 韦典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延吉真的要丢在自己手里? 难道旅长和指导员的血,就要白流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狗日的汉奸!跟这群畜生拼了!” “乡亲们!护咱的家园!打啊!” 一声声充满愤怒和土腥味的怒吼,从那些被点燃的民居、从狭窄的巷道深处爆发出来! 原本紧闭的房门被猛地撞开,窗户被支起,无数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 他们是延吉城最普通的百姓。 有须发皆白,却挥舞着鬼头大刀的老猎户;有面色黝黑,举起猎枪的樵夫;有穿着破旧棉袄,挺着红缨枪的年轻后生;甚至还有不少妇人,拿着菜刀、铁锹,眼睛里燃烧着保家卫国的火焰! 叛军和内应的暴行,彻底点燃了这座边城百姓骨子里的血性。 家园被毁,邻里被杀,最后的恐惧被无边的愤怒所取代。 他们自发组织起来,成立了“自卫团”,武器简陋得可怜——老掉牙的汉阳造、膛线都快磨平的老套筒、打霰弹的猎枪、甚至是农耕的锄头、红缨枪和大刀片。 但就是这些简陋的武器,在这些被逼到绝境的百姓手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们没有战术队形,却有着对家乡每寸土地的熟悉。 他们枪法或许不准,但悍不畏死! 一个老猎户埋伏在房顶,用猎枪精准地将一个正在放火的叛军头目轰下马来;几个年轻人利用巷道狭窄,用红缨枪结成枪阵,硬是堵住了一股试图穿插的内应;妇孺们则从屋顶、窗户扔下砖石瓦块,甚至烧开的滚水,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伤亡。 “是自卫团!乡亲们来帮我们了!” 守军士兵们看到这一幕,早已枯竭的体力仿佛又涌出了一股热流,士气大振! 韦典虎目含泪,嘶声大吼:“兄弟们!老百姓都没怂!咱们当兵的,更不能怂!跟乡亲们一起,把这群王八蛋赶出去!杀!” 一时间,战局发生了奇妙的逆转。 守军与自卫团相互配合,军民一体,竟然顶住了内外夹击的压力,将叛军和内应死死拖在了城东区域。 巷战变成了更加残酷的消耗战,每一条巷道,每一座房屋,都在反复争夺。 鲜血染红了白雪,尸体堵塞了街道,但“寸土不让”的信念,却在每一个守军和百姓的心中熊熊燃烧。 战斗,一直持续到十六日拂晓。 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夜中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时刻。 守军和自卫团的伤亡越来越大,弹药也几乎告罄,韦典的手臂也被流弹击中,简单包扎后依旧挥舞着手枪指挥,但谁都明白,已是强弩之末。 然而,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希望,终于降临! 首先是从城西方向,传来了密集如爆豆般的枪声,以及隐隐约约的、嘹亮的军号声! 那不是叛军的杂乱枪声,而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的进攻节奏! 紧接着,城南、城北也相继传来了巨大的动静,大地似乎都在轻微震颤,那是大队兵马在快速推进的迹象!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一个耳朵贴地的士兵猛地跳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面残破但依旧鲜艳的旗帜,在城西的一处高地上艰难地升起——那是少帅整编后的新式军旗! 已经被血战和绝望折磨得近乎麻木的守军和百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还活着的人相拥而泣,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 原本气势汹汹的叛军和内应,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侧翼和后方遭遇猛烈攻击,军心瞬间崩溃。 “败了!快跑啊!” “少帅的兵杀来了!” 叛军再也顾不上眼前的敌人,如同无头苍蝇般,丢盔弃甲,拼命向唯一没有传来枪声的城东方向溃逃。 那些内应更是作鸟兽散,试图混入百姓中躲藏,却被愤怒的自卫团和百姓揪出来,当场打死。 韦典拄着枪,踉跄着走到一处断墙边,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尸山血海的城池和那些互相搀扶、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的军民,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泪水混合着血污,滚滚而下。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这片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土地,照亮了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面孔。 延吉,这座血肉铸就的长城,在朝阳中,傲然屹立。 ------------ 第50章 捷报?忠魂! 十二月十八日,奉天,大帅府,军事委员会作战厅 冬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照进气氛凝重的作战厅。 巨大的沙盘上,长春、延吉、四平、洮南等要地的标识旗虽已大多插回代表东北军的蓝色,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沉重。 总参谋处处长鲍文樾站在巨大的东北军事地图前,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自叛军‘五镇联军’于本月10日发动叛乱起,至昨日17日,主要战事已基本平息。” “西线,叛军张海鹏、李桂林、丁超部一万五千余人围攻长春,另以五千人于四平构筑防线,企图阻我援军。 东线,于芷山、吉兴部两万余人,在伪满复清余孽及未入籍朝鲜侨民中潜伏敌特的内应下,猛攻延吉。” “我军的反击如下: 西线,黄显声旅长于13日率混成第一旅奇袭并攻占叛军老巢洮南,断敌后路。 董英斌旅长率奉天混成第二旅于12日突破四平防线,星夜兼程,会同自兴安盟方向的张殿九骑兵旅、松原方向的李忠义省防旅、通化方向的马尚德省防旅,于14日完成对长春叛军的合围,15日彻底解长春之围。 残敌六千余人被压缩于长春以北地区,现已清剿。 东线,沈克之混成第三旅与郭希鹏之骑兵第二旅,联合自绥芬河急行军的邢占清旅、珲春王玉瓒守备团,于13日对围攻延吉之敌实施反包围,经三日激战,16日解延吉之围。 叛军残部约五千人企图越境窜入朝鲜,遭我沈、郭两部顽强阻击。 17日,匪首李桂林、丁超被击毙,张海鹏就擒。 然,于芷山、吉兴,及前士官派军官熙洽、邢士廉率千余残敌,在日本朝鲜军第十九师团的公然接应下,溃入朝鲜境内。 为避免与日军发生直接冲突,我军未予越境追击。” 听到“熙洽、邢士廉”的名字时,端坐的杨宇霆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他想起之前张汉钦对此二人的评价——“无民族大义之念,不可重用”,自己当时还曾据理力争,如今这血淋淋的事实,如同响亮的耳光,让他无地自容,只能艰难地低下头,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 其余委员,如张作相、万福麟等人,亦是面色阴沉,他们都能从这精准的叛乱时机、日式装备的输入、以及朝鲜日军的及时插手,清晰地嗅到关东军那无处不在的阴险气息。 这不仅仅是一场叛乱,更是日本人一次蓄谋已久、阴狠精确的重拳出击! 鲍文樾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此外,奉天境内多处遭土匪袭扰,幸赖各地防备严密,均已击退。盘锦油田亦遭一股训练有素、不惧死亡之不明武装袭击,其战斗风格迥异于土匪,疑似日军精锐或受训浪人。幸甲种第一师防卫周全,工事完备,袭击已被迅速粉碎,油田设施仅轻微受损。”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关东军的手腕,当真是无孔不入,破坏力极强。 张汉钦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五个镇守使,他知道其秉性,本打算以军改之名逐步削权,温水煮蛙,却没想到关东军的煽动和支援如此迅猛,提前引爆了这个脓包。 他更关心的是代价,是那些用血肉之躯挡住叛军和潜在日军的将士与百姓。 “念伤亡。”张汉钦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鲍文樾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报告的下一页,这一次,他的声音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沉重: “长春方面:守将马占海,率吉林乙种第二旅,面对装备了部分日式武器的叛军一万五千余众,依託老旧枪械,死守长春五日五夜! 旅指导员王卓然,在西侧城墙被叛军重炮炸开缺口后,亲率敢死队反冲锋,身中数弹,壮烈牺牲! 旅长马占海将军身先士卒,多处负伤,犹自高呼‘不退’,与阵地共存亡!直至我援军抵达…… 此役,吉林乙种第二旅伤亡逾五千七百人,全旅仅余一千三百可战之兵…… 然,长春城内居民,因疏散安置得当,在守军誓死保护下,无一人死于战火!” 作战厅内落针可闻,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张作相闭了眼,老泪纵横。 万福麟死死攥着拳头。 汤玉麟猛地一拍桌子,又强行忍住。 鲍文樾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但他强忍着继续:“延吉方面……形势更为惨烈。 延吉城防本就不固,且毗邻朝鲜,叛军不仅得到大量补给,兵力疑接近三万,更有迹象表明,有日本在朝军团及关东军人员身着叛军服装直接参战! 城内,伪满复清势力与未入籍朝鲜侨民中的敌特内应作乱,里应外合……”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旅长李杜将军、指导员邓云龙,皆于城头血战,壮烈殉国! 参谋长韦典,率残部与自发参战的民众,与敌逐街逐屋争夺,全员负伤,无一完人! 延吉城原有汉、朝族居民二万五千人……此役过后,仅余一万七千人…… 吉林乙种第一旅……全旅七千零十一人……至解围时,仅存一百六十一人生还……” “噗通”一声,老将张作相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回椅子上,老泪纵横。 于学忠、王树常等将领亦是虎目含泪,咬牙切齿。 杨宇霆更是面色惨白,熙洽、邢士廉的叛逃,与延吉、长春军民的壮烈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鲍文樾用尽力气总结道:“延吉、长春两城军民,以血肉之躯,无一人投降,彻底粉碎了日人妄图以叛军自治为名夺取两城,进而分割我东北的狼子野心! 此役,我军共歼俘叛军四万余人,但我军将士伤亡一万九千余,延吉民众伤亡八千……此乃,惨胜!” “砰!” 张汉钦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霍然起身。 他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淹没了他。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将大笔资金投入盘锦油田和远赴美国的金融布局,而是优先给吉林的部队换装…… 如果吉林乙种旅的弟兄们拿着的不是老旧的装备,而是和奉天精锐一样的装备,伤亡会不会少一些? 延吉那一万五千冤魂,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但他随即又想到三年后那场关乎民族存亡的巨变,没有强大的工业基础和财政支撑,没有提前布下的局,东北拿什么去对抗那场灭顶之灾? 这种战略上的必要牺牲与情感上的剧烈冲突,让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良久,他转过身,眼中已是一片赤红,但声音却恢复了冰一般的冷静和坚定: “此次平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牺牲之将士,绝不可使其身后寒心!” “着令:所有此次平叛作战中牺牲、伤残之官兵,一律按《陆军恤赏暂行简表》最高标准,足额、即刻发放抚恤,胆敢克扣一分一毫者,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此外,加发‘特别恤金’!所有阵亡官佐,在原抚恤基础上,追加1000现大洋;阵亡士兵,追加100现大洋!所有伤残弟兄,除一次性伤恤外,终身年抚,一等伤残标准提升10%,二等、三等提升5%!我们要让为国流血的弟兄,往后余生,有所依靠!” “授予延吉、长春‘英雄城’称号!由省府专项拨付资金,全力支持两城重建,务必让百姓能尽快安居乐业!” 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奉天城东,小东门外,择向阳开阔之地,辟建‘东北军烈士陵园’! 园内要立丰碑,筑墓群,广植苍松翠柏! 碑,要立‘忠烈碑’,将此次所有牺牲将士的姓名、军衔、籍贯、事迹,一一铭刻其上,让后人永世铭记! 碑前设祭台,四时祭奠,香火不绝! 墓,要一人一碑,清楚镌刻英烈生平! 此事,由军事委员会直接督办,必须办得庄严、肃穆、永恒!”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委员,仿佛要将这股悲愤化为力量:“今日之血,不会白流。这笔账,我们记下了,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向那些躲在背后的魑魅魍魉,讨回来!”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仿佛在为英魂呜咽。 厅内,一种同仇敌忾、矢志复仇的信念,在无声中凝聚、升腾。 ------------ 第51章 东北易帜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奉天。 这一日,天空格外澄澈,凛冽的寒风仿佛也被一种无形的炽热驱散了几分。 奉天省府大礼堂前,岗哨林立,戒备森严,但每一张士兵的脸上,除了惯有的肃穆,更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礼堂内,中外记者云集,镁光灯不时闪烁,捕捉着这必将载入史册的时刻。 东北军政要员、社会贤达齐聚一堂,人人身着正装,神情庄重。 张作相、万福麟、汤玉麟等元老位居前排,杨宇霆虽伤势未愈,亦坚持到场,面色苍白却坐得笔直。 于学忠、何柱国等少壮派将领军容整肃,目光灼灼。 上午十时整,军乐队奏响庄严乐章。 张汉钦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步履沉稳地走上主席台。 他目光扫过全场,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毅和威权。 他没有冗长的开场白,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有力地传遍礼堂,并通过无线电波,传向华夏大地: “自先大帅遇难以来,东北局势动荡,外有强邻窥伺,内有宵小作乱。然,我东北军民一心,挫败阴谋,平定叛乱,用血肉捍卫了家园之完整!” “汉钦与东北政务委员会诸公深知,欲求东北之永久和平与发展,欲使华夏真正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非统一不足以图存,非团结不足以自强!” 他略微停顿,整个礼堂,乃至整个国家,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经郑重决议,并报国民政府核准,” 张汉钦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自今日起,民国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东四省,一切政务,谨遵国民政府之政令;所有军队,悉编为东北边防军;并依三民主义,改悬蓝白满地红旗!” “嗡——”人群中的激动再也压抑不住,发出巨大的喧哗,随即化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几乎在张汉钦话音落下的同时—— 礼堂之外,广场之上,奉天城头! 一面巨大的、崭新的蓝白满地红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由两名仪仗兵奋力展开,伴随着雄壮的国歌声,沿着高高的旗杆,冉冉升起! 那一刻,所有仰望的目光都聚焦于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阳光穿透云层,正好洒在旗帜上,那抹靛青与鲜红,仿佛凝聚了一个民族太多的血泪与期盼,此刻显得无比耀眼,灼灼生辉! 五色旗被降下,悄然收起。 一个时代,在这一升一降之间,正式落幕。 “统一万岁!” “中国万岁!” “中华民族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瞬间,口号声、欢呼声、掌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奉天城!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响,全城沸腾! ———————————— 这股欢庆的洪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中国! 【燕京】 前门大街、东长安街,人山人海! 消息传来,市民、学生、商人涌上街头,自发游行庆祝。 报纸号外雪片般飞出,报童的喊声嘶哑却兴奋:“看报看报!东北易帜!全国统一啦!” 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学生们高举旗帜和标语,激昂地演讲,泪水与笑容交织。 ———————————— 【上海】 外滩万国建筑群前,黄浦江上轮船汽笛长鸣,仿佛在向世界宣告。 南京路、霞飞路(今淮海路)摩肩接踵,欢呼声震天动地。 各大百货公司门前悬旗结彩,影院、剧院临时加映加演庆祝节目。 上海的金融界、工商界更是松了一口气,南北统一意味着更大的市场和更稳定的环境,交易所里都是一片看涨的红色。 ———————————— 【金陵】 作为首都,庆祝活动更是官方与民间结合。 国民政府门前广场举行盛大庆祝集会,常南京发表了演说。 全市机关、学校、团体放假一天,中山陵、玄武湖畔,到处是欢庆的人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统一”成功的巨大喜悦和成就感。 ———————————— 【广州】 革命策源地同样一片欢腾。 工人、农民、学生队伍走上长堤、永汉路(今北京路),舞狮助兴,锣鼓喧天。 “庆祝统一,实行宪政”成为最响亮的口号。 ———————————— 【武汉】 九省通衢,长江两岸的汉口、武昌、汉阳三镇同时沸腾。 江汉关钟声长鸣,民众聚集在孙中山铜像前敬献花圈,表达对先生遗志终于达成的告慰。 ———————————— 全国各大中城市,乃至许多县城乡镇,都陷入了空前的欢庆之中。 持续了十数年的军阀混战,至少在形式上宣告结束,一个名义上统一的、完整的中国出现在了世界地图上。 这种来之不易的“统一”,极大地激发了积压已久的民族情绪,让人们看到了国家复兴、抵御外侮的希望。 ———————————— 奉天礼堂内,仪式结束后。 张汉钦与一众将领官员及外国使节合影留念。 记者们蜂拥而上,问题如连珠炮般提出: “张副司令,易帜后东北军政如何安排?” “对于日本方面的态度,您有何预期?” “东北是否即将开始大规模经济建设?” 张汉钦从容应对,语气坚定:“东北乃中国之东北,一切自当遵循中央法令。至于建设与发展,乃我辈今后之首要职责。任重道远,唯竭尽全力,不负国民所托。” 他简短回答后,便在卫兵护卫下离开喧闹的会场。 ———————————— 回到大帅府书房,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窗前。 窗外,奉天城依旧喧嚣鼎沸,欢呼声隐约可闻。 桌上,放着两份刚送来的电报。 一份来自金陵的常南京,满是嘉许与期待之词。 另一份,是总情报处苗剑秋的密报,上面只有简短一句:“旅顺关东军司令部近日异常沉寂,所有将佐未离营区。” 张汉钦的目光从窗外绚烂的灯火,移回到室内,落在那份密报上。 他脸上的振奋之色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冷静。 易帜是结束,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而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 第52章 龙争虎斗 民国十八年,二月,北平。 初春的燕京,寒风依旧凛冽,却难掩六朝古都的沉凝气象。 奉天至北平的铁道上,一列戒备森严的专列呼啸南下。 车厢内,张汉钦望着窗外掠过的枯黄原野,神色平静。 身旁的杨宇霆,则翻阅着一叠关于南京政府要员的资料,眉头微锁。 此行之目的,乃是应国民政府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常南京之邀,赴燕京共商国是。 邀请电文措辞冠冕堂皇:“值此全国统一伊始,百端待举。东北防务关乎国本,中东路权尤涉国体。特邀汉钦赴平一叙,冀能面商东北军政、财政善后及对外交涉方略,同心同德,共济时艰。” “共商国是…善后方略…” 张汉钦指尖轻敲桌面,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深知,这看似正式的公务邀约,实则是易帜后双方最高统帅的首次交锋。 常南京意在试探、笼络,乃至以中央之名行“削藩”之实。 杨宇霆合上资料,淡淡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常中正其人,权谋机变,尤善纵横捭阖,其麾下杨永泰,更有‘首席智囊’之称,不可不防。” “邻葛兄放心,”张汉钦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他打他的机锋,我守我的底线。见招拆招便是。” ———————————— 燕京前门火车站。 专列缓缓进站。 月台上,军乐齐鸣,仪仗肃立。然而,张汉钦刚踏出车厢,便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站台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卫是一色头戴德式M35钢盔、手持MP18冲锋枪的宪兵第三团士兵,眼神锐利,刻意展示着精良与压迫感。 前来迎接的国民政府文官笑容热情。 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戴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率先迎上,微微躬身:“在下杨永泰,奉委座之命,在此恭迎张司令长官、杨总监大驾。委座已在居仁堂等候,特命永泰先行接待。” 杨宇霆目光与杨永泰一触,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两人皆是各自阵营的谋主,此刻相见,分外眼明。 “有劳畅卿先生。”杨宇霆拱手还礼,语气不卑不亢。 前往行辕的车队,“恰好”经过正在操练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学员队伍,喊杀声震天。 杨永泰状似无意地笑道:“委座常言,革命事业,后继有人。这些青年军官,皆乃党国未来之栋梁,与各地旧式军队,气象确是不同。” 杨宇霆闻言,微微一笑,接口道:“畅卿先生所言极是。新式军官,确令人耳目一新。然我东北讲武堂,承袭保定、士官之余烈,近年来亦大力革新,聘德俄教官,习现代战法。军中如王以哲、何柱国等少壮派,皆能独当一面。治军首重实效,能战方能言胜。” 杨永泰镜片后的目光一闪,笑道:“邻葛先生高见。永泰亦闻东北整军经武,成效斐然。此番易帜,中央与地方合力,必能开创一番新局。” ———————————— 居仁堂,会谈。 红木厅堂,茶香袅袅。常南京一身中山装,面带春风,与戎装笔挺的张汉钦分主宾落座。 杨宇霆与杨永泰则各居其主之后,如同对弈的棋手,沉默观察。 寒暄过后,常南京一口浓重的浙省口音切入正题:“汉钦啊!此次易帜,全国振奋,好得很!足见侬是深明大义的!如今吾辈一体,都是党国肱股,要想想如何为领袖分忧,为国民造福咯。” 他呷了口茶,笑眯眯地:“北伐是成功了,但各地嘛,军政还是乱糟糟,开销大得吓煞人,老百姓负担重啊!” “中央的意思呢,要开‘编遣会议’,统一整编,削减军费,把钱用在建设上,这是强国富民的根基!汉卿侬眼光长远,一定要鼎力支持的哦?” 张汉钦面露难色,语气诚恳:“委座高瞻远瞩,汉钦心里是非常赞成的。但是…东北情况特殊,委座您是知道的呀。日俄两头恶虎蹲在边上,几十万弟兄们是真不敢撤啊!” “骤然裁撤,恐自毁长城,外寇乘虚而入,非但东北糜烂,亦将动摇国本。望委座明察!眼下…中央答应每月补助的一百五十万军饷,能否先足额拨付?此乃稳定军心、巩固边陲之急需!” 常南京脸上笑容淡了点,手指点着桌面:“困难嘛,总是有的!但革命事业,不能因噎废食的呀!中央难道会看着国防空虚?整编后,精锐肯定保留,粮饷器械,中央也会酌情补充的嘛!” “要是各个地方都讲自家特殊,政令怎么畅通?国家怎么真正统一?汉卿,侬现在是革命军人,要有全局观念!” 张汉钦恭谨欠身:“委座训示的是,汉钦牢记在心。编遣之事,职部一定先从内部整顿做起,汰弱留强。待防务真正稳固,再与中央步调一致。目前,仍以巩固为要。” 杨永泰在后面轻轻推了推眼镜,插话道:“张司令长官所虑,确有道理。然编遣乃中央既定国策,旨在集中财力兵力,以应对外患。东北若能率先垂范,其表率作用,功在党国。” 杨宇霆立刻接口,笑道:“畅卿先生此言差矣。表率固佳,然需量力而行。东北若自剪羽翼,导致边防洞开,外敌入侵,届时非但无表率之功,反成民族罪人。岂不违背中央集中力量以御外侮之本意?巩固即是贡献,稳定方为大局。” —————————— 常南京身体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煽动性:“嗯,巩固防务紧要。尤其是苏俄!占着中东路,藐视我主权,娘希匹!这是党国的心腹大患!” “先总理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吾辈后人岂能坐视?汉卿侬坐镇东北,兵精粮足,正好借这个机会,强硬一点,把路权收回来!青史留名!中央在外交、舆论上,一定做侬的坚强后盾!” 张汉钦神色凝重,摇头道:“委座,苏俄是巨患。但这头北极熊爪子利、皮厚,远东是其经营重地,空军、铁甲车厉害得很!我们刚平叛,元气伤得重,新装备尚未齐整。现在去撩拨它,胜算太小!一旦战端开启,非但路权收不回,恐致东北糜烂,反使日寇得利。岂不辜负委座重托,亦使中央陷入被动?” 他话锋一转:“依汉钦浅见,对付毛子,可文武并用,以文为主。一方面,请中央外交部持续对苏施加压力,援引法理,迫其谈判;另一方面,职部正加紧修建打通铁路、昂齐铁路,待我自有交通网成,中东路价值自贬,届时再谈,方为我主动。此乃万全之策。” ———————————— 常南京身体靠回沙发,换推心置腹状:“汉卿啊,侬的难处,我是晓得的。但侬年轻有为,目光要放长远!今日侬助中央完成统一大业,将来在党内、在国内的地位,前途无量!” “冯焕章、阎百川那些人,格局小得很!未来戡乱建国,维护统一,我要倚重侬的地方还多得很!吾辈二人携手,有什么事体办不成?” 张汉钦脸上涌现激动与感激:“委座!您如此知遇、信任,汉钦…不知如何报答,唯有竭诚效忠!东北必定坚决拥护中央! ” “但凡委座下令,只要于党国有利,于抗战大局有利,汉钦及东北军民,定义不容辞!眼下,职部定当先替中央把东北大门守得牢牢的,此即为对中央最大之支持,亦为将来效力之根基!” 会谈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 行辕书房,夜。 只剩张汉钦与心腹杨宇霆二人。杨宇霆卸下恭谨,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一口喝干杯中浓茶。 “汉钦,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原以为统领群伦者,纵有手段,亦当有囊括四海之胸襟。可这位常公…” 他连连摇头冷笑,“处处皆是算计,字字不离权术! 谈及编遣,是想削我等股肱;怂恿对苏,是想借刀杀人;空许承诺,是无半点诚意!” “所作所为,无不是琢磨如何拆解他人以肥己,争蝇头之利。因小失大,不识大体!与这等人物共谋国是,实在是…格局太低!” 张汉钦听着杨宇霆的愤懑,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走到窗前,望着北平沉寂的夜空。 “邻葛兄看得透彻。” 他声音平静,“他是个一流的政客,或许能成乱世枭雄。他想的,是如何在现有的棋盘上,吃掉所有的棋子,成为唯一的王。”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杨宇霆:“而我们,为何要困在他那个小小的棋盘里?” 杨宇霆一怔。 张汉钦继续道,语气淡然却蕴含着无比的力量:“他算计他的权术,我们发展我们的实力。他看重的是南京的椅子,我们看重的是华夏的根基。他玩他的政治,我们下我们的棋。 平行线,未必需要相交。” “只要我们的力量足够强大,” 张汉钦的眼中闪烁着洞悉未来的光芒,“他画的那些饼,终究只是画饼。大队长甚至会…主动把我们需要的东西,‘运输’到我们手上。” “运输?大队长?”杨宇霆若有所思。 ------------ 第53章 你们闹吧,我东北开卷了 1929年注定是波涛汹涌的一年,关内的大戏就一台接一台地敲锣打鼓。 南京的常校长看着各地军阀就头疼——冯玉祥的西北军、阎锡山的晋军、李宗仁桂系,个个兵强马壮,哪个是省油的灯? 于是乎,一场“编遣会议”开得鸡飞狗跳。 常校长想削藩,阎老西立马哭穷要钱,冯大将军更绝,直接把军队改个名号叫“宪兵”,换汤不换药。 最刚的还属桂系李宗仁和白崇禧,俩人一南一北,一个坐镇南京,一个屯兵北平,战线从广西拉到河北,架势拉得十足。 可常校长冷笑一声:拳头硬不如算盘精! 他一边请唐生智去河北策反旧部,一边给桂系湖北将领李明瑞、杨腾辉塞银元升官状。 果不其然,仗还没正式开打,桂系内部先倒了旗——李明瑞战场倒戈,胡宗铎弃守武汉,号称“钢七军”的桂系主力竟一枪未放就散了架。 李宗仁、白崇禧气得直跳脚,最后只能通电下野,跑去香港“考察天气”。 短短三个月,常校长一顿操作,长江中游彻底姓了“常”。 —————————————— 这边军阀打得热闹,老天爷也没闲着。 西北大地旱得裂开口子,陕西、甘肃的庄稼还没抽穗就枯成了柴火棍;偏偏长江流域又暴雨倾盆,汉口、九江的堤坝轰然决口,洪水裹着泥浆淹了千万亩良田。 灾民们拖家带口逃荒,路边饿殍随处可见。 这也为中原内战埋下了伏笔,乱世的火药桶咝咝冒烟,只等一颗火星。 —————————————— 更绝的是上海滩的金融游戏。 2月里,黄金价格突然坐上了过山车,今天暴富明天跳楼,交易所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闭。 洋行大佬们趁机抬高银元拆借利率,华商钱庄成片关门,连“地产大王”程霖生都赔得底朝天,一夜从豪宅主人变成租界乞丐。 这场号称“民十风潮”的金融风暴,彻底揭穿了南京政府“经济自主”的底裤——中国金融的命脉,到底还是捏在洋人手里。 —————————————— 当中国关内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时,隔海相望的日本也闹了出大戏。 7月初,长期对东北虎视眈眈的首相田中义一突然暴毙。 官方说心肌梗死,民间却传是天皇嫌他“满蒙政策”太强硬,直接“被天谴”了。 新上台的滨口雄幸内阁立马换套路,外相币原喜重郎搞起“协调外交”,说着“经济渗透比动刀枪文明”。 关东军的少壮派军官们只能蹲在旅顺骂骂咧咧,暂时只能憋着劲儿等机会。 —————————————— 然而,谁也没留意到——东北这片黑土地,正热火朝天地酝酿一场大建设的风暴。 —————————————— 1929年8月,奉天,大帅府议事厅。 东北政务委员会,东北发展建设半年报会议 长条桌两侧,坐满了东北军政要员。一年前那场惊天变乱带来的肃杀与不安,已被一种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气氛所取代。 主持会议的依旧是那位年轻的少帅,张汉钦。 他静静地听着秘书长王树翰宣读一份厚厚的报告,手指偶尔在铺开的地图上轻轻划过。 王树翰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诸位,现将我东北近一年,主要是本年上半之建设情形,汇总简报如下。”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张汉钦身上。 “自年初以来,得益于与美国‘白山黑水基金会’达成的长期投资协议——据悉,此基金会主要由心系桑梓之海外爱国侨胞掌控——我东北财政压力得以大幅缓解。” “各项建设,尤其是交通命脉之拓展,已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期。” 在座不少人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这个神秘的“基金会”如同及时雨,其资金注入之精准、效率之高,远超寻常外资,但无人能窥其全貌,只知其掌门人极为低调,且对东北抱有善意。 唯有端坐主位的张汉钦,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公务。 只有他最清楚,那所谓的“爱国华侨”,不过是他通过多重白手套掌控,将未来知识转化为当下实力的资本通道。 王树翰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报告的核心部分: “首要之务,在于铁路建设。 半年来,我辈卧薪尝胆,所图者大,现已初步勾勒出覆盖全境、贯通内外之铁路网络骨架,其战略意义,深远重大!” 他拿起另一份文件,语速加快: “其一,东西贯通干线:旨在打通我东北腹地,制衡甚至绕开日人控制的南满铁路。” “沈海铁路,已确定向西延伸方案,经海龙、通辽、开鲁、赤峰,直抵承德,最终对接北平!此线一成,即为我东北连接华北之纵向大动脉,日人再无法凭南满一线掐我咽喉!” “吉海铁路,向西经长春、农安、洮南、白城,与正在加紧修建的洮索铁路贯通,形成沿西北边境的吉林-内蒙古铁路带,屯垦实边,巩固国防,一举两得!” 众人低声交谈,面露兴奋。这条线路意味着战略主动权的争夺。 “其二,北部边疆干线:核心在于服务国防,移民实边。” “洮索铁路(洮南-索伦)工程加速,未来将延伸至阿尔山、满洲里,与中东铁路西线对接,形成西部坚固防线,兴安屯垦军之调动、对苏边防之强化,皆赖于此。” “呼海铁路(呼兰-海伦)向北延伸至黑河,构建哈尔滨至黑河的快速国防通道,北满控制力将空前增强。” “其三,南部出海干线:目标乃自建港口,打破日人大连港之垄断!” “打通铁路(打虎山-通辽)向南延伸至锦州、葫芦岛,与我方正在扩建的葫芦岛港联动!届时,我内地物资可由通辽直出葫芦岛,无需再经大连,经济命脉,务必自主!” “同时,规划热河支线,由朝阳经承德接北平,开辟第二条入关通道,减轻山海关压力,增强我战略纵深与灵活性。” “其四,战略支线:对日人之铁路扩张,形成反制与包围之势。” “吉敦铁路(吉林-敦化)将东延至延吉、图们、珲春,打造我方的图们江出海口通道,此举可直接对冲日人觊觎已久、意图连接朝鲜的吉会铁路计划,绝不容其轻易得逞!” “洮昂铁路(洮南-昂昂溪)北延,经讷河至黑河,将与呼海线形成北满环线,对日俄控制的中东铁路形成夹击与牵制态势。” 王树翰念到这里,稍稍停顿,环视会场。 在座诸公,无论是原先的奉系元老,还是经过整顿后提拔的新锐,无不神情激动。 这一条条钢铁脉络,勾勒出的不仅是交通图,更是一个强大、自信、拥有战略主动权的东北未来! 这半年的成绩,远超过去数年的总和。 “少帅,” 王树翰看向张汉钦,语气带着请示, “铁路建设仅是开端,其后还有工矿、教育、军械生产等诸多事项,待逐一汇报。” 张汉钦微微点头,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只是平静地说道:“很好。铁路乃国之筋骨,筋骨强健,气血方能通畅。” “树翰兄,请继续。让大家都听听,这半年,我们这片土地,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 第54章 有钱能使鬼推车 王树翰关于宏伟铁路规划的汇报,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在议事厅众人心中激荡起万丈豪情。 他稍作停顿,感受着会场里火热的气氛,知道接下来要汇报的,才是真正能让这些见惯风浪的老将新锐们坐不住的“硬货”——那真金白银砸下去,换回来的实实在在的成果。 “诸位,” 王树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报捷的铿锵, “蓝图虽好,需有巨资浇筑方能变为通途。幸得‘白山黑水基金会’鼎力相助,解我燃眉之急!基金会首期注资五百万美元,合我两千万元现大洋,并承诺年年如此!” “两千万元?!” 汤玉麟猛地吸了口气,嗓门震得窗棂嗡嗡响, “我的老天爷!这得买多少条枪、多少门炮啊!这海外侨胞,真是咱东北的活菩萨!” 张作相较为沉稳,但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快了几分,沉吟道:“年年如此?树翰,这基金会条件如此优厚,竟无其他附加条款?如此信任,实在罕见。” 王树翰微微一笑,看向主位的张汉钦,见少帅微不可察地颔首,便继续道:“辅帅放心,基金会只问成效,不涉内政。” “但其规矩极严,钱款用途卡得死紧——钱已硬切四块:铁路一千二百万,工矿六百万,教育一百五十万,卫生防疫五十万。只认筑路料款、机器设备、民工实发工钱,凭实物进度付款!什么监理、差旅、汇兑损耗,一概不管,全得咱们自己或是合作的包商兜着!” “好!就该这么干!” 万福麟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最烦那些磨磨唧唧、钱没花多少、名目一大堆的账房先生!这样好,干净利落,谁干实事谁拿钱!” “正是此理!” 王树翰接过话头,神情也变得肃然, “那么,这头八个月,咱们的钱,花得如何,东西,又见了多少?容我先报这筋骨与血肉之功!”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炯炯。 “先说铁路!八个月,新铺铁轨四百六十八公里!架便桥二百一十七座,修涵渠三百九十二个!” “通辽至赤峰、吉林经榆树至扶余、洮南至白城再到索伦,三段铁路,已然通车运营!折算银钱,已花八百四十万,占全年目标七成!” “多少?!” 汤玉麟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四百六十八公里?!八个月?!有钱还能使鬼推车!?” “老子当年修那条几十公里的运煤支线都磨蹭了快一年!这……这他娘的是撒豆成兵啊?” 连杨宇霆都忍不住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真正的惊讶:“如此速度,确实惊人。看来工程兵和征调的民工,是下了死力气。” 王树翰脸上洋溢着自豪:“正是!通辽到赤峰那段,‘爱国号’火车头已经跑起来了,时速二十二公里,能拉六百吨货!洮南到索伦的路基夯得结结实实,九月就钉道,十一月准能通!到时候,兴安屯垦军的弟兄们运兵,就不用坐那颠散架的马车熬七天,一天就到!” 会场里响起一片啧啧称奇之声。 “再说工矿!” 王树翰不等众人消化完,继续抛出新料, “黑河金矿,出了四千二百两黄金!桦甸的页岩油,炼出了三千六百桶!朝阳锰矿挖了四万两千吨!伊春的钨矿、磐石的镍矿,也都出了货!” “这些宝贝疙瘩,拢共卖回了七百二十万现大洋!咱们投进去的六百万,已经回本还有赚了!” 这下连于学忠都坐不住了,急声问道:“磐石的镍矿也出矿了?质量如何?兵工厂那边怎么说?” 王树翰笑道:“于军长放心!磐石那边鼓风炉、转炉都试吹成功了,炼出的镍锍品位有十二个点!送去兵工厂的装甲板小样,已经通过了实弹射击测试,比咱们以前的钢强得多!” 莫德惠精于计算,立刻抓住了关键:“投六百万,已回七百二十万?这……这工矿一块,八个月就已盈利一百二十万?” “莫参议算得精准!” 王树翰肯定道,“但这盈利还在其次,关键是咱们有了自己的‘家底’!” “黑河金矿九月还要上两条蒸汽采金船,全年能破七千两!桦甸页岩油的德制干馏炉出油率高达八成二,柴油直接送去兵工厂发电!” “咱们的枪炮、装甲,以后用的都是自家矿炼出的钢!” 这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兵工厂里热火朝天、钢铁洪流源源不断的景象。 张汉钦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定鼎的力量:“很好。铁轨奔腾,矿藏喷涌,此乃我东北强健之筋骨与血肉。树翰兄,铁路与工矿之绩,已然斐然。想必教育与防疫之事,亦有进展?” 王树翰立刻躬身回应:“回少帅,正是!筋骨血肉已壮,灵魂与保障亦不可缺。教育与防疫之事,虽看似柔软,实则关乎根本,其八个月成效,容我稍后详细禀报。” 张汉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将目光再次投向王树翰,示意他继续。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场期中大考,方才只考了一半。那关乎未来与民生的另一半答卷,似乎同样精彩。 ------------ 第55章 希望澎湃 议事厅内的气氛依旧火热,铁路与工矿的惊人成就让在座诸公心潮难平。 张汉钦看似随意的一句问话,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下一篇章。 王树翰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将话题自然过渡:“少帅明鉴,诸位同僚。筑路开矿,强的是今日之实力;而兴教育、防疫病,铸的则是明日之根基与民生之保障。” “这八个月,在此二事上,所耗银钱虽不及前两项巨万,但其成效,同样堪称卓著。”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与郑重:“先说说教育。咱们投入一百五十万,八个月来,已新建、改建了五百八十七所板房小学!十一万四千个娃娃,坐进了窗明几净的新教室,捧起了墨香扑鼻的新课本!” 刘尚清听着,眼圈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五百八十七所……一乡一校……十一万娃娃……好,好啊!老夫当年开蒙,全村都找不出一个识字的人……这是功德,是天大的功德啊!少帅,这是在给咱们东北的未来栽根啊!” 王树翰点头续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办了速成师范,毕业了四百二十人,全都派到了各乡各校,月薪十二块现洋,由县教育公所直发,从不拖欠!” “印了二十二万册白话文的国语、算术、常识课本,已经发到了孩子们手里!” 张景惠感慨道:“关键是这白话文!娃娃们看得懂,学得进去!不像咱们小时候,之乎者也背得头大,还不知啥意思。这么搞下去,十年后,咱们东北百姓的心气见识,绝对要大变样!” “再说防疫,” 王树翰神色一肃,语气变得沉凝, “此事关乎百姓生死存亡,丝毫马虎不得。五十万大洋,我们花在了刀刃上。奉天,承德,哈尔滨、长春、齐齐哈尔、吉林,六个大城市,建了十三座自来水加氯站,那水里的细菌数,降到了几乎无害!” “设置了五百六十张隔离病床,但谢天谢地,七月最紧张时也只用掉四成二。” “鼠疫、霍乱疫苗,组织人手打了整整一百零二万人次!”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报出了最有力的成果:“今年头八个月,鼠疫病例比往年同期,下降了七成八!霍乱,没有爆发一例!” 话音落下,会场出现片刻寂静。 这些厮杀了半生的将领,太知道一场大疫的可怕,那是不见硝烟却尸横遍野的战场。 齐恩铭重重一拍大腿,声音沉痛而欣慰:“他娘的!这事儿比打垮一个师团还提气!民国九年哈尔滨那场鼠疫,死了多少人?吓得关里人都不敢出关!现在咱们能把瘟疫摁死在地上,保的就是咱东北的元气!这钱花得值!太值了!” 王树翰总结道:“这八个月,四桩大事,桩桩件件,已经花掉了‘白山黑水基金会’全年预算的七成,一共一千四百万现大洋。” “每一块大洋,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美国的钢轨、辽北的枕木、启新的水泥、德国的干馏炉、矿工手里的现钱、教室的板房课桌、娃娃们的课本、上海来的疫苗和加氯机!发票俱全,账目清晰,经得起任何人查账!” 他目光灼灼,看向张汉钦,也看向所有人:“少帅,诸位同僚!八个月,我们干了以往几年都干不完的活!花掉了七成的钱,办成了十成的事!” “剩下的三成,今年年底前,必定让它全部落地,变成更多的铁轨通到承德、哈尔滨、阿尔山!变成更多的采金船、干馏炉,让工矿全年回款一千两百万!” “变成两百所新小学和四百个新老师!变成一座永久的北满防疫医院和一百五十万次接种!” “好!” “干得漂亮!” 议事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激动、自豪、信心,在每个人脸上洋溢。 张汉钦缓缓站起身,掌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年轻的脸庞上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亮起。 “诸位,”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八个月的成绩,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我们东北人,不缺干劲,不缺智慧!只要方向对了,路子清了,我们能创造出让世人惊叹的奇迹!” “第二,钱,就要这么花!不养闲人,不搞虚的!每一分钱,都要听到响动,见到实效!铁轨、黄金、课本、疫苗,这些才是咱们东北真正的根基!” 他走到那幅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东北的腹地。 “铁路是筋骨,工矿是血肉,教育是灵魂,防疫是保障!四者齐备,我东北才能真正的脱胎换骨,才能在未来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 “接下来的四个月,任务更重!我们要铺完赤峰到承德、扶余到哈尔滨、索伦到阿尔山这三段关键线路,全年实现‘千里铁道网’的目标!工矿要上二期机械,教育要再扩两百所小学,防疫要建永久医院!”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位在座的要员,语气斩钉截铁:“我希望到年底,我们交出的,是一份能让三千万东北父老安心,能让所有觊觎我们的敌人胆寒的满分答卷!” “诸位,同心协力,共勉!” “同心协力!共勉!” 所有人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信心,在这古老的帅府中澎湃涌动,预示着这片黑土地,正迎来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黎明。 ------------ 第56章 华尔街的惊雷 美国东部时间,1929年8月28日,上午9时。 纽约,曼哈顿下城,松树街80号,顶层秘密会议室。 曼哈顿天际线的石笋丛林在脚下铺陈,宽阔的哈德逊河如一条银带蜿蜒入海。 在这座摩天大楼的顶层,“白山黑水基金会”的会议室仿佛悬浮于云端。 挑高近五米的穹顶,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整个华尔街的喧嚣与野心尽收眼底。 室内,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唯有精密的黄铜吊灯散发着柔和而昂贵的光晕。 光可鉴人的红木长桌旁,真皮座椅沉稳如山,空气中雪茄的醇香与现磨咖啡的焦苦交织,无声地宣示着幕后掌舵者所掌控的力量与视野。 一种金融精英俯瞰众生、执掌资本洪流的豪情,在这极致的奢华与静谧中弥漫。 ———————————— 会议室里,此刻却压着一种无声的、近乎凝固的紧张。 “先生们,” 坐在主位的冯庸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刚收到来自东方最高指令。基金会名下所有头寸,无论盈亏,必须在9月3日收盘前全部清仓。所有资金撤离并转入,瑞士信贷、瑞士银行公司等瑞士主要银行的指定保密账户。” 指令言简意赅,却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 “What?!” 最先炸响的是杰西·利弗莫尔的咆哮。 他猛地推开椅子,几乎要站到桌上。 “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撤离?就在这黄金时代的顶点?!”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窗外喧嚣的华尔街, “看看!听听!金钱的洪流正在奔涌!这一年多,道琼斯指数都翻倍了!” “从去年9月到现在,我的进攻组合收益率超过150%,连本杰明那个保守的家伙都赚了80%!” “美联储的低息政策就是我们的印钞机!现在离场,是对金钱的亵渎,是对智慧的侮辱!” “我们这位藏在神秘东方的BOSS,难道要拒绝上帝亲手递来的金苹果吗?” 冯庸的内心确实产生了瞬间的动摇。 虽然曾留学法国,但他来到美国后,这里的繁荣景象还是让他深受震撼。 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汽车流水线昼夜不停,无线电广播里播放着爵士乐和无限的商机,百货公司里人潮涌动,消费欲望强劲。 整个社会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最重要的是,美国股市真的是太赚钱了! 在利弗莫尔、格雷厄姆这些顶尖顾问团队的精准操作下,基金会投入的7亿美元本金,通过高超的杠杆运用,如今已变成超过15亿美元的巨额财富! 扣除杠杆成本,纯利高达8亿多美元! 8亿美元! 这是一个他以前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要知道,去年(1928年)整个东北的财政收入,折合美元也不过1100多万。 这一笔盈利,就是东北70多年的岁入! 他的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幅美好蓝图:如果让这笔巨资继续在华尔街这座“黄金乐园”里利滚利,源源不断地为远在东北的汉钦和故乡输血,那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新建的铁路、先进的兵工厂、庞大的舰队…… 一切似乎触手可及。 利弗莫尔的质疑,并非全无道理。 ———————————————— 他的沉默和细微的表情波动被陈友仁敏锐地捕捉到。坐在冯庸左侧的这位首席合规官立刻开口,声音像冰冷的法条,瞬间压下了躁动和冯庸心中刚泛起的一丝涟漪: “利弗莫尔先生,请控制你的情绪。” “基金会的最高运作原则只有一条:无条件执行BOSS的最终指令。这不是讨论,是必须执行的纪律。” “我的职责就是确保这一点在法律和合规框架下得到贯彻,任何偏离指令的操作都将被一票否决。” 话音刚落,负责资金调度的李铭,立刻用不容置疑的严肃语气接话。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利弗莫尔和格雷厄姆: “利弗莫尔先生,感谢你为基金会带来的巨额收益,我们许诺给您团队操盘3亿美元资金收益的10%+每月10万的顾问费,一分都不会少;” “格雷厄姆先生,您同样超额完成了防守型的操盘收益,我们同样感谢您做出的贡献,您团队操盘4亿美元资金收益的5%+每月10万的顾问费也会按合同支付!” 李铭稍作停顿,语气更加冷硬,“但支付的前提,是完美执行指令。资金通道的安全是第一位,花旗和大通的清算账户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最终指令确认汇兑。” “任何阻碍资金撤离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最严重的违约。” 此时,坐在冯庸右侧,一位一直沉默地审阅着一厚叠文件的年轻男子抬起头。 他面容俊朗,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是王慕理先生,耶鲁法学院的高材生,深得国内那位BOSS的信任。 “诸位,” 王慕理先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挑战的权威,他轻轻推了推桌上的文件, “我需要提醒大家,尤其是顾问团队的各位先生。” “你们签署的雇佣合同和保密协议第7条第3款明确规定:所有操作决策的最终所有权和解释权,归属BOSS独占。我的职责是风险控制和合同执行保障。” 王慕理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利弗莫尔身上:“任何未经授权、试图违背或拖延执行清仓指令的行为,都将被视为严重违约。” “不仅会立刻终止各位的顾问合约,没收所有未支付酬劳,还将启动全面的法律追索程序。届时,各位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商业纠纷了。” 仿佛是为了给这番话加上最沉重的注脚,来自世达的顶尖律师艾伦·杜勒斯,用他那种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腔调接话: “王先生所言,完全代表世达律师事务所的立场。” “我必须申明,我不参与、也不干涉你们的任何投资决策与操作。但是,BOSS授予了世达所一份年薪五百万美元的全权法律顾问合同,我的职责就是确保基金会的利益在任何情况下得到最彻底的保护。” 杜勒斯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在场每一位顾问, “我代表世达律所郑重声明:对于任何可能损害基金会资产的违约行为,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动用一切法律手段追回全部损失,并确保相关责任人在联邦法律框架内受到最严厉的制裁——我的意思是,让背叛者在监狱里把牢底坐穿。” 杜勒斯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铁闸,瞬间落下了所有的躁动和侥幸。 他那清晰的“五百万美元”年薪委托和“牢底坐穿”的警告,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 会议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利弗莫尔像被抽走了力气,颓然坐回椅子上,掏出雪茄狠狠咬住,却忘了点燃。 格雷厄姆深吸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直负责具体交易执行、记录留痕的唐纳德·里根和他的美林助理团队,则早已做好准备,目光投向冯庸,等待最终的操作命令。 —————————————— 冯庸眼中的最后一丝波动已然平息,杜勒斯的话和李铭、王慕理的坚决,让他彻底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 “执行指令。” “立刻。” 他看向负责下单的刘大用和里根:“刘主管,里根先生,执行清仓计划。要求:隐蔽、分批、迅速。” “李主管,同步启动跨境汇兑流程。” “王先生,全程监控风险阈值。” “陈顾问,确保每一步合规。” “是!” 中方团队齐声应道,瞬间进入高效运转状态。 刘大用和里根迅速离开前往交易台,李铭拿起电话开始接通国际线路,王慕理紧盯着风险控制报表,陈友仁再次审阅法律文件清单。 杰西·利弗莫尔望着窗外那片他曾经呼风唤雨的土地,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冯庸,又像是在问自己:“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但愿那位东方的神秘BOSS,真的能看穿未来……” 艾伦·杜勒斯则默默收起文件,嘴角那丝冰冷的笑意依旧——无论市场如何风云变幻,世达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费,总是最稳健的投资。 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撤离,就在这片繁荣至极、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如同暗流般悄然启动。 —————————————— 而远在奉天帅府的张汉钦,正站在巨幅地图前,静静等待着来自大洋彼岸的电波回音。 他知道,收割的时刻到了,而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 第57章 棋手天心 民国十八年,九月。 美国东部时间9月3日,道琼斯工业指数狂飙至史无前例的381.17点,整个华尔街陷入一片歇斯底里的狂欢,人们坚信这黄金时代永无尽头。 然而,就在这片沸腾的顶点,一场无声的巨变已然完成。 在张汉钦远隔重洋的精准指令下,“白山黑水基金会”如同一个最冷静的猎手,于市场最狂热的时刻,将近16亿美元的巨额资产从容套现。 巨量抛盘被市场的狂热买盘悄然吞噬,未激起一丝异常的涟漪。 紧接着,基金会以惊人的效率清偿了高达近7亿美元(其中7000万美元利息)的杠杆资金,并依据合同向利弗莫尔、格雷厄姆等投顾团队,支付了合计超过7000万美元巨额分红。 最终,超过8亿美元的纯净利润,沉淀于基金会的账户之中。 根据张汉钦的最终指令,这笔巨资被一分为二: 其中超过7亿美元,被转换为黄金(35%)、英镑(25%)、美元现金(40%) 的避险组合。 通过精心设计的多重离岸信托、层层控股壳公司交叉持股、以及利用瑞士银行严格的保密法。 经由纽约、伦敦、香港的隐秘金融通道,最终安全转移并存入瑞士信贷、瑞士银行公司等多家瑞士主要银行的顶级保密账户,完成了从风险市场向绝对安全港的终极沉淀。 这笔天文数字的财富,将在即将到来的大萧条发挥最大的作用,为东北带领难以估量的发展。 而剩余的1亿美元,则被指定用于一项极具战略眼光的运作——为东北的未来争取一切必要的、超越军事与经济的软性支持。 而北美团队也被赋予了新的职位和任务,他们将要完成一系列任务,包括收购媒体;给政客,政党,政治团体送政治现金;投资杜邦集团,摩根财团,洛克菲勒等财团,达成合作并建立良好关系;投资大学;注资工会...... —————————————— 瑞士,伯尔尼。 一间可以俯瞰阿勒河的静谧办公室里,王慕理合上了最后一份由世达律师事务所和瑞士本地公证人联合鉴证的文件。 窗外是阿尔卑斯山麓的初雪,室内却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火漆封印时轻微的“咔哒”声。 “全部完成了。”王慕理对一旁的李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完成一项巨大工程后的释然。 “PaCifiC NeWS COrp., China-AmeriCan PreSS Ltd… 所有离岸壳公司的股权结构、董事会任命权、以及与瑞士银行的担保协议,都已生效。资金通道畅通,法律防火墙坚不可摧。” 李铭点点头,目光锐利:“接下来,就是让这些沉睡的资本,变成我们手中的武器了。” ———————————————— 首当其冲,便是话语权。 此时的美国,尚无《塞勒-凯弗法》,只要不在单一城市形成报纸垄断即合法。 张汉钦下令,从中拨出1200万美元,以普遍高于市价20%的溢价,启动对北美关键媒体的收购战役。其原则强硬而清晰: 资金必须全部花光,不剩现金。 对关键媒体必须实现绝对控股(≥67%股权),对小报则100%买断。 必须打通“内容制作-分发渠道-广告变现”全产业链,形成闭环生态。 运用“债权+股权+期权+长期广告合约”的四层复合工具,做高名义估值,将资金彻底注入体系。 一场旨在悄然改变北美舆论风向的收购风暴,随即以雷霆之势展开。 ———————————————— 美国,纽约。 合众国际社(UP)总部大楼。 社长梅尔维尔·斯通面对着一份他无法拒绝的报价,以及一份更加无法拒绝的“合作建议”。 来自“PaCifiC NeWS COrp.”的代表,一位彬彬有礼却语气不容置疑的瑞士银行家,开出了条件: “800万美元。其中600万现金,即刻到账,清偿UP所有现有债务。另200万,以年息8%的累计优先股形式注入,补充运营资金。” “作为交换,我方获得51%的普通股,以及全部优先股。董事会13席中占7席。现任管理团队可留任,但所有重大 editOrial(编辑)决策,尤其是涉及国际事务、远东报道的立场,必须经由新董事会设立的‘政策委员会’核准。” 斯通社长试图挣扎:“这… 这违背了新闻独立的原则!” 银行家微微一笑:“斯通先生,UP去年亏损了47万美元,您的电报网络维护费用高昂,竞争对手AP(美联社)正在蚕食您的市场。这800万美元是救命钱,它将使UP拥有与AP乃至路透社一较高下的资本。” “我们带来的不是枷锁,而是力量。您可以选择坚守‘原则’而破产,或者,在新的资本支持下,让UP的声音传遍世界,并在这个过程中,确保这种声音是… ‘建设性’的。” 原则在破产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斯通沉默良久,最终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他安慰自己:这至少保住了UP的牌子和不菲的薪酬。 但他清楚,从此,合众社的麦克风,插上了另一根看不见的线。 ———————————— 同样的剧本,在不同媒体上演时,细节各异,但核心不变: 《华盛顿邮报》:面对350万美元的注资(远超其市值)和承诺承担其120万美元债务的诱惑,濒临财务危机的出版商内德·麦克林几乎是以感恩戴德的心情,交出了60%的B股股权和编辑控制权。收购方甚至“贴心”地为其保留了家族颜面,允许麦克林家族成员继续挂名出版人。 西海岸报业平台:250万美元现金,直接买断了《旧金山纪事报》和《洛杉矶时报》的竞争关系,将其整合为一个资源共享的平台,并由新成立的“China-AmeriCan PreSS Ltd”100%控股。从此,美国西海岸最重要的两大喉舌,开始同步发声。 电台网络:通过通用电气(GE)和美国无线电公司(RCA)的股票置换通道,悄然获得了对纽约WABC和费城KYW两大关键电台的控股权和黄金时段节目包的控制权。无线电波,将成为最快、最直接的传声筒。 供应链控制:收购缅因州的BUCkSpOrt纸厂,不仅确保了自身新闻纸的稳定低价供应,更拥有了在关键时刻“卡住”其他竞争对手纸张供应的潜在能力。 ———————————— 奉天,帅府。 张汉钦看着苗剑秋呈上的密电,上面简要汇报了北美媒体收购的初步成果。 他站起身,走到东北地图前,目光深邃。 “麦克风拿到了,下一步,是要让世界听我们想让他们听的声音。” “很快,我们关于东北工业化的计划、对日方挑衅的回应、乃至未来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都需要一个有利于我们的‘真相’在国际上传播。” “这些收购的媒体,平时务必保持其‘独立商业媒体’的外衣,甚至偶尔可以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批评,以维持其公信力。但到了关键时刻…” 张汉钦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锐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苗剑秋心领神会:“属下明白。我们通过控股的ACme图片社,已经开始系统性地收集和存档有关日本在满洲、朝鲜活动的照片,特别是其军事调动、浪人滋事等影像资料。未来如需舆论反击,这些都是铁证。” —————————————— 看似微小的麦克风,往往比轰鸣的炮火,更能决定历史的走向。 东北在世界舆论的棋盘上,悄然落下了一枚关键棋子。 而更宏大的棋局之上,其余布局亦如精密齿轮,在无声处精准咬合,稳步推进——冰山之下,于无声处,来自华夏的棋手,即将掀起滔天巨浪,庞然之势已成。 (PS:感谢各位读者的喜爱! 作者君除了写作还有学业上的任务,所以更新可能有压力,不太准时。 但是有这么多朋友支持这部作品,我会坚持更新,努力多更! 题材敏感,需要构思大量查阅资料,创作不易,望大家谅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进小黑屋,求编辑大人放过!哈哈! 希望大家多催更,评论,互动哦! 感谢你们的陪伴与支持!) ------------ 第58章 胡佛总统 民国十八年,九月二十日,午后。 美国,华盛顿特区,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深色的橡木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皮革和权力的味道。 赫伯特·胡佛总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文件,而是略显出神地望着窗外南草坪的绿意。 门被轻声敲响,私人秘书引着两人入内。 为首者,正是身着考究三件套西装、气质儒雅却目光锐利的陈友仁。 他身后跟着一位沉默干练的华裔助手,手中除了公文包,还捧着一个用东方绸缎包裹的长条形物件和一个精巧的木盒。 “总统先生。”陈友仁微微鞠躬,英语流利而典雅。 胡佛站起身,脸上迅速堆起职业政治家的热情笑容,绕过办公桌伸出手:“陈!我亲爱的朋友,欢迎来到华盛顿。听说你代表东方的朋友而来,这真令人愉快。” “请坐。” 他的中文带着久未使用的生涩,但“愉快”二字却说得异常清晰,仿佛刻意为之。 寒暄落座,侍者端上咖啡后悄然退下。 胡佛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身体微微后靠,目光略显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陈,看到你,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天津的日子。” “那时的码头总是喧闹非凡,海河的水汽混着煤炭和茶叶的味道……那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 “我和露西(胡佛夫人)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岁月,我们的两个孩子……呵,他们可是地道的‘天津娃娃’。”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感慨:“中国人民的勤劳和智慧,给了我事业起步的基石。我至今仍能说上几句天津腔的汉语,‘吃了嘛您内?’” 这番怀旧显得真诚而私人,瞬间拉近了距离。 陈友仁脸上浮现出温和而敬重的笑容,他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微侧身,从助手手中先接过了那个长条形绸缎包裹。 “总统先生对中国的情谊,我们从未忘怀。汉钦将军在奉天时常提及,说您是所有美国领导人中,对华夏理解最深、感情最真挚的一位。” “得知我将有幸拜访您,他特意嘱托我,务必将他私人珍藏的一份心意转交给您。”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绸缎,露出里面一幅装帧精美的古旧卷轴。 他并未完全展开,只是展示了卷首和部分绢帛。 “这是清末一位天津画师所作的《津门繁会图》,细致描绘了光绪年间海河两岸的市井风情、码头漕运的盛况。” “将军说,这上面的许多街景,或许正是您记忆中的模样。” 接着,他打开了那个小木盒,里面是几个栩栩如生的泥人张彩塑。 “还有这‘泥人张’的旧作,《渔童》、《莲年有鱼》。” “将军说,听闻您的两位公子生于津门,想必对这些孩童玩偶会感到亲切,也算是一份来自他们出生地的微小纪念。” 胡佛总统的身体微微前倾,蓝灰色的眼睛凝视着那泛黄的画绢和色彩依旧鲜艳的泥人,脸上的职业性微笑渐渐淡去,被一种真正的触动所取代。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触摸了一下泥人光滑的表面,仿佛透过它们触碰到了那段遥远的岁月。 “哦……这真是……”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太珍贵了。请务必替我感谢汉钦将军,他……费心了。” “这些礼物,让我想起了太多……太多往事。”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中的锐利被怀旧的柔光所取代。 —————————————— 陈友仁静静地等待着,让这份情感沉淀。 片刻后,他才以一种更加真诚的语气继续说道:“将军还让我转告,他始终认为,真正的友谊和理解,是建立在共同记忆和相互尊重之上的,而非仅仅是公文往来。” “他正在东北努力建设的,也是一个更有秩序、更加繁荣,或许能让人依稀想起您当年所见之天津活力的现代家园。” 胡佛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回椅背,目光再次看向陈友仁时,多了几分真正的温和与亲近:“汉钦将军是一位非凡的年轻人,他有远见,更重情义。请告诉他,我收到了这份情义,也祝愿他的事业获得巨大成功。” 气氛已然烘托到位,陈友仁知道时机已至。 他话锋顺势一转,语气变得庄重:“总统先生,正是因为珍视这份基于理解和尊重的友谊,并坚信您所倡导的通过经济合作促进繁荣的理念,我们希望能为加深美中之间的务实合作,贡献一份切实的力量。” 他对助手示意了一下。助手立刻打开公文包,取出两份极其精美的文件夹,恭敬地放在胡佛总统面前。 “这是……”胡佛目光扫过文件封面,没有立刻打开。 “一份旨在促进未来长期理解与合作的微薄心意。” 陈友仁语气诚恳,“您知道,近年来,一些有远见的海外华侨深感于学术研究对于促进跨太平洋文明对话的重要性。他们联合成立了一个名为‘白山黑水’的基金会。” 他指向第一份文件:“基金会首期决议,捐赠一千五百万美元,予享誉世界的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用于设立永久性的‘远东和平与发展研究基金’,支持其对近代中国,特别是东北亚地区经济、社会与国际关系的深度学术研究。” “所有资金,由瑞士信贷银行托管,斯坦福校董会及胡佛研究所现任所长共同监督,确保其纯粹性与学术独立性。” 胡佛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斯坦福是他的母校,胡佛研究所更是他政治遗产的核心象征。 这笔巨额捐赠,名正言顺,光彩体面,直接提升他的学术声望和历史地位。 陈友仁没有停顿,指向了第二份文件,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且充满“人道主义关怀”:“此外,基金会同仁亦深感于战后世界儿童福祉之重要。” “尊夫人胡佛女士领导的‘战后救济儿童会’工作卓著,惠及欧洲无数孩童,其善行令人景仰。” “基金会愿额外捐赠一千万美元,赠与儿童会。” “至于这笔款项的具体使用方向——无论是用于欧洲儿童的持续援助,还是如您和胡佛夫人所认为最适宜的那样,扩展至亚洲特别是中国地区的儿童营养改善与医疗援助项目——我们将完全尊重并信任胡佛夫人与儿童会董事会的专业判断与慈爱之心。” “当然,” 陈友仁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一个顺便的技术性补充, “我们唯一的小小希望是,如果这笔款项有幸被部分用于对华援助,为了确保这些救援物资——尤其是某些特种营养奶粉、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技术——能够毫无障碍、高效地送达急需的中国儿童手中,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通关延误和行政程序干扰。” 他目光坦诚地看着胡佛:“我们恳请,总统先生能否以私人信函或由商务部出具一份非公开的便利函件的形式,给予明确指示:在未来两年内,所有经由‘战后救济儿童会’或‘白山黑水基金会’认证的对华人道主义物资及其相关必要技术装备,均应获得最优先的出口许可审查待遇,享受‘绿色通道’,原则上不应受到现有常规出口管制清单的额外限制。” 陈友仁的措辞极其考究,将“技术”包裹在“人道主义物资”和“必要技术装备”之内,并将范围限定在“非敏感双重用途”和“儿童会或基金会认证”,既提出了核心要求,又给了胡佛充分的操作空间和解释余地。 “绿色通道…人道主义及相关必要技术装备…原则上不受额外限制…” 胡佛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关键词,手指在文件夹光滑的封面上轻轻摩挲。 他完全明白这背后的全部含义——这几乎是为期两年的、覆盖范围极广的对华技术出口特许状。 ————————————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阳光移动了几分,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 胡佛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陈友仁。 那里面有对往事的感怀,有对礼物的感谢,但最终,都汇聚成一个总统的冷静权衡。 两千五百万美元。 一笔巨款,投向他的学术遗产和夫人的慈善事业,还伴随着如此贴心的个人礼物。 而代价,是一份模糊但权力极大的“便利函件”,为他“记忆中”的中国发展提供实质性的、却可否认的技术支持。 良久,胡佛总统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标志性的、因真诚的感怀而更显亲切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将两份文件夹往自己这边挪了近一寸。 “陈,”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柔和了一些, “学术交流与人道主义事业,是跨越国界的光明之举,也是连接你我两国人民心灵的桥梁。胡佛研究所和露西的儿童会,会珍视并善用这份慷慨的馈赠。” “请放心,对于真正用于慈善与建设目的物资与技术,美国政府始终乐于提供一切可能的便利。” 他做出了明确的承诺。 他顿了顿,补充道:“请转告汉钦将军,我个人欣赏他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努力。” “美国愿意与一切致力于和平与建设的地区力量保持开放且务实的商业与合作关系。儿童会的物资,将会得到他们所需要的效率。” “当然,”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但语气非常缓和, “这一切,都将在促进繁荣与和平的广泛框架内进行。” 陈友仁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他站起身,再次微微鞠躬:“总统先生的远见与善意,我和汉钦将军都将铭记于心。太平洋足够广阔,容得下两个伟大国家的共同繁荣。” 会谈在一种真正融洽甚至略带私谊的气氛中结束。 胡佛总统甚至亲自将陈友仁送到办公室门口,并用中文道别:“慢走。” 离开白宫,坐进汽车,陈友仁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缓缓收敛,转化为务实和干练。 他对助手低声吩咐:“立刻给奉天发报:协议已达成。‘儿童营养计划’绿色通道已打通。相关技术进口名录可以立即启动。另外,给瑞士那边发指令,资金按第一号方案开始过户。” 他知道,胡佛总统的个人情感与现实利益,已经为东北即将开始的工业狂飙,撬开了最坚固的技术铁幕。 ------------ 第59章 工业建设狂飙:加钱! 民国十八年,九月末,奉天,大帅府议事厅。 东北政务委员会全体委员齐聚,气氛却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军政会议的肃杀,多了几分实业兴邦的灼热。 秘书长王树翰站在巨幅东北地图前,地图上已被红蓝铅笔密密麻麻地标注出新的符号。 他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声音因激动而比往常高了几分: “诸位委员!今日有一桩天大的喜事,亦是一桩天大的难事,需与诸位共商!”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主位的张汉钦,以及其下正襟危坐的张作相、杨宇霆、万福麟、汤玉麟、张景惠、常荫槐、袁金铠、刘尚清、于学忠、何柱国等一众东北核心人物。 “经少帅多方斡旋,‘白山黑水基金会’董事会感念我东北建设之决心与诚意,已于八月底,额外秘密注资两千万美元,约合八千万现大洋,设立‘专项建设金’!” “此笔款项,专用于在我东北腹地,启动一项前所未有的‘产业园区兴建计划’!” “哗——” 尽管在座皆是见惯风浪的人物,但听到“两千万美元”、“八千万现大洋”这个天文数字时,依然忍不住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和吸气声。 汤玉麟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万福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得快了几分,连老成持重的张作相,也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 张汉钦则心里想:等大萧条发酵得差不多,到11月底逐步将引进技术工人,机器和技术,填满工业园区! —————————————— 王树翰不等众人消化完这个数字炸弹,教鞭已经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早已圈定的六个城市: “奉天、长春、哈尔滨、承德、齐齐哈尔、营口!在此六处战略要地,即刻划拨最优越之地块,同步开建六大产业园区!” 他语速加快,如同报账一般,念出一连串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和规划: “其一,安居工程!计划建造标准住宅十万座!” “每座造价一百大洋,可容纳四口之家,总计耗资一千万大洋!” “此一项,年底前须全面落成,可为十万户家庭、近四十万民众提供崭新居所!” “其二,民生工厂群!建造小型轻工工厂五百座!” “涵盖针厂、印刷、木材烘干、小五金、日用五金、针纺织、食品烘焙、小型修理等!” “每座造价两万大洋,占地十亩,动力靠小型蒸汽机,设备可就地制造!总计耗资一千万大洋!” “年底全面落成,可直接提供五万个就业岗位!” “其三,骨干工厂群!建造中型工厂二十座!” “涉及专业机修、印染、面粉、化工等!” “每座造价一百万大洋,占地三百亩,需砖木或钢屋架厂房、动力锅炉、生产线设备!总计耗资两千万大洋!” “原计划明年四月落成,可提供五万个优质岗位!” “其四,核心重工群!建造大型工厂四座!” “对标军工、重型机械或大型矿山、冶炼联合企业!” “每座造价一千万大洋,规模堪比奉天兵工厂之半,占地两千亩,需自建电站、铁路专用线!总计耗资四千万大洋!” “原计划明年十月落成,可提供十万个高技术岗位!” 王树翰念完,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泛起红光:“此计划若成,我东北将新增二十万直接就业岗位,带动上下游产业无数,吸引人口百万,工业根基将彻底夯实!基金会之大手笔,实乃我东北之万幸!” ———————————— 会场内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众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兴奋与震撼。 “老天爷!八千万!十万间房!五百座小厂!二十座中厂!四座巨厂!这…这真是平地起惊雷啊!”汤玉麟率先嚷道,激动得直搓手。 “基金会…真乃神人也!此乃再造东北之伟业!”袁金铠捻着胡须,连连赞叹。 “好!太好了!有了这些工厂,咱东北的娃娃们就不愁没活干,咱的枪炮子弹也能更便宜、更足量!”于学忠兴奋地看向张汉钦。 张作相沉吟片刻,问道:“树翰,这工期…尤其是中、大型工厂,时间是否过于紧迫?如此浩大的工程,建材、工匠、设备运输,皆是难题。” 王树翰点头:“辅帅所虑极是。工期确实极紧,尤其是中型厂需跨冬季施工,大型厂涉及复杂基础与设备安装,难度极大。我已会同专家初步评估,按常理,工期确有延误风险。” 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与些许担忧中时,主位上一言不发的张汉钦,内心却如遭重击,掀起滔天巨浪! 张汉钦心里暗骂:该死!我之前只顾着在华尔街股市里滚雪球,想着多赚一分是一分,却忘了最关键的时间! 大萧条一至,全球机器设备白菜价,技术人才任我挑选,但若到时我连厂房、地基都没准备好,如何能最快速度吃下这波红利? 每拖延一天,就是浪费一天的历史机遇!就是削弱一分未来应对危机的底气! 真是贪小利而忘大局,因小失大!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和自责感涌上心头。 ———————————— 张汉钦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电,瞬间压下了全场的议论声。 “工期太长!” 张汉钦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秘书长,重新调整工期目标:” “所有中型工厂,必须在明年二月底前,全面完工!” “大型工厂,必须在明年四月底前,具备设备安装条件!” “什么?!” 这下连王树翰都惊呆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帅!这…这不可能!中型厂提前两个多月,大型厂提前近半年!” “这…建筑材料供应、熟练工匠数量、冬季施工效率、设备定制周期…这些都是硬约束!” “强行赶工,非但成本激增,更有严重质量与安全风险!请少帅三思!” 众人也纷纷面露难色,觉得这个命令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张汉钦目光扫过众人,他知道必须说服他们,但更重要的是,必须争分夺秒。 他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语气斩钉截铁,抛出了最终的解决方案: “我知道有困难!但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关乎我东北生死存亡的战略命令!” “你刚才说的所有问题,归根到底都是一个字:钱!” “那就加钱!用钱击穿所有困难!” “我即刻以个人名义,再向基金会申请追加五百万美元专项资金!全部用于此项计划!”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树翰和负责建设的常荫槐等人: “这笔钱,就做三件事: 第一,提高所有建设工人待遇! 工钱翻倍!三餐有肉!另设巨额进度奖金! 我要让全中国的工匠都知道,来东北干活,能挣到别处三倍的钱! 第二,面向全国招募工人! 把招募令给我贴遍北平、天津、济南、上海! 包车皮!管吃住! 告诉他们,来东北,有活干,有钱赚! 第三,鼓励本地民众参与! 家家户户,凡有劳力者,均可参与土方、搬运等基础建设,按量计酬,当日结清!” 他猛地一挥手,气势如同在战场上下达总攻命令: “钱不是问题!工期是死命令! 材料不够,就加价采购,全国扫货! 人手不够,就加钱招募,给我把人从全国各地拉来! 天气寒冷,就发棉衣、烧姜汤、搭暖棚,三班倒昼夜不停! 我要看到的是,这个冬天,整个东北的工地,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谁能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前完工,我给他个人发特别勋章,重奖十万大洋! 谁要是拖了后腿,延误了工期,军法处置,绝不容情!” 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少帅这前所未有的决心和磅礴的气魄震慑住了。 用钱砸穿困难! 用全国的人力物力,来填补时间的鸿沟! 王树翰深吸一口气,眼中的为难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挺直腰板,沉声道:“是!少帅!既然有如此决心与支持,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必督促各方,如期…不,争取提前完成使命!” 常荫槐也立刻起身:“建设事宜,卑职责无旁贷!必倾尽全力!” 张作相重重一拍桌子:“好!既然汉钦有如此魄力,我等老家伙也绝不能拉稀摆带!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就这么干!” “干!”众人群情激昂,纷纷应和。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工业建设狂飙,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被赋予了无可比拟的动力和优先级。 整个东北的机器,即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 第60章 大萧条 1930年3月,美利坚合众国。 北美大陆的春风没能带来暖意,只卷起了失业线旁人群衣角的尘埃和绝望。 继去年十月那场席卷一切的金融风暴后,所谓的“复苏”迹象如同泡沫般接连破裂。 胡佛总统在公开场合依然重复着“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 但报纸上触目惊心的数据和街头日益汹涌的失业潮,却勾勒出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 全美失业人数已突破350万大关,对于一个人口约1.2亿的国家而言,这意味着近8%的劳动力被抛入了绝望的深渊。 福利制度? 在那个年代,这还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失去工作,往往就意味着直接滑向生存线的边缘。 股市的崩盘让无数家庭的财富化为乌有,而紧随其后的失业浪潮,则彻底击碎了许多人赖以生存的基础。 店铺被打砸,超市被抢劫,盗窃和暴力事件在各大城市急剧攀升,社会秩序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1930年3月6日,全美一百二十五万失业工人走上街头,举行了规模空前的示威游行。 愤怒的声浪震撼着这个自诩为“希望之地”的国度。 —————————————— 然而,在这片弥漫着恐慌与绝望的土地上,一丝微弱的、来自遥远东方的信号,开始透过重重迷雾,隐约闪烁。 早在1929年11月底,当大多数美国人还天真地相信这场“黑天鹅”事件会很快过去时。 由张汉钦秘密控制的白山黑水基金会,便开始通过其影响力网络——包括合众国际社、《华盛顿邮报》、《旧金山纪事报》和《洛杉矶时报》等主流媒体——持续刊登着关于“中国东北”招募技术工人的广告。 起初,这些广告混杂在各类破产公告和失业新闻中,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对于许多仍怀有“美国例外”幻梦的人来说,远渡重洋去往一个陌生的东方之地,无异于天方夜谭。 ———————————— 然而,时间进入1930年3月,冰冷的现实碾碎了最后的幻想。 当储蓄耗尽、求职无门、甚至连最基本的尊严,都在排队领取稀疏汤水的长龙中消磨殆尽时。 那些曾经被忽视的广告词——“稳定工作”、“优厚薪酬”、“安家保障”、“建设新家园”——开始散发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它们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宣传,而是漂浮在绝望海洋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这一切能够顺利进行,背后是白山黑水基金会卓有成效的“华盛顿布局”。 张汉钦深谙在这个世界上,规则往往由强者制定,或者,由懂得如何与强者交易的人所利用。 基金会麾下的说客们,携带着从华尔街股市崩盘前精准撤离的巨大资本,转化而成的“政治现金”,游走于华府权力的核心圈。 从对现状忧心忡忡的胡佛总统及其内阁成员,到在股灾中损失惨重、急于寻找新出路的国会两党议员,再到那些与各大财团关系密切的智库领袖。 一条隐形的“绿灯通道”被迅速打通。 对于许多面临选举压力和自身财务困境的政客而言,一个能够“输出失业压力”、缓解社会矛盾的海外项目,无疑是符合“美国利益”的。 更何况还能为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政治现金回报。 因此,这项看似敏感的海外招聘计划,在官方层面竟意外地没有遇到太多阻力。 合法性在美金的润滑下变得“畅通无阻”。 ———————————— 一九三零年三月,美国“汽车城”底特律。 寒风卷着废纸和尘土在空旷的街道上打转。 曾经的工业轰鸣早已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间或被饥饿的咳嗽声或孩童的啼哭打破。 两个身影相互搀扶着,在布满碎玻璃的街道上蹒跚而行。 那是乔治和莱尼。 乔治个子精悍,眼神里还残存着一丝机警和挣扎,但深陷的眼窝和瘦削的脸颊昭示着长期的营养不良。 莱尼则身材高大得有些笨拙,破旧的衣裳紧紧裹在他骨架宽大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天真和迷茫,只会紧紧跟着乔治,像一头迷失方向的巨熊。 “乔治,我饿……”莱尼低声嘟囔着,声音有气无力。 “我知道,莱尼,我知道。再坚持一下,我们会找到点吃的。” 乔治拍了拍莱尼粗壮的手臂,语气带着疲惫的安抚。 他自己也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他们原本是怀揣着“美国梦”的流动农业工人,梦想着攒钱买一小块地,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 但经济崩溃像洪水般冲垮了一切,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份临时工作,彻底身无分文。 街角聚集着一大群人,排成了一条蜿蜒曲折、几乎看不到头的长队。 队伍里的人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与街上那些行将就木的流浪汉不同,这支队伍两侧有人在维持秩序,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分发着某种食物。 “看,乔治!是发吃的吗?感谢上帝!” 莱尼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拉着乔治就要往前冲。 “慢点,莱尼!别挤!” 乔治赶紧拉住他,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 他仔细望去,维持秩序的人穿着统一的制服,动作利落,分发的是一种看起来金黄油润、类似小馅饼的食物。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甜香,让他的胃部一阵剧烈抽搐。 就在两人犹豫着是否要加入这望不到头的队伍时,他们的身影引起了不远处一个人的注意。 ———————————————— 王慕理,白山黑水基金会北美地区的高级代表。 他此刻正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冷静地观察着招募点的运作。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戴着皮手套,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如同铁塔般的壮汉,穿着便装,但锐利的眼神和鼓胀的太阳穴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身份——保镖。 若有熟知美国拳击界的人在此,或许会惊愕地认出,这两人曾是名噪一时的重量级拳击冠军。 如今却甘愿为这位东方绅士保驾护航,世事变迁,令人唏嘘。 ———————————— 王慕理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留在了乔治和莱尼身上。 在那一大片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眼中只剩下绝望和麻木的人群里。 这两个年轻人虽然同样窘迫,骨瘦如柴,但他们下意识挺直的腰背。 尤其是乔治眼中那股尚未完全熄灭的、如同困兽般的求生光芒; 以及莱尼身上那种异于常人的、带着原始生命力的体格,显得格外突兀。 —————————————— 乔治也注意到了这位气度不凡的东方绅士和他的保镖。 出于底层小人物的敏感和残存的自尊,他不想被当作企图插队或乞讨的麻烦人物。 他拉了拉莱尼的胳膊,低声道:“我们走吧,莱尼,别惹麻烦。” 两人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准备默默离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两位先生,请留步。” 一个温和但清晰的声音响起,用的是流利的英语。 王慕理带着两名保镖,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乔治顿时紧张起来,将莱尼稍稍挡在身后:“先生,我们只是路过,我们这就走。” 王慕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尽可能显得友善的微笑:“不必紧张。我看二位似乎急需帮助。” 他对身旁的一名保镖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食物,递了过来。 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莱尼眼巴巴地看着,喉结上下滚动。 乔治犹豫了一下,但强烈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警惕和自尊。“……谢谢您,先生。” 他接过食物,将其中一个塞给早已迫不及待的莱尼。 莱尼几乎是一把夺过,三两口就将那粘糯甜美、内馅饱满的“粘豆包”吞了下去,含糊不清地喊着:“好吃!乔治,这是我吃过最好的东西!” 乔治也小口却迅速地吃完了,温暖的甜意和饱腹感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他舔了舔嘴角,由衷地说:“谢谢,先生,这真是……太美味了。” 若能一辈子吃到这样的食物,该是怎样的天堂? 王慕理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从保镖那里拿过一份折叠好的报纸,递给了乔治。 “如果你们正在寻找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或许可以看看这个。” —————————————— 乔治疑惑地接过报纸,展开。头版下方,是一则设计醒目的招聘广告,标题巨大而有力: “远东的机遇:中国东北诚聘技术工人与实干家!用您的双手,在全新的土地上建设家园,赢得尊严与未来!” 报纸上,黑体的英文招聘启事如同一声惊雷,劈开了乔治眼前的绝望迷雾。 莱尼凑过来,他不识字,只是焦急地问:“乔治,上面说什么?是好消息吗?” 乔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目光死死盯着报纸上关于“稳定薪资”、“技能培训”、“安家费用”、“土地许诺”的字眼。 以及那遥远而神秘的地名——“ ManChUria——NOrtheaSt China ”。 就是这份看似普通的报纸,这一纸来自东方的邀请。 让原本注定要在贫困、歧视和绝望中挣扎,最终可能如同无数破产者一样梦想破灭、客死街头的乔治和莱尼。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发生了谁也未曾料到的惊天逆转! 而东北,也将注入一股崭新而强大的动力! ------------ 第61章 东方新地平线 1930年的美国,是一个梦想碎裂的国度。 纽约、芝加哥、底特律、洛杉矶……昔日机器轰鸣、纸醉金迷的都市。 如今只剩下失业人潮的沉默脚步和救济站前望不到头的长龙。 寒风吹过空荡的厂房和断供的房屋,卷起的不是希望,而是破产通知单和绝望的灰烬。 ———————————— 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暗之中,一道来自遥远东方的光芒,如同一座突兀而坚实的灯塔,刺破了浓雾。 在张汉钦的亲自指示下,“东方新地平线计划”以惊人的效率和魄力在全美主要城市全面铺开。 这项宏伟计划的野心极大:以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为东北建立一个 “技术自主、忠诚可控、可本土化” 的现代工业基础。 而其手段,则精准地抓住了大萧条时代最脆弱的人心。 ———————————— 《纽约时报》、《芝加哥论坛报》、《洛杉矶时报》的版面上,开始持续出现整版的、设计简洁却极具冲击力的招聘广告。 广告上,一排排整齐划一、红顶白墙的崭新住宅区照片,与街头破烂的帐篷形成残酷对比;一座座庞大恢宏、烟囱耸立的崭新工厂厂房,提醒着人们这里会提供稳定的工作。 最诱人的是那几行加粗的承诺: “诚聘技术人才!承诺以大萧条前工资水平支付!” “提供稳定工作与安家保障!允许携带伴侣及1~3名家眷!” “预付安家费:签约并登船后,每户预支200美元现金!” 200美元! 这在许多人连5分钱一杯的咖啡都喝不起的年代,无异于一笔巨款。 更重要的是,“携带家眷”和“稳定工作”这两个词,击中了成千上万濒临破碎的家庭最核心的痛点—— 它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是一个能让全家脱离苦海、重获秩序与尊严的完整逃生舱。 ———————————— 在昔日城市地标下方,是一个个临时设立的招募点。 很快,这些招募点前便排起了堪比救济站的长队。 与救济站前的死气沉沉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焦灼的、孤注一掷的希望。 ———————————— 人流中,有被工厂辞退的熟练技工,有设计院倒闭的建筑师,有农场破产的农业技师,甚至还有失业的教师和医生。 他们曾经是美国的中产阶级脊梁,如今却和流浪汉一样,为了一张申请表而排队。 超过五十万人,怀揣着最后一丝幻想,填写了那份决定命运的表格。 ———————————— 在底特律的招募点外,乔治小心翼翼地护着刚刚领到的表格,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 他和莱尼挤在一个避风的墙角,借着昏暗的光线,莱尼好奇地看着,而乔治则深吸一口气,拿出仅剩的半截铅笔,开始填写这份将决定他们未来的“试卷”。 东方新地平线计划 - 技术归化申请表 (编号: DET-001-730) 【填写须知】 1. 漏项、涂改、字迹模糊即作废。 2. 请全部使用大写字母或数字填写。 3. 完成后交回最近审查点,请勿邮寄原件。 4. 本计划所有运营与后续雇佣合同,均已获得美利坚合众国联邦政府及中国东北政务委员会备案认可。 5.本计划所有合同法律文本,由美国世达律师事务所、众达律师事务所及中国吴凯声律师事务所联合起草与背書,受两国法律框架保护,具备完全法律效力。 乔治在简单阅读以上文字后,开始了答卷。 ———————————— 【注:正文为题目; " "为乔治的答卷, ()为乔治的心理活动等】 ——— 以下五卷,共25题 ——— A. 技术卷 A1. 专利号/保密编号(无则写NA): "NA" A2. 解决过的三项工业故障+草图(另纸): "(乔治从口袋掏出另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简易的农机传动系统维修草图)" A3. 可携带关键工具/仪器清单(限20字): "自用扳手套装, 测量规, 焊接套装" A4. 愿带几名中国学徒?(数字): "20" (乔治先写了"5",划掉;"10",划掉;"15",划掉;最后写了"20"。 这是他的极限了,他非常想争取机会,但不会为此欺骗!) A5. 五年内可传授的核心技能关键词(限3词): "农机维修, 金属加工, 焊接" ———————————— B. 家庭卷 B1. 申请者全名、出生年月、出生地: "GEORGE MILTON, 1895-03-15, 旧金山; LENNIE SMALL, 1902-11-30, 萨克拉门托" (莱尼紧张地指着自己的名字,乔治点点头) B2. 子女数及年龄(用逗号分隔): "0" B3. 申请者兄弟姐妹人数与现居城市(格式:数量-城市): "GEORGE: 0; LENNIE: 0" (乔治写下这个时,感到一丝庆幸,这意味着没有更多牵挂和负担) B4. 是否接受伴侣因工作安排,岗位调动分散安置≥200公里?(是/否): "否" (乔治虽然害怕失去机会,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勾选,他绝不能和莱尼分开) B5. 有无法官/牧师/记者亲属?(写关系,无写NA): "NA" ———————————— C. 信仰卷 C1. 教会全称: "NA" C2. 牧师姓名: "NA" C3. 每周聚会小时数(数字): "0" C4. 是否同意教会财产在华登记华人名下?(是/否): "是" (他根本不在乎) C5. 是否曾海外传教?(国家-年份,无写NA): "NA" ———————————— D. 政治卷 D1. 曾加入政党?(写党证号,无写NA): "NA" D2. 对“中国主权覆盖东北”一句话表态(≤20词): "支持法律与秩序,愿在遵守当地法律下工作生活。"(英文) D3. 是否放弃领事裁判权?(是/否): "是" (乔治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深意,但他知道必须选“是”) D4. 现受雇政府单位?(写部门,无写NA): "NA" D5. 是否接受中国法庭裁决?(是/否): "是" ———————————— E. 附加卷 E1. 是否同意20年土地使用权、身故归公?(是/否): "是" (有地种20年?这简直是天堂) E2. 是否接受中文技术考试方可续签/升职?(是/否): "是" E3. 是否愿在五年内教会中国学徒≥10人?(是/否): "是" E4. 紧急联系人:姓名-关系-地址: "NONE" E5. 若政策调整需转变技术方向,是否配合?(是/否): "是" ——— 裁切线 ——— 申请人签名: "GEORGE MILTON" "LENNIE SMALL" 日期:1930年03月08日 ———————————— 乔治仔细地将两人省吃俭用拍的白底照片贴在背面,照片上,乔治神情严肃,莱尼则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填完最后一个选项,乔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艰难的考试。 他将表格仔细对折,紧紧攥在手里。 “乔治,” 莱尼小声问,眼里充满了希冀, “填好了吗?我们能去那个有粘豆包的地方了吗?” 乔治看着莱尼单纯的脸,把表格捂在胸口,像是握住了通往新生活的船票。 “填好了,莱尼。祈祷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 审核是极其严苛的。 由北美各地的中国留学生组成的初审团队,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用冰冷的标尺丈量着每一个希望: 第一关,是筛人的“鬼门关”,不是选“可怜人”,而是选“可用之人”。 表格必须像一把手术刀:一刀下去,同时割掉四种人—— 1. 技术平庸者 2. 宗教/政治狂热者 3. 家族势力庞大、可能形成“小美国”者 4. 有潜在反客为主野心者 超过90%的表格在这一关就被无情淘汰,扔进角落的废纸箱,如同它们主人的美国梦一样破碎。 ———————————— 第二关,技术背景调查: 通过初筛的5万份申请,被送往一个由基金会秘密聘请的第三方调查机构进行技术背景核实。 夸大其词、经历造假者被剔除。 这一关,又刷掉了一半。 ———————————— 第三关,面试: 剩下的2.5万人获得了面试机会。 面试官由基金会专员和资深华裔工程师担任,考察的不仅是技术、性格,还有适应能力和家庭稳定性,更更重要的是对东北的潜在忠诚度,服从度和归属感。 又有一半人在紧张的面试中败下阵来。 ———————————— 最终,仅有约1.2万个申请者及时其家庭(约4-5万人)进入了最后的体检与综合评审阶段。 他们将争夺那1万个宝贵的名额,成为“东方新地平线计划”的首批“技术归化民”。 这是一场发生在绝望深渊边的残酷选拔,优胜者将获得通往新生的船票,而大多数人的希望,则在严苛的筛选中被再次碾碎。 ———————————— 三月底,“东方新地平线”计划完成第一阶段目标。 上百艘万吨巨轮组成船队,从美国东海岸出发,满载一万户满怀梦想的美国家庭,开始驶向中国东北。 他们将去到那片充满希望的黑土地,为那些怀揣“实业救国”“收复河山”理想的人们,带来现代知识与先进技术的火种。 东北全面振兴的宏伟蓝图,正加速展开…… ------------ 第62章 少帅当了卖国贼!? 民国十九年,三月底,奉天,帅府议事厅。 厅内气氛火热,却与窗外初春的微寒截然不同。 巨大的长条桌上铺满了图纸、清单和电报稿,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茶水混合的提神气息。 秘书长王树翰刚刚做了一个震撼的开场: “少帅,诸位同僚!根据北美‘白山黑水基金会’最新通报,借助此次美国经济大萧条,设备价格暴跌之良机,我方提出的第一阶段设备采购清单,已基本落实!” “基金会动用其庞大渠道网络,直接向纽约、费城、底特律、克利夫兰、洛杉矶等十座工业城市,共计162家厂商下单!所购设备皆附备用零件与专用拆运工装,正陆续装船启运!” 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平均离岸价格,比之大萧条前,低逾四成!此乃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张汉钦端坐主位,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眼中闪烁着锐利而期待的光芒。 他知道,这只是他庞大计划中,用华尔街赚来的钱所购买的第一批“硬货”。 “好!树翰兄辛苦了。” 他颔首,目光转向一旁早已激动难耐的三人, “接下来,请杜厅长、刘厅长、许副厅长详细汇报。” 被张汉钦委以重任的三人分别是,东北政务委员会实业厅厅长杜重远,副厅长许光耀,农矿厅厅长兼实业厅副厅长刘铭九。 ———————————— 三人立刻站起身。 杜重远扶了扶眼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保持平稳,开始照着手上的汇总清单进行汇报: “少帅,诸位,现将初步汇总呈报如下:此番采购,共分十大类,耗资…耗资甚巨,然皆为我东北工业崛起之基石!” “其一,发电与动力,合1580万美元。”他念着念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 “含…含GE斯克内克塔迪厂造6000千瓦汽轮发电机组4套;巴布科克-威尔科克斯公司造1500千瓦快装电站8套;寇蒂斯-莱特公司造航空发动机测试台2套;西屋电气造大型工业变压器……” 他每念一个名字,每报一个数字,旁边刘铭九和许光耀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这些设备的名字,对他们这些搞实业的人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神器! 杜重远继续往下念,声音却越来越干涩,仿佛每个字都烫嘴: “其二,钢铁与轧制,合788万美元。含…含艾利斯-查默斯公司造1.5吨电弧炉2座;联合工程铸造公司造550mm中型轧钢机组1套;布莱赛-诺顿公司造无缝钢管穿孔机……” “其三,炮、枪、弹制造,合1072万美元。含…含水压机、深孔钻床、膛线拉床、弹壳冲压机、无烟火药配套设备……主要来自梅斯塔机械、国民自动化、布利斯公司……” “其四,化工与炸药,合662万美元。合成氨塔、硝酸浓缩设备、磺化反应釜……” “其五,机床与通用机械,合1140万美元。辛辛那提、吉丁斯-路易斯、英格索尔…龙门铣、落地镗、大型齿轮加工机床……” “其六,轻纺-食品-印刷,合540万美元……” “其七,仪器-通讯-实验……” “其八,交通-搬运......” “其九,工具、量具、轴承、杂项......” “其十,海运-保险-安装-培训......” …… 杜重远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兴奋,变得麻木,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他身旁的刘铭九和许光耀,额头早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 当杜重远最终念到那沉重的总计数字时——“…设备采购、运输保险、安装培训、关税疏通等…所有费用合计,约…约8000万美元”—— 杜重远泪流满面地说:“少帅!我们错了!在您用最大胆提出要求的前提下,经实业厅组织国内外专家研判,在尽可能使用现有资源的情况下,我们狮子大开口提出了许多不切实际的要求......” 许光耀边摇头边痛哭:“哎呀......我们是罪人!我们大胆提出来,原本想着提出来再跟那个什么...白山黑水基金会商量一下,以争取最大限度的支持。没想要全部采购完成啊!” 张汉钦:“啊?!” —————————————— 整个议事厅哀嚎一片。 “啪嗒!”许光耀手中一直紧握的铅笔掉落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杜重远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眼失神地望着那串天文数字,喃喃道:“八…八千万…美元…三亿两千万现大洋…东北八年的财政收入...” “噗通!”一声,性情最为刚烈的刘铭九先撑不住了。 他不是坐下,而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重重跌回椅子里,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他瞪着张汉钦,眼白瞬间布满了血丝,那眼神不再是下属对上司的敬畏,而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痛苦与愤怒。 “不对……这他娘的绝对不对劲!” 刘铭九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张汉钦!你……你告诉我!这钱是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前倾,几乎要扑到张汉钦面前: “哪个华侨能这么阔气?八千美元?八千万!这他妈是八千万美元!你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把东北给卖了?!” “你是不是当了卖国贼?!卖了哪里?旅顺?大连?还是整个关外?!你说啊!” “铭九兄!” 杜重远也站了起来,他想去拉刘铭九,可自己的手却抖得更加厉害。 他转向张汉钦,这位一向以儒雅沉稳著称的实业家,此刻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信仰崩塌的绝望: “少帅!我们……我们是盼着东北好,盼着华夏强!可……可我们不能用这种方式啊!”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凭空来的金山银山!这钱……它烫手!它沾着祖宗的血啊!” 他痛心疾首,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我杜重远宁可回去摆弄我的小窑厂,也绝不用这卖国换来的机器!” “您要是真走了这一步,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东北父老?!” “我今日就撞死在这帅府,也好过日后背上千古骂名!” 说着,杜重远竟真的作势要向旁边的柱子冲去。 “杜厅长!” 许光耀年轻,血气更盛,他一个箭步拦住杜重远,自己却也是泪流满面。 他猛地回头,指着张汉钦,因为极度的失望和愤怒,嘶声吼道:“张汉钦!你看清楚了!我们东北人是穷!是弱!但我们有骨气!” “这片黑土地养活了咱们祖祖辈辈,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比咱的命金贵!” “你为了一点钱,就把它给卖了?你还是不是东北的爷们儿?你还是不是中国人?!” 刘铭九捶打着胸口,声音已然带上了嚎哭的腔调:“张汉钦,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刘铭九第一个不答应!全东北的爷们儿都不答应!” “你要当汉奸,就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张汉钦!我们敬你是少帅,以为你真有雄心壮志!信了你那‘华夏山河寸土不让’的誓言!”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鼠目寸光、数典忘祖之辈!” “为了这些铁疙瘩,你去当汉奸!?我告诉你,东北三千万父老绝不答应!你这卖国贼!呸!” ———————————— 张汉钦被这劈头盖脸、不容插嘴的怒骂和质问给弄懵了。 他看着眼前三位爱将因极度爱国而产生的巨大误解,看着他们那宁愿死也不愿背负卖国罪名的决绝。 一时间,真是又气又心疼又想笑。 气的是他们居然如此不相信自己的人格和格局! 心疼的是他们这份赤诚到近乎偏执的家国情怀! 想笑的是这误会实在太深,场面简直荒诞又感人! 他几次试图开口解释:“你们听我说…这钱不是…” “不听!我们不听你的卖国理由!”刘铭九怒吼着打断。 “什么狗屁基金会!就是卖国的遮羞布!”杜重远悲愤打断。 “你就是卖了!你这软骨头!我看错你了!”许光耀哭着打断。 “全东北没有一个老少爷们会赞同你做这狗屁倒灶的勾当!” “你这没骨头的软蛋!” “东北之耻!” ...... ------------ 第63章 宏伟蓝图 张汉钦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向杜重远、刘铭九、许光耀这三位实业界素有名望的实干家,解释清楚那笔巨款的“清白”来源—— 并非卖国,而是通过一场惊心动魄,但完全合法的金融操作。 三人从最初的震怒、怀疑,到将信将疑,再到最后的瞠目结舌和狂喜,心情如同坐了一场过山车。 待张汉钦拿出部分与瑞士银行的保密存款凭证,及美孚公司的合规合作协议后。 他们终于彻底信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眩晕的兴奋和巨大的责任感。 “少帅…您…您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杜重远激动得声音发颤,原先准备以死明志的悲壮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对眼前这位年轻统帅深不可测手段的敬畏与折服。 “废话不多说了!” 张汉钦一挥手,目光灼灼地扫过三人, “钱,已经变成了机器和原料,正在源源不断运回来。” “现在,我要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变成枪炮、钢铁、布匹和粮食!” “我要看到它们跳动起来,成为我东北的工业脉搏!” “树翰兄,把图表挂起来!杜老,刘老,许老,你们依次说,我要最精确的时间表和产量!” “是!”四人齐声应命。 王树翰立刻指挥副官将一幅巨大的、绘制精细的《东北工矿建设及产能爬坡时序图》悬挂在议事厅主墙上。 图表上密密麻麻的曲线、柱状图和时间节点,宛如一幅波澜壮阔的工业交响乐乐谱。 ———————————— 王树翰激动地汇报:“根据白山黑水基金会的回报:从三月初第一艘万吨巨轮发往东北,所有器械已陆续装船运往东北,本月底最后一艘巨轮将开始运输。” 王树翰退后一步,将教鞭郑重地交到实业厅厅长杜重远手中。 杜重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依旧激荡的心情,走到那幅巨大的图表前。 他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明亮。 “少帅,”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宣示般的郑重, “金山号万吨巨轮,已确认将于四月一日准时抵达葫芦岛港!” “其后一百二十日内,六万五千吨设备将如钢铁洪流,源源不断注入我东北大地!” “我等三人及麾下全体同仁,立下军令状:必以最快速度,让这些钢铁巨兽在黑土地上生根、运转、咆哮!现将详细时间表与产能规划,禀报少帅!” 他手中的教鞭,精准地点向图表上的第一个关键节点: “四月一日,金山号抵港!此为一切之始!” “首船八千吨,核心为斯克内克塔迪6000千瓦汽轮发电机组及中板轧机机架!” “卸港、清关、铁路夜运,无缝衔接!目标:即四月二十一日,沈阳东站首套机组并网发电!” “当月新增发电能力6兆瓦,累计6兆瓦,即刻为奉天兵工厂等核心单位输送4兆瓦工业血液!” 杜重远语气铿锵:“电乃工业之母!母体率先搏动,后续一切方有可能!” 张汉钦重重点头,目光锐利:“好!电通则百通!杜老,此乃头功,务必确保!” ———————————— 杜重远领命,将教鞭交给身旁早已摩拳擦掌的农矿厅厅长兼实业厅副厅长刘铭九。 刘铭九一步踏前,声如洪钟,教鞭直指钢铁板块: “少帅!钢铁为百业之骨!六月一日,我东北第一炉自主熔炼的钢水,必将奔涌而出!” “当月,艾利斯-查默斯电弧炉、联合工程轧机组将调试完毕,产出钢一千吨!其中两百吨即为优质炮钢/装甲钢!” “累计钢产量一千吨!铁路外运能力当月即达五百吨!” “六月十六日,产量跃升至三千吨!累计四千吨!炮钢占比维持两成!铁路运力提升至一千五百吨每月!” “七月一日,月产钢五千吨!累计九千吨!炮钢一千八百吨!” “八月一日,月产七千吨!累计一万六千吨!炮钢三千二百吨!铁路运力达五千吨!” “至明年四月一日,周年之际,实现设计产能——月产八千五百吨钢,年产能突破八万吨!其中优质炮钢、装甲钢年产能一万五千吨!” “可满足年造七十五毫米炮身管三千六百根之需!铁路年外运能力确保六万吨!” 刘铭九脸色因激动而涨红:“少帅!有了这些钢,咱们的枪炮、铁甲车、铁轨,再不用看外人脸色!” 张汉钦抚掌,眼中精光爆射:“壮哉!刘老!我要的就是这个底气!钢铁脊梁,必须硬过任何敌人的獠牙!” ———————————— 刘铭九汇报完毕,许光耀迫不及待地接过教鞭,他的声音因年轻而更显激昂,直接点向军工核心: “少帅!钢铁既出,枪炮轰鸣!七月一日,我东北自产第一门七十五毫米山炮,第一发同口径榴弹,必将下线!” “当月,产出火炮十五门,炮弹三千发!” “累计火炮十五门,炮弹三千发!” “八月一日,月产炮二十五门,弹六千发!累计火炮四十门,炮弹九千发!” “九月一日,月产炮三十五门,弹一万发!累计火炮七十五门,炮弹一万九千发!” “至十月一日,月产炮四十门,弹一万两千发!累计火炮一百一十五门,炮弹三万一千发!” “同样,至明年四月一日,实现稳定五百门炮,十二万发炮弹的年产能!” “可完全满足每月为一个整师(八千人)换装全部火炮及配属基数炮弹!” 许光耀几乎是在呐喊:“少帅!届时,我东北军每个师,都将拥有不逊于日寇的制式火力和持续作战能力!” 张汉钦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好!许老!我要的就是这个!告诉兵工厂,材料管够!放开了打!我要用咱们自己造的炮火,把任何敢来犯之敌,轰成齑粉!” ———————————— 三人依次汇报,教鞭在图表上飞快移动,将化工、卡车、纺织、食品等板块的产能爬坡时间表、累计产量、外运能力一一清晰道来。 图表上那些冰冷的数字,此刻仿佛化作了奔腾的铁水、轰鸣的机床、织就的布匹、下线的卡车…… 一幅波澜壮阔的工业图景,在众人眼前栩栩如生,喷薄欲出! 王树翰适时总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少帅!综合各板块,至明年四月一日,一周年之际,我东北将实现: 钢:8万吨/年 (其中炮钢/装甲钢1.5万吨) 火炮:500门/年 (75mm山炮为主) + 炮弹12万发/年 炸药:TNT 6000吨/年 ;硝化棉3000吨/年 卡车:3000台/年 拖拉机:600台/年 棉布:1.2亿码/年 (约1.1亿米) 面粉:24万吨/年 + 罐头1万吨/年 更重要的是,预计自今年十月起,月出口创汇即可稳定在百万美元以上,全年超一千二百万美元! 足以支付后续设备维护款项及原料进口,形成良性循环!” 张汉钦负手而立,目光缓缓扫过图表上每一个节点,最终定格在那标志着全面达产的“一周年”上。 ——————————————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议事厅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他。 忽然,他转过身,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灿烂而自信的笑容,那是一种目睹宏伟蓝图正在变为现实、亲手塑造历史的豪情。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 “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东北的未来!” 他走到杜重远、刘铭九、许光耀三人面前,重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诸位!刚才骂我卖国贼,骂得狠!但现在,我听得出来,你们心里和我一样,憋着一股劲,一股要让东北真正站起来、强起来的劲!” “这笔钱,来路正!用途更正!它就要变成这图表上的每一个数字,变成工厂里的每一次轰鸣,变成士兵手中的枪炮,变成老百姓碗里的饭食!” “任务艰巨,时间紧迫!但我相信你们!东北的三千万父老相信你们!” “放手去干!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需要什么,帅府全力支持!” “我要在明年今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片黑土地之下,奔腾着我们自已打造的、最强劲的工业脉搏!” “是!少帅!绝不辱命!”杜重远、刘铭九、许光耀三人挺直胸膛,齐声怒吼,眼中燃烧着奋斗的火焰。 窗外,奉天城的天空格外湛蓝。 一场旨在改变国运的工业狂飙,已然拉响汽笛,即将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 第64章 中原大战 民国十九年,西元1930年。 四月的春风本该吹绿黄河两岸,这一年,风中却裹挟着浓烈的火药味和千万人的忐忑不安。 中国的心脏地带——中原,再次沦为各方势力角逐的巨大棋盘。 一场将决定未来十年国运的超级大战,已然拉开序幕。 ———————————— 4月1日,愚人节。历史却在这一天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山西太原,督军府内。 “百川兄,此番就任,天下震动啊!”一位幕僚谄媚道。 阎锡山抚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对着穿衣镜整理他那身特制的“中华民国军”海陆空大元帅服,镜中人神色矜持,眼底却燃烧着压抑已久的野心。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口浓重的五台腔抑扬顿挫地念着就职通电: “……常南京挟党部以作威福,毁乱党国,实为总理之罪人,国家之蝥贼!锡山不忍坐视,承各方公推,勉任斯职……誓与国民共建真正之民主共和!” 他心里盘算的,却是常南京倒台后,那顶属于自己的“国民政府主席”帽子该镶几道金边。 ———————————— 同一天,陕西潼关。 风陵渡口,黄河咆哮。 冯玉祥一身粗布军装,打着绑腿,站在一座临时搭起的土台上,面对着他那同样穿着朴素的西北军将士。 他没有阎锡山的华丽礼服,声音却像黄河浪涛般粗粝有力,每一句都砸在士兵们的心坎上: “弟兄们!咱西北军吃的糖,穿的布,哪一样不是老百姓的血汗?他常某人却在南京花天酒地,拿你们的卖命钱去养他的黄埔嫡系!还要削你们的番号,断你们的粮饷!这口气,咱们能忍吗?!” “不能!”台下怒吼如山呼海啸。 “好!”冯玉祥大手一挥,“那就跟着我冯玉祥,打出潼关去!为国除害,为民请命!不打败常南京,绝不回陕西!” ———————————— 与此同时,广西桂平。 李宗仁和白崇禧这对“李白”组合,也在誓师。 他们的心情更为复杂。 去年常桂战争败得太惨,这次是憋着一口恶气,欲借阎、冯之势东山再起。 白崇禧推了推眼镜,语气冷静却带着狠劲:“德公,此次中原大战,乃我桂系生死存亡之战。胜,则重回中枢;败,恐再无立足之地。我们必须拼尽全力!” 李宗仁重重点头:“健生放心,此次绝不单干,紧抱百川兄和焕章兄的大腿,定要扳回一局!” 三颗巨星,在各自的地盘同时点亮了反“常”的烽火。 电报如同雪片般飞向全国,声势浩大,仿佛常南京的金陵政府已是摇摇欲坠的危楼。 ———————————— 南京,黄埔路官邸。 “娘希匹!阎老西!冯焕章!李德邻!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军阀!土匪!” 常南京的奉化口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手中的青瓷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板上,碎片和茶水四溅。 他面色铁青,在铺着厚地毯的客厅里急速踱步,像一头被困的怒狮。 “他们想造反!他们想推翻中央!他们这是分裂国家!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一旁的何应钦、陈诚等嫡系将领屏息垂手,不敢多发一言。 发泄一通后,常南京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敬之,前线部署如何?” 何应钦立刻上前,摊开军用地图:“委座,叛军主力正沿陇海、平汉、津浦三路压来。冯部鹿钟麟已占郑州,阎部徐永昌东出兰封,晋军傅作义部正南下山东。形势……甚为紧急。” “紧急?”常南京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传我命令:” “一、立刻以国民政府名义通电全国,宣布阎、冯、李为叛逆,人人得而诛之!悬赏百万大洋,取其首级者!” “二、刘峙第一军团守徐州,扼津浦路;顾祝同第二军团沿陇海线西进,迎击冯玉祥;蒋鼎文部防守平汉线!告诉将士们,此战关乎党国存亡,有功者,连升三级!赏金加倍!” “三、”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北方,“最关键的是汉钦!他的东北军,举足轻重!立刻再派张群、吴铁城去奉天!告诉汉钦,只要他通电拥护中央,出兵南下,我立刻发表他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战后,华北军政,由他全权主持!”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华北!给他!只要他肯出兵!” 常南京深知,这盘棋的胜负手,不在中原的百万大军,而在关外那个年仅29岁的年轻人手里。 —————————————— 奉天,大帅府。 这里的春天来得总比关内晚些,庭院里的杏花才刚刚鼓起花苞。 议事厅内,气氛却比数九寒天还要凝重。 长条桌上,一边堆着阎锡山、冯玉祥联名发出的热情洋溢的“加盟邀请函”,许诺“推翻独裁,共建共和,事后公推汉钦领导国是”。 另一边,则是常南京措辞恳切、条件优厚的电报,以及张群、吴铁城等说客带来的“副总司令”委任状和“华北全权”的空头支票。 张汉钦身穿便装,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下面的人分成了好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老派如张作相,忧心忡忡:“汉钦,这仗不能打啊!咱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攒点家底不容易。” “无论是帮蒋还是帮阎冯,都是把咱们东北子弟兵往别人的火坑里推!死的是咱的人,耗的是咱的钱,最后捞到好处的,还不定是谁呢!” 少壮派如于学忠,则跃跃欲试:“少帅!常公代表中央正统,名正言顺。阎冯乃是叛乱。我军若能一举南下,定鼎中原,必能建立不世之功!” “届时,获取了华北等人口众多,财政充沛,交通四通八达的地区,我东北军就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地方势力,而是决定国家命运的中央军了!” 杨宇霆则建议:“不妨再等等,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我军再以调停者身份入关,坐收渔利,利益最大化……” 张汉钦猛地站起身,争吵声瞬间停止。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良久,沉声道:“回电。以我的名义,以东北政务委员会的名义。” “内容:吁请各方即刻罢兵,以政治协商解决争端。内战徒耗国力,徒苦黎民,亲者痛而仇者快。东北呼吁和平,并将严守中立,绝不轻启战端,望各方以苍生为念。” —————————————— 与其他人不同,当中原吸引了全天下目光汇聚时。 他的心思并不在中原,而在东北! 在他看来,关内各方打生打死,都是内耗的鼠目寸光之举! 拓展地盘也好,争夺人口也罢,一切都要在保障东北完好无恙的前提下,否则一切皆是败笔! 此刻他确实被难住了,只不过他思考的是—— 他太有钱了! 可东北的百姓却没钱! 如何妥当地把钱送到东北百姓的手里,让东北真正富强起来! ------------ 第65章 特别经济顾问小组 奉天,帅府密室。 张汉钦独自站在一幅巨大的东北财政收支图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上面一道道代表资金流向的箭头。 他刚刚听取了刚刚归国的李铭,关于最新财政状况的密报,心中既感振奋,又觉沉重。 当初那场惊心动魄的华尔街运作,为他带来了超过7亿美元的巨额套利。 这笔钱,他没有挥霍,而是进行了极其审慎和长远的布局: 首先,他深知乱世之中什么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在美元与黄金尚未脱钩的时代,他果断将其中约2.5亿美元,通过隐秘渠道,分批兑换成了超过350吨的实物黄金。 这些金砖金条,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瑞士联合银行和苏黎世州银行最深、最坚固的金库保险柜中。 由多重密码和独立警卫看守,所有权文件则通过离岸信托层层隔离。 他知道,再过几年,当罗斯福总统推行新政,宣布美元贬值并大幅提高黄金官价时,这笔沉睡的财富将再次发生惊人的增值。 那将是他为华夏未来准备的又一笔战略储备金,是真正的压舱石。 剩下的不到5亿美元(扣除各项操作成本后约4.8亿), 他换成了在当时金本位体系下汇率极为稳定的英镑和美元组合资产,因其在全球的接受度更广。 这笔巨款,如同他的血液,开始向他规划的各个战略方向泵送: 他通过在美国送政治现金,收购媒体等运作,花了不到1亿。 而后引进工人,买设备,花了不到1亿,但这已经是目前东北能消化的极限了! ———————————— 如此算来,几番大手笔的支出后,他手中可动用的现金储备,依然高达3亿美元之巨! 这笔钱,每年仅在瑞士银行的保密账户中吃利息,就能产生超过1000万美元的稳定收益。 然而,张汉钦眉头紧锁。 钱躺在账户里,终究是死钱。 东北的铁路在延伸,工厂在奠基,高炉在建设,但这更多是“国富”和“军强”的路径。 他看到奉天城外的市集,百姓依旧穿着打补丁的棉袄,为几个铜板斤斤计较;他看到乡间的农户,依旧在沉重的租税下挣扎。 民不强,则国不固。 庞大的工业产能需要内部市场来消化,强大的国防力量需要富裕安定的民心來支撑。 他面临的终极课题,是如何将这笔天文数字的外汇巨款, 安全、高效、且真正普惠地注入到三千万东北民众的经济循环中! 让他们真正富裕起来,从而扩大内需! 最终为东北建立起不受制于人的、坚实无比的经济与金融主权! 这绝非简单的“发钱”,而是一场极其精密、不容有失的经济手术。 —————————————— 民国十九年,四月中,奉天帅府机密议事厅。 气氛与此前的军事会议迥然不同,少了几分硝烟味,多了几分书卷气和凝重的思索。 北美团队的肱股之臣李铭,风尘仆仆地站在厅中,身后跟着一支精干的队伍——十余名神情专注、目光锐利的年轻人。 他们是基金会从北美各大名校(哈佛、耶鲁、芝加哥大学)紧急征召的经济学、金融学留美高材生,组成了直属少帅的“特别经济顾问小组”。 张汉钦首先走向李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挚:“辛苦你了,李铭。北美之事,千头万绪,你处置得极好,功在千秋。” 李铭激动地躬身:“为少帅、为东北效力,万死不辞!” 寒暄过后,张汉钦目光扫过每一位年轻的顾问,开门见山: “今日请诸位俊才前来,是要解决一个天大的难题。我将以国士待诸位,亦望诸位以国士报之。” 他示意左右屏退闲杂人等,仅留下王树翰记录。 “我有笔钱,” 张汉钦的声音平静,却如巨石投湖, “超过3亿美元的现金。存在瑞士,很安全,每年还能生一千多万的利息。” “嘶——”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那群年轻的经济和金融学家们还是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瞬间放大。 3亿美元! 这是一个他们论文中都极少出现的天文数字,足以在纽约交易所掀起惊涛骇浪。 如今却真实地摆在面前,等待着他们的规划。 唯有李铭因早已知情,还能保持镇定。 张汉钦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但这笔钱,躺在西方银行的库房里,于东北民众无益。” “我的问题是:如何把它安全地、有效地装进我东北三千万百姓的口袋里?如何让这笔钱,不是引发灾难的洪流,而是滋养土地的甘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抛出最终目标:“我要的,是让民众真正富足,消费得起自己工厂生产的产品,形成强大内需。” “最终,为东北建立起稳固的、不受外人操纵的经济与金融双重主权!” ———————————— 顾问小组的成员们瞬间陷入了激烈的思考和低声讨论。 组长韦庆典,一位来自芝加哥大学、师从货币理论大师的博士,率先起身。 他语气极其严肃:“少帅,您的远见卓识,我等钦佩。但正因如此,我们必须首先指出一条绝不可行的死路——直接注水!”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开始勾勒一幅可怕的图景:“诸位,请试想,若在‘此时’——1930年4月——将这3亿美元(约合12亿银元)直接、无缓冲地注入东北经济,将会发生什么?” “东北目前全部银元加上各类纸币,广义货币总量不超过8亿银元。 此举意味着货币基数瞬间膨胀1.5倍! 而我们的实物GDP年增长率不过3%。 这是典型的‘货币洪水’远超过‘实物商品增长’,恶性通胀将不可避免!” ———————————— 他迅速画出一个简明的传导链与量化估算表: 灾难性传导链: 货币冲击 (1-3个月): 12亿银元涌入市面,货币总量暴增至20亿银元。银元迅速贬值。 价格飞涨 (3-9个月): 所有商品价格开始疯狂上涨。他列举了关键民生物资的预估涨幅。 并指出工人工资涨幅预计滞后且远低于物价,实际购买力将暴跌40%以上,民众反而更穷困。 外汇逃亡 (3-6个月): 民众和富户恐慌,疯狂抛售银元,抢购美元、英镑、黄金、日元等硬通货。 预计9个月内,将有超过1.2亿美元等值的资金通过汇丰、正金等银行外逃,消耗我们的外汇储备。 社会动荡与外部干预 (6-9个月后): 抢粮风潮四起,土匪开始绑架勒索美元券而非银元。 最关键的是,日本正金银行、朝鲜银行势必趁机宣布拒收贬值的银元或奉票,强行推广日元结算。 从而事实上夺取东北的金融主权,为军事行动提供经济借口。 ———————————— 那位组长在黑板上重重写下了九个字:“富了三天,穷了十年!” 他转过身,面对张汉钦,沉痛地说:“少帅,直接撒钱,本质是向全体民众征收巨额的‘通胀税’,最终结果必然是外汇逃光、社会崩溃、金融主权沦丧,为日寇做嫁衣。这是一条绝对的死路!” 所有顾问都凝重地点头赞同。 张汉钦默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他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正是他召集这些专家的原因。 “那么,”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中格外清晰,“死路已明,生路在何方?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方案,一个能化雷霆为雨露的方案。” 李铭与顾问小组交换了一下眼神,上前一步:“少帅,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但这需要您授予我们全权,并调动东北一切行政资源进行配合。” 张汉钦身体前倾,眼中锐光一闪:“仔细说下去。我要知道,你们打算如何用这把经济手术刀,完成这场史无前例的输血再造之功。” 李铭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示意助手展开一幅巨大的东北地图与经济流程图,一场关乎东北命运的经济战略推演,即将在这帅府密室中,波澜壮阔地展开…… ------------ 第66章 东北元-美元双轨主权计划 (PS:本章比较干!不过相信以本书读者朋友们的智慧,小菜一碟!) ———————————— “死路已明,生路在何方?” 张汉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韦博士,你们的初步构想,是什么?” 韦庆典深吸一口气,与身旁的几位同僚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少帅,生路在于‘控制’与‘转化’。” 他的声音恢复了学者的冷静与自信, “我们将这个计划命名为——‘东北元-美元双轨主权计划’。” “总目标: 第一,百姓富: 1930年人均实际收入25 美元, 预计到1940年超过100 美元(翻四倍); 第二,内需扩: 东北本地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250%; 第三,双主权: 法定货币:东北元(DBY)独立发行、独立利率; 独立汇市:东北元/美元/日元/英镑,每日做市,远期合约可在伦敦出售; 独立央行:东北元银行(DBY Bank)自收铸币税,不受南京、东京利率牵制。” “其核心,就是将您手中的3亿美元巨资。依照不同功能,切割为五个既独立运作又相互支撑的资金池。” ———————————— “五池?” 张汉钦眉头微挑,这个提法新颖而精准,立刻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是哪五池?金额如何分配?各自使命又是什么?” 这时,年轻的耶鲁博士赵仔龙快步上前,接口道:“少帅,请您想象一下。您手里这张3亿美元的瑞士超级存折,威力太大,不能一口气全花掉。” “我们的办法是,把它分成五本小存折,就像五个分好的钱包,专款专用,互不混淆。” 他边说边拿起粉笔,在旁边的黑板上快速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框架。 “第一个钱包,我们叫它‘货币锚池’,金额是5000万美元。” 赵仔龙在第一个格子里写下数字, “它的核心使命就八个字:先稳物价,稳住基本盘。具体做法,待会儿请樊博士细说。” 张汉钦微微颔首,示意继续。 ———————————— “第二个钱包,是‘主权铸币池’,金额3000万。” 赵仔龙写下第二个数字,语气兴奋起来, “这个池子的使命是‘生自己的钱’!” “用美元做信用底子,生出我们自己的货币——东北元,然后收取‘印钞税’,实现金融自主!” “哦?印钞税?” 张汉钦显然对这个概念极感兴趣,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 “正是!这其中的精妙在于制度和法律设计。” 一旁的哈佛女博士唐莹适时接话,语气中充满自信, “少帅,此事关乎主权,必须法律先行,细则容后详禀。” 张汉钦点头,目光回到赵仔龙身上。 ———————————— 赵仔龙受到鼓励,粉笔指向第三个,也是最大的一格:“第三个钱包,是重中之重,名为‘生产股池’,金额高达1亿7000万美元!” 这个数字一出,连张汉钦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凉气。 1亿7000万!这几乎是总资金的一多半! “它的使命最简单直接,钱带动就业和生产,分配股权,赚取外汇!” 赵仔龙用力一挥手臂, “沿美元→资产→股权下沉分配→就业→出口的导链。 让钱像母鸡下蛋一样,将部分股权下沉到民间。 与此同时,生出更多的钱和工作岗位,这是强健东北经济的筋骨血肉!” “好!这才是根本!” 张汉钦忍不住赞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此池如何运作,我待会儿要仔细听。” ———————————— “第四个钱包,是‘保障险池’,金额3000万。” 赵仔龙的粉笔移到下一格, “使命是‘买保险’。 百姓富了,但要防止因病因灾返贫。” “这个池子的钱,用于设计储蓄产品、农业灾害保险、出口订单保险等,为百姓和企业的财富保驾护航,解除后顾之忧。” “未富先防贫,思虑周详。” ———————————— 张汉钦表示认可, “最后一个呢?” “第五个,是‘战略储备池’,金额2000万美元。” 赵仔龙在最后一格写下数字,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少帅,这是我们最后的压舱石。除非遇到极端特殊情况,经您特许,否则绝不动用。”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心和保障。” 说完,他在黑板最下方画了一条线,写下总和:30,000万美元。 —————————————— “少帅,这就是我们的‘五池’构想。” 赵仔龙放下粉笔,恭敬地说, “总结起来就是: 用5000万‘货币锚池’稳住物价, 用3000万‘主权铸币池’生出自己的钱, 用1亿7000万‘生产股池’建设实业, 用3000万‘保障险池’防范风险, 最后2000万留作‘战略储备池’应对万一。 五池各司其职,循序渐进,方能将3亿美元的雷霆之力,化为滋养东北的绵绵春雨。” 张汉钦凝视着黑板上那清晰的框架,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庞大而系统的规划。 —————————————— 随即,他目光锐利地首先投向“货币锚池”: “框架甚好,但关键在于执行。 樊博士,你这5000万,具体如何稳住物价?我要听细节。” 来自芝加哥大学的樊晨博士推了推眼镜,接口道: “少帅,货币锚池的操作分两步,如同给经济体安装稳压器和灭火器。” “第一步,发行‘美元券’作为过渡辅币。 我们将设计印制面额为1、5、10、50美元的‘美元券’, 但会加盖‘东北政务委员会特许发行’ 及‘限东北境内流通’的醒目字样, 总额度严格对应这5000万美元储备。” “关键一招在于:官方层面率先赋予其刚性兑付和缴纳功能。 即日起,东北全境缴纳田赋、商税、铁路运费、矿税, 乃至公职人员的薪饷, 只收此种美元券或未来新生的东北元。 民间旧有银元、铜元乃至奉票,可至指定银行按公允比价兑换。” “此举一石二鸟:一方面,我们逐步回收杂乱旧币,统一计价尺度; 另一方面,立刻为美元券创造了巨大需求,让它迅速获得信用,成为市场认可的‘硬通货’。” —————————— “第二步,建立实物商品平准库。 这是最关键的风险对冲机制。” 樊晨的语气加重, “我们每发行1美元券流入市场, 同时必须在奉天、长春、哈尔滨、营口四大战略仓库中,储备不少于1.2美元等值的实物商品, 主要是小麦、大豆、棉布、煤炭这四大民生基础物资。” “一旦监测到任何一项物资价格月度涨幅超过5%, 平准库立即启动,向市场竞价拍卖抛售该物资,直至价格回落至合理区间。 拍卖回收的银元或美元券,立刻兑换成美元,重新流回瑞士的‘货币锚池’账户。” “如此循环,效果如同:市场物价之火刚有苗头,我们就有充足的实物‘水枪’将其扑灭。 灭火用的‘水’(美元资金)还能回收再利用。 物价自然被牢牢按住,百姓基本生活不受影响,对新货币体系的信心也随之建立。” 张汉钦听完,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以实物为锚,回收流动性…此法大善!” “如此一来,这5000万不仅是钱,更是一道防洪堤。” —————————————— “那么,这‘主权铸币池’的3000万,又如何‘生’出我们自己的钱?” 这时,哈佛的女博士唐莹走上前,她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带着法律人的严谨: “少帅,‘主权铸币池’是真正实现金融自主的核心。 其运作需环环相扣,分三步走。” “第一步,立法定序。 必须在1930年6月前颁布《东北货币条例》,以法律形式明确: ‘东北元(DBY)’为东北境内唯一无限法偿货币。 所有债务、税收、大宗交易,必须以此结算。 美元券将逐步退出大宗流通,仅作为辅助兑换工具。 法律,赋予新货币无可争议的统治地位和刚性需求。” ———————————— “第二步,足额准备金。 为确保DBY币值稳定,初期采用双轨混合准备金制度。 每发行1 DBY,必须在‘主权铸币池’中存入0.5美元现汇, 同时要求对应价值的0.5 DBY实物储备(如粮食、煤炭折价)。 这3000万美元,就是DBY币值的压舱石和信用基石,应对可能发生的挤兑危机。” ——————————————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获取‘铸币税’,反哺民生。” 唐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将设定官方汇率为:1 USD = 5 DBY。 但您看,我们的准备金成本是多少? 仅是0.5 USD + 0.5 DBY的实物(实物成本可通过国营渠道控制)。 中间的巨大差额,就是发行货币带来的巨额利润——铸币税!” “初步估算,每发行5 DBY,央行账面可获净利约2 DBY。 这笔钱,不再流入财政挥霍,而是法律规定, 必须全额划入新成立的‘东北开发银行’特定账户,专项用于:” “一、 向垦荒农户、小手工业者提供年息仅1%的微额低息贷款; 二、 为普通市民提供年息2%的专项储蓄产品,鼓励储蓄; 三、 铸造铝辅币产生的约70%溢价,直接拨付乡镇合作社,用于修井、修路、兴办小型水利。” “如此,央行每印5元钱,自己赚2元,但这2元直接反馈给百姓和基层建设。 这意味着,东北政府第一次拥有了完全自主、可持续且能惠及底层的财政来源,不再完全依赖田赋和关盐税!” “妙!!” 张汉钦忍不住击节赞叹,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神色, “以法统信,以实固本,以税惠民!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之术!” “如此一来,货币不再是剥削之具,而是富民之器!好!太好了!” —————————————— 张汉钦站起身,在室内踱了两步,猛地回头看向李铭和整个顾问小组: “所以,总结而言: 赵博士分池定策,樊博士稳价安民,唐博士铸币生利。 用5000万稳住当下, 用3000万开创未来。 那么接下来… 1亿7000万的生产股池,才是真正将钱变工厂、变财富、变工作、变实力的关键所在,对吗?” 李铭重重点头:“正是,少帅!生产股池规模最大,牵涉最广,操作也最为复杂。 它要将美元资本,转化为实实在在的钢铁、机床、电厂和流水线。 如何规避‘荷兰病’,如何精准投资,如何技术引进消化,如何匹配人才… 这其中每一步,都需精密的规划和铁血的执行力。” 张汉钦的目光投向流程图那块最大的蓝色区块——“生产股池:$170,000,000”,他的眼神充满了灼热的期待。 未完待续...... ------------ 第67章 东北元-美元双轨主权计划(下) 翌日,同一时间,帅府密室。 气氛比昨日更加炽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创造历史的兴奋与凝重。 张汉钦端坐主位,目光扫过精神抖擞的顾问小组,最后定格在组长韦庆典身上。 “诸位,” 他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 “昨日‘五池’之策,宏图大略,令我振奋不已。 今日,我便要听听这最重的一池——1亿7000万的生产股池, 如何点石成金,如何化为我三千万父老口袋里的实利和脚下的工厂! 谁先来讲?” ———————————— 一位气质精干、目光锐利的年轻人应声而起,他举止间带着麻省理工特有的务实与高效。 “少帅,在下苏珩,负责生产股池的整体规划。 我们的核心目标非常明确: 1美元投资,必须撬动3美元的民生收益和2美元的出口外汇! 至1940年,要求的人均100美元收入中, 股权分红占比将不低于18%! 这意味着, 百姓不仅是打工者,更是产业的终身股东!” “好!我要的就是这个!” 张汉钦眼中精光爆射, “具体如何实现?” ———————————— 苏珩走到新挂出的巨幅表格前,拿起教鞭,首先点向第一个项目: “首当其冲,是‘小水电民股’计划,投入3000万美元。” “我们将采购200套500千瓦发电机及输电设备, 在两百个县建设小型电网。 其股权下沉机制为: 参与建设的农户,以30天工役抵扣10股,占20%; 乡镇商户预购电力亦可折股,占15%。 民间总持股比例将达到35%!” “百姓短期收益: 电价将降至0.01美元每度, 比以往省70%,户年均省2美元。 长期收益: 股权可继承,年分红约1美元每户, 十年累计,每户将积累8美元资产! 产业联动效果: 1美元的电力投入,将催生2.5美元的夜间消费, 两百县通夜电,五金、面粉加工等行业将蓬勃发展!” 张汉钦微微颔首: “以工役代股,激发民力,惠及民生,此策甚妙。下一个!” ———————————— 苏珩的教鞭下移: “其二,‘化肥-炸药切换线’,再投3000万。 购3条年产5万吨生产线, 春产化肥,秋产炸药。 种粮户年购肥5吨即赠3股,占25%; 供销社销肥返利转股,占10%。 民间再占35%!” “百姓短期得实惠: 化肥比日货便宜一成, 亩产更能增15%,户年多收3美元。 长期有分红: 1股价值5美元,年分红0.6美元,三年即可回本! 其精妙在于产业联动: 炸药军品利润差高达50美元每吨,可弥补淡季折旧, 更重要的是,此项目可替代30%的日本化肥进口!” “好!” 张汉钦击节赞叹, “一举三得!既强农业,又固国防,还夺回利权!此策当优先办理!” ———————————— 苏珩受到鼓舞,语速加快,教鞭指向投入最大的项目: “其三,‘外单织女计件车间’,投入4000万美元! 购五万台缝纫机,设五百村镇级车间。 女工干满一年即赠10股,占30%; 周边商贩供餐亦可抵股,占5%。 民间持股再占35%!” “其效立竿见影: 女工月入可达13美元,是男工收入的3倍! 可吸纳50万人就业,年发工资总额达6000万美元! 股权虽限车间内转让,但年分红可达0.9美元每股。 更妙的是产业联动: 1美元工资,将产生0.8美元的本地消费, 六个月即可催生出三百个夜市! 其激发内需之效,无与伦比!” 张汉钦听得心潮澎湃,仿佛已看到千家万户的妇女凭双手挣来丰厚收入,市镇因此而繁荣的景象。 “此策大善!务必尽快落实,让我东北女子亦能顶天立地,富足安康!” ———————————— 随后,苏珩又依次阐述了: “农具-机床下乡租购”(2000万,民间持股45%)、 “特钢技术股”(2000万,赠予种豆户,民间占30%)、 “卡车-CKD散件组装”(2000万,民间持股45%) 以及“小水电-面粉-罐头三联产”(1000万,民间持股30%) 各项目均是精妙设计。 最终,他总结道: “少帅,生产股池1亿7000万,民间持股平均占比将高达38%! 至1940年,股权分红将带动人均增收18美元, 相当于三个男长工的年收入! 这才能真正让产业红利扎根民间, 实现从‘打工者’到‘终身股东’的蜕变!” “精彩!环环相扣,民富国强!” ———————————— 张汉钦抚掌大笑,目光炯炯地看向下一位, “保障险池3000万,又如何为我这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保驾护航?” 一位气质沉静、逻辑缜密的女士起身,她是普林斯顿的沈玉博士。 “少帅,保障险池的核心目标, 是以3000万撬动8000万民间美元储蓄, 将灾年返贫率从25%压至5%以下, 确保出口订单履约率不低于98%。” 她娓娓道来: “我们将设立‘东北储蓄寿险公司’(1500万), 百姓可用大豆、鸡蛋按市价折买‘1美元储蓄券’, 既享0.5%年息,又获寿险保障。 10年后可提美元现金,人均可攒27美元养老钱。” ———————————— “设立‘农机意外险’(800万), 农户年交2美元保费(可折玉米), 遇战火洪水,48小时内赔付新机! 风险通过伦敦再保险市场100%转移。” “设立‘出口订单信用险’(700万), 织女车间、罐头厂交1%保费, 若洋行取消订单,赔付70%货款(美元结算), 保障50万女工不失业!” “此3000万,乃是 ‘民生减震器’与‘产业稳定器’ , 百姓敢消费,产业敢扩产。 1940年内需扩大250%的目标中, ‘无风险消费’将贡献40%增量!” 张汉钦赞叹:“思虑周详,绸缪于未然! 有此保险网,百姓可安心致富矣! 最后,那2000万的战略储备池,又当如何?” ———————————— 康奈尔的孙希济博士沉稳起身: “少帅,此2000万乃东北经济‘最后救命钱’, 非经您亲笔特许及央行理事会全员签字,绝不动用。 其旨在应对极端情况: 大规模战事或特大自然灾害导致核心民生断供超15天。” “其中800万购百万吨粮食藏于地下粮仓, 500万购抗生素与止血器械, 400万储煤油木材, 300万设‘技工基金’培训人才。 关键在于‘轮换机制’: 每月轮换3%存粮,卖旧买新,年赚约40万美元差价; 药械定期更新,回收部分成本; 木材自然损耗亦能生利。” “此本金永不消耗,其轮换收益反哺民生。 百姓代储粮可得补贴,粮价波动时轮换粮可平抑物价。 此池将使东北金融体系抗风险能力提升50%, 实现 ‘备而不用,用则能顶’ !” ———————————— 众人发言完毕后,韦庆典为“东北元-美元双轨主权计划”,最后做了个总结: “总而言之: 用3亿美元先搭美元券之桥, 18个月内孵化出法定“东北元DBY”。 以铸币税、利率差、汇率市三大工具, 收回货币主权、信贷主权、汇市主权。 同时把铸币税变成百姓工资+存款利息+村社公积金, 让“东北元”成为第一个—— 中国人自己立法、自己铸币、自己管理利率、 自己在国际卖远期的法定信用货币, 实现“百姓富、内需大、双主权”三位一体,永续循环。” ———————————— 韦庆典话音落下,帅府密室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极致的寂静。 巨幅图表上那精密如钟表齿轮般的庞大体系, 那数以亿计的资金流转, 足以改变千万人命运的宏伟构想, 所带来的震撼仍在空气中回荡、发酵。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年轻人身上。 众人屏息凝神,他们知道, 少帅正在消化这足以重塑国运的庞大信息, 而接下来的,必将是指引方向的雷霆之音。 ------------ 第68章 东北经济发展改革委员会 密室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少帅的决断。 良久,他转过身,面向众人,脸上已尽是决然之色,之前的兴奋化为了一种沉毅果决的力量。 “此策高瞻远瞩,体大思精,将经济学至理与我东北之现实、未来之命运熔于一炉!”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在密室中回荡, “然,蓝图绘就,仅是千里之行第一跬步。 此等涉及三千万民生、牵扯内外各方、决定东北未来数十年国运的庞大计划, 非有强力之机构统筹, 非有各方之鼎力支持, 非有铁腕之执行与监督, 绝难推行!”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下达了那道影响深远的人事命令: “故,我决定,即刻成立 ‘东北经济发展改革委员会’ ! 此委员会位同政务会议,专司此‘五池计划’之全权推行!” 他略微停顿,清晰宣布: “由我,张汉钦,亲任委员会主席!” “聘请辅帅(张作相)为名誉副主席,借重其威望,安定人心,协调各方!” “任命邻葛(杨宇霆)为常务副主席,以其干才,总揽日常事务协调,破除旧障!” “任命高纪毅为委员,兼任委员会监察审计处处长,授全权稽查所有资金流向、项目进度, 凡有贪渎舞弊、延误推诿者,无论何人,可先行拿下,报我处置!” “任命常荫槐为委员,兼任委员会交通与产业协调处处长,统筹铁路、公路、港口一切运输调度, 确保机器设备、原料成品流通无阻,各厂矿协同联动!” “王秘书长(王树翰)、李铭,以及韦博士、苏博士、沈博士、孙博士、赵博士、樊博士、唐博士诸位俊才,皆为委员会委员,各依所长,分掌实务!” ———————————— 这道命令一出,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这已非简单的专家咨询机构, 而是一个融合了现有军政最高层(张作相、杨宇霆)、 强力部门(高纪毅)、实干大员(常荫槐)、原行政核心(王树翰)、 海外资金技术代表(李铭及顾问团)的超级权力机构。 少帅自任主席,确保了最高决策权和对改革方向的绝对掌控; 拉入元老派代表张作相,可最大限度减少内部阻力; 启用能臣杨宇霆,则是要借其霹雳手段和行政能力强力推进; 赋予高纪毅监察全权,是为这巨额资金流动和项目推进装上“保险锁”,以铁腕震慑宵小; 委任以“能干”亦“敢干”闻名的常荫槐负责产业协调,正是要利用其魄力打破部门藩篱,确保物资畅通。 专家委员的设置,则确保了方案的專業性得以贯彻执行。 这是一步极高明的政治棋,为经济蓝图的有效落地铺平了组织道路。 —————————————— “诸位!” 张汉钦的声音再次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志, “自即日起,‘东北经济发展改革委员会’便是推行此百年大计的唯一大脑和臂膀! 我要诸位殚精竭虑,各展所长, 我要在三年内,见到电网初成,车间林立! 五年内,见到卡车奔驰,仓廪殷实! 十年之期,我要我东北百姓,人人享有这股权分红之利,家家过上富足安康之日! 我要让我华夏东北,成为这乱世中一片欣欣向荣的乐土,再无外侮敢轻易窥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幅宏大的经济蓝图, 最终落回他的“经改委”委员们身上, 话锋微转,留下一个现实而严峻的要求: “然,如此庞大的资金流转、物资调配、工程建设,千头万绪,牵动利益无数。 高处长,你的审计监察处首要任务, 便是会同诸位博士,即刻拟定一套密不透风的资金监管与项目审计流程, 我要看到每一块大洋的明确去向! 常处长,你的交通协调处立刻着手规划, 未来数月将有数十万吨设备物资涌入, 各港口、铁路节点如何疏运、仓储如何保障,我要看到详案!” ———————————— “明日此时,我要在这案头看到你们的方略!” 张汉钦的手掌重重按在铺满图纸的长桌上,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记住,我们今日所谋,不是寻常的施政方略,而是为我东北山河换骨脱胎的手术! 诸君手中所执,亦非笔墨规划,而是斩向积弱、斩向贫困、斩向外侮的战刀!” “此战,许胜不许败!” ------------ 第69章 土改风暴 民国十九年,四月中旬 奉天,大帅府东院议事厅 议事厅内,雪茄与清茶的烟气混杂,却压不住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红木长桌旁,东北的最高权力者们正襟危坐,气氛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主位上的张汉钦面沉如水,指尖无声地敲打着光洁的桌面,目光低垂,仿佛在审视桌上那份厚重的报告,又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秘书长王树翰刚刚念完最后一句,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无力: “……综上,民政厅与财政厅联合稽查确认,‘二五减租’补贴推行一年半,省库额外支出近五百万现大洋。” “然,抽样调查显示,近六成佃户实缴地租不降反升,官惠尽入私囊,民困依旧!此非新政,几成笑柄!” 话音刚落,苗剑秋便“唰”地站起身,他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块冰,却字字砸在众人心口: “总情报处核实完毕。辽阳张、海城李、锦州赵等五十七家,证据链完整。其手段:明签减租约以骗补,暗通保甲长以逼佃,或签‘补充协议’加码,或增杂役折租,甚至虚报佃户,冒领分肥。人证、账本、资金流向,铁证如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面色不豫的老派人物, “其中数家,与在座某几位长官的乡谊、旧部,乃至姻亲,瓜葛匪浅。” ———————————— “放他娘的狗臭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汤玉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他指着苗剑秋,满脸虬髯戟张: “苗剑秋!你个小兔崽子!含沙射影谁呢?老子的人要是敢干这种没屁眼的事,不用你查,老子亲自剁了他喂狗!” “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地主里就没好人了?啊?!当年打江山,多少乡绅出钱出粮?现在日子刚好点,就要卸磨杀驴?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汤司令,息怒。” 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开口的是袁金铠,他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老神在在, “剑秋处长也是职责所在,言语或许急切了些。然,玉麟兄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乡绅地主,乃地方之根基,社稷之稳定器。处理此事,当以怀柔、劝导为上。” “骤然动用雷霆手段,恐寒了士绅之心,若激起民变…呃,是绅变,岂非动摇根本?依老夫看,不如由政务委员会发文申饬,令其自省退还赃款,再派大员巡回督导,以观后效。所谓‘法不责众’嘛…” “法不责众?袁参议此言差矣!” 杨宇霆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鹰, “法若不责众,则国法尊严何在?政府威信何存?今日他们敢欺诈补贴,明日就敢抗税囤粮,后日就敢私售矿产于日人!” “根基?若根基已朽烂生虫,就不是根基,是棺材板!宇霆以为,非用重典不可!高司令的宪兵和执法队,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就拿这五十七家开刀,抄家、审判、昭告天下!要让所有人知道,违抗新政、欺压百姓、蛀空省库,是什么下场!” 高纪毅立刻接口,语气硬得像铁: “宪兵司令部已待命!名单、罪证、抓捕方案均已备妥。只等少帅钧令!” 他目光如电,毫不避讳地看向汤玉麟和袁金凯。 常荫槐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少帅,诸位。此事岂止是贪腐?更是阻碍我东北整体战略!修铁路要征地,办工厂要招工,垦荒要移民,哪一样不被这些地头蛇掣肘?” “他们巴不得佃户世代捆在土地上供其盘剥!借此良机,正可铲除一批顽劣,将其土地收归公有,用于建设。此乃一石二鸟,经济、政治双赢之局。我赞成邻葛和纪毅。” 于学忠沉声道: “我同意。将士们在前线流血,不能眼睁睁看着父老在后方被如此盘剥。严惩首恶,解放佃农,方能凝聚民心士气。” 何柱国也点头:“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优柔寡断,反受其乱。” “荒谬!” 汤玉麟再次怒吼, “说得轻巧!抓完了呢?地谁种?粮谁出?闹得四乡不安,土匪横行,还不是老子派兵去剿?合着好人你们做,擦屁股的活儿归我?!” 袁金铠慢悠悠地补充:“再者,抄没之家产,其族中子弟、亲朋故旧,遍布乡里,甚至军中、政府内亦不乏其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少帅!还请三思。” 刘尚清皱着眉头打圆场,更关心钱袋子: “唉,吵归吵,这窟窿怎么补?五百万啊!取消补贴,守法佃户吃亏;继续补,又是无底洞。能不能…换个法子补?比如,只补贴那些改用我们化肥、良种的?或者,把补贴款变成低息贷款,借给佃户买地?” ——————————————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汤玉麟和袁金凯一唱一和,强调稳定和乡谊,反对扩大化打击; 杨宇霆、高纪毅、常荫槐则力主严惩,趁机夺取土地控制权; 于学忠、何柱国从军方角度支持改革; 刘尚清则在算计着财政得失。 声音越来越高,几乎要掀翻屋顶。 就在争论白热化,汤玉麟几乎要指着杨宇霆鼻子骂“小人借机报复”时—— “当啷!” 一声清脆的响声镇住了所有人。 张汉钦将手中的青瓷杯盖,不轻不重地扣在了杯子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让所有的喧嚣瞬间戛然而止。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每一张或愤怒、或激动、或忧虑的脸。 “说完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汤司令忧心地方稳定,袁参议顾虑士绅人心,刘厅长操心省库开销…邻葛、纪毅、荫槐、学忠、柱国,欲根除痼疾,壮士断腕…皆是为东北着想。”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冽: “然则,诸公可曾想过,那被层层盘剥、求助无门的佃户,是何道理?那被蛀虫吞噬、本应用于建设强国、巩固国防的五百万大洋,又是何道理?!” 他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四月略带寒意的风灌入厅内,吹散了烟雾,也让所有人精神一凛。 ———————————— “我意已决!”他转过身,目光如电,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一、立即止损! 王秘书长,旧补贴方案即刻废止。新设‘工农振兴券’,凭券兑换化肥、良种、农具,直发到户,钱不过地主之手!” “二、依法严惩! 高司令、苗处长,即刻成立‘清租肃贪特别行动组’!依现有铁证,三日内,将首批五十七家罪证确凿者,公开缉拿!” “邻葛兄,袁参议,由你们联合牵头组织特别法庭,公开审理,速审速决!赃款追缴,家产充公!首恶,严惩不贷!我要看到人头落地,以儆效尤!” “三、土地归公! 抄没土地,由‘土地整理委员会’接管。部分低价售予原佃户(可贷款);部分划为官地,用于建设与垦荒;部分试点‘村社农场’。” “四、疏导出路! 常省长、于军长,工厂、铁路、北大荒,优先招募脱离地主之佃户及子弟!安家费从抄没款中支!” “五、给出路! 通告全省地主:限期一月自查自纠,坦白退款者,既往不咎。逾期,严惩!鼓励其转投实业,政府可提供便利。但若再行欺诈或阻挠新政…” 张汉钦冷哼一声,“视同通敌,严惩不贷!” 最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汤玉麟和袁金铠:“汤司令,地方若有骚动,你的兵,不是用来吃干饭的!袁参议,稳定士绅人心,不是靠纵容犯罪,而是要靠法令公正、导向清明!” “此事,非为针对何人,乃为东北之未来,为三千万民众之生计!谁若阻挠,便是与我张汉钦为敌,与东北之公意为敌!” “执行吧!” 张汉钦一锤定音,再无转圜。 厅内鸦雀无声,汤玉麟张了张嘴,最终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袁金铠眼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杨宇霆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高纪毅、苗剑秋等人则目光灼灼,跃跃欲试。 一场席卷东北乡村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 第70章 浑河夜宴 1930年5月初,华灯初上。 奉天北郊,浑河畔,静远山庄。 静远山庄今夜的气氛,与往日的风雅闲适截然不同。 山庄内外,隐约可见身着灰呢军装、挎着冲锋枪的卫兵肃立警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这不是一场寻常的宴会,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做东的,是东北的当家人——张汉钦。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几位受邀来宾脸上的阴晴不定。 张作相、汤玉麟、张景惠、袁金凯等人依次落座,面前虽摆着精致的佳肴美酒,却无人动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的张汉钦,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茶沫,仿佛只是邀集老友小聚。 但他的身后,左右分立着面色冷峻的杨宇霆和眼神锐利如鹰的高纪毅,下手坐着按着腰间隐现枪套的于学忠和默默拨弄算盘的常荫槐。 这强大的阵仗,无声地宣告着此次宴会的非同寻常。 ———————————— 酒未过三巡,张汉钦便放下了茶盏,清脆的撞击声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元老,开门见山,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今日请诸位叔伯来,没有别的意思。近来政务繁忙,疏于问候,心中甚是挂念。此外,也有些关乎东北未来的要紧事,想与诸位叔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他微微一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自‘清租肃贪’、‘土地整理’诸项新政推行以来,听闻地方上颇多阻力。许多政令,到了县乡,便如同泥牛入海,推行不下去。甚至有些地方,阳奉阴违,暗中掣肘,更有甚者,竟有人利用昔日影响力,为那些已被查实罪证、鱼肉乡里的劣绅张目说情,阻挠执法。”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张作相和袁金铠,两人顿时感到一阵不自在。 “汉钦深知,诸位叔伯念旧,顾念乡谊,此乃重情重义。” 张汉钦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冽, “然则,此等‘情谊’,若用在了阻挠新政、庇护蠹虫、损害我东北三千万民众福祉、动摇我强国根基之上,那便不再是情谊,而是罪过!” —————————————— 汤玉麟性子最急,忍不住梗着脖子道:“汉钦!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背后给你使绊子不成?!” “汤司令稍安勿躁。”杨宇霆冷冷接口,语带讥讽。 “是否使绊子,诸位心中自有杆秤。总情报处和各地监察委员的呈报,可是记录得清清楚楚。某老帅的旧部,暗中串联被查地主,妄图联名上书施压;某参议的姻亲,四处散播流言,诋毁新政,鼓动抗税;某督办治下的区域,土地清丈工作迟迟无法推进,地方官百般推诿……这些,难道都是空穴来风吗?” 高纪毅声如寒铁,补充道:“宪兵司令部也已接到多起举报,证据确凿,皆有指向。念及旧谊,尚未启动调查程序。但若有人一意孤行,视少帅的宽厚为软弱,那就休怪纪毅的铁面无情了!” 于学忠沉声道:“末将麾下将士,期盼新式枪炮如久旱盼甘霖。然军工扩产,需征地、需原料、需资金,皆被层层阻隔。任何阻碍强国强军之举,无论出自何人,皆为我全军将士之公敌!” 常荫槐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却更显杀机:“阻挠新政,表面是维护旧交,实则是阻断了诸位自身乃至家族未来的财路。与新式工矿、铁路、贸易带来的巨利相比,那点地租盘剥和人情贿赂,不过是蝇头小利,犹如死抱枯骨而弃金山。荫槐实在为诸位感到惋惜。” 张作相脸色灰败,长叹一声:“汉钦,诸位……唉,非是我等有意为难。实在是……牵涉太广,积弊太深,一动则痛彻全身啊。能否……能否再缓一缓,徐……” “缓不了!” 张汉钦猛地打断张作相的话,霍然起身。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扫过每一位心神剧震的元老。 ———————————— “我为什么要动地主?为什么要推行土改?”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是因为我和他们有什么私怨!而是因为他们这个阶级,已经成了寄生在东北躯体上的最大毒瘤!” “他们垄断土地,榨取佃农血汗,使得千万民众赤贫,无力消费,使我内需市场孱弱不堪!” “他们聚敛巨额财富,宁可埋入地窖,也不愿投资实业,使我工业化缺乏资本!” “他们为维持封建庄园统治,竭力阻挠征地、招工、移民,视一切新政为寇仇!” “更可恨者,其中不少人为保私利,早已与日寇勾结甚深,出卖资源,刺探情报,其行与通敌叛国何异?!” 他每说一句,元老们的脸色就白一分。这是将地主阶级的反动本质赤裸裸地撕开,摆在台面上。 “砸碎这个枷锁,东北才能轻装上阵,才能汇聚全力,去打造亚洲最强大的重工业基地和国防体系! 才能在未来那场决定民族存亡的总体战中,有一线生机!” 张汉钦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厅中炸响,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标!任何阻挡在此目标之前的人或阶级,都将被无情地碾碎!” ————————————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最终定格在面如死灰的几位元老身上,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诸位叔伯,今日请你们来,不是商量,是告知,也是最后的选择。” “从即日起,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和动作,斩断与那些劣绅的一切不当勾连,全力支持、配合新政推行!” “如此,诸位仍是东北的元勋,将来工矿、铁路、贸易之利,必有诸位一份,可安然转型为新式显贵,共享富贵,青史留名。” “若再阳奉阴违,暗中阻挠……”张汉钦的声音冰冷刺骨,“那就休怪汉钦不讲情面。无论是谁,地位多高,功劳多大,一律视同叛国,严惩不贷!届时,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权位,而是所有一切!” “是与我同行,共铸强国伟业?还是冥顽不灵,与之偕亡?” “诸位,给我一个答案。现在就要。” 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死一般寂静。张作相闭目长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汤玉麟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再也不敢拍案而起;张景惠低头盯着桌面,不敢直视;袁金凯的山羊胡剧烈颤抖,所有“智谋”在这番赤裸裸的终极通牒面前,彻底化为乌有。 权力、情谊、旧秩序…… 一切都在“强国”这个绝对目标面前,显得苍白而脆弱。 他们明白,这不是商量,而是最后的选择。 顺从,或许还有未来;抗拒,则必然万劫不复。 张汉钦已不再是需要他们扶持的少帅,而是手握绝对力量、意志如钢的东北主宰。 ———————————— 这场静远山庄的夜宴,其意义远不止于一场高层内部的争吵与妥协。 它标志着以张汉钦为核心的东北新生代领导集团,与以张作相、汤玉麟等人为代表的、植根于旧有封建土地关系和乡绅政治的保守势力之间,进行了一场公开的、彻底的摊牌。 张汉钦以无可争议的军事实力和工业化蓝图作为后盾,不再寻求温和的改良或缓慢的渗透,而是以最后通牒的形式,强行斩断了旧势力与阻碍社会进步的封建地主阶级之间的纽带。 他清晰地划出了两条路:要么登上工业化的战车,转型为新的统治联盟一员;要么被无情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自此,东北高层内部关于发展道路的争论基本尘埃落定。 张汉钦的权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其推行的一系列以“强国”为终极目标的现代化政策,再无任何内部力量能够从整体上进行挑战和阻挠。 而东北的命运齿轮,也因这次宴会而加速转动。 它彻底告别了依靠地主乡绅维持基层统治的旧模式,开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和决心,将全部社会资源强行纳入国家主导的工业化与军事化轨道。 这是一场痛苦却必要的蜕变,它牺牲了旧秩序下的“稳定”与“人情”,换来了迈向现代强国所必需的资源动员能力和内部整合力。 ———————————— 静远山庄之夜,不仅是权力的最终交接,更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强行终结。 它为东北未来十年的狂飙突进扫清了最大的内部政治障碍,但也埋下了社会结构剧变的深层张力。 一个更加强大、更加统一、却也更加依赖于钢铁与火药的新东北,正从这场晚宴的硝烟中,昂然崛起。 ------------ 第71章 元帅林 民国十九年,六月四日 抚顺,元帅林 新修的元帅林,松柏苍翠,规制宏大,气象肃穆。 隆重的公祭仪式已然结束,繁复的礼节过后,一众文武要员——张作相、万福麟、杨宇霆、王树翰、袁金凯、于学忠、常荫槐等——皆已默默退至远处等候。 ———————————— 偌大的墓园核心,只剩下张汉钦与于凤至夫妇二人,陪伴着长眠于此的老帅。 张汉钦屏退了左右的侍从卫兵。 他亲手打开一瓶带来的高粱烧,缓缓倾洒在汉白玉的祭台上,清冽的酒液渗入石缝,如同无声的告慰。 他又拿过两个小杯,满上,一杯放在墓前,一杯自己端起。 于凤至静立一旁,看着丈夫的背影。 他今日未穿帅服,只着一身玄色中山装,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疲惫。 ———————————— 张汉钦举杯,对着墓碑上老帅的刻像,声音低沉,却清晰得仿佛怕父亲听不见: “爹,儿子来看您了。”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辛辣之感直冲肺腑,却也冲开了紧锁的心扉。 “爹,两年了。” 他又倒上一杯,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沙哑和不易察觉的哽咽。 “您撂下这么大一摊子,就这么走了……儿子身上这担子,重啊!重得有时候,压得我快喘不过气。” “除了凤至,儿子这满腹的话,真不知还能跟谁说去。今天,就在这儿,给您简单汇报汇报,您听听儿子这两年,干得咋样……” ———————————— 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思绪,语速不快,但每一条都清晰有力: “第一,内部,我基本捋顺了。该清的清了,该用的用了。成立了最高军事委员会,算是把咱奉系这架马车,重新套上了辕,指哪打哪。” “第二,军队,我狠心裁了二十二万老弱,腾出饷银,砸锅卖铁,练出了一支真正的新军——‘钢铁组合’!装备、训练,都按最顶尖的来。爹,咱们现在腰杆子,比过去硬实多了!” “第三,日本人…爹,您的仇,我没忘!他们搞刺杀、搞叛乱,我都没怂,硬顶回去了!关东军现在不敢轻易呲牙咧嘴。我还用计,从美国人那儿套来了巨款,整整…好几亿美金!” “第四,我用这笔钱,正给咱东北换骨脱胎呢!修铁路、开油田、建钢厂、办工厂…爹,您当年想办没办成的大厂子,儿子正在一件件把它立起来!咱们自己产钢、造炮、出石油!” “第五,老百姓…我停了那坑人的‘二五减租’,正准备狠狠收拾那帮喝兵血、吃佃户肉的贪官恶霸!要把地分给真正种地的人!我要让咱东北的三千万父老,能吃饱饭,穿暖衣,孩子有书念!” ———————————— 他一口气说完,又灌下一杯酒,情绪陡然从汇报工作的冷静,转向了深藏的脆弱与迷茫。 “可是…爹,我总觉得…我做得不够好,真的好难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困惑和疲惫。 “每干成一件事,就有人得利,有人吃亏…有人念我的好,更有人恨我入骨。” “我用铁腕,动了太多人的奶酪…当年和您一起喝酒打天下的叔伯们,有的觉得我太绝情,太激进…” “我好像…失去了好多过去珍视的东西。” “如今围在我身边的,敬畏有之,恭维有之,可真心…还能有几分?” ———————————— 他苦笑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酒杯。 “爹,我真的不知道,当年您是怎么做到的…事儿办得漂亮,人情世故也周全,方方面面都摆得平…游刃有余。” “说真的,爹…六子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劳什子少帅…我…我还是想当那个能惹您生气、让您操心,却能躲在您羽翼下的纨绔儿子…” 说到最后,语声已是微不可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远去的力量和温度。 ———————————— 于凤至站在他身后,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看着丈夫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如同刀绞般疼痛。 她多想能为他分忧解难,能像那些留洋回来的女杰一样,与他畅谈经济大势,能为他分析国际局势,能在他决策时提供真知灼见。 可她接受的是传统教育,相夫教子、管理内宅是她所长,面对丈夫所驾驭的那架庞大、复杂且冷酷的国家机器,她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许多机要之事,她只能听懂皮毛,无法深入。 她能给的,唯有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情感上毫无保留的支持。 可这…够吗? 看到他如此孤独疲惫,她恨自己不能做得更多。 她也知道,丈夫位高权重,不知多少莺莺燕燕想贴近他,可他始终恪守本分,对自己一心一意,这更让她心疼且愧疚。 自己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吧! 但自己好像有些自私了,或许...... ———————————— 于凤至深吸一口气,用手帕轻轻拭去泪水,走上前去。 她没有劝他别喝,只是拿出干净的手绢,温柔地为他擦拭眼角不经意间滑落的泪痕和额头的细汗。 “汉钦,”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都怪我…怪我笨,书读得少,见识也浅,帮不到你什么大忙,只能做些慈善小事,替你看看学校,抚恤一下伤兵遗孤…” 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温暖他。 “我知道,几位叔伯或许一时不理解你,心里有疙瘩。但我想,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你要想想,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你这么殚精竭虑,夙夜匪懈,不就是为了你常说的,让咱们东北能真正强起来,让华夏能挺直腰杆,不再受列强欺侮吗?” “汉钦,你不要光看着那些反对的声音。我去学校,去民间参加活动的时候,那些学生、老师、工人、农户…他们都在说你的好!” “百姓的心是最朴素的,也是最明亮的。谁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把谁放在心尖上,念他一辈子的好!你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汉钦,你…也该听听百姓的声音了。那才是最能让你心安的声音。” ———————————— “听听百姓的声音……” 张汉钦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失神的目光从父亲的墓碑上抬起, 望向远方层峦叠翠的山峦, 仿佛想穿透这距离, 听到那片黑土地上真正的心跳。 ———————————— 此刻,远在百里之外的城镇乡野,白山黑水间,那些他所牵挂、他所为之奋斗的...... 两年了,这些普通人的生活,正因为他的决策,而发生着怎样具体而微、悲喜交织的改变? ------------ 第72章 民心所向 六月的辽北,日头正毒。 原本该是农闲歇晌的时候,可洮儿河畔却是一番前所未有的火热景象。 简易的工棚连绵,红旗招展。 上百号精壮的汉子,正喊着号子,沿着新划出的线路埋杆架线。 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梁淌下,砸在干热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这是“小水电民股计划”的一处施工现场,目标是给附近三个屯子通上电。 “开饭喽!今儿有红烧肉炖土豆!白面大馒头管够!” 工地主管老陈拿着铁皮喇叭高声吆喝。 若在往年,听到“肉”字,人们早就撂下家伙涌上来了。 可今儿个邪门,大伙儿只是抬头擦了把汗,手上的活儿却没停。 一个刚抡完大锤的汉子咧嘴笑道: “陈头儿,等把这根杆子立稳当再吃!少帅给咱这么好的饭食,咱不能光吃饭不出力啊!早点通上电,咱屯子里晚上也能亮堂起来,娃娃们看书不费眼!” 人群里,干得最卖力的要数老王家的王老栓。 他今年五十有二,给地主扛了三十多年大活,背早就驼了,一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可这会儿,他抢着扛最重的沙袋,眼神里有一股年轻人都比不上的亮光。 “老栓叔,歇会儿吧,您这岁数…”旁边的小年轻劝他。 “不碍事!” 王老栓声音洪亮, “俺浑身是劲儿!少帅这政策好啊!俺在这工地上干满三十天,不光拿现钱,还能折成‘工股’!听那戴眼镜的干部说,等将来小水电站发了电,赚了钱,俺这‘股’就能年年分红!这好事,上哪找去?” 他想起家里那即将分到手的十亩好地,心里更是滚烫。 一辈子了,终于要有自己的地了!可喜悦里也夹杂着烦恼。 他那两个半大儿子,老大十九,老二十七,都是能干的好劳力,却都不愿跟他一起土里刨食了。 老大铁了心要去北边新开的国营农场,说那里有“铁牛”耕地,场面大,有前途。 老二更绝,非要进城学钳工,说奉天城里的工厂有美国师傅教,学徒期一天就能挣好几毛现大洋,还管饭。 “爹,您那老一套不行了!少帅搞建设,咱得跟着潮流走!” 儿子们的话还在耳边响。王老栓心里既失落又有些骄傲。 失落的是,盼了一辈子的地,儿子们却看不上了。 骄傲的是,孩子们有出息,敢闯荡,这世道确实变了,只要肯卖力气,就有奔头。 最让他欣慰的是小儿子王念祖,才十二岁,在少帅办的新式学堂里读书,算数顶呱呱,前阵子还在全东北的比赛里拿了二等奖,奖状贴在家里土墙最显眼的地方。 先生都说,这孩子是块读理工科的料。 “念祖,好好念!爹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出个名堂!” 这是他心里最坚定的念头。 有地,有盼头,儿子有前途,这日子,就像这工地上立起来的一根根电线杆,扎实,透亮! ———————————— 哈尔滨城东,新建的“东北第三机械厂”厂房内,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巨大的龙门刨床前,一个身影正全神贯注地调整着刀具。 他叫赵大刚,原是抚顺煤矿的挖煤工,如今是这里技术最好的三级工。 两年前,少帅整顿矿务,他被分流出来,参加了速成技术培训。 凭着肯钻研的劲头,他很快掌握了看图纸、操作机床的本事。 如今,他手下带着五个徒弟,每个月领的工钱,是过去下井时的三倍还多。 工间休息的哨声响起,徒弟们围过来。 “师傅,歇会儿,喝口水。” 赵大刚用棉纱擦着手上的油污,目光却还停留在正在加工的巨大炮塔座圈毛坯上。 “你们先去吧,我把这刀再紧一紧,下午要赶进度。” “师傅,您也太拼了。” “拼?” 赵大刚笑了笑,指着厂房高处悬挂的横幅——“为东北强盛而工作” “看看这标语!少帅花大价钱从美国买来这些机器,不是让咱们磨洋工的!早一天造出咱们自己的大炮,咱们的兵娃子在前线就少流一滴血!” 他想起两年前,在井下暗无天日,随时可能被瓦斯、塌方夺去性命,挣的钱却勉强糊口。 现在,车间里虽然嘈杂,但明亮、安全,干活有章程,吃饭有食堂,受伤有医务室。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造出的每一个零件,都是在为家乡垒砌一道坚固的墙。 厂里最近还在推行“生产股”,说是干得好,年底还能分红利。 赵大刚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他知道,少帅是真心实意为他们这些卖力气的人着想。 他把大部分工钱都寄回了老家,让爹娘翻修了房子,给弟弟妹妹交了学费。 “等这批活儿干完,俺也把媳妇孩子接来城里。” 他看着窗外逐渐成型的厂区,心里充满了希望。 这轰隆的机器声,在他听来,就是东北走向新生的最强音。 ———————————— 长春乡下,“外单织女计件车间”里,上百台缝纫机哒哒作响,如同急促的雨点。 女工们低着头,手指翻飞,将一块块布料变成成衣。 靠窗的位置,李秀娟正仔细地给一件衬衫锁着边。 她是这个车间第一批来的工人,也是个寡妇。 丈夫三年前一场大病撒手人寰,留下她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守着贫瘠的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看着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转机发生在一年多前。村里突然来了干部,统计困难户,没多久就开始按月发一点救济钱,虽然不多,却让她和孩子能吃上饱饭。 后来,又听说镇上开了这个专门招女工的车间,优先照顾像她这样的困难户。 李秀娟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她从最简单的钉扣子学起,到现在已经成为技术娴熟的熟练工,每个月能挣到差不多十块大洋。 这笔钱,在过去她想都不敢想。 “秀娟姐,你这件快完了吧?今天能超额完成任务了!”旁边的女工羡慕地说。 李秀娟笑了笑,手下更快了:“嗯,多做一件,多挣一件的钱。听说这批衣裳是卖到大洋那边的美国去的,人家那边‘大…条’,就图咱的衣裳便宜结实。” 她不太懂什么是“经济萧条”,但她知道,正是因为政府买的缝纫机和争取的订单,她才能坐在这里,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孩子。 如今,她不仅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还能送他们去镇上的新学堂念书。 每次领了工钱,她都会买点肉,给孩子改善伙食。看着孩子们脸上渐渐红润起来,读书也越来越用功,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下班铃声响起,女工们说笑着走出车间。 李秀娟仔细地把自己的缝纫机擦干净,最后一个离开。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抬头望了望天,心里默默念道:“夫君,你在天上安心吧。有少帅在,有政府在,我和孩子…这日子,有奔头了。” ———————————— 他们的故事,如同千万滴细流,正悄然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声浪,越过山峦,穿过原野,回荡在这片充满生机的黑土地上。 这声音,是关于温饱、关于尊严、关于未来的最朴素的呐喊,也是一个崭新时代最坚实的基底。 ------------ 第73章 时代洪流 辽南,海城,一处高墙深宅内,昔日的车水马龙已归于沉寂,唯有院中老槐树的枝叶在夏风中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寥落。 堂屋内,前清举人出身、祖上数代皆为海城望族的李守业老先生,身着半旧的湖绉长衫,正对着一本泛黄的账本长吁短叹。 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摊开着一份刚送来的《东北日报》,头版标题墨色沉重——《清租肃贪成效显著,首批罚没田产即将分配入户》。 “哼!黄口小儿!手段酷烈!与民争利!此乃自毁长城之举!” 李守业愤愤地将报纸拂落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因那场牵连甚广的“骗补案”,李家被罚没了近半祖传的良田,那些昔日见了他必定躬身行礼、口称“老太爷”的佃户,如今眼神里竟也敢带着几分审视。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期待着他这棵盘踞此地百余年的老树彻底倒下! 这让他感到锥心的屈辱和难以言喻的愤怒。 在他眼中,那个年轻的少帅张汉钦,就是一个粗暴打断千年乡土秩序、践踏斯文的仇寇。 “爹,您又为报纸上的事动气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穿着笔挺藏青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李振邦迈步进屋。 他是李守业的独子,一年多前,少帅邀请各名门望族子弟,优先进入新式大学,接受新式教育。 当时各家为了名额都抢破了头,却没想到为今天的变革埋下了伏笔。 李振邦正是其中一员,刚从奉天高等工业学院毕业,浑身散发着与这古旧宅院格格不入的新派气息。 他弯腰捡起报纸,扫了一眼头版,非但没有附和父亲的愤怒,嘴角反而泛起一丝赞赏的笑意: “依我看,这是大好事!贪腐蠹虫,就该如此雷霆手段肃清!土地本就该归于辛勤耕种之人。少帅这是刮骨疗毒,壮士断腕,方是强邦正道!” “你…你个逆子!” 李守业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儿子的鼻尖, “那是祖产!是列祖列宗一代代传下来的基业!你懂什么?!” “还有,你非要动家里最后那点压箱底的钱,去投那个什么…什么‘振邦机械厂’!那是咱家最后的根基,是预备着灾年救急的!你这是在刨祖坟!” 李振邦面色平静,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他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爹,时代变了。守着几百亩田地,靠着佃户的租粮和敬畏过活,那不是根基,是沙上之塔,风一吹就散!” “少帅说得对,未来是工业的时代!蒸汽机、电动机才是真正的力量!实业才能救国,也才能真正富家,让我们李家换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计划书,递到父亲面前: “我们厂子初期主攻农机配件和简易机床,正好对接少帅大力推行的农业机械化和各地国营农场建设计划!” “省政府有专项低息贷款,兵工厂和铁路局有优先采购的意向书!只要我们的产品质量过硬,不愁没有销路!” “爹,这不是败家,这是在废墟上开创新的、更坚实的家业!” 李守业看着儿子眼中那簇灼热、自信的光芒,那是他这一生谨小慎微、恪守祖训的日子里从未有过的神采。 他憎恨那个搅乱一切的少帅,却又不得不承认,儿子所选的那条弥漫着机油味、回荡着机器轰鸣的道路,或许是这个古老家族在这个天翻地覆的新时代里,唯一能继续生存下去,甚至…浴火重生的途径。 他颓然坐回太师椅,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疲惫: “罢了…罢了…我老了,这个世界,我是看不懂了…钱…你拿去。只是…振邦,” 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 “莫要…莫要把祖宗留下的这点基业,全赔光了…” 话语里,是一丝无奈与深沉的爱,也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 ———————————— 奉天城,中街附近的一条热闹胡同里,傍晚时分正是烟火气最浓的时候。 炊烟袅袅,与各家各户飘出的饭菜香气交织在一起,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和邻里间热情的寒暄。 “他张婶,今儿个割肉了?嚯,这五花三层,膘肥肉厚,真不错!” “可不嘛!他家大小子不是在少帅新办的那个兵工厂上班嘛,这个月又拿了奖金,孩子孝顺,非要给他娘改善伙食!” “说起来,现在这肉价是真稳当,不像前两年奉票毛的吓人,隔三差五就能割点肉给孩子们解解馋!” “还是现在这日子有奔头!俺家那口子在铁路局,虽说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可饷银足额发放,从不拖欠!听说又要修新铁路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劲头!” 胡同口的“周记杂货铺”老板老周,笑呵呵地听着街坊四邻的议论,手里熟练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心里头就跟喝了蜜似的。 他这间小铺子的生意,比两年前红火了不知多少。 工人们饷银丰厚,舍得花钱了,连带着他这里的烟酒糖茶、针头线脑的销量都翻着跟头往上涨。 最关键的是,现在官府发的“美元券”硬挺,进货卖货心里都踏实,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卖点东西都提心吊胆,生怕早上收的钱到了晚上就贬成一堆废纸。 “爹,我回来了!” 儿子小周背着崭新的布书包,像只快乐的燕子般飞跑进来,兴奋地举着一张试卷, “学堂月考,我算术考了头名!先生夸我有天分,说好好培养,将来准能考上少帅办的那个工业大学!” 老周接过成绩单,看着上面鲜红的“甲上”,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对里屋喊: “孩儿他娘!听见没?咱儿子算术考了第一!快,把今儿买的那条肉炖上,给咱儿子好好补补!” 他摩挲着儿子的头,眼中满是憧憬, “好小子!给爹争气!好好念书!将来也像少帅那样,有大学问,办大事情,给咱老周家光宗耀祖,也给咱国家出力!” 在他这个普通小市民的心里,少帅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这物价平稳、手有余钱、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日子,以及儿子那条充满无限希望的、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 东北大学,北陵新校区,由奥地利建筑师盖苓设计的理工学院大楼内,夜晚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窗映照着满天星斗。 从南京中央大学北上而来的物理学教授陈知白,正伏案疾书,仔细修订着新学期的教案。 窗外,是奉天城不夜的璀璨灯火,以及更远处工业区传来的、低沉而富有节奏的机器轰鸣声,那声音在他听来,宛如这片土地强劲有力的心跳。 一年前,他对关内各方势力无休止的争权夺利、空谈误国、不顾百姓感到彻底失望。 怀着一种“试试看”的好奇,应好友、东北大学理工学院院长冯祖荀之邀,毅然北上任教。 来到这里之后,他所见所闻,皆被深深震撼。 这里没有没完没了的党派倾轧和令人厌烦的空洞口号,从上到下弥漫着一种务实、高效、充满蓬勃朝气的氛围。 少帅对教育的投入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他实验室里的设备很多都是欧美最新型号,教授的待遇优厚得足以让学者安心学问,无需为柴米油盐奔波。 更令他振奋的是,他亲眼看到自己教的学生,暑假能被安排进入奉天兵工厂、东北大学附属工厂等地方实习,毕业设计的课题直接对接现实中的工业技术难题…… 知识在这里,不再是象牙塔里孤芳自赏的装饰品,而是真正能够转化为强大生产力、转化为国防力量的活水。 他常与同在东北大学任教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等同仁感慨: “在南京,我们终日讨论的是虚无缥缈的主义;在这里,我们日夜钻研的是如何解决实际的问题。” “少帅那‘华夏山河寸土不让’的誓言,绝非一句空话,它是建立在扎扎实实的钢铁、煤炭、电力,以及我们正在培养的这些青年人才之上!” “我看,华夏振兴的真正希望与切实路径,恐怕不在秦淮河畔,而是在这白山黑水之间!” 心潮澎湃之下,他提笔给南方的故友写信,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 “…兄台若尚怀报国之志,有意于真正为民族做一番实事,而非蹉跎岁月于无谓之纷争,请速来东北!此间气象,万物竞发,一新耳目,实乃我辈学人梦寐以求之用武之地也!” ———————————— 吉林大学,汉钦体育场旁,一群青年学生正围坐在草坪上,激烈地讨论着。 他们是学校“实业救国学会”的成员,为首的是文法学院大三学生张毅,一个来自营口的青年,目光中燃烧着理想的光芒。 “同学们!” 张毅挥动着手中一份关于东北小水电建设的调查报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少帅说的对,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个暑假,我们学会不能只待在书斋里!” “我提议,组织‘东北大学学生实业服务团’,自愿报名,利用假期分赴各地的工厂、矿山、建设工地去!” “我们能教工人识字,能帮他们读图纸,能宣传卫生知识,也能将基层的真实情况带回课堂!” “我赞成!” 一个工学院的学生立刻响应, “我申请去辽阳的纺纱厂,我的专业能帮上忙!” “我去本溪的铁矿!那里正在引进新式采矿机,需要懂原理的人去讲解!” “我去农村,帮他们搞扫盲班,宣传新式农具!” 一时间,群情激昂。 这些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亲身经历着东北两年来的巨变,感受到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时代潮流。 他们不再满足于仅仅做时代的旁观者或未来的预备队,他们渴望投身进去,用所学的知识,用青春的汗水,去参与建设一个强大的、不受外侮的新东北,新中华。 对他们而言,课堂在工厂车间,在田间地头,在一切需要力量与智慧的地方。 读书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实干! 这股蓬勃的朝气,正是这片黑土地最宝贵的希望所在。 ———————————— 人们的身影,或显迟疑,或显坚定,或显彷徨,或显决绝,却无一例外地被卷入一场由钢铁、教育、信念与民族自救意志所驱动的、空前剧烈的时代洪流之中。 这洪流,冲刷着千年的积弊,重塑着社会的结构,也涤荡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它不在乎个体的哀叹与抗拒,只以不可阻挡之势,奔向一个独立、强大的现代民族国家的目标。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这奔涌的浪潮面前,个人的爱恨情仇,家族的兴衰荣辱,都显得如此渺小。 唯一确定的,是整个东北,乃至整个华夏民族的命运,正在这轰鸣声中,被深刻地、不可逆转地改变着轨迹。 ------------ 第74章 大战正酣 就在张汉钦在东北黑土地上,热火朝天地用钢铁和意志勾勒工业蓝图、以美元和股权滋养千万民生之时。 关内中原大地,却正被另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热火朝天”所席卷—— 那是战火灼烧大地的焦糊味,是兵戈碰撞的血腥气,是数以百万计军队厮杀的震天呐喊。 这是一场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大绞杀,史称——中原大战。 ———————————— 民国十九年, 四月三日,阎锡山任命心腹爱将杨爱源为前敌总指挥,晋军主力如同出闸猛虎,沿平汉、陇海两条铁路大动脉,悍然南下! 与此同时,冯玉祥的西北军也兵分多路,东出潼关,进入河南。 联军势如破竹。 四月上旬,原本摇摆不定的万选才部(原镇嵩军)为表忠心,率先东进,连克开封、归德(商丘),一举控制了陇海铁路中段战略要地。 四月中旬,西北军孙良诚、庞炳勋、吉鸿昌等部进占豫西淅川、内乡、叶县,威胁平汉线; 晋军的重炮部队更是浩浩荡荡经郑州东移至兰封(今兰考),完成了在陇海线上的战役展开。 北线,晋军傅作义、张荫梧两部组成第四路军,沿津浦线大举南下。 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原西北军将领,已投常)本就不愿硬拼,稍作接触便下令后撤。 晋军几乎兵不血刃,轻取德州、禹城,兵锋直指济南! 南线,蛰伏已久的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也趁势再度起兵,挥师北上,一路攻城略地,策应北方的反蒋大军。 反蒋联军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向南京国民政府发起猛攻,一时间,烽烟遍地,声势浩大! 南京的常委员长,瞬间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 ———————————— 南京,黄埔路官邸。 “娘希匹!阎老西!冯焕章!李德邻!这是真要反了天了!” 常南京的奉化口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手中的青瓷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板上,碎片和茶水四溅。 他面色铁青,在铺着厚地毯的客厅里急速踱步,像一头被困的怒狮。 发泄一通后,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对肃立一旁的何应钦、陈诚等人吼道:“敬之!辞修!立刻部署反击!” 五月一日,常南京发表《讨阎冯誓师词》,高调宣战。 五月八日,他通电各军,要求十日完成战备,十一日发起全线反击! 五月十一日,中央军精锐,刘峙第一军团、顾祝同第二军团在陇海线归德以西至民权段,向万选才部发起猛攻,拉开了惨烈的陇海主战场序幕。 然而,战局并未如常南京所愿迅速逆转。 五月十八日,桂军白崇禧部攻入湖南,连克永州、祁阳。 五月二十五日,平汉线上,何成濬的第三军团虽一度攻占临颍、许昌,但很快遭遇西北军强力反击。 更糟的消息来自南方。 六月四日,桂军竟然攻占了湖南省会长沙!紧接着岳阳失守!兵锋直指武汉! 核心要地武汉震动,告急电报如雪片般飞向南京。 六月八日,冯玉祥抓住蒋军主力被桂军牵制的战机,在平汉线向漯河—驻马店一线发起全线猛攻! 经过两昼夜激战,蒋军溃退至郾城以南。 常南京的“围剿”计划,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前线将领损兵折将,后方腹地岌岌可危。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把“总司令”的交椅,是何等的烫屁股。 ———————————— 徐州,陇海铁路局大楼,临时总司令行辕。 六月的闷热裹挟着战场的硝烟气息,透过敞开的窗户顽固地渗透进来,与屋内电报机的哒哒声、高级将领和幕僚们压抑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 巨大的军事地图上,代表反蒋联军的蓝色箭头从北(阎锡山)、西(冯玉祥)、南(李宗仁)三个方向刺入中央军控制的红色区域,形势图看起来活像一只被三把利钳死死夹住的巨蟹。 而常南京的指挥部,正坐在这只巨蟹的心脏——徐州,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 常南京背对着众人,面向地图,那身笔挺的戎装也掩不住他身体的微微僵硬。 他突然转身,奉化口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怒火而显得更加急促: “娘希匹!阎老西!冯焕章!李德邻!欺人太甚!差点在归德被活捉了!” 他手掌重重拍在标注着“豫东”的区域,那里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包围与突围,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每一位部下——何应钦、陈诚、顾祝同……众人无不屏息垂目。 “长沙丢了!许昌丢了!济南眼看也要守不住了!真是火烧眉毛了!”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度,手指在空中重重地点着,仿佛要戳破地图上那些失守的城市, “你们说说,怎么办?!嗯?!” ——————————————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幕僚长杨永泰硬着头皮上前,试图分析战线,提出稳守待援、收缩兵力、调动粤军北援等策略。 但话未说完,就被常南京不耐烦地打断: “这些我都知道!我要的是破局之法!彻底解决他们!” 他焦躁地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诡异莫测: “我们的小张少帅呢?他还好吗?在关外过得怎么样啦?嗯...有没有答应我给他的条件啊?” 一位负责与奉天联络的参军小心翼翼地踏前半步: “报告委座,奉天方面…张少帅处,尚未有明确答复。” “这就是你们不周到了嘛?” 常南京忽然把调门一扬, “态度诚恳不诚恳啊?礼物收了吗?我让你们送去的瑞士金表、法国红酒,还有那副唐伯虎的…嗯…《海棠春睡图》,送到了没有?” “报…报告委座,礼物…张少帅倒是都收下了。” “礼物收了!那就好嘛!” 常南京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挤出一丝笑容,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希望, “这说明人家小张还是念旧情的!还是给我们南京中央面子的!” 那参军嘴唇哆嗦了一下,艰难地补充道: “但是…委座,据可靠情报,阎总司令和冯副总司令…他们也派了特使去了奉天,送的礼…好像…更重。” “据说阎老西送了一整列车的山西汾酒和上等烟土,冯玉祥送了一尊纯金打造的关公像…张少帅…好像也…照单全收了。” ————————————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 所有幕僚将领都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水”溅射迁怒。 常南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两下,眼神变幻莫测,似乎在权衡这“照单全收”背后的深意。 突然,他猛地又一拍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但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暴怒,反而发出一种近乎…赞赏的感慨: “娘希匹!这个小张…是精得很啊!礼物照单全收,行动一分没有。” “年纪轻轻,这‘待价而沽’的手段,啧啧…倒是得了他父亲张老元帅的真传!有出息!真有出息!” 幕僚们:“???”(委座这是气糊涂了?还是真的在夸人?) 常南京摸着光头,在房间里又快速转了两圈,忽然停下,大手一挥,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幕僚差点惊掉下巴的决定。 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看啊!也不用再一点点试探,磨磨唧唧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付这等俊杰,就得下重注!” “明天!就明天!以国民政府和我个人的名义,发通电,正式任命汉钦为陆海空军副司令!位在阎、冯之上,仅次于我!” ———————————— “什么?” 有幕僚失声惊呼,也顾不得礼节了, “委座,这…这是不是太…太急了点?而且…姿态是不是有点…那个…” 他没敢说出“舔”字。 “哪个?‘舔’是吗?” 常南京眼睛一瞪,目光炯炯, “你们懂什么?!战略眼光!要有战略眼光!” “人家小张年纪轻轻就手握三十万东北虎贲,兵精粮足,装备都快赶上日本人了!” “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办事还稳重老练!这样的人中龙凤,给他个副司令怎么了?这不是他应得的吗?我觉得还不够!”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给部下做思想工作: “另外,再准备八十万现大洋!不,凑个整,一百万!作为就职贺礼,立刻给我送到奉天去!” 站在角落的、相当于财政部代表的官员脸瞬间白了,声音发颤: “委…委座!国库…国库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现款了啊!前线百万大军的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 “娘希匹!一百万一分不能少!少一块钱都是看不起我常某人!看不起我们中央政府的诚意!” ———————————— 常南京斩钉截铁,然后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掏心窝子”的语气: “钱从哪里来?叫夫人…从她的…嗯…私库里…呸!国库…咳,总之,先从…先从‘特别经费’里挪一部分出来!剩下的,你们几个,” 他手指虚点着在场的几位军政大员, “想想办法,凑出来!” 部下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问号:??? 常南京似乎浑然不觉,或者根本不在意部下的愕然,他挺直腰板,摆出一副“率先垂范”、“忍痛割爱”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 “这次我可是为了党国事业出了血了!你们要学着点,要顾全大局,要懂得取舍……” 部下们低垂的眼皮下,眼神交换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谁拿得多,谁在借着党国名义中饱私囊,自己心里没数吗?) ———————————— 而远在奉天,安心经营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张汉钦,书桌的抽屉里,已经悄然塞满了关内各方势力送来的、一份比一份厚重的礼单。 中原大战的胜负手,似乎正随着这些南来北往的使者和他们携带的银元与承诺,悄悄地向关外倾斜。 而那位被各方争相讨好的年轻少帅,此刻的心思,却无人能猜得透了。 ------------ 第75章 千万悬红 民国十九年,六月二十一日。 关内中原战火纷飞,尸山血海;关外奉天帅府,却成了各方势力竞相献媚、砸下重金以求青睐的“香饽饽”。 常南京与阎锡山,这两位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巨头,此刻却在另一条“金元战线”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竞价厮杀! 常南京率先通电全国,以国民政府名义,隆重任命张汉钦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司令,位在诸将之上,仅次于他本人!并附上“就职贺仪”一百万现大洋! 消息传来,举国哗然。这副司令的含金量且不说,单这一百万现洋,就足以武装五个齐装满员的乙种师! 然而,阎锡山的反击更为凶猛。 他不仅通电响应,言辞恳切地表示愿“退位让贤”,共推张汉钦领导“正义之师”,铲除独裁,更直接将价码翻倍——二百万现洋! 外加整整一列车的山西特产的汾酒、烟土和土特产,已然装车,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发往奉天! ———————————— “娘希匹!阎老西!你这是要跟我打擂台到底啊!”徐州行辕内,常南京气得差点又摔了杯子。退位是绝不可能退的,但钱必须加!必须把张汉钦拉过来! “加!给我加!三百……不,四百万!立刻通电!”常南京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绝不能在这“诚意”上被阎老西比下去。 阎锡山在太原得知消息,冷笑一声,对左右道:“他常某人开的是空头支票,咱们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再加!五百万!告诉汉钦贤侄,钱已备好,随时可验!” 电报往来,如同拍卖场上的叫价。 “六百万!” “七百万!” “八百万!” 价格一路飙升,看得全国上下目瞪口呆。这已非简单的拉拢,而是两位巨头倾尽财力的豪赌,赌的是东北这支举足轻重的力量,赌的是未来的华夏江山! 最终,常南京凭借背后江浙财团的雄厚财力,以及控制中央财政的名义,将价格推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高度——一千万现大洋! 而阎锡山方面,虽略显吃力地喊出八百万,但其筹码更为狠辣实在——不是承诺,而是已经装箱待运的八百万现银和等价物资! 相比于常南京方面还需筹措的“支票”,阎老西的“现金”无疑更具冲击力和诱惑力。 这场惊天竞价,赤裸裸地揭示了中原大战已进入你死我活的决胜阶段。 执掌国器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一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 消息传至奉天帅府,即便是见惯风浪的张汉钦,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万现大洋!八百万现银! 要知道,养他一个精锐的甲种师,一年日常开销也不过五百万大洋。这笔巨款,足以让他再武装两个师,或者将他庞大的工业计划全盘提速好几天! “看来…我这位常大哥,家底确实厚得很啊。”张汉钦摩挲着下巴,眼神深邃。 江浙沪的富庶,名不虚传。 仅上海海关一地的关税,就曾占去全国半壁江山。 虽然如今东北自身贸易繁荣,关税收入有所分流,但中央财政的盘子依然大得惊人。 据去年统计,岁入达4.8亿,今年即便战火连天,预算竟也敢做到7.23亿! 即便去除水分和公债,实际岁入恐也超过五亿。 其中为了支持常南京打仗,光是前半年江浙沪地区贡献了近两亿的地方捐税… “也不知道,他们从中…到底贪墨了多少。”张汉钦嘴角勾起一丝冷嘲。 若非如此,财政何至于如此捉襟见肘,却又能在关键时刻掏出这般巨款? 这笔足以让任何势力疯狂的“悬红”,确实让他心动了。 ———————————— 六月二十二日,奉天,帅府议事厅。 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紧急会议召开。 气氛凝重,议题只有一个:中原大战,我们到底帮谁? 或者说,我们该如何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遇,为东北谋取最大利益? 长条桌两侧,意见截然对立,争论异常激烈。 以于学忠、何柱国、常荫槐为首的“拥常派”态度鲜明。 于学忠率先发言,声音洪亮:“少帅!诸位同僚!我以为,当拥护南京中央!” “其一,法统名分!南京政府乃国际承认之合法中央政府,常公乃国府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名正言顺。我等既已易帜,拥护中央即是维护国家统一,占据政治道义制高点,天下归心!” “其二,实利更厚!常公出一千万,阎老西出八百万,且常公承诺的华北地盘更为富庶,交通便利,战略价值极大。若能实际控制平津、河北、山东,我东北便有了稳固的西南屏障和出海口,实力将倍增!” “其三,风险可控!常公势大,与之合作,胜算更高。战后论功行赏,我东北地位将更加稳固。若助阎、冯,即便胜了,亦是群雄并立之局,难免再起纷争,不如依附中央,稳步发展。” 常荫槐扶了扶眼镜,补充道:“从经济角度看,长江流域乃国家财赋重心。与掌握中央财政的常公合作,未来在关税、铁路、金融等方面所能获得之便利与分成,远非山西、西北那些尚有潜力的地方可比。此乃长远之利。” ———————————— 另一边,以张作相、汤玉麟、王树常为首的“联阎派”则力主另一种选择。 张作相老成持重,语速缓慢却分量十足:“少帅,诸位,我以为不然。唇亡齿寒啊!” “诸位请想,若常南京彻底击败阎、冯,一统关内,届时携绝对优势之兵力财力,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岂会容我东北长期割据?今日之一千万,他日必以十倍索回!我等将永无宁日!” 汤玉麟一拍桌子,嗓门更大:“辅帅说得对!他常某人是什么人?翻脸不认人的主!跟他合作,与虎谋皮!不如咱们加入反常联盟,以咱们的实力,自然该当盟主!届时挥师南下,饮马长江,平分天下,岂不痛快?那江南的花花世界,凭什么他常某人独享?” 王树常则从战略角度分析:“阎、冯虽根基略逊,但在战场上却占据上风,西北军骁勇,晋军善守,桂军已威胁两湖,绝非短时间内可平定。我军若加入,可迅速扭转战局。届时,以我东北军之强,主导战局,战后格局当由我主导。即便不取全国,划江而治,亦能确保我东北超然地位,甚至可进一步将势力扩展至中原。此乃进取之策,而非守成之策。” ———————————— 双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拥常派”强调正统、实利与稳定;“联阎派”则强调生存危机、机遇与扩张。 每一方都言之凿凿,每一方都似乎有理有据。 巨大的利益、严峻的风险、错综复杂的形势,全部交织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于主位之上。 那位年轻的统帅,自会议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目光低垂,仿佛在凝视着桌面上那无形却重若千钧的华夏版图。 他的一念之差,将决定关内数百万大军的生死,决定未来中国的格局,更决定东北自身的气运。 整个议事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隐隐传来的蝉鸣。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他的决断...... ------------ 第76章 天下棋局 张汉钦是真想照单全收啊! 那白花花的银元,那沉甸甸的承诺,无论是常南京的一千万,还是阎锡山那已装车的八百万,都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这足以让他的工业计划再上一个台阶,让他的军队装备换一换。 但是,这次不行了! 与之前私下里的讨价还价不同,双方这次是公开通电全国,将价码和条件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这意味着,收了哪一边的钱,就等于向全天下宣告了他东北的立场,再无转圜余地。 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铺着厚地毯的议事厅内缓缓踱步。 沉重的军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良久,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达到顶点时,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 “诸位,”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慎, “你们方才所言,皆是从我东北自身利害出发,思虑周详,各有道理。然则,诸位却似乎忽略了一些更为根本的问题。” 他顿了顿,伸出第一根手指: “其一,我们的实力底线何在?” “我东北军虽经整编,战力提升,然可用之兵总数不过三十万。能随时机动作战、用于关外野战的精锐,不过十余万!” “北面,需时刻警惕赤熊巨掌;东面,需严密防范朝鲜方向的渗透与威胁;而卧榻之侧,更有整个关东军虎视眈眈!” “如今之兵力部署,将将可勉强守住我东北全境已是不易。若此时抽调主力入关,参与中原混战,老家空虚,日俄岂会坐失良机?” “届时,根基动摇,纵有关内万里疆土,于我又有何意义?!”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才主战情绪高涨的于学忠、汤玉麟等人瞬间冷静下来,背后渗出冷汗。 他们只看到了关内的肥肉,却险些忘了后院蹲着的猛虎。 ———————————— 张汉钦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愈发沉重: “其二,若战,我们的终极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说成反常盟主,一说为中央立功。” “然则,一旦加入战端,其消耗将是天文数字!” “我们将不得不动员数十万青壮奔赴沙场,将海量原本可以投入工厂、矿山、农田的资金,化作枪炮子弹,消耗在无休止的内战之中!” ———————————— “先说联阎,即便最后侥幸胜了,打败了常南京,其结果无非是又一个军阀混战、山头林立的局面,甚至可能更糟!” “民不聊生,国势衰微。” “届时,我东北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发展和建设,关内反而乱成一锅粥,国力空前虚弱,岂不正给了日、俄趁虚而入、瓜分豆剖的天赐良机?” “最终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再说拥常,他常某人何等精明?” “我们现在去帮他,替他扫平了阎、冯、李这些山头,他自然是最大赢家,实力和威望将达到顶峰。” “届时,一个统一了关内、实力暴涨的中央,还会容忍我们东北保持如今这般超然独立的地位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我们反倒从现在的合作伙伴,变成了他心目中拥兵自重、亟待削藩的异类!” ———————————— 这透彻的分析,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拥常”与“联阎”两种选择表面诱人的糖衣,露出了内里可能致命的毒药。 众人听得悚然心惊,方才争论中的种种“好处”,此刻显得如此短视和脆弱。 ———————————— 最后,张汉钦伸出第三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拷问: “其三,我们东北军,究竟为何而战?!” “我记得整编新军之初,便曾对全军将士明言我等的终极目标:华夏山河,寸土不让!” “我等是保卫国土、抵御外侮的新式国防力量,而非争权夺利、抢占地盘的旧式军阀!” “扪心自问,打入关内,是为了那一时的威风,还是为了争夺那些虚幻的地盘?” “如今,我东北内部尚有旅大、南满铁路沿线被关东军盘踞,如同骨鲠在喉,我们连自家的门户都尚未清理干净,领土尚未完整,又有何颜面、有何资格去谈论争夺关内之江山?!” “特别是这最后一点!”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位高级将领和官员。 在座众人,无论此前持何种观点,此刻无不面露惭色,深深低下头。 少帅的话,如同洪钟大吕,敲醒了他们被权力和利益暂时蒙蔽的初心。 是啊,老家还没收拾干净,就想跑去别人家争当家? 岂不荒谬! ————————————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正是杨宇霆。 “少帅所言,字字珠玑,宇霆佩服。” 他先表示了赞同,随即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极为现实而尖锐的问题, “然则,以常南京之根基实力、江浙财阀之支持,虽眼下略处劣势,但旷日持久之下,最终仍会取胜,即便是一场惨胜。” “届时,常某人收拾完关内残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是威望空前,实力大增。” “他若回过头来,将矛头直指我保持中立、坐山观虎斗的东北,质问我们为何见死不救、甚至意图渔利?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岂非里外不是人,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张汉钦心中暗自腹诽:‘杨邻葛啊杨邻葛,虽然收敛了许多,但这喜欢抢话、总担心别人想不到他那一层的臭毛病,还是没改干净…我正要说到此节。’ ———————————— 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赞许地点点头:“邻葛兄所虑,极是!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关键——我们必须选边站,而且,必须选择站在南京中央政府一方!”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刚刚少帅还把两种选择的弊端分析得如此透彻,怎么转眼又? 张汉钦看出了众人的疑惑,解释道:“关内,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潭,一个错综复杂的大染缸,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山头林立。” “任何一支外部力量陷入其中,都难以独善其身,只会被不断消耗、同化甚至吞噬。” “于我东北军而言,主动卷入,非但不能得益,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削弱。” ———————————— “要想真正打破关内旧有的、令人窒息的局面,”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拥有绝对碾压性的实力,以泰山压顶之势,横扫六合,荡平所有山头,强行整合;” “二是拥有一种绝对的、颠覆性的思想和组织能力,能够从根本上翻天覆地,重塑山河。” ———————————— 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种自知之明的冷静与一种奇特的期待: “此二点,我东北目前皆不符合。其一,我东北人口、财政及地缘处境,决定了我们尚无横推天下的绝对实力;” “其二,我等虽有强国之志、卫国之念,却并无那种能够彻底涤荡旧世界、唤醒亿兆民众的颠覆性纲领与动力。” ———————————— 在他的内心深处,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浮现: 能完成这史诗般使命的—— 或许只有那支在逆境中百折不挠、星火燎原的力量,和那位胸怀天下、矢志再造山河的伟人…… ———————————— 但他将此念深藏心底,话锋回转,做出了最终决断: “因此,我们的策略是:表面拥常,保持超然;抓紧时间,苦练内功!” “即刻回电南京,我东北拥护中央统一,接受陆海空军副司令一职。” “但强调日寇在侧,边防压力巨大,暂时实难抽调主力入关作战,恳请中央体谅。” “然,我东北军将陈兵关外,为中央震慑北方,确保阎、冯不敢全力南下,此即为最大之支持!” “同时,对阎、冯方面,予以婉拒,但言辞需恳切,留有余地,不必彻底得罪。” “那一千万,我们‘笑纳’了!告诉常委员长,此款将悉数用于巩固国防,防范日苏,亦是为党国分忧!” ———————————— “我判断,若我们不参战,关内起码还要再打一年!”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而我们自己,要利用这宝贵的、用中立换来的时间窗口,利用这笔‘意外之财’,加速完成我们的‘扩军备计划’!” “全力发展军工,扩充精锐,整训部队,囤积物资!待我们自身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同时震慑内外之敌时,一切主动权,将尽在我手!” “届时,我方可不断抬高价码!可取的何止这千万大洋,何止这华北之地!” “出兵时机,哪方胜败,由我们说了算!” “非但关内局势须看我脸色,便是收复旅大、荡涤日寇,亦非遥不可及之梦!” “诸位,明白了吗?” “是!少帅英明!” 所有人豁然开朗,齐声应诺,心中豪情顿生。 ————————————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 张汉钦独自一人走到巨幅地图前,目光越过山海关,投向那片战火纷飞的中原大地,又缓缓收回,凝视着东北的白山黑水。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深不可测的弧度。 “扩军…备战…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 第77章 财政统计(上) 民国十九年,七月初一,奉天城热浪初显。 东北经济发展改革委员会会议室内,厚重的窗帘隔断了暑气,只余吊扇叶片切割空气的沉闷嗡鸣。 长条会议桌旁,一众东北军政经核心要员正襟危坐,无人交谈,唯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衬得室内气氛愈发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瞥向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少帅,或墙上那幅被红绒布遮盖的巨幅图表。 ———————————— 张汉钦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洁的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哒、哒”声,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读秒。 常南京那“陆海军副司令”的委任状和先期一千万大洋的“贺礼”已在路上,但这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层次的思虑。 扩军之念,在他心中盘旋已久,日益炽烈。 三十万兵力,卫戍这辽阔的黑土地已显捉襟见肘,更遑论那“寸土不让”的誓言背后,所需的是一支能够主动出击、决胜千里的钢铁雄师。 加之半年多来,通过“垦荒移民”政策,从关内战乱之地筛选吸纳了逾三百万良民安置于屯垦区,人口红利已然显现,兵源不再是问题。 ———————————— “钱…” 张汉钦心中默念, “扩军、换装、筑垒、练兵,哪一样不要金山银海堆出来?今日,便要看看咱这家底,到底厚实到了何种地步,能否撑得起这千斤重担。” 他环视全场,目光锐利如刀,骤然斩断了室内的寂静: “开始吧。我要听听,咱们这新东北,一年究竟能生出多少真金白银。” 秘书长王树翰点头,示意会议开始。两名参谋上前,唰地一声扯下了墙上的绒布。 ———————————— 首先起身的,是气质沉稳的樊晨博士,他扶了扶眼镜,声音平稳: “少帅,诸位委员。1930年度,‘传统与补助收入’项下,预估为1450万美元,占总收入18.1%。” “其中,田赋、商税等约1000万美元。此项增长,主因乃政府通过‘清租肃贪’、‘土地整理’,极大增强了对基层和资源的掌控力,税基得以夯实。” “加之百姓收入切实增长,市场交易空前活跃,商税自然水涨船高。” “另,南京政府补助,折合450万美元。”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便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咕哝:“说得轻巧,从老哥们碗里抢肉,能不增长么?” 说话的是汤玉麟,他显然对触及旧有利益格局的改革仍有些耿耿于怀。 张作相立刻瞪了他一眼,沉声道: “老汤!不会说话就闭嘴!税基夯实,百业兴旺,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税不是刮地皮刮来的,是地里自己长出来的,这江山才坐得稳!” 汤玉麟撇撇嘴,没再吭声。 ———————————— 紧接着,英气逼人的唐莹博士起身,她的汇报带着一股锐气: “少帅,‘工业与资源利润’项下,年度预估2150万美元,占比26.9%!” “美孚油田我方分成,约150万美元。重工与矿业利润,1500万美元。军工企业利润,500万美元。” 她声音提高,充满底气: “需要着重说明的是,美孚油田能于全球大萧条中维持如此产能,全因我东北自身发展与建设对石油需求猛增!所有订单自然优先供给盘锦油田。” “此乃我以自身市场,滋养自身产业之典范!” 杨宇霆眼中精光一闪,忍不住击节赞叹:“妙!此谓‘以我之市场,养我之产业’,将来纵有风波,我自有销路,不仰外人鼻息!汉钦,此棋走得极高!” ———————————— 第三位是目光睿智的苏珩博士,他带来的数字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少帅,‘出口创汇收入’项下,年度预估3100万美元,占比38.8%,已是我收入第一大支柱!” 他稍作停顿,环视全场,一字一句道:“这其中,单是靠向美国出口成衣,‘织女车间’一项,就能换回1500万美元!”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苏珩继续道:“此外,农产品出口750万。军工外售500万。其他商品出口350万。” 他语速加快,透着兴奋:“‘织女车间’之成功,在于精准把握美国大萧条之机!彼国需大量价廉物美之衣物,我东北成衣正对胃口!” “且我对美大宗采购,一定程度缓解其产能过剩与失业压力,加之我方开价确实极具竞争力,单件利润虽仅0.1美元,然以量取胜,利润总额极为可观!” “一旦我方大量占有市场,形成口碑,为了可逐步提高利润!翻好几倍亦有可能!” 于学忠听得瞠目结舌,猛地一拍大腿:“俺的娘!一千五百万美元!还能翻倍!?这得买多少门大炮?够老子……不,够咱们全军换装一回了!” 他这接地气的惊叹,引得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常荫槐扶了扶眼镜,接口道: “于军长说的是。此乃双赢!咱们赚了外汇,美国得了实惠和订单,还缓解了社会压力。这生意做得通,做得妙!少帅,明年铁路和港口的运力,我定向此倾斜!” ———————————— 随后是气质精干的沈玉博士,她的汇报简洁有力: “少帅,‘金融与特许收入’项下,年度预估900万美元,占比11.3%。” “‘东北元’(DBY)铸币税贡献约300万。铁路、港口特许经营与关税约360万。矿产森林等特许权收费约240万。” 她补充道:“‘东北元’正逐步铺开,信用坚挺,其铸币税收益预计将随经济总量持续增长。铁路、港口特许费及关税,亦因贸易繁荣而同步增长。” 杨宇霆敏锐地追问:“铸币税虽好,但若发行过滥,导致物价飞涨,该如何制约?” 沈玉似乎早有准备,从容应答:“请杨总监放心,发行机制以美元和国库黄金为锚,且有严格上限,绝无滥发之虞。” ———————————— 最后,孙希济博士起身,汇报了最为特殊的部分。 “少帅,‘资本利得’项下,年度预估400万美元,占比5.0%。此乃‘白山黑水基金会’将其部分投资收益,无偿捐赠于我财政。” 他郑重道:“基金会运营良好,其投资收益随我境内产能上升及全球布局而不断增长。此笔捐赠,纯为支持东北建设。” 全场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自己赚的钱还能生钱,并反哺回来,这手段闻所未闻。 ———————————— 最终,全年总收入预估:8000万美元! 巨大的数字悬挂在图表顶端,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金铁之音。 满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兴奋议论。 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张作相都激动得手指微颤,喃喃道:“八千……万?美元?三亿两千万现大洋!这……这真是……” 韦庆典博士最后进行总结分析,他声音洪亮,试图压下现场的骚动: “少帅,诸位!此收入结构,意义非凡!” “其一,成功转型!传统收入占比已降至18.1%,我经济已彻底摆脱旧桎梏!” “其二,双轮驱动!工业利润(26.9%)为内生根基,出口创汇(38.8%)为外延引擎!” “其三,现代财政!金融特许(11.3%)与资本利得(5.0%)的出现,标志我财政手段已远超时代!” “其四,战略主动!此结构令我财政彻底独立,可完全自主地推行强国战略!” ———————————— 张汉钦缓缓站起身,并未立刻说话。 他踱步到那幅巨大的图表前,背对众人,沉默了近半分钟。 这短暂的寂静让会议室刚刚沸腾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他挺拔的背影上。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已不见丝毫波澜,唯有目光锐利如鹰,先前无意识叩击桌面的手指已紧握成拳。 “八千万美元!” 他重复了这个数字,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很好。这证明我们走的路,是富国强民的康庄大道!”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沉凝如山: “但是,诸位。挣钱的能耐,我只认一半。这钱怎么花,花到哪里,能不能花出个铁桶江山来,才是真本事!” 他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负责财政和建设的常荫槐、刘尚清、袁金凯、阎庭瑞等人。 “荫槐,刘老,袁老,阎老。” “把你们的本子翻开。” 张汉钦的声音不容置疑, “现在,就从今年军费开支第一条开始报。我要听听,咱们这八千万元,是怎么变成飞机大炮,是怎么变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四个字: “万钧之力。” ------------ 第78章 财政统计(下) 东北经济发展改革委员会会议室内,沉重的红木桌面上,《1930年度东北财政支出预算图》如同一幅展开的决战沙盘,每一个数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张汉钦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总收入八千万美元的振奋尚未散去,更严峻的考验已然降临——这笔足以撼动国运的巨款,该如何化作护国的钢铁长城? “开始吧。” 他声音沉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荫槐,从军费开始。我要听听,咱们这八千万美元,是怎么变成保家卫国的铁拳的。” ———————————— 常荫槐应声而起,手中厚重的预算书“咚”的一声落在桌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若洪钟: “少帅,诸位!1930年度,军事开支预算 4500万美元,占全年总支出 62.4%!” “此乃我东北存亡之基,钢浇铁铸,分文不能减!” 他话音未落,主管民政的刘尚清便扶了扶眼镜,忍不住插话: “荫槐,四千五百万?这已近总收入六成!是否过于骇人?” “行政、教育、民生皆需用钱,如此厚此薄彼,恐非长久之道啊!” 于学忠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 “刘老!此言差矣!如今强敌环伺,没有枪杆子,你我皆是他人俎上鱼肉!行政、教育?城破了,啥都没了!” “学忠!刘老!” 张汉钦沉声制止,目光转向常荫槐, “荫槐,你继续说。告诉刘老,这钱为什么要花,花在了哪里。” ———————————— 常荫槐重重点头,声调再扬: “军饷与维持费:1875万美元!” “我三十万官兵,五万王牌野战月均饷15现大洋,十万精锐野战月均响13现大洋,十五万普通卫戍屯垦部队月均饷8现大洋!年军饷支出近千万美元!” “然,饷高仅为一面!” 他环视众人,“因少帅严令,平日训练标准极高,实弹演习消耗对标甚至超过日本关东军!” “此项维持费,年需九百万美元!” “诸位可知,”他目光扫过于学忠, “我军士卒饷银,已是阎锡山部之近两倍,较南京中央军亦高出五成!兵精粮足,方有死战之心!” ———————————— “装备采购与研发:1800万美元!” “此乃强军之魂!今年乃我军全面换装之年!” 常荫槐语气激昂,“向外采购飞机、坦克生产线;奉天兵工厂自主研发新式步枪、重炮!” “除装甲力量,从辽十三式步枪到辽十九式重炮,轻武器、重火力全面对标奉天甲种师!预计至年底,全军主力换装将全面完成!” “国防工事与弹药储备:700万美元!” “沿南满铁路、苏朝边境修筑永久性国防工事;囤积足以应对长期大战的弹药。” “特别行动与情报经费:125万美元!” “针对日、苏的深度情报网络与特殊行动。” 杨宇霆微微颔首,指尖轻点桌面: “军饷高,可凝聚军心,减少克扣,实则为省了暗中的损耗。装备投入虽巨,然一旦自成体系,日后可免于受制于人。荫槐,这笔账算得明白。” 张作相抚须沉吟:“四千五百万…近乎倾尽所有矣。汉钦,此乃孤注一掷之举,须确保每一块大洋都听到响动。” ———————————— 袁金凯起身展开东北项目地图: “少帅,工程建设投资,预算 600万美元,占比 8.3%。此乃为强省奠定百年根基!” “重工业基地:300万美元!” “保障奉天兵工厂扩建、机械制造厂等完全自主的核心项目!” “交通网络:200万美元!” “优先保障战略铁路干线,以及连接军工基地的柏油公路。” “‘生产股池’担保与贴息:100万美元!” “引导民间资本参与小水电、农机厂。” 北宁铁路局局长葛泉立刻补充: “少帅,铁路乃命脉!只要资金不断,我保证三年内,主要矿区、兵工厂与港口必由铁路贯通!” 苗剑秋忍不住插话:“袁厅长,这钱是否可再向兵工厂倾斜些?早一日造出咱们自己的重炮,早一日安心!” 张汉钦抬手制止:“剑秋,建设要统筹兼顾。下一项,继续。” ———————————— 刘尚清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稳: “少帅,政府运营与民生文教,预算 1890万美元,占比 23.9%。” “此乃维系政权高效运转之必需!” 杨宇霆带着审慎的笑意开口: “尚清兄,近一千九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如今一切以强军为先,行政开支如此浩大,可否再细说其详?” 刘尚清转向杨宇霆,向全场解释: “邻葛问得好!此正是关键!这笔钱,大头在'人'。” “我东四省幅员辽阔,非深入基层不足以掌控全域。故现今各级公务、司法、警察人员,总数已逾三十万人!” 这个数字让在场不少人微微吸气。 “此三十万人,非冗员!乃是推行新政之手足耳目!少帅'高薪养廉'之策,我等恪守不渝。月均薪为十二现大洋。” 他略微停顿。 “如此算来,仅薪资一项,年支出便达1080万美元!” 杨宇霆若有所思:“月薪十二现洋…这标准,怕是关内许多省份处长级官员都拿不到。代价是否过高?” “非但不高,反而极省!” 刘尚清语气斩钉截铁: “我以明处之厚禄,换取效率、忠诚,杜绝暗处之贪墨中饱、推诿掣肘!” “此乃王永江前辈当年整顿奉天财政之精髓!看似支出浩大,实则避免了十倍百倍的隐性损耗!” “我东北政令之畅通,执行之高效,绝非关内那低薪养冗、贪腐横行之所可比!” ———————————— 他继续分解:“除薪资外,办公、差旅、市政维护等一应运营杂费,严控至360万美元,仅为薪资三分之一!” “教育科研投入:250万美元。” “全面推行义务教育,资助东北大学工科扩张,派遣留学生。” “基础民生与卫生:200万美元。” “极限维持正常限度的医疗、救济体系。” 张作相感慨:“三十万人,月薪十二块…这摊子铺得是大,花钱如流水啊。尚清,务必盯紧,莫要生出冗员。” 于学忠插话:“养一个文员的钱,快顶我一个精锐兵了!” 刘尚清立刻回应:“于军长,此言差矣!”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政务乃保障补给、稳固根基。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张汉钦:“刘老言之有理!下一项,继续!” ———————————— 阎庭瑞言简意赅: “少帅,债务与准备金,预算 220万美元,占比 2.8%。” “债务利息:30万美元。” “仅为少量国内借款利息。” “战略风险准备金:190万美元。” “为应对突发事件的机动资金。” 于学忠:“才留这么点准备金?是不是太冒险了?” 阎庭瑞从容应答:“于军长,我财政年收入逾8000万,以上各项支出总和仅7210万,年盈余达790万!” “此准备金仅为第一道防线,真有事,盈余可随时顶上。” ———————————— 秘书长王树翰进行最终总结: “少帅,诸位!全年总收入8000万,总支出7210万,盈余 790万美元!此结构,彰显我东北财政三大特点:” “其一,军费绝对优先(62.4%),一切为备战!” “其二,行政高效集约,三十万人员薪资虽高,但人均效能远超关内。” “其三,最为关键者,” 王树翰声音拔高, “我东北三千三百万人口,年人均财政支出近10现洋!(2.5美元)” “而关内诸省,人均不过2-3现洋。” “我等人均支出是彼之近五倍,却因机构精简、杜绝中饱,办成了他们十倍之事!” 会场一片寂静,被这清晰的账目和巨大的投入所震撼。 ———————————— 张汉钦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东北地图前,背对众人。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猛地敲在地图上关东军驻扎的“旅大”地区。 “790万的盈余…很好。” 他声音低沉,转过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 “可这钱,躺在库里,变不成飞机大炮,变不成能征惯战的兵!” 他话锋陡然一转,抛出那个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问题: “现在,告诉我——咱们有了钱,有了枪,也有了人。” “要用多久,要扩多少兵,才能把这地图上所有不该有的颜色,彻底抹平?!” ------------ 第79章 钢铁雄师 翌日,同一时间。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只有于学忠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厚地毯上,发出闷响。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东北地图旁,接过参谋递来的教鞭,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每一张凝重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主位的张汉钦身上。 “少帅,诸位长官!” 于学忠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斩钉截铁, “既然说到要抹平地图上不该有的颜色,学忠今日,便向诸位亮一亮咱们将来要凭恃的两双‘铁拳’——两个甲种师,他们的筋骨血肉!” “此番编制,乃两年前,少帅与参谋处历时三月推演而定,细致到每一个班、每一杆枪,务求以钢铁之姿,铸就山河屏障!” 他手中的教鞭“啪”地一声,点在地图旁刚刚挂起的一幅巨幅编制表上,那表格层级分明,犹如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从主干直至最细微的枝杈。 “我东北新军之核心,甲种师,全师员额一万三千五百人!” “由师部、三个步兵团、师属炮兵营、坦克营、工兵营、通信营、医疗营、后勤营构成!” 他先掷地有声地抛出整体框架,让众人心中有数。 ———————————— 教鞭点向表格最顶端。 “师部及直属,五百人!乃全军大脑与神经!” “师部百人,设师长、参谋长、参谋、副官、通信员等,运筹帷幄。” “警卫连一百五十人,下辖三个排,每排三班,每班十五人,配‘二八式’自动步枪十支、辽十三式步枪及MP18冲锋枪,乃少帅与中枢之坚盾!” “侦察连一百五十人,编制同警卫连,配自行车、摩托车,乃刺向敌境之耳目尖刀!” “通信排五十人,装备最新式野战电话和无线电,确保军令瞬息通达万里。” “另有军乐队五十人,非为奏乐,实为战地信号传递与士气鼓舞。” ———————————— 汤玉麟忍不住咂嘴,声音不大却刚好让所有人听见:“五百人的师部?老子当年一个旅部才几十号人!这排场是不是太大了点?” 于学忠看向他,语气不卑不亢却异常坚定:“汤司令!今时不同往日。” “现代战争,胜负首在信息。指挥不畅,再猛的拳头也是瞎打!” “这五百人,要管一万三千多弟兄的调动、侦察、通讯,已是极限精简!” “少帅常言,指挥灵光,胜于多养一个团!” 张作相微微颔首,捻着胡须:“学忠所言在理。” “家大业大,规矩也要大。此乃中枢,不可不固。只是这开销……” 他话未说尽,担忧却显而易见。 ———————————— 教鞭下移,指向核心。 “全师脊梁,乃三个步兵团,每团三千人,合计九千精锐!” 于学忠声若洪钟,“每个团,下辖三个步兵营、一个团属炮兵连、一个团属重机枪连、一个团属反坦克排及团部、通信、医疗、弹药等单位!” “而营一级,是坚如磐石的八百壮士!” “每个步兵营,八百人!营部五十人。” “下辖三个步兵连,此为攻坚矛头;另有营属重机枪排、迫击炮排、反坦克排等,此为支撑火力!” ———————————— 他略作停顿,让众人消化,随即开始向下钻探。 “每个步兵连,一百八十人!连部十人。” “下辖三个步兵排,此为刀刃;另配重机枪班、迫击炮班各一,此为刀背!” “每个步兵排,五十人!排部五人。” “下辖三个步兵班,此为刀尖!” 于学忠目光炯炯,教鞭重重敲在编制表最末梢也是最核心的一格: “每个步兵班,十五人!” “配备三支‘二八式’自动步枪、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十一支辽十三式步枪!班长、副班长配手枪!” ———————————— 杨宇霆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每个班三支自动步枪?此配置……闻所未闻!火力强度,恐已远超日军常设师团之步兵分队!” “正是!” 于学忠脸上涌现出自豪之色, “杨总监明鉴!此乃少帅力主之火力密度优势!” “一个班,即可形成持续压制火力,近距离接战,确实足以压制敌军一个分队!” “全师此类步兵班,共二百四十三个!” 万福麟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哪是步兵班,简直是扛着机枪小队冲锋!这弹药消耗……海了去了!” 张汉钦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 “福麟兄,弹药就是用来消耗的。我要的,就是让弟兄们用子弹把敌人压得抬不起头,减少我们的伤亡!” “这钱,花在弹药上,比花在抚恤金上值!” 袁金凯低声对身旁的刘尚清道: “刘老,您算算,这一个师光步枪子弹每日操演就得打掉多少?” 刘尚清扶了扶眼镜,默默心算,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没吭声。 ———————————— 于学忠见班级已介绍完毕,便开始折返,向上补充刚才略过的支撑单位。 “回说营属部队:重机枪排五十人,配四挺马克沁;迫击炮排五十人,配四门81毫米迫击炮;反坦克排五十人,配两门37毫米反坦克炮!” “此外,营部尚有通信、医疗、弹药等辅助单位。” “再说团属部队:炮兵连二百人,配四门75毫米山炮;重机枪连一百五十人,配六挺马克沁;反坦克排五十人,再添两门反坦克炮!” “另有通信、医疗、弹药等队各五十人。” 张景惠喃喃道:“一个团就有这许多重家伙……山炮、重机枪、反坦克炮一应俱全……这火力,抵得上往日一个旅了!” ———————————— 教鞭移至表格下方,介绍师直属力量。 “师属炮兵营,一千二百人!” 于学忠声震屋瓦, “营部一百人。下辖三个山炮连(每连三百人,配四门75毫米山炮)、一个榴弹炮连(三百人,配四门105毫米轻型榴弹炮)。” 全营拥山炮十二门,榴弹炮四门!弹药队二百人保障供给。” 汤玉麟咋舌:“十二门山炮,四门大榴弹炮?这……这比当年老帅手里的家底还厚实!咱们真造得出来?” 常荫槐立刻接口回应,语气沉稳:“汤司令,山炮生产线已调试完毕,可稳定产出。105榴弹炮技术正在消化,先期少量装备,形成战斗力是关键。” ———————————— “师属坦克营,六百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配二十辆坦克!营部一百人。下辖两个坦克连,每连二百五十人,配十辆坦克(雷诺FT-17或M1917)。” “维修排、燃料弹药队各五十人。此乃撕开敌阵的利刃!” 万福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十辆……铁甲车?这仗,以后真是要换个打法了!” 杨宇霆目光锐利,立刻追问关键: “坦克是好,然训练、维护、油料补给,皆是难题。于军长,可有周全预案?” 于学忠斩钉截铁: “有!已选派骨干赴外受训,国内加紧培养。油料由美孚渠道保障。维修、燃料皆编入营内,自成体系!” ———————————— “另有工兵营五百人,负责架桥、爆破、筑城; 通信营三百人,确保全军讯息如神经般敏锐; 医疗营四百人,设立野战医院,减少弟兄们伤亡; 后勤营一千人,统管运输、供应、维修,乃全军血脉!” 于学忠一气呵成。 ———————————— 于学忠走到会议室中央,目光扫过全场,用尽全身力气总结道: “全师总计装备: ‘二八式’自动步枪一千零九支! 捷克式轻机枪二百四十三挺! 马克沁重机枪九十挺! 各型迫击炮九十门! 山炮二十四门! 榴弹炮四门! 反坦克炮二十四门! 坦克二十辆!” 他声音如同钢铁撞击,在每个人心头轰鸣: “如此配置,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放眼国内,绝无仅有!” “即便与日本关东军一个常设师团正面抗衡,我甲种师在轻火力、自动武器密度上已具优势!此乃真正的钢铁雄师!” 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组冰冷数字背后代表的毁灭性力量,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财政报告。 ———————————— 良久,张作相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骄傲也有无尽的担忧: “如此雄师,确是威风,是我东北之幸。” “可这养起来……一年耗费几何?又要多久,才能多练出几支这样的队伍?” “这……这简直是吞金的巨兽啊!” 刘尚清扶了扶眼镜,看向张汉钦,语气谨慎:“少帅,甲种师之强,已毋庸置疑。然其耗费甚巨,我东北年盈余加之常南京所赠,不过千万美元。” “扩军之事,是否……便以此甲种师为蓝本,全力为之?只是这钱……” 袁金凯也接口道,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终极问题: “是啊,少帅!有此模板,扩军方向已然明确。” “蓝图宏伟,然则钱从何来?人从何来?装备又如何保障?何时能成军?”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再次聚焦于主位的张汉钦身上...... ------------ 第80章 决战构想 会议室内的气氛在于学忠报出那一连串骇人听闻的装备数据后,陷入了近乎凝固的沉默。 那不再是抽象的数字,而是化作了沉甸甸的、几乎能压垮人神经的钢铁洪流。 张作相那句“吞金的巨兽”的叹息,和刘尚清、袁金凯关于钱从何来的终极疑问,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 端坐主位的张汉钦,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众人的震撼、兴奋、担忧尽收眼底。 他微微侧首,看向身旁一位一直沉默记录、气质精干的中年人。 “宜春,” 张汉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清晰而平稳, “你把咱们这‘吞金兽’,到底有多能吃,给诸位叔伯算一笔简单的明白账。” 被点到名字的总装备处处长李宜春立刻起身。 “是,少帅!”李宜春扶了扶眼镜,手中没有教鞭,只有一份薄薄的文件夹,但语气却比于学忠更具穿透力。 “诸位长官,于军长方才所言甲种师之装备。依最新采购及自产成本核算,武装一个甲种师,仅装备采购及开办费,一次性需投入约191万美元。” “多少?!”汤玉麟第一个吼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191万?还是美元?!折合近800万现大洋!这…这够老子养多少兵了!” 李宜春面不改色,语速平稳如账房报账:“汤司令,此乃明细。其中:步兵轻武器,41.5万美元;支援重武器,38万美元;装甲车辆,41.5万美元;其他装备及开办、弹药基数,70万美元。” 他每报一项,在场不少人的眼角就跳一下。 这些数字,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戳破了先前因宏伟蓝图而产生的兴奋感。 万福麟掰着手指头,喃喃道:“191万…咱一年盈余加常南京送的那点,也才将将1000万…这…这也就刚够武装五个师?还不算往后每年的维持耗费!” “福麟兄算得是明账。” 张作相深吸一口气,看向张汉钦: “汉钦,这账…算得老夫心惊肉跳。好是真好,贵也是真贵啊!” ———————————— 张汉钦微微颔首,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吟不语的杨宇霆: “邻葛兄,依你之见,我这191万美元换来的铁拳,砸向真正的强敌时,效果几何?” 杨宇霆早已深思熟虑,他缓缓站起身,踱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 “少帅,诸位。宜春兄算的是内账,学忠兄列的是家当。然则,国之重器,非为自赏,乃为杀敌!” 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且问诸位,我东北之心腹大患,最大之假想敌,为谁?” 他自问自答,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旅顺、大连的位置, “关东军! 而其战力之核心,便是其常设师团!”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于我甲种师,吾深研其编制战法。恕我直言,若以一个我甲种师,对决日军一个常设师团……” 他刻意停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胜负之数,恐在四六之间,我四,敌六。甚至三七!” “什么?!” 于学忠眉头紧锁,几乎要出声反驳。 汤玉麟、万福麟等人也面露不服。 杨宇霆抬手虚压,继续道: “非我长他人志气!日军常设师团,兵力近两万五千,其炮兵联队拥三十六门七五野炮、十二门九一式105毫米重榴弹炮!” “其火力投射总量、持续作战能力、兵员补充体系,皆远胜我单一师团!” “我师轻火力虽优,然战场非仅百米内之搏杀。日军可凭其绝对炮优,于我自动步枪射程外,便予我重大杀伤,摧毁我后勤枢纽。” “我若主动进攻,则更易陷入其炮火陷阱。” ———————————— 张汉钦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沉稳如山,压下了所有的议论和担忧。 “邻葛之论,深得我心。”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幅巨大的东北地图前,背对众人,目光如炬,凝视着旅顺、大连那片被红色标记浸染的区域,以及其背后广阔的朝鲜。 “然则,诸位可曾想过……”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杨宇霆脸上。 “我为何要倾尽所有,打造如此昂贵之铁拳?” “我扩军之根本目的,非为与日军在旷野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他手指猛地敲在旅顺、大连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 “乃是为了有朝一日,一旦战端开启,我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最短时间内,一举拿下此咽喉之地!拔掉这根扎在我东北咽喉最深处的毒刺!” 接着,他的手指猛地向东滑动,重重地点在朝鲜的位置。 “与此同时,还要分出兵力和资源,挡住甚至粉碎来自朝鲜方向的日军援军!”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这,才是我需要至少两个、甚至更多甲种师,以及配套之所有力量的根本原因!” ———————————— “诸位且看,” 他的指尖重重压在旅大地区, “此地,非寻常城池,乃日本经营三十载之远东第一要塞!” “其险峻,更胜日俄战争之时!” 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电:“我若攻此地,将面对三重铁壁!” “第一重,海空绝壁!” 他手指向渤海湾,“旅顺港内,日军遣支舰队常驻巡洋舰二、驱逐舰四!其舰炮口径动辄150毫米乃至200毫米以上,射程远超我陆军任何火炮!” “彼可在我岸炮射程之外,肆意轰击我集结地、行军纵队、后勤枢纽!其威力,一弹可毁我半个炮兵连!” 汤玉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娘的!这…这怎么打?咱们的炮够不着人家啊!” ———————————— “第二重,陆上坚壁!” 张汉钦的手指划过旅顺外围的丘陵山地, “203高地、东鸡冠山、尔灵山… 这些名字,是当年用数万俄军尸骨垒成的!” “日军在此基础之上,加固扩建,混凝土永备工事密如蜂巢,铁丝网、雷区、壕沟层层密布!” “其守军虽仅数千,然据险而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师属山炮轰于其上,不过搔痒!需150毫米以上重榴弹炮持续轰击,方能撼动!” 刘尚清扶眼镜的手微微颤抖:“如此…如此攻坚,需耗费多少炮弹?时日几何?…” ————————————— “第三重,逆援铁拳!” 张汉钦的手臂猛地挥向地图东侧,手指狠狠点在中朝边境, “此乃我最致命之威胁!” “驻朝鲜日军第19,20师团,兵力皆两万五千,齐装满员,乃日本陆军甲种精锐!” “其指挥官求战心切,早已虎视眈眈!”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速加快,带着无形的压力: “一旦旅大战起,此敌必沿安奉铁路狂飙急进!” “其先头部队,最快48小时,最迟72小时,便可越过鸭绿江,兵锋直指我攻旅大军之侧背!” “届时,我主力正陷于旅顺坚城之下,进退维谷。” “若分兵阻援,则攻坚兵力不足,师老兵疲;若不分兵,则腹背受敌,有全军覆没之危!” ————————————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所有人都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力。 先前因双师协同而带来的乐观情绪,被这冰冷残酷的现实分析击得粉碎。 张汉钦重重一拍地图,声震屋瓦:“故我之意,攻旅大,乃需至少四师,外加司令部所以直属特种部队!” “四师一特?!” 满座皆惊,连张作相都骇然变色。 “正是!四师一特!” 张汉钦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非如此,不能同时完成攻坚、阻援、预备三大要务!” ———————————— 他手指疾点,在地图上勾勒出宏伟而凶险的战役蓝图: “现有的奉天甲种第一、第二师,配备司令部直属特种部队全员(有一个重炮团),为攻坚集团! ” “不惜代价,猛攻大连,围困旅顺!此为砸门之锤!” “新编吉林甲种第一师,即刻前出,与各地集结乙种旅,混成旅合兵一处,共同沿安奉铁路布防,于山地隘口构筑坚固阵地! ” “其唯一任务,便是将朝鲜军第19师团,死死挡在防线之外!“ “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亦不得放敌一兵一卒南下!此为关门之闩!” “新编奉天甲种第三师,为战役总预备队! 屯兵于辽阳、海城一带,视战局而动!” “或增援阻援线,或投入攻坚战场,或反击登陆之敌!此为决胜之手!” 他环视全场,目光灼灼: “唯有以此‘四师一特’之力,形成锤、闩、手之战役布势,方有可能在日军本土主力大举来援之前,砸碎旅大坚壳,拒敌于国门之外!” ———————————— 满室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规模空前、气势磅礴却也风险极高的战略构想所震撼。 良久,张作相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汉钦…此策…甚宏…然,兵从何来?骨干何在?”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答案早已成竹在胸。 他目光转向于学忠和万福麟: “新编吉林甲种第一师之基干,便抽调整顿后平叛有功之吉林乙种第一、第二旅之骨干精英!” “该部久驻边陲,熟知山地作战,由他们镇守延吉,控扼通往朝鲜之要道,再合适不过!” “新编奉天甲种第三师之基干,” 他目光扫过常荫槐、王树翰, “便从此前平叛有功之奉天诸部中,抽调精锐军官与士官!我要最快时间,于奉天城外建成营盘,日夜操练!” 他最终看向所有人,语气沉重而决绝: “此二新编师,非为寻常驻防之用。” “吉林甲种一师,乃铁壁,专司阻援;奉天甲种三师,乃尖刀,专司决胜!” “剩余预算,用于全力扩充空军,以缓解决战时的海空压力!” ———————————— “诸位!” 张汉钦声如洪钟, “今日所议,非纸上谈兵。此乃我东北生死存亡之百年大计!” “旅大之耻,朝鲜之患,终须以铁与血洗刷!” “散会之后,各自依令行事!我要在一年内,看到这两把新铸的利剑,淬火而成!”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留给东北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会议在一种极其凝重而又充满决绝的气氛中结束。 众人离去时,脚步沉重,却又带着一股被激发出的豪情与紧迫感。 ...... 张汉钦指尖的香烟已积了长长一截灰烬,他却浑然不觉。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人,巨大的东北地图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旅顺、大连那片被红色浸透的区域,但思绪早已穿透地图,飞向了更深远、更可怕的图景。 “本庄繁…武藤信义…”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关东军司令官的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换汤不换药。日本人对东北的野心,绝不会止于几个师团的守备队。”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出几条凌厉的箭头。 一条从朝鲜半岛直插安东, 一条从日本本土跨海指向大连, 还有一条…他从关东州向北狠狠划去,直指奉天。 “旅大……旅大……” 他喃喃自语, “一旦关东军挑起事端...“ 这一拳打出去, 要么,打断敌人的脊梁; 要么……就将唤醒一头我们无法控制的嗜血巨兽。 ------------ 第81章 禽兽暴行 1930年7月17日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辽阳县刘家窝棚村外的土路上。 两辆挂着南满铁路牌照的黑色轿车陷在泥坑中,车轮徒劳地空转,溅起浑浊的泥浆。 "八嘎!这该死的支那乡路!" 日本贵族院议长之子藤原俊介暴躁地踹开车门,高级皮鞋顿时沾满泥泞。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对身后九名浪人护卫呵斥道: "一群废物!连条路都搞不定!" 护卫队长青木躬身递上水壶: "藤原少爷,鞍山日侨区的宴会还等您出席,不如先派人回去求援......" "闭嘴!" 藤原将水壶狠狠砸在地上, "那些谄媚的嘴脸我早就看腻了!" 他阴冷的目光投向远处村落零星的灯火,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听说支那农民的女儿很鲜嫩...今天就让本少爷尝尝野味!" 年长的浪人山口急忙劝阻: "俊介様,此处偏僻,支那村民野蛮难测,您父亲吩咐过......" "吵死了!" 藤原反手一记耳光抽在山口脸上, "你们是狗!只管服从命令!" 他甩开劝阻的护卫,狞笑着指向村落: "全部人跟我进村!谁敢败兴,切腹谢罪!" 九名浪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躬身应道:"嗨!" ———————————— 此时,村北一座新砌的土坯房里,暖黄的油灯光晕笼罩着温馨的一家。 这房子是村里因刘老栓在水利工地上,"扛土方最卖力"而奖励协助修建的。 虽然位置偏远,但独门独院,让全家很是欢喜。 窗台上摆着一台矿石收音机——此刻正播报着少帅张汉钦的演讲。 这是合作社奖励给刘老栓使用一个月的荣誉,因他连续三个月在水利工地表现突出。 "爹!你听!少帅说‘建设新东北,人人皆是奋斗者!’" 16岁的女儿小娟兴奋地摩挲着新书包, 她是全村第一个考进县速成师范的女孩,村里特意奖励了这个新书包。 “等我从师范学成,我要到最困难的地方去,让那里的孩子也能读书识字,为建设新东北做贡献!” 小娟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包上的刺绣,眼中闪着对未来的憧憬。 ———————————— 12岁的儿子铁蛋则就着油灯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学堂奖励的钢笔。 这支钢笔是他因学堂期末进步最大获得的奖品,笔杆上还刻着"勤学奋进"四个字。 "先生说我期末进步最大," 铁蛋腼腆地笑着, "等我学成了,也要像少帅那样建设东北!" 妻子王秀兰在灯下缝补丈夫的工装,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 她今天刚在扫盲班学会写全家人的名字,今晚没去夜校想多陪家人。 她轻声念着刚学会的字: "刘、老、栓......小、娟......铁、蛋......" 刘老栓望着窗外的庄稼地,感慨道: "咱家分到的这十亩新地,加上娃娃能上学,都是少帅的新政策好!” “这房子虽然是偏了些,但日子真有奔头!” “明天俺再去水利工地多扛几袋水泥!" ———————————— 晚九时许,藤原带人潜至刘家院外。 浪人一脚踹开木门,巨响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支那猪!全部跪下!" 藤原用生硬的中文喝道,脸上带着残忍的兴奋。 两名浪人迅速制住反抗的刘老栓和铁蛋,强行将他们按在墙角跪下。 刘老栓目眦欲裂地挣扎: "畜生!俺跟你们拼了!" 青木用刀尖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能观赏藤原大人的恩宠是你们的荣耀!" 铁蛋的哭骂换来山口的拳脚相加。 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仍倔强地瞪着施暴者。 ———————————— 藤原俊介刚进门就被这个亭亭玉立,清新脱俗,带着书卷气的少女吸引。 “八嘎!居然比我还高!” “呦西!好水灵的花姑娘~” 16岁的少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娘!救救我!" 她拼命挣扎,指甲在藤原的手臂上划出血痕。 "畜生!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 少女的哭骂声中带着绝望的颤抖。 藤原反而更加兴奋,对浪人下令: "按住她!让全家都看清楚!" 小娟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哀鸣: "娘!我好疼...” “爹...救救我..." 刘老栓疯狂地挣扎,额头青筋暴起: "放开我女儿!你们冲我来!冲我来啊!" 浪人用刀柄狠狠击打他的腹部,刘老栓呕出一口鲜血,却仍死死盯着女儿的方向。 王秀兰发出野兽般的嚎哭,拼命向女儿爬去:"娟儿!我的娟儿!" 她被浪人一脚踹倒,额头撞在炕沿上,鲜血模糊了视线。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母亲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凌辱。 小娟的哭喊逐渐微弱,从最初的挣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 当藤原施暴完起身时,小娟像破布娃娃般瘫在炕上。 她眼神空洞,只有嘴唇还在无意识地颤动:"娘...爹..." ———————————— 在浪人举刀前的那一刻,母亲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扑向小娟,母女俩紧紧相拥。 王秀兰死死抱住女儿,对浪人嘶吼:"来啊!杀了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娘...我不怕..." 刀光闪过,鲜血溅满了土墙。 铁蛋在最后一刻挣脱束缚,扑向姐姐和母亲,三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 刘老栓目睹这一切,发出了非人的咆哮,眼球因极度愤怒而充血凸出。 他咬碎了自己的牙齿,鲜血从嘴角涌出,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藤原用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冷漠道: “真是非常水嫩的花姑娘,可惜了,是卑贱的支那人。” 他用鞋底蘸着鲜血,在炕桌上画下扭曲的太阳旗和“藤原俊介”四个大字。 随后对尸体嗤笑:"支那猪的血倒是比你们的命有用些。" ———————————— 次日正午,驻村干部小李皱着眉放下扫盲班点名册。 这个东北大学大四学生因表现优异,被选派到刘家窝棚村负责扫盲工作。 "王秀兰今天没来?" 小李疑惑地自语, "她昨天还保证要坚持上课的......" 他想起这个勤奋的妇女曾红着脸说: "李干部,俺一定要学会给娃娃写信!等小娟去了师范,铁蛋上了中学,俺要亲自给他们写信!" 不安的感觉在小李心中蔓延。 ———————————— 他带着两名民兵赶往刘家,却在百米外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不好!" 小李心头一紧,快步冲向前去。 撞开门的瞬间,三人被眼前的惨状惊得目瞪口呆。 一家人惨不忍睹地倒在凝固的血泊中,小娟的新书包被撕烂丢在墙角,炕桌上还有用血画的太阳旗和日文! 小李颤抖着蹲下身,拾起那半截钢笔,上面"勤学奋进"的字样已被鲜血染红。 他的眼眶瞬间湿润,拳头死死攥紧。 ———————————— 当村民们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老王头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造孽啊!这简直是造孽啊!" 妇女们捂住嘴痛哭,男人们则红着眼睛,拳头攥得发白。 "是日本人干的!" 一个村民指着炕桌上的血太阳旗,声音颤抖, "这是挑衅!这是屠杀!" 愤怒像野火般在人群中蔓延。 老猎户抄起土枪,铁匠举起铁锤,就连平日最温和的教书先生也折断了手中的戒尺。 "报仇!我们要报仇!"的呐喊声响彻整个村庄。 ———————————— "是日本军靴印!" 经验丰富的老民兵指着泥地里深陷的车辙, "看这深度,至少两辆车!往铁路附属地去了!" 消息像野火般瞬间传遍全村。 老王头举着柴刀嘶吼:"刘老栓一家死得冤啊!连娃娃都没放过!" 村民们从田间地头聚集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震惊与愤怒。 他们拿着锄头、铁锹、柴刀,群情激愤地冲向边界。 小李强忍悲痛,试图维持秩序: "乡亲们!冷静!那是南满铁路附属地,有日本人的驻军,不能强闯啊!我们先去现场保留证据,等警察来处理!" 但愤怒的村民已经听不进劝告。 他们沿着泥地里清晰的车辙印记,像追寻猎物的猎人般直扑南满铁路附属地边界。 车辙像毒蛇般蜿蜒,最终消失在日军哨卡前。 ———————————— 南满铁路附属地哨所前,柴田军曹带兵拦住了人群去路。 小李强压怒火上前交涉: "有确凿证据表明,凶手逃进了你们的管辖区域!请立即交出人犯!" 柴田轻蔑地踢飞地上的一件血衣: "藤原少爷是贵族院议长之子!你们这些支那贱民敢污蔑?" 突然,人群中有孩子捡起半截染血的钢笔哭喊:"这是铁蛋的笔!我昨天还看他用过!" 愤怒的村民顿时情绪失控,向前涌去。柴田怒吼:"机枪准备!" ———————————— 日军士兵抡起枪托砸向人群,老王头被打得头破血流。 小李为护住老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攻击,重击之下鲜血瞬间染红他胸前的东北大学校徽。 "跟鬼子拼了!" 农民的锄头与日军的刺刀碰撞出火星,土路上渐渐绽开暗红的花朵。 混乱中,小李看到柴田嘴角的冷笑,听到日军士兵的嘲弄: "支那猪还敢反抗?"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手中的半截钢笔却握得更紧。 在那逐渐暗淡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笔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 ------------ 第82章 惨烈冲突 辽南的夏日黄昏,本应被稻香与露水浸透,此刻却被血腥与火药味裹挟。 赵大勇骑着马颠簸着冲进刘家窝棚村内土路,马未停蹄,他已跃下。 左腿那处延吉战场留下的枪伤,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今日却在干燥的烈日下灼烧起来—— 那是预感,是老兵对杀戮气息的本能反应。 案发现场惨状,让他这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也胃液翻涌。 ———————————— 来到冲突现场,村民们的哭嚎声、伤者的呻吟声与现场警察嘶哑的维持秩序声混杂一片。 年轻干部小李昏迷不醒,手里仍死死攥着那支染血的钢笔。 赵大勇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南满铁路附属地那边界碑上日军哨卡的方向。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那道斜过眉骨的旧疤微微抽搐。 “局长,查清了。” 一名警官声音发颤地汇报,递上初步勘查记录, “刘老栓一家四口……藤原俊介,带着九个浪人,作案后全逃进附属地了。有车辙印为证,也有乡亲指认。” —————————————— 赵大勇没说话,接过记录纸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转过身,望向那道象征屈辱的边界线,以及线后荷枪实弹、面带嘲弄的日本士兵。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沉入肺腑,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制服内袋,那里贴身放着一枚银质勋章——“寸土不让”,是少帅张汉钦亲手所授。 一年半前,他是延吉战场仅存的百余名英雄,因功受赏,又因残退出军列。 虽然身有残疾,却被少帅委以重任! 安排到辽阳这处与日人交界,摩擦频繁之地,任警察局长。 授勋时的话言犹在耳: “大勇,辽阳形势复杂,你应谨慎行事!” “东北正在积蓄力量,需要时间,需要智慧。但尊严,一寸都不能丢!” ———————————— 他猛地转身,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集合还能动的弟兄!带上家伙,跟我过去要人!” “局长,日本人那边……” 副手面露忧色。 “要人!” 赵大勇打断他,眼神如刀, “按章程办!案发在我辽阳县,凶犯就必须由我中国法庭审判!这是规矩,是法理!”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集结。 这些警察,许多是本地子弟,有的眼眶通红,有的咬牙切齿,但都紧握着手中的老旧步枪,跟在他们的局长身后。 赵大勇整理了一下警服,将帽檐正了正,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地走向日军哨卡。 每一步,左腿的旧伤都传来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愤怒。 ———————————— “柴田军曹!” 赵大勇在哨卡前站定,亮出证件,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值班的日军军曹, “我是辽阳县警察局长赵大勇!现正式告知你,昨夜在我辽阳县刘家窝棚村辖区,发生特大连环谋杀、强奸案!” “证据确凿,凶犯藤原俊介及其随从九人,已潜逃入你方附属地!” 他顿了顿,强压着立刻拔枪的冲动,声音提高,确保每个日本兵都能听到: “根据中日相关条约及我国法律,案发地在我方辖境,理应由我方行使司法管辖权!” “现要求你方立即配合,交出所有凶犯!” “否则,即是包庇凶犯,阻挠执法,一切后果,由你方承担!” ———————————— 柴田军曹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上下打量着赵大勇,目光尤其在他微瘸的左腿上停留片刻,嗤笑道: “交人?赵局长,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这里是满洲铁路附属地,受帝国法律保护!” “你说的事,我们不知道。” “什么凶犯?有证据,去跟我们的领事馆说去!” 他话音未落,身后哨所内又涌出十余名日军士兵。 两辆卡车轰鸣着驶来,跳下更多日军,甚至架起了两挺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中方人员。 ———————————— 空气瞬间凝固。 面对武力威慑,赵大勇身后的警察们出现一丝骚动,但无人后退。 赵大勇的拳头在身侧紧握,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警察—— 赵大勇牺牲战友的儿子,他视如己出的侄儿“小张”—— 不忍见一位受伤老农倒地,上前试图搀扶。 “八嘎!谁让你动的!” 柴田身旁一名曹长怒吼一声,猛地冲上前,抡起枪托狠狠砸在小张的后背上! 小张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那曹长竟还不罢休,抬起穿着皮靴的脚,狠狠踩在从小张警帽上掉落、沾满尘土的青白色徽章上,用力碾碎! “支那警察,滚回去!”曹长辱骂道。 ———————————— 那一脚,仿佛踩碎了赵大勇脑海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徽章破碎的刺耳声响,与延吉战场上战友的呐喊、少帅的嘱托、刘家窝棚的惨状、部下此刻的屈辱…… 所有画面和声音轰然炸开! 他呼吸骤停,随即变得粗重如风箱,双眼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 “管辖权?!” 赵大勇的怒吼撕裂了紧张的寂静,他右手猛地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咔嚓”一声脆响,打开了保险扣带! 这个动作让所有日军士兵瞬间紧张,手指纷纷扣上扳机。 “你们他妈跟我讲管辖权?!” 他指着那曹长和柴田,因旧伤和极致的愤怒,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却如同受伤的雄狮: “在延吉!你们的人杀我兄弟!” “在这里!你们的人灭门奸杀!” “现在! 你们包庇凶犯! 殴打中国警察! 践踏中国法律!”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最后通牒: “老子最后问一遍!人!交是不交?!” ———————————— 柴田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惊怒之下,“刷”地拔出了指挥刀!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那名行凶的曹长因为过度紧张,手指下意识一紧——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天空! 子弹并未瞄准,却恰好击中了刚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小张的大腿! 鲜血瞬间从他裤管涌出! 听到长官开枪,更多的日本士兵,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瞬时造成五六名中国警察和百姓伤亡。 ———————————— “小张!!”赵大勇目眦欲裂! 亲眼目睹视若亲子的部下中弹,那压抑到了极点的克制彻底崩断! 延吉血战中保护战友的本能、军人最纯粹的血性,在这一刻完全吞噬了他! 他甚至没有思考,怒吼声震撼四野: “小日本!我操你祖宗!” 拔枪、瞄准、击发! 动作快如闪电! “砰!” 那名行凶的曹长应声而倒! 这一枪,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双方全面开火。 “哒哒哒——!” 日军的机枪喷出火舌,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中方人群! ———————————— “保护乡亲!跟狗日的拼了!” 赵大勇嘶吼着,一边开枪还击,一边试图拖拽受伤的小张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拖着那条瘸腿,动作却异常迅猛,手中的毛瑟手枪连连开火,接连撂倒两名日军。 但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日军凭借机枪火力和人数优势,疯狂扫射。 子弹噗噗地打入泥土、穿透身体。 不断有警察和平民中弹倒下。 赵大勇身先士卒,成了显眼的靶子。 数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最终重重倒地。 倒下的瞬间,他染血的手艰难地伸进内袋,紧紧握住了那枚“寸土不让”的银质勋章。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遥远的枪声和越来越近的日军皮靴声…… 辽阳县警察局长赵大勇,及其率领的二十名警察,在此役中壮烈殉国。 连同未能及时疏散的三十二名无辜村民,中方伤亡共计五十三人。 日军亦付出伤亡近二十人的代价。 ———————————— 随着事件的不断发酵、升级... 消息正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帅府,并扩散到整片东北、乃至中华大地! 局势已如拉满的弓弦...... ------------ 第83章 血性沸腾 奉天帅府,7月18日,黄昏。 帅府东花园会议室的沉静,被骤然撞开的房门,和苗剑秋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彻底击碎。 “少帅!辽阳急电!十万火急!” “日本人……在刘家窝棚屠村!赵大勇局长……他……殉国了!我方警民……五十三人……全部罹难!” “哐当——!” 张汉钦手边的青瓷茶盏被猛地带翻,滚烫的茶水与碎裂的瓷片飞溅开来,如同此刻所有人心中炸裂的情绪。 他原本因聆听经济汇报而略显平和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旋即又涌上一股骇人的潮红。 他一把夺过电文,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急速扫过那些染血的字句—— 刘老栓一家的惨死、藤原俊介的兽行、赵大勇依理交涉、日军的蓄意挑衅、走火的枪声、最后的血战、五十三具冰冷的遗体……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会议室,只有电风扇徒劳的嗡鸣和每个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下一秒, “嘭!!” 一声巨响,张汉钦的铁拳狠狠砸在厚重的红木会议桌上,整个桌面为之震颤!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攥着电文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手背青筋虬结暴起。 他几次张口,却仿佛被汹涌的悲愤堵住了喉咙。 ———————————— 数秒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燃烧的陨石,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那眼神,已不再是那位沉稳深邃的统帅,而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之神,眼中是焚天的烈焰与彻骨的冰寒。 “好。”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像淬火的钢铁,一字一顿,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很好。” 他绕过会议桌,走到那幅巨大的东北军事地图前,背对众人。 宽阔的肩膀微微耸动,整个房间只剩下他沉重如风箱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催命符。 ———————————— 突然,他豁然转身,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传令: 东北边防军全军,即刻起,一级战备! 取消一切休假,弹药下发至单兵!” ———————————— “电令: 奉天—— 甲种第一师(于学忠部,驻盘锦), 乙种第一旅(刘翼飞部,驻锦州) 乙种第二旅(张廷枢部,驻营口), 乙种第六旅(王铁汉部,驻苏家屯), 立即向旅顺-大连疾进! 做好最高战备,以战略决战姿态,对旅大地区形成包围之势! ———————————— 甲种第二师(王以哲部,驻奉天), 混成第三旅(沈克部,驻海城), 向鞍山-辽阳疾进! 给我封锁所有通往鞍山-辽阳南满铁路附属地的通道、隘口! ———————————— 吉林—— 甲种第一师(韦典部,驻延吉) 乙种第三旅(赵毅部,驻哈尔滨) 乙种第四旅(邢占清部,驻绥芬河) 混成第一旅(刘震东部,驻德惠) 开抵中朝边境,沿鸭绿江一线布防,做好誓死阻敌准备! ———————————— 奉天,吉林其余乙种旅,混成旅,骑兵旅等野战诸部,就近开抵南满铁路各附属地及兵站。 对各战略要点,形成分割包围,夹击之势。 没有我的命令,一只鸟也不准飞过去!” “命令空军侦察机,立即升空,严密监视关东军驻辽阳、鞍山、旅顺、大连各部动向!有异动,立即报告!” ———————————— “王树翰!” 他目光如电, “立即以东北政务委员会,东北最高军事委员会及东北边防军总司令部名义,照会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 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字字千钧: “第一,限日方二十四小时内,将杀人元凶藤原俊介及其九名同伙,全部移交我方依法审判! 第二,日方必须就此次屠杀、枪击我执法警察、平民事件,向中国政府和人民公开道歉,并赔偿一切损失! 第三,立即解散涉案的南满铁路守备队该部,将以指挥官柴田为首,涉事所有人交我方处置!” 他停顿,杀机毕露:“告诉他,逾期,勿谓言之不预!我东北军民,将自行讨回血债!一切后果,由日方承担!” ———————————— 命令如雷霆般下达,帅府瞬间化身战争机器,军官奔跑,电台滴答,紧张的气氛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然而,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杨宇霆、张作相、常荫槐等十几位元老重臣闻讯赶来,联袂而入,人人面色凝重如铁。 “少帅!息怒!万万不可啊!” 资历最老的张作相率先开口,声音沉痛: “汉钦!此事人神共愤,我等亦是心如刀割!但请暂息雷霆之怒!” “老帅在时,此类摩擦何曾间断?日本人寻衅,非止一日!” “如今我军全面换装未毕,新军编练未成,军工体系刚刚铺开,各军工、器械厂尚未大规模产出,此时若贸然开启战端,无异以卵击石,正中日人下怀!” “他们将更有借口大举进犯!届时,我等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之心血,必将毁于一旦!东北大局危矣!” “请少帅以三千万父老为念,忍此一时之风浪,以外交途径严正交涉,方为上策啊!” 他几乎老泪纵横。 ———————————— 杨宇霆脸色苍白,亦强撑着劝道: “辅帅所言极是!少帅!” “日人此举,恐正是欲激怒我方,为其进一步扩张制造口实!” “我等当前要务,乃是争取时间,完成‘建设新东北’运动!” “待我新式装备全军配发,工业体系羽翼丰满,再与彼决战不迟!” “此时小不忍,则乱大谋!” ———————————— 常荫槐急忙补充:“少帅,财政、实业建设刚有起色,一旦开战,一切停滞,民生凋敝……” “是否再从长计议?” “或许可请英美等国调停……” ———————————— 张汉钦背对着他们,望着地图上辽南那片被鲜血染红的位置,肩膀剧烈地耸动。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扫过这群苦心劝阻的老臣,一直压抑的怒火如同积压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懦夫!!” ———————————— 他声震屋瓦,几步跨到众人面前,手指狠狠点向辽阳的方向,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声音撕裂般咆哮: “忍?怎么忍?!” “刘家窝棚一家四口惨死! 女儿被先奸后杀! 儿子被乱刀捅死! 老两口至死都护着孩子!” “赵大勇! 延吉血战活着回来的老兵! 我亲手授他‘寸土不让’银质勋章的老兵! 连同他二十个弟兄! 五十三条人命! 被日本人像杀鸡屠狗一样,虐杀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 尸骨未寒! 你们让我怎么忍?!!” ———————————— 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炬,逼视着每一个人: “大局?什么是你们所谓的大局?!” “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换来的不是和平,是日本人变本加厉的屠杀和羞辱!” “是我们同胞无止境的流血和牺牲!” “这样‘大局’下的‘发展’,根基何在?尊严何存?!” “这样的东北,就算建起再多工厂,炼出再多钢铁,在日本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块随时可以宰割、予取予求的肥肉!” “一块没有骨头、任人蹂躏的肥肉!” ———————————— 他猛地一拍地图,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们只看到我们装备未齐,看到我们需要时间。” “但你们有没有睁开眼睛看看窗外?!” “看看我东北三千万父老!” ———————————— “现在全东北是什么气象?” “百姓为什么肯跟着我们没日没夜地干?” “工厂彻夜不息,铁路拼命延伸,农田精耕细作,学子奋发读书!” ———————————— “为什么?” “因为他们相信我们!” “相信我们‘建设新东北’、‘华夏山河寸土不让’的誓言!” “相信我们能带给他们一个不再受人欺辱、子孙能够昂首挺胸的未来!” ———————————— “这份信任,这份民心,才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最坚实的根基!” “若今天,奸杀人妻女、灭人满门这种触动所有人神经和底线的血海深仇!” “我们都能退让,都能‘从长计议’,百姓会怎么想?” “他们会瞬间明白,所有的誓言都是空话,所有的建设都是虚幻!” “今日刘老栓一家的命运,就是明日他们自己的结局!” ———————————— “届时,人心涣散,人人自危,谁还信我们?” “谁还愿为这样的政权流血卖命?” “我们将会失去一切!” “失去民心,失去信誉,失去作为一个政府、一支军队最基本的公信力和存在意义!” ———————————— 这番掷地有声、掏心裂肺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会议室。 杨宇霆、张作相等人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他们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理智”和“大局”,在如此赤裸裸的血仇和沸腾的民心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丑陋。 张作相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望着眼前这位双目赤红、却浑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领袖气质的少帅,仿佛看到了当年老帅在决定命运关头的决绝。 他颓然垂首,老泪纵横,不再言语。 杨宇霆深吸一口冷气,镜片后的眼神剧烈闪烁,最终化为一片复杂的审视与决然,他恍然大悟,重重一点头: “少帅…是我等迂腐!此战,必须打!要摆开决一死战的气势!宇霆…愿附骥尾,万死不辞!” 常荫槐等人也纷纷挺直脊梁,眼神变得坚定: “请少帅下令!吾等愿效死力!” ------------ 第84章 惊雷震世 奉天帅府的决断,如同一道积蓄了千年的雷霆,携着白山黑水的无尽悲愤与钢铁意志,悍然劈开了东亚沉寂的夜幕。 这不再是外交辞令的博弈,而是一个民族被逼至绝境后,从胸膛最深处炸响的血性咆哮! ———————————— 奉天外交大楼门前,空气凝重如铁。 一队队身着肃穆黑色中山装的外交专员,面色如寒霜覆盖,眼中却燃烧着压抑的火山。 他们手中紧握的,不是寻常的公文,而是以鲜血写就、以三千万人怒火封印的——战书! 厚重的公文袋上,“东北政务委员会”与“东北边防军总司令部”的猩红大印,仿佛两块灼热的烙铁,烫得人手心生疼。 其内所载,是足以令任何尚有良知之人血脉贲张、拍案而起的铁证。 张汉钦那份措辞如钢、意志如铁的三点要求,被精准翻译成英、法、德、俄、日等多国文字。 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是受害者家属对凶手的最终审判预告! ———————————— 美国领事馆,中方首席专员的目光,直视着略显慌乱的美国总领事。 “总领事先生,”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重量, “我奉命,向您及您所代表的美国政府,递交这份用中国平民和警察的鲜血写成的报告。” 他缓缓推开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 “这不是战争行为,这是反人类的兽行!是发生在二十世纪文明世界的黑暗噩梦!” “东北三千万军民,此刻已不仅是您的商业伙伴,更是一群被夺去亲人、逼入绝境的受害者家属。” “我们深知美利坚合众国立国之基在于对‘人人生而平等’的信仰,在于对公理和正义的追求。” “我们恳请文明世界,对此发出你们的声音!” 他的语气骤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若正义在此刻缺席,和平将永无宁日!” “我方的忍耐已至极限。一旦全面复仇的战争机器启动,整个满洲将化为焦土。” “届时,所有于此地的外国投资、贸易航线、侨民安全,都将在日方点燃的战火中灰飞烟灭。” “这,是否是倡导‘门户开放’的美国所愿见?” “我们等待的,不是调停,而是立场!” “是选择与文明和正义并肩,还是对野蛮与杀戮沉默纵容?” ———————————— 几乎在同一时间,“白山黑水基金会”掌控的庞大机器在北美全力轰鸣! 受过巨额政治献金滋润的参众议员、被重金收购的报业巨头、与基金会利益深度绑定的金融寡头、工业巨头,都收到了来自东方的、最急迫也是最沉重的“道德请柬”。 《纽约时报》 次日头版,罕见地放弃了所有商业广告,整个版面被一张经过处理但仍极具冲击力的照片占据——小娟那双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眼睛的特写。巨幅标题横贯全页: 【文明的崩塌:日本贵族在满洲的屠杀狂欢!】 副标题:【中国东北发出最后通牒:24小时内交出凶手,否则全面战争!】 内页详尽刊载了所有证据照片和报告摘要。 美联社(AP)、合众国际社(UP) 向全美所有会员电台、报纸发送紧急通稿,标题一个比一个骇人: 【远东炼狱:太阳旗下的少女啼哭与家人鲜血!】 【国际法已死?日本士兵的刺刀指向手无寸铁的中国平民!】 【华盛顿的抉择:沉默共谋?还是捍卫良知?】 各大广播电台的黄金时段,著名评论员用沉痛而愤怒的嗓音,向全美家庭讲述着刘家窝棚的悲剧,并不时插入: “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我们正在用钢铁和石油支持的远东列强吗?我们的国会,还要继续装睡吗?” ———————————— 美国舆论一片哗然。 报纸、电台的持续轰炸,加上政客的私下运作,形成巨大压力。 国务院最终不得不发表声明,对"发生在满洲的悲剧性事件深表关切",呼吁"各方保持克制,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争端",但私下已向日本方面施加了巨大压力。 在东北的美孚公司代表更是紧急约见日方人员,表达了对投资环境极度恶化的"严重忧虑"。 一场针对美国公众良知与政府政策的舆论海啸,已然成型! ———————————— 日本方面则陷入极度震惊与慌乱。 外务省和军部互相指责,推诿责任。 关东军内部强硬派叫嚣"给支那人更大教训", 但亦有理智派担忧国际孤立和双线作战(东北与国内经济危机)的风险。 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面对如山铁证和强大的国际舆论,之前的傲慢荡然无存。 紧急向国内连发数电,请求指示,语气中已带惶恐。 ———————————— 在东北境内,一场空前的情感总动员席卷了每一寸土地。 《东北日报》 头版,通版漆黑边框,犹如巨大的讣告。 正中央是赵大勇局长的遗照,下方是五十三位死难者的姓名列表。标题如血: 【五十三!辽阳之殇,举省同悲!少帅令:血债必血偿!全军总动员!】 社论标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告全东北父老书:今日我辈,唯有死战!】 ———————————— 《奉天时报》 头版巨幅照片是那支染血的钢笔特写,标题: 【‘勤学奋进’竟成绝笔!倭寇毁我家园,奸我妻女,屠我乡亲,此仇不共戴天!】 副标题:【东北政务委员会宣布:即日起,所有学校、工厂、机关,降半旗,默哀三日!所有娱乐场所关闭!全省之力,支援前线!】 ———————————— 报纸一经上市,顷刻售罄。 报童们不再是叫卖,而是含着热泪在街头哭喊: "卖报!卖报!看小鬼子畜生暴行!看咱们警察百姓怎么死的!少帅要给我们报仇了!" 路人闻之,无不驻足抢购,读后捶胸顿足,泪洒长街。 许多报亭直接将报纸免费发放,一旁放着募捐箱,上书: "支援前线,痛歼倭寇!" 箱内很快被银元、铜板、甚至首饰塞满。 ———————————— 奉天、长春、哈尔滨、承德、齐齐哈尔、营口…… 所有城市的工厂汽笛在同一时间拉响,凄厉的长鸣持续三分钟,如同为死难者送葬的哀乐,又如同向侵略者宣战的号角。 工人们自发聚集在广场上,群情激愤。 老工匠高举铁锤怒吼: "少帅!下令吧!我们日夜赶工,造枪造炮!咱东北的汉子,绝不当孬种!" 女工们泣不成声: "小娟才十六岁啊……跟俺闺女一般大……天杀的小鬼子!" 许多女工当场摘下耳环、手镯投入募捐箱。 ———————————— 乡村田野, 农夫扔下了锄头,聚集在村公所的大喇叭下,听着电台里一遍遍播送的惨案详情和动员令。 老人们涕泪横流,喃喃咒骂,将珍藏的银元从炕席下掏出; 年轻人双目赤红,攥紧拳头,吼声震天: "参军!俺要去参军!剁了那帮畜生!" 各村通往县城的土路上,很快挤满了奔赴征兵点的青年。 ————————————— 各大中小学全部停课。 老师们在课堂上含泪讲述事件经过,带领学生默哀。 黑板上写满了"勿忘国耻"、"血债血偿"、"誓死抗争"的标语。 少年们稚嫩的脸上,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悲愤与决绝。 学生们自发组织游行,高举标语,焚烧日货,声势浩大。 甚至有少年学子集体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要求投笔从戎。 ———————————— 街头巷尾,"报仇!报仇!报仇!"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愤怒的海洋。 一种"宁可白山黑水尽赤,不让华夏寸土蒙羞!"的悲壮共识,深入骨髓。 三千万人,已然同仇敌忾,做好了与家园共存亡的最终准备! 妇女们连夜赶制军鞋、干粮; 商会宣布无限期停止对日贸易,并捐出巨款; 就连乞丐也将乞讨来的铜板投入支援前线的募捐箱。 ———————————— 中国关内,全民族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北平、上海、南京、广州、武汉…… 各大城市学生游行、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声援东北,要求中央政府对日强硬! "支援东北!抗战到底!"的标语贴满大街小巷。 电报如雪片般飞向奉天和南京,请战、捐款、声援之声不绝于耳。 常南京政府承受着空前的内部压力,其"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遭到巨大质疑。 ———————————— 就在这悲愤与决心达到顶点的时刻, 所有电台的频率、 所有报社的号外、 所有街头的喇叭, 都被同一个声音接管—— 播送那份以东北政务委员会名义发布的 《告全体中华儿女书》 : ———————————— “东北政务委员会告全国同胞书 全国四万万父老兄弟姐妹、诸姑伯叔钧鉴: 苍天泣血,大地悲鸣! 吾美丽富饶之东北,此刻正被倭寇之铁蹄蹂躏,吾善良无辜之同胞,正遭兽兵之屠刀虐杀! 庚午年六月廿二(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七日),辽阳刘家窝棚,惨案惊世! 日酋藤原俊介,此人间恶魔,率虎狼之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行禽兽不如之举! 奸我少女,戮我良民,灭我满门! 其手段之残暴,心肠之歹毒,旷古未闻,人神共愤! 我辽阳警察局长赵大勇君,延吉血战之英雄,奉命依法交涉,竟遭日兵悍然开枪,与我二十名执法警察、三十二名无辜村民,共计五十三名中华儿女,血染乡土,壮烈殉国! 彼等之血,未曾冷却!彼等之灵,正在天际凝视! 此非寻常冲突,实乃灭绝人性之大屠杀! 此非边境摩擦,实乃倭寇对我中华全国之公然宣战! 是对我国家主权之悍然践踏!对我民族尊严之极致侮辱! 噩耗传来,举省同悲! 少帅汉钦,捶胸顿足,泣不成声,于元帅林前立誓: 此仇不报,枉为华夏子孙! 我三千万东北军民,肝胆俱裂,怒火焚天! 今以血泪告祭轩辕列祖:刘家窝棚之血,即为全东北之血! 五十三同胞之命,即为全中国之命! 此仇不共戴天,此恨深入骨髓,纵倾三江五湖之水,亦难洗刷! 东北政务委员会,谨代表三千万誓死抗倭之军民,泣血宣告: 一、 敦促日方,立即无条件接受我全部严正要求!限期已至,勿谓言之不预! 二、 自即刻起,东北全境进入战时状态!我百战精锐已全线开拔,抱定必死之决心,誓与倭寇周旋到底,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三、 政府与民众共存亡! 宁教白山黑水尽赤,不使华夏寸土蒙羞!宁使东北焦土千里,不容倭奴猖獗一日! 所有政务,皆为抗战!所有民生,支援前线!一切力量,汇聚复仇!华夏山河,寸土不让! 此乃我先帅遗志,亦是我辈铁血誓言! 全国同胞们! 东北,非张氏之东北,乃中国之东北!乃我先烈洒遍热血之国土! 今日倭寇屠刀所向,虽是辽阳一村,其锋芒所指,实为我四万万中华儿女,实为我五千年文明古国! 四百兆同胞岂能坐视?四万万人岂能苟安? 若我东北沦亡,则华北门户洞开! 若华北不保,则华夏腹地危矣! 寇深矣!祸急矣! 此刻,已无关党派政见,无分南北东西! 凡我炎黄子孙,华夏苗裔,皆应奋起! 或奔走呼号,以舆论讨伐暴日; 或慷慨解囊,助我军购买枪弹; 或投笔从戎,请缨杀敌赴前线! 吾东北军民,在前线浴血奋战,非为一姓之私利,非为一地之存亡。 乃为全民族之生存,为中华万世之尊严,为践行‘华夏山河寸土不让’之铁血誓言! 谨此通电全国,泣血以告!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东北三千万军民,已做好全体玉碎之准备! 愿以我辈之鲜血,唤醒沉睡之国魂! 愿以我辈之牺牲,换取中华之重生! 正义必胜!侵略者必亡! 胜利,必将属于不屈的中国人民! 中华民族万岁! 东北政务委员会 率全东北军民 泣血叩首 民国十九年七月” ———————————— 这篇檄文,如黄钟大吕,震聋发聩;如九天惊雷,撕裂长空! 字字血,声声泪,句句铿锵,蕴含着无尽的悲愤、决绝的意志和赴死的豪情! 它瞬间通过电波、报纸、传单,传遍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深深地烙进了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心中,点燃了积压百年的屈辱与怒火! ———————————— 一场席卷东亚、注定震惊世界的巨大风暴,已然来临! ------------ 第85章 帝国的阴影 招核五年(1930年)七月十九日 正午十二时整 日本东京 赤坂 藤原公爵邸 夏日的蝉鸣聒噪地穿透厚重的丝柏木窗棂,却压不住书房内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八嘎!这个蠢材!畜生!无可救药的废物!!” ———————————— 帝国贵族院议长、枢密顾问官、帝都银行总裁——藤原义雄公爵 此刻,正失态地将手中名贵的九谷烧青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和褐色的茶汤四溅,如同他此刻崩裂的心境。 他胸膛剧烈起伏,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左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抠进那份由秘密渠道送达、墨迹未干的电文副本里。 电文来自奉天总领事馆最机密的线路,字字如淬毒的苦无,精准地钉在他藤原家七百年基业最致命的命门上! —————————————— 藤原义雄,其血脉在日本贵不可言。 母系出自伏见宫皇族,使他身负宫号,可直入大内,与天皇裕仁以从兄弟相称; 妻系乃五摄家之首鹰司家嫡女雪子,带来如山嫁妆与盘根错节、渗透政经两界的联姻网络。 而他自身,更是藤原北家近卫流的当代宗主,公爵之首,贵族院魁首。 是连接万世一系之皇室、华族谱系与帝国枢要的真正活枢纽,其影响力远超寻常内阁阁僚。 ———————————— 而那个在电文中被冰冷地称为“帝国侨民藤原俊介”的肇事者, 正是他藤原义雄与鹰司雪子年逾不惑,才老来得子的、唯一的儿子, 藤原北家与鹰司家两大至尊门第在未来唯一的、共同的继承人。 是承载着摄关政治千年延续希望的唯一血脉。 是他和雪子夫人乃至两个庞大家族倾注了无尽溺爱与资源、 也承受了无数次失望与羞辱后, 仍不得不死死护住的根苗! ————————————— “……辽阳刘家窝棚村…… 帝国侨民藤原俊介及随行九人涉嫌强奸、虐杀中国平民四口…… 辽阳警察局长赵大勇依法交涉时爆发冲突…… 帝国守备队柴田军曹部…… 击毙中方警民五十三人…… 东北当局反应极其强烈…… 张汉钦已下达全军一级战备动员令…… 要求二十四小时内引渡所有嫌犯、公开道歉、赔偿、解散涉案部队…… 否则将自行采取报复行动……” ————————————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裹挟着满洲泥土腥气的耳光, 狠狠扇在他这个帝国最高贵族、父亲、 以及所有精心编织的保护网的编织者脸上。 他甚至能透过电文, 嗅到那个孽障在施暴时, 脸上那混合着病态兴奋、 对他这个父亲权威的极端自卑与报复性快感的扭曲表情。 ———————————— 就像在牛津赌场欠下巨债, 就像在士官学校酗酒斗殴亵渎军旗, 每一次,每一次! 他都动用了金钱、权势和那张老脸, 强行将丑闻抹平, 只为保住这唯一的继承人, 这维系着两个顶级华族门第未来的希望。 ———————————— 但这一次, 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用最肮脏血腥的方式, 捅破了天! 将整个藤原家和帝国的颜面, 一同踩进了满洲泥泞的血泊之中! —————————————— 老管家如同经过严格训练的幽灵,无声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垂首低眉: “公爵阁下,伏见宫博恭王殿下、牧野伸显伯爵、滨口雄幸首相阁下……均已回复,将于下午一时整前来拜访。” “西园寺公望元老处派秘书回复,‘风波险恶,望阁下以家门七百年荣辱为念,慎重处置,切莫自误’。” “家门荣辱……切莫自误……” 藤原义雄重复着这八个字,像是咀嚼着掺了玻璃碴的苦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剧烈波动的心绪沉静下来。 蜡黄的脸色逐渐被一种冰冷的铁青所取代, 眼中翻滚的怒火沉淀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 愤怒无用。 绝望无用。 谩骂那个废物更无用。 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如何从这几乎必死的绝局中,抢回他儿子的命,保住藤原家与鹰司家未来的根基。 这已无关父子私情,而是关乎千年门阀存续的政治使命。 ———————————— “备车。” 他的声音恢复了贵族式的平稳与冷淡, 但深处是彻骨的寒意与决绝。 “去首相官邸。另外,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给帝都银行的横田德三郎副总裁发绝密电: 启动‘瑞鹤’预案最高等级, 所有关联账户资金听我一人调令, 无需任何第二人签字, 准备随时跨境划转。” ———————————— “第二,联系黑龙会头山满会长, 以我私人名义, 请他立刻调派一支绝对忠诚、精通‘特殊作业’的‘满洲行动组’待命, 所需经费百倍支付, 但动作必须干净, 像从未存在过。” ———————————— “第三,让夫人(鹰司雪子)即刻以探访皇室珍藏为名入宫, 不必见陛下,只见侍从长铃木贯太郎海军大将, 将叶山别墅的地契和这本贝利奥尔学院的相册(内含他与年轻皇太子的合影)交给他, 只说一句话: ‘义雄恳请阁下,念及旧谊与昔日同窗之乐, 在御前务必陈述满洲局势之复杂性,勿使陛下轻下决断’。” ———————————— “瑞鹤”, 取自日本神话中象征祥瑞与长寿的仙鹤。 这是他早已为儿子准备的, 最后的保命钱和跑路通道, 连接着瑞士与南洋的匿名账户。 而动用黑龙会与直接联络皇室侍从长, 则是他押上的、超越常规政治途径的终极筹码。 ———————————— 距离张汉钦的最后通牒时限,还剩不到七个小时。 而他,藤原义雄, 这位帝国阴影中的真正掌权者之一, 已经打响了一场属于他自己的、更为凶险、更为隐秘的战争。 为了保住儿子,他不惜将整个帝国拖入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中, 甚至不惜在刀尖上跳舞,将帝国推向更危险的战争边缘。 ------------ 第86章 幕后黑手 昭和五年(1930年)七月十九日 下午三时整 日本东京 皇宫 凤凰间 凤凰间内,檀香的青烟与陈旧木料的气息混杂,凝滞在闷热的空气中,沉重得仿佛能压弯人的脊梁。 御前会议选在这隐秘的和室,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此事已超越寻常国务,直抵国体核心。 天花板上巨大的金凤展翅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动荡的阴影,笼罩着分列两旁的帝国最高决策者们,他们的脸在明暗交错间显得晦涩难明。 ———————————— 御帘低垂,其后昭和天皇裕仁的身影模糊难辨。 他平静到近乎虚无的声音透过帘幕传来,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天生的威压: “诸卿,满洲事态,关乎帝国荣辱。滨口首相,且陈述内阁之见。” ———————————— 首相滨口雄幸面色蜡黄,强撑着病体起身: “陛下,臣等详查刘家窝棚事件。证据……确凿无疑,藤原俊介等人之暴行,令人发指,严重玷污帝国声誉。”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 “为免事态扩大,危及我在满蒙之根本权益,内阁与外务省一致认为,当务之急,在于迅速息事宁人。” “应在通牒时限内,交出直接凶犯,表达遗憾,并给予赔偿。以此……展现帝国之法治精神与国际公义,或可换取外交回旋之余地。” “张汉钦虽言辞激烈,然其内部绝非铁板一块,若能展现诚意,或可引导其走向谈判,避免……兵戎相见。” 外相币原喜重郎紧接着补充,声音急促地强调了英美舆论的滔天巨浪与国际孤立的风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 滨口话音未落,一声冰冷的冷哼骤然响起,如同刀锋出鞘。 海军军令部长伏见宫博恭王殿下甚至没有起身,军刀鞘重重顿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怯懦!” 他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凝重的空气里。 “滨口君,你的话里,我只听到这两个字!”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首相, “交出帝国臣民?哪怕他是个废物,也是向支那屈膝认罪!” “此例一开,帝国在满洲数十年的血汗与威信,顷刻荡然无存!” “张汉钦就是看准了你们的畏战之心,才敢如此猖狂!” “海军将士枕戈待旦,旅顺港、朝鲜海峡,固若金汤!支那若要挑衅,便让他们尝尝舰炮的滋味!” “若一味退让,丢掉的何止是满蒙?是整个东亚的领袖颜面!” 他的话语短促而激烈,充满了皇族的傲慢与对文官集团的极度蔑视。 ———————————— 陆相宇垣一成面色凝重如水。 他本与滨口同属“条约派”,倾向协调。 但藤原义雄会前的密谈,与那沉甸甸的压力,让他腹中如同塞了冰块。 他缓缓开口,语气刻意放缓,字斟句酌,仿佛在刀尖上行走: “陛下,事件本身之是非,自有公论。然其处置之道,确需考量……全局之影响。” “轻易交人,恐寒了满洲数十万侨民与关东军将士之心。” 他话锋一转, “然,贸然开启战端,亦非万全之策。 当前支那关内,常、阎、冯等人混战正酣,此确为我开战之窗口。 然张汉钦在东北整军经武,实力……不容小觑。” “臣以为,或可……暂缓直接交人,以拖待变,静观支那内部反应与英美动向,再谋后动。” 这番看似中立的言论,实则巧妙地将船舵扳向了藤原预设的航道。 ———————————— 会议顿时陷入一片压抑的争吵。 文官们强调经济制裁的毁灭性,军人们则高喊“国体尊严”。 端坐于贵族院议长席位的藤原义雄,始终如石佛般沉默,唯有镜片后的目光偶尔扫过众人,冰冷地评估着每一方的筹码与弱点。 直到天皇的声音再次从帘后传来,点名于他:“藤原卿,贵族院及枢密院有何见解?” ———————————— 藤原义雄这才缓缓起身,微微一躬,动作优雅却带着千斤重压。 他开口,声音沉稳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密打磨的冰锥。 “陛下,臣……痛彻心扉。” 他先定下基调, “犬子无状,酿此巨祸,臣万死难辞其咎。然,此刻臣不敢因私废公。” 他先将自己放在道德洼地,继而话锋如手术刀般精准剖开局面, “滨口首相欲息事宁人,其心可悯,然恐低估了支那民族主义情绪之炽烈,犹如抱薪救火; 伏见宫殿下欲以力服人,其志可嘉,然恐忽视了国际形势之复杂与长期战争之消耗,犹如烈马临渊。” 他稍作停顿,让这“各打五十大板”的评判沉入每个人心里,然后抛出了核心: “本案关键,早已超脱一人之生死荣辱,而在于我们如何为此事定性。” 他巧妙地将对藤原俊介的指控,转化为国体荣辱。 “若定性为帝国理亏之罪案,则我除屈膝外无他路。但若定性为……” 他声音陡然拔高一丝, “支那方面借题发挥,意图挑战帝国在满蒙之特殊权益与尊严的一场政治挑衅!那么,我之应对,便将海阔天空!” ———————————— 他目光如鹰隼,扫过全场,最终凝视御帘: “臣以为,张汉钦之最后通牒,本身就是一种武力讹诈!” “我若全盘接受,无异于承认其有资格对帝国发号施令!此风,绝不可长!” “然,全面开战,亦需慎之又慎。” 他终于亮出底牌, “故,臣冒死建议: 对外宣称,对不幸事件深表遗憾,定将‘严厉查办凶徒’; 同时,坚决拒绝其解散部队、公开道歉等辱国要求。” “如此,既彰显帝国依法办事、维护权益之坚定立场,却又不彻底关闭外交之门。” “以时间换取空间,或能冷却支那的狂热,待其内部生出理智之声。” ———————————— 这番言论,立刻得到了事前通过气的枢密顾问官牧野伸显等人的低声附和。 伏见宫虽仍紧绷着脸,但眼神中的绝对强硬已稍稍松动。 滨口首相则陷入更深沉的沉默,他太清楚藤原在皇室与元老间的盘根错节,也明白此方案诡异地同时满足了军部“保全面子”与“避免立即开战”的双重心理。 ———————————— 最终,在御帘后那段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天皇的裁断缓缓传来。 依旧平静,却一锤定音: “朕已明了诸卿之意。事件处理,须以帝国国体尊严为最优先。” “具体措置,由内阁与军部协调,依藤原卿所议之精神,审慎办理。务必不可使事态失控,亦不可损及帝国根基。” 这番话,含糊其辞,却清晰地否决了立即交人,无意间为藤原的阴谋打开了绿灯。 ———————————— 下午五时许 皇宫外 黑色奔驰轿车内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各怀鬼胎的共识中结束。 藤原义雄、陆相宇垣一成、参谋总长金谷范三大将,三人目光短暂交错,无声地避开他人,如同幽灵般迅速钻入了藤原那辆厚重的黑色奔驰轿车。 车门砰地关上,瞬间将东京傍晚的喧嚣与繁华隔绝在外,车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与皮革的味道。 轿车平稳启动,驶入暮色。 ———————————— 短暂的死寂后,藤原义雄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卸下了会议上那副沉痛的面具,声音冷静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陛下的态度,清楚了。缝隙已经留出,接下来,戏该怎么唱,就看我们的了。” 宇垣陆相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声音里充满了忧虑与疲惫: “义雄公,‘审慎办理’……这四个字太有弹性了。” “滨口和币原那些人,一定会死死抓住‘不可使事态失控’这条,像水蛭一样吸住我们,任何强硬举措都会寸步难行。” ———————————— “失控?” 参谋总长金谷范三猛地嗤笑一声,拳头攥紧, “宇垣君,你难道还没看清?我们早就失控了!失控在张汉钦的野心和成长速度上!”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 “我们的情报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的甲种师,火炮、机枪、卡车……他妈的甚至比我们的常设师团还要精良!盘锦那块大油田,更是给他们插上了翅膀!” “往日那些对我们点头哈腰的支那人,现在敢指着鼻子盘问我们的侨民!” “关东军和黑龙会的活动范围,被压得喘不过气!” “再不动手,等他们羽翼彻底丰满,和关内整合起来,帝国在满洲的一切,包括我们未来的命脉,都将化为乌有!” ———————————— 藤原义雄微微颔首,接口道,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 “金谷君说的是国运。我们面对的,不值是一个地方政权,更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充满敌意的庞然大物。” “此刻中国关内内战正酣,这是天赐的唯一窗口期。” “若错过,待关内各方战罢,或东北与关内进一步整合,帝国将永无宁日。至于海军……”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讽, “他们巴不得我们陆军在满洲碰得头破血流,好证明他们‘舰队决战’才是正统,明年国会预算上好拿走更多蛋糕!” “他们的眼里只有太平洋上的吨位,何曾真正理解大陆才是帝国的生命线?” ———————————— 宇垣一成沉吟道:“但全面开战,风险终究……” “风险?” 藤原打断他,眼中闪过狂热, “一旦我们以雷霆之势拿下满洲,掌控其无尽的资源、土地和油田,帝国国力将倍增!” “届时,我们有了稳固的大后方和战争源泉,还需要看英美那点施舍般的脸色吗?” “海军那几艘骄傲的战舰,在真正的陆权实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 金谷范三重重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虽无声,却宣泄着无比的决意: “关键是时机和借口!必须在关内各方抽身之前!必须在张汉钦彻底完成准备之前!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 藤原义雄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时机稍纵即逝。借口……可以创造。” 他目光扫过两人, “黑龙会头山满那边,死士已经备好。在张汉钦的通牒时限截止前,他们会在奉天、营口的日侨区,对那些因刘家窝棚事件而聚集抗议的支那人群,发起‘自卫反击’。” “口号自然是‘反对污蔑,维护帝国尊严’。” ———————————— 宇垣瞳孔微微一缩:“规模?” “足以点燃一场大火,引发大规模骚乱和流血冲突的规模。” 藤原面无表情,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务, “事态一旦激化,关东军和驻朝鲜的第十九、二十师团,便可立即以‘保护帝国侨民生命财产安全’为最高理由,迅速越过边界,发起全面进攻。” “本庄和石原早已饥渴难耐,关东军上下求战心切。土肥原的特务机关,会确保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 金谷范三接口,语气斩钉截铁:“参谋本部的支援和推进计划是现成的!” “驻朝鲜部队随时待命,一旦启动,便能以最快速度东西对进,打垮东北军的防御体系!” 宇垣一成沉默了片刻,目光在藤原义雄绝对冷静的脸,和金谷范三决绝的眼神之间移动。 车厢内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 最终,这位帝国陆相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变得低沉而果断: “……我明白了。陆军省方面,我会协调国内舆论,将一切定性为支那有预谋的‘排日暴动’,我军是迫不得已的自卫行动。” “但是,义雄公,动作必须要快!要狠!不能给内阁和外界任何反应和干预的时间!” ———————————— 藤原义雄靠回椅背,闭上眼睛,指尖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通往地狱的序曲。 车窗外,东京华灯初上,一片璀璨迷离的和平景象。 但这辆轿车内,三个男人已经用冰冷的语言,为千里之外的满洲大地,定下了血与火的基调。 为了各自的目的—— 藤原为了儿子和家族的未来, 宇垣为了政治生涯和陆军的利益, 金谷为了帝国的扩张野心—— 他们共同将国家推上了悬崖边缘。 ———————————— 决定数以亿计人们命运的阴谋敲定。 风暴正在酝酿...... ------------ 第87章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奉天,帅府。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九日,晚六时许。 夕阳的余晖透过厚重的玻璃窗,斜照进东北军政委员会议事厅,将室内染上一层血色般的暗红。 长条桌旁,东北最高决策层的要员们悉数在座,无人言语,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距离向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发出的最后通牒牒时限,仅剩不到一个小时。 然而,日方那边,依旧死寂无声。 这种反常的沉默,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极致的压抑,预示着更猛烈的惊雷。 ———————————— 杨宇霆放下手中的一份密电,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 他打破了沉寂,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手术刀般剖开残酷的现实: “诸位,先前我们都低估了对手。原以为藤原俊介只是个寻常的纨绔子弟,东京方面为顾全大局,必会弃车保帅。” “然,最新情报证实,此獠背景之深,远超想象。” ———————————— “其父,藤原义雄,身兼贵族院议长、枢密顾问官、帝都银行总裁、南满铁道取缔役、帝国造船相谈役等要职。” “若论在东京权力核心的‘制度硬卡位’,他是仅次于天皇裕仁、元老兼枢密院院长西园寺公望、首相滨口雄幸、陆相宇垣一成、海相财部彪、藏相井上准之助、内大臣牧野伸显之后的第8号实权人物!” “然其实际权势,凭借其藤原北家宗主之尊、与皇室之血脉牵连(天皇从兄弟)、与元老之师徒情分、与首相、陆相之东大同窗之谊、以及其掌控金融命脉之实权,恐能排入前六,甚至更前!” “在盘根错节的贵族门阀中,他是稳坐第三把交椅的巨头,仅次于西园寺与牧野!” ———————————— “不容忽视的是,” 杨宇霆语气加重, “他是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的政治恩人与旧日上司!” “与海军军令部次长高桥三吉、舰政本部部长山本五十六、关东军作战主任参谋石原莞尔等少壮派军官,皆有师生或提携之谊!” ———————————— “东京至今沉默,非是犹豫,恐是打定主意,要力保此人了!” “其背后,是整个日本顶层权贵集团的傲慢与挑衅!” 这番话,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积压的怒火! ———————————— “操他妈的日本贵族!去他娘的第几号人物!” 汤玉麟猛地一拍桌子,虬髯戟张,双目赤红如血,怒吼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在老子眼里,他就是一头奸淫掳掠、杀我乡亲、灭人满门的畜生!倭寇!” “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爹就是天皇老儿,今天也得把人给我交出来!” “不交,老子亲自带兵踏进附属地,把他卵蛋掏出来喂狗!” ———————————— 袁金凯平日里一副儒雅学究模样,此刻也气得浑身发抖,山羊胡剧烈颤抖。 他“唰”地站起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 “呸!蕞尔小邦,寡廉鲜耻!” “沐猴而冠,也敢妄称万世一系,贵族门阀?” “可笑!可鄙!可恨!” “彼等东洋倭国,下贱之邦,暴戾之种!” “窃我华夏文明皮毛,便自以为天朝上国?” “也不撒泡尿照照他们那副德行!” “这等衣冠禽兽,也配在我中华国土之上谈什么贵族尊严?” “我呸!其罪当诛九族!天地不容!” ———————————— 于学忠“霍”地站起,军装笔挺,眼神却如即将出鞘的利剑,杀气腾腾: “少帅!诸位!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娟一家尸骨未寒!刘家窝棚五十三口冤魂在天上看着!全国亿万的百姓在看着!” “他背景通天又如何?他关系网盘根错节又怎样?” “在我东北军的枪炮面前,只有一个身份——不死不休的仇敌!” “我于学忠及麾下将士,已做好全员赴死之准备!” “刀山火海,但凭少帅一声令下!” “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 常荫槐扶了扶眼镜,镜片寒光一闪,语气冷静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特别是从民心民意而言,日人此举,已是将我东北经济建设与发展逼至绝境,毫无转圜余地。” “其恃强凌弱,以为我辈可随意欺辱、割肉喂鹰?妄想!” “我掌管之交通命脉,已全面动员!” “所有车皮、调度,优先保障军事行动!” “誓死确保我大军出击之路畅通无阻,弹药给养源源不断!” “他要战,便作战!看谁先流干最后一滴血!” ———————————— 万福麟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妈了个巴子的!” “老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回了?怕他个小鬼子?” “少帅!我的兵早就憋炸了!就等您下令!” “必率先冲过南满线,砍下那帮杂种的狗头祭旗!” ———————————— 刘尚清面色沉痛,声音却异常坚定: “财政方面,即便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必保障战时之需!” “东北乃至全国百姓捐款捐物之热情,远超想象!” “此战,非为我等一己之私,乃为三千万东北父老之血性!为四万万国人之尊严!” “民心不可违,民意不可欺!” ———————————— 王树翰肃然道:“政府上下,已全面转入战时体制。” “政务委员会将发布告全民书,痛陈日寇暴行,宣示我血战到底之决心!” “动员一切力量,支援前线!” ———————————— 就连平日略显圆滑的张景惠,此刻也涨红了脸,嘶声道: “没说的!汉钦!咱们东北爷们儿不会怂!” “老帅在天之灵看着呢!” “这回就跟狗日的拼了!” ———————————— 张作相看着眼前一幕,老怀激荡,却又忧思深远。 他最后开口,声音沉稳,将最终决断权交予核心: “汉钦!东北乃至全国父老乡亲都在看着我们!” “是战是和,是忍是进,事到如今,已然明了。” “你说个决断吧!我们这把老骨头,跟你走到底!”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主位。 ———————————— 张汉钦缓缓站起身。 年轻的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厉和岩浆般的决绝。 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激愤的面孔,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钢铁,掷地有声: “管他什么显赫身份!什么狗屁头衔!” “在我张汉钦眼里,他从头到脚,只配烙上两个字——禽兽!罪犯!” “是屠戮我同胞、奸淫我妇孺、血洗刘家窝棚的豺狼!” “是双手沾满冤魂鲜血,必须千刀万剐、血债血偿的死敌!” “日方敢视我最后通牒为废纸,便是主动叩响了战门!” “便是自寻死路,与我四万万华夏儿女不死不休!” “既然他们急于赴死——那我张汉钦,便率全体东北军弟兄们,如他们所愿,送这群畜生归西!” ———————————— 他猛地转身,对着待命的通讯参谋,下达了石破天惊的作战命令: “电令:甲种第二师(王以哲部)、混成第三旅(沈克部)!” “若于晚七时整,未收到帅府停止行动之电令!” “立即按原定计划,向鞍山-辽阳段南满铁路附属地,发起全力猛攻!” “首要目标:擒杀首恶藤原俊介及其帮凶柴田等一干人犯!若遇抵抗,无需请示,全部格杀勿论!” “电令:旅大方向、鸭绿江方向所有守备部队,抱定必死之决心,立即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全力抵御关东军、朝鲜师团可能之全面进攻!” ———————————— “电令:南满铁路沿线我所有野战机动部队,一旦开战,全力进攻沿线日方据点、兵站!” “以最快速度,拔除钉子!断绝后患!” “随后立即向旅大、鸭绿江两线机动,支援防御!” ———————————— “是!”通讯参谋记录完毕,复诵无误,敬礼后飞奔而出。 众将领命,神情肃穆,纷纷起身,快步离开会议室,奔赴各自的指挥岗位。 决战时刻,来临了! ———————————— 转瞬间,偌大的议事厅内,只剩下张汉钦与杨宇霆二人。 杨宇霆看着窗外逐渐沉下的夜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复杂: “汉钦…此前,我虽主战,却以为你之行险,更多是以战逼和,以威慑迫日方就范,换取最大利益。” “没想到…你是真抱定了决死之念,要打响这全面第一枪。” 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化为与眼前这位年轻统帅同进退的决然。 ———————————— 张汉钦走到窗前,望着奉天城内渐次亮起的灯火,声音沉静却蕴含着无可动摇的力量: “邻葛兄,日人暴行,已非寻常摩擦,它触动的是我东北乃至所有中国人最底线的血性与尊严。” “若此等血海深仇,我等仍以‘大局’为重, 一退再退,苟且偷安, 则民心顷刻尽失,信念瞬间崩塌。” “届时,军无斗志,民无信心, 我等苦心经营之新政、建设, 皆成空中楼阁,毫无意义。” “那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失了最大的局!” “今日之战,非为逞一时之勇, 乃是为争千秋之气! 为立我华夏不容轻侮之魂!” ———————————— 民间裂骨之怒冲霄汉,军阵燃血之战意撼山河! 刘家窝棚的焦土上,每一寸灰烬都镌刻着血海深仇; 日方的骄横跋扈与冷血缄默,比屠刀更刺人心魄—— 这滔天罪行,这轻蔑姿态,早已将所有犹豫撕成碎片, 把一切分歧碾为齑粉,让所有算计化为泡影! ———————————— 从白山黑水的林海雪原, 到长城内外的神州大地, 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怒火, 一份“同仇敌忾、共赴国难”的决绝信念, 正以惊雷之势凝聚成钢铁洪流, 将亿万国人的魂魄紧紧拧成一股绳—— 此战,无关退让! 此战,唯有死战! ———————————— 箭,已搭在弦上! 炽夏之怒,血色黎明!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一场将决定东亚未来十年格局的惊天大战,即将拉开惨烈的帷幕! ------------ 第88章 天诛!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九日,傍晚六时十五分。 辽阳,南满铁路附属地,关东军第二师团司令部。 夜幕如墨,悄然浸染着这座战略枢纽的每一寸空气。 司令部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铅,唯有时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精准地敲打着在场每一位将佐紧绷的神经。 每个人的瞳孔深处,都映跳着摇曳的烛火与难以掩饰的狂热。 ———————————— 师团长多门二郎中将面色阴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刀冰冷的鲛鲛皮柄,那触感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冰冷,且暗藏杀机。 参谋长赤井春海少将、步兵第16联队联队长浜本喜三郎大佐、野炮兵第2联队联队长河村圭三大佐等核心军官肃立一旁。 人人眼中交织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深不见底的担忧, 如同一群即将扑向猎物的饿狼, 既亢奋于血腥的盛宴, 又忌惮于猎物的垂死反扑。 ———————————— 他们刚刚被告知了一个石破天惊、足以将帝国拖入战争深渊的绝密计划。 就在半小时前,一份使用一次性密码本加密、标记着“阅后即焚”的电文。 由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亲自派出的、身着不起眼便衣的驻辽阳绝密级机关特务送达。 ———————————— 军官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幽灵,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此令出自‘三羽乌’阁下及东京‘梧桐苑’的共同意志!” “诸君,为帝国国运,奋勇吧!” 旋即转身离去,消失在暮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室的肃杀与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 多门二郎清楚: “三羽乌”指的是推动此事的军部核心: 陆相宇垣一成、参谋总长金谷范三,以及那位身份超然的贵族院议长藤原义雄。 而“梧桐苑”的代指则更为惊人, 是东京顶层华族秘密磋商重大决策的代称。 他们的卷入,意味着此次行动获得了远超军部的政治背书。 ———————————— 行动代号——“天诛”! 以“惩戒支那对帝国尊严的亵渎与暴行”为名,行夺取满洲之实! ———————————— 他们没想到,关东军和黑龙会谋划多年,却屡遭东京文官政府掣肘的“满洲行动”。 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 借一个纨绔子弟的暴行引发的连锁反应—— 获得了部分最高层的默许甚至推动! 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政治赌博,更是一次层级高得吓人的“下克上”冒险。 ———————————— 行动细节冰冷而残酷,如同精密运行的杀戮机器: 十八时三十分, 黑龙会及其控制的各路浪人团体将倾巢而出, 在奉天、长春、营口、安东等主要城市, 以“反对污蔑,维护帝国尊严”为口号, 对支那平民及官方机构发动大规模袭击骚乱, 不惜制造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 彻底点燃冲突的导火索。 届时,东北军的宪兵警察必然全力镇压,局面将瞬间失控。 ———————————— 十八时四十分, 驻朝鲜军第19、20两个齐装满员的甲种师团,共五万精锐, 将立即以“保护帝国侨民生命财产安全”为最高理由, 强行跨过鸭绿江, 对辽东地区发起排山倒海的全面进攻! ———————————— 关东军的任务, 则是固守南满铁路沿线各个要地, 像钉子一样死死牵制住东北军主力, 尤其是不让其回援辽东。 一旦朝鲜军突破防线, 关东军则立即由守转攻, 发起全面反击, 最终目标—— 直取奉天城! ———————————— “诸君,” 多门二郎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死寂, “计划诸位已明了。帝国国运,在此一举!”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如铁, “然,吾等必须清醒!此刻并非我关东军全盛之时!” “大萧条下,内阁削减预算,我第二师团已由1.5万人缩编至如今的1.05万人!” “加上各独立守备队、旅顺重炮大队、直属宪兵队,关东军总兵力不过1.6万!” “即便现已紧急动员所有在乡军人、武装侨民、警察宪兵,总兵力仍仅约3万人!”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加重了语气: “而我们要面对的, 是张汉钦倾尽全力武装起来的、数量超过十五万、且士气正旺的东北军主力! 在各要点被分割固守的情况下, 我各部兵力对比恐低至1:5甚至更甚!” “此战,艰苦卓绝,望诸君皆有玉碎之觉悟!” —————————————— 尽管形势严峻得令人窒息,职业军人的本能仍让他们迅速进入状态。 多门二郎开始进行任务部署,声音冷峻而清晰: “辽阳-鞍山防区(我第二师团指挥中枢): 正规军: 师团司令部、 步兵第16联队(主力,约1,500人)、 师团部直属野炮兵第2联队(36门75mm野炮/山炮,约1,000人)、 工兵队、通信队、辎重队等, 共约3,200人。 辅助力量: 在乡军人(约300人)、 宪兵警察(约200人), 共500人。 全员总计约3700人。 总指挥: 多门二郎中将。” ———————————— 部署: 辽阳核心阵地: 以师团司令部、野炮兵第2联队为核心...... ———————————— 部署完毕,多门二郎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最后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诸君,东京高层及关东军司令部再三严令: 行动期间,务必保证藤原俊介少爷的绝对安全! 彼若有丝毫差池,我等…… 唯有切腹向藤原公爵及陛下谢罪! 明白吗?!” “嗨依!” 所有军官重重顿首,额角渗出的冷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深知,对此次危机罪魁祸首的个人安保任务之沉重,远超其他战场之压力。 他们心知,这场以“天诛”为名的行动,实则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束缚—— 贵族议长之子藤原俊介的性命,竟比三万关东军的存亡更重。 ———————————— 十八时二十分,辽阳城陷入死寂,唯有风声如泣。 多门二郎望向窗外渐沉的夜幕,手中怀表的指针仿佛滴血。 “十分钟后,‘天诛’将临……”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寒光, “但这究竟是诛敌之剑,还是自戮之刃?” ------------ 第89章 七一九事变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九日! 十八时三十分整! 恶魔的计时器,精准地走到了预定的一刻! ———————————— 奉天城,浪人聚集的“春日町”区。 数百名头缠“七生报国”字样的“决死队”白布条、 眼珠赤红、状若疯魔的黑龙会浪人及武装暴徒, 如同从囚笼中释放的厉鬼,发出非人的嚎叫,疯狂涌出! 他们不再是骚扰,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屠杀! ———————————— “天诛!杀光支那猪!用他们的血洗刷帝国的耻辱!” 暴徒们不仅打砸抢烧, 更手持利刃、武士刀, 甚至从秘密军火库中取出的手榴弹和轻机枪, 对毫无防备的中国平民进行无差别的血腥攻击! 妇人被砍倒在街头, 孩童在爆炸声中啼哭湮灭, 商铺被投掷燃烧瓶, 瞬间化为火海! ———————————— 奉命高度戒备的东北宪兵与警察部队,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 立刻以最猛烈的火力还击! 街头瞬间化为修罗场, 子弹呼啸,刀光血影,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生命如草芥般倒下! 这不是骚乱,这是城市战场! ———————————— 长春、营口、安东…… 同样的、甚至更甚的惨剧, 在各大城市日侨聚集区同步上演! 浪人暴徒们疯狂冲击市政厅、电报局、警察局, 企图瘫痪指挥系统, 制造最大规模的恐慌与混乱! ———————————— 十八时四十分! 当陆上城市的血腥暴行正达到高潮时, 在鸭绿江这条古老的边界线上, 一场规模空前、更加残酷的钢铁风暴, 准时降临! ———————————— 鸭绿江,新义州—义州段江面! 黑夜仿佛被无数骤然点亮的探照灯和升空的照明弹瞬间撕碎! 江面上,景象骇人—— 数以百计的军用突击舟、装甲汽艇、改装运输船,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 密密麻麻地布满江面, 朝着中国江岸猛扑过来! ———————————— 每一艘船上, 都挤满了头戴钢盔、枪刺如林、眼神狂热的日军士兵! 这不是散兵游勇的偷渡, 这是两个齐装满员、装备精良的日本陆军常设甲种师团—— 第19、20师团, 合计五万精锐, 发起的大规模两栖强击作战! ———————————— 日军的火力配置令人窒息: 仅单个甲种师团就配备—— 三八式步枪近 15000 支、 掷弹筒144个、 大正 11 年式轻机枪 288 挺、 三年式重机枪 54 挺、 十一年式 37 mm 平射步兵炮 16 门、 四一式 75 mm 山炮 36 门(最大射程 7 km)、 三八式改 75 mm 野炮 24 门(射程 8.3 km)、 四年式 150 mm 榴弹炮 12 门(射程 8.8 km)。 这意味着渡江日军在鸭绿江正面, 总共集中了近500门火炮和近700挺轻重机枪的火力密度。 ———————————— “板载!板载!(万岁!)” “天诛!踏平满洲!” “为了天皇陛下!” 狂热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口号声, 压过了引擎的轰鸣和江水的咆哮, 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 率先扑向对岸的中国守军阵地! ———————————— 几乎在同一时刻, 雷霆般的炮击从朝鲜一侧的预设阵地上爆发! 75mm野炮、105mm榴弹炮甚至150mm重榴弹炮发出了毁灭的怒吼! 炮弹划破夜空,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冰雹般砸向鸭绿江对岸的东北军防线! 轰!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火光冲天而起, 泥土、碎石、木屑混合着硝烟被抛向高空! 东北军精心构筑的一线前沿阵地、观察所、通信线路, 瞬间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与浓烟之中! ———————————— “开火!为了刘家窝棚!为了东北!放近了打!绝不让倭寇踏过江心!” 尽管遭遇猛烈炮火压制, 部署在预设加固阵地、 防炮洞内的东北边防军(吉林)新编第二集团军将士, 在指挥官韦典的怒吼下, 发出了决死的还击! ———————————— 重机枪阵地率先开火, 一道道炽热的火舌从硝烟中喷吐而出, 交叉火力像死神的镰刀, 狠狠扫向江面! 子弹暴雨般泼洒在日军的舟艇上, 发出“噗噗噗”的致命声响, 木屑纷飞, 不断有日军士兵中弹, 惨叫着跌落冰冷的江水中, 顷刻间被浑浊的江水吞没。 ———————————— 迫击炮、平射炮也发出怒吼, 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船队中间, 炸起冲天的水柱, 不时有小型舟艇被直接命中, 解体、燃烧、沉没! ———————————— 然而,日军的进攻浪潮实在太密集了! 甲种师团的装备和训练水平极高, 绝非寻常军队可比。 装甲汽艇上的九二式重机枪和速射炮猛烈还击, 压制着中国守军的火力点。 训练有素的日军步兵, 甚至在颠簸的船上就开始精准地射击, 掷弹筒将榴弹准确地抛入中国军队的战壕! ———————————— 更有甚者, 一些日军工兵冒着枪林弹雨, 跳入齐腰深的江水中, 开始强行架设浮桥, 为后续坦克和重装备过江做准备! ———————————— 第一批日军突击队,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 终于如同嗜血的蚂蟥般, 顽强地贴近了中国江岸! 他们嚎叫着跳下船, 踏着齐膝的江水, 在军官的军刀指挥和督战队的枪口下, 组成散兵线, 向着硝烟弥漫的中国守军滩头阵地, 发起了决死的“板载”冲锋! ———————————— “板载!板载!” 这些被军国主义思想彻底洗脑的士兵, 完全不顾伤亡, 面目狰狞,挺着刺刀, 疯狂地向上冲击! ———————————— 滩头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自动步枪、冲锋枪、手榴弹、刺刀、工兵铲…… 最残酷的近身搏杀在每一寸土地上展开! 怒吼声、惨叫声、爆炸声、刺刀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火光映红了整个东方的夜空,炮声、枪声、喊杀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 鸭绿江, 这条古老的辽东母亲河, 此刻仿佛化作了一条燃烧的血线。 侵略者最精锐的钢铁洪流, 与守卫者以血肉筑起的堤坝, 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 展开了史诗般的、残酷至极的碰撞! ———————————— “七一九事变”—— 这声由侵略者的疯狂与守护者的悲愤共同奏响的、撕裂时代的惊雷,终于炸响! 一场将决定华夏国运、重塑东亚格局的战争, 以最疯狂、最惨烈、最不容置疑的方式, 于此刻,彻底爆发! ———————————— 在这个血腥的夜晚, 东北大地在燃烧, 鸭绿江在哭泣, 而中华民族的抗争意志, 也在炮火中涅槃重生! ------------ 第90章 鸭绿江战场:血火堤坝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九日,傍晚六时四十分。 鸭绿江,这条横亘在中朝边境的古老界河, 在这一刻,彻底沸腾,化为吞噬生命的炼狱熔炉。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信念与狂热的绞杀,于此拉开惨烈的序幕。 ———————————— 巨大的、撕裂布帛般的尖啸声,如同死神的狞笑,毫无征兆地划破黄昏相对宁静的天空! 紧接着,地动山摇! 轰!轰隆隆——!!! 成吨的钢铁和炸药,如同冰雹般砸向鸭绿江北岸中国守军的阵地! 日军驻朝鲜军第19、20师团所属的二十四门四年式150毫米重型榴弹炮(司令部直属野战重炮第15联队,战时配给给两个师团),以及超过一百二十门七五山野炮,率先发出了毁灭的咆哮! 这是两个齐装满员的甲种师团,五万精锐的恐怖獠牙! ———————————— 炮弹密集得令人窒息,爆炸的火光瞬间将刚刚降临的暮色撕得粉碎!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破片,疯狂地席卷一切! 泥土、碎石、木屑、以及未能及时进入掩体的士兵的残肢断臂,被高高抛起,又如同血雨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坚固的机枪工事被150重榴直接命中,钢筋水泥的碎块混合着守军的血肉四处飞溅! 精心布设的铁丝网和雷区被炸得七零八落,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蛛网! 交通壕被炸塌,电话线被炸断,一个隐蔽部被掀翻,里面的一个班士兵瞬间被活埋! 整个鸭绿江北岸防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蹂躏,瞬间陷入一片火海、浓烟与死亡的哀嚎之中! ———————————— “炮击!炮击!全员防炮!进掩体!快!” 各级军官和士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士兵们抱着枪,连滚带爬地钻入深深的防炮洞、加固的机枪巢。 大地在身下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呛人的硝烟和尘土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 安东(今丹东),东北边防军鸭绿江前敌总指挥部。 设于一座深入山体的坚固永备工事内。 剧烈的震动让指挥部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汽灯剧烈摇晃。 参谋长拿着电话,对着话筒疯狂吼叫,却只能听到一片忙音。 “总指挥!日军炮火强度远超预估!覆盖范围极广!” “这绝不是单个师团级火力!至少是两个师团的全炮火准备!” 一名作战参谋面色苍白地报告。 ———————————— 韦典轮椅上的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透过金丝眼镜的眼睛,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地图。 他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外面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 突然,他猛地转身,声音冷静得可怕: “不是预估错误,是判断错误! 林铣十郎和南次郎,把老本都押上了! 这不是挑衅,这是灭国之战的开端!” “立刻给奉天发报:最高等级加密!” “‘鸭绿江全线遭敌猛攻,初步判断: 日军驻朝鲜军第19、20师团主力尽出,兵力超五万,炮火极度凶猛! 敌决心绝非局部冲突,乃旨在全面入侵。 职部决率全体将士,血战到底! 然敌众我寡,防线压力巨大。 恳请少帅及司令部速定大略,支援!’” “是!” 通讯参谋记录的手都在抖。 这封电报是告警,是宣告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争,已经以最残酷的方式,提前到来了! ———————————— 韦典指挥的东北边防军鸭绿江防线, 下辖吉林甲种第一师、乙种第三、四旅、混成第一旅, 总兵力三万五千五百人。 他们拥有自动步枪一千零九支、 轻重机枪一千三百一十一挺、 各型火炮迫击炮四百六十二门、 坦克二十辆。 这是一支用美金和东北元武装起来的新军, 此刻正面临成立以来最残酷的考验。 ———————————— 炮击仍在持续。 前沿阵地上,士兵们蜷缩在掩体里。 新兵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关。 老兵则默默检查着手中的武器。 ———————————— “进入阵地!快!快!小鬼子要渡江了!” 尖锐的哨声和军官们的怒吼在战壕中响起。 士兵们如同猎豹般从掩体中跃出,迅速进入战斗位置。 机枪手拉开枪机,副射手将长长的弹链卡入供弹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前方。 ———————————— 来了!第一次冲锋来了! 鸭绿江宽阔的江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数以百计的突击舟、汽艇, 引擎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 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 破开浑浊的江水,向着北岸疯狂冲来! 每一艘船上,都挤满了头戴钢盔、枪刺如林的日军士兵! 这是近万野兽的狂潮! ———————————— “板载!板载!(万岁!)” “天诛!杀光支那猪!” 疯狂的嚎叫声,如同海啸般先一步扑向北岸阵地! ———————————— “总指挥…” 参谋看向韦典。 韦典放下望远镜,眼中寒光爆射: “命令各部队:沉住气!放近再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第一枪!” “告诉炮兵:瞄准后续船队和登陆滩头,准备覆盖射击!” “告诉机枪手:我要听到他们的枪管烧红!我要看到江面被子弹煮沸!” 整个北岸阵地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 八百米…六百米…四百米…… 日军舟艇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前排士兵那扭曲的五官! 中国守军阵地上,士兵们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呼吸粗重。 “打!” 当日军先头舟艇冲至离北岸不足两百米时,韦典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骤然响起! ———————————— 刹那间,鸭绿江北岸,复活了! 那是由钢铁、火焰和复仇意志组成的死亡交响乐! ———————————— 首先发言的,是死神的风暴! 三百一十二挺马克沁重机枪和九百九十九挺捷克式轻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如同无数条灼热的钢铁长鞭,猛然抽向江面! “哒哒哒哒哒哒——!!!” “嗤嗤嗤嗤嗤——!!!” 炽热的弹雨如同暴雨般泼洒出去,瞬间形成了一道死亡之墙! 子弹密集地打在木制舟艇上,发出“噗噗噗噗”的沉闷声响,木屑纷飞! 更多的子弹则直接穿透船体,钻进日军士兵的身体,爆出一团团血雾! 人的肢体在这种火力下显得无比脆弱,胳膊、腿、甚至头颅被直接打碎、打飞! 鲜血和碎肉瞬间染红了船舷和江水! 许多舟艇被打得千疮百孔,开始进水倾覆, 船上的日军惨叫着跌落冰冷的江中, 旋即被后续的子弹和漩涡吞没! 江面仿佛被煮沸,翻滚着血色的泡沫和绝望的挣扎! ———————————— 紧接着,是钢铁的冰雹! 九十二门各式火炮发出了沉闷而急促的怒吼! “通!通!通!通!” 炮弹划出高高的弧线,如同冰雹般砸向日军舟艇编队的后方和即将靠岸的滩头! 轰!轰!轰! 爆炸的水柱冲天而起, 不断有汽艇和小型运输船被直接命中, 炸成碎片,燃起熊熊大火, 将落水的日军点燃,变成惨嚎的火人! ———————————— 迫击炮弹更是密集地落在滩头, 为企图登陆的日军, 准备了一片烈焰和破片交织的死亡地带! 冲上滩头的日军士兵往往还没站稳, 就被横飞的弹片撕成碎片, 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 被后续的炮火再次炸飞! ———————————— 然后,是精准的死神点名! 六十六门37毫米辽十八式战防炮, 和二十辆雷诺FT-17坦克(作为固定火力点部署)的炮口喷出火焰! 它们的目标,是日军那些装甲汽艇和指挥船! 砰!砰! 穿甲弹精准地命中目标, 装甲汽艇的薄钢板被轻易撕开,爆炸起火, 里面的日军机枪手和操舵手被炸得血肉模糊, 残肢挂在扭曲的钢板上! 一艘明显是指挥船的汽艇被坦克炮连续命中,轰然解体, 上面的日军军官和通讯兵瞬间化为齑粉! ———————————— 最后,是近距的毁灭风暴! 当少数日军舟艇侥幸靠岸, 残存的日军士兵嚎叫着跳下船, 踏着齐膝的、被血染红的江水, 发起决死的“板载”冲锋时, 等待他们的是一千零九支二八式自动步枪, 和两万七千七百支辽十三式步枪组成的、 几乎无法逾越的火力屏障!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步枪精准点射,自动步枪疯狂扫射! 子弹如同飞蝗般扑向滩头! ———————————— 日军士兵一个个中弹倒地, 尸体在浅水区堆积起来, 后面的士兵踩着同伴软塌塌、滑腻腻的尸体和血水, 继续疯狂前冲, 然后又被同样的火力无情收割! 一个日军军曹高举军刀,嚎叫着冲锋, 一发自动步枪子弹精准地打爆了他的脑袋, 红白之物溅了旁边士兵一脸! 另一个日军士兵刚举起掷弹筒, 就被数发步枪子弹击中胸口,踉跄着倒下, 掷弹筒砸进血水里! ——————————-—— 整个登陆滩头,彻底变成了血肉磨坊! 江水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褐红色, 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破碎的装备和残肢断臂, 仿佛人间地狱! ———————————— 战斗瞬间白热化! 日军的凶悍也超出了想象! 尽管遭遇如此恐怖的损失,后续的日军舟艇依然前仆后继地冲来! 他们的机枪和掷弹筒也在疯狂还击,压制守军火力点! ———————————— “呃啊!” 一个重机枪射手套筒被掷弹筒破片击穿, 蒸汽嗤嗤狂喷,灼热的蒸汽瞬间烫烂了他的半张脸, 他惨叫着倒下,机枪哑火! 副射手毫不犹豫,推开同伴的尸体, 操起一旁冒着青烟的自动步枪继续扫射, 直到被一颗子弹击中胸膛倒下! ———————————— “狗日的!老子跟你拼了!” 一名迫击炮手被日军机枪火力压制,弹药手阵亡, 他怒吼着抱起灼热的炮管,手臂瞬间烫出焦糊味, 采用简易射击,将最后一发炮弹狠狠砸向几十米外疯狂冲来的日军人群, 轰然巨响,炸倒一片! 他自己也壮烈牺牲! ———————————— “弟兄们!守住!为了三千万东北父老!为了四万万中国同胞!” 一名排长身中数弹,肠子都流了出来, 却依然靠坐在战壕边,用手枪连续击毙了三名试图突入阵地的日军士兵, 最后拉响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信念在搏杀! 每一寸土地都在用鲜血交换! ———————————— 血战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江面上,日军的舟艇残骸随处可见,燃烧着,沉没着。 江水被鲜血和油污染得浑浊不堪。 日军的第一次大规模强渡攻击,在东北军恐怖的预设火力网前, 撞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突破。 ———————————— 阵地上暂时沉寂下来,只剩下零星枪声和伤员痛苦的呻吟。 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士兵们疲惫地靠在战壕壁上,抓紧时间补充弹药、包扎伤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硝烟和血污。 然而,指挥官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 ———————————— 韦典在指挥部瞭望口,举着望远镜,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看到,对岸日军的炮兵阵地再次开始闪烁火光! 更远处,更多的舟艇和部队正在集结! 日军的第一波进攻虽然被打退,但其主力未受根本性损伤, 尤其是那二十四门150毫米重炮,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 他放下望远镜,沉声道: “给奉天再发一电: ‘初战惨烈,击退敌首波强攻,予敌重创。 然敌炮优甚巨,150重榴威胁极大,我炮兵难以反制。 我伤亡惨重,工事损毁严重。 敌后续进攻必将更猛,防线…摇摇欲坠。 职部及全体将士,已抱定成仁之决心, 唯弹药消耗巨大,尤需补充迫击炮弹与机枪弹链。 另,恳请空军或重炮部队,务必设法压制敌重炮群!’” 参谋长记录的手颤抖了一下。“摇摇欲坠”四个字,重如千钧。 他敬礼:“是!” ———————————— 韦典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那血色弥漫的江面。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更残酷、更疯狂的进攻很快就会到来。 他和他的将士们,就像一道伤痕累累的堤坝, 面对着一波高过一波的惊涛骇浪。 ———————————— 但在他身前,每一个战壕里,每一个士兵的眼神中, 那簇被血与火点燃的信念之火,仍未熄灭。 他们用牺牲和顽强, 暂时将侵略者挡在了国门之外。 鸭绿江,在悲鸣,在燃烧, 见证着这场用血肉书写的、不屈的史诗! ------------ 第91章 惊涛裂岸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九日,夜,奉天帅府。 作战室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电报机的哒嗒声、电话的尖鸣、参谋官压低的急促汇报声,交织成一张无形巨网,将所有人死死缠裹。 各地浪人暴动的混乱报告已堆积如山,然而,最后送达的两封电文,却像两柄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将彻骨的寒意钉入每个人的骨髓。 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念全电文: “少帅!辽阳…辽阳急电!南满铁路全线…所有附属地日军守备队,同时向我包围部队开…开火!” “鸭、鸭绿江…韦典总司令急电!确认!日军驻朝鲜军第19、20师团…主力尽出!超五万人!正以全部炮火强渡鸭绿江!前线…全线接敌!血战…血战已起!” ———————————— “嘭——!” 汤玉麟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橡木桌上,震得所有东西跳了起来: “我日他小日本祖宗十八代!” “屠村灭户的畜生!杀我百姓的杂种!现在还敢先动手?!” “真当我三十万东北军是泥捏的?!” 他猛地看向张汉钦,嘶声吼道: “少帅!还等什么?!下令吧!” “老子亲自带兵,先把旅顺大连给他砸个稀巴烂!” “把南满铁路沿线所有小鬼子的窝点全端了!” “鸡犬不留!血债必须血偿!” ———————————— 万福麟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无耻之尤!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此毒手,此乃禽兽之行!” “如今更敢挥师入侵,践踏我国土!” “此仇不报,枉为军人!” “我部请命,即刻跨过鸭绿江,反攻朝鲜!” “直捣汉城,犁庭扫穴,以儆效尤!” ———————————— 张景惠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 “对平民下如此毒手,天理难容!” “如今又大军压境,这是要亡我种,灭我国!” “少帅,不能再守了!必须全面进攻!” “把南满附属地这些毒瘤连根拔起,把他们伸过来的爪子全都剁碎!” ———————————— 袁金凯气得山羊胡剧烈颤抖,声音尖利: “蛮夷!禽兽!” “罔顾人道,不遵信义!其行可诛,其心可灭!” “对我平民之暴行,已自绝于文明世界!” “必须予以雷霆之击,彻底肃清境内所有日寇!” ———————————— 刘尚清扶著眼镜的手在抖,声音却异常坚定: “财政虽艰,然国难当头,必倾尽所有!” “前线要什么,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上!” “但有一条,这仗不能光挨打!必须打出去!” “打到他们痛,打到他们怕!” “让日本人知道,动我百姓一寸土,需付千倍万倍之代价!” ———————————— 张作相老成持重的脸上,此刻也尽是震怒与决绝: “汉钦!日人暴行,天人共愤,已非军事冲突,乃民族存亡之战!” “我东北军民唯有上下同心,血战到底!” “我赞成诸位之言,被动防御绝非良策。我主力应即刻转入全面反攻!” “南满附属地、旅大、乃至鸭绿江对岸,凡日寇所在,皆为我进攻之目标!” “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 群情激愤,复仇的火焰几乎要掀翻屋顶。 然而,在一片沸腾的声浪中,杨宇霆却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急速地敲击着桌上那几份来自不同地点的战报,目光死死盯着电文上的几组数据—— 鸭绿江方向的炮火强度、首批交火规模、浪人暴动的分布点……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般爬上他的脊背。 ———————————— 这不对劲。 日军的行动看似凶猛,但其投入的节奏和重点, 与他预想中的全面进攻总有些微妙的、令人不适的差异。 他几次想开口,但那念头又抓不真切, 只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代价…太大了…这不合…常理…” ———————————— 张汉钦将众人的激愤与杨宇霆的异常尽收眼底。 他面色冷峻如万古寒铁,抬手压下喧嚣: “诸位叔伯所言,正是汉钦心中所想。” “日寇暴行,人神共愤,此战已非寻常疆界之争,乃卫国之圣战,复仇之死战!” 他霍然转身,走向巨幅军用地图,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鸭绿江蜿蜒的曲线: “朝鲜军两个整师团倾巢而出,决心之大,确实出乎我意料。这意味着三点:” ———————————— “第一,其国内已达成高度一致, 企图以最快速度、最强力量, 一举击垮我鸭绿江防线,实现其闪电战略。” “第二,此时朝鲜独立运动持续不断,民族主义情绪高涨。 若日军主力调离,独立势力可能趁机起事。 他们敢于如此孤注一掷,抽调朝鲜全部机动兵力, 说明他们根本不顾后果, 宁愿冒朝鲜独立势力起事之巨大风险, 也要先解决我东北问题!” “第三,其战略目标绝非仅仅突破防线, 极可能是企图与辽南关东军南北对进, 将我主力合围于南满,达成速战速决。” ———————————— “因此,鸭绿江防线,已非一道边墙, 而是关乎我整个东北战局生死存亡的脊梁! 绝不容有失!” 他眼中寒光爆射,猛地转向秘书长王树翰,斩钉截铁: “王秘书长,记录!我做如下部署!” “第一: 电令各南满铁路附属地外围我包围部队, 即刻强攻! 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进攻! 除辽阳、奉天、长春三处, 关东军主力重兵盘踞之核心据点外, 其余各地附属地、小据点, 务必在二十四小时内,全部攻克、肃清! 肃清后,各部立即收拢,向鸭绿江方向全速驰援!” “第二: 电令韦典总指挥! 鸭绿江防线,必须寸土不让! 告诉全体将士,身后即是祖国,已无退路! 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阵地! 援军已在路上! 后勤部门,优先保障鸭绿江方向弹药供给, 特别是重炮炮弹和机枪弹链!” “是!” ———————————— 张汉钦“全线强攻…肃清附属地…”的命令, 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却让杨宇霆心中的违和感达到了顶峰。 日本军队和浪人的疯狂行动, 将所有的力量都吸向陆地边境线和内陆要点…… 一个被忽略的方向在他脑中闪电般划过—— 漫长的、几乎不设防的海岸线! 这个念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 就在张汉钦语气稍顿,准备下达后续命令的刹那—— “少帅!且…且慢!” 杨宇霆“霍”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甚至带翻了椅子。 他的脸色在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瞳孔微微收缩, 声音因急速思考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几乎是抢步冲到地图前,手指因内心的惊涛骇浪而微微发抖。 “不对…这不对!” 他的语速极快,像是在追赶一个即将溜走的可怕念头, “五万精锐,不试探虚实,不避我锋芒, 一头撞向我最坚固的防线… 林铣十郎,南次郎用兵持重,绝非莽夫! 这…这不像主攻,这像…这像…” ———————————— 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一句冰冷彻骨的话终于挣脱而出: “像一场代价巨大的佯攻!!!” 此言一出,他自己先被这个疯狂的结论惊得后退了半步, 目光骇然地投向张汉钦,又猛地转向地图, 仿佛要重新验证这可怕的猜想。 汤玉麟眉头一拧,不耐道: “邻葛!你胡沁个啥?五万人佯攻?小鬼子疯球了不成?!” ———————————— “正因为代价巨大,才更可怕!” 杨宇霆几乎是低吼出来,情绪从震惊转化为急迫和恐惧, “他们付出这么大代价, 要把我们所有的眼睛和拳头, 都吸在鸭绿江和铁路线上! 那他们真正想藏起来的刀子,能捅向哪里?!” 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按在地图上, 沿着海岸线疯狂滑动, 最终猛地戳向那个点—— “这里!大孤山!庄河! 1904年!日俄战争! 日本人就在这里登陆过! 历史…历史在重演!” ———————————— “当年,日军第 10 师团即在鸭绿江口西侧的大孤山登陆, 随后经岫岩、海城迂回辽阳, 成功割裂俄军正面与旅顺方向之联系。 该地区海滩平缓、近岸水深适中, 便于运输船锚泊与登陆艇抢滩; 背后丘陵可供迅速建立炮兵观察所与临时机场。” ———————————— 他的手指颤抖着,红蓝铅笔狠狠在地图上划出两个巨大的、狰狞的箭头: “向北! 可经岫岩、凤城直扑安东! 与正面‘佯攻’的朝鲜军形成夹击之势, 将我鸭绿江守军数万人彻底合围, 做成一个巨大的‘口袋’! 全军覆没!” “向西! 可经庄河、普兰店直扑金州、大连! 切断我军旅大部与奉天的联系, 夺取南满铁路终点, 逼迫我在辽南平原与之决战!”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汤玉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喃喃道: “海…海边?咱…咱没兵啊…” 万福麟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唰”地惨白如纸: “口袋!这是要做口袋!鸭绿江几万弟兄…” 张景惠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袁金凯手中的茶杯再次跌落,嘴唇哆嗦。 刘尚清扶著眼镜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 张作相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地图: “…大孤山……庄河……这……这……倭寇竟…竟如此歹毒!?” ———————————— “遭了!” 这两个字,如同丧钟,在所有人心头轰然鸣响! 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窗外,奉天的夜寂静无声, 却仿佛有惊涛裂岸, 正从遥远的海平面,滚滚而来。 ------------ 第92章 火海映红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凌晨三时。 鸭绿江,这条古老的界河,在血与火的灼烧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江防北岸,东北边防军鸭绿江前敌指挥部。 剧烈的震动让顶壁的灰尘簌簌落下,汽灯摇摆不定,在作战地图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电话线早已被炸断,通讯完全依靠无线电和传令兵冒着炮火穿梭。 ———————————— “总指挥!日军第四波冲锋被打退了!前沿观察所报告,敌遗尸不下千具!” 一名作战参谋声音嘶哑地汇报,脸上混合着疲惫与亢奋。 韦典坐在轮椅上,身形挺拔如松,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战线。 他手中攥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来自奉天帅府,仅有八字:~(作者想看,韦典不给) “命令各部队,抓紧间隙抢修工事,补充弹药,抢救伤员!” “日军炮火一刻未停,第五波进攻很快就会来!” “告诉弟兄们,打得好!但绝不能松懈!” “要把鬼子牢牢钉死在这条血线上!” 韦典的声音冷静如铁,穿透了指挥所内弥漫的硝烟味和焦虑。 “是!” ———————————— 江对岸,日军朝鲜军前沿指挥所。 第20师团长室兼次中将,“啪”地一声,将望远镜摔在观测口的沙袋上。 他脸色铁青,肌肉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扭曲。 接着猛地转身,看向身旁面色冷硬如铁的朝鲜军司令官林铣十郎中将。 “林铣君!这已经是第四波‘决死突击’了!” 室兼次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整整四个大队的精锐! 超过五千名最优秀的招核男儿!” “就这么倒在支那人的机枪火网下,连对岸的工事都没能摸到!” “这…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是对帝国宝贵兵员的毫无意义的消耗!” ———————————— 他指着窗外被火光映红的江面,声音几乎是在低吼: “这些都是甲种师团的精华! 是未来帝国扩张的基石! 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柴薪! 为了一个佯攻,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实在太可惜了!” ———————————— 林铣十郎中将缓缓放下望远镜, 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没有丝毫动摇, 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和冷酷的计算。 “室君,”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的玉碎,是光荣的,是必要的牺牲!” “帝国和历史都会铭记他们的忠勇!” “中国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他转过身,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望向遥远的南方海域: “距离预定的‘暗刃’登陆时间,还有最后不到一小时!” “只要南次郎参谋长和川岛师团长的行动顺利, 率领的三万五千名帝国勇士, 成功在支那军的背后插上这把尖刀, 那么今天在这里流淌的每一滴鲜血, 都将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 ———————————— 他走到作战地图前,手指如同锋利的刀尖, 狠狠戳向辽东半岛的海岸线: “三万五千把帝国锻造的锋利刺刀, 将从大孤山、庄河这片毫无防备的海岸登陆! 届时,张汉钦的兵力分散在旅大、南满铁路和你这条鸭绿江防线, 首尾难顾,根本无力抵挡这支奇兵!” ———————————— 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划去: “向西,这支精锐可直捣奉天,端掉东北军的中枢神经,让整个支那军指挥系统瘫痪! 向南,可直扑金州、大连,与旅顺守备队合击,彻底解决关东州之围! 向北…” 林铣十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狰狞, “则可与你我前后夹击,将韦典的鸭绿江守军彻底合围, 做成一个巨大的、完美的‘饺子’! 将这数万支那精锐,一口吞掉!” ———————————— “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林铣十郎越说越激动,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 “先以雷霆之势登陆,做出直取奉天的决战姿态。 张汉钦必然惊慌失措,会命令各线部队回援其老巢。 届时,南满铁路沿线那些被围困的附属地之围自解! 关东军可趁其慌乱撤退之机,从容出击, 与登陆部队合兵一处,彻底粉碎他们的抵抗!” ————————————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东京方面, 天皇陛下此刻必然已在召开御前会议。 一旦我们登陆成功的捷报传来, ‘天诛’计划的推动者们—— 藤原公爵、宇垣陆相、金谷总长—— 就将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让本土更多的师团源源不断投入满洲战事, 将不再是设想,而是必然! 室君,到那时, 你我将不再是朝鲜军的指挥官, 而是帝国征服满洲、乃至整个支那的首功之臣! 名垂青史!” ———————————— 描绘的美好前景和巨大的功勋诱惑, 暂时压下了室兼次心中的不忍。 两人相视一眼, 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荣华富贵和晋升阶梯, 不由得发出一阵志在必得的大笑。 江对岸震天的喊杀声和士兵临死前的哀嚎, 此刻在他们耳中,都化为了胜利交响乐的激昂前奏。 ———————————— ———————————— 凌晨四时整。 辽东半岛以东,大孤山与庄河外海。 黑暗笼罩着海面,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单调声响。 然而,在这片深邃的黑暗中,却蛰伏着一支令人恐惧的庞大舰队。 【注:此时旅大地区包括:大连市(主城区),旅顺市(旅顺口区),金县(今金州区),大连县(1945年设立,后并入大连市),长山县(今长海县)】【庄河县1959年才划入大连!】 ———————————— 以“古鹰”号重巡洋舰为临时旗舰, 包括“加古”重巡洋舰, “龙田”“天龙”号轻巡洋舰、 十余艘驱逐舰 以及“关东丸”“朝鲜丸”等 超过四十艘大型运输船和改装商船组成的登陆船队, 如同漂浮的钢铁山脉,悄然锚泊在预定海域。 船上的灯光进行了严格的管制,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显示着它们的存在。 ———————————— “古鹰”号舰岛上,灯火通明。 日本驻朝鲜军参谋长南次郎中将与第19师团长川岛义之中将,正并肩而立。 两人脸上没有丝毫倦意, 只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志在必得的傲然。 ———————————— 一名通讯参谋快步上前,立正敬礼: “报告参谋长阁下、师团长阁下! 第一批次一万登陆部队,已全部抵到大孤山外海! 其中第一波次共五千名帝国勇士,已全部完成换乘准备! 大孤山方向、庄河方向各两千五百人,已分别抵达指定换乘点, 所有士兵、装备、弹药准备完毕,正在待命!” ———————————— 南次郎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哟西! 支那猪还在鸭绿江和室兼次君玩游戏呢! 他们绝对想不到, 帝国的利刃已经抵近了他们的心脏! 命令各部,按预定方案, 立即换乘大发动艇、小发动艇,全面登陆! 我要在日出之前, 看到帝国的旭日旗插上支那的海岸! 要以最快的速度, 建立稳固的滩头阵地, 为后续主力部队打开通道!” “嗨依!”传令官高声应命,迅速离开传达指令。 ———————————— 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 瞬间激活了庞大的战争机器。 海面上顿时喧闹起来。 粗重的吊臂将一艘艘满载士兵的登陆艇放下水面。 (如著名的“大发动艇”,每艘船员10人,可载兵50人或一辆轻型坦克) 马达的轰鸣声取代了海浪的絮语, 密密麻麻的登陆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开始编队, 朝着漆黑一片的海岸线猛扑过去。 艇上的日军士兵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紧张和兴奋交织。 他们是第19、20师团精选的先锋,号称“虎之子”。 寒冷的海风也吹不散他们因嗜血欲望而滚烫的体温。 ———————————— “喂,井上!上岸后,比比谁砍的支那兵脑袋多怎么样?输的人请喝清酒!” 一个满脸横肉的军曹对着身旁的年轻士兵吼道, 一边检查着手中的三八式步枪的刺刀卡榫。 “嘿!小野军曹,砍脑袋有什么意思?” 另一个老兵猥琐地笑道, “我可是听说了,支那女人虽然长得比我们还高,但是皮肤滑得很!” “老子要抓几个活的‘花姑娘’,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听说关东军那帮家伙以前可没少享受!” “混蛋!脑子里就想着女人!” 一个曹长骂了一句,但脸上也带着笑意, “首要任务是建立阵地!” “不过…要是遇到了,动作快点!别耽误正事!” ———————————— “哈哈哈!” 艇舱里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哄笑。 士兵们互相吹嘘着、攀比着, 即将到来的杀戮和奸淫, 在他们口中仿佛是一场轻松的狩猎游戏。 军国主义的毒素和种族优越感, 将他们的人性彻底扭曲, 只剩下最原始的兽性和对征服的渴望。 ———————————— 旗舰“古鹰”号舰岛上,副官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清酒。 南次郎和川岛义之相视一笑,志得意满地各取一杯。 “川岛君,” 南次郎举起酒杯,声音充满了骄傲, “为了帝国的伟业, 为了天皇陛下的荣耀, 也为了我们即将到手的赫赫战功! 此战之后,你我的名字必将载入帝国史册!” ———————————— 川岛义之同样举杯,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为了天皇陛下!也为了参谋长阁下的运筹帷幄!干杯!愿帝国武运长久!” 两只精致的瓷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琥珀色的清酒在杯中荡漾。 两人仰起头,准备将这象征胜利与荣耀的美酒一饮而尽,庆祝这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 然而,就在杯沿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刹那—— “轰!!!” 一声巨大而突兀的爆炸声,如同晴天霹雳,猛然从海岸方向炸响! 瞬间压过了海浪与引擎的噪音! 紧接着—— “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 密集如暴雨般的爆炸声, 重机枪的咆哮声, 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的寂静! ———————————— 远处的海岸线, 原本一片漆黑的地方, 猛然腾起无数团巨大的火球! 炽烈的火光瞬间映红了漆黑的海面, 也映红了南次郎和川岛义之, 那半边刚刚还充满得意笑容的脸庞! ———————————— 两人的动作瞬间僵住,酒杯悬在半空, 冰凉的清酒泼洒出来, 淋湿了他们的军服前襟,两人却浑然不觉。 他们猛地扭过头,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 死死地望向那片本该空无一物、任其宰割的海岸滩头。 ———————————— 只见视野所及,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登陆场,已然化作一片燃烧的地狱! 密集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 精准地砸向刚刚靠岸, 或仍在浅水区挣扎的登陆艇! 铁制的艇体被轻易撕裂、炸碎、点燃, 熊熊燃烧的残骸将海面照得如同白昼。 更多的炮弹则落在滩头, 掀起夹杂着泥沙和人体碎片的死亡之雨。 ———————————— 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 夜空中传来了无数引擎的轰鸣声, 由远及近,迅速压过了炮火的喧嚣! 上百个巨大的黑影, 正从陆地方向的低空, 朝着他们庞大的舰队猛扑过来! 它们的轮廓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渐清晰—— 那是机翼上涂着青白徽的轰炸机和攻击机! ———————————— “八嘎!!!是、是支那的飞机!”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的空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南次郎和川岛义之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 掉落在坚硬的甲板上,摔得粉碎。 他们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 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尖利扭曲,彻底失态。 ———————————— 远处的火光,不再是胜利的曙光, 而是照向他们覆灭命运的审判之光。 他们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暗刃”计划, 在这最后一刻, 一头撞上了东北军早已张开的、冰冷而坚固的钢铁壁垒。 完美无缺的计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亡陷阱。 ------------ 第93章 暗刃逆锋 让我们把视角拉回。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九日,夜七时十分。 奉天,帅府,东院议事厅。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早已被浓重的夜幕吞噬,议事厅内汽灯全开,将每一个人的脸庞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出了那上面凝固的沉重与焦灼。 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东北全图,仿佛一块烧红的铁板,灼烤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代表日军进攻的蓝色箭头,如同两条毒蛇,一条死死咬在鸭绿江畔,另一条则隐没在辽东半岛漫长的海岸线阴影中,吐着危险的蛇信。 ———————————— 争论激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收缩!必须收缩!” 万福麟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奉天的位置, “此刻奉天周边,能直接调动的, 只有执行围困奉天南满附属地任务的, 甲种第三师和直属特种部队,满打满算两万五千人!” “这点兵力,捉襟见肘, 若日军真如邻葛所料, 从海上捅来一刀,直插我心腹, 届时别说支援各线,怕是连奉天城都危在旦夕!” “必须立刻下令,让鸭绿江、南满线各部后撤, 向奉天靠拢,攥紧拳头,拱卫根本!” 他的话代表了此刻大多数将领最直接、最本能的想法—— 面对未知的、可能来自背后的致命威胁,先守住核心再说。 ———————————— 张作相眉头紧锁,苍老的脸上沟壑更深了,他沉吟道: “福麟所虑,并非没有道理。 日军若真在海岸登陆,其兵锋所指,无非三个方向: 一向西,直扑奉天,断我中枢; 另外就是向南,或向北,与旅大关东军,鸭绿江朝鲜军合击。 则学忠、韦典两部危矣。 无论哪种,都是塌天之祸。 收缩兵力,集中防御,确是老成持重之举。” ———————————— 常荫槐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灯光,他补充了更残酷的现实: “即便立刻收缩,各部回援也需要时间。 甲种第三师是新编之师,成军不足一月,虽装备精良,但实战经验欠缺。 能否独力挡住日军蓄谋已久的登陆精锐,犹未可知。” 一时间,议事厅内被一种悲观和保守的气氛所笼罩。 仿佛那柄悬于头顶的“暗刃”已然落下,除了被动挨打,别无他法。 ———————————— 就在此时,杨宇霆猛地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脸上没有万福麟的激动,也没有张作相的忧虑,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 以及眼底深处跳跃的、锐利如鹰隼隼般的光芒。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教鞭,却没有指向任何具体地点, 只是虚点在辽东半岛那漫长的海岸线上。 “诸位,”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纷杂的清晰力量, “福麟兄、辅帅的担忧,宇霆感同身受。” “收缩兵力,拱卫奉天,看似是最稳妥、最不易出错的选择。”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极其锐利: “但,这恰恰可能落入敌人最希望看到的圈套!” ———————————— 教鞭“啪”地一声轻敲在地图上。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电: “试想,若我此刻下令全线收缩,会是什么后果?” “鸭绿江防线主动后撤,韦典部苦战得来的有利态势尽失。 林铣十郎的朝鲜军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扑上来, 届时佯攻变主攻! 撤退恐将演变成溃退!” ———————————— “南满铁路沿线,我军对日方附属地的包围不战自解。 本庄繁的关东军将立刻获得喘息之机, 甚至能抽出兵力,策应其登陆部队!” “而旅大方向,于学忠、王以哲若回撤,则旅顺便彻底解围。 日军海陆连通,再无后顾之忧!” ———————————— “届时,日军登陆部队, 便可在我主动让出的广阔腹地内, 从容不迫地选择进攻方向。 或北击鸭绿江,或南攻旅大。 我军则被完全困于奉天内线, 首尾难顾,处处被动!” 杨宇霆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 “这‘收缩’二字,看似自保,实则是自断手足, 将战场主动权拱手让于敌人! 正中日军的下怀!” ———————————— 一席话,如同冰水泼面,让刚才主张收缩的几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了大半。 万福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句句在理,一时语塞。 张作相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眼中爆发出精光: “邻葛所言…一针见血!老夫险些误判!如此看来,非但不能收缩,反而要…” “反而要在他这把‘暗刃’刚刚出鞘,力道未足之时,狠狠将其砸断!” 张汉钦冰冷的声音接过了话头。 他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终于起身,走到了地图前。 他的目光扫过辽东海岸线,最终定格在“大孤山”与“庄河”两个点上。 ———————————— “邻葛兄的判断,与我暗合。” 他看向杨宇霆,眼中是绝对的信任和决断, “日军此举,是战略上的豪赌, 赌我们会被其汹汹攻势吓住, 赌我们会自乱阵脚。” “他们想玩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张汉钦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一把更大的—— 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 他猛地转身,看向通讯参谋:“侦查机派出去了吗?” “报告少帅! 十分钟前,已命令奉天东塔机场、锦州机场, 共派出六架‘辽风-1型’侦察机, 分三组前往大孤山、庄河、及朝鲜新义州外海侦查! 预计一小时内可有初步回报!” ———————————— “现在,我们不能等确切情报!” 张汉钦的手指重重按在庄河与大孤山上, “无论日军来不来,来多少,这两个点,必须守住! 绝不能让日军建立稳固的滩头阵地!”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杨宇霆和常荫槐: “邻葛兄,荫槐, 距离两地最近的机动部队是哪支? 有多少卡车可用?运力如何? 最快多久能赶到?” ———————————— 杨宇霆早已了然于胸,立刻回答: “回少帅!距离庄河最近的机动兵力, 是旅大防线二十里堡外围的奉天甲种第一师!距离约130公里!” “距离大孤山最近的,是鸭绿江防线守军,距离约90公里!” ———————————— 常荫槐几乎无缝衔接,报出一连串精准数据,语速快而清晰: “两地可紧急调集的运载车辆, 均为福特AA型军用卡车, 满载1.5吨,越野状态下载员13人, 或可运载3门辽造37毫米平射炮及一个基数炮弹, 或4门80毫米迫击炮及炮弹!” “其中,庄河方向可集中约150辆;大孤山方向可集中360辆!” ———————————— “该型卡车设计最高公路时速56公里, 但前往两地路径多为丘陵碎石路及土路, 考虑到满载、夜间行军及路况, 预计实际最高平均时速仅能维持25公里左右!” “据此计算, 大孤山方向先头部队最快可在3.6小时, 即今夜十一时左右抵达; 庄河方向则需5.2小时, 即次日凌晨零时三十分左右抵达!” ———————————— 数字冰冷而残酷,清晰地揭示了时间的紧迫和局势的严峻。 张汉钦听完,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 “不等侦察结果了!立即执行!” “一、电令于学忠: 即刻从其甲种第一师抽调机动力量, 配备自动步枪等最强火力密度, 组成‘庄河特遣支队’,配属150辆卡车, 由副师长雷道率领,携带至少两日份弹药给养, 星夜兼程,驰援庄河海岸! 任务: 若敌已登陆,不惜一切代价, 将任何登陆之敌阻挡在海岸; 若情况允许,则构筑反登陆阵地, 将敌压缩于滩头狭小地域,待援军抵达围歼!” ———————————— “二、电令韦典:从江防联合守备部队抽调所有机动力量, 配备自动步枪等最强火力密度, 组成‘大孤山特遣支队’, 由刘震东旅长亲自率领,配属360辆卡车, 立即出发,驰援大孤山海岸!任务同上!” ———————————— “三、电令奉天、锦州、长春机场: 所有战斗机、轰炸机做好出击准备! 挂载对地、对海攻击弹药! 一旦侦察机确认敌舰队位置及规模, 或特遣支队发出接敌信号, 空军立即倾巢而出,给予敌军毁灭性打击! 我要让日本人的运输船,变成他们的铁棺材!” ———————————— “四、电令南满线、鸭绿江线各部: 原地固守,加强攻势! 绝不能让当面之敌察觉我内部机动, 更不能让其抽出一兵一卒!” ———————————— 他环视全场,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告诉雷道和刘震东,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滩头!” “就算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把鬼子给我摁死在海里!” “此战,关乎东北全局,关乎华夏国运!许胜不许败!” ———————————— “是!” 通讯参谋记录完毕, 复诵无误,敬礼后飞奔而出。 命令如同雷霆, 瞬间劈散了之前的犹豫与阴霾。 众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杀。 ———————————— 张汉钦独自走到巨幅地图前, 目光再次落在那条漫长的海岸线上。 窗外,奉天城的夜寂静无声, 但他知道,数百里外的海岸线, 即将被炮火和鲜血染红。 他的拳头悄然握紧。 “来吧,让我看看, 是鬼子的‘暗刃’锋利, 还是我东北军的‘铁拳’更硬!” ------------ 第94章 炼狱滩头 要怪就怪藤原义雄等人,太过自作聪明,太过自负,低估了对手。 以为一份一天之内想出的作战计划,就能骗过所有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日军自以为天衣无缝,但不幸的是——‘天诛’计划,十九日十七时三十分,自‘梧桐苑’发出。 他们紧赶慢赶,从调集船只,登船,驶向换乘点,换乘登岸,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 ———————————— 而杨宇霆的敏锐, 张汉钦的决断, 常荫槐的熟悉调度, 东北军将士的分秒必争, 则让两地防线, 在二十日凌晨三点半完全建立。 ———————————— 一来一去之间, 短短的一个小时, 决定了两军在这场战役的处境,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凌晨四时三十分。 东方已显鱼肚白,残月西垂,淡如碎银。 【注:庄河位于北纬约39.7°,东经约122.9°。 1930年7月20日日出时间约为北京时间 4:45 左右 战机不属于夜间作战!】 ———————————— 辽东半岛,大孤山-庄河外海。 炽烈的火光将漆黑的海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翻滚的浓烟带着血肉烧焦的焦糊味和硝烟的辛辣,直冲云霄。 爆炸声、机枪的嘶吼、垂死者的哀嚎,以及登陆艇燃烧时,木材和钢铁发出的爆裂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狠狠撞击着“古鹰”号重巡洋舰舰桥上,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 南次郎中将手中那杯未曾饮下的清酒,早已在甲板上摔得粉碎。 琥珀色的液体蜿蜒流淌,如同此刻正在海水中化开的血污。 他那张片刻前还因憧憬着“赫赫战功”而容光焕发的脸。 此刻肌肉剧烈地抽搐、扭曲,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抓住冰凉的栏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不这样就会瘫软下去。 ———————————— “飞、飞机……支那的飞机!” 川岛义之中将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指着远处的天空,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只见黑暗的天幕下,无数涂着青白徽的机影,如同扑食的猎鹰,从陆地方向的低空猛扑过来。 它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压过了海涛与爆炸的喧嚣,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 “百架?” 南次郎下意识地喃喃道,试图用一个数字来安慰自己,但随即这个可笑的幻想就被无情击碎。 不,远远不止! 东北空军对鬼子的热情不止于此! 奖励还在叠加! ———————————— 第一批机群刚刚开始对滩头进行俯冲扫射和轰炸,更多的黑影便穿透云层,加入了这场死亡盛宴。 视线所及,整个登陆场上空都被东北空军的机群所笼罩。 它们井然有序地分成数个波次: 战斗机(主要是波音 P-12式)如同灵巧的毒蜂,带着尖啸声反复俯冲。 机翼下的航空机枪喷吐着火舌,在拥挤的登陆艇,和浅水区挣扎的日军士兵人群中,犁开一道道血胡同。 而体型更大的轰炸机(主要是柯蒂斯 B-2“秃鹰”)则沉稳地飞临登陆部队上空。 舱门打开,黑色的航空炸弹如同死亡的果实般坠落。 ———————————— “二百?接近三百架!” 川岛义之几乎是在嘶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崩溃的神色, “可恶的支那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在此登陆奇袭? 他们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规模的空军?!” ————————————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情报认知。 在日军的评估中,东北空军虽有一定实力。 但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于这片“次要”海岸线集结起几乎全部的家当! 更何况,东北军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飞机!?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个早已设好的陷阱,而他们对东北军的实力严重低估。 ———————————— 南次郎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强自镇定下来。 他试图挽回一丝颜面: “川岛君,稍安勿躁!来的只是飞机!” “或许是他们的侦察机偶然发现了我们,仓促前来拦截!” “飞机来得快,但他们的陆军绝无可能如此迅捷!” “只要帝国的勇士们能踏上陆地,建立滩头阵地,这些飞机奈何不了我们!” ———————————— 他的话与其是说给川岛听的,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将希望寄托于“虎之子”的“顽强”,寄托于帝国士兵能够顶着空中打击,强行登陆并站稳脚跟。 然而,望远镜中呈现的景象,将他这最后的侥幸也撕得粉碎。 ———————————— 滩头,已然成为真正的人间炼狱。 第一波五千名“虎之子”精锐,是登陆的绝对主力。 他们挤在密密麻麻的登陆艇上,原本怀揣着抢劫、强奸、杀戮的兽欲,此刻却成了最好的活靶子。 ———————————— 航空机枪的子弹如同灼热的钢雨,轻易撕裂了单薄的艇身和血肉之躯。 12.7毫米口径的子弹打在人身上,瞬间就能制造出碗口大的恐怖伤口,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四处飞溅。 俯冲轰炸机投下的炸弹在艇群和浅水区炸开,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冲击波将整船的士兵掀飞、撕碎。 燃烧的汽油在水面蔓延,将许多落水的日军变成了疯狂挣扎、凄厉惨嚎的火人。 ———————————— “医护兵!哪里还有医护兵!” “我的腿!我的腿不见了!” “妈妈桑!救救我!” “天照大神啊!” ———————————— 各种语言的哀嚎和诅咒响成一片,方才还充斥着野兽般欢笑的艇舱,此刻已成了漂浮的棺材和屠宰场。 海水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黏稠得让人行动困难。 侥幸未死的士兵拼命跳下船,试图泅渡到岸边,却在飞机机枪的扫射和爆炸中不断沉没。 ———————————— “快!冲上去!建立阵地!” 一名满脸是血、军衔为大尉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挥舞着军刀,驱赶着身边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向滩头冲锋。 确实有部分日军凭借着严格的纪律和求生的本能,侥幸冲过了死亡水域,踏上了松软的海滩。 他们丢下沉重的装备,甚至来不及排成战斗队形,就发疯般地向内陆阴影处狂奔。 试图寻找掩体,构建一道临时的防线。 只要能在滩头站稳,后续船队的重装备和主力部队就能源源不断跟上。 ———————————— 舰桥上,南次郎和川岛义之通过高倍望远镜看到了这些零星的“成功”,心中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哟西!还有勇士冲上去了!” 川岛激动地喊道。 南次郎也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建立起立足点,帝国军队就能发挥出陆战的绝对优势!”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火刚刚燃起的刹那—— ———————————— “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从海岸线后方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从沙丘后、从灌木丛中、从早已构筑好的简易工事里。 猛然迸发出更加密集、更加致命的火力! 那不是仓促应战的零星的枪声,那是成建制的、蓄谋已久的死亡之网! ———————————— 首先发言的是数量众多的重机枪阵地。 超过一百挺马克沁重机枪和水冷式重机枪,形成了交叉的火力网。 如同无数把灼热的铁扫帚,对着刚刚踏上滩头、惊魂未定的日军残兵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清扫”。 子弹打在沙滩上,激起密集的沙柱,任何暴露在火力下的肉体都会被瞬间打成筛子。 ———————————— 紧接着,隐藏在反斜面阵地的迫击炮开火了。 从80毫米口径的迫击炮弹,划着优美的弧线,如同冰雹般精准地砸在日军试图集结的区域。 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现,将一个个狂奔的身影吞噬、撕裂。 这根本不是遭遇战,这分明是预设的屠宰场! 东北军不仅料到了他们的登陆,而且早已在此构筑了完整的、梯次配置的立体防线! ———————————— “八嘎!八嘎呀路!” 南次郎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起来,一拳狠狠砸在舰桥的钢板上。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也浑然不觉, “支那人!支那人早就知道了!” “他们早有防备!这是个陷阱!一个卑鄙的陷阱!” 他之前所有的镇定、所有的算计,在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到极点的岸防火力砸得粉碎。 奇袭? 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 川岛义之则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望远镜里,那些好不容易冲上海滩的“虎之子”精锐。 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就被来自陆地方向的精准而狂暴的火力彻底淹没、收割。 侥幸躲过空中打击的士兵,此刻在岸防火力的打击下,成片成片地倒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 ———————————— “暗刃……” 川岛失神地念叨着他们为这次行动所取的代号,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帝国的‘暗刃’……还没出鞘,就已经……已经被斩断了……” ————————————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湿透、肩膀上还带着烧伤的通讯兵,被副官连拖带拽地拉上了舰桥。 他显然是来自某艘被击沉登陆艇的幸存者。 “报告中……中将阁下!我……我们是第一波次第三大队……我们……我们……” 士兵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话都说不利索。 南次郎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厉声问道: “岸上!支那人在岸上到底布置了多少兵力?是什么部队?” 士兵哭喊着回答:“不知道……太多了……到处都是火力点……我们刚上岸,就被……就被……” ———————————— 南次郎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登陆奇袭已经彻底失败,现在必须止损! 必须用舰炮火力掩护,看能否挽救回一些部队,或者至少摧毁支那人的岸防工事! 他对着旁边同样面如土色的副官嘶声吼道: “八嘎!还愣着干什么!” “命令舰队所有主炮、副炮!目标支那岸防阵地!” “全覆盖射击!立刻!马上!” ———————————— 副官显然还存有一丝幻想,或者说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下意识地辩解: “可是……阁下! ‘虎之子’的勇士们…… 还有一些在滩头突击…… 舰炮覆盖会……” ————————————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副官脸上,南次郎的脸狰狞得如同恶鬼: “蠢货!还不明白吗?! 奇袭已经失败了! 他们回不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击支那人的防御力量,为后续决策争取时间!” “开炮!” ———————————— 川岛义之也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脚踹在副官的腰上: “混蛋!执行命令! 立刻开炮! 不能让支那人好过!” “嗨……嗨依!” 副官连滚爬爬地冲向下层传令舱。 ———————————— 海面上,燃烧的船骸和漂浮的尸体,见证着“天诛”计划核心—— “暗刃”奇袭登陆行动的彻底破产。 南次郎和川岛义之站在舰桥上,失魂落魄地望着那片化作炼狱的海岸。 之前觥筹交错间的“名垂青史”、“赫赫战功”,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讽刺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原本志在必得的奇袭,在东北军雷霆万钧的立体打击下,变成了一场代价惨重的强攻。 “暗刃”,已折于辽东滩头…… ------------ 第95章 血染的权杖 “八嘎呀路!海军这些混蛋想要造反吗?!” 南次郎中将的咆哮声,在“古鹰”号重巡洋舰的舰桥内炸响。 几乎要压过远处海岸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舰体下方引擎加速运转的嗡鸣。 他没有等来预想的舰炮轰击,却眼睁睁看着庞大的舰身正在缓缓转向。 不仅是他所在的旗舰,视野所及,整个护航舰队都在调整航向。 这明显是要脱离与海岸线的接触! ———————————— 川岛义之中将的脸色同样铁青,他一把抓住身旁一名海军通讯官的衣领: “怎么回事?!谁下令转向的?!” “立刻给我改回去!给我转回去!舰炮攻击!” ———————————— 那名年轻的海军军官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属于海军的倔强,和不易察觉的鄙夷,艰难地回答: “报…报告阁下…这是町田舰长的命令…舰队…舰队正在规避…” ———————————— “规避?规避什么?!” “我们要的是进攻!进攻!” 南次郎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 就在这时,舰桥的门被推开。 以“古鹰”号舰长、此次登陆舰队海军编队指挥官町田进一郎海军大佐为首。 几名海军高级军官面色沉凝地走了进来。 他们无视了舰桥内陆军将领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先是标准地向着御旨方向敬礼,然后才转向南次郎和川岛。 ———————————— 町田进一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绝望: “南次郎中将,川岛义之中将。” 他微微欠身,礼节无可挑剔,但话语却如同出鞘的军刀般锋利, “请看那边。” 他的手指向舰桥窗外漆黑的夜空。 只见远方的天际线上,无数闪烁的航灯正如同嗜血的蜂群般盘旋、俯冲,引擎的轰鸣声即便在这里也隐约可闻。 那是东北军的空军,规模远超他们想象。 ———————————— “支那空军的主力已经抵达。” “根据观测,其数量远超我舰队防空火力的极限。” “继续停留在当前海域,我整个舰队有全军覆灭的风险。” “恕我直言,阁下,我不能听从您要求舰炮覆盖射击的命令。” “撤退,是尽可能保存帝国海军力量唯一的选择。” 町田的语气斩钉截铁,身后几名海军军官虽然沉默,但眼神同样坚定。 他们对陆军将领刚才的粗暴充满了愤怒,却因对方身后那几名荷枪实弹、眼神凶悍的陆军卫兵而强忍着没有发作。 ———————————— “八嘎呀路!” 南次郎怒极,猛地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町田进一郎的脸上,留下清晰的五指红印。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全力进攻!” “用舰炮撕开他们的防线,为下一波登陆的勇士打开通道!” “你这个蠢货!战舰跑得了,那毫无防备的运输舰呢?” “你看看后面!那些运输舰上还有三万多帝国陆军最精锐的甲种师团招核男儿!” “他们怎么办?!你让他们游回朝鲜吗?!” ———————————— 町田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眼神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 他缓缓抬手,制止了身后因愤怒而想要上前一步的同僚。 “阁下,”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讥讽, “请您用望远镜仔细看看滩头。” “我海军第一批运送的登陆艇和人员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在支那空军如此规模的封锁下,剩下的运输舰,根本没有足够的且安全的换乘时间与空间,将剩余兵力送上岸。” “即便送上去了,也只是让他们去送死,毫无意义!” “这些运输舰和上面的优秀士兵…注定要玉碎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保住珍贵的战舰!” ———————————— “懦夫!” “你也看到支那飞机的规模了!” “你确定你这几艘破船能跑得掉?!” 川岛义之怒吼着上前,一脚踹向町田的腹部。 ———————————— 这一次,町田进一郎猛地侧身,用手臂格挡住了这一脚。 虽然踉跄了一下,但眼神中的怒火终于不再掩饰: “川岛中将!请您放尊重些!” “我乃帝国海军大佐,不是您可以随意拳打脚踢的贱民!” “你我皆是此次失败行动的罪人,但这不是你侮辱海军将官的理由!” “况且,相比之下,你们的罪责似乎要更大一些。” ———————————— “你!敢犯上!” 川岛被他的反抗激得彻底失去理智,再次扑上。 然而,町田进一郎的反应更快。 反手一记凌厉的耳光,以惊人的力道和速度狠狠抽在川岛义之的脸上。 直接将他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渗血。 ———————————— “这一巴掌,是替所有被你们陆军的愚蠢和傲慢,葬送的海军同袍打的!” 町田进一郎的声音如同寒冰, “你们的鲁莽指挥和粗陋策划,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还好意思指责我海军怯懦?” “看看你们陆军所谓的‘精锐’在滩头上的表现吧!还怪我海军吗?” “最后,多吹吹这自由的海风吧!” “呵呵!两位中将阁下,恐怕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 说完,他不再看两个暴怒的陆军中将,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转身准备带领部下离开舰桥。 去执行他作为舰队指挥官最后的职责—— 尽可能多地带领战舰撤离这片死亡海域。 ———————————— 然而,就在他转身,背对南次郎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出洞,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刺入。 精准而狠辣地穿透了他的海军军服,从他胸前心脏的位置猛地突刺而出! 锋利的军刀尖上,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 町田进一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头。 看着那截穿胸而出的、属于南次郎的将官军刀刀尖。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汩汩涌出。 他用尽最后力气,徒劳地握住那滚烫的刀尖。 眼中的震惊、愤怒、以及对这一切荒谬结局的嘲讽,最终凝固成了死灰。 ———————————— 几乎在同一瞬间! “砰!砰!砰!砰!” 几声清脆而果断的枪声在舰桥内爆响! 南次郎身后的几名陆军卫兵,如同早已接到指令的猎犬,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 子弹精准地射入町田进一郎身后那几名海军军官的额头、胸口! 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纷纷倒在血泊之中,眼中的惊愕永远定格。 ————————————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舰桥,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远处隐约的炮火声作为背景。 川岛义之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惊变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南次郎缓缓抽出染血的军刀,町田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阁…阁下!您…!” 他声音发颤,一时无法理解这疯狂的举动。 ———————————— 南次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陷入绝境野兽般的狰狞和绝对的冷酷。 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川岛,我朝鲜军大半精锐都在这片海域了。” “支那人的岸防阵地简陋,显然是仓促构建,必然存在漏洞。” “向前,集中所有舰炮火力轰击一点,掩护运输舰上的士兵,换乘剩余登陆艇做最后一搏,尚有一线成功的可能!” “帝国陆军的甲种师团,绝不能像老鼠一样憋屈地死在运输舰的铁棺材里!” “要死,也要死在向敌人冲锋的路上!” ———————————— 他猛地转头,对那名刚刚带头开枪的、眼神凶悍的军官下令: “立刻夺取‘古鹰’号控制权!” “无线电静默,改用灯光和旗语信号!” “命令各舰陆军护卫部队,立即行动,夺取所在舰艇控制权!” “凡有抵抗的海军人员,视为叛国,格杀勿论!” ———————————— “嗨依!” 军官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凶光,立刻带人冲向指挥台。 几名试图反抗的海军官兵,瞬间被步枪枪托砸倒制服。 “古鹰”号被拿下了! ———————————— 川岛义之看着南次郎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又看了看地上町田和海军军官们的尸体,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但随即,一种破罐破摔的极端狠厉也涌上心头。 回去了是切腹,夺舰进攻,还有一线生机! 失败了,大不了一死,还是光荣地战死,那不如赌一把! ———————————— “参谋长英明!” 川岛义之脸上的惊骇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兴奋, “就让这群海军懦夫,和该死的支那人看看,什么才是我招核男儿的真正风采!” “帝国板载!” ———————————— 南次郎没有再看他,只是提着滴血的军刀,走到舰桥最前方。 他目光死死盯住那片被火光映红、吞噬了无数帝国士兵生命的炼狱滩头。 他的眼神深处,最后一丝理性已然熄灭。 只剩下不惜拉着所有人一同葬身海底的、最极致的疯狂。 ———————————— “古鹰”号庞大的舰身,在陆军士兵粗暴的操作下,停止了转向。 发出巨大的金属呻吟声,舰首再次缓缓地、坚定地,对准了那片死亡海岸。 更多的军舰陆续转向! 一场更加疯狂、更加血腥的自杀式进攻,即将开始…… ------------ 第96章 狗咬狗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凌晨四时四十五分。 辽东半岛外海,风高浪急,火光将夜空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倒影。 在距离“古鹰”号约两链(约370米)的海面上, 日本海军“加古”号重巡洋舰如同巨大的黑色礁石,在波涛中起伏。 —————————— 舰桥上,舰长中村龟三郎海军大佐举着望远镜。 他眉头紧锁,死死盯住前方友舰“古鹰”号的异常动向。 “不对劲……” 中村大佐喃喃自语,声音在海风的呼啸中几乎微不可闻。 “古鹰”号刚刚完成了一半的转向动作, 此刻却如同痉挛般停滞, 舰身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在海面上扭动, 其信号灯混乱地闪烁了几下, 随即彻底熄灭。 —————————— “通讯室!” 中村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 “立刻用灯光信号和无线电同时呼叫‘古鹰’号! 询问其停止转向意图及是否需要协助!” “嗨依!” —————————— 短暂的等待, 只有无线电里传来的、 被强烈静电干扰掩盖的、 意义不明的嘶哑杂音, 以及“古鹰”号死一般的沉默。 ——————————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中村大佐的脊背。 身为舰长的直觉告诉他,出大事了! 联想到之前观测到“古鹰”号甲板上短暂闪现的、 绝非正常操演可能出现的混乱人影, 和疑似枪口的火光,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在他脑中炸开! —————————— “全员一级战斗戒备! 非当值人员全部进入战位! 所有舱室通道加派双岗! 陆军护卫人员…… 限制活动范围!” 他一把抓过舰内广播麦克风, 声音因急促而略显嘶哑,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重复,全员一级战斗戒备!这不是演习!” —————————— 命令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舰。 凄厉的战斗警报声响彻“加古”号的每一个角落。 水兵们从睡梦中惊醒, 慌乱却又有序地冲向自己的战位。 ——————————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在警报拉响的同时, 从舰体中部和下层的军官居住区、 通往轮机舱的狭窄通道内, 骤然爆发出爆豆般的密集枪声、 愤怒的日语吼叫和凄厉的惨嚎! “天诛国贼!板载!” “为了天皇陛下!清除海军的懦夫!” —————————— 正如中村所最担忧的—— 舰上那120名隶属于驻朝鲜军、 负责“护航”实则监视的陆军士兵, 在一名狂热的少佐大队长的带领下, 发动了突如其来的叛乱! ——————————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夺取战舰指挥权,配合“古鹰”号的行动! 叛军显然有所准备,动作迅猛狠辣。 他们第一时间试图冲击舰桥和轮机舱, 并成功控制了位于舰艉的一部副炮塔, 和靠近前甲板的武器弹药库! —————————— “八嘎!这群陆军的马鹿(笨蛋)!” 中村大佐目眦欲裂,一拳砸在指挥台上。 “所有水兵听令! 以班组为单位,肃清舰内叛军! 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舰桥和轮机舱! 动用一切可用的武器!” —————————— 命令下达, 一场极其残酷、在狭窄钢铁舱室内进行的接舷战,瞬间爆发! 一方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但极度不适应舰上环境、 且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陆军叛军。 —————————— 另一方是手无寸铁(日常舰上执勤不配枪)、 却对舰内每一个阀门、 每一条通道都了如指掌, 并且为保卫自己战舰而战的600余名海军官兵。 ——————————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没有枪的水兵们操起消防斧、沉重的扳手、撬棍、 甚至从厨房抢来的切肉刀作为武器。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 从通风管道、维修通道发起突袭, 用高压消防水龙冲击叛军的队列, 甚至有人疯狂地拧开高温蒸汽管道的阀门, 灼热的白色蒸汽喷涌而出, 将猝不及防的叛军烫得皮开肉绽,惨叫着倒地。 —————————— 每一寸走廊、每一个舱室都成了血腥的争夺点。 枪声、金属碰撞声、怒吼声、濒死哀嚎声 与舰体外汹涌的海浪声、 远处隐约的炮声交织在一起, 谱写了一曲钢铁棺材内的死亡交响乐。 —————————— 中村大佐亲自握着一把舰桥内备用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 指挥着身边的军官和勤务兵, 死死守住了通往控制室的最后一道钢制舱门。 叛军数次冲击, 都被从瞭望窗缝隙中射出的精准子弹, 和投掷出的信号火炬击退。 —————————— 战斗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十五分钟。 终于,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 副官满身血污,踉跄着推开舱门,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悲痛: “大佐……叛军已被全部肃清……但是……” 他哽咽了一下,艰难地报告: “我舰官兵…… 阵亡129人,重伤113人,轻伤65人…… 合计死伤307人…… 叛军120人,全部被击毙……” —————————— 中村大佐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指挥台才稳住身形。 307人!几乎是他麾下一半的战斗力! 这些都是他精心训练的海军精英, 没有死在敌人的炮火下, 却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 —————————— 无边的愤怒和悲痛淹没了他。 他猛地抬头, 透过舷窗望向那片仍在疯狂轰击海岸、 对舰内惨剧似乎毫无察觉的“古鹰”号, 及其周边被陆军控制的舰船。 —————————— “疯子!这些陆军的疯子!他们彻底疯了!” 中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他们不是在为帝国作战, 他们是在拉着海军为他们陆军的愚蠢陪葬!” ——————————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记录! 将此间发生的一切, 包括陆军叛变、我军惨重损失, 详细记录在航海日志和电文内! 无线电静默解除, 以最高密级发往军令部并直呈天皇陛下! 我们必须让东京知道这里发生的真相!” —————————— “现在!” 他转向舵手,声音斩钉截铁, “调整航向!朝鲜已经不受控制了! 目标——佐世保海军基地! 全速前进! 我们离开这个疯子统治的战场!” —————————— “加古”号巨大的舰体再次开始转向, 毅然决然地脱离了混乱的舰队, 向着本土的方向破浪而去。 —————————— —————————— 几乎在“加古”号转向的同时, “古鹰”号舰桥上, 一名观测兵也报告了这一情况。 “阁下,‘加古’号……正在脱离编队,航向东南!” 副官愤怒地报告。 —————————— 南次郎闻言, 只是冷漠地举起望远镜瞥了一眼, 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 “哼,海军果然靠不住。 中村那个懦夫,一定是被吓破了胆。 罢了,让他们走吧! 不必浪费宝贵的炮弹在这些逃兵身上。” —————————— 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川岛义之刚刚从前甲板观测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参谋长阁下!” 川岛激动地报告, “第二波次的决死突击虽然损失惨重, 但并非全无价值! 他们用生命试探出了支那防线的虚实!” —————————— “哦?”南次郎挑眉。 “庄河方向! 支那军的火力密度似乎远低于大孤山! 反击的强度也弱了很多! 他们的人数似乎并不多! 这里一定是他们防线的薄弱环节!” —————————— 南次郎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哟西!天无绝人之路! 命令舰队所有重炮, 集中火力轰击庄河滩头! 火力强度拉到最大! 第三波次,不! 所有剩余部队,整装待发, 准备向庄河方向发起总攻! 帝国的命运,在此一举!” —————————— “嗨依!” 副官领命,刚要转身去传达, 却猛地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步也僵住了。 “阁下……还有一个……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看南次郎的眼睛。 —————————— “八嘎!还有什么问题?快说!” 南次郎不耐烦地吼道。 “是…是登陆艇……” 副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们…我们为第一、第二波次准备的, 近五百艘大发动艇、小发动艇…… 超过九成已经被支那空军摧毁…… 目前…目前能够回收并使用的登陆艇…… 只剩…只剩不到四十艘了……” —————————— “纳尼?!” 南次郎和川岛义之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 同时失声惊呼, 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然后化为彻底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惨白。 —————————— “八嘎呀路!!” 南次郎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铁柜上, 发出巨大的噪音, “可恶的支那飞机!死啦死啦地!到此为止了吗?!” —————————— 就在他这声绝望的咆哮刚落之时, 舰桥了望哨发出了更加凄厉、几乎变调的警报: “敌机!大批敌机!” “从西南方向来袭!高度低空!速度极快!!” —————————— 南次郎和川岛义之猛地扑到舷窗前, 只见西南方的天际线上, 刚刚完成对滩头洗礼的那片“死神蜂群”—— 数量惊人的东北军战机。 已然重新编队, 如同发现了新的猎物, 机头纷纷下压, 带着令人窒息的轰鸣声, 朝着他们这支已然伤痕累累、陷入绝境的舰队, 猛扑而来! —————————— 巨大的阴影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绝望的情绪迅速弥散,将整个登陆舰队笼罩...... ------------ 第97章 钢铁鹰隼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凌晨五时许。 辽东半岛外海,天空与海面被火光和爆炸撕裂。 三百架东北空军的战鹰,刚刚完成对日军登陆部队的毁灭性打击。 此刻正在战场上空重新编队。 引擎的轰鸣与爆炸的回响交织,如同一曲死亡的协奏。 ———————————— 在距离日军舰队约五公里的空域。 一架机翼涂着青白徽的波音P-12战斗机,正与两架僚机组成箭形编队,平稳飞行在三千米的高度。 驾驶舱内,正是威名赫赫的东北空军副总司令,兼战斗机部队司令——高志航。 此刻,他右手轻扶操纵杆,左手调整着面前那台SCR-135型机载电台的旋钮。 ———————————— 此时,空中的通讯主要依赖—— 这批美制战机装备的SCR-134/135系列低频(LF)电台。 (美制波音 P-12,柯蒂斯 B-2“秃鹰”此时已装备) 它们的发射功率约35-50瓦,使用频率在200-500千赫兹之间。 ———————————— 对于机体庞大、电源充足的柯蒂斯B-2轰炸机而言,尚能维持的通信需求。 (柯蒂斯B-2机组往往有5人及以上) 但对于追求极致机动性的P-12战斗机而言,许多飞行员为了减重和避免操作分心。 (P12为单座战斗机) 往往选择直接去掉或关掉电台,宁可在空中依靠传统的手势和机翼摇摆来沟通。 ———————————— 电台的有效作用距离: 空地通话约40-50公里已算良好,空空通讯在同高度下约为15-20公里。 且多为“点将”模式—— 即只有中队长以上的指挥官的战机安装了完整的收发台,其僚机通常只能收听,无法发送。 ———————————— 然而,高志航是例外。 一方面,他需要与轰炸机部队司令刘粹刚协调整个攻击编队的行动; 另一方面,作为最高指挥官,他必须全局掌控战局。 加之他对自己的飞行技术极为自信,认为多出的这点设备重量无关大局,因此他的战机电台始终处于开机状态。 ———————————— 此刻,耳机里传来一阵夹杂着静电噪音但清晰可辨的呼叫声: “‘鹰巢’呼叫‘鲲鹏’,收到请回答!” ——这是轰炸机部队司令刘粹刚的声音,来自约两公里外、同一高度的一架B-2轰炸机领航机。 这个距离正处于空空通讯的最佳范围内,信号质量相对良好。 ———————————— 高志航按下通话钮:“猎鹰一号收到,请讲。” 刘粹刚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快而沉稳: “报告副总司令,日军两个波次登陆部队已大体歼灭,敌未派出下一波登陆部队。” “观测到敌舰队一艘主力重巡洋舰驶离编队向东南逃逸。” “其余战舰取消规避动作,正重新转向登陆区域,意图不明。” ———————————— “很好,粹刚。汇总目前我编队情况。” 高志航命令道,他的目光扫过侧后方—— 两架属于他的直属僚机(他们的电台仅能接收,无法发送)正紧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如同忠诚的影卫。 ———————————— 刘粹刚迅速回复: “根据您‘尽量保留炸弹,主要以机枪和小型炸弹攻击为主’的规划。” “我主力战斗机160架P-12,目前平均消耗约50%机枪弹药和部分小炸弹; 主力轰炸机40架柯蒂斯B-2,炸弹几乎全部保留; 其余百余架各型老旧战机已完成攻击任务,按计划返航补给,预计一个半小时后返回。” “当前可立即投入下一阶段作战的兵力为200架战机,其中B-2轰炸机弹药完整。” ———————————— 这时,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加入通讯频道。 “志航,日军运输船队似乎停滞不前,我观察其登陆艇已所剩无几,像是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 此人便是另一个例外,同样威名赫赫的战斗机部队副司令——李桂丹。 他驾驶着另一架P-12,与高志航、刘粹刚的飞机保持着同一高度,相距不足三公里。 ———————————— 高志航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鬼子不是不想登陆,是没船可用了!” “粹刚、桂丹,听我指令!” “下一目标:攻击敌登陆舰队!战术如下——” ———————————— 他略微停顿,清晰地下达经过深思熟虑的命令: “战斗机群——包括我的直属编队和李副司令率领的机群。 负责对敌主力战舰进行低空机枪扫射,全力袭扰,吸引并压制其防空火力,为轰炸机群创造攻击窗口。” ———————————— “轰炸机群——由粹刚统一指挥。 优先采用俯冲轰炸战术,集中全部火力,务求一击必杀,首要目标是击沉所有大型运输舰。” “根据其两波登陆规模,及其登陆舰队规模判断—— 那些船上至少还有两万头鬼子!” “必须确保最大战果,绝不能让这些畜生踏上我们的土地!” ———————————— “击沉所有运输舰后,弹药耗尽的各机立即返航补给。” “其余战机继续对敌残余战舰进行袭扰,拖住其机动,为返航机群重新装弹后赶来争取时间。” “待我主力全部返回,再合力歼灭敌主力战舰!” ———————————— “明白!” 刘粹刚和李桂丹几乎同时回应。 “桂丹,” 高志航补充道, “你率两个战斗机大队,重点关照那两艘轻巡洋舰(‘龙田’、‘天龙’号),防止它们干扰轰炸机行动。” “放心,交给我!”李桂丹的回答简短有力。 ———————————— 尽管有电台,但为了确保命令准确传达至每一架战机,尤其是那些可能无法收听或信号不佳的友机。 高志航决定同时使用最可靠的视觉信号。 他通过电台对紧随其右侧的僚机下令: “黑鹰小队,黑鹰小队, 传令各中队:执行‘猎犬计划’!” “执行视觉信号传递!” ———————————— 代号“黑鹰一号”的僚机飞行员得令后,立即开始动作: 首先,他剧烈地左右摇摆机翼—— 这是代表“解散当前编队,准备接收新指令”的通用信号。 ———————————— 接着,他做了一个清晰的俯冲-拉起动作—— 这表示“跟我来”,指示各中队注意跟随长机行动。 ———————————— 然后,飞行员将右手伸出舱外,上下摆动三次—— 这表示“目标方位角030度”,精确指向日军舰队的方向。 ———————————— 最后,他发射了一枚绿色信号弹—— 这是预先约定的“优先攻击运输舰”的标志。 ———————————— 几乎同时,刘粹刚的B-2领航机腹部也释放出浓密的红色烟雾—— 这是轰炸机编队“开始进入攻击位置”的信号。 ———————————— 整个空域的战斗机和轰炸机群立刻像被无形的手指挥着,开始高效地变换队形。 高志航的另外几架僚机,也迅速驶向其他空域。 将指令通过手势和飞机机动传递给更远处的战机。 这是一场无声却精准无比的交响,展现出东北空军严格的训练和战术纪律。 ———————————— 凌晨四时十分,新的攻击编队在三千米空中完成集结。 如同一片巨大的、充满杀机的铁云,向着五公里外开始陷入混乱的日军舰队压去: 高志航亲率一个P-12战斗机大队(40架)作为诱饵和先锋。 呈箭形阵直扑日军临时旗舰“古鹰”号重巡洋舰。 ———————————— 李桂丹率领另一个P-12大队(40架)。 呈梯次队形,目标锁定“龙田”号和“天龙”号轻巡洋舰。 ———————————— 其余P-12战斗机则分散开来。 重点照顾那些如同苍蝇般,围绕在主力舰旁的十余艘驱逐舰。 ———————————— 刘粹刚指挥的40架柯蒂斯B-2轰炸机。 则在高空编成两个巨大的“钻石”攻击队形。 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准备向着体型庞大、行动迟缓的运输船队发出致命一击。 ———————————— 日军舰队也发现了扑来的机群。 “古鹰”号上的高射炮率先喷出火舌—— 120mm高射炮和13mm防空机枪在空中炸开一团团黑烟。 其余日舰也纷纷开火,试图织成一张火力网。 ———————————— 高志航一推操纵杆,P-12发出嘶吼,率先俯冲! 机头下的2挺7.62 mm勃朗宁 M1919 机枪喷出长长的火舌。 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古鹰”号的甲板和上层建筑上。 虽难以击穿厚重装甲,却成功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 他的僚机们也紧随其后,勇敢地进行扫射。 ———————————— 李桂丹的机群几乎同时扑向“龙田”和“天龙”号。 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在两艘轻巡洋舰的舰桥上和高炮位,顿时吸引了日军的对空火力。 ———————————— 就在日军防空火力被战斗机群吸引的刹那—— 刘粹刚冷静的声音通过电台传遍轰炸机编队: “猎鹰群注意,目标敌运输船队,第一波次,跟我俯冲!” ———————————— 20架B-2轰炸机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秃鹰—— 带着死亡的呼啸,从云端垂直俯冲而下。 机腹下挂载的重磅炸弹在晨曦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它们的目标,正是那些挤满了日军、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关东丸”、“朝鲜丸”等四十余艘运输船和改装商船…… ------------ 第98章 血染黎明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凌晨五时十五分。 辽东半岛以东海域,黎明已至。 天际泛起鱼肚白,将海平面染成一片铁灰色。 ———————————— 晨光刺破夜幕,照亮了下方修罗场般的景象: 数十艘日军运输船和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像一群困兽般在海面上挣扎。 而天际,东北空军的战鹰已完成集结,如同发现猎物的隼群,即将发出致命一击。 ———————————— 此时的海面能见度已非常高。 从北京时间4点45分太阳跃出地平线开始,经过半小时的黎明过渡。 此刻光线充足,足以让飞行员清晰分辨舰船的型号甚至甲板上的装备。 这对需要精确轰炸的东北空军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优势。 ———————————— 而日军朝鲜军所属的约60架老旧战机(包括川崎八八式侦察机、中岛甲式四型战斗机等)未能参战的原因也在于此: 这些飞机缺乏现代仪表,几乎不具备夜间作战能力。 在深夜至凌晨的登陆作战中风险极大且发挥不了作用,因此根本未被纳入首波进攻序列。 ———————————— 他们未曾料到,东北空军在高志航、李桂丹、刘粹刚等将领的带领下。 竟敢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毅然起飞,并成功在关键时刻给予了他们迎头痛击! ———————————— 高志航的P-12座机盘旋在舰队上空约2500米的高度。 通过SCR-135电台,他与刘粹刚、李桂丹进行了最后确认。 "粹刚,桂丹,最后确认一遍:我战斗机群先行俯冲扫射,吸引敌防空火力。 一旦敌舰火力被调动,你的轰炸机群立即俯冲,首要目标—— 所有大型运输船,尤其是'关东丸'和'朝鲜丸'!务必一击必杀!" "明白!轰炸机群已准备就绪,就等你们撕开缺口!" 刘粹刚沉稳的声音传来。 "志航,我这边两个大队也已就位,保证把那两艘轻巡洋舰看得死死的!" 李桂丹的声音带着决绝。 高志航深吸一口气,推动操纵杆: "所有战机注意!行动!" ———————————— 刘粹刚亲自率领的第一波20架柯蒂斯B-2“秃鹰”轰炸机。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向最大的目标—— “关东丸”号运输船进行俯冲。 这艘排水量近万吨的巨轮上,挤满了超过3000名日军士兵。 甲板上固定着75mm四一式山炮、105mm三八式榴弹炮,甚至还有几辆八九式中型战车。 ———————————— 刘粹刚的领航机首先投弹。 4枚500磅炸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垂直落下。 一枚近失弹在右舷爆炸,激起的水柱比船桅还高。 紧接着,另外两枚炸弹直接命中船体中后部甲板! ———————————— “轰!轰隆——!” 毁灭性的爆炸将堆放的弹药引爆,连锁反应使得整艘船后半部被炸开巨大缺口,烈火冲天而起。 那几辆战车像玩具一样被抛起,然后砸进海里。 而在船舱内部,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 ———————————— 底层船舱的士兵在爆炸瞬间就遭遇灭顶之灾。 海水顺着破口倒灌而入,与燃油混合形成致命混合物。 黑暗的舱室内,士兵们像困兽般挣扎,为争夺通往上层甲板的狭窄舷梯而大打出手。 ———————————— “让开!让我上去!” “混蛋!别推我!” 这些曾经训练有素的“招核男儿”,此刻在死亡面前彻底暴露了兽性。 一些士兵拔出军刀,在黑暗中胡乱劈砍,只为杀出一条血路。 伤员被无情践踏,哀求声被疯狂的嘶吼淹没。 ———————————— 更令人震惊的是,一些日军军官为了保全自己,竟然下令射杀堵塞通道的士兵。 在“关东丸”上,一名大队长面对失控的人群,直接用手枪扫射: “八嘎!都是你们这些废物耽误了时间!” ———————————— 当终于有人挤上甲板时,却发现这里同样是地狱—— 燃烧的燃油在海面蔓延,将落水的士兵活活烧死。 整个“关东丸”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失去了动力,开始严重右倾。 ———————————— 与此同时,其余四十余艘运输船也遭到了猛烈攻击。 在“朝鲜丸”的运输船上,日军士兵为争夺救生艇爆发内斗。 开始时还只是拳脚相向,很快升级为刺刀互捅。 一名少佐开枪击毙了两名争夺救生衣的士兵,怒吼道: “帝国军人应该光荣战死,而不是像懦夫一样争夺生机!”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很自然地穿上了—— 刚刚被击毙的两名士兵抢夺的救生衣。 “我是长官,我先穿!” ———————————— 众人反应过来, 开始对他进行围殴: “八嘎呀路!你装什么?” “你搁这卡bUg的bUg呢?” “我操你妈妈桑!” ———————————— 在逐渐倾斜的“朝鲜丸”医疗舱内,伤兵们原本躺在简易床铺上。 随着船体倾斜,床铺连同伤员一起滑向一侧舱壁,叠成可怕的人堆。 军医试图抢救,但很快被倒下的药柜砸中。 没有受伤的士兵疯狂地践踏着同伴的身体向上层爬去。 ———————————— 当海水淹到腰部时,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燃油开始渗入,刺鼻的气味让人窒息。 一个士兵绝望地点燃火柴想看清周围,瞬间引燃了水面的油膜,整个底舱变成焚化炉。 ———————————— 日军的“武士道精神”在死亡面前彻底崩塌。 在“汉城丸”上,士兵们竟然开始互相残杀取食。 几个士兵围住一个伤员……开始了最后的饱餐! 还有瘦小的士兵,被健壮的士兵按住。 “花姑娘!花姑娘!” “八嘎!不要啊~” 菊花残,满地伤~ ———————————— 海面上的场景同样惨不忍睹。 落水的日军密密麻麻,有些抓住了救生圈或木板。 但很快,燃油燃烧产生的火焰席卷海面,将落水者吞没。 惨叫声此起彼伏,随后又很快沉寂下去。 ———————————— 一些运输船上的军官试图维持秩序,拔出军刀威胁士兵回到战斗岗位,却反而被哗变的士兵围攻。 失去了指挥系统的日军,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 ———————————— 刘粹刚透过轰炸机的瞄准镜,冷静地观察着战果。他对着电台说道: “继续攻击,一个不留。” 后续的B-2轰炸机依次投弹,更多的炸弹落入运输船队中。 海面上,爆炸声此起彼伏,每一艘运输船都在燃烧、爆炸、倾斜、下沉。 ———————————— 在“釜山丸”上,日军的绝望反抗达到了高潮。 一些士兵爬出舱口,趴在倾斜的甲板上,用三八式步枪徒劳地对空射击。 更有疯狂者,试图爬进甲板上的九四式豆战车,妄想用其37毫米主炮攻击飞机。 还有一些日军操作甲板上的75mm野炮,几乎以直射角度对空狂轰。 ———————————— 但这种绝望的反击,反而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招致P-12战斗机更猛烈的俯冲扫射。 7.62mm口径和12.7mm口径的机枪子弹如同铁扫帚一般,将甲板上的日军成片扫倒。 鲜血染红了甲板,与燃油混合在一起,形成诡异的色彩。 ———————————— 当最后的抵抗被粉碎后,日军的丑陋本质暴露无遗。 在几艘较小的逃生船上,出现了令人发指的场景: 军官们强迫士兵组成人墙掩护自己逃生; 军医抢夺救生衣后抛弃伤员; 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一块漂浮的木板而将战友踹入海中。 ———————————— 他们已经完全疯了…… 这就是日本宣扬的武士道! 这些场景印证了侵华日军骨子里的兽性。 历史记载中,日军曾有过取人胆做药、煎炒人心甚至逼迫村民吃人脑粥的暴行。 此刻在死亡恐惧下,这种扭曲彻底爆发出来。 ———————————— 此刻, 这些曾经自诩为“皇军精英”的日军士兵, 在死亡面前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 展现出最原始、最丑陋的兽性…… ------------ 第99章 海空对战 当轰炸机群专心致志地猎杀运输船时, 高志航和李桂丹率领的P-12战斗机群, 与日军的护航舰队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缠斗。 ———————————— 作为临时旗舰的"古鹰"号重巡洋舰, 成为高志航直属大队的重点打击目标。 四十架P-12战斗机以三机编队为单位, 从不同高度和方向发起轮番攻击, 展现出东北空军高超的战术素养。 ———————————— 高志航率先发起攻击。 他推动操纵杆, P-12战机以近乎垂直的70度角俯冲而下, 机翼下的机枪喷出半米长的火舌。 12.7mm口径子弹, 如同钢鞭般抽打在"古鹰"号舰桥上, 舷窗玻璃应声碎裂, 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多名日军军官的面部。 正在指挥的南次郎和川岛义之急忙趴下, 手中的望远镜摔得粉碎。 ———————————— 第二编队紧接着集中扫射左舷高射炮位。 日军炮手刚刚调整好射角, 就被密集的子弹打得人仰马翻。 一处双联装25mm高射炮的炮盾被直接击穿, 后面的五名炮手当场毙命, 鲜血染红了炮位。 ———————————— "古鹰"号防空指挥官吉田少佐, 此刻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试图组织有效的防空火力。 六门127mm高平两用炮, 和八门25mm联装机炮全力开火, 在空中织成一张看似密集的火网。 ———————————— 但P-12利用其优异的机动性, 不断进行急转、翻滚、俯冲再拉起。 飞行员们采用"剪刀交叉"战术, 两机一组相互掩护, 让日军炮手难以瞄准。 ———————————— 一架P-12在俯冲时被破片击中左翼, 飞行员张天佑上尉冷静地改出俯冲, 在低空掠过后成功脱离, 展现了东北空军飞行员的过硬心理素质。 ———————————— 高志航看准时机, 率领一个中队实施"车轮战术"。 四架P-12依次俯冲, 专门攻击舰桥和通信设施。 第三架飞机的子弹精准命中无线电室, 剧烈的爆炸导致"古鹰"号, 与整个舰队的通讯中断十分钟—— 这十分钟的通讯真空, 足以造成更大的打击。 ———————————— 在这场惨烈的激战中, 一架P-12被127mm炮弹直接命中, 凌空爆炸成火球, 飞行员刘明少尉壮烈牺牲。 但这份牺牲更加激起了其他飞行员的战斗意志。 ———————————— 在李桂丹的指挥下, 另一个P-12大队同时对"龙田"号, 和"天龙"号两艘轻巡洋舰发起了致命打击。 ———————————— 李桂丹采用"分割包围"的精妙战术, 命令机群首先迫使两舰相互远离。 四架P-12佯攻"天龙"号, 引诱其向右转向, 而主力则集中攻击左侧的"龙田"号。 ———————————— 这一战术立竿见影。 "龙田"号的陆军临时舰长, 急于躲避攻击,下令左满舵, 与"天龙"号的距离迅速拉大至2000米以上。 两舰无法形成有效的交叉火力网, 防空效果大打折扣, 为后续攻击创造了有利条件。 ———————————— 李桂丹亲率一个编队实施超低空突袭。 四架P-12贴着海面飞行, 机腹几乎擦到浪花, 在距离"龙田"号仅500米时突然拉起, 机枪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甲板上。 ———————————— 一艘靠近"龙田"号的日军救生艇, 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 正在转移的伤员非死即伤。 甲板上的弹药箱, 被击中后发生二次爆炸, 燃起的大火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 激战中, 飞行员赵大海中尉的座机被击中油箱, 燃油迅速泄漏。 在明知无法返航的情况下, 他通过电台留下最后遗言: "替我多杀几个鬼子!" ———————————— 随后果断驾机撞向"龙田"号后烟囱。 剧烈的爆炸引发大火, 赵大海壮烈牺牲, 但成功破坏了该舰的动力系统。 ———————————— 这种"空中拼刺刀"的精神, 正是东北空军战斗精神的真实写照。 ———————————— 其余的日军驱逐舰在P-12的扫荡下损失惨重。 这些吨位小、防空火力弱的舰只, 在灵活的P-12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 针对十余艘驱逐舰, 东北空军采用"群狼战术"。 以双机编队为单位, 每个编队负责攻击一艘驱逐舰, 重点打击舰桥、鱼雷发射管和防空炮位。 ———————————— "朝潮"号驱逐舰首当其冲, 两架P-12的交叉扫射, 使其前主炮炮组全员阵亡。 陆军临时舰长重伤, 该舰暂时失去指挥能力, 在海面上无助地打转。 ———————————— 最精彩的一幕发生在"曙"号驱逐舰上。 一架P-12的子弹击中甲板上的鱼雷发射管, 引发连锁爆炸。 这艘排水量2000吨的驱逐舰, 在几分钟内断成两截, 迅速沉没, 全舰228人无人生还。 海面上漂浮的残骸和尸体, 见证着这场战斗的残酷。 ———————————— 经过半小时的激战, 日军驱逐舰队的防空火力被全面压制。 多艘驱逐舰通讯设施被毁, 甲板上一片狼藉, 已经难以有效执行护航任务。 ———————————— 粗略统计, 此战P-12机组共击毙日军官兵约600人, 摧毁各类火炮30余门, 击沉驱逐舰一艘, 而自身仅损失3架飞机, 创造了惊人的战损比。 这场战斗充分展现了—— 东北空军出色的训练水平和战斗意志。 ———————————— 在"古鹰"号重巡洋舰的舰桥上, 这场单方面屠杀的大功臣—— 朝鲜军参谋长南次郎中将, 和第19师团长川岛义之中将, 正透过舷窗, 面无血色地看着眼前的炼狱景象。 ———————————— 一艘接一艘的运输船, 被击中、起火、爆炸, 然后不可逆转地倾斜、沉没。 落水的士兵像下饺子一样, 在海浪中浮沉, 呼救声甚至隐约可闻。 海面上漂浮的残骸和尸体, 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 ———————————— "八嘎!八嘎呀路!" 南次郎一拳狠狠砸在钢铁舱壁上, 指节渗出血丝, 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那是我精锐的甲种师团招核男儿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颤抖, 面部肌肉扭曲得如同恶鬼。 ———————————— 川岛义之的脸色惨白如纸, 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指节发白: "完了...全完了...南次郎君,我们是帝国的罪人啊!"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 南次郎猛地转过身,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他一把揪住通讯兵的衣领, 唾沫星子飞溅地吼道: "传我命令! 所有剩余舰只, 无视敌机攻击, 全速前进! 目标——庄河海岸! 给我冲滩! 就算是爬, 也要爬到支那的土地上去!" —————————— 通讯兵吓得脸色发白, 结结巴巴地确认: "中将阁下...您是说...全部舰只冲滩?" "八嘎!" 南次郎一个耳光扇在通讯兵脸上, "立即执行!违令者军法处置!" —————————— 命令传出后,舰桥内一片死寂。 副官小林少佐壮着胆子劝谏: "阁下,冲滩是不是太过危险...自寻死..." "闭嘴!" 南次郎拔出军刀架在小林脖子上, "立即执行!" 川岛义之也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附和: "对!上岸! 只有和支那人搅在一起, 他们的飞机就没用了! 我们要用刺刀和武士道精神打赢这场仗!" —————————— 这道命令无比疯狂。 但对于已经陷入绝境的南次郎而言, 这是唯一可能让部分士兵活下来的赌注。 他要用士兵的尸体, 铺一条通往海岸的血路。 —————————— 残存的日军舰船, 在绝望的号令下, 开始调整方向, 开足马力, 像一群受伤的海兽, 朝着不远处的海岸线, 发起了死亡冲锋…… ------------ 第100章 冲滩 南次郎的命令如同一条沾血的鞭子, 抽打在残存舰队每一艘舰船的指挥官心上。 “全舰队!目标庄河海岸!最大战速!冲滩!” “古鹰”号的无线电里传来的不再是战术指令, 而是一道疯狂的、自毁式的最后咆哮。 命令一出,舰队内部瞬间炸开了锅。 ———————————— “古鹰”号舰桥内, 一名手臂负伤、军服被血浸透的, 海军通讯少尉猛地抬起头,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 “南次郎中将!请收回命令!” “这…这是自杀!” —————————— “庄河外海海床平缓但多暗礁! 等深线图显示, 我主力舰吃水根本无法靠近滩头! 重巡洋舰会在五百米外就搁浅成为死靶! 轻巡和驱逐舰也至少要在两百到三百米外停下!” ———————————— “现在冲滩,不是登陆,是集体自杀! 我们会被支那人的飞机和岸防炮撕成碎片! 这是将帝国宝贵的舰船, 和数万将士的生命白白葬送! 请您…” ———————————— “八嘎!” 回应他的是南次郎身边一名陆军少佐的厉声呵斥和冰冷的枪口。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在嘈杂的舰桥内格外刺耳。 少尉额头上绽开一个血洞, 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眼睛兀自圆睁着, 残留着最后的惊怒与不甘。 ———————————— 类似的抵抗和镇压,在几艘尚有海军人员试图操控的舰船上零星发生。 “天龙”号轻巡洋舰上, 一名年长的海军轮机长试图反抗, 被陆军士兵用刺刀捅死在控制台前, 鲜血染红了航速指示器。 ———————————— “朝雾”号驱逐舰上, 几名水兵被强行缴械关押, 陆军士兵粗暴地接管了舵轮和轮机舱。 ———————————— 血腥的镇压迅速扑灭了所有理性的声音。 在绝对的武力胁迫, 和“违令者即国贼”的疯狂口号下, 残存的舰队, 如同被无形锁链捆绑的囚徒, 开始执行这道通往地狱的最后指令。 ———————————— 锅炉被加压到极限, 烟囱喷吐出浓黑的煤烟。 ———————————— 剩余的舰船—— 以伤痕累累的“古鹰”号为箭头, “龙田”、“天龙”号轻巡洋舰左右踉跄跟随, 十余艘驱逐舰, 和二十余艘残存的中小型运输船、改装商船, 如同受伤的海兽, 发出悲鸣,开足马力, 朝着那片被火光和死亡笼罩的海岸线, 发起了决死的、也是无比愚蠢的冲锋! ———————————— 由于指挥系统早已崩溃, 接管舰只的陆军士兵毫无操舰经验, 整个冲锋队形混乱不堪。 舰船不再是整齐的阵列, 而是歪歪扭扭,相互干扰, 甚至险象环生。 ———————————— 一艘“吹雪”级驱逐舰“绫波”号, 为了抢速, 舵角过大, 船体猛地向右倾斜, 竟直直地撞上了旁边一艘, 满载着近千名陆军士兵的“弘前丸”运输船! ———————————— “轰隆——!” 剧烈的金属撕裂声令人牙酸! 驱逐舰尖锐的舰艏, 像切奶油一样, 剖开了运输船薄弱的右舷舷船壳, 海水疯狂倒灌而入。 ———————————— “弘前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迅速右倾, 船上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 惊叫着滑落冰冷的海水, 瞬间被螺旋桨卷入, 化作一团团血沫。 ———————————— 另一艘改装商船“北海丸”, 为了规避一架俯冲扫射的P-12, 舵手惊慌失措下猛打方向, 船底猛地传来令人心悸的、巨大的摩擦断裂声—— 它撞上了海图中的一片暗礁! ———————————— 船体瞬间破裂, 航速骤减, 在原地无助地打转, 迅速下沉, 成了后续舰艇避之不及的死亡障碍。 ———————————— 整个冲滩场面, 混乱! 惨烈! 效率低下! 更像是一场集体自毁的狂欢。 —————————————— 高空中, 高志航率领的P-12机群, 如同盘旋的猎鹰, 冷静地注视着下方这幕疯狂景象。 ———————————— “他们疯了吗?” 李桂丹的声音透过电台传来, 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放弃机动,往浅滩上冲?” “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 刘粹刚沉稳却冰冷的声音加入: “不是疯,是绝望下的最后一搏。” “南次郎想用舰船, 和士兵的尸体铺一条路, 赌我们不敢攻击滩头, 或者赌他们的士兵, 能冲上我们的阵地。” ———————————— 高志航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隼: “痴心妄想!” “粹刚,桂丹,传令下去!” “攻击不要停!” “优先攻击那些还能动的, 尤其是试图接近滩头的小型运输船! 把他们全部摁死在海里!” ———————————— “明白!” 李桂丹立刻回应, “战斗机群,跟我来! 清理那些靠前的杂鱼!” ———————————— 刘粹刚也同时下令: “轰炸机群,还有弹药的跟我来! 目标,搁浅的大型舰艇! 特别是‘古鹰’号! 趁它动不了,给我狠狠地炸! 把它炸回零件状态!” ———————————— 高志航补充道: “通知庄河岸防指挥雷道!” “日军开始集体冲滩,让他们做好准备!” “岸防炮不要节省弹药! 给我往死里打! 绝不能让鬼子踏上沙滩!” —————————————— 命令被迅速执行。 接下来的十分钟, 成为了日本海军, 和朝鲜军登陆部队的噩梦。 ———————————— 正如那位被枪毙的海军少尉所预言的, 吃水较深的“古鹰”号重巡洋舰一马当先, 却在距离海岸还有近五百米的地方, 舰体猛地一震, 传来一声沉闷巨响, 速度骤降—— 它那庞大的舰底重重地搁浅在了沙洲之上, 舰身甚至因为惯性微微前倾, 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 ———————————— “龙田”号和“天龙”号轻巡洋舰命运稍好, 但也分别在距岸约三百五十米, 和三百米处相继搁浅, 舰体歪斜,成为了固定靶标。 ———————————— 十余艘驱逐舰情况稍好, 但最近也在距岸约两百米处动弹不得。 ———————————— 只有八艘吃水最浅、吨位最小的运输船, 凭借着一股蛮勇和运气, 侥幸冲过了死亡地带, 船底摩擦着海床, 发出刺耳的噪音, 最终猛地一顿, 真的冲到了约50米内的海面! ———————————— 然而, 冲滩的巨大冲击力, 对于结构薄弱的运输船同样是灾难。 其中两艘船, 一艘在冲滩瞬间龙骨断裂,船体结构崩塌; 另一艘油箱破裂,迅速燃起大火。 ———————————— 最终, 能从这八艘破船上挣扎着爬下来, 并成功集结的日军士兵, 仅剩约三千人。 ———————————— 这三千人, 浑身湿透,惊魂未定, 许多人的武器都在混乱中丢失了。 但他们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绝望和疯狂! ———————————— 在军官声嘶力竭的督战下, 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 发出“板载”的嚎叫, 踏着齐膝深的海水, 向着寂静无声、却杀机四伏的海岸阵地, 发起了决死冲锋! —————————————— “古鹰”号舰桥上, 南次郎中将和川岛义之中将, 在几名卫兵的护卫下, 放下了舰上最后几艘还算完好的救生艇。 他们站在救生艇里, 用望远镜望向海岸。 ———————————— 看着那三千余名士兵如同蚂蚁般, 冲向那片寂静的、 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滩头。 看着远处那八艘成功冲滩、 却在岸防炮火中开始燃烧爆炸的运输船。 ———————————— 南次郎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 “川岛君!你看!” “他们成功了!” “帝国的勇士踏上了支那的土地!” “我们没有失败!我们没有失败!” “哈哈哈!” ———————————— 川岛义之脸上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附和着: “嗨!嗨!参谋长阁下英明!” “他们…他们一定会建立桥头堡的!” “给我使劲划船,全力冲向支那海岸!” ———————————— 他们的笑声在爆炸声, 和枪炮声中显得异常诡异和刺耳, 充满了末路的疯狂和自我欺骗的悲凉。 ———————————— 他们仿佛看不到, 海岸方向那骤然亮起的、 密密麻麻的、 如同死神睁开的眼睛般的—— 重机枪射击的火光! ———————————— 也听不到, 那即将响起的、 撕裂一切的、 代表最终审判的—— 金属风暴的咆哮! ———————————— 他们的救生艇,正奋力地、向着那片注定被鲜血染红的滩头漂去…… ------------ 第101章 决死冲锋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清晨六时。 庄河,花园口海滩。 低潮期的海水褪去, 露出了宽达三公里、纵深近三百米的泥泞滩涂。 ———————————— 花园口—— 这片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 都被日军选为登陆点的海滩, 此刻再次被鲜血浸染。 ———————————— 冲滩搁浅的日军舰船残骸, 如同巨兽的尸骨, 歪斜地散落在浅水区, 其间漂浮、堆积着, 无数泡得发白肿胀的日军尸体—— 那是前两波登陆部队, 在东北军空袭和岸防炮火下, 留下的“垫脚石”。 ———————————— 幸存的三千余名日军士兵, 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这些腐烂的同伴尸身, 在齐颈深(约1.5米)的浑浊海水中艰难跋涉, 向着海岸线发起决死冲锋。 ———————————— 对于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日军士兵而言, 海水不断呛入口鼻, 他们只能将彻底泡哑火的三八式步枪高举过头, 仅凭刺刀作为武器。 ———————————— 沉重的军靴陷入淤泥, 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队伍拥挤不堪, 后排推搡着前排, 不时有人滑倒栽进水中, 再被后来者踩踏, 再也未能起身。 ———————————— 值得庆幸的是, 岸防阵地的炮火声已完全停歇, 重机枪的咆哮也转为零星、 试探性的点射。 ———————————— 一名日军少佐在齐胸深的水中, 疯狂挥舞指挥刀, 声嘶力竭地吼道: “敌弹已尽! 前方即是沙滩, 冲上去,白刃决胜! 帝国板载!” ———————————— 这喊声如同强心针, 让士气低下的日军再度疯狂起来, 嚎叫着“板载”, 拼命向前涌动。 ———————————— 沙丘阵地,东北军指挥所。 奉天甲种第一师副师长雷道, 此刻,正站在简易工事后方, 举着望远镜, 冷静地观察着泥沼中挣扎的日军。 ———————————— 他刚听完传令兵沙哑的报告: “报告雷副师长! 我军火炮炮弹已经全部打光! 冲滩成功的残敌约3000人, 正向海滩急进, 距离约350米!” ———————————— 根据张汉钦“火力密度优先”的指令, 驰援庄河的160辆卡车, 确实带来了—— 约800名配备自动步枪的步兵, 以及炮兵和重机枪。 ———————————— 但由于时间仓促, 他们只能就地取材构建简易工事。 两波日军的登陆配合舰炮轰炸, 已让这支“庄河特遣支队”伤亡惨重。 ———————————— 此刻,原本1000余人的队伍, 仅剩400余名战士能坚持战斗, 形势严峻。 ———————————— 更棘手的是, 每名战士的辽造自动步枪, 仅剩一个弹匣,约30发子弹, 全军总计不到1.2万发子弹。 面对汹涌而来的3000余名日军, 似乎有些吃紧? ———————————— 但雷道似乎并不慌张, 冷哼一声, 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洞悉一切的沉稳: “这些个鬼子,傻了吧唧的!” “他们的指挥官脑子里灌了海水吗?” “冲滩登陆那么大的冲击力, 船都裂了,那一米半深的水, 以鬼子那矮个子, 他们的武器肯定都泡汤了!” ———————————— “传令下去: 先用单发点射, 吸引鬼子冲上来。 老子可不想打完仗, 还要到那泡烂的尸体堆里, 还要费劲清扫战场。” ———————————— “等他们冲到阵地前两百米处, 再给老子改成连发射击, 毫无保留!” ———————————— 他之所以如此镇定, 并非仅凭残存的弹药。 就在刚才, 通讯兵收到了加密电文—— 一支经过11个小时昼夜兼程赶路的奇兵, 已经悄然抵达战场外围, 正静静地埋伏在身后的山坳里, 等待着发出最后一击的命令。 ———————————— 日军先头部队挣扎着冲过了最深的水域, 脚下终于触到了相对坚实的沙滩边缘, 但这短短三百米的滩头, 成为了东北军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 当日军前锋喘着粗气, 浑身湿透地冲至阵地前约两百米时, 沙丘后那些零星的点射声戛然而止。 ———————————— 紧接着, 数百支自动步枪与轻机枪, 同时爆发出毁灭性的连射怒吼! 炙热的金属风暴瞬间撕裂晨雾, 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 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 精准地扫过日军队伍。 ———————————— 冲在前排的士兵成片倒下, 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浅水和沙滩。 许多日军士兵惊慌地试图拉动枪栓还击, 却只能听到撞针击打在 因泡水而失效的弹药底火上, 发出的空洞声响, 或者干脆连扳机都无法扣动。 ———————————— 泥泞的沙滩严重阻碍了日军的机动和闪避。 一名日军曹长试图在尸堆后组织散兵线, 刚抬起头喊话, 便被一发精准的点射掀开了天灵盖。 ———————————— 另一名士兵慌乱的想解下腰间的手榴弹, 却因手滑让手榴弹掉进泥里, 紧接着就被子弹击中, 无声地沉入浑浊的血泥中。 ———————————— 东北军战士们冷静地依托工事, 优先点射佩戴军刀的军官, 接着用连发扫射收割着密集的步兵群, 最大限度地利用着宝贵的弹药。 ———————————— 短短十余分钟的激战, 沙滩与浅水区已化作, 一片暗红色的沼泽。 ———————————— 日军伤亡近半, 尸体层层叠叠, 仅剩约一千五百人, 匍匐在尸堆与浑浊的血水中, 进退维谷…… ———————————— 就在这时, 东北军阵地上猛烈的火力, 骤然稀疏下来, 很快便只剩下零星的、 间隔很长的射击声—— 守军的子弹,似乎快要打光了。 鬼子再次燃起希望!发起冲锋! ———————————— 此时, 一艘从“古鹰”号放下的救生艇, 在八名卫兵的奋力划动下, 已经抵近到距离沙滩不足五十米的海面。 南次郎中将和川岛义之中将紧抓艇沿, 望着岸上的战况。 ———————————— 看到东北军火力明显减弱, 而己方仍有超过一千五百名“甲种师团”的精锐接近了守军阵地, 南次郎那张因紧张和海水而湿漉的脸上, 再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 “川岛君!你看到了吗?” “支那人的子弹耗尽了!” “他们的死期到了!” ———————————— 川岛义之也赶紧挤出一副兴奋的表情附和道: “参谋长阁下明鉴!” “从支那守军最后的火力密度判断,他们阵地上最多只有四百人!” “拼刺刀也绝对挡不住我两千帝国精锐的决死冲锋!” “胜利,终究属于我们!” ———————————— 两人在小小的救生艇上相视而笑, 仿佛已经触摸到了胜利的幻影, 全然忽略了脚下漂浮的帝国士兵尸体, 和海岸方向那死寂之后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审判…… ------------ 第102章 屠杀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清晨六时三十分。 辽宁,庄河,花园口海滩。 南次郎中将站在颠簸的救生艇上, 望着眼前这片向往的海岸线,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 ————————————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硝烟味, 灌入他的鼻腔, 他却仿佛嗅到了胜利的芬芳。 ———————————— “川岛君!” 他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挥舞着手臂指向那片泥泞的滩涂, “看呐!就是这片海滩!” “整整三十六年前,明治二十七年(1894年)” “帝国第二军就是在此处登陆,势如破竹!” “那是帝国现代第一次对支那大陆成功的规模化军事登陆!” “是日清战争(甲午战争)辉煌胜利的转折点!” ———————————— 川岛义之连忙附和,脸上挤出谄媚而兴奋的笑容: “嗨!参谋长阁下明鉴!” “那一次伟大的胜利, 为帝国带来了宝岛全岛及所有附属岛屿、 澎湖列岛等肥沃疆土, 奠定了帝国在东亚的伟业基石!” ———————————— 川岛义之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历史的荣光一并吸入肺中: “而今天,在阁下您的英明领导下!” “我们朝鲜师团的勇士们,即将在此复刻当年的荣耀!” “这一次,我们要为帝国夺取的不再只是一个岛屿, 而是整个满洲, 乃至广袤的支那大陆!” 这将是我们名垂青史的时刻!” ———————————— “哈——” 两人相视, 脸上刚绽开志在必得的笑容, 但是那笑声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 ———————————— “哒哒哒哒——!” “轰!轰!轰!” 截然不同的恐怖声浪, 骤然压过了他们的笑声! ———————————— 那是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 沉重的重机枪连射声, 夹杂着37毫米炮弹特有的、 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 ———————————— 紧接着, 一种低沉、沉重、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刺耳声响—— 履带碾过沙土和碎石的轰鸣, 由远及近, 如同死神的战鼓, 敲打在每一个幸存日军的心头! ———————————— 南次郎和川岛义之脸上的笑容, 瞬间冻结、碎裂, 转为极致的惊骇。 他们猛地转头, 望向那片刚刚被他们视为胜利坦途的沙滩。 地狱般的景象映入眼帘。 ———————————— 就在日军残部以为守军火力衰竭, 鼓起最后勇气, 挺着唯一可用的刺刀, 嚎叫着冲过最后几十米浅水区, 踏上相对坚实的沙滩, 准备一举突破防线时—— 二十个钢铁巨兽, 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魔神, 轰然冲破了沙丘背景的遮掩, 露出了它们冰冷狰狞的身姿。 ———————————— 这是东北军奉天甲种第一师装甲营的雷诺FT-17坦克! 它们排成一道致命的横队, 如同移动的铁壁, 无情地向前推进。 ———————————— 大屠杀开始了…… ———————————— 这二十辆雷诺坦克, 严格按照东北军坦克营的改装标准配置—— 五辆为炮型, 装备一门37毫米普托索SA 1918短管步兵炮, 主要发射高爆弹(HE), 对付密集人群有毁灭性效果; ———————————— 十五辆为机枪型, 装备一挺7.92毫米辽造仿马克沁重机枪, 提供持续不断的压制性火力。 ———————————— 沙滩地形开阔平坦,毫无遮蔽。 日军三千残兵, 经过之前涉渡和守军自动火力的洗礼, 此刻仅剩约一千五百余人能站在沙滩上, 而且队形因冲锋而异常密集。 ———————————— 他们手中的三八式步枪, 经过长时间海水浸泡, 扳机卡死,撞针无力, 彻底沦为烧火棍, 唯一的“武器”就是枪口那柄可怜的刺刀。 ———————————— 五辆炮型坦克率先发难。 炮手们冷静地瞄准日军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37毫米高爆弹划出低伸的弹道, 狠狠砸入人群。 ———————————— 每一发炮弹落地, 瞬间就能清空一个直径十米以上的“死亡圆圈”。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 将人体像破布娃娃一样撕碎、抛飞, 残肢断臂和内脏碎片, 混合着泥沙溅射开来。 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弹坑, 一片片暗红色的血泊。 ———————————— 仅仅一轮齐射, 沙滩上就出现了数个这样的“空白区”, 数百名日军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 几乎在炮击的同时, 十五辆机枪型坦克的重机枪, 喷吐出长达半米以上的炽热火舌。 每挺机枪以每分钟超过500发的射速, 将灼热的金属弹丸泼洒向无遮无挡的日军。 ———————————— 十五道火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如同十几把巨大的、灼热的铁扫帚,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扫”着沙滩上的生命。 ———————————— 子弹穿透第一个人的身体后动能不减, 继续杀伤后面的第二人、第三人…… 日军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 如同被割倒的麦子。 ———————————— 中弹者身上瞬间爆开多个血洞,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将身下的沙滩浸透、染红。 许多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就被子弹风暴撕碎。 ———————————— 部分被逼入绝境的日军, 瞪着血红的眼睛, 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挺着刺刀冲向近在咫尺的坦克。 ———————————— 他们的兽性爆发, 但行为无异于螳臂当车。 刺刀砍在坦克的铆接装甲上, 只能划出几道火星, 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除此之外毫无作用。 ———————————— 坦克甚至懒得开枪, 只是继续以每小时约7.5公里的速度, 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前进, 沉重的履带直接从那些倒地的、 或仍在挣扎的日军士兵身上碾过! ———————————— 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临死前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混合在引擎轰鸣和枪炮声中, 构成了一曲地狱交响乐。 ———————————— 履带上沾满了血肉和破碎的军服, 在沙滩上留下两道清晰而恐怖的血色轨迹。 ———————————— 沙滩宽度虽有三公里, 但纵深极浅, 且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形。 背后是依旧有齐腰深海水的滩涂, 撤退速度缓慢, 且会成为更好的靶子。 两侧是同样开阔的海岸线。 日军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 有人试图趴下装死, 但坦克机枪的扫射覆盖了整个沙滩, 趴着并不能增加生存几率, 反而可能被后续碾压。 ———————————— 有人试图向海里跑, 但立刻被精准的点射撂倒在浅水中, 鲜血染红了海浪。 ———————————— 每一名倒下的日军士兵, 平均身中数弹甚至十数弹。 坦克的火力是如此密集, 以至于沙滩上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 惨嚎声、求饶声、咒骂声、 爆炸声、机枪嘶鸣声、履带碾压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但很快,日军的声响就微弱下去, 因为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 ———————————— 整个过程,高效、冷酷、如同工业流水线处理原材料一般。 这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系统性的清除…… ------------ 第103章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参…参谋长阁下! 撤…撤退吧! 我们快撤退!” 救生艇上,川岛义之的心理防线, 在看到这如同修罗场的一幕后, 彻底崩溃了。 ———————————— 他脸色惨白如纸, 浑身抖得像筛糠, 牙齿咯咯作响, 语无伦次地向南次郎哀求着。 裤裆处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片, 散发出难闻的骚臭味。 ———————————— 南次郎的状态却截然不同。 他双眼布满血丝, 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死死盯着沙滩上的屠杀场, 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愤怒、绝望, 和一种扭曲的疯狂而剧烈抽搐着。 ———————————— “八嘎!不能退!” 他嘶声咆哮,声音尖利得刺耳, “帝国军人只有前进!只有战死!” “死在冲锋的路上是荣耀!” “给我冲!命令他们继续冲!” ———————————— 他猛地拔出象征指挥权的军刀, 不是指向安全的远方, 而是直直指向那片正在被钢铁风暴蹂躏的死亡沙滩, 对着八名划船的卫兵疯狂吼叫: “划!给我往前划!靠近沙滩!” ———————————— 卫兵们面无人色, 但在南次郎歇斯底里的逼迫下, 只能颤抖着更加卖力地划桨, 小艇歪歪扭扭地朝着, 正在上演终极毁灭的海岸冲去。 ———————————— 此时,一辆冲在阵型最前方的炮型雷诺FT-17坦克内。 驾驶员兼车长杨云友,坦克营营长, 一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老兵, 稳稳地操控着操纵杆, 让坦克保持着一个良好的射击姿态。 ———————————— 炮手朱辉,坦克营副营长, 则是个眼神专注、手法精准的年轻人, 他正通过简陋的瞄准镜, 搜寻着有价值的目标。 ———————————— 沙滩上的日军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视野内几乎看不到还能站立的目标。 就在这时, 杨云友的余光瞥见了, 约两百米外, 那艘距沙滩不到20米的, 格外扎眼的救生艇, 以及艇上那个正在挥舞军刀、 状若疯癫的日军军官。 ———————————— “妈的!小朱!快看!” “那儿有个鬼子官儿, 都这地步了还他娘的耍刀呢! 够嚣张!” 杨云友通过车内通话筒喊道。 ———————————— 朱辉迅速转动炮塔, 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套住了, 那个挥舞军刀的身影。 “看见了!营长!是个大鱼!” “看架势起码也是个营长!干他娘的?” ———————————— “废话!给老子瞄准点,轰掉他!” 杨云友下令。 “好嘞!” 朱辉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手指沉稳地按下了击发按钮。 ———————————— “轰——!” 37毫米炮口喷出一团火光和浓烟, 炮弹脱膛而出, 带着尖啸声划破空气, 直奔目标而去! ———————————— 救生艇上, 南次郎还在挥舞军刀, 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杀给给!杀给给!” ————————————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 那辆炮型坦克炮口的闪光, 以及一枚急速变大的黑点—— 那是直奔他面门而来的炮弹!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南次郎脸上的疯狂, 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倒映出那枚越来越近、 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的弹头。 ———————————— 他想躲, 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船上, 根本无法动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死神冰冷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脸上。 ———————————— “不——!” 他只来得及在心底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下一秒—— “噗嗤!” 一声沉闷而怪异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剧烈的爆炸, 更像是一个熟透的西瓜, 被重锤砸烂的声音。 ———————————— 那枚37毫米炮弹, 极其精准地、 直接命中了南次郎的头颅!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 炮弹的动能尚未充分衰减, 它就像一枚巨大的穿甲弹, 瞬间将南次郎的整个脑袋连同帽子一起, 打成了一团爆散的血雾和碎骨脑浆! ———————————— 无头的尸体僵直了一瞬, 然后沉重地向后栽倒, 重重砸在救生艇的船舱里, 脖颈处的断口汩汩涌出滚烫的鲜血, 染红了艇底的积水。 ———————————— 坦克内, 朱辉通过瞄准镜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杨营长!我的37mm高爆炮呢?!” “妈的!居然是哑弹?!” 他气得捶了一下炮闩, 那枚炮弹击中目标后竟然没有爆炸! “营长!没爆!让我再补一炮!” ———————————— “等等!” 杨云友却猛地喝止了他, 他努力透过观察窗, 和扬起的尘埃仔细分辨。 ———————————— 他逐渐看清了, 那个无头尸体肩膀上, 赫然佩戴着中将军衔的肩章! 而旁边那个吓傻了的军官, 肩章显示同样是个中将! ———————————— “朱辉!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杨云友的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 “被爆头的是个中将! 旁边还他妈有个中将!” “别打了!抓活的!抓俘虏!” “这可是天大的战果!是给少帅谈判的筹码!” ———————————— 此时的救生艇上, 已是一片死寂, 只剩下血浆滴落, 和水波晃动的轻微声响。 ———————————— 川岛义之, 这位日本陆军中将, 第19师团的师团长, 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极致的恐怖。 ———————————— 从登陆前对功勋和财富的无限憧憬, 到登陆受挫、遭遇东北军空中打击的忧愁; 从南次郎擅杀海军将领的震惊, 到自以为冲滩即将成功的狂喜; 再从坦克出击、目睹帝国勇士被无情屠杀的恐惧, ———————————— 到最后……亲眼目睹南次郎的头颅, 在自己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像烂西瓜一样被炮弹精准打爆, 红白相间的脑浆, 和碎骨劈头盖脸溅了自己一身! ———————————— 这一连串急剧的心理冲击, 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尊严。 ———————————— 浓烈的血腥味, 和脑浆的腥气, 冲入他的鼻腔, 瞥见南次郎无头尸体, 还在旁边微微抽搐。 ———————————— 他双腿一软, “噗通”一声跪倒在满是血污的艇底, 裤裆再次湿透, 黄色的尿液顺着裤腿流下。 ———————————— 他高高举起双手, 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嘴里发出无意识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 同样被吓破胆的, 还有那八名划船的卫兵。 南次郎的红白之物也溅到了他们身上, 看着跪地投降的川岛中将, 他们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烟消云散。 ———————————— “哐当”、“哐当”, 步枪和船桨纷纷掉落在艇内或海中, 八个人如同排练好一般, 齐刷刷地就地围着川岛义之跪倒, 双手抱头, 形成了众星拱月般投降的场面, 脸上写满了彻底的绝望和恐惧。 ———————————— 沙丘阵地指挥所。 “报告雷副师长!” 一名年轻副官几乎是连跑带飞地冲进来, 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 声音都在颤抖, ———————————— “坦…坦克营杨营长回报!” “他们…他们击毙了敌酋南次郎中将! 俘虏了另一名敌酋川岛义之中将! 还有八名尉级卫兵!” ———————————— 正端着望远镜观察战场的雷道, 闻言手腕微微一抖, 脸上露出了意料之外的、冷峻的笑容。 ———————————— “噢?”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真是两条大鱼!” “我奉天甲种第一师,立大功了!” ———————————— “副师长,是否立刻将俘虏押解上岸?” 参谋请示道。 ———————————— 雷道摆了摆手,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先不急。 奉天方向有一支机动增援部队, 带着随军记者, 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 ———————————— “让他们就在那儿跪着! 面朝我们的阵地, 面向这片他们侵略失败的海滩, 给老子跪足半小时! 这个造型,很不错!” ———————————— 他顿了顿,补充道: “记得,先让坦克营的弟兄们过去, 把他们的械缴了,确保安全。” “是!”副官兴奋地领命而去。 ———————————— 雷道重新举起望远镜, 看着远处沙滩边, 那艘孤零零的救生艇, 以及艇上那群跪在血泊中、 面向中国领土瑟瑟发抖的侵略者指挥官。 ———————————— 他不由得发出一阵爽朗而豪迈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花园口大捷’!” ———————————— 这笑声, 伴随着逐渐稀疏的枪炮声, 在花园口的海风中传得很远。 他知道, 这场被称为 “花园口登陆战” , 或更准确地应称为 “花园口抗登陆歼灭战” 的辉煌胜利的消息。 ———————————— 即将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奉天, 扩散到整个东北, 传遍苦难深重却永不屈服的中华大地, 并必将震撼整个世界! ------------ 第104章 惊天捷报!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清晨七时。 奉天,帅府东院议事厅。 晨光如刀,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切割开室内弥漫了一夜的焦灼烟气。 电报机的哒嗒声、电话铃声、参谋军官压低嗓音的急促汇报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勒得咯吱作响,几乎要断裂开来。 ———————————— 秘书长王树翰站在巨幅东北地图前,手捧一份刚汇总完毕的电文。 他的眼窝深陷,声音因熬夜而沙哑不堪,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沉稳节奏,向在座的东北最高决策层汇报: “……综合鸭绿江前指韦典总司令、及南满线各包围部队最新战报:” ———————————— “其一,鸭绿江方向。 敌驻朝鲜军第19、20师团主力,自昨夜六时三十分起,持续猛攻我防线。 激战至凌晨四时,敌攻势暂歇。 初步统计,我江防将士共击毙渡江来犯之敌逾六千余人,敌尸塞江,水为之赤。 我防线巍然屹立!” ———————————— “其二,南满铁路沿线。 除辽阳、奉天、长春三处核心附属地,因关东军重兵固守,我部仍以炮击围困,未发起总攻外。 其余各中小附属地、据点、兵站,共计歼敌逾1.5万人。 全部攻克、肃清!” ———————————— 王树翰的声音略微提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其中包括:抚顺煤矿、本溪湖煤矿、鞍山铁矿、鞍山制铁所、本溪湖制铁所等所有核心工矿企业。 现已完全由我方武力接管,恢复生产秩序!” ———————————— 然而,汇报至此,长条桌旁肃坐的众人—— 杨宇霆、张作相、汤玉麟、万福麟、袁金铠、刘尚清、常荫槐等巨头元老,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张景惠尤其显得坐立不安,眼神飘忽,不时用汗湿的手帕擦拭着额头根本不存在的虚汗,仿佛屁股下的椅子长了钉子。 ———————————— “铛、铛、铛……” 墙角那座落地座钟不紧不慢地敲了七下,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口。 ———————————— 汤玉麟猛地一拳捶在扶手上,红木座椅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再也按捺不住,瓮声瓮气地打断: “树翰!这些零敲碎打的消息,俺们现在没心思听!” “辽东!辽东海边!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有消息啊!那才是要命的地方!” ————————————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一种更加粘稠、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主位上一直闭目凝神、指尖无意识敲击扶手的张汉钦,都倏地睁开眼,齐齐投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是啊,鸭绿江顶住了,南满线的小据点拔除了,这固然是好消息。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能决定东北命运、乃至华夏国运的一战—— 不在江边,不在铁路线,而在辽东那片此刻应已被朝阳照亮的海滩! 那里若是败了,眼前所有这些战果都将瞬间化为乌有。 ———————————— “哐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几乎要达到极限的刹那! 议事厅的双开雕花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名年轻的通讯参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潮红,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因极速奔跑而喘不上气,只能高高举起一份被汗水浸透、几乎捏碎的电文。 ———————————— “少…少帅!诸…诸位长官!庄河…庄河急电!大…大…”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劈裂般嘶哑。 主位上的张汉钦如同蛰伏的猎豹般骤然起身! 他之前所有的沉稳、静气荡然无存,几步便跨到那参谋面前,甚至不等王树翰上前接手,一把将电文夺了过来! 他的手,那双签署过无数决定东北命运文件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扫过电文抬头,然后猛地抬头,环视全场每一张写满焦虑和期待的脸庞。 ———————————— “诸位!” 张汉钦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锐利,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的杂音: “花园口-大孤山抗登陆作战,我军——大捷!” 仅仅“大捷”二字,便如同惊雷炸响,让所有人浑身一震! ———————————— 但他不容众人反应,继续以最快的语速,清晰、有力、一字一句地念出那足以载入史册的战果: “我军予敌登陆部队以毁灭性打击! 经初步核实: 日军参战之朝鲜军第19、20师团主力,合计三万五千余人! 被我击毙、溺毙、烧毙者,约三万四千余人!俘虏一千余人! 其第19师团遭歼灭性打击!第20师团参战部队被重创!” ———————————— “敌海军护航及运输舰队: 除‘加古’号重巡洋舰提前逃离, 其余包括‘古鹰’号重巡洋舰(旗舰)、 ‘龙田’、‘天龙’号轻巡洋舰、 十二艘驱逐舰、 超过四十艘运输舰船、 以及约1.2万名海军人员——全军覆没!” ———————————— “敌战役总指挥、朝鲜军参谋长南次郎中将——被我装甲部队于滩头阵前,精准炮击,当场击毙!” “敌第19师团长川岛义之中将——精神崩溃,率卫兵八人,于阵前跪地投降,已被我军俘虏!” ———————————— 每念出一个数字,每报出一个结果,厅内众人的脸色便剧烈变幻一分。 从极致的紧张,到难以置信的震惊,再到狂喜冲击下的眩晕,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 当听到“南次郎中将当场击毙”时,汤玉麟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虬髯剧烈抖动。 当听到“川岛义之中将跪地投降”时,万福麟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当听到“敌军三万余人被歼,舰队全军覆没”时,连最为老成持重的张作相都猛地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眼眶瞬间红了。 杨宇霆金丝眼镜后的双眸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猛地攥紧了拳头。 刘尚清、袁金铠等人更是张大了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 常荫槐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仿佛要看清那电文上的字是不是真的。 ———————————— 死寂! 在张汉钦念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仿佛时间凝固般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远超想象、辉煌到近乎梦幻的战果砸懵了! ———————————— “哗——!!!!” 下一秒,巨大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浪轰然爆发! “好!好!好哇!!” 汤玉麟第一个反应过来,声如炸雷,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 “宰得好!杀得痛快!哈哈哈! 三万五!整整三万五啊! 还搭上一个中将司令官,一个中将师团长! 小鬼子这回疼到骨头里了!” ———————————— “天佑华夏!天佑我东北!” 张作相声音哽咽,老泪纵横,反复喃喃, “汉钦!这是旷古未有之大胜!旷古未有啊!” ———————————— “赢了!我们赢了!” 万福麟激动地与其他几位将领重重拥抱,用力捶打着彼此的后背。 ———————————— “奇功!此乃不世之奇功!” 杨宇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看向张汉钦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佩与默契, “少帅运筹帷幄,将士用命,方能成就如此伟业!” ———————————— 袁金铠激动得山羊胡都在颤抖: “快!立刻通电全国! 不!通电世界!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华夏山河,寸土不让!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 刘尚清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心算: “此战之后,日军在朝鲜兵力为之一空。 我东北侧翼威胁大减,至少可赢得一年,不,至少两年以上的战略发展期! 财政压力亦可大大缓解!” 常荫槐立即接口:“我立刻协调铁路,优先保障辽东方向物资补给与伤员转运!” ———————————— 厅内瞬间被狂喜和沸腾的气氛所淹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自豪。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海洋中,唯有中心的那人—— 亲手点燃这场风暴的张汉钦,却在最初的激动过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他缓缓将那份沉甸甸的电报放在桌上,目光扫过狂喜的众人,缓缓抬起手。 动作不大,却仿佛带有无形的力量,让所有的欢呼和议论渐渐平息下来。 ————————————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狂喜渐渐被一种新的、更加深沉的期待所取代。 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刚刚带领他们创造了历史的年轻统帅,对已然巨变的局势,做出他的分析和决断。 ———————————— 张汉钦踱到窗前,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炽热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瞬间驱散了满室的阴霾与烟气。 他转过身,阳光为他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自甲午以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足以劈开时代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横于我华夏心头数十年的坚冰……今日,破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 ------------ 第105章 驱除倭寇 奉天帅府,东院议事厅。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幕,将议事厅内弥漫的烟气与彻夜的疲惫照得通透。 却也将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兴奋与灼热感无限放大。 ———————————— 张汉钦立于那幅巨大的东北地图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有沉浸在狂喜中,而是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开始向东北最高决策层剖析—— 这场以“花园口大捷”为标志的重大胜利背后,敌人所付出的真正代价,以及这代价背后所预示的战略机遇。 ———————————— “诸位,”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穿透力, “‘花园口’一役,我军将士用命,予敌重创,此乃铁血之功,彪炳史册。” “然,欲判明敌未来动向,须知其创痛之深,已远超战场一隅。” ———————————— 他手中的教鞭精准地点向地图上的辽东海岸,仿佛点在了日本的命门上。 “此战,日军人员损失,可初步核算。” 他目光扫过众人,报出一连串冰冷而骇人的数字: “其投入之朝鲜军第19、20师团主力,并海军人员,总计约四万七千之众。” “经我海空联合打击及滩头围歼,阵亡、溺毙、焚毁者,逾四万六千人;被俘者,约一千余人。” “加之鸭绿江畔、南满沿线拔点作战所歼之敌,总计歼灭日军有生力量,当在六万八千人至七万人之间。” 这个数字让在场众人,即便是最勇莽的汤玉麟,眼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这是整整两个多甲种师团的覆灭! ———————————— “然,此尚非其代价之全部。” 张汉钦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深沉, “真正足以令其伤筋动骨、乃至动摇国本的,乃是随之而来的装备与经济之毁灭性损失。” ———————————— “其海军,” 他加重了语气, “一支中型舰队顷刻覆灭。‘古鹰’号重巡洋舰沉没,‘龙田’、‘天龙’号轻巡洋舰沉没,十二艘驱逐舰沉没,四十余艘运输舰、改装商船沉没。” “此等舰艇,非一朝一夕可建成。 一艘‘古鹰’级重巡,自龙骨铺设至服役,需时三年,耗资两千二百万日元以上; 一艘‘吹雪’型驱逐舰,造价九百万日元; 即便一艘中型运输船,亦需百万日元之巨。 粗略估算,其舰船损失总价值,不低于三亿八千万日元!” ———————————— 主管财政的刘尚清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算盘飞快地拨弄了几下,声音都变了调: “三亿八千万……这……这几乎是……” “这几乎相当于其去年海军总预算之八成!” 张汉钦替他说了出来,随即目光扫向全场, “而这,尚不包括舰上搭载的武器、弹药、物资,以及最为宝贵的、训练有素却葬身鱼腹的一万两千余名海军官兵!” “培养一名合格海军军官需十年,一名技术军士需五年,此等无形损失,更难以金钱计量!” ————————————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天文数字般的损失震撼了。 “然,诸君,” 张汉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示更大真相的力度, “若以为此战仅伤其军事皮毛,便是大错特错!” “吾辈需将目光东移,投向其国内正经历的深重经济浩劫,方能明此一击,真正打在了其七寸之上!” ———————————— 他离开地图,踱步到厅中,目光如炬,仿佛在审视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自去年起,源自美国之世界经济大萧条,已如瘟疫般席卷全球。” “日本,亦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其境况之惨烈,远超我等想象!” ———————————— “其一,金融崩溃,黄金枯竭。”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其银行体系摇摇欲坠,企业破产潮起,失业者充斥街头。 为维持汇率、支付进口,其宝贵之黄金储备正以前所未有之速度外流。 去岁至今,其黄金储备已流失近三分之一! 而我此战所造成之直接、间接经济损失,依最保守估算,总额亦高达五亿至六亿日元之巨! 约合两亿五千万至三亿美元!” ———————————— “此为何概念?” 张汉钦环视众人,目光锐利, “其1930年全年国家总预算,不过十五亿六千万日元! 此一败仗,便打掉其全年岁入之三分之一强! 其本已捉襟见肘之国库,将因此雪上加霜! 其为稳定金融、救济业已千疮百孔之国内产业,尚需巨额投入,钱从何来? 唯有增税、发债、印钞,此无异于饮鸩止渴,必将加剧其国内通货膨胀,民生愈发艰难,社会动荡加剧!” ———————————— 刘尚清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接口: “少帅明鉴!如此巨款,足以压垮其财政!小鬼子现在怕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笔钱了!国内必是怨声载道!” ———————————— 张汉钦微微颔首,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贸易萎缩,产业凋敝。” “大萧条之下,欧美市场需求锐减,其赖以生存之生丝、棉纺织品出口暴跌,价格腰斩! 大批缫丝厂、纺织厂倒闭,工人失业,农民破产。 其工业心脏——重工业与军工复合体,虽受政府庇护,然其所需之石油、废钢铁、有色金属等重要原料皆依赖进口。 外汇本已枯竭,如今又添此巨额战损赔补,其还有多少余力维持庞大之军工生产与原料采购? 其下一次进攻之装备从何而来? 兵员可强征,但战舰、重炮、战机,岂能凭空变出?” ———————————— 常荫槐扶了扶眼镜,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少帅之意是,日军此败,非但兵员损失,其持续战争之物质基础与经济造血能力,已遭重创?” “正是!” 张汉钦斩钉截铁。 ———————————— “其三,”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社会矛盾激化,政治暗流汹涌。” “如此惨败,巨额损失,必将引发其国内剧烈政治地震。 军部激进派与政府稳健派之矛盾将空前尖锐。 是倾尽国帑以图报复,还是暂缓扩张以求喘息? 其国内必将陷入无休止之争吵与内耗。 加之经济困顿,民生艰难,其民众对军国主义道路之支持度必将下滑。 此其内部凝聚力所受之重击!” ———————————— 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 “故,综合研判: 日军此败,乃军事、经济、政治三重失败! 其短期内,绝无可能也绝无能力再组织起同等规模之登陆进攻。 其驻朝鲜军已残,本土调兵重建需时,更兼万里海运之后勤链已为我空军斩断! 而我,则赢得了最宝贵之战略发展窗口期!” ———————————— 至此,众人脸上已不仅是兴奋,更增添了一种明晰的判断和沉稳的信心。 张汉钦的教鞭再次回到地图上,指向辽阳、奉天、长春。 “故此,当前负隅顽抗之三地附属地敌军,约一万五千人,外援已绝,内无战心,实乃瓮中之鳖! 限令各部,一周之内,肃清残敌,光复失地!” ———————————— “哈哈哈!” 汤玉麟虬髯戟张,声若洪钟, “这群瓮中之鳖,手到擒来!正好让新兵崽子们见见血!” ———————————— “东北军勇武!” 万福麟亦是摩拳擦掌, “正当一鼓作气,扫清寰宇!” ———————————— 张作相抚须沉吟,补充道: “虽胜券在握,亦要减少伤亡,多迫其投降。” ———————————— “辅帅老成之言。” 张汉钦表示赞同,随即教鞭东移,重重落在旅顺、大连。 “真正的硬骨在此。 旅大地区,敌经营三十余年,要塞坚固,囤积甚多。 强攻,代价太大!” ———————————— 他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 “然,旅大必须收回! 此乃我东北之门户,主权之象征! 我意,对其采取海空封锁,轰炸消耗之策! 以我空军之利,持续轰炸其港口、仓库、交通线,封锁海面,断其外援,毁其储备,耗其斗志!” ———————————— “依当前敌之储备与我之能力,预计: 最多两月,使其有组织抵抗崩溃; 最多四月,其粮弹将尽; 至年底,必可光复旅大! 届时,东北境内,倭寇尽除!” ———————————— “到年底……光复旅大!” 袁金凯激动得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甲午之耻,终于可雪矣!” “大好!大好!” 刘尚清兴奋地计算着, “光复后,关税、工商之利,实乃巨数!” 常荫槐已经开始规划: “封锁期间之后勤,收复后之接收、善后,需立即制定详案。” 张景惠也满脸堆笑:“届时必当普天同庆!” ———————————— 整个议事厅再次被极度振奋的情绪所笼罩。 唯有杨宇霆,脸上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淡淡笑意,目光始终平静地看着张汉钦。 他知道,这一切辉煌的胜利和计划,都并非终点。 ———————————— 果然,待众人兴奋的议论声稍歇,张汉钦再次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奉天城熙攘的街景,沉默了片刻。 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肩膀上,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 他转过身,脸上已无兴奋,唯有深沉的凝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我说过,这,仅仅是开始。” “收复失地,洗雪前耻,驱除倭寇,固然可喜。然,诸君可曾想过……” 他略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我华夏近代百年之深重苦难,其根源究竟何在?” “……今日我东北暂得喘息,然关内依旧烽火连天,列强依旧环伺四周,民族之危亡真正解除了吗?” “……我们浴血奋战,所求的,难道仅仅只是恢复旧观,偏安一隅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在寂静的议事厅内回荡,瞬间将众人从胜利的狂喜中拉回现实,带入一个更深沉、更宏大、也更艰难的命题之中。 ——吾辈之责任,何在? ------------ 第106章 吾辈之责任! 奉天帅府议事厅内,狂喜的浪潮尚未完全平息,但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凝重的气息。 阳光透过窗棂,将每个人脸上细微的汗毛都照得清晰,也将那份刚刚经历血火洗礼后的疲惫与亢奋,映照得格外真实。 ———————————— 张汉钦没有回到主位,而是就站在那幅巨大的、血迹般标注着屈辱与胜利的地图前。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深潭之水,扫过在场每一位肱股之臣。 那目光里,没有了方才宣布捷报时的激昂,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怆的沉重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 “诸位叔伯,诸位同僚,”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这场辉煌胜利,特别是花园口大捷,倭寇伏诛! 此确为我东北军民浴血奋战之荣光,足以告慰刘家窝棚惨死之冤魂,告慰赵大勇局长及五十三位殉国将士之英灵!” ————————————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痛无比: “然,捷报之余,我等岂可有一刻忘怀—— 自道光二十年(1840年)鸦片烽烟燃起,至今日民国十九年(1930年)花园口炮声渐息犹未止的...... 这整整九十年间,我四万万华夏同胞,所承受的何等深重之苦难?所蒙受的何等奇耻大辱?!” 他猛地抬手,手指如刀,仿佛要划开历史的帷幕,将血淋淋的真相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 “诸位可还记得?”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 英夷舰炮轰开国门,迫清廷签《江宁条约》(即《南京条约》)! 割让港岛,赔款两千一百万银元,开五口通商,领事裁判权如同国中之国! 此乃近代割地赔款之开端,华夏主权沦丧之始!” ———————————— “咸丰八年(1858年)、十年(1860年), 英法联军再犯,焚我圆明园,万园之园化为焦土! 迫签《天津条约》、《北京条约》,割让九龙司,赔款巨万! 内地传教、游历,洋人竟可横行无忌!” ————————————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 甲午一战,北洋水师灰飞烟灭,《马关条约》签下! 宝岛全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尽割于倭! 赔款库平银二亿两!赎辽费三千万两! 开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 允许倭寇在华设厂! 此役,抽尽我华夏元气,养肥了豺狼虎豹!” ————————————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 八国联军侵华,京师再次沦陷,《辛丑条约》如同枷锁! 赔款本息合计近十亿两白银,拆毁炮台,使馆驻兵,华夏腹地,竟成洋兵驰骋之场! 国格丧尽,民不聊生!” ———————————— “而这,远非全部!” “北疆,咸丰八年(1858年)、十年(1860年), 沙俄趁火打劫,迫签《瑷珲条约》、《北京条约》, 割去我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锦绣河山! 那是我华夏先祖筚路蓝缕开拓之地!” ———————————— “西南,光绪十一年(1885年),法国不胜而胜,迫我承认其对我安南之‘保护’!” “胶州湾,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德寇强占! 广州湾,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法寇租借! 旅顺、大连,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俄寇强租,后转予日寇! 威海卫,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英寇强租!” ...... ———————————— “每一纸条约,都是刻在我民族脊梁上的刀痕! 每一块割地,都是我版图上流淌的脓血! 每一笔赔款,都是吸吮我百姓骨髓的毒针! 九十年!整整九十年! 我华夏从元首到庶民,何曾有一日真正挺直过腰杆? 何曾有一刻不在列强的铁蹄与蔑视下苟延残喘?!” ———————————— 张汉钦的声音因极致的悲愤而微微颤抖,他每说一句,议事厅内的温度就仿佛降低一分。 众人的呼吸变得粗重,汤玉麟拳头紧握,骨节发白; 万福麟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张作相老泪纵横,以手捶胸; 刘尚清、常荫槐等人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 杨宇霆深深地看着张汉钦,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与钦佩。 他原以为这位少帅雄才大略,善于抓住时机,却未料其胸中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家国痛史,对民族苦难的理解如此刻骨铭心。 这已非简单的一地军阀,而是真正心怀天下的雄主胚子! ———————————— 待那沉重的历史回响在厅中渐渐沉寂,张汉钦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九十年的屈辱一并吸入,再化为力量吐出。 他目光如电,逐一看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现在,我来回答昨夜的三个问题。” ———————————— “第一问:我华夏近代百年之深重苦难,其根源究竟何在?” “根源在于八个字:积贫积弱,一盘散沙! 工业不振,则无强国之基; 科技落后,则无御侮之器; 内斗不休,则给外敌可乘之机! 政权腐朽,军阀割据,民心涣散,如何能抵挡虎狼环伺?” ———————————— “第二问:今日我东北暂得喘息,然关内依旧烽火连天,列强依旧环伺四周,民族之危亡真正解除了吗?” “没有!远远没有!” 他斩钉截铁, “花园口之胜,只是斩断了伸向我东北最锋利的一只爪子! 倭寇主力尚存,其亡我之心不死! 英、法、美、俄诸强,仍在观望,甚至可能因我强势崛起而心生忌惮,暗中联手扼杀! 关内混战,更是在自毁长城! 民族危亡,非但未解,反而可能因我东北之强,引来更猛烈的风暴!” ———————————— “第三问:我们浴血奋战,所求的,难道仅仅只是恢复旧观,偏安一隅吗?” “绝不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 “若只为偏安,我与南宋赵构何异? 我等今日之所为,与旧式军阀割据又有何区别? 我们要的,不是恢复那个任人宰割的‘旧观’, 而是要彻底砸碎这近百年的枷锁, 再造山河! 让四万万同胞昂首挺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让所有人浑身剧震! 汤玉麟、万福麟等将领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张作相激动得胡须颤抖,喃喃道: “再造山河……再造山河……”; 刘尚清、常荫槐等人则是震撼于这目标的宏大与艰巨。 ———————————— 杨宇霆重重一拍桌面,朗声道: “少帅此言,方为我辈男儿应有之志向!字字珠玑,震聋发聩!” ———————————— 而张景惠和袁金铠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忧虑。 张景惠勉强笑道: “少帅雄心壮志,自是好的,只是……只是这目标是否过于宏大?恐非一日之功……” 袁金铠也捻须附和: “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真如此,我东北恐成众矢之的……” 张汉钦冷冷地扫了他二人一眼,那目光如冰似铁,让二人瞬间噤声,脊背发凉。 ———————————— “众矢之的?” 张汉钦冷哼一声, “景惠叔,金铠先生,你们以为, 今日之世界,于我华夏,可有真正的友邦?” ———————————— 他走到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全球: “纵观天下,欧美列强,其崛起之路,哪一个不是建立在掠夺与殖民之上? 其所谓‘国际公理’,不过是其利益之遮羞布! 赤熊虽倡言变革,然其国家利益至上,窥我北疆之心,从未稍减!” “至于倭寇,更是与我有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 “故我断言: 在此弱肉强食之世,欲求华夏之复兴,唯有依靠我辈自身之铁与血! 外人之助,皆不可恃,亦不可信! 我们必须有与天下为敌之觉悟与勇气! 因为,当我们真正要站起来时, 所有曾欺凌过我们、不愿见到我们强大的势力, 都将是我们的敌人!” ———————————— “但这又何惧之有?” 他语气中充满傲然, “我华夏有五千年底蕴, 有四万万同胞, 有神州大地之广阔, 只要我等上下一心, 革除积弊,励精图治, 何愁不能扫清寰宇, 复我汉唐雄风?!” ———————————— 他停顿片刻,让这石破天惊的论断在每个人心中发酵,然后缓缓吐出最后的话语,清晰而坚定: “因此,吾辈之责任,绝非苟安,绝非割据,而是—— 驱除鞑虏之后, 更要光复华夏,进而振兴中华, 直至复现汉唐盛景,屹立于世界之巅! 让子孙后代,永不再受我等今日所受之屈辱!” ———————————— “此,方为我张汉钦, 与我东北三千万军民, 与四万万中华儿女, 共同肩负的,天命之责!” ————————————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终极的目标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沉重的使命感,如同泰山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却又有一股热血,在胸腔中奔腾咆哮! ———————————— 张汉钦看着众人脸上复杂的表情,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冲淡了之前的凝重,带着一种脚踏实地的清醒与豪迈: “万丈高楼平地起!诸位,未来的路还很长呢?” “远的不说,旅大还没收复呢!” ————————————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当务之急,是把我们浴血奋战换来的这场辉煌胜利,特别是花园口大捷的消息,立刻传出去! 让饱受苦难、翘首以盼的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为我们英勇的将士骄傲自豪、扬眉吐气! 让关内烽火连天、挣扎求存的四万万中华儿女,从此战中看到民族复兴的曙光与希望! 更要让那些环伺窥探、心怀鬼胎的列强诸国,清清楚楚地听到我们发出的雷霆之音—— 华夏山河,寸土不让!” ————————————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七时三十分。 这份承载着血火荣光与民族怒吼的电文, 如同挣脱了百年枷锁的巨龙, 从奉天帅府冲天而起! 这绝非寻常电文, 而是洗刷百年屈辱的第一声惊雷! 是宣告一个古老民族涅槃重生的铁血宣言! 一场席卷整个东亚乃至世界的风暴, 已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初的、却足以吞噬一切的峥嵘面目...... ------------ 第107章 举国沸腾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上午八时整。 一份以“东北政务委员会”暨“东北边防军总司令部”名义发出的、长达千余字的《告全国同胞书》。 通过无线电波,以最紧急、最优先的级别,瞬间传遍大江南北、黄河内外。 ———————————— 主标题: 天倾辽海浸倭血,甲午之耻终得雪,花园口大捷殛寇四万七! ——暨鸭绿江铁壁阻敌、南满线荡寇扫穴,三线奏凯,共歼虏逾七万!华夏山河,自此寸血寸钢,永不容犯!敢有犯者,必诛其种,绝其苗裔! ———————————— 全国四万万父老兄弟姐妹钧鉴: 今日,吾辈得以血泪告慰皇天厚土,告慰列祖列宗! 自甲午以来,积压于我华夏心头三十六年之奇耻大辱,于今日,在辽东之滨,得报矣! ———————————— 倭寇之凶残,人神共愤! 其贵族子弟藤原俊介,竟在辽阳刘家窝棚村,行奸杀少女、屠戮满门之兽行! 我辽阳警察局长赵大勇,延吉血战之英雄,依法交涉,竟遭日寇悍然开枪,连同我二十名执法警察、三十二名无辜村民,共计五十三名中华儿女,血染乡土,壮烈殉国! 此非孤例,七月十九日,倭寇更有组织地于奉天、长春、营口等地,驱使浪人,屠杀我平民! 日本关东军、朝鲜军悍然发动全面袭击,是为“七一九事变”! ———————————— 寇已亮刃,我必亮剑! 敌驻朝鲜军两个甲种师团主力,妄图重演甲午旧梦,于鸭绿江强渡,于辽东花园口登陆。 然,今日之东北,已非昔日之东北! 今日之华夏,亦非昔日之华夏! ———————————— 我鸭绿江守军,以血肉之躯筑成铁壁,毙敌六千,江水为之赤红,敌尸塞流,不得寸进! 我南满铁路沿线将士,奋起荡寇,拔除巢穴,已歼敌逾万五千,光复失地,未来一周,必尽歼残敌万五,共三万! ———————————— 而最壮烈之花园口战场,乃决胜之地! 倭寇以海陆之优,挟两个师团之众,汹汹而来。 其七月二十日之偷袭,被我军迎头痛击,折戟沉沙。 然敌酋南次郎丧心病狂,竟于七月二十日拂晓,驱舰队冲滩,逼其士兵蹈死地。 我东北空军雄鹰,蔽空而下;我滩头钢铁防线,坚不可摧! 血战四小时,终将倭寇所谓“虎之子”师团,彻底歼灭于滩头浅水之间! 是役,焚毁其战舰、运输舰六十余艘,葬送其陆海军精锐四万七千有余! 敌酋南次郎中将被我坦克炮精准击毙,头颅粉碎! 敌第19师团长川岛义之中将,魂飞魄散,跪地乞降! ———————————— 此三线之捷,共歼虏逾七万! 此非天佑,乃我三千万东北军民,我四万万中华儿女,上下同欲,以钢铁之志、血肉之躯换来之辉煌胜利! ———————————— 华夏山河,自此寸血寸钢,永不容犯! 我东北大地,每一寸土壤,皆已浸透忠勇将士之热血,化为铮铮铁骨! 敢有再犯者,无论来自何方,吾辈必诛其种,绝其苗裔! 此非虚言,乃以花园口四万七千倭寇之尸骨,立下之血誓! ———————————— 全国同胞们! 胜利已然取得,然复兴之路仍长。 望我同胞,以此捷为号,同心协力,共纾国难,驱除鞑虏,光复华夏! 东北政务委员会 暨 东北边防军总司令部 泣血叩告 民国十九年七月 ———————————— 电文如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雷,瞬间劈入了死寂而压抑的华夏大地。 短短一个小时内,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几乎所有主要城市的报社、电台、学校、商会、政府机关…… 但凡有一台收音机或一架电报接收机的地方,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彻底引爆。 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死寂,紧接着,便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席卷一切的沸腾! ———————————— 【北平·紫禁城外】 清晨的北平,还带着一丝古都的慵懒。报童清脆的嗓音划破了晨雾: “号外!号外!惊天大捷!东北军花园口殛灭倭寇四万七!号外!” 人们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有人买下一份,只看了几行,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老天爷!是真的!打胜了!大胜啊!” 瞬间,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报童,顷刻间将报纸抢购一空。 识字的人大声念诵着,不通文墨的人焦急地询问着。 ———————————— 一位老翰林,被人搀扶着,听着电文,浑身剧烈颤抖,老泪纵横,他推开搀扶的人,整理衣冠,竟缓缓跪了下去。 以头叩地,泣不成声: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今日得见甲午之耻终雪矣!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周围的人群无不动容,许多人都跟着抹起了眼泪。 ———————————— 北、清的校园彻底沸腾了。 学生们举着连夜赶制的简易标语,涌上街头, “庆祝花园口大捷!” “血债血偿!” “向东北军民致敬!” “全国抗战到底!” 口号声震天动地。 一位历史系的教授站在桌子上,慷慨陈词: “同学们!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胜利!这是自1840年以来,我中华民族对外敌最彻底、最扬眉吐气的一次歼灭战!它宣告了,靠几艘炮舰就能让中国屈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 【天津·法租界劝业场】 繁华的劝业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各家商铺的收音机都调到了最大的音量,电文的内容在空气中碰撞、回荡。 一位绸缎庄的老掌柜,听着听着,猛地一把扯下头上的瓜皮帽,狠狠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嘶吼道: “狗日的小日本!也有今天!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他转身对伙计喊: “去!把库里那匹红绸子拿出来,给老子挂出去!今天所有商品,一律八折!庆贺!庆贺!” ———————————— 海河码头上,扛大包的工人们围在一起,一个识字的工头磕磕绊绊地念着报纸。 当念到“殛寇四万七”、“敌酋被击毙”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一个黑黝黝的汉子抹着眼泪: “俺爹就是当年在威海卫让日本炮打死的……三十六年了……爹!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可以闭眼了!咱们……咱们打赢了!” ———————————— 【济南·大明湖畔】 “捷报!捷报!” 山东省政府的喇叭直接对着大明湖广播,湖水仿佛都被声浪震得荡漾起来。 市民们纷纷涌出家门,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 茶馆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也不说原来的段子了,直接开讲: “诸位看官!今日咱不说那前朝旧事,单表一表咱东北边防军,在张汉钦少帅率领下,如何于那辽东花园口,布下天罗地网,杀得倭寇尸山血海,哭爹喊娘!” 满堂喝彩,赏钱如雨点般扔上台。 ———————————— 许多老人想起了两年多年前的“五三惨案”,日寇在济南的暴行历历在目。 如今听到这般捷报,更是感慨万千,涕泪交加,直呼: “报应!真是报应!” ———————————— 【青岛·栈桥】 碧海蓝天之下,德国风格的街道上,却涌动着华夏儿女的澎湃激情。 报馆加印的号外被一抢而空。 青岛大学的学生们组织起了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德国巡捕和日本侨民远远看着,面色复杂,不敢阻拦。 一个年轻的学生站在高处,大声疾呼: “同胞们!花园口的胜利证明了一点: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就能打败任何强大的敌人!我们要支持东北,我们要全国抗战!”响应之声如山呼海啸。 ———————————— 【南京·黄埔路】 南京,气氛最为微妙。 常委员长官邸内,气氛凝重。电报被重重拍在桌上。 街头上,民众的欢呼与官方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无数的市民、学生自发走向街头,欢呼雀跃。 许多人聚集在新街口广场,有人跳上孙先生的铜像基座,高声朗诵电文,每念一句,下面就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看看!看看!” 一个中年商人激动地对同伴说, “还得是东北军!这才是真抗日!歼灭七万!这是何等战力!我看这中国未来的希望,在东北!” 许多政府底层官员也偷偷议论,面色兴奋又带着一丝忧虑,东北此战之功,实在太大,大到让中枢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 【上海·外滩】 东方巴黎彻底疯狂了。 交易所破天荒地在开盘后暂停交易,因为所有人都无法专注于行情,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北方的惊天大捷。 ———————————— 《申报》、《新闻报》的号外如同雪片般撒遍全城,报童的喉咙几乎喊哑。 南京路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们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 沪江大学的女生们连夜制作了纸花和旗帜,走上街头募捐,支援前线。 她们含着热泪对行人说:“先生,女士,帮帮我们保家卫国的英雄吧!”捐款箱很快被塞满。 ———————————— 在日资工厂和商铺外,聚集了大量愤怒的市民,高呼—— “抵制日货!” “滚出中国!” 租界内的巡捕如临大敌。 许多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日本侨民,此刻紧闭门窗,面色惶恐,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中国人集体愤怒的力量。 ———————————— 【武汉·黄鹤楼】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的武汉三镇,被长江的汽笛和民众的欢呼共同淹没。 汉阳兵工厂的工人们听闻捷报,群情激昂,自发喊出了“加紧生产,支援东北!”的口号。 武昌各大中学的学生们联合起来,举行了万人大游行,队伍绵延数里,旗帜招展,歌声嘹亮。 ———————————— 一位参加过辛亥首义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站在黄鹤楼下,望着滚滚长江和沸腾的人流,喃喃道: “好!好!甲午之后,老夫心头的憋闷,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华夏有此后生,复兴有望!复兴有望啊!” ———————————— 【广州·黄花岗】 革命策源地爆发出最炽烈的热情。 羊城各处茶楼酒肆,人声鼎沸,谈论的都是北方的战事。 “丢他老母!日本仔这次蚀底蚀到喊啊!”(粤语:死绝了) “东北军好嘢!真系替我哋中国人争气!”(粤语:好样的) ————————————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前,摆满了民众自发献上的花圈和挽联。 上面写着—— “捷报告慰英灵”、 “继承先烈志,斩尽东瀛奴”。 ———————————— 许多粤军军官私下议论: “早就话咗要打!睇下人哋东北,猴赛雷哇!打出个威风凛凛!”(粤语:早就说要打,看人家东北,猛的很!打出了威风!) ———————————— 侨乡四邑的消息更是灵通,许多侨眷奔走相告,准备将这一消息尽快告知海外亲人,让他们也扬眉吐气。 ———————————— 【西安·钟楼】 古老的城墙仿佛都焕发了青春。 钟楼四周,被西北军民围得水泄不通。 西北军的将士们,既感到振奋,又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年轻军官对同伴感慨: “看看人家东北军这仗打的,漂漂亮亮的全歼战!咱们什么时候也能这么硬气地跟鬼子干一仗?” 他的长官听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别急!东北兄弟开了个好头!这抗日的大旗,迟早要扛到咱们每个人肩上!” ———————————— 【成都·锦里】 天府之国的茶馆里,喧嚣震天。 说书人唾沫横飞,仿佛亲临战场: “只见那东北军的坦克,轰隆隆隆如铁甲神兽,日本鬼子的刺刀砍上去,只冒火星子!那重机枪一扫,鬼子就像割麦子一样成片倒下!海水都打红了嘞!” 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断叫好。许多川军将士摩拳擦掌, “格老子的!要得!这才叫打仗!哪天也让我们出川,去杀几个鬼子过过瘾!” 华西坝的大学里,学者们则更理性地讨论此战对国际局势、对中国工业化的深远影响,普遍认为这是一次决定性的转折。 ————————————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苦难深重的中国,在这一天,因为来自黑土地的一声惊雷,而彻底沸腾了! 泪水与欢笑,呐喊与欢呼,交织成一曲前所未有的民族复兴的狂想曲。 ———————————— 人们为甲午雪耻而哭,为国仇得报而笑! 人们痛骂倭寇丧心病狂,赞叹东北军英武用命! 人们惊讶于东北军的强悍战力,从此相信华夏有此强军,复兴可期! 人们感叹东北建设的迅猛,哀叹中原仍战火纷飞,期盼和平与统一! ———————————— 最重要的是,那积压了数十年的、对东瀛倭寇的恐惧阴霾,被这一战彻底驱散! 无数中国人第一次真正地昂首挺胸,敢于直视甚至蔑视那个曾经的“东亚霸主”! 一种强大的、前所未有的民族自信心和凝聚力,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疯狂滋生、蔓延、壮大! ————————————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奉天帅府的电讯室内,正在准备另一份措辞更加严谨、立场更加坚定、旨在向全世界宣告东方巨龙觉醒的电文—— 《告世界各国政府与人民书》 它的发出,必将在这已然沸腾的华夏热土之上,再添一把滔天烈焰,并深刻地影响远东乃至整个世界的局势格局! …… ------------ 第108章 世界震撼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日,上午八时三十分。 奉天帅府的电讯室,第二份承载着更沉重分量与更深远图谋的电文,随着发报员指尖有力的敲击,化作无形的电波,横跨大洋与大陆,飞向全球各国的首都、报社、外交部门与情报机构。 ———————————— 与电文一同传向世界的,还有一组精心挑选、触目惊心的照片: 日军第19师团长川岛义之中将及其八名随从,在花园口泥泞的滩头上,面向东北军镜头跪地乞降的耻辱瞬间; 滩头阵地前,堆积如山、数以万计的日军尸体,在浑浊的海水中载沉载浮,场面如同地狱; 数十艘日军运输舰和护航舰只,在东北军猛烈炮火下燃起冲天大火或倾覆沉没的残骸…… 这些影像,以其无可辩驳的视觉冲击力,为即将宣读的电文做了最残酷、最直接的注脚。 【注:此时已经能够传输照片。 有线“传真照相”:途径是长途电话或电报铜线。1929年法商在中国首次试验成功。可达上千公里。 无线“传真照相”:途径是短波(3–30 MHZ)无线电,靠电离层反射。1926 年《纽约时报》首次从伦敦把国王照片用短波发到纽约。可达5~6千公里】 ———————————— 告世界各国政府与人民书 主标题:中华铁拳,碎灭日本军国主义入侵迷梦! ——我军辽南一战,于花园口滩头葬送日本陆海军四万七千精锐!并于鸭绿江畔、南满沿线再歼其犯境之敌两万一千众! 合计歼敌近七万!彻底粉碎其武力扩张野心! 此乃正义对野蛮之胜利,亦为东亚和平之基石! ———————————— 世界各国政府、各国人民公鉴: 自近代以来,远东局势屡为强权所搅动,公理屡为武力所践踏。 今日本军国主义集团,继承其大陆政策之野心。 视中国之主权与领土为其禁脔, 视国际公法与人类道德如无物。 终在华夏东北,遭致其自明治维新以来最惨重之失败! ———————————— 事变之经纬,有目共睹。 日方纵容其贵族子弟行禽兽之举,制造刘家窝棚村惨案,复又蓄意挑起事端,枪杀我执法警民。 更于七月十九日,发动有组织之袭击,悍然开启战端(七一九事变)。 我东北军民,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唯有奋起自卫,予侵略者以迎头痛击! ———————————— 是役,日军挟其海陆优势,妄图重演甲午旧事,分进合击。 然我鸭绿江守军,据险固守,毙敌六千,铸就铁壁; 我南满线将士,主动出击,扫穴犁庭,歼寇逾万五千; 而其主力,总计四万七千余众,于辽东花园口,遭我预设之天罗地网,经我铁血抗战,终至全军覆没! 敌酋南次郎毙命,川岛义中乞降,其舰船、装备,损失殆尽。 ———————————— 此非寻常之军事冲突,乃正义与野蛮之决战! 日本军国主义以邻为壑、穷兵黩武之国策,已将其自身与国际社会之和平愿望彻底对立。 其所谓“东亚新秩序”,实为奴役与掠夺之代名词。 ———————————— 中国,历经百年屈辱,然民族精神未曾泯灭。 今日之胜利,昭示一个明确无误之信号: 任何企图依靠武力征服中国、分裂中国之迷梦,均已彻底破产! 华夏山河,自此寸血寸钢,永不容犯! ———————————— 我四万万同胞,已用花园口之烈焰与倭寇之尸骸,向世界立下血誓: 敢有犯者,必诛其种,绝其苗裔! ———————————— 同时,我们亦郑重宣告,中国之奋斗,非仅为一国之存亡,更是为奠定东亚乃至世界之持久和平。 一个独立、自主、强大之中国,将是维护此地区稳定与繁荣之最可靠基石。 ———————————— 我们呼吁所有尊重主权与领土完整、爱好和平之国家,共同谴责侵略行径。 支持中国捍卫家园之正当权利,携手遏制一切军国主义与扩张野心,共建以公理与正义为基础之国际新秩序。 东北政务委员会 暨 东北边防军总司令部 民国十九年七月 ———————————— 电文与照片,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瞬间在全球范围内激起滔天巨浪。 国际社会的反应,在短短数小时内,发生了惊天逆转。 昨日还对“七一九事变”中日军暴行保持缄默、甚至暗中盘算如何从中渔利的西方列强。 此刻面对花园口无可辩驳的惨败事实,迅速换上了一副“正义卫士”的面孔。 ———————————— 【英国·伦敦】 唐宁街十号的气氛凝重而微妙。 “先生们,我们之前的判断需要彻底修正了。” 外交大臣翻阅着驻奉天领事发回的加急电报和那组惊心动魄的照片, “日本这头野兽,不仅没有像他们吹嘘的那样轻易撕碎中国,反而被崩掉了满口牙。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冒险行动已经严重破坏了远东的力量平衡,这对大英帝国的利益构成了潜在威胁。” ———————————— 《泰晤士报》迅速撤掉原定头版,换上了醒目标题: “东方睡狮的怒吼:中国东北边防军歼灭七万日军,日本扩张神话破灭!” 社论指出: “花园口之战的结果,彻底暴露了日本军事实力的外强中干,以及其决策层的疯狂与鲁莽。 这意味着,之前基于日本海军优势而签订的《伦敦海军条约》,其前提已不复存在。 为了维护远东乃至全球的和平,国际社会必须采取果断行动,限制日本的海军力量,防止其未来的冒险行为给世界带来更大灾难。” ———————————— 英国政府迅速与美、法、意等国协调立场,在日内瓦提出动议,要求紧急重新审议《伦敦海军条约》,大幅削减日本海军的总吨位和主力舰比例。 理由是日本已证明其无法负责任地使用海军力量,且其国力无法支撑庞大的军备竞赛。 这一招“趁你病,要你命”,旨在从根本上阉割日本赖以争霸与扩张的主要工具。 ———————————— 【美国·华盛顿】 国务院和军方的反应更为复杂。 他们既为日本受挫、其在华利益压力可能减轻而暗自欣喜,也为中国突然展现出的惊人战斗力而感到一丝不安。 ———————————— 《纽约时报》的评论充满了“惊喜”: “在过去二十四小时里,远东的局势发生了根本性逆转。 一支被普遍低估的中国军队,完成了一场史诗般的防御战。 这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民族意志的胜利。 它宣告,中国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国度。” 许多观察家开始重新评估中国的市场潜力和战略价值,认为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中国,或许更符合美国“门户开放”政策的长期利益。 ———————————— 与此同时,美国海军作战部的将领们则紧盯着日军战舰在花园口滩头燃烧的照片,重新评估日本联合舰队的真实战斗力。 一种观点开始占据上风:日本陆海军的惨败,必然削弱其整体国力,其海军的发展计划也将受到牵连。 此时正是强化太平洋地区防御、并迫使日本在海军军备谈判中做出更大让步的绝佳时机。 美国政府虽表态相对谨慎,但暗中支持英法在海军条约问题上的强硬立场,并开始重新审视其对日战略。 ———————————— 【法国·巴黎】 凯道塞(法国外交部)的官员们长舒了一口气。 日本在远东的急剧扩张,一直令殖民印度支那的法国感到如芒在背。 花园口的败绩,无疑大大缓解了法国在东方的压力。 ———————————— 《费加罗报》幸灾乐祸地评论: “日本军国主义者为其傲慢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们的‘皇军’神话在辽东半岛的海滩上破灭了。 这给所有企图凭借武力改变现状的国家敲响了警钟。” ———————————— 法国政府积极响应英国的提议,主张不仅要在海军吨位上限制日本,更应加强对日本战略物资(如石油、废钢铁)的出口管制,从经济上扼杀其继续战争的能力。 法国驻日大使甚至私下向英美同行表示:“是时候给这头受伤的野兽戴上更紧的笼头了。” ———————————— 【德国·柏林】 威廉街(德国外交部)的态度显得十分务实。 尽管德日之间存在一定的意识形态亲近感,但奋斗党上台前夜的魏玛共和国,更关注的是地缘政治的现实和商业利益。 ———————————— 德国的军事顾问团曾在中国活动,他们对东北军展现出的战术素养和武器装备水平感到震惊,并迅速将评估报告发回国内。 一些有远见的外交官和工业家开始意识到: 一个拥有巨大潜力和强烈民族意识的中国市场,可能比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侵略性的日本,更能为德国工业提供广阔天地。 德国媒体在报道时,相对客观地描述了战果,并开始讨论日本失败对全球力量平衡的深远影响。 军火商们则悄悄开始研究,如何与展现出强大购买潜力的东北方面建立更紧密的军火贸易关系。 ———————————— 【赤熊·莫斯科】 克里姆林宫的反应最为微妙和警惕。 一方面,日本关东军遭受重创,直接缓解了赤熊在远东,特别是满洲边境地区的军事压力。 但另一方面,一个即将崛起、民族主义高涨的中国,其未来对蒙古和中亚地区的政策,同样让大胡子感到疑虑。 ———————————— 《真理报》的评论措辞谨慎,一方面谴责日本的侵略行径,另一方面则强调“中国人民的胜利,是在反抗帝国主义压迫的伟大斗争中取得的”。 试图将此事纳入国际变革斗争的叙事框架。 ———————————— 赤熊军方则紧急重新评估远东军队的部署,既防备日本狗急跳墙向北进攻,也开始认真思考如何与这个新兴的、强大的中国地方政权打交道。 赤熊最希望的是中日两国长期对抗、彼此消耗,而花园口之战无疑使这一前景变得更加光明。 ———————————— 【意大利·罗马】 大光头政府尽管与日本同属阵营,但其反应却充满了机会主义色彩。 “疯子!日本人都是疯子!但他们也是失败的疯子!” 大光头在威尼斯宫挥舞着电报, “他们以为自己是罗马军团吗?在没有制空权保障的情况下,把几万人扔到敌人的滩头上送死?” ———————————— 意大利的外交表态试图在盟国和日本之间保持平衡,但私下里,意大利也倾向于支持限制日本海军,因为这有助于提升意大利在地中海的地位。 齐亚诺伯爵等外交官认为,日本的失败证明了其战略的愚蠢,意大利不应过于紧密地与其绑定。 ———————————— 除了主要大国外,世界各国舆论也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从柏林的咖啡馆到伦敦的俱乐部,从纽约的交易所到日内瓦的国际会场,人们都在谈论着来自东方的这场惊天逆转。 对日本军队残忍暴行的谴责声浪骤然升高,而对“中国勇士”的同情与赞叹则不绝于耳。 ———————————— 日本在国际上的形象,从一个“现代化成功的亚洲强国”,迅速跌落为一个“鲁莽、残暴且不堪一击的军事冒险家”。 而中国的国家形象,则从一个积贫积弱、任人宰割的落后国家,一夜之间转变为一個“蕴含无穷潜力、不可轻侮的伟大民族”。 ———————————— 这种国家形象的颠覆性改变,其影响是深远且致命的。 许多中小国家开始重新考虑与日本的关系,原先迫于日本淫威而签订的某些不平等条约或经济协定,其执行顿时充满了变数。 ———————————— 日本驻各国大使馆门前冷落车马稀。 而中国(尤其是东北方面)驻外机构,则突然变得门庭若市。 充满了打探消息、试图建立联系的各色人等。 ———————————— 国际政治的残酷与势利,在花园口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展现得淋漓尽致—— 昨日还是沉默的纵容者, 今日便成了高声的谴责者! 昨日还在盘算如何与日本分一杯羹, 今日便已谋划如何利用日本的虚弱为自己牟利! ———————————— 正如一家西方报纸毫不留情地评论道: “东京的蠢货们应该明白—— 在国际社会的丛林里,当你亮出獠牙却反被猎物重创时。 周围等待你的,绝不会是同情与援助,而是更多饥肠辘辘的掠食者!” ———————————— 远东的天,变了! 而这震惊世界的冲击波,才刚刚开始扩散…… ------------ 第109章 风暴酝酿 民国十九年,七月下旬的南京,暑热难当,却更添几分人心燥动。 从辽阳刘家窝棚惨案爆发,到花园口捷报传遍天下,这惊心动魄的几十个小时里,坐镇中央、身为国家元首的常主席,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当然不是! 他殚精竭虑,夙夜匪懈,以其独特的"智慧"和"远见",进行了一系列令人叹为观止的"神操作",最终成功地将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 黄埔路官邸内,常委员长的心情,本应如这七月的流火般炽热而昂扬。 中原战场上,他的中央军正节节胜利,反常联军已然显出颓势,收复郑州、开封指日可待。 一份份捷报,似乎正将他推向那“赢得内战,统一全国”的权力巅峰。 ———————————— 然而,七月十八日夜,东北对日最后通牒及《告全体中华儿女书》的电文如惊雷般传向全国。 来自东北的急电,如同一盆冰水,夹杂着北国的寒气和血腥味,当头浇下。 “倭寇制造事端,辽阳刘家窝棚村发生灭门惨案,我交涉警察局长赵大勇及警民五十三人殉国……日方大规模异动,恐有巨变!” ————————————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汽灯的光晕下,几位党国元老的面容显得异常肃穆。 资历最尊的政府元老林森,这位平素温和如古玉的老人,此刻眉宇间锁着深沉的忧戚,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主席,倭寇此番暴行,绝非寻常摩擦,乃是蓄意挑衅,意在鲸吞! 当此寇深祸亟之际,党内一切恩怨应暂且搁置,共赴国难方为第一要义啊! 若东北有失,则华北门户洞开,寇骑可直驱南下,届时神州陆沉,我辈皆为千古罪人!” ———————————— 监察院长于右任,美髯戟张,性情刚直的他更是按捺不住,声若洪钟: “常公!眼下之势,犹兄弟阋于墙,而外侮已破门矣! 岂能再执着于内争,坐视倭奴屠我同胞、裂我疆土? 若一味强调‘安内’,恐内未及安,而国已将不国! 此绝非领袖应有之担当!” ———————————— 立法院长邵力子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痛地补充: “总裁,国际观瞻亦不可不顾。 我若在此民族存亡关头仍汲汲于内战,而坐视地方军民独抗强虏,必遭天下诟病,失尽人心与国际同情啊!” 甚至一些原本倾向常公的将领,也面露犹疑之色。 毕竟,日本人的刀已经架到了整个民族的脖子上。 ———————————— 然而,常委员长面沉如水。 中原战事的顺利,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攘外必先安内”的方略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他耐心地听完众人的劝谏,指节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开始了他的“阐述”: “诸公爱国之忧,中正感同身受。然,诸公只见倭寇之凶顽,未见我心腹之患更烈!” “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辈,拥兵自重,割据称雄,实为国家统一最大之障碍! 若此时与倭寇全面开战,则这些军阀必趁我后方空虚,群起而攻之! 届时,前有虎狼之敌,后有豺豹之患,我军首尾难顾,必致全局崩溃!” “反之,若能趁此良机,一举荡平内乱,完成真正之统一,整合全国之力,则将来应对倭寇,方能游刃有余,立于不败之地!” “此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非是怯战,乃是谋国深远之策! 些许局部之牺牲,有时亦是为全局胜利不得不付之代价。望诸公体谅操微之苦心!” ———————————— 这番"深谋远虑"的歪理,让林森闭目长叹。 于右任愤而将茶杯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如此'顾全大局',与割肉饲虎何异?!只怕虎饱而人亡!" 邵力子则颓然坐下,喃喃道: "千古骂名,恐自此始矣……" 常委员长拂袖而去。 ———————————— 于是,就在七月十九日当夜,常委员长发出了致张汉钦的第一封电令: “沈阳张副司令勋鉴: 辽阳事悉。倭人横暴,殊堪痛恨。 然当此国家多难之秋,务望力避冲突,以免事态扩大,授人以柄。 一切以大局为重。 ——操微(常南京字)。” ———————————— 七月二十日,清晨八时。 在奉天,张汉钦那篇宣告"花园口大捷"、号召"血战到底"的《告全国同胞书》,如同惊雷般通过无线电波,震撼地传向大江南北的每一个角落。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在南京,常委员长发出的第二道指令,也通过加密线路,精准地送达了奉天帅府的张汉钦案头。 “汉钦吾弟: 闻弟处或有激烈之举,兄心甚忧。倭寇狡诈,意在激我。 望弟切勿逞一时之愤,而害国家十年生聚之百年大计。 忍辱负重,相忍为国,方为党国干城之要道。 切嘱! ——操微。” 【注:1.由官方权威认证的词条“不抵抗政策”—— 明确某人电令:对日军挑衅不予抵抗。 2.而前几年宝岛解密的部分电文,也证实了—— 直到11月,日军染指山东,某人仍令东北军避免与日军冲突】 ———————————— 一边是面向四万万国民的豪迈宣告书, 一边是私下劝阻"勿逞一时之愤"的怯懦退让紧箍咒。 两封电文,如同冰与火,在时空的某个奇点猛烈相撞。 ———————————— 当花园口歼敌近七万的详细战报摆在常委员长面前时,他那张脸上先是是不信,继而涌上计划被打乱的恼怒,以及一种被边缘化的极度尴尬。 尤其是,他刚刚发出的那封"切勿逞一时之愤"的电文,与张汉钦宣告辉煌胜利、赢得万民敬仰的全国通电,形成了史上最惨烈的对比! ———————————— “娘希匹!不知进退!” 他低声骂了一句,一把将那份详细描述战果的电文抓在手中,狠狠地揉成一团。 又觉不解气,唰唰几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踩了几脚,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心头那股灼烧般的尴尬。 ———————————— 奉天帅府。 张汉钦几乎是发出宣告战果的全国通电的同时,收到了常委员长要求怯懦退让的第二封电令。 他看着那封字斟句酌、满是“忍辱负重”、“相忍为国”劝诫的电文,再看着战报上“歼敌四万七千”、“敌酋授首”的字样,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先是气得想拍桌子,随即却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 “王秘书长,” 他唤来王树翰,将常委员长的两封电令递过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常公如此‘顾全大局’,‘深谋远虑’,实在令人……感佩。你以此为题,写一篇社论,好好‘赞一赞’常公的‘远见’与‘胸襟’。” ———————————— 王树翰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领会了少帅的意图。 他扶了扶眼镜,沉吟片刻,便回到书房,一篇堪称民国政论史上绝妙讽刺典范的文章,很快跃然纸上。 经张汉钦亲自审定后,为免过于冲击刚刚燃起的举国欢庆气氛。 这篇社论被压至七月二十二日正午十二时,才以“东北政务委员会”名义,通电全国。 ———————————— 电文标题:《赞顾全大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旷世楷模——常公操微》 全国同胞钧鉴: 倭寇犯境,山河震荡。幸赖我前方将士用命,于辽东花园口予敌重创,暂纾国难。 捷报传来,举国欢腾,然欣喜之余,吾辈更当深切感念一位于幕后运筹帷幄、忍辱负重之舵手—— 我政府主席常公操微! ———————————— 当倭贼寻衅之初,凶焰滔天,世人皆曰可战之时。 唯常公高瞻远瞩,洞悉其奸。 常公深知,倭寇之目的,在于激我怒而兴兵,乱我‘攘外必先安内’之大局。 ———————————— 故常公于十八日星夜,急电我东北边防,谆谆告诫: "力避冲突,以免扩大。" 此非怯懦,实乃为国家保存元气之深谋远虑也! ———————————— 及至二十日晨,战端已启,风云险恶之际,常公再次驰电,苦口婆心: "切勿逞一时之愤,害国家大计。" "忍辱负重,相忍为国" 字字千钧,掷地有声! 此何等胸襟?何等气度? ———————————— 古有韩信受胯下之辱,终成一代兵仙; 蔺相如避廉颇之锋,乃有将相和之美谈。 然观常公之忍让,其境界更超古人! ———————————— 试想: 有一户人家,男主人正忙于与族内兄弟分家争产,忽有恶邻欺上门来。 这恶邻不仅时常在门口撒尿圈地,今日更是变本加厉,竟光天化日之下翻墙入院,将其家中长女拖入厢房! 女儿哭喊挣扎,家中忠仆上前阻拦,竟被恶邻及其家丁当场乱刀砍死! 左邻右舍义愤填膺,操起棍棒便要教训恶霸。 ———————————— 谁知这家男主人闻讯,却急忙拦住众邻居,拱手作揖道: "诸位高邻息怒!千万力避冲突! 眼下我分家之事要紧,若此时与恶邻厮打,岂不耽误正事? 小女……便让她暂且忍耐,须知切勿逞一时之愤,害家族大计啊!" ———————————— 此等"顾全大局"之精神, 此等"海纳百川"之肚量, 岂非"有容乃大"之最佳诠释? 旷古未有之楷模! ———————————— 常公之谋,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在全局之安稳;不在一时血气之胜负,而在百年国运之绵长。 其忍常人所不能忍,让常人所不可让,心中所系,唯有党国之前途,民族之复兴。 此等格局,此等担当,环顾当世,何人能及? 称之为"旷世楷模",实至名归! ———————————— 今幸赖前方将士浴血,侥幸获此小胜,然吾辈更当时时谨记常公之教诲: 胜利固然可喜,然"攘外必先安内"之根本国策不可动摇! 唯有内部精诚团结,扫清寰宇,方能最终"外御其侮"! ———————————— 谨此通电,非为邀功,实为彰显常公之大德大慧。 以昭示天下,我国有此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之领袖,实乃民族之幸,国家之福! (社论末尾,原封不动地附上了常委员长七月十八日夜和七月二十日晨发出的两封电令全文。) —————— 这篇社论一出,真可谓石破天惊! 初读之时,许多不明就里的人,见通篇皆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顾全大局”、“海纳百川”等溢美之词,还以为是东北方面真心实意地推崇常委员长。 然而,当读者目光扫到末尾附上的那两封电令原文—— “力避冲突”、“切勿逞一时之愤”、“忍辱负重”—— 再回想起花园口那歼敌七万的辉煌战绩,以及这两封电令与捷报几乎同时抵达的荒谬时间点……所有人都愣住了。 ———————————— 紧接着,许多人下意识地又从头仔细读了一遍社论。 这一遍,味道全变了! ———————————— 那字里行间的“忍辱负重”,分明是在讽刺其软弱退让; “深谋远虑”像是在嘲笑其战略误判; “顾全大局”简直就是在指控其置民族大义于不顾; “海纳百川”更是对其容忍外侮的极致挖苦! 尤其是那个“老王、妻子、丈夫”的比喻,粗俗却又一针见血,将常委员长政策的荒谬揭露得淋漓尽致! ———————————— 表面极尽恭敬褒扬,实则每一个字都像是蘸着辣油的鞭子,抽得人火辣辣地疼! 这种高级黑、反讽的笔法,让全国稍有见识的读者都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拍案叫绝! ———————————— 茶馆酒肆,学校机关,人们争相传阅,议论纷纷。起初是窃窃私语,继而便是哄堂大笑和辛辣的评论。 "以'家'代国,妙啊!" "这'男主人'莫不是指…?" "那'分家争产',分明是中原大战!" "'长女'自然是我东北,'恶邻'就是小日本了!" “高!实在是高!这王树翰不愧是刀笔吏出身,骂人都不带脏字儿!” “常公这次……可是被架在火上烤喽!”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相忍为国’!人家东北军忍不了,直接把鬼子忍到海里喂鱼了!” “唉,只是这‘大局’……看得让人心寒啊。” 举国哗然…… ———————————— 常委员长"忍辱负重"的形象,与张汉钦"气吞山河"的壮举,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在北平,一位学者指着报纸对学生们叹道: "民心如水,载舟覆舟。自此以后,天下气运,其北移乎?" 在上海,一位金融大亨合上报纸,对助手低声吩咐:"尽快评估,将部分资金转向东北投资的安全性及前景。" 在南京,常委员长官邸传出瓷器碎裂之声,据说他整日未曾见客。 ———————————— 彻底改变华夏命运的巨大变革,已拉开序幕—— 人心的天平,资本的流向,政治的焦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转向那片黑土地~ 一场深刻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 ------------ 第110章 没出息!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二日,夜。 南京,黄埔路官邸,地下密室。 厚重的绒布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将室内压抑得如同坟墓。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焦糊味和一种无声的恐慌。 常主席背对众人,面向着一幅巨大的孙先生像,肩膀僵硬,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 刚刚结束的密议,与其说是商讨,不如说是一场失败的情绪宣泄和绝望的挣扎。 陈诚主张的“即刻北上讨逆”被何应钦以“实力不济,徒招惨败”为由硬生生顶回; 陈果夫兄弟的“舆论抹黑”计划,在张汉钦那篇堪称阳谋的社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就连首席智囊杨永泰那条“顺势捧杀、密使离间”的毒计,也因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和可靠人选而陷入僵局。 ————————————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 他是戴雨农,刚刚成立的“调查通讯小组”(“军统”前身)的负责人,常主席最黑暗的刀锋。 ———————————— “主席,” 戴笠的声音低沉而阴冷,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卑职以为,诸公之议,皆未触及根本。” 常主席缓缓转过身,鹰隼隼般的目光盯住他:“雨农,你说。” “张汉钦此獠,之所以能蛊惑人心,无非倚仗两点:一为花园口虚妄之功,二为开放言论,任人喧哗。” 戴笠的眼中闪烁着寒光, “虚功需以时间淡化,而喧哗……必须立即扼杀!” ————————————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然: “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舆论如水,疏不如堵!当以铁腕,禁绝一切不利于我中央之声!” “凡有提及花园口战果与我中央电令对比者,凡有传播奉天社论者,凡有质疑‘攘外必先安内’国策者——视同反党叛国,严惩不贷!” ———————————— 他猛地一挥手,做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唯有让所有人闭嘴,让恐惧取代议论,方能夺回话语主导权!” “卑职愿亲率忠勇职部,执行此项‘肃正’行动,确保南京乃至整个国统区,只有一个声音——主席的声音!” ———————————— 常主席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旋即被更深的阴鸷所取代。 何应钦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陈诚重重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此法不够光明磊落,但眼下也别无他策。 杨永泰和二陈则默然不语,算是默许。 “准。”常主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冰冷刺骨。 ———————————— 七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四日,南京、上海、武汉…… 一场名为“肃正”的白色恐怖,如同瘟疫般在国统区各大城市蔓延。 戴雨农手下的特务倾巢而出,便衣密探遍布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学校报馆。他们手持黑名单,行动迅捷而残忍。 ———————————— 《中央日报》编辑部,总编颤抖着接过上面下达的“宣传要点”—— 要求将花园口大捷轻描淡写为“局部冲突”,并重点强调“中央统筹全局之艰难”,以及“警惕地方势力借机坐大”。 有编辑稍有异议,当晚便“失踪”了。 上海《申报》报馆外,报童刚刚喊出“号外!东北军全歼日寇……” 便被几名彪形大汉捂住嘴拖进小巷,报纸被抢走焚毁。 报馆老板接到匿名电话警告:“再登此类惑众妖言,小心灭门之祸!” 武汉大学校园内,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庆祝集会被强行驱散,带头学生被扣上“受叛国分子煽动”的帽子投入监狱,惨遭拷打。 茶馆里,只要有人谈及北方战事,立刻会有“茶客”上前“善意提醒”:“莫谈国事,小心祸从口出。”若有不听劝者,很快便会人间蒸发。 ———————————— 短短两日,数以百计的报人、学生、市民被秘密逮捕,严刑拷打,甚至不经审判便被处决。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笼罩了城市,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言论的自由被铁蹄踏碎,只剩下特务皮鞋踩过青石板的回响,和夜半时分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 七月二十五日,中央党部大礼堂。 一场旨在“统一思想”的扩大会议在此召开。 会场气氛诡异,台下坐着党政军各界要员,但无人交谈,个个面色凝重。 礼堂四周,站满了身着中山装、眼神锐利的特务,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 常主席端坐主席台中央,面色肃穆。 会议在他的亲信主持下,按照预定剧本进行。 一位被指定的“理论家”走上讲台,开始长篇累牍地再次论证“攘外必先安内”的“必要性与正确性”。 ———————————— 他声音洪亮,却空洞无物—— 将常主席的退让电令美化为“深谋远虑”, 将东北军的血战矮化为“破坏大局”, 将内部的镇压辩解为“维护稳定”。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如同念诵着一篇无人相信的祭文。 ————————————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是监察院长于右任! 这位须发皆白、素有风骨的老者,脸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悲愤! “够了!” 于右任声若洪钟,打断了台上的喋喋不休,他手指着主席台,浑身颤抖: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这些天,外面特务横行,抓人封报,堵塞言路,制造恐怖!” “这难道就是一个领袖该做的事吗?这难道就是先总理教导我们的民主吗?!” ———————————— 常主席面色瞬间铁青如铁,猛地一拍桌子:“于院长!你放肆!” 几名特务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于右任。 于右任虽年迈,却奋力挣扎,一把推开试图架住他的特务,踉跄几步,指着常主席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句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会场: “常主席! 你表面高喊变革,实则热衷权术! 你表面拥护先总理,实则背叛其遗志! 你表面宣称抗日,实则步步退让,甚至扼杀真正抗日的呼声! 你表面维护党纪国法,实则纵容特务,践踏法治,行独裁之实! 你表面顾全大局,实则只为保全你一人的权位和嫡系! 花园口血战方酣,你却电令退让,如今又扼杀捷报! 你表面镇定,实则内心早已惊慌失措,色厉内荏!” ———————————— 这番石破天惊的控诉,将常主席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撕碎!全场骇然! “拿下!给我拿下!” 常主席气急败坏地怒吼。 戴笠见状,亲自冲上前,动作粗暴地扭住于右任的胳膊。 于右任奋力反抗,戴笠眼中凶光一闪,手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于右任一声痛哼,老人的手臂显然被扭伤! ———————————— “住手!” 德高望重的林森再也看不下去,霍然起身,这位一向温和的老人此刻怒发冲冠, “常主席!于公是监察院长,是党国元老!你竟纵容鹰犬如此对待?” “这哪里还是党的会议?这分明是特务的刑场!” “你如此听不得不同声音,实施迫害,是在破坏党国根本秩序!” ———————————— 一向主张调和的邵力子也痛心疾首地站起: “主席!那两封电令,白纸黑字,已是丢尽党国脸面!” “如今不思补救,反而变本加厉,堵塞天下悠悠之口,岂是领袖所为?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 “反了!都反了!”常主席彻底失态,状若疯癫,“把他们都给我架出去!” 更多的特务涌上,强行将挣扎、怒骂的三位元老向会场外拖去。 ———————————— 于右任不顾手臂剧痛,回头厉声骂道: “常主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本该是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现在是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林森悲愤的声音紧随其后: “睁眼说瞎话!你在心虚什么啦?” “你在慌什么慌?没——出——息!” 邵力子最后补上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 “没出息”三个字,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余音刺耳。 常主席僵立在主席台上,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胸口剧烈起伏。 台下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会场内只剩下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 当夜,南京羊皮巷,军统秘密看守所。 阴森的地下囚室,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三间相邻的牢房,关押着三位刚刚被捕的党国元老。 ———————————— 于右任的囚室。 他靠墙而坐,受伤的手臂用撕下的衣襟简单固定,额头上是因剧痛和愤怒渗出的冷汗。 但他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口中反复低吟着文天祥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看守的特务隔着铁窗望去,竟不敢与之对视。 ———————————— 林森的囚室。 老人面色平静,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仿佛入定的老僧。 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一生追求共和宪政,眼见今日之景,心中悲凉远胜于个人安危。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辛亥首义时的热血与理想,与眼前的黑暗形成残酷对比。 ———————————— 邵力子的囚室。 他不再踱步,而是颓然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双手掩面。 指缝间,传来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叹息。他担心的确非自身安危,而是脚下这片古老土地的命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历代兴亡的教训。如此践踏民心,与天下人为敌,纵然手握百万雄兵,又能支撑几时? 如今的镇压,不是在稳固航船,而是在凿穿船底,自取覆亡。 ———————————— 看守所外,夜色如墨。 戴雨农下令: “严加看管,隔绝一切内外联系!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他知道,这三个人,是插在常主席心头的三根刺,也是悬在他自己头顶的三把刀。 ———————————— 史称:七二五“金陵肃正之狱”。 这场发生在首都核心的政治风暴,以其借“肃正”之名,行镇压之实,并公然囚禁党国元老的极端行径,震惊了海内外。 它彻底暴露了常南京集团在面对合法性危机时的恐慌、虚弱与倒退的本质。 “没出息”的骂声,不仅回荡在礼堂,更随着三位元老被秘密关押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社会,成为贴在常主席身上一枚洗刷不掉的耻辱标签。 ———————————— 由南京北望,自奉天南瞰。 一场终极博弈,已无可逆转! 旧鼎之鸣未绝,新剑已然出鞘! 雷霆即将炸响,云气悄然汇聚…… ------------ 第111章 江潮暗涌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五日,上沪闷热如蒸笼。 初夜时分,骤雨初歇,外滩的花岗岩建筑群被冲刷得锃亮,湿漉漉的街道倒映着哥特式尖顶与装饰艺术派的塔楼,仿佛整个远东的财富都凝结在这片滨江地带。 而在汇丰银行大厦顶层——那间原本属于外籍行长的私人办公室内,七道身影正透过落地玻璃窗,俯瞰着脚下分裂的上海。 向东望去,黄浦江上货轮如织,外滩沿岸的万国建筑在雨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沙逊大厦的墨绿色金字塔顶直插云霄,海关大楼的钟声沉浑回荡,汇丰银行门前那对青铜狮睥睨着来往人群。 这里是殖民者的乐园,银行橱窗里张贴着外汇牌价,洋行职员夹着公文包匆匆穿过装有旋转门的拱廊。 然而,视线向西推移,越过苏州河,景象陡然坍缩成一片灰蒙—— 华界的屋顶低矮杂乱,巷弄间晾晒的破旧衣物在湿气中飘荡,仅有寥寥几座新式厂房孤零零矗立着,如同潦草的补丁。 这繁华与破败、殖民与独立并存的奇景,正是他们这些“弄潮儿”得以翻云覆雨的舞台,也无声地诉说着,仅凭资本的操弄,无法带来真正深刻、普惠于这片土地根本的改变。 ———————————— “潮信,到了。” 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发言者靠在主位沙发里,身着深灰色暗纹绸长衫,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在昏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他脸上覆着的面具素白无纹,唯在眉心处浮雕着一枚外圆内方的古钱币图案,古朴而威严。 他便是江潮会首闸,代号“镇海铁牛”。 他缓缓环视众人,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沉稳的回响,仿佛能定住波涛: “回想近二十余年前,旧事已远,维艰之际,我苏浙同乡,为在洋人银行团的夹缝中,为我华商争一线喘息之机,于江西路一隅小阁楼内,以‘联谊’为名,立下此会。” “初时,不过是想聚沙成塔,‘国弊则隐’,于商海金融中自保图存。” 他端起身旁小几上的紫砂茶杯,轻呷一口,继续道,语气渐沉: “然时事更易,潮势推涌。吾等顺势而为,根基从银钱拆借,渐至公债承销,盐税关金,乃至实业码头……这资本的血脉,终是逐渐触及国运的根基。” “到如今,已是‘国危则出’之局面的前夜了。观今日金陵城内,那位我们昔日鼎力支持的‘金陵顽石’,其行径愈发酷烈失度,这‘七二五肃正之狱’,风声鹤唳,牵连无辜,岂是治国正道?” “我江潮会多年倾注,金山银海,原指望能稳固局面,利商利国。可如今看来,几如泥牛入海,更因其倒行逆施,大失东南乃至天下人心。吾等扶持的这座南边大厦,梁柱恐已被其自身刚愎与短视,蛀蚀得松动不堪了。” 首闸的话语中,已然透露出一种超越商业算计、意图评估乃至影响天下走势的野心。 他提及江潮会发展历程时,巧妙地将最初的商业自保与后来染指国事的扩张联系起来,为后续议论定下基调。 ———————————— 二闸“钱袋军师”微微颔首。 他的面具是温润的乳白色,雕刻着饱满麦穗环绕古币的图案,显得既祥和又深不可测。 他接口道,语调平静如核算账目,却字字清晰:“闸老纵览全局,明见万里。然投资之道,首在看清标的物之根本。金陵顽石麾下,看似庞然大物,其权力结构,实则可析为‘五柱’。” 他边说边用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权力架构图。 “一柱为党,掌控名器法统,官员任免; 二柱为军(黄埔系),枪杆子里出政权,决定地盘大小; 三柱,方触及我等所能着力之处,即财,供其血银; 四柱为特(中统/军统前身),行监视暗杀之事,令人侧目; 五柱则为外(列强承认与借款),借来虎皮,壮其声势。”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冷静的剖析意味: “观此五柱,党、军、特、外,皆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非我辈凭借资本所能轻易撼动或改造。唯有这‘财’之一柱,看似倚重我等深切,实则最为脆弱,最易被替代。” “需知,几年前,孔祥熙曾欲一纸命令,险些将各大银行董事会掀个底朝天之事,前车之鉴未远。在那位‘金陵顽石’眼中,我江潮会,不过是一头产奶更丰厚的奶牛,饥时挤奶,必要时……亦可宰而食之,以补其亏空或邀买他人之心。” “然其内部积重难返,欲行改造,难如登天。继续重注于此,风险日增,已非明智之举。” ———————————— 三闸“暗潮总管”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他的面具漆黑如墨,表面似有水流波纹荡漾,双眼位置镂空,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带着惯于在江湖风浪与暗室交易中穿行的粗粝与自信: “嘿嘿,二闸总是这般精于算计。可别忘了,这石头再硬,没了水脉滋养,也得干裂崩碎!他以为靠几杆破枪和那群躲在阴沟里的特务就能掌控一切?哼,他怕是忘了,这十里洋场的水有多深多浑!” “没有我们供养,他的政府军队三个月内就会断响!他想玩硬的,我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断了他的银根,乱了他的市面,看他那座破庙还能香火几时!” 话语间充满了操控局势、甚至不惜搅动风云的强烈欲望。 ———————————— 此时,航舵开口,他的面具是深邃的海洋蓝,饰以优雅而有力的浪花与沉重的船锚浮雕,声音平和,却带着常年航行四海的开阔视野: “总管欲兴风浪,自是魄力惊人。然则,与其费尽心力去疏通一条已然淤塞不堪、且船长昏聩的旧河道,不如将目光投向那些正在开拓的新航路。” “北边那位‘镇北公子’,花园口一役震动天下!不仅如此,其当政以来——整军经武,兴办学堂,大力兴办实业,其气度格局,绝非偏安一隅之辈。” “其麾下‘白山黑水基金会’,运作之高效,眼光之长远,所图之宏大,即便是我辈同行窥得一斑,亦不免为之惊叹。” “其地虽处边陲,苦寒之地,然生机勃勃,政策清明,重信守诺,宛如未经雕琢之璞玉,未来潜力,不可限量。” 他的话语,将众人的思绪引向了那片黑土地。 ———————————— 实舵闻言,厚重地点了点头。他的面具是暗沉的黄金色,上面浮雕着坚实的齿轮与饱满的稻穗,质感沉稳,语气带着实业家特有的务实: “航舵兄所言,句句属实。我名下亦有纱厂、面粉厂与北边颇有往来,所见所闻,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彼处规矩明晰,官吏高效,尤重承诺。” “尤其对工商实业之扶持,绝非竭泽而渔,而是放水养鱼,谋求长远共利。此等环境,方是我等实业得以扎根、生长、枝繁叶茂之所系。” “相较金陵之苛政频仍,杀鸡取卵,不啻天渊之别。放眼长远,北地或许才是资本与实业最能安稳栖息的良木。” ———————————— 债舵的面具则形似一方严丝合缝的青灰色石砚,仅露出口部一道细缝,予人守口如瓶、精于计算之感。他语调冷静如算盘珠的最终定位,带着一丝审慎: “北地潜力,确如二位舵主所言,不容小觑。然投资之事,尤需权衡风险。其地缘位置偏于关外,国际承认度目前仍逊于金陵,未来局势演变,皆为变量。且资本投入,需考虑回报周期与政策连续性。还需多方探查,谨慎权衡,不可因一时之热而盲目。” 影舵那猩红如血、形似扭曲鬼脸、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似笑非笑的面具下,发出沙哑而阴冷的声音,仿佛毒蛇吐信: “呵呵,债舵总是这般谨小慎微。最大的风险,难道不是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已经出现裂痕、并且被笨拙之手捧着的篮子里吗?” “金陵顽石如今倒行逆施,岂止是商界怨声载道,学界离心离德?据我手下儿郎们从各处探知,那股怨气,早已如地火潜行,弥漫于军、政乃至其内部……” “北边那位,手段才叫高明,不动声色间,技术专家、青年才俊,乃至失望之士,人心已悄然北向。此时若不早下决断,伺机下注,难道要等别人占尽先机,我等再去摇尾乞怜吗?” “若要搅动风云,北边才是那根最能撬动全局、收益也可能最为丰厚的杠杆。” 他与三闸一样,言语中充满了对操纵时局的渴望与自信。 ———————————— 首闸“镇海铁牛”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目光再次投向那厚重的窗帘缝隙,仿佛要穿透这短暂的宁静,看清未来更猛烈的风暴。 良久,他缓缓开口,一锤定音: “看来,共识已初步明朗。金陵之路,狭隘且渐行渐窄,非我等托付身家性命之良选。北地新木,虽经风雪,然根基日固,生机盎然,值得我会郑重观望,并适时投入资本,以图未来。” “银舵,约两年前便已应镇北公子之邀,循‘潮路’北上,如今在彼处身居要职,深得倚重……想必对此已有深切体会,正在为我等铺路搭桥。” 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那个空着的、属于五舵之首,银舵的位子——那张面具应是银白之色,光滑如镜,能模糊映出周遭倒影,却无具体五官。 ———————————— “这或许,” 首闸意味深长地总结道, “正是我会多年前布下的一步暗棋,如今到了显现其战略价值的时刻。” “后续如何与北方建立更紧密联系,资源如何分步调配,具体路径与尺度,就由二闸统筹谋划,航舵、实舵从旁协助,影舵务必确保南北‘潮路’之畅通与安全。” “切记,我等江潮会所求,从来非为一时的投机之利,而是要在下一个时代浪潮中,掌握足够分量的话语权,确保资本血脉无论南北东西,皆能为我所驭,利我发展。” “眼下这黄浦江的潮水,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方向已在悄然改变。” 会议至此,尘埃落定。 ———————————— 七道身影无声离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外滩华灯初上的繁华与夜色之中。 那间豪华的办公室恢复了寂静,唯有雪茄与酒液的余味残留,暗示着方才一场可能悄然改变天下财势乃至政局走向的密谈。 而那北上的空位,如同一颗早已落下、深埋棋盘的钉子,其真正的效力,正待风云激荡之时方显。 ———————————— 南方的压抑与北方的生机, 资本的冷酷与天下的渴望, 在这民国十九年的夏末, 交织成一曲未终的乐章! 更大的波涛,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江面下汹涌汇聚…… ------------ 第112章 黄袍加身? 【本文是架空文,发生于名为TOmatO星球的异世界,纯属虚构!如主角,藤原义雄,江潮会等,均为杜撰人物与势力!无从查起,与历史无关!请大家仔细甄别!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编辑大大的认真负责!】 TOmatO星球,宇宙历,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七日。 奉天,帅府,东院议事厅。 盛夏的烈日如同灼热的聚光灯,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光柱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红木地板上,却似乎穿不透厅内那沉甸甸的、几乎凝滞的空气。 与窗外知了歇斯底里的聒噪相比,厅内虽济济一堂坐满了决定东北乃至华夏命运的核心要员,却静得只能听见王树翰秘书长宣读战报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以及某些人压抑着的粗重呼吸。 王树翰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荡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综合七日来战报:我海空军已如铁锁横江,彻底切断旅大地区敌之外援补给线!持续饱和轰炸之下,敌防御工事崩摧,物资仓库焚毁,已成瓮中之鳖!” “辽阳、奉天、长春三处南满铁路主要附属地内,负隅顽抗之倭寇一万五千余众,经我陆空协同、步步为营之清剿,已歼灭九千余人!其第二师团长多门二郎中将,于昨日在辽阳附属地核心工事内,面对我钢铁洪流,绝望切腹!剩余六千残敌,士气尽丧,已全部缴械投降!” “另,辽阳刘家窝棚惨案元凶,罪大恶极之藤原俊介及其帮凶柴田等一干人犯,已于其藏匿之鼠穴被擒获,正严密关押!待组织法庭进行公审,必以正义之枪,告慰殉国警民及惨死乡亲之在天英灵!” ———————————— “好!干得他娘的解气!”汤玉麟猛地一拍大腿,声若惊雷,满脸虬髯都因激动而根根戟张,“妈了个巴子的!多门这老鬼子也有今天!就该把这群畜生杀个干干净净!把那几个主犯点天灯!” 张景惠也捻着下巴,胖脸上堆起笑容附和道:“是啊,汉钦,咱们这仗打得,真是打出咱华夏的威风了!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东北爷们,敢叫我们东亚病夫!” 然而,两人的叫好声在异常安静的议事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激起回响后便迅速沉寂下去。 —————————— 他们愕然发现,主位上的张汉钦,这位刚刚创造了“花园口大捷”奇迹的年轻统帅,并未如往常般露出智珠在握的从容或是胜利的振奋。 他依旧正襟危坐,身体挺拔如松,但眉头微锁,深邃的目光越过摊开的巨幅地图,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了遥远南方那片正被阴霾笼罩的土地。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发出几不可闻却又牵动所有人神经的“哒、哒”声。 袁金凯轻轻咳嗽一声,向汤、张二人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略带责备的眼神,示意他们看清局势。 刘尚清扶了扶金丝眼镜,与身旁的常荫槐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后者微微摇头,示意静观其变。 ———————————— 汤玉麟性子火爆直率,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关切问道: “汉钦,这接二连三的大胜仗,把小鬼子揍得屁滚尿流,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是因为南边……常南京搞的那什么‘金陵肃正之狱’?” “妈了个巴子的!那姓常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他娘的是个软蛋懦夫,不敢打鬼子,还不让别人打胜仗?” “听说把于右任、林森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资格都抓起来了?这他娘的是自毁长城,是咱华夏之耻!” 张景惠接口道,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玉麟兄所言极是。但我猜,汉钦此刻心中所虑,恐怕更深一层。”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党国元老,德高望重,如今被秘密关押,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金陵城内特务横行,白色恐怖弥漫。” “此乃国家之大不幸,汉钦心系国士安危,心忧国家民族之命运,故而神伤。” 提到三老安危,厅内气氛瞬间更加沉重,仿佛有巨石压在每个心头。 ———————————— 袁金凯见状,知道时机已到,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深灰色的长衫,语气沉痛而富有引导性: “玉麟兄、景惠兄所言,皆切中时弊。然今日之危局,又岂止于三老安危?近日南方消息如雪片纷至,字字惊心!! “报馆查封,学子系狱,言论窒息,万马齐喑!常公此举,倒行逆施,已非政治颟顸,实乃人心尽失,道义崩颓之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张汉钦身上,声音陡然提高: “反观我东北!花园口一战,全歼日寇精锐,扬我国威,震烁寰宇!” “内政之上,吏治清明,百废俱兴;经济领域,资本汇聚,工商振兴!此间对比,犹如云泥!” “不瞒诸位,近日关内无数仁人志士,实业巨子、学界泰斗、乃至党内失望同仁,皆纷纷来电或密遣使者,询问迁居、投资、合作之可能。” “这人心之向背,资本之流向,煌煌如日月,已是不言自明!” ———————————— 主管财政、素来严谨的刘尚清立刻用具体数据为袁金凯的论断提供坚实支撑: “金凯兄洞察秋毫。仅近三日,通过各秘密渠道汇入我东北银行体系及白山黑水基金的关内资金,累计已超过一千五百万美元!” “江南造船厂、沪上申新纱厂等多家大型企业的技术骨干和设备,已开始筹划北迁。” “他们认为,唯有东北,才有真正实现强国梦想的土壤与气魄!” ———————————— 李铭,这位平日里低调务实、主要负责经济建设的委员,此刻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基于资本冷酷逻辑的、不容置疑的分量: “刘老的数据,只是冰山一角。资本无边界,但资本有嗅觉。它流向哪里,便是在用脚投票,宣告哪片土地孕育着未来。” “如今,关内资本如百川归海,其目标并非简单的趋利避害,而是看到了东北在少帅领导下,所展现出的秩序、效率、以及最为宝贵的——独立自主,富国强民之决心。” “这决心,才是未来最大的‘利’。常氏南京,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钳制舆论,囚禁元老,其信用已然破产。” “我东北,已成华夏唯一之希望所系,众望所归,当仁不让!” 众人的话如同在已波澜暗涌的湖面投下千斤巨石。 ———————————— 汤玉麟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澎湃的激情与愤懑,霍然站起,虎目圆睁,环视全场,最后目光灼灼地钉在张汉钦身上,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还等什么?!” “汉钦!你听听!都听听!” “天时、地利、人和,老天爷和全中国的老百姓都把路指到咱家门口了!” “常南京那个王八蛋,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尽干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这国家的脸面和招牌,都快被他砸烂了,抹黑了!” ———————————— 刘尚清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几乎是在呐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炸出来: “要我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汉钦你文韬武略,功盖当世,如今更是四海归心!” “你就该顺应天命人心,就在这奉天城,另立中央,革故鼎新!你就来当这个新的国家元首,当这个陆海空军大元帅!” “领着咱们真刀真枪地把小鬼子赶下海,真真切切地建设一个强大的新国家!那姓常的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坐在那个位置上祸国殃民?!” ———————————— “尚清兄话糙理不糙!此言实乃我东北三千万军民,乃至四万万同胞之心声!” 张景惠立刻高声附和,脸上因激动泛着红光, “国不可一日无主,更不可让昏主佞臣窃据高位,误国殃民!汉钦你年少有为,雄才大略,如今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此正英雄用武之时!” “这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非你莫属!你若不出,奈天下苍生何?!” ———————————— 袁金凯再次起身,这一次,他面向张汉钦,整理衣冠,继而深深一揖,语气恳切到了极点,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汉钦!非是我等阿谀奉承,更非僭越逼宫。实乃国家危亡悬于一线,民族兴衰系于一人!” “常南京倒行逆施,已丧领袖之德、之能、之望,沦为独夫民贼!你若再谦退揖让,非为个人之谦逊,实为国家之罪人,民族之憾事!” “为天下苍生计,为华夏复兴计,袁金凯,恳请你挺身而出,担此千钧重担!” ———————————— “请少帅顺天应人,正位中枢!” 高纪毅唰地站起,声音斩钉截铁。 “领导全国,共赴国难!” 于学忠起身,目光坚毅。 “另立中央,重振华夏!” 常荫槐随之而起。 李铭等政经文官系统代表也纷纷起身,情绪激昂。 ————————————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直沉默不语、德高望重的辅帅张作相身上。 老人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望着主位上那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如今已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后辈,眼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感慨,更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激动。 ———————————— 他深吸一口气,用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 “汉钦啊……老帅在时,每每与我等夜话,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我东北强盛,看到我华夏不再受人欺侮。” “你父壮志未酬,中道崩俎。如今,你做到了老帅想做而未能尽全功的事业,甚至做得更好,更漂亮!花园口这一仗,打出了东北军的威风,更打出了中国人的志气!”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激动的人群,最后定格在张汉钦脸上,语重心长,字字千钧: “眼下,确是百年难遇之机,亦是千斤重担在肩。” “于公,天下汹汹,民望所归;于私,承继父志,光大门户……这领袖之位,这定鼎之责,你……推不得了。” “此非为你一人之荣辱,实为东北之存续,华夏之未来!” ———————————— “请少帅顺天应人,正位中枢!” “领导全国,共赴国难!” “另立中央,重振华夏!” “拥护张汉钦领导我们,驱除鞑虏,复兴中华!” 一时间,劝进之声如钱塘江潮,一浪高过一浪,汹涌澎湃,冲击着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 呼声在议事厅内回荡,汇聚成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推力,仿佛一件无形的“黄袍”,正被众人合力,欲要加于张汉钦之身...... ------------ 第113章 三辞三让,以退为进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七日,奉天帅府东院议事厅。 炽热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滑如镜的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檀香、雪茄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气息。 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浪余音未绝,仍在雕梁画栋间嗡嗡回荡,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弦。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主位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汤玉麟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尚未褪色,张作相抚须沉吟的目光中带着期许,杨宇霆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袁金凯、刘尚清等人更是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必将载入史册的最终回应。 然而,端坐于主位的张汉钦,脸上却不见丝毫狂喜或志得意满。 他眉头微蹙,目光低垂。那姿态,与其说是犹豫不决,不如说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痛苦的权衡。 ———————————— ‘憋不住了……真的有点憋不住了。’ 张汉钦在心中暗自苦笑。 看着眼前这群平日里或老成持重、或桀骜不驯的叔伯僚属... 此刻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卖力地演绎着“黄袍加身”的戏码。 与前几天冷静分析局势时判若两人,这强烈的反差让他有种荒诞的喜剧感。 他想起让王树翰写那篇讥讽文章的初衷,纯粹是出于对常南京那种对外软弱无能、对内却色厉内荏的投降主义行径的极度愤慨。 没想到,王树瀚这笔杆子比一个甲种师还厉害! 尤其是那个“老王、男主人、长女”的比喻,通俗得像田间地头的俚语,却锋利如手术刀,一下子插进了常南京最虚伪的肺管子,让其瞬间沦为举国笑柄。 ———————————— 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常南京接下来的反应。 那家伙心理素质之差,简直超乎想象。 原本最好的应对是冷处理,谁知他竟选择了最愚蠢、最疯狂的方式—— 对外继续绥靖,对内则变本加厉地施行白色恐怖! 殴打、囚禁林森、于右任、邵力子这些德高望重的党国元老? 这简直是自绝于天下,自掘坟墓! 这一系列昏招,如同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又狠狠踹了一脚,让人心、资本、舆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东北倾泻。 这无形中,将本就因花园口大捷而声望如日中天的他,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 往前一步,自然是九十四加一的尊位,执掌乾坤; 但往后?哪里还有退路! 常南京及其背后的势力,还有那些潜在的觊觎者,早已容不下一个功高震主、深得民心的张汉钦了。 眼下,要么戴上那顶看似荣耀实则千斤重的“皇冠”,承载其不可承受之重,要么,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 可是,这顶“帽子”,是能轻易戴上的吗? 张汉钦的脑海中飞速掠过历史的烟云。 遗臭万年的袁大头,尚且扭扭捏捏地玩了出“三辞三让”,拖了五天; 曹丕代汉,假惺惺推辞了十天才“勉从众议”; 就连被骂了千年的司马炎,也足足演了十多天的戏。 更不用说光武帝刘秀的二十多天,老祖宗汉高祖刘邦的一个多月了。 为何?无非是“名正言顺”四字! 仓促上位,吃相难看,必遭反噬,合法性先天不足。 ———————————— 更何况,眼下真的不是最佳时机啊! 旅大还在日寇手里,犹如骨鲠鲠在喉; 南方白色恐怖蔓延,元老深陷囹圄圄; 内部虽士气高涨,但根基尚需夯实。 最稳妥、最智慧的做法,无疑是仿效古之明君,行“三辞三让”之策。 一边谦逊推辞,展现淡泊名利、顾全大局的胸襟; 一边以雷霆手段解决实际问题——光复旅大、解救元老、发展经济。 如此,既能赢得最高权力,又能最大限度地收获人心和合法性,为真正的新时代拉开一个光明正大的序幕。 ———————————— 想到这里,他与站在角落、同样嘴角微微抽搐、强忍笑意的杨宇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杨邻葛早已为他谋划好了对策,那十二个字如金石般掷地有声: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速定鼎!” 眼下,正是实行“三辞三让”第一阶段的关键时刻,以退为进,方能最终定下乾坤! 主意已定,张汉钦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他脸上的凝重之色未消,反而更添几分忧国忧民的沉痛。 他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那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渐渐平息下来,议事厅内重归寂静,静得能听到窗外聒噪的蝉鸣。 “诸位叔伯,诸位同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拳拳之心,殷殷之望,汉钦……感同身受,五内俱沸!”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语气变得极其沉重: “然,当此国难危急存亡之秋,民族命运悬于一线之际,汉钦年少德薄,虽侥幸借三千万东北军民之力,获此小胜,安敢因一己之虚名,而置国家于分裂险境,陷民族于内耗深渊?” ————————————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语气坚定: “其一,国难当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眼下倭寇主力虽遭重创,然旅大要塞仍在敌手,关东军虎视眈眈,朝鲜军余孽未清!我东北首要之务,乃是以最快速度,光复旅大,将日寇彻底逐出辽东!此时若忙于另立中央,岂非予外敌可乘之机,徒令亲者痛,仇者快?此汉钦不敢受者一也!”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姿态谦逊: “其二,汉钦年轻识浅,德才不堪重任。” “ 花园口之捷,乃前线将士用命,后勤民众支援,各界人士心血之共同结晶,汉钦何德何能,敢贪天之功为己有?纵观寰宇,领导四万万同胞复兴之领袖,需德配天地,才贯中西。汉钦一介凡夫俗子,于治国理政大道,尚需潜心学习,砥砺磨练。此汉钦不敢受者二也!” 最后,他伸出第三根手指,神情转为悲愤与急切: “其三,亦是汉钦此刻最为锥心刺痛之事——南方同胞正遭涂炭,党国元老身陷囹圄!”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焦虑, “常公……唉!” 他重重一拍桌子,痛心疾首, “其对外交涉或有难处,然其对内之举,实在令人发指!” “林森、于右任、邵力子诸公,皆我党国柱石,民望所归之耆耆宿!如今竟因直言获罪,被非法拘禁,生死不明!南方诸省,白色恐怖弥漫,报馆被封,学子系狱,百姓噤若寒蝉!此非治国,实乃虐民!此非维稳,实乃自毁长城!”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 “我辈在此商议名位之事,而三老或许正在暗室之中备受煎熬!南方同胞或许正在铁蹄之下哭泣!每思及此,汉钦如坐针毡,羞愧难当!” “若此时欣然接受诸位推举,置南方元老与百姓于不顾,汉钦与那只顾一己权位、冷酷无情之辈,又有何异?!” “解救元老,解民倒悬,方为当前第一急务! 此汉钦万万不敢受者三也!” ———————————— 一番话,情理交融,掷地有声。 尤其是对南方元老和百姓处境的强调,将道德制高点牢牢握在手中。 一时间,刚才还群情激昂的众人,不少都面露惭色,若有所思。 张汉钦趁热打铁,不再纠缠于“接受与否”的问题,而是清晰地提出了接下来的行动纲领,这正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速定鼎”的具体化: “故,汉钦之意已决!”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前要务,非在虚名,而在实干!” “第一,加速肃清残敌,光复旅大! 集中我陆海空精锐,务必攻克旅顺、大连,将倭寇彻底扫出辽东!此乃巩固我东北之根本!”(‘高筑墙’) “第二,全力推进‘建设新东北’计划! 利用当前资本汇聚、人才北流之机,加速重工业、军工、交通建设,囤积物资,厚植国力!此乃夯实复兴之基!”(‘广积粮’) “第三,对外宣示:东北当局之目标,始终在于富国强民,抵御外侮! 我等暂不急于在形式上另立中央,一切以抗敌救国、团结内部为大前提。避免授人以‘军阀割据’、‘分裂国家’之口实,始终保持政治主动与道义高度!”(‘缓称王’) “第四,也是刻不容缓之事——立即全力营救林森、于右任、邵力子三老以及所有被无辜迫害之士! 动用一切可动用之力量,无论明暗,务必将三老及受难同胞安全接来东北!并向全国宣告,东北将是所有爱国志士的庇护所!此乃凝聚人心、彰显正义之举!” (‘速定鼎’:通过一系列高超的政治运作,迅速确立自己作为全国政治领袖的实质地位,而非仅是一个地方军事强人。) ———————————— 他话音刚落,汤玉麟又忍不住站了起来,嗓门依旧洪亮: “汉钦!你处处为国为民着想,俺老汤佩服!可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站出来当这个头儿!只有你当了家,才能更好地救三老,才能带着大伙儿把鬼子彻底赶跑啊!” 袁金凯也立刻接口,语气更加委婉但目标明确: “少帅忧国忧民,不忍内争,此乃仁德之心,天地可鉴!然,常氏南京倒行逆施,已失领袖之格。国不可一日无主,民不可一日无望。少帅若再谦退,岂非坐视国势崩颓,黎民受苦?为苍生计,请少帅勉为其难!” 众人再次纷纷附和,劝进之声又起,但语气和重点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功高当立”转向了“舍你其谁,为救天下”。 ———————————— 张汉钦看着眼前场景,心中明了火候已到。他再次抬手,这一次,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诸位之心,汉钦明白!” 他声音沉稳,目光锐利, “然,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时仓促正名,非但无益,反生掣肘掣肘。汉钦之意已决,当前仍以‘东北政务委员会’及‘边防军总司令部’名义行事,专注于上述四项要务!待旅大光复、元老得救、内部更固之后,再议其他不迟!” 他目光扫过杨宇霆,杨宇霆微微颔首。 张汉钦最终一锤定音:“此事不必再议!散会之后,各依分工,全力执行!我东北之心,在于救国救民,而非争权夺利!” 会议在一种既充满决绝又留有巨大悬念的气氛中结束。 众人离去时,心情复杂,但方向已然明确。 ———————————— 很快,在这场内部会议上—— 张汉钦在辉煌胜利面前不喜反忧,心系南方元老与百姓,并郑重推辞劝进,将精力集中于光复国土、发展建设、解救同胞的言论,竟然不小心泄露出去。 这个“不胫而走”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这“一辞”之举,如同巨石入水,再次激起千层浪。 其效果,远胜于急不可耐地黄袍加身。 天下人看到的,是一个功高不居、谦逊务实、心系苍生的新一代领袖形象。 对比南京的疯狂与残暴,人心的天平倾斜得更加彻底。 而一场旨在全力营救林森等元老的行动,迅速部署开展。 南方的黑夜深处,一缕微光即将刺破重重迷雾...... ------------ 第114章 惊涛拍岸 民国十九年,七月二十八日。 清晨七时整,一份以“东北政务委员会”暨“全国抗倭军民联合办事处”名义发出的特急通电,如同蓄积了万钧之力的惊雷,悍然劈开了华夏沉闷的天空,通过无线电波,瞬间传遍大江南北、黄河内外,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 通电长达万言,标题触目惊心——《敦请立即释放于、林、邵三公,维护法治,挽救党国书》。 ———————————— 电文起首,并非咄咄逼人的控诉,而是一曲沉痛悲怆的挽歌与赞歌,极尽铺陈之能事,将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元老的生平功勋、道德文章、对党国之赤忱,描绘得淋漓尽致: “……林公子超,革命先辈,德高望重,地位尊崇,如履薄冰,始终以团结各方、维护法统为己任,乃党国不可或缺之镇石; 于公右任,辛亥元勋,监察院长,一生奔走呼号,只为民主宪政,其书法名满天下,更以‘为万世开太平’之襟怀,泽被苍生; 邵公力子,学贯中西,历任要职,于新闻、于教育、于外交,皆呕心沥血,其立言立德,堪称士人楷模… 此三公者,非一党一派之私产,实乃我先总理精神之传承,华夏文明之脊梁,党国存续之象征!……” 紧接着,笔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锥刺骨,直指南京: “……然,近日惊闻金陵城内,黑云压城,鹰犬横行!林、于、邵三公,竟因直言谋国,凛然斥奸,而遭非法扣押,身陷囹圄,音讯隔绝!消息传来,举国震骇,万民悲愤!” “……扣押党国元勋,践踏司法尊严,钳制舆论自由,此非治国,实乃虐民!非维稳压,实乃自戕! 此等行径,与军阀何异?与独夫何别?岂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今日囚禁三老,无异于自毁长城,背弃先总理遗志,将党国数十年来艰难累积之法统根基,毁于一旦!……” 电文至此,悲愤之情已达顶点,随即展开了最凌厉、最致命的逻辑攻讦与政治捆绑: “……吾等不禁要问,若林、于、邵三公之赤胆忠心尚不足以见容于当今之金陵,则天下还有何忠贞之士敢再发诤言? 若党国元老之生命安全尚不能得到基本保障,则天下亿兆黎民之基本人权又何从谈起? 此非仅是三公个人之安危,实关乎党纪国法之存废,关乎民心向背之抉择,关乎我民族之国际观瞻!” ———————————— 随即,电文抛出了那颗早已准备好的、足以震动天下的重磅炸弹,语气冰冷而决绝,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故,东北政务委员会暨全国抗倭军民,兹以万般沉痛之心,向南京当局提出最严正之敦请与警告:” “一、立即无条件释放林森、于右任、邵力子三位先生,确保其人身安全与人格尊严! “二、立即解散非法特务组织,停止一切白色恐怖行动,还自由于民,还法制于国! “三、公开向三位先生及全国民众道歉,追究肇事者之责任!” 电文的最后一段,更是石破天惊,将底线与决心昭告天下: “……吾等坚信,公理必胜,正义永存。然,若南京当局一意孤行,拒不释放三公,或三公在金陵期间有丝毫闪失——无论其原因为何——则足以证明,现行之南京中枢已彻底丧失理性,沦为一个依靠非法暴力维系、完全背弃党国宗旨与百姓利益的非法暴力机关!” “届时,为维护法统,拯救国本,保卫所有爱国志士之基本人权,我东北当局及一切拥护正义之爱国力量,将不得不依据民族大义与自卫之天责,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之权力!一切后果,均由南京当局承担!” “一切必要措施”——这六个字,如同一把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内涵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它可以是外交上的彻底决裂,可以是经济上的全面封锁,可以是舆论上的无限期抨击,甚至可以是……军事上的干预可能。 此电一出,天下哗然! ———————————— 它不再是简单的抗议,而是一篇战斗檄文,一篇政治宣言,更是一道最后通牒。它成功地将三位元老的个人安危,与整个国家的法统、政权的合法性以及未来的政治走向进行了深度捆绑。 通电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全国早已积蓄已久的愤怒与不满。 在北平(此时为阎锡山势力范围), 学界名流联署声援,纷纷转载电文要点,大学生们走上街头,高呼“释放元老,严惩国贼!” 在上海租界, 商会大佬们紧急磋商,江潮会的势力暗中涌动,许多原本依附南京的资本家开始人心惶惶,私下串联,考虑后路。 在广州,昆明,成都,贵阳,原本与南京貌合神离的地方实力派,如粤系、滇系、黔系,川系将领,纷纷暗中致电奉天,表达“关切”与“同情”,试图在新的权力格局中抢占先机。 在国际社会, 英美等国驻华使馆迅速将电文内容发回国内。外交官们在私下评论中,普遍认为常南京的举措“极其愚蠢”、“自毁长城”,严重破坏了中国的稳定,损害了外国利益。一种倾向于与更具实力和“理性”的东北方面进行接触的暗流开始涌动。 常南京试图用暴力压制的舆论,此刻以更加凶猛的方式反弹回来,形成了巨大的国际国内压力,将其彻底孤立于道义的孤岛之上。 ———————————— 是夜,奉天帅府东院深处,一间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的密室内。 东北经济发展改革委员会常任委员,委员会财政金融与信用建设处处长,东北银行总裁,白山黑水基金会常务理事——李铭,被一纸低调的手令请至此地。 他心中略有疑惑,何事需在深夜于此地相商? 推门而入的瞬间,李铭温和的笑容微微一僵。 室内仅有三人。 少帅张汉钦端坐主位,面色平静,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扶手。 总参议杨宇霆站在巨大的东北全图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而第三个人,则让李铭的后颈下意识地泛起一丝凉意——总情报处处长,苗剑秋。 ———————————— 苗剑秋其人,在东北高层内部是个人人敬而远之的角色。 他从不参与任何宴会应酬,身影总出现在最阴暗的角落和最机密的情报简报中。他执掌的机构,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一把无形利剑,专门负责内部肃清、反谍以及最隐秘的对外情报任务。 有人说他是少帅的影子,也有人暗地里称他为“活阎王”。 ———————————— 李铭脚步一顿,脸上立刻堆起更恭敬的笑容,微微躬身:“少帅,总参议。” 他转向苗剑秋,客气地点头:“苗处长也在。” 他本能地想要退避,“不知少帅召见,若有要务,铭可稍候……” “李先生来的正好,坐下一起听。”张汉钦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指了指一旁的空椅。 李铭心中那份不安骤然放大,但只能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手心却开始微微出汗。 苗剑秋的声音冷冽、干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机械说明书,但内容却让李铭如坐针毡: “…综合各方情报,尤其是沪上‘暗桩’最新密报,基本可确认,‘江潮会’核心架构为‘三闸五舵’制。其历史可追溯至清末民初,源于江浙银钱业自保联盟,后逐渐演变为渗透政经两界的庞然大物。” “其成员极度隐秘,皆以代号相称,线下会面均佩戴特制面具。核心特征如下:” “首闸,代号‘镇海铁牛’,应为总决策者,真实身份极可能是某卸任财长或顶级银行家。” “二闸,代号‘钱袋军师’,精于算计,负责风险评估与战略谋划。” “三闸,代号‘暗潮总管’,负责执行特殊任务,手段酷烈。” “其下设有五舵:航舵(掌运输)、实舵(掌实业)、债舵(掌金融)、影舵(掌情报暗杀)、以及…最神秘的银舵(掌总出纳、资本调度,为五舵之首,地位仅次于首闸和二闸)。” 李铭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但他强行维持着面部表情的镇定,甚至努力挤出一丝对此类“奇闻异事”感兴趣的神色。 苗剑秋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李铭的心上: “该组织运行之核心规则为:纵向单线联系,横向高度隔绝。除首闸与二闸可能掌握全员信息外,三闸及各舵之间,甚至同为核心层的舵主,极大可能互不相识,仅以代号及信物确认指令。此设计,极大增强了其隐蔽性与安全性。” “另,根据最高密级情报源交叉验证,” 苗剑秋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李铭瞬间苍白的脸, “该组织五舵之首——‘银舵’,依据首闸之命,已于约两年前,借实业考察之名,秘密北上,潜伏于我境内,其人或已利用其金融专长,渗透至我财经系统相当高层之位置,意图不明,待查。” ———————————— “哐当!” 一声轻微的脆响。 是李铭失手碰倒了身旁小几上的茶杯盖。所幸杯中没有水,杯盖在绒布桌面上滚了半圈,停了下来。 李铭猛地惊醒,赶紧伸手扶住,连声道歉:“抱歉!少帅,总参议,我…我昨夜未曾休息好,一时失态…”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扶住杯盖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瘫倒在地。 ————————————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杨宇霆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 苗剑秋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汇报了今天的天气。 张汉钦的目光,则从地图上缓缓移开,落在了失魂落魄的李铭身上。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深邃压力。 沉默持续了足足五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张汉钦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尤其是李铭的: “诶,李先生……”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啊。” “是哪里……不舒服吗?” ------------ 第115章 金石为开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铭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坦然迎向张汉钦的目光: “少帅明察秋毫!卑职……卑职确有实情需要禀报!” 张汉钦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吧。在这里,说真话,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是!” 李铭挺直了脊梁,声音清晰而坚定: “卑职确为江潮会五舵之首,代号‘银舵’,执掌该舵一切事务。但卑职对东北、对国家之赤诚,天地共证,日月可鉴!” “自两年前受少帅感召北上,参与主持白山黑水基金会,乃至身兼发改委、东北银行要职,铭始终兢兢业业,未有一日敢忘少帅知遇之恩与强国之托!” “绝无做过任何损害东北、背叛国家之事!若有虚言,甘受极刑!” ———————————— 张汉钦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抬手虚按,示意李铭不必如此激动: “这一点,我们是相信的。实不相瞒,关于你的身份,在七月二十五日江潮会密会当晚,也就是三天前,就已通过密电送到了我的案头。并且,经过了不同渠道的交叉验证。”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奉天城的点点灯火,继续说道: “这三天,我们动用了大量人手,对东北全境的金融、实业、贸易、能源、交通等核心命脉,进行了一次极其隐秘而彻底的摸排。结果发现,”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铭, “从各大厂矿的股权架构到银行的信贷流向,从进出口贸易的结算方式到战略物资的储备调度,所有关键节点,非但没有被外部资本渗透操控的迹象,反而在清晰的政策引导和严格监管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秩序!” “经济,金融,实业,贸易等相关领域,牢牢掌握在东北政府手中,并且正在蓬勃发展!” 李先生,您不必紧张,您的才能和您对东北的真诚,已经通过了最严格的检验。这也是您今晚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与我坦诚对话的原因。” ———————————— 李铭闻言,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额角细密的汗珠也渐渐消散。他苦笑道: “少帅运筹帷幄,铭……铭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忽然想到关键之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少帅,您方才说密会当晚就得到了交叉验证……这是否意味着,您在参与那场密会的其余七人之中,还掌握着至少两人的……” “哈哈!” 张汉钦朗声大笑,打断了他的猜测, “李先生果然智慧过人!不错,我能如此迅速地交叉验证,自然是有其他信息渠道。不过,关于这渠道的具体情况,请恕我暂时还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现在,我更想听听你的故事——你为何选择在此时坦诚?又为何当初没有主动言明?” ———————————— 李铭神色一正,坦然道: “铭约两年前受少帅邀请北上,虽是出于为国效力的本心,但确实也得到了江潮会‘首闸’的默许,带有……带有观察乃至渗透的任务。” “初期,铭的一举一动,皆在某种监视之下。 然而,这两年来,铭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少帅您领导下的东北,是真正在富国强民!” 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带着由衷的敬佩: “您并非空谈口号,而是脚踏实地! 整军经武,是为御侮图存; 兴办教育,是为开启民智; 发展实业,是为夯实根基; 整顿吏治,是为提高效能! 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每一项政策都着眼于长远! 此等气魄与格局,此等实实在在的功绩,远非江潮会那般在幕后操弄资本、计较蝇头小利的小手段所能比拟!”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重: “不瞒少帅,江潮会最初确是一批有识之士,为在列强金融侵略下保全我民族实业与金融命脉而成立的爱国组织。” “但近年来,随着规模膨胀,鱼龙混杂,在某些核心成员的极力推动下,其初心已然渐变,逐渐将组织自身的利益和权力扩张,凌驾于国家民族大义之上,充满了投机色彩。” “如今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系于一线,铭对此深恶痛绝,内心早已不认可此等行径!” ———————————— 一旁的杨宇霆听到此处,抚须沉吟道: “在清末民初那般复杂险恶的形势下,能发展壮大,并为华夏争得部分实业与金融主权,这江潮会的创始者,倒也是非凡人物。宇霆倒是很好奇,这‘首闸’,‘二闸’究竟是哪两位豪杰?” 李铭恭敬答道: “杨总参议明鉴。对此二人,铭亦深感敬佩。 他们犹如执棋国手,带领江潮会周旋于英、美、日三方巨鳄之间,借力打力:从英、美、日获取亟需的资本信贷与先进管理经验,暗中交换某些工业技术以图自强。” “其终极目标,始终如一,乃是壮大我本土资本,最终实现完全独立自主,摆脱外国控制。” “虽为会中严格保密,但铭心中推断:能有此格局、威望与手腕者,非并称‘中国摩根’的张公权、陈辉祖二公莫属,此二人非伯即仲,乃我会之真正灵魂。” ———————————— 张汉钦目光炯炯: “如此说来,此二人亦有拳拳报国之心。那依你之见,如今在会内推动投机倾向、企图染指国事的,又是何人?” 李铭脸上掠过一丝厌恶,压低声音道:“乃是三闸‘暗潮总管’,及其掌控下的‘影舵’!” “此二人身份虽秘,但会内皆知他们黑白两道通吃,与多方境外势力及国内腐朽集团勾结甚深,手上……沾染了不少污秽,迫害过许多仁人志士。”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始终沉默立于阴影中的苗剑秋。 苗剑秋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铁摩擦: “诶?李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苗剑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秉公执法,忠于少帅,为东北谋利益,手上可只有鬼子的血和叛徒的命!” 张汉钦摆摆手,难得地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 “好了,剑秋。李先生并非此意,实在是你的‘苗阎王’威名远扬,让人心生敬畏啊!” “哈哈哈——” 闻言,四人不禁齐声大笑,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缓。 ———————————— 张汉钦收敛笑容,回归正题,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铭: “李先生,如你所言,首闸与二闸皆是爱国大才。那么,以你对他们的了解,此二人……有可能争取过来吗?” 李铭沉思片刻,谨慎地分析道:“少帅,依铭浅见,机会很大,但需方法得当。张公权、陈辉祖二公,本质是爱国金融家和实业家,而非政治投机客。” “非但可以争取,更可能成为少帅经济建设的肱骨之臣!” “他们注重国家民族的根本利益,行事极为务实稳健。其核心诉求,在于保全和发展他们倾注心血、来之不易的民族资本与产业,并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独立、稳定的华夏。这是与他们合作的基础。” 他话锋一转,指出难点: “然而,他们亦非常谨慎,不会轻易冒险。当前他们之所以对南京失望却仍与江潮会绑定: 一是因多年经营的关系网络和利益交织; 二是对少帅您及东北的未来政策仍有疑虑; 三是忌惮会内‘暗潮总管’,‘影舵’等人的势力。 若要争取他们,必须打消其顾虑,给予其无法拒绝的承诺和前景。” ———————————— 张汉钦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华夏版图,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那么,如果东北方面可以向他们郑重保证:只要他们明确—— ‘资本服务于富国强民之建设,而非资本凌驾于主权与国家利益之上’ 这一根本原则,无论未来时局如何演变,东北官方及我张汉钦本人,都将以法律,政策和公开承诺的形式—— 最大限度保障其合法财产与经营自主权,并支持其民族资本在统一的市场环境下发展壮大,共同致力于实现中华之复兴。你认为,此条件如何?” 李铭听到这里,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蓝图:“若真如此,金石为开!少帅!” 他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此承诺直击要害!这恰恰是张、陈二公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政治环境—— 一个强大到足以抵御外侮、清明到足以保障法治、前瞻到足以引领发展的政权! 这远非南京的盘剥勒索或江潮会的投机钻营所能比拟!这已非简单的‘争取’,而是为他们指明了民族资本真正的出路和归宿!”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位金融巨擘在权衡利弊后,最终做出抉择的场景,斩钉截铁地断言: “只要此承诺能真实、可信地传达给二公,铭敢断言,他们必会做出有利于国家民族,亦有利于其自身事业千秋的正确选择! 届时,江潮会内爱国力量将占据绝对主导,投机分子将被彻底孤立!” ———————————— 张汉钦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决胜千里的光芒: “好!既然如此,李先生,这‘金石为开’的重任,或许就要从你这里,迈出最关键的第一步了。” 李铭眼含笑意: “少帅,依我所见! 铭两年前北上考察,确是首闸为破局而布下的暗棋! 而在少帅这里,受到感化,直接变成了赤诚报国的明子! 想必张,陈两位先生亦会受到无声浸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杨宇霆打趣道。 “哈哈哈~” 四人再次大笑,这一次多了几分明媚! ———————————— 李铭深深一揖:"铭愿以性命担保,必能说动二公!" "且慢," 张汉钦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空口无凭。我有一事,需江潮会协助,作为双方合作的'投名状'。" "少帅请讲。" "据可靠情报,南京方面将于三日内将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元老秘密转移至苏州看守。” “我要你们动用江潮会在长江流域的一切资源——协助苗剑秋的特工小组,完成营救任务。" …… ------------ 第116章 惊天营救 民国十九年,七月三十日,凌晨,南京。 军统局本部大楼,多数窗户已漆黑,唯有三楼东侧交通科办公室的灯光,依旧顽固地亮着,像一只窥探着城市秘密的独眼。 科长楚明远少校,一位年近四旬、面容带着长期熬夜与精神紧张留下的憔悴痕迹的男子,正对着一份刚送来的特急车辆调拨申请单,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凉。 他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只疯狂擂鼓的心脏。 这份调单,纸张普通,格式常规,但上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 申请单位:特勤处(一处)。 事由:特殊物资转运(绝密)。 需求:道奇卡车三辆(车况良好,伪装民用牌照),别克轿车一辆(黑色,局本部专用),配套燃油(足额,高标号)。 签发人副栏,那个龙飞凤舞、却足以让局内所有人噤若寒蝉的签名——戴笠。 启运时间:民国十九年七月三十一日,凌晨四时整。 目的地:苏州。 ———————————— “苏州……特殊物资……” 楚明远在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张边缘,几乎要将其揉破。 他不是刚出军校的毛头小子,他是黄埔六期工兵科出身,在军统这潭深水里扑腾了多年,早已练就了从寻常公文中嗅出异常气息的本能。 近日局内风声鹤唳,“肃正”行动雷厉风行,于、林、邵三位党国元老自“七二五”会后便如人间蒸发……这一切,都让眼前这份看似普通的调单,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暗示。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内衬的衬衫。 他想起一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上海青帮的赌场,他因一时贪念欠下的巨额赌债,以及那些面目狰狞的打手将冰冷的刀架在他妻儿脖子上的场景。 是“江潮会”,像幽灵一样出现,替他填上了那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无底洞。 代价,就是他这枚被命名为“鼹鼠”的棋子。 他从未见过幕后之人的真容,所有的指令都通过死信箱和无法追溯的单线联系传递。 他厌恶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但更恐惧失去眼下勉强维持的体面和生活。 ———————————— “楚科长,这么晚还在忙?”门口传来值班警卫的声音。 楚明远猛地一惊,迅速将调单压下,强作镇定地抬头,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啊,是老王啊。处里明天的任务,车辆得提前安排妥当。这就好,这就好。” 打发走警卫,他重新审视调单。必须传递出去! 这个情报的价值,足以抵偿他欠下的“债”,也可能……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熟练地完成审批流程,盖章,将副本归档。然后,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盒半旧的“老刀牌”香烟。 烟盒是镀金的,略显俗气,是某个商人送的礼物。 他轻轻旋开底部的装饰扣,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薄层夹片。用密写药水(一种遇热显形的特殊墨水)在一小条薄如蝉翼的棉纸上飞快写下: 【明晨四时,三卡车一轿车,京杭国道,宁至苏,特货。鼹鼠。】 将纸条小心翼翼塞入夹层,恢复原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耗尽了他在这个闷热夏夜里的全部力气。 ———————————— 中午,南京鼓楼附近的“凤凰书肆”。 楚明远如往常一样,利用午休时间来淘换旧书。 他与胖胖的老板寒暄了几句关于最近收到的几套宋版书的品相,看似随意地将那盒“老刀牌”放在了柜台角落一摞旧账本旁边。 几分钟后,一名穿着中山装、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进来,买了一本《诗经注疏》,付款时,手臂“不小心”扫过柜台,将那盒烟碰落。 他连忙道歉,弯腰拾起,自然地揣入自己口袋,转身离开。 楚明远的心跳几乎停止,直到那学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情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致命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 七月三十一日,凌晨三点半。 南京城内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羁押点。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老人被粗暴地从狭窄、潮湿的囚室中拖出。 连日的审讯、精神折磨与恶劣的伙食,让他们形销骨立,步履蹒跚。 于右任的胡须凌乱,林森的脸色苍白如纸,邵力子则因愤怒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你们……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这还有没有法律!有没有天理!” 邵力子用尽力气,嘶哑地斥问。 回应他的,只有押解特务冰冷的沉默和更加用力的推搡。 一名特务头目不耐烦地低吼:“闭嘴!老实点!再嚷嚷有你们好看!” 为了迷惑可能存在的窥探者,军统释放了多重烟雾弹: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支规模相似的车队从南京不同区域出发,驶向芜湖、镇江等不同方向; 局本部的电台频道里,充斥着加密的假指令,故意提及铁路运输和长江水运; 甚至通过特殊渠道,向黑市放风,称人犯已于昨夜通过津浦线北上。 而真正的押运队伍,则像幽灵一样,在凌晨最深的黑暗中,悄然集结。 三老被一起塞进一辆道奇卡车的封闭后车厢,车厢内只铺了薄薄一层稻草,闷热、颠簸,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霉烂混合的刺鼻气味。 那辆黑色的别克轿车里,坐着此次押运的最高指挥官——军统行动处上校组长,以冷血和高效著称的赵理君。 车队缓缓驶出城区,上了京杭国道。赵理君摇下车窗,点着一支烟,对车内的心腹嘀咕道: “局座也太看得起这三个老家伙了,兴师动众,还动用‘忠教’(忠义救国军教导队)的一个精锐排!真是杀鸡用牛刀。” 身旁的副手压低声音: “组长,慎言。戴副局长特意交代,这几个人关系重大,是烫手山芋,也是……诱饵。奉天那边,还有那些不甘寂寞的江湖余孽,说不定正盯着呢。送到苏州‘反省院’,那地方僻静,才好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鱼儿上钩。” 赵理君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 “来了正好!老子这阵子正闲得手痒,正好拿他们活动活动筋骨,立个头功!” 车队前后各一辆卡车,车上是他亲自挑选的三十多名彪悍特工,装备着清一色的德制MP18冲锋枪和毛瑟手枪,火力足以应付一场小规模遭遇战。 他自信,这样的配置,万无一失。 ———————————— 苏州城外,十里坡。 此地距城区约十里,是通往那座隐藏在丘陵深处的秘密“反省院”的必经之路。一段长长的坡道蜿蜒穿过茂密的杉木林,路面狭窄,仅容两车交错,是打伏击的理想地点。 坡顶密林中,“冷刃”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隐在灌木丛后。他举着望远镜,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公路的尽头。 在他身后,二十名从总情报处“夜枭”行动队中百里挑一的东北特工,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地检查着装备。 他们手中的二八式自动步枪擦得锃亮,腰间的镜面匣子枪机头大张,特制的三棱军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光,这种放血槽设计能造成难以愈合的致命伤。 另一边,一位目光如电、身形精悍的中年男子,正是名震江湖的“暗杀大王”王亚樵(江潮会沪苏地区负责人,“首闸”嫡系)。 他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决绝的杀意。他身后,二十名斧头帮的精锐弟子肃立,这些人并非寻常帮众,多是身负武功、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亡命之徒,腰间别着短柄利斧,手中多是速射性能极佳的驳壳枪和花机关冲锋枪。 ———————————— “来了。”冷刃的声音低沉冰冷,打破了林间的死寂。 远处,车队卷起的尘土隐约可见,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按计划,动手!”王亚樵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两名埋伏在路旁的斧头帮好手,用力推倒两棵早已被锯断大半、用藤蔓勉强支撑的大树。 伴随着轰隆巨响和漫天飞扬的尘土,路面被彻底阻断。 军统的车队猝不及防! 头车驾驶员猛踩刹车,轮胎在土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瞬间,“冷刃”麾下的狙击手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精准的点射,头车驾驶室的玻璃碎裂,驾驶员和一名探头观察的特工应声毙命! “敌袭!准备战斗!” 赵理君在轿车里狂吼,拔枪推开车门,试图组织反击。 训练有素的军统特工们反应迅速,立刻依托车辆作为掩体,用MP18冲锋枪和手枪组成密集的火力网,向道路两侧的树林疯狂扫射。 子弹如同泼雨般打在树干和土坡上,噗噗作响。 然而,东北特工的火力更猛、更准! 二十支二八式自动步枪组成的交叉火网,瞬间压制了军统的火力。 自动步枪持续而稳定的射击,将军统特工牢牢钉在车后,抬不起头。 子弹击中卡车钢板,发出叮当的爆响,油箱被打穿,汽油汩汩流出。 “弟兄们,跟我上!剁了这群狗特务!” 王亚樵怒吼一声,如猛虎出柙,带领斧头帮众从侧翼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利用树林的掩护,身形矫健,迅速接近车队。 近身之后,斧头帮的武功和亡命打法发挥了恐怖的效果。 利斧翻飞,砍杀声、惨叫声、枪声响成一片。 军统特工虽然枪法精准,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混战中,难以发挥优势,不断有人被斧劈刀砍,倒在血泊之中。 冷刃亲率一个突击小组,如同尖刀般直插核心囚车。 一名特工用撬棍猛撬车门锁,另一名则迅速在车门合页处安装小型炸药。 “轰”的一声闷响,车门被炸开! 车内,三位老人紧紧靠在一起,脸上虽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决然。 “于先生、林先生、邵先生!东北少帅派我们来救你们了!快跟我们走!”冷刃低喝道。 三老瞬间明白过来,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在特工们的搀扶下,迅速撤离这片血腥的杀戮场。 赵理君眼见大势已去,目眦欲裂,持枪顽抗,被一名“夜枭”一枪精准击中持枪的手臂,手枪脱手。 他还想挣扎,一名斧头帮弟子从侧面猛扑上来,手中利斧带着风声,狠狠劈在他的后背上! 赵理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泥土。 整个伏击战激烈而短暂,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余分钟。军统押运队三十余人,除个别重伤被俘外,几乎全军覆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场面惨烈无比。 ———————————— 硝烟未散,十里坡的寂静被远处隐约传来的引擎轰鸣打破——军统的增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清理现场!快!” 冷刃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东北特工行动迅捷,将己方伤亡战友迅速抬上备用车辆,并泼洒汽油点燃了军统的卡车残骸,以烈焰和浓烟掩盖战斗痕迹,拖延追兵判断时间。 “不能按原计划走水路!” 王亚樵蹲在路边,耳朵贴近地面听了片刻,脸色凝重地起身, “军统的摩托车队,不止一路,他们把河汊出口可能都堵死了!军统反应太快!” 形势瞬间危急。原定利用水网隐匿的计划已不可行。 “化整为零,多层伪装,走陆路,但目标不是上海!” 冷刃当机立断,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应变能力。 “军统必定认为我们急于进入租界,会在主要通道布下重兵。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新的方案在电光火石间形成: 三老立即换上王亚樵准备的苏南普通商贾的丝绸长衫,藏在一家毫不起眼、存储着本地丝绸的货仓里。 而大部分东北特工和斧头帮弟子则换上缴获的军统制服,伪装成“押送俘虏”的队列。 六辆租界牌照的轿车大摇大摆地沿着三条次要公路,分别向浙江湖州,浙江嘉兴,上海方向佯动,吸引军统主力追击。 他们此行早已做好十死无生的准备。 ———————————— 当夜,趁着军统主力被三路吸引,王亚樵和冷刃则带领最核心的5名骨干,护卫着三老,乘坐一辆由江潮会通过地方关系临时调来的、挂着教会医院标志的救护车。 他们利用军统对涉外机构的忌惮,冒险驶向苏州城内的一家法国教会医院。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但也是灯下黑的高招。 在医院地下密室短暂停留两小时后,利用江潮会安插在沪宁铁路局的内线,三老被伪装成需要紧急转院上海“宝隆医院”的“重症病人”,躺上了担架,盖着白布,由王亚樵等人扮作医护人员,登上了当天傍晚一列由苏州开往上海的邮政专列的行李车厢。 原以为铁路系统相对独立,且邮政列车检查较客运宽松得多。 然而,军统的网撒得比想象的更密。 戴笠在得知十里坡遇伏后,暴怒之下,下令对苏沪间所有交通要道实行“铁桶式”封锁,尤其加强了对铁路的监控。 邮政列车在距离上海站还有三公里的一个小站临时停车接受“特别检查”。一队荷枪实弹的军统特务和铁路警察登车,逐节车厢搜查。 “所有人员下车!接受检查!”特务的吆喝声在车厢外响起。 车厢内,空气瞬间凝固。王亚樵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斧柄上,冷刃透过车厢缝隙观察着外面,眼神冰冷。三老躺在担架上,呼吸急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江潮会安插在列车员中的内应,悄然拉响了位于列车前部的紧急制动阀!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整列火车剧烈晃动! 与此同时,车头车尾和部分车厢都有江潮会人员开枪袭击。 “怎么回事?!” “前面出事了!” 登车检查的特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分头前去支援。 趁此混乱,王亚樵和冷刃当机立断,开枪打死留守的特务,护卫着三老迅速从车厢一侧跳下,潜入铁轨旁昏暗的棚户区。 他们在狭窄、污秽的弄堂里穿梭,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甩掉了零星追来的特务。 ———————————— 最终,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行人如同幽灵般,抵达了法租界边缘的一个秘密接头点—— 一家通宵营业的、由广东人开的云吞面摊。 老板看似寻常,实为江潮会外围成员。 在这里,他们再次换装,乘坐上早已等候在此的、属于瑞士驻沪领事馆的黑色轿车,畅通无阻地驶过巡捕把守的关卡,进入了真正的安全区——法租界贝当路那栋幽静的花园洋房。 当洋房典雅华丽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三老望着窗外租界宁静的街景,与刚才经历的步步杀机恍如隔世,他们紧紧握住冷刃和王亚樵的手,老泪纵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感激与决心,都蕴含在这无声的紧握之中。 一条加密电波,随即从上海发出: 【三老得救,有惊无险。】 ------------ 第117章 蓬勃气象 民国十九年,八月十日,上沪,黄浦江码头。 晨雾尚未散尽,江面波光粼粼,汽笛声夹杂着码头工人的号子,一如既往的喧嚣。 然而,这片耀眼繁华的表象之下,却是主权残破、社会撕裂与民族自尊的慢性失血。 而三颗历经沧桑的心,也从这里出发,怀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期待,悄然登上一艘悬挂瑞士国旗的“莱茵河号”货轮,开启了前往“新东北”的旅程。 ————————————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老人,已脱去长衫,换上了半旧的呢料西装,戴着礼帽,手持文明棍,俨然一副结伴北上的学者或息影商贾模样。 虽经简单休整,眉宇间仍带着囚禁留下的疲惫,但更深邃的,是一种审视与求证的光芒。 他们此行,不仅是逃离虎口,奔赴新生,更肩负着一种无形的使命—— 代表身后无数对南京失望、却又对东北将信将疑的党国元老、士林清流,去亲眼看看,那张汉钦治下的“新东北”,究竟是名副其实的强国基石,还是又一个精心粉饰的割据幻影。 ———————————— “汉钦少年英雄,御侮之名响彻寰宇,然治国平天下,非仅凭血气之勇可成。” 林森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上海外滩,声音低沉, “百闻终须一见。此番,我等须得看个真切。” 邵力子扶了扶眼镜,接口道: “子超兄所言极是。东北若能真如所言,吏治清明,实业大兴,民生安乐,则华夏复兴真有期矣。若不然……” 他未尽之语,充满了忧虑。 于右任虬髯微动,目光锐利: “且看吧!若他真能做到‘华夏山河寸土不让’,内修政理,外御强虏,我于右任第一个为他摇旗呐喊!若只是虚张声势,哼……” 老人重重一顿手杖,表明心迹。 航行平静无波。货轮沿着海岸线北上,无线电静默,唯有海风与浪涛为伴。 贴身护卫的东北特工沉默而精干,眼神警惕,让三老感受到了东北方面对此次行程的极度重视与周密安排。 ———————————— 十四日,货轮悄然抵靠青岛港。 未有停留,旋即换乘一艘看似普通、实则经过改装的东北方面高速运输船“海安”号。 一出公海,视野尽头,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正列队相迎! 为首的,正是那艘威名赫赫的巡洋舰“海圻”号,舰体修长,炮管森然。 其侧是同级舰“海琛”号,以及练习舰“肇和”号,另有数艘驱逐舰、炮艇如众星拱月般护卫左右。 共计十艘舰船,桅杆上猎猎飘扬的,是红蓝相间的东北海军旗! “如此阵仗……” 邵力子扶栏远眺,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感慨。 林森微微颔首: “看来,汉钦是真心看重我等老朽,亦是在向外界展露肌肉啊。” 于右任则朗声一笑: “好!有此强军护我海疆,何愁倭寇不灭!此乃国家之幸!” 舰队劈波斩浪,气势如虹。置身其间,三老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忐忑,渐渐被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与隐隐的自豪所取代。 ———————————— 八月十六日,清晨。辽东湾,营口港。 当“海安”号在威武舰队的护卫下,缓缓切入辽东湾平静的水域时,甲板上的三老,原本因海上颠簸而略显疲惫的身心,被眼前豁然展开的景象,激起了一阵又一阵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 旭日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抚慰,而是如同巨大的聚光灯,猛地打亮了这座沐浴在晨光中的现代化港口。 与上海外滩那种万国建筑杂陈、喧嚣中带着殖民混乱和历史沉疴的景象截然不同,营口港带给他们的第一感觉,是一种秩序井然的、充满力量感的、近乎未来的震撼! ———————————— 目之所及,巨大的防波堤如同臂膀,环抱着宽阔的港池。数公里长的深水码头延展开去,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功能分区清晰明了:散货区、杂货区、油品专用码头。 高耸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人,整齐列队,巨大的吊臂在晨曦中划出有力的弧线,精准地起吊着数吨乃至数十吨的货物。 这规模,这气象,竟让见惯了上海滩繁华的三老,一时失语! 这哪里是一个“北方港口”? 这分明是一座为工业巨人吞吐血脉的钢铁咽喉! ———————————— 更令他们心惊的是那无声却澎湃的效率。 没有上海码头常见的喧哗、拥堵和苦力的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机械般的精准韵律。 货车在规划好的线路上有序穿梭,轨道上的机车头牵引着长长的货列,调度塔台的信号旗和灯语清晰明确。 工人们身着统一的工装,动作麻利而专注,整个港口像一部上了润滑油的庞大机器,每个齿轮都咬合得恰到好处。 这种高效、这种秩序,是他们在南京治下任何地方都未曾见过的,是一种超越了他们过往认知的现代性冲击! ———————————— 而最刺激他们眼球、也最让他们心潮澎湃的,是港内停泊的那些船只。 除了熟悉的国内沿海货轮,最为醒目的是多艘悬挂着星条旗的美国商船,吨位巨大,船体崭新,正在紧张地装卸着机器设备和大宗商品。 但真正让于右任的虬髯微颤、让林森扶紧了栏杆、让邵力子下意识地扶正眼镜的,是远处油品码头上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一艘体量无比庞大的油轮,如同浮动的钢铁山脉,正缓缓离港。 那深重的吃水线,明确无误地显示它已满载! 船身上巨大的“美孚”标志,以及那从东北土地上产出的、象征着现代工业血液的石油,正被这万吨巨轮运往海外! “这…这石油…竟已能如此规模出口?” 邵力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昔日我辈奔走呼号,欲求一滴国产油而不可得…如今…如今竟已能以此巨轮,扬威于海上?!” 林森深吸一口带着海腥与机油混合气息的空气,喃喃道: “此非止于商贸…此乃国脉之所系,国力之彰显啊!” 于右任更是激动地以杖顿甲板,朗声道: “好!好一个营口港!不见租界之屈辱,但见自强之气象!” “有此门户,何愁我华夏之物产不能通达四海!” ———————————— 船刚靠稳,跳板放下。 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人已率数名官员在码头等候。 三老定睛一看,竟是曾任北洋国务总理、如今在东北任职的顾维钧! “三位老先生辛苦了!维钧奉少帅之命,特在此迎候!” 顾维钧快步上前,执礼甚恭,笑容温煦而真诚。 “少川先生!”林森等人又惊又喜,连忙还礼。 他们没想到,张汉钦竟派出了如此重量级且在国际上享有声望的人物来迎接,这份尊重,让他们心头一暖。 ———————————— 寒暄过后,他引导三老踏上码头的坚实地面。 脚下是平整坚固的水泥路面,耳边是吊机运作的轰鸣与海浪的合奏,空气中弥漫着钢铁、机油和海风的味道。 顾维钧敏锐地捕捉到了三老的震撼,适时介绍道: “三位先生所见,正是我东北‘建设新东北’计划之缩影。营口港区,日夜不息,不仅为我东北三千五百万军民输给养、运机器,更已成为连通太平洋彼岸之重要枢纽。 少帅有言,‘港口者,非仅货通之地,更为国威展示之窗’。” 随着顾维钧的介绍,三老边走边看。 但见货物周转迅捷,工人操作熟练,并无上海码头常见的拥堵与无序。 海关关卡手续简便快捷,官员态度平和,与南京治下关卡胥吏的刁难索贿形成天壤之别。 尤其那些美籍船员与东北职员交流顺畅,脸上并无在常南京治下港口常见的倨傲之色,反而显得合作愉快。 美籍商队的高级人员甚至主动向顾维钧这边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对合作方的尊重,而非在南京常见的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主权尊严与商业自信。 —————————— 穿过整洁的港区道路,直达营口火车站。 一座崭新、坚固、带有浓郁现代风格的站房映入眼帘,站牌上赫然是三个大字——“营口站”。 而轨道延伸的方向,指示牌上写着“光复铁路——往奉天方向”。 “光复铁路……”林森轻声念道,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去“南满”之旧名,冠“光复”之新称,其间蕴含的民族意志,不言而喻。 ———————————— 站台上,一列装饰庄重、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专列已静静等候。 机车头锃亮如新,车厢外观简洁大气。 顾维钧亲自引导三老登上中间最为宽敞舒适的一节车厢。 车厢内,装饰典雅而不奢靡,沙发座椅柔软舒适,车窗明净几净。 桌上已备好热茶和东北特产的点心。 随行的东北职员年轻干练,态度恭敬有礼。 当专列缓缓启动,平稳地加速,驶出营口站时,三老靠窗而坐,望着窗外迅速掠过的、充满生机的港城景象—— 规划整齐的工人住宅区、技术学校以及正在建设的发电厂...... 三老相视无言,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那是一种疑虑尽消,希望之火被彻底点燃的光芒! 车轮滚滚,沿着光复铁路向北疾驰。 窗外,广袤的辽河平原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 第118章 筋骨与灵魂 (为了不破坏下一章的情绪,放在本章:第119章为“万界天尊万域之王”冠名加更!感谢宝子的支持!) 专列犹如一条钢铁巨龙,平稳而有力地奔驰在“光复铁路”之上。 车轮与铁轨撞击出的铿锵节奏,不再是单调的噪音,而是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重新焕发的、强劲而稳健的心跳声。 窗外,是一幅与江南的婉约秀麗截然不同的、充满北地雄浑气魄与蓬勃生机的画卷。 辽河平原的盛夏,万物竞发。 无垠的沃野上,高粱挺直了腰杆,玉米舒展着碧叶,如同广袤的绿色海洋,预示着又一个丰饶的年景。 田间,新式的畜力收割机轰鸣作响,与身着统一工装、精神抖擞的农业合作社员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劳动图景。 效率之高,远非关内依靠人耕牛犁的凋敝景象可比。 —————————— 更令人心潮澎湃的是那纵横交错的现代化脉络。 一座座高大的输电线塔,如同忠诚的钢铁卫士,跨过田野,将强大的电流——这工业的血液,从远方的电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需要光与动力的每一个角落。 崭新的碎石公路上,“福特AA”型卡车不断驶过,满载着物资,彰显着经济的活力与脉搏。 列车偶尔掠过新兴的集镇。 红砖砌成的工人新村整齐划一,学校、合作社、卫生所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操场上,孩子们奔跑嬉戏的笑声清脆悦耳,仿佛能穿透车窗,直接叩击在车厢内每一位观察者的心扉。 于右任先生久久凝视窗外,抚着长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深长的叹息: “昔日人称‘北大荒’,今朝确是‘北大仓’。然其可贵者,不止于物产之丰,更在于这勃勃生机与井然秩序。此非全赖天赐沃土,实乃人谋之功,是心血浇灌之所成啊!” 林森先生微微颔首,目光深远,仿佛已望见了更远的未来: “观此气象,方知‘建设’二字真谛。筋骨强健,气血充盈,此乃立国之本,复兴之基。” 邵力子先生则早已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所见所闻,学者的兴奋与国士的忧思在他眼中交织。 ———————————— 顾维钧见三老兴致高昂,神情中充满了探究与欣慰,便温言提议: “三位先生若仍有雅兴,维钧可安排往城内几所中学、技术学校乃至东北大学参观。 少帅时常强调,‘实业者,邦国之本;思想者,风教之旗也。’ 东北之建设,首重人才,尤重塑造未来一代之精神。” 邵力子先生立刻接口,语气中带着深切的共鸣与激动: “顾先生此言,真乃至理!‘实业是筋骨,思想是灵魂’! 筋骨让国家站得稳,灵魂让国家走得远,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汉钦有此卓识,胸怀如此格局,实在令人敬佩!” 林森先生也颔首道: “正该如此。欲窥一地之未来气象,必观其学校,察其少年。 既然汉钦有此深意,我们这几个老朽,倒真想亲眼看看,这‘风教之旗’是如何在这片黑土地上猎猎飘扬的。” 于右任先生一拍大腿,声音洪亮而坚定: “好!就去学校!莫去那些门庭若市、粉饰太平的大学堂,就去一所最寻常不过的小学! 最纯真的孩子,便是这世道人心最真实、最明亮的一面镜子! 看看寻常百姓家的娃娃们,是如何读书明理,如何被塑造的!” 顾维钧含笑应允,眼中满是敬意。 他示意随行职员取出一份详尽的清单,介绍道: “谨遵三位先生之意。目前我东北正全力推行全民免费教育。 凡我政权所及之处,适龄儿童皆可享受5年初等教育及2年中等教育。 中学毕业后,学子可根据志向与成绩,选择升入高中、各类技术学校,成绩优异、品行端正者,还可进入速成师范学堂。”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份由衷的自豪与感动, “许多孩子深知国难当头,民族复兴重任在肩,学习极为刻苦奋发。 往往仅用三四年,甚至两年,便能扎实完成七年的课程。” “更令人动容的是,大量本可升入高中深造的优秀学子,主动选择进入技术学校或速成师范,他们怀揣着一个共同的信念:早日报效家园,为国分忧。 政府亦为他们留有长远之计,规定参与工作十年之内,仍可申请返校进修,参加东北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并可获优先录取之机会。” 这番介绍,让三老再次深深动容。 他们仔细浏览着清单上密密麻麻的校名,最终,于右任先生的手指落在了“奉天东郊第五小学”之上。 “就是这里了,”他语气坚定, “郊区小学,更近民生,所见所闻,必更为真切,更少粉饰。” ...... (第119章为“万界天尊万域之王”冠名加更!感谢宝子的支持!) ------------ 第119章 希望之歌——童心映照复兴路 民国十九年,八月十六日,下午。 奉天东郊第五小学。 小学校园比想象中更为简朴,却处处透着一种精心打理、充满希望的洁净与活力。 校舍是朴实的红砖平房,但每一块砖似乎都被仔细擦拭过,窗户明亮几净。 操场是平整的黄土场地,但画出的跑道线清晰可见,篮球架、单双杠、爬杆等体育设施齐全牢固。 ...... 虽然设施远称不上豪华,但配备齐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一处细节都体现着用心与对教育的重视。 —————————— 为了最大限度地不惊扰教学秩序,只有顾维钧陪同三老,如同几位普通的访校学者,悄然步入校园。 正值课间,孩子们如同欢快雀跃的小鸟,涌向阳光下的操场。 他们穿着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清澈、明亮,充满了未经世事的纯真和对世界的好奇。 有的在跳绳、踢毽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有的三五成群,蹲在地上用树枝演算数学题,争论着解题方法; 还有的围着老师,叽叽喳喳地问着问题。 见到顾维钧和三老这些陌生人,孩子们并不畏缩躲闪,而是纷纷停下活动,立正站好,恭敬地行少年队礼或鞠躬问好: “先生好!” 那份发自内心的礼貌与洋溢的自信,让三老心中暖流涌动,频频点头微笑。 ———————————— 上课铃声清脆地响起,孩子们立刻停止玩耍,迅速而有序地跑步回到各自的教室,动作快而不乱,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 三老放轻脚步,悄然走过一间间教室的窗口: 算学课上,孩子们拨弄着算盘珠,专注地听着老师讲解应用题,小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国学课上,朗朗的读书声蕴含着千年文脉的传承,稚嫩的童音吟诵着古诗词,别有一番韵味。 体育课上,孩子们在老师的口令下进行队列训练,“一二一”的口号喊得响亮有力,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美学课上,稚嫩的画笔在纸上涂抹,描绘着他们心中的家园、梦想与五彩斑斓的未来…… 忽然,一阵清澈而深情的歌声从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传来,那旋律带着一种与孩子们年龄不甚相符的悲怆与渴望,瞬间攫取了三老的全部心神。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悄然靠近。 ———————————— 那是历史课。 年轻的教师站在讲台上,黑板上写着“《七子之歌》——闻一多”。 孩子们端正坐着,挺直腰板,正全神贯注地齐声歌唱。 老师起头,孩子们用他们稚嫩却无比真诚的嗓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唱出了那段泣血的历史: “澳门” “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名姓? 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 那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香港” “我好比凤阁阶前守夜的黄豹, 母亲呀,我身分虽微,地位险要。 如今狞恶的海狮扑在我身上, 啖着我的骨肉,咽着我的脂膏; 母亲呀,我哭泣号啕,呼你不应。 母亲呀,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宝岛”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宝岛’。 我胸中还氲氤着郑氏的英魂,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城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威海卫” “再让我看守着中华最古的海, 这边岸上原有圣人的丘陵在。 母亲,莫忘了我是防海的健将, 我有一座刘公岛作我的盾牌。 快救我回来呀,时期已经到了。 我背后葬的尽是圣人的遗骸!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广州湾” 东海和匈州是我的一双管钥, 我是神州后门上的一把铁锁。 你为什么把我借给一个盗贼? 母亲呀,你千万不该抛弃了我! 母亲,让我快回到你的膝前来, 我要紧紧地拥抱着你的脚踝。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九龙” 我的胞兄香港在诉他的苦痛, 母亲呀,可记得你的幼女九龙? 自从我下嫁给那镇海的魔王, 我何曾有一天不在泪涛汹涌! 母亲,我天天数着归宁的吉日, 我只怕希望要变作一场空梦。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旅顺,大连” 我们是旅顺,大连,孪生的兄弟。 我们的命运应该如何的比拟? 两个强邻将我来回的蹴踏, 我们是暴徒脚下的两团烂泥。 母亲,归期到了,快领我们回来。 你不知道儿们如何的想念你! 母亲!我们要回来,母亲! ———————————— 歌声落下,教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庄重的寂静。 孩子们的小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其中的肃穆和难以言喻的情感波动,许多孩子的眼眶微微泛红。 年轻的教师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她环视着孩子们: “孩子们,刚才我们唱了《七子之歌》,听到了那些离开祖国母亲怀抱的‘孩子’的呼唤。 现在,告诉老师,你们听了之后,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感受?” 沉默了几秒钟后,一只只小手如同雨后春笋般坚定地举了起来。 ———————————— 一个扎着羊角辫、眼睛大大的女孩第一个站起来,声音还带着唱歌时的哽咽: “老师,我听了心里好难过,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兄弟姐妹,为什么会被坏人抢走? 我要好好读书,认好多好多字,长大了当一名好老师,要把这些故事讲给更多的弟弟妹妹听! 让大家永远记得,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要把我们的家都找回来!”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握着小拳头: “我要当工程师!造世界上最厉害的大轮船、大铁路!谁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 还要造能跨海的大桥,把宝岛、香港、澳门都连起来!” 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孩细声细气但异常清晰地说: “我奶奶说,国强大了,老百姓才能过好日子。 我要学医,成为最好的医生,治好所有生病的人。 让我们的同胞都有强壮的身体,一起建设国家,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一个眼睛亮得像星星的男孩喊道: “我要研究科学!造出飞得最高最远的飞机,守护祖国的蓝天,谁敢来犯,就把他们赶出去!” 一个看起来稍大些、更为沉稳的孩子站起来,目光坚定: “我要当兵!像少帅麾下的抗倭英雄一样,拿起枪,保卫我们的东北,保卫全华夏!绝不让刘家窝棚的惨事再发生!” 一个脸蛋红扑扑、像苹果一样的女孩站起来,声音清脆: “老师,我要学种地!研究出产量最高的种子,让全中国的老百姓,再也不用饿肚子! 让我们的军人叔叔们,都能吃饱了去打坏人!” 一个戴着圆圆眼镜、看起来很有书卷气的男孩推了推眼镜: “我要当记者!用笔杆子当武器,把鬼子的暴行和我们的英勇抗战告诉全世界! 也要把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和我们的建设成就,告诉全世界的人们!” 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男孩大声说: “我要当工人!造机器!造枪炮!造汽车! 让我们国家自己什么都能造,再也不用看外国人的脸色!” 一个眉清目秀、手指纤细的女孩轻声但坚定地说: “我想学音乐,学画画。我要用最美的歌声和画作,告诉所有人我们的山河有多美,我们的文化有多悠久! 我们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土地,还有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魂!” 一个看起来机灵调皮、但此刻无比严肃的男孩说: “我要当火车司机!开着最快的火车,把咱们东北的机器、粮食、还有军人叔叔,飞快地运到全国各地需要的地方去!” 一个坐在角落、平时不太爱说话的女孩,此刻鼓足勇气站起来,声音微微发抖但清晰: “我……我想学好外语。将来……将来要和外国人平等地说话,告诉他们,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却站得如松般笔直的男孩,用尚带童稚却字字铿锵的声音说: “老师,我要当海军!要当舰队司令! 驾驶着比山还雄伟、比闪电还快的铁甲军舰,把太阳旗从我们的宝岛上彻底赶走! 那颗东海的明珠,是祖国妈妈最思念的孩子,我一定要帮她回家,谁也不能阻挡!” 他的眼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那是一个孩子最纯粹的誓言。 最后,一个一直安静坐着、气质沉静从容的女孩站了起来。 她的话语平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每个人心中的万丈波澜: “老师,同学们,我想……我想成为一名政治家。 不是为了一己的权力,而是要让我们中华民族彻底摆脱积贫积弱,让公平和正义像阳光一样洒满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让每一个华夏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昂首挺胸,都能以身为中国人为荣! 我要让我们的国家,最终能平等地、骄傲地、受人尊敬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那时,《七子之歌》将永远成为历史的回响!” 教室内先是极致的寂静,落针可闻,仿佛都在消化这远超年龄的宏大愿景。 随即,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孩子们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嘲笑,只有敬佩、共鸣和一种被点燃的渴望。 ———————————— 教室外,于右任先生早已老泪纵横,他紧紧抓住窗棂,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泪水顺着斑白的虬髯滚落,声音哽咽难以成句: “稚子之心,赤诚如金!赤诚如金啊! 此等志向,此等胸怀…… 我等……我等枉活数十载,有时竟不及这些娃娃看得透彻,来得勇毅!” 林森先生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但终是徒劳,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对历史诉说: “国魂未死……国魂未死啊! 国魂就在这学堂之中,就在这童声之中! 有此少年,华夏何其有幸! 复兴有望!复兴有望矣!” 邵力子先生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紧紧抓住顾维钧的手臂,泪眼模糊: “顾先生!看到了吗?这就是希望!是种子!是燎原之火! 这才是真正的、不可战胜的力量! 汉钦所谋,非止于一时之战守,乃是万世之基业! 我辈……我辈今日方知,何为未来!何为脊梁!” 顾维钧眼中同样噙满了热泪,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无比的敬意与坚定: “三位先生,这就是少帅常说的,‘教育为民族复兴之根本,儿童为国家未来之缩影’。 孩子们今日之心声,便是我们所有人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全部意义所在!” ———————————— 夕阳的金辉慷慨地洒满这所略显简朴的校园,将红砖、操场和每一张稚嫩却坚定的脸庞都染上了神圣的光晕。 那朗朗的书声、那壮志凌云的童言,交织成一曲最动人、最充满力量的希望之歌,在三老心中久久激荡,回响不息。 它预示着,在这片饱经苦难但顽强不屈的神州大地上,正在孕育着的,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凤凰涅槃般的伟大新生! ------------ 第120章 赤诚之心,肝胆相照 民国十九年,八月十六日,夜。 夜幕下的奉天帅府东花园,灯火通明,却无半分浮华之气。青砖灰瓦的建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庄重,荷塘里传来几声蛙鸣,反而衬得四周愈發静谧。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元老,在张汉钦、张作相与杨宇霆的陪同下,踏着青石板路走向宴会厅。他们身后,顾维钧、李铭、陈知白等人低声交谈,语气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振奋。 ————————————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晕。红木圆桌上铺着素净的白色台布,餐具是简洁的景德镇瓷器,并无过多装饰。 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张桌上都摆放着一小坛未开封的酒,泥封上烙着“黑土”二字,透着一股关东大地特有的醇厚与质朴。 “三公请看,” 张汉钦抬手引路,声音沉稳, “此间所有,皆出自我东北本土。 这酒,是辽南高粱所酿;这米,出自松花江畔。 今日之宴,不敢言盛,只求一个‘真’字,让我东北三千万军民之心意,能真切传达于三公。” 于右任抚髯颔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除了熟悉的顾维钧,还有李铭、陈知白、身着戎装的于学忠等将领,以及一位看似娇小文弱却目光清澈的女教师梁文英和青年学生代表张毅。 他心中微动,这并非简单的接风宴,更像是一次力量的展示,一次人心的检阅。 众人依序落座。张汉钦居于主位,三老分坐其右,杨宇霆、张作相陪坐左侧,其余人等各按序而坐,秩序井然。 ————————————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 林森放下银箸,环视全场,终于将话题引向核心。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 “汉钦贤侄,辅帅,邻葛,诸位同僚。 实不相瞒,我三人此番北上,是受无数对南京失望、却又对前路倍感迷茫的同仁所托。 我们必要亲眼验证,这‘新东北’,究竟是继往开来的强国基石,还是又一个割据自保的‘桃花源’?”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张汉钦。 张汉钦并未立即回答。他起身,亲自为三老斟满杯中酒,那澄澈的酒液在灯下泛着微光。 他举杯,目光扫过于右任、林森、邵力子,诚恳说道: “子超公此问,字字千斤,汉钦感佩万分! 东北大门,自此向诸公彻底敞开! 我们所谋者,绝非一隅之私利,乃是华夏之重生! 此心,天地可鉴!” ———————————— 首先开口的是顾维钧。他梳理了一下西装领带,从容不迫地说道: “三公明鉴。维钧昔日折冲于国际场,深知无实力则无外交。 在此地,我与外国使节谈判,所见是平等互惠;海关自主,行使的是真正主权。 此间气象,让我这老外交官,终于能挺直腰杆说话。” 接着是李铭。这位从南方北上的著名银行家,如今在东北担任经政要职,他语气一反平日的谨慎,显得格外真诚: “铭受张司令之邀北上,初时也曾疑虑。 但眼见东北金融整顿有序,奉票回收新币发行,物价稳定,存款激增。 更难得的是,实业发展得到真金白银的支持,民族企业如雨后春笋。 此等清明务实的环境,实乃我民族经济发展之福音!” 这时,陈知白推了推眼镜,接过话头。这位从南京中央大学北上的物理学教授,声音温和却坚定: “知白一年多前离南京时,对无休止的党派倾轧已心灰意冷。 来到东北大学,所见所闻,令我震撼。 实验室里是欧美最新设备,教授待遇优厚可安心学问,学生实习直通兵工厂、附属工厂。 知识在此非装饰品,而是真正转化为生产力、国防力的活水! 少帅‘寸土不让’之誓言,是建立在钢铁、煤炭、电力与这些青年人才之上的!” 他的发言引起在座教育界人士的深深共鸣。 那位坐在末席的女教师起身。她个子娇小,起身时略显紧张地捏了捏衣角,但当她抬起头时,目光却清澈而坚定。 “三公,各位长官,” 她的声音起初微颤,但很快变得清晰有力,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下午课堂上,孩子们唱着《七子之歌》都哭了。课后,我问他们为啥想当海军、造大桥。 一个孩子站起来说,‘老师,因为我们不想再唱这么让人心疼的歌了,我们想唱快乐的歌,想让咱们国家所有地方,都像咱们东北一样,亮堂堂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的理想很大,大得让人心疼;他们的心又很纯,纯得让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这里,教育经费有保障,孩子们有书读,我们的付出被看得见。” 这番话,如一股暖流,又似一道强光,瞬间击中了三老内心最柔软处。 邵力子掏出手绢,不住地擦拭眼角。 林森紧闭双唇,下颌微微颤动。 于右任则长叹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慨然道: “教育如斯,少年如斯,国魂未死!夫复何言!” 高潮在于学忠起身敬礼的那一刻。 这位刚从前线归来的将军,军装笔挺,声音铿锵如铁: “我东北边防军全体将士,别的不敢保证,只敢说一句:我等手中枪,只为保家卫国! 身后学堂工厂、父老乡亲,但有来犯之敌,必将其碾碎于阵前!” 这时,吉林大学“实业救国学会”的学生领袖张毅站起身来。这个来自营口的青年目光炯炯,带着青年人特有的热忱: “三公,各位长官!我是吉林大学张毅。 我们‘实业救国学会’的同学们,暑假自发组织服务团,分赴各地工厂、矿山、建设工地。 我们教工人识字,帮他们读图纸,宣传卫生知识。我们深切体会到:读书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实干! 在东北,知识不再停留在书本,而是真正融入这片土地的血脉。 这是我们年轻一代最愿意看到的未来!” 他的发言洋溢着青春的朝气,让在座众人无不动容。 ———————————— 杨宇霆缓缓起身,这位老臣目光深邃: “邻葛不才,愿借此地说几句肺腑之言。 当年老帅在时,我东北虽强,却终难逃军阀割据之窠臼。 直至今日,见汉钦侄以雷霆手段整肃内政,以远见卓识布局未来,方知何为真正的大格局。” 他走向窗边,指着窗外奉天的夜景: “三公可知,为何我等这些老臣愿倾力辅佐? 只因我们亲眼见证,他从不在权力斗争中内耗,而是将全部心力用于强我东北、兴我华夏! 此等胸襟,方为真正的领袖气度!” 张作相也激动地接过话头,这位辅帅声音哽咽: “我张家与汉钦本是同宗,但我张作相今日敢对天发誓! 我之忠心,非因血脉亲情,而是因他所谋所行,皆为我东北三千万百姓之福祉,为我四万万同胞之未来! 当年老帅若在天有灵,见东北今日之气象,也当含笑九泉!” ———————————— 至此,所有的质疑都已烟消云散。 于右任猛地一拍桌子,虬髯颤动: “眼见为实,夫复何疑! 此非割据,实乃再造乾坤之象! 汉钦贤侄,老夫明矣! 往日听闻,尚存三分疑虑,今日一见,方知天下正气,尽汇于此!” 林森沉稳接话,目光深远: “法度井然,民生安定,军心可用,教育筑基。 财政金融得以有效稳定,民族工矿农业交通邮电均有建树。 此非偏安之局,实乃立国之本。 子超愿附骥尾,在此尽绵薄之力。” 邵力子更是激动: “我愿执笔,将今日所见所闻,详告天下同仁!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华夏,除了南京的腐朽,还有东北的生机!” ———————————— 共识,在激昂的氛围中迅速达成。 张汉钦举起那坛“黑土”酒,亲手拍开泥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整个大厅。 他亲自为众人斟满,而后双手举杯,朗声说道: “此酒, 性烈,如我关东儿女之血性; 味醇,如我华夏千年之血脉。 请满饮此杯!以此酒为誓: 一敬过往,不忘国耻,铭记艰辛; 二敬当下,同心同德,共筑基业; 三敬未来,华夏光复,天下大同!” “干杯!” “干杯!” 所有人齐声应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 灼热的酒液滚过喉间,似一道燎原的火种,点燃了久违的赤诚。 跳动的烛火与壁炉的暖光交织,在每一张面孔上投下坚毅的轮廓。 这一刻,试探与猜疑如冰雪消融,唯有澎湃的热血在胸腔奔涌,深沉而汹涌。 不为权柄,不为私利,只为这片土地上每一盏不灭的灯火,每一个孩童朗朗的书声,每一寸不容践踏的山河。 这盟约,将随星火燎原,刻进岁月,直至华夏重生之日! ...... ------------ 第121章 招核维新 昭和五年(1930年)8月27日 日本东京 皇宫 表御座所 菊之间 盛夏的闷热笼罩着这座帝国权力的核心,连蝉鸣都显得嘶哑无力,仿佛为一场即将吞噬整个国家的风暴奏响压抑的序曲。 上午九时整,一辆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宫门,身着笔挺军装或传统纹羽织袴的男子们面色凝重,步履沉稳地步入那间决定国运的会议室。 御前会议。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招核天皇裕仁端坐主位,他面前那份名为《帝国总力战纲要》的文件,厚重得像为倭国预备的墓碑。 宫内大臣平稳而清晰的声音宣读着文件要点,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在场每一位重臣的心上: “……基于帝国存续与东亚永久和平之考量,特此启动国家总力战体制。” 宇垣一成陆相、山本五十六海相,金谷范三总长,牧野内大臣,三井、三菱、住友、安田等财阀总裁…… 以及始终端坐如钟、神色莫测的藤原义雄公爵——这些隐于幕后的日本真正掌权者代表,此刻都面无表情地聆听着。 他们的目光偶尔短暂交错,又迅速避开,无声的较量在眼神流转间已完成数轮。 当宣读完毕,裕仁天皇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诸卿,你们的想法我是赞成的。但此举将使帝国踏上不归之路,只许胜,不许败!你们可明白?” 藤原义雄微微躬身: “陛下,此乃帝国唯一生路。花园口之辱,非全面战争不可雪洗。张汉钦及其东北政权,必须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会议室内死一般寂静。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鸣,更添几分凄厉。 十时十七分,天皇颤抖的手终于拿起玉玺,在那份将日本彻底推向战争道路的文件上,重重盖下。 这一刻,大正民主的最后一丝余烬彻底熄灭,倭国军国主义的战车开始全速推进。 ———————————— 让我们将时间倒回一个月前,那个注定载入史册的凌晨。 1930年7月20日凌晨5点22分,东京海军军令部值班室内,灯火通明。 军令部次长高桥三吉中将和舰政本部部长山本五十六少将因筹划“天诛”计划的后续海军支援事宜,彻夜未眠,等待着预想中来自“古鹰”号的捷报。 然而,通信官送来的却是一份标记着【最高密·至急·御字·天皇亲展】、发自重巡“加古”号的电文。 发报时间显示为凌晨5点20分。 高桥和山本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捷报不应来自“加古”,更不应是这种最高密级。 ———————————— 两人屏退左右,亲自使用绝密密码本进行翻译。 随着电文一字字译出,他们的脸色从疑惑变为震惊,再从震惊变为惨白,最后化为死灰般的恐惧。 电文内容简短却字字泣血: 【“古鹰”号哗变!陆军南次郎参谋长、川岛师团长强行接管舰队指挥权,枪杀町田舰长及我海军军官多名!】 【陆军下令舰队全体冲滩,我“加古”号抗命撤离,途中遭支那空军猛烈追击,损毁严重。】 【登陆部队…登陆部队恐已全军覆没!重复,登陆部队恐已全军覆没!】 【请求紧急指示!—— “加古”号舰长 中村龟三郎】 “八…八嘎……!” 高桥三吉的手剧烈颤抖,电文纸飘落在地。 山本五十六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牙关紧咬: “完了……宇垣一成、南次郎这群马鹿!他们毁了帝国海军!他们毁了整个计划!” 两人瞬间清醒地认识到:这封电文是核弹级的灾难! 它证明了军部高层的疯狂决策导致了自取灭亡,更证明了海陆军之间的血腥内讧! 一旦呈送天皇,所有相关人等,包括知情而未极力劝阻的海军高层,都将面临切腹谢罪的命运。 ———————————— 清晨5点40分。 “不能送上去!绝对不能让陛下看到!”高桥三吉声音嘶哑。 “但隐瞒不报,同样是灭门之罪!”山本五十六相对冷静,但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计算。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山本猛地抬头: “去找藤原公爵!现在只有‘梧桐苑’有能力处理这种灾难!只有他们能决定……帝国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 这是唯一的生路。 绝望的高桥和山本做出了影响全局走向的决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携带电文原件,驱车直扑位于赤坂的藤原公爵官邸。 ———————————— 6点15分,藤原义雄在书房接见了魂不附体的两位海军将领。 读完电文,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身旁如同影子般的老管家下令: “立刻请宇垣陆相、金谷参谋总长过来。通知德川公爵、牧野伯爵、池田男爵,立刻到我这里召开紧急会议。启用‘密议室’。” 半小时内,日本真正的权力核心——“梧桐苑”的最高层,聚集在了藤原府地下那间隔音绝佳、没有任何记录设备的密议室内。 宇垣一成和金谷范三在看到电文后,几乎瘫倒在地。 德川家达(代表公卿华族)、牧野伸显(内大臣)、池田成彬(财阀总代言人)等人面色铁青。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密室。 “诸君,” 藤原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帝国三百年来未有之耻辱与危机,就在此刻。 电文,绝不能抵达御前。那不是谢罪,那是将整个帝国的颜面、秩序和未来撕碎给陛下看,是最大的不忠。 责任,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挽救。 危机之时,亦是‘维新’之机。张汉钦给了我们一场惨败,我们便还他一场……彻底的‘昭和维新’。” 他没有给众人消化震惊和恐惧的时间,立刻下达了清晰得令人胆寒的命令,这不再是商议,而是“梧桐苑”最高意志的部署: “第一,封锁。 即刻起,启用“紫宸殿”一级通讯管制。 所有通往皇宫、内阁及军部各关键部门的民用、商用电话线、电报线,由“梧桐苑”控制的通信省进行物理隔离与监听。 牧野君,请您以宫内省名义,即刻入宫觐见,需稳定圣心。 高桥君,山本君,电文原件销毁,所有副本及译稿在此当场焚毁,此事从未发生过。 海军内部,由你二人负责弹压,任何知情或猜测者,以‘叛国罪’论处。” “第二,塑造。 立即统一口径:登陆部队遭遇敌军绝对优势兵力埋伏,血战至最后一弹,全体玉碎,南次郎、川岛等将领壮烈自决。 他们是英雄,是军神,必须是大日本帝国的军神! 池田君,动用一切力量,确保三井、三菱旗下报社、电台口径一致,今日头版基调定为‘朝鲜军勇士深入敌后,正与数倍之敌血战’,要悲壮,不要真相。” “第三,控制。 光靠舆论远远不够。帝国的根基在于武力。 宇垣君,你亲自致电近卫师团长和东京警备司令,他们是‘梧桐苑’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金谷君,参谋本部立即拟定一份‘临时特别戒严令’,范围是东京都核心区域,重点是皇居、议会、各大臣官邸及通讯枢纽。 理由嘛……就是‘防备敌军间谍利用前线战况进行破坏’。” “第四,宣传。 德川君,联络我们在外务省和情报系统的力量。 对英美等国的质询,统一回复为‘日军正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敌后军事演习,部分信息被敌方夸大利用’。 同时,要开始铺垫张汉钦是‘破坏东亚和平的元凶’这一叙事。” 藤原义雄的部署环环相扣,几乎涵盖了政治、军事、舆论、外交所有层面。 他最后总结道: “诸君,记住,从现在起,没有‘花园口惨败’,只有一场尚未结束的、悲壮的血战。 我们的目标,不仅是掩盖失败,更是要借此机会,将帝国从官僚政治的桎梏中彻底解放出来,建立一个由‘梧桐苑’意志主导的、能够进行总力战的新体制! 一切行动,即刻开始!” 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领命。电文在壁炉中化为灰烬。 一场掩盖惊天真相、扭曲历史的大幕,就此拉开…… ———————————— 以下非正文,没兴趣的宝子可以不看,点点催更就好!嘻嘻✌︎˶╹ꇴ╹˶✌︎ 【“梧桐苑”设定:现实中这些势力互相利用、互相渗透,这里用藤原义雄串起来了。可以视作日本军国主义集体意志的载体。 “梧桐苑”并非一个正式的组织名称,而是对盘踞在日本政权顶峰,由皇室公卿、垄断财阀代表、以及军部内最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所结成的庞大利益共同体的统称。 ———————————— 其核心根基深扎于日本最古老、最尊贵的家族血脉之中。 以藤原五摄家(近卫、九条、鹰司、二条、一条)和德川御三家(尾张、纪伊、水户)为塔尖,辅以实力雄厚的旧藩主家族(如岛津、毛利)。 他们通过数百年精密的内部联姻,构筑了一张任何外人都无法融入的“血缘权力网络”,如同一道无形的基因锁,确保了权力的绝对纯洁与封闭。 ———————————— 其经济掌控力构成了一个国中之国,其命脉由财阀代理制维系。 三井、三菱、住友、安田等财阀,其创始家族或历代经营者,大多为这些华族的“家臣”或白手套。华族提供政治庇护、特许经营权(如矿产、铁路)和来自国家的巨额订单;财阀则为其输送源源不断的资金,并代其掌控国家经济的每一个核心部门。 ———————————— 其对官僚体系的渗透是系统且彻底的,实现了无声的占领。 帝国所有大学(尤其是东京帝大)的法学院和经管学院是其嫡系官僚的培养基地。 顶尖毕业生通过“梧桐苑”的提携,进入大藏省、商工省等核心部门,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政策制定、预算分配、项目审批,无不渗透其意志。 他们通过世代联姻、师徒关系、利益输送,编织成一张笼罩日本政、经、军的巨网。 ———————————— 其思想根基可追溯至北一辉、大川周明等。 北一辉在《日本改造法案大纲》中鼓吹通过“天皇归一”和“国家改造”建立独裁政权;大川周明则宣扬“天皇之道”即“统治万国天命”,这些思想成为“梧桐苑”集团推行扩张政策的理论依据。 其操作模式极具日本特色:利用体制漏洞,尤其是“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使内阁无法脱离军部支持而存续,从而绑架国家政权。 同时,通过财阀提供政治献金、右翼团体制造街头暴力与舆论压力、以及秘密警察进行恐怖镇压,多管齐下,清除异己。】 ------------ 第122章 东京之春(上)铁幕 昭和五年,七月二十日,清晨七时整。 日本东京,藤原公爵府邸。 众人带着“梧桐苑”的最高集体意志,各自领命行动。 夏日的晨光尚未驱散都市的薄雾,一场无声的政变,已如同精密运行的冷酷机器,在各个关键节点同时启动。 它的目的不是传统的流血冲突,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编织一张无形的、绝对控制的“铁幕”,隔绝真相,软禁天皇,为最终的军事摊牌争取宝贵的时间。 ———————————— 清晨七时十五分,德川家达公爵的座驾无声地停在通信省大楼前。 这位出身德川御三家、担任贵族院副议长、宫内要职、在华族与财阀间拥有巨大影响力的老者,此刻面色沉静如古井,眼中却闪烁着决绝的寒光。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入最高通讯控制中枢。 “奉宫内省与军部联合密令,即刻起,启动‘紫宸殿’一级通讯管制。”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命令下达,技术人员在通信省“梧桐苑”高层和荷枪实弹的军官的注视下,扳动了总闸。 瞬间,所有通往皇宫、内阁各大臣办公室、陆军省、海军省、参谋本部、议会等核心楼层的民用、商用电话线与电报线路,被“物理闸刀”强行切断、转接,只让没有威胁的信息通行。 一座无形的信息牢笼瞬间成型。 唯有通过“梧桐苑”掌控的加密军线,信息才能如被筛选过的溪流,涓滴流淌。 信息,这条现代社会的血脉,被悄然扼住了咽喉。 ———————————— 七时二十分,皇宫,御书房。 裕仁天皇刚用罢早餐,正等待例行的晨间汇报。 然而,今日前来觐见的阵仗远超寻常。 以内大臣牧野伸显、宫内大臣一木喜德郎为首, 藤原五摄家(近卫、九条、鹰司、二条、一条)、 德川御三家(水户、尾张、纪伊)的家主们, 以及岛津、毛利等实力旧藩主代表,竟联袂而至。 他们衣着华贵,礼仪无可挑剔,脸上洋溢着近乎谄媚的喜悦。 “陛下圣安!” 牧野伸显率先躬身,声音充满激动, “臣等特来贺喜! 陛下宏福齐天,帝国皇军已于满洲花园口方向,对支那军取得决定性的辉煌大捷! 敌寇望风披靡,我忠勇将士正乘胜追击!” 裕仁微微一怔,细长的眉毛挑动了一下。 他心中确实知晓“天诛”计划的轮廓,甚至默许了这种“下克上”式的冒险。 在他那精心计算的思维里: 此举若成功,便可一举解决满洲问题,将责任推给军部独走, 届时他只需“无奈”地追认战果,稍作“惩戒”即可向国际交代; 若失败,亦可切割,彰显天皇的“仁慈”与“克制”。 他从未真正相信东北军能抵挡帝国的精锐,此刻听闻“捷报”,虽觉时间略早,但一股“果如所料”的得意与虚荣瞬间涌上心头。 “哦?消息确切吗?” 他保持着矜持,但嘴角一丝笑意难以掩饰。 “千真万确!陛下!” 近卫文麿立刻接口, “此乃参谋本部刚收到的捷报! 陛下运筹帷幄,皇军将士用命,方有此旷世奇功! 足可见陛下之威,泽被四海!” “陛下,” 一木喜德郎趁机上前, “御书房内气闷,不如移驾东御苑? 初夏苑景正好,臣等可于水榭旁,细细奏报战况,亦不耽误陛下怡情。” 众人纷纷附和,极尽赞美之能事。 裕仁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和众人的恭维弄得有些飘飘然,欣然应允。 他全然不知,自己正被这群身份尊贵的“忠臣”们,以最隆重的礼仪,一步步引向一座风景秀美的隔离牢笼。 东御苑入口由华族亲信把守,在元老或侍从长级人物到来前,任何携带真正情报的低级军官或官员,都将被以“惊扰圣驾”为由,无情拦阻。 信息的铁幕,已然降到了天皇的身边。 ———————————— 七时二十五分,海军省大楼。 高桥三吉与山本五十六面色铁青,快步走入。 “封锁情报部! 所有关于‘加古’号、‘花园口’的电文、记录,一律封存! 相关人员即刻隔离审查!” 高桥的声音压抑着恐惧与愤怒。 “今日起,再有妄议前线战况、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 无论军阶,一律以‘叛国罪’论处,军法从事!” 山本五十六补充道,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在场的军官。 海军内部,一股寒流瞬间席卷。 军官们从两位长官异常的脸色和前所未有的严厉措辞中,嗅到了灾难性的气息,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多问一句。 理性的火苗,被强行扑灭于沉默的冰窟之中。 ———————————— 几乎同一时间,七时二十五分。 陆军大臣宇垣一成大将,在一队精锐卫兵的护卫下,径直闯入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办公室。 课长惊愕起身敬礼。 宇垣面无表情,直接亮出一纸手令: “奉陆军省与参谋本部联合命令,特高课即日起由我直接指挥,执行特殊戒严任务。 原课长暂调离岗位,配合调查。” 根本不容反驳,原课长便被“请”出了办公室,软禁起来。 宇垣立刻接手了这台帝国最恐怖的镇压机器。 他第一个命令是: “监控所有内阁成员、议会主要议员、知名报刊主编及其家属。 名单在此。有异动者,立即报告,可先行控制!” 紧接着,他接通了近卫师团香椎浩平中将的电话。 “香椎君,‘铁幕’已降,按计划行动。近卫师团立即出动,控制所有关键节点。” 电话那头,香椎浩平沉默了片刻。 近卫师团官兵多为华族子弟,效忠天皇是其天职,也是天皇最信任的武装。 但此刻,来自顶层命令的压力、家族利益的考量、“梧桐苑”的整体意志,以及那句“防止政变,保护天皇”的崇高理由,压倒了他个人的些许疑虑。 “嗨依!为陛下,为帝国!” 他沉声应道,放下了电话。 ———————————— 七时二十八分,参谋本部。 参谋总长金谷范三大将看着宇垣一成“特高课已控制”的确认电话,深吸一口气,在早已拟好的《东京都临时特别戒严令》上签下了名字。 理由:“顷获情报,敌军间谍及国内不肖之徒企图利用前线战况,勾结政客,发动叛乱,破坏帝国稳定。” 他随即致电东京警备司令官小林跻造中将: “小林君,戒严令已下。全力配合近卫师团行动。 务必确保东京核心区绝对安静,尤其是……要‘稳住’第一师团。” “稳住”二字,意味深长。 小林跻造心领神会:“明白!第一师团那边,我会亲自处理。” 命令如涟漪般扩散。 在戒严令下,东京警备司令拥有东京所有武装的最高指挥权。 因此,原隶属内务省的警视厅被接管,其下属的“警视厅特高课”也被纳入统一管制。 ———————————— 至此三条互不买账,彼此牵制的情报暗网——宪兵队特高课,警视厅特高课,海军省情报部。 都落入“梧桐苑”掌控,加上通讯省的控制,信息、情报和通讯都已隔绝。 ———————————— 七时三十分。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满载着近卫师团士兵的卡车,驶出军营,迅速奔赴预设地点。 皇宫、内阁大楼、国会大厦、各大臣官邸、电报局、中央电话局、各大报社门口、关键交通枢纽…… 顷刻间被士兵和路障封锁。 士兵们被告知:“有叛徒和间谍要作乱,我们是来保护天皇和帝都的!” 低级军官们依令行事,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以及上级军官那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让他们隐约感到,这绝非一次寻常的戒严。 七时四十分。 报告如约而至:封锁完成。 东京的心脏,在夏日清晨的阳光中,仿佛被瞬间冰封,凝固了。 街道上的行人惊恐地避开军队,窃窃私语。 一张无形的、冰冷的铁幕,已然将整个东京彻底笼罩。 ———————————— 东京的“春天”,即将逝去。 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铁幕能隔绝信息,却无法完全禁锢忠诚与怀疑。 一旦这怀疑生根发芽,冰冷的钢铁也会迸发出裂痕…… 真正的风暴,正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悄然孕育...... ———————————— (宝子们,《东京之春》一共三部曲。 写这第一章铁幕,为了给你们呈现最严谨的内容, 让政变相对严丝合缝,逻辑合理, 包括如何调动军队,如何发布戒严,要控制哪些要点等等。 查了好多资料,构思了好久,写了十多个小时, 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但我真的尽力了!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情况下,点个催更呗!) ———————————— (以下是政变逻辑梳理) 【注: 一:为什么能发动戒严? 答:参谋本部:是天皇的统帅幕僚机关,平时负责作战计划;在事变现场,若通信断绝,可“临时宣告戒严”(明治《戒严令》第5条),但48小时内必须补奏天皇,请求正式敕令,否则自动失效。 二.宪兵队特高课:负责监视陆军。直接上司:陆军省宪兵司令官(中将编内),领导的领导就是陆相宇垣一成。 三:东京警备(卫戍)司令:东京戒严时拥有最高指挥权,下辖驻东京近卫师团,第一师团,附属特种部队(东京宪兵队等) 四:警视厅特高课:负责国内政治监视和民间监听。直属领导:内务大臣。不受警备司令部节制。 五:明治《戒严令》(1905年法律第1号)第6条:在“警备地域”内,司令官“得指挥地方行政官及司法官”;在“接战地域”内,行政、司法事务“悉归该地司令官管辖”。这里的“行政官”明确包括警视总监及其以下全体警察。 即戒严时警视厅特高课之内的全部警察都由东京警备司令指挥】 ------------ 第123章 东京之春(中)断刃 昭和五年,七月二十日,上午七时四十五分。 东京皇居,东御苑。 夏日的御苑,草木葱茏,流水潺潺,一派宁静祥和。 裕仁天皇在一众华族重臣的簇拥下,于水榭旁品茶,听着众人对“满洲大捷”不重样的谄谀之词,心中那点因通讯隔绝而产生的微妙疑虑,几乎被虚荣心彻底淹没。 然而,这份虚假的宁静被骤然打破! ———————————— “陛下!紧急军情!” 侍从武官长奈良武次大将,这位年过五旬、以刚毅忠诚著称的老将,竟不顾宫廷礼仪,一把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宫内侍从,几乎是踉跄着冲入水榭,扑倒在裕仁面前! 他军服凌乱,额头带汗,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与焦急。 “奈良卿?!” 裕仁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 簇拥着他的华族家主们脸色瞬间一变,牧野伸显和近卫文麿交换了一个凌厉的眼神。 “陛下!” 奈良武次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裕仁耳中: “皇宫已被近卫师团包围!所有对外通讯线路被物理切断! 臣收到密报,花园口方向恐有惊天变故,绝非捷报! 我等……我等恐已被隔绝于真相之外!” 尽管奈良武次无法得知花园口惨败的具体细节,但他凭借军人的直觉和对异常调动(近卫师团封锁皇宫)的判断,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裕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干二净。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身旁的牧野伸显、一木喜德郎等人。 牧野伸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息怒!奈良武次君恐是劳累过度,听闻前线大捷过于激动,以致言行无状。 近卫师团调动乃是为确保陛下万全,防止敌军间谍趁乱作祟……” “是啊陛下,” 近卫文麿接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此间风景正好,莫让些许琐事扰了圣心。 具体军务,自有参谋本部和军部各位大臣处理。” 裕仁看着这群将他团团围住、笑脸之下藏着冰冷铁腕的“忠臣”,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被软禁了。 所谓的捷报,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和陷阱!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滔天愤怒,脸色僵硬地坐了回去。 此刻撕破脸,毫无益处。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对奈良武次摆摆手: “奈良卿,且先退下。此事容后再议。” 同时,他暗中以极快的速度,在一张便笺上写下几个字,趁众人不注意,塞入奈良武次手中。 纸条上写着:“调一,清君侧!” 然而,在极度的紧张和匆忙之下,他遗漏了最关键的一步——加盖御玺。 奈良武次心领神会,紧紧攥住纸条,躬身告退。 他凭借侍从武官长的身份和天皇随身信物(一件小型菊花纹章),在近卫师团士兵尚未完全布防到位、且不敢真正对天皇近侍动粗的间隙,强行冲出了皇宫封锁线。 ———————————— 上午八时三十分。第一师团司令部。 师团长森连信中将早已如坐针毡。 近卫师团的异常调动、警备司令小林跻造那通含糊其辞却压力十足的“维稳”电话,都让他感到极大的不安。 他忠诚于天皇,但缺乏直接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奈良武次疾驰而至,带来了那张没有印章却字迹清晰、带着天皇急切意志的手令! “森连君!陛下被困东御苑,奸臣蔽听,隔绝内外! 此乃陛下亲笔手令,命你即刻率部入宫护驾,清君侧!” 奈良武次声音嘶哑,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森连信仔细辨认字迹,确认无疑裕仁的亲笔! 再看奈良武次手中的天皇信物,他不再犹豫! “谨遵圣谕!第一师团,全员集合!目标——皇宫!清君侧!” 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忠诚瞬间爆发。 第一师团两万五千余名官兵迅速动员,钢铁洪流轰然启动,直扑东京核心! ———————————— 上午九时三十分。 通往皇宫的最后一道关键路口。 第一师团的先头部队被严阵以待的近卫师团死死拦住去路。 近卫师团长香椎浩平中将脸色苍白,却依旧硬着头皮站在阵前: “森连君!无戒严警备司令部调令,私自调动大军逼近皇居,你想造反吗?!” 森连信策马而出,高举那份手令,声如洪钟: “香椎君!看清楚了! 此乃陛下亲笔手令! 尔等包围皇宫,隔绝圣听,才是真正的谋逆! 立刻让开!” 奈良武次也上前厉声呵斥: “陛下信物在此!近卫师团官兵们,你们真正的忠诚在哪里? 难道要跟着逆贼,将枪口对准天皇吗?!” 近卫师团的阵列中顿时出现一阵骚动。 许多出身华族的低级军官和士兵面露迟疑,枪口微微垂下。 忠诚天皇的思想根深蒂固,眼前的局面让他们感到困惑和不安。 香椎浩平额头冷汗直冒,他几乎要压制不住部队。 ———————————— 就在此时,一阵引擎轰鸣声传来。 东京警备司令小林跻造中将的轿车,在一队宪兵的护卫下,驶入对峙现场。 他下车,面色“沉痛”而“威严”。 “都不要冲动!都是帝国军人,岂可同室操戈!” 他先是高声稳定局面,然后转向森连信: “森连师团长,你说奉陛下手令,可否让我一观? 若真是陛下旨意,我警备司令部当全力配合!” 森连信见最高警备长官到来,且语气似乎中立,不疑有他,将手令递了过去。 小林跻造接过手令,仔细观看。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和“清君侧”的指令时,心中一惊。 但当他翻到背面,发现空空如也,并无那方至关重要的“天皇御玺”时。 他心中狂喜,脸上却瞬间转化为极致的愤怒和“正义凛然”! 他猛地高举那份手令,转身面向所有官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街区: “诸君!看清楚了!” “这是一份伪造的手令!!” “上面没有天皇御玺!只有陛下的私人笔迹,这完全可以被胁迫写下!” “森连信!奈良武次!你们好大的胆子!” 小林跻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控诉: “你们勾结内侍,假传圣旨,私自调动大军,冲击皇居,胁迫近卫师团! 这不是清君侧,这是赤裸裸的军事政变!你们是想挟持天皇,控制帝国中枢吗?!” “你们才是真正的国贼!逆党!” 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第一师团官兵的头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森连信和奈良武次如遭雷击,他们猛地看向那份手令——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不!陛下亲手所写!是你曲解!” 森连信目眦眦欲裂,试图辩解。 话音未落! “砰!砰!砰!” 第一师团内部,早已被“梧桐苑”渗透、收买的几名联队长、大队长突然拔枪,对准了毫无防备的森连信、奈良武次及其亲信卫兵! 枪声骤起! “将这些叛国逆贼,就地正法!保卫皇宫!保卫天皇!” 森连信将军胸前爆开数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倒戈的部下,怒目圆睁,缓缓倒下。 奈良武次大将拔刀欲战,却被数名“自己人”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击中,血染将官服。 与此同时,近卫师团和警备司令部的宪兵部队如同潮水般涌上,机枪、步枪对准了群龙无首、陷入混乱的第一师团士兵! “放下武器!” “原地不动!违令者格杀勿论!” 失去指挥、且被“假传圣旨”的指控打懵了的第一师团士兵,在绝对武力和混乱的意志下,最终被迫放下了武器,被缴械后押送回军营看管。 ———————————— 皇宫前的街道上,只留下斑斑血迹和一片死寂。 那把试图斩破铁幕的“忠诚之刃”,才刚刚出鞘,便因一个致命的疏忽,而被无情地折断、碾碎。 “梧桐苑”的铁幕,在经历了短暂的惊险后,变得更加厚重、冰冷,再无一丝缝隙,显露出它残酷无比的面目。 ------------ 第124章 东京之春(下)入坟 昭和五年,七月二十日,上午九时四十分。 东京皇居,东御苑。 奈良武次离去后,水榭旁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之前的谀词如潮早已消失,只剩下夏日蝉鸣,刺耳地烘托着死寂。 裕仁天皇背对众人,望着池中游鱼,身形僵硬如石雕。 华族家主们垂手侍立,目光低垂,却无人再敢轻易开口。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漫长的两个小时,在极度压抑中流逝。 最终,内大臣牧野伸显缓步上前,用他那特有的、恭敬而毫无波澜的声调,打破了沉默: “陛下,臣……失职了。” 裕仁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疲惫和疑惑。 牧野深深躬身,语气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 “作为内大臣,臣负责保管并钤盖天皇御玺、国玺,起草、收发一切‘内廷文书’。 方才陛下起草手令时,臣未能尽到进言提醒之责,致使文书有缺,臣……万死难辞其咎!”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裕仁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这才彻底意识到,那份匆忙写就的手令,缺失了代表天皇权威最核心的象征——御玺。 这不是疏忽,这是在对方掌控的规则里,他犯下的致命错误。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但裕仁的脸上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你……你,无罪。” 裕仁的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 “是朕的疏忽。” 就在这时,远处皇宫外隐约传来一阵密集而短促的枪声,随即一切重归死寂。 裕仁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很快,消息传来。 牧野伸显再次“恭敬”地出现,仿佛只是去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洪福,一场小小的误会和叛乱已被忠诚的将士们平息。 逆首森连信、奈良武次已于宫前负隅顽抗,当场伏诛。让陛下受惊了。” 裕仁沉默着,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戴着忠诚面具的“臣子”。 他知道,森连和奈良不是死于“反抗”,而是死于“灭口”,死于他那个未盖章的手令所赋予的“正当”理由。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朕知道了。诸位卿家,辛苦了。” 这一句“辛苦了”,是他作为天皇,在权力彻底失衡下,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妥协,也是他承认现状的开始。 ———————————— 上午十时整。御书房。 参谋总长金谷范三大将手持那份《东京都临时特别戒严令》,恭敬地呈到裕仁面前。 “陛下,逆党虽除,然余孽未清,帝都安危系于一线。 为确保陛下安全及帝国稳定,恳请陛下赐下敕令,使此戒严令名正言顺。” 裕仁看着那份文件,心中明镜一般—— 这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金谷范三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梧桐苑”冰冷的意志。 在军队和情报网已被完全掌控的此刻,任何硬抗都只会让他这个“现人神”更快地变成真正的傀儡。 反抗已然无效,那么,剩下的唯一道路,就是顺应,甚至……主动驾驭这股将他席卷的洪流。 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份戒严令是“梧桐苑”巩固权力的必需品,而这份“需要”,正是他重新夺回主动权的支点。 他不再是被动盖章的图章,而是主动运用权威的裁决者。 短暂的沉默间,他权衡的不是拒绝的代价,而是如何将这次妥协的价值最大化。 他提起御笔,并非犹豫,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决断,在那份将把东京拖入铁腕统治的文件上,写下了一个清晰的汉字: “可。” 笔尖落下的瞬间,临时戒严令正式升格为《戒严敕令》。 他以天皇的名义,为“梧桐苑”的行动盖上了合法性的金印。 不仅为“梧桐苑”赋予了法理上的完美性,更主动利用这次授权,为森连信和奈良武次定下了“叛逆”的最终性质,彻底堵死了未来任何为此事翻案的可能。 这一举动,意味着他选择与“梧桐苑”的强力集团结盟,将自己从可能的被清算对象,转变为秩序的共同定义者和维护者。 “陛下圣明!” 书房内,以内大臣牧野伸显、宫内大臣一木喜德郎为首,德川、近卫等家主,以及宇垣、金谷等军方首脑,齐声高呼。 这呼声在裕仁听来,充满了讽刺,但他坦然接受,眼神深处已无波澜,只有冷静的盘算。 他正将对手的力量,转化为巩固自身地位、并伺机反向渗透的工具。 既然无法推翻,那就融入其中,利用“梧桐苑”对天皇这面旗帜的需要,重新攫取权力。 他不再是被动的反对者,他要成为这架疯狂战车上,不可或缺的驾驶员之一。 ———————————— 上午十时十五分。藤原公爵府邸。 藤原义雄静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即将被他彻底掌控的城市。电话响起,听筒里传来陆军大臣宇垣一成的声音: “藤原公,一切障碍已清除,局势完全掌控。” 藤原义雄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完成必要步骤后的冷漠。 “很好。”他淡淡地回应,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接下来,该让整个帝国,为花园口的英灵们,献上最终的祭品了。” 他的视线投向西方,那片广袤的华夏大地。 失败的鲜血,需要用更大的胜利,或者说,更彻底的毁灭来洗刷。 随着他的意志,三井、三菱财阀控制的报社机器全速开动。 ———————————— 翌日,所有报纸的头条都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标题: “惊曝!第一师团长森连信勾结宫内叛逆奈良武次,阴谋发动政变挟持天皇,幸被忠诚的近卫师团与警备司令部及时粉碎!天皇陛下安然无恙,下诏嘉奖平叛将士!” 谎言重复千遍,在强权的加持下,成为了唯一的“真相”。 东京的夜晚,在“梧桐苑”的绝对控制下降临。 宪兵和特高课的黑色轿车在街道上无声巡逻,任何可疑的聚会和私语都会招致逮捕。 一座巨大的、无形的坟墓,正在东京,乃至整个日本的上空构筑。 ———————————— 在“梧桐苑”借助戒严令清洗异己、稳固权力的同时,裕仁并未闲置。 他利用这短暂的“平静”,更为主动地介入后续的人事与战略安排,展现出惊人的政治手腕。 8月1日,在英美的外交压力下,主张协调外交、正准备前往伦敦参加海军裁军谈判的首相滨口雄幸和海相财部彪,在港口遭遇“狂热爱国分子”刺杀。 财部彪当场殒命,滨口雄幸重伤,政治生命就此终结。 8月8日,滨口内阁被迫总辞。 8月10日,在裕仁的主导下,“政友会”总裁犬养毅火速上台组阁。 8月12日,在这场政变中做出“正确抉择”的山本五十六连跳数级,被破格任命为海军大臣;高桥三吉则晋升为海军军令部部长。 权力的蛋糕被重新分割,这些关键人事任命,背后均有裕仁基于“维护帝国利益”的审慎考量与主动点头,他并非被动批准,而是主动利用“梧桐苑”提供的名单,安插能执行其战略意图的“自己人”,以确保军队牢牢掌握在支持继续战争的人手中。 ———————————— 最终,在8月27日,裕仁天皇签署了标志着日本全面转入战时体制的《帝国总力战纲要》。 这一次,他不再是无奈的执行者,而是清醒的共谋者和最终的裁决者。 他清楚地知道这份纲要将把日本带向何方——更深地卷入战争的漩涡。 但他选择了签署,因为他认为,这是维护国体、甚至夺取最终胜利的唯一途径。 他主动将自己塑造为这场总体战的最高象征,将所有国家资源置于其名义下的统一指挥中。 ———————————— 东京之春—— 玉玺盖下的沉闷声响,为大正时代以来昙花一现的民主暖春,钉上了最后的棺盖。 军国主义的严冬彻底降临,一个时代被埋葬。 而整个日本帝国,也在狂热的军国主义和民族主义裹挟下,朝着那已掘好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坟茔,迈出了坚定不移的步伐。 ------------ 第125章 救国宣言 民国十九年,九月一日,奉天城。 晨曦微露,秋意渐浓,奉天城却早已沸腾。 一个半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花园口大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关乎国家命运、民族前途的政治博弈——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 帅府东院议事厅内,灯火彻夜未熄。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元老,在这半个多月里,几乎未曾有过片刻停歇。 在东北当局的全力支持下,他们以笔墨为刀枪,以电波为羽檄,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冲锋。 一张巨大的全国军政要员、士林名流联络图悬挂于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进度。 专门的通讯保障小组,动用了东北军最先进的高功率无线电台和直通关内的有线电报线路,确保讯息畅通无阻。 于右任泼墨挥毫,那一手惊世的“标准草书”此刻书写的是泣血丹心。 他致信昔日同盟会旧友、各地监察委员、报业巨子: “……金陵当局,弃总理遗训于不顾,纵容暴日,屠戮同胞,囚禁忠良,钳制舆论,其行径较之军阀时代犹有过之! 我辈革命数十载,岂容江山变色、民心尽失? 东北张汉钦司令,年少而志坚,率军民浴血抗敌,花园口一役雪我甲午之耻,其治下政治清明,实业大兴,教育昌盛,实乃民族复兴之希望所系! 兄台素怀忠义,望深明大义,共扶危局……” 林森则以他德高望重的身份,致电国民政府各院部会中尚有良知之旧僚、海内外侨领、各民间团体: “……当轴者倒行逆施,已失领袖之格。国之不国,岂能坐视? 东北已为我民族保存一线生机,一片净土。 盼诸公暂弃歧见,以救国为先,汇聚奉天,共商大计,勿使救国无门,憾恨千古……” 邵力子发挥其学者兼报人之长,撰文致全国教育界、法学界、工商界同仁: “……数据昭昭,事实胜于雄辩: 南京之腐败无能,东北之奋发有为,已成云泥之别。 救国非空谈,需脚踏实地。 东北已辟出一条活路,吾辈知识分子,岂能徒作壁上观? 当以理性与良知,选择光明,共赴国难……” 一封封书信,一份份电文,携着东北大捷的雄风,带着黑土地蓬勃的生机,更蕴含着三位元老沉甸甸的威望和泣血的呼吁,穿越千山万水,飞向北平、上海、广州、武汉,飞向每一个心怀家国的志士仁人案头。 一种无声的共识正在华夏大地凝聚。 时机,已然成熟。 ———————————— 九月一日上午九时整,奉天城中心广场。 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庄重肃穆,四周东北边防军将士持枪肃立,军容严整。 台下,人山人海。 东北各界代表、工商巨子、学界泰斗、青年学生、市民群众,以及早已云集奉天的全国各地报社记者,更有众多身着各地服饰、眼神中充满期盼与审视的关内各界代表、各地军政势力驻奉天办事处人员,翘首以盼。 军乐队奏响庄严的乐曲。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老,在张汉钦、张作相、杨宇霆等东北军政要员的陪同下,缓步登上主席台。 于右任手持一份厚重的文书,步履沉稳,目光如炬。 林森、邵力子分立两侧,面色凝重而坚毅。 张汉钦则身着戎装,退后半步,姿态恭敬,将舞台完全让予三位为国奔走的老人。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秋风拂过旗帜的猎猎之声。 于右任走到话筒前,目光扫过台下万千民众,深吸一口气,那苍老而浑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全国同胞们!各界父老兄弟们!” “今日,我于右任,偕林森、邵力子二位先生,怀着一颗沉痛而又充满希望之心,于此东北奉天,向全国四万万同胞,宣读一份关乎我华夏生死存亡之《救国宣言》!” 话音未落,台下已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于右任展开文书,声若洪钟,一字一句,叩击着每个人的心扉: 《救国宣言》 (民国十九年九月一日于奉天) 全国各党政军机关、各法团、各学校、各报馆并转全国同胞公鉴: 天祸华夏,变乱相寻。自先总理孙先生逝世,本党领导之变革事业,本应继往开来,奠国家于磐石之安,登百姓于衽席之上。 然痛心疾首者,南京当局主政以来,背弃总理遗训,独裁专制,罔顾民生; 对外屈膝妥协,纵容日寇,致有辽阳刘家窝棚之惨案、花园口之侵略,国权沦丧,尊严扫地; 对内排除异己,囚禁元老,镇压舆论,践踏法治,制造白色恐怖,竟有‘七二五’骇人听闻之狱! 其倒行逆施,已完全丧失代表我党我国之资格与能力! 当此寇深祸亟、国将不国之秋,我辈追随总理变革之遗老,不忍见锦绣河山断送于独夫民贼之手,不忍见四万万同胞沉沦于水深火热之中! 幸天不亡华,东北一隅,犹存正气。 张汉钦司令秉承父志,领导东北军民,奋起抗倭,花园口一役,歼敌数万,扬我国威,雪我国耻! 其治下之东北,政治力求清明,吏治整肃; 经济日见繁荣,实业振兴; 教育普及推进,人才辈出; 民生得以休养,社会安定。 此非虚言,乃我三人亲眼所见,亲身体验之事实! 事实昭然,公理自在人心。 南京政府已自绝于国人,沦为维持私权、祸国殃民之集团。 国家不可一日无主,亦不可一日无领导救国之中枢。 为此,我们以万分沉痛而又万分迫切之心情,向全国同胞郑重宣告并与各方贤达共同倡议: 一、 立即否认南京非法政府之一切祸国命令,其一切行为,概属无效! 二、 为集中全国意志与力量,共赴国难,决定在奉天发起召开‘国民救国会议’! 本会议之宗旨为:团结全国一切爱国力量,商讨并决定抗日救国、实行宪政、建设国家之根本大计。 三、 公推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东北政务委员会主席张汉钦将军为‘国民救国会议’主席团临时主席,负责召集会议,主持大计。 张司令年富力强,忠勇卫国,功在天下,乃当前领导全国救国之不二人选!东北之成就,足证其有能力、有决心肩负此民族复兴之重任! 四、 吁请全国各党政军机关、各法团、各学校、各报馆及海内外侨胞,迅速选派真正代表民意之代表,克日北上,共聚奉天,参加此一历史性之盛会! 五、 在‘国民救国会议’正式召开并产生全国性之领导机构前,由会议主席团临时主席张汉钦将军负责领导一切抗日救国军事、政治事宜。 同胞们!同志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我辈身负重任之人? 岂能坐视国脉断送,任由寇骑纵横? 东北已点燃复兴之炬火,照亮民族之前路! 此刻,非为一党一派之存续,乃为我整个国家民族之生死荣辱! 一切爱国之力量,应立即奋起,响应此一救国号召,北上来归,共策进行! 团结则存,分裂则亡!救国自救,端在此举! 谨此宣言,愿全国同胞共鉴之! 发起人:于右任、林森、邵力子 民国十九年九月一日 宣言宣读完毕,全场陷入一片短暂的、极致的寂静。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沉重的历史责任感和磅礴的正义之气所吞噬。 下一秒! “支持救国会议!” “拥护张司令领导救国!” “打倒卖国政府!” “中华民族万岁!” 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震天的口号声、掌声、欢呼声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直冲云霄! 人们挥舞着手臂,热泪盈眶,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屈辱、愤懑和希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来自关内的代表们,神情激动,纷纷挤向前排,试图更近距离地感受这历史性的时刻。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撼、认同和一种找到归宿般的兴奋。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老人,望着台下沸腾的人群,眼含热泪,相视而笑,那是一种如释重负、夙愿得偿的欣慰。 张汉钦上前,向三老深深鞠躬,而后转向民众,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没有多言,但那挺拔的身姿和坚毅的目光,已胜过千言万语,传递出无限的信心与力量。 ———————————— 紧随《救国宣言》,大会同时向全国通电了《召开国民救国会议倡议书》,具体阐明了会议的代表产生办法、议程设想等,呼吁“各党派、各团体、各区域、各行业,不拘一格,推举贤能,共商国是,以期集全国之英才,成救国之伟业。” 大会进行的同时,奉天电报局的发报机键以最高频次开始工作,嘀嗒之声如同密集的心跳,将这份沉甸甸的希望与召唤,传向华夏的每一个角落。 广场上的集会久久不散,人们簇拥着,讨论着,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光彩。 各地的驻奉天代表们行色匆匆,立即赶回办事处,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今日所见所闻,将这石破天惊的《救国宣言》和倡议,详细汇报给各自背后的势力。 全国的报社记者们则冲向通讯社,争分夺秒地要将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发往各地。 ———————————— 秋风送爽,奉天城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人们知道,从这一刻起,华夏的政治中心,已然北移。 一股巨大的、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正以奉天为源头,开始席卷整个华夏大地...... ------------ 第126章 天下归心 民国十九年,九月一日正午。 奉天城那一声震撼寰宇的《救国宣言》,如同后羿射出的烈日金箭,撕裂了笼罩在华夏上空的沉沉阴霾,其光芒万丈,其声震九霄,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与无垠的海外侨胞心中,点燃了足以燎原的熊熊圣火! 自宣言通过电波传向四方的第一刻起,一场席卷天地、亘古未有的响应狂潮,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激情,猛烈爆发! ———————————— 北平! 这座千年古都,从未如此刻般沸腾! 北大学、清大学、师范大学的教授们、学界泰斗,联袂走上街头,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同胞们!若华北危急,平津首当其冲! 今日东北张司令与三老登高一呼,实为我四万万同胞请命! 我学界同仁,誓为后盾! 要求南京当局立即释放所有政治犯,还政于民,共赴国难!” 台下,以数万学生高举旗帜,齐声呐喊: “拥护救国会议!” “一致抗日!还我河山!” 声浪震得故宫琉璃瓦簌簌作响。 前西北军将领张自忠、赵登禹等秘密集会,扼腕慨叹: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东北已开正道,我辈岂能苟安于此?!” ———————————— 天津! 海河两岸,汽笛长鸣,并非商船出港,而是全市轮船、火车鸣笛十分钟,响应奉天宣言! 巨贾周学熙、宋棐卿等齐聚天津总商会,当场决议: “募集救国基金一百万元,即刻电汇奉天! 我民族实业,不当亡国奴之工,愿为复兴之基石!” 《大公报》主笔张季鸾连夜撰写社论《读救国宣言感泣书》,直言: “今日之东北,非一隅之地,实乃民族灵魂所系,国家复兴之所托! 南京当局若尚有一丝良知,应立即悔悟,总辞谢罪!” ———————————— 青岛! 碧海蓝天之下,愤怒的浪潮比海浪更加汹涌。 四方机厂、各大纱厂的工人们宣布总罢工,高举“不做日奴工,誓为抗日兵”的巨幅标语,游行队伍直逼市政府。 海关华员集体宣布: “扣留所有输日战略物资!等待救国会议指令!”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跪在海边,面朝东北方向,磕头哭喊: “苍天有眼!出真X了!咱们华夏,亡不了啊!” ———————————— 济南! 惨痛的记忆在此刻化为复仇的火焰。 “五三惨案”殉难者家属联合会,抬着遇难亲人的灵位,走上街头,血泪控诉: “济南的血还未干!南京的官早已忘! 如今东北的好汉们替我们报仇雪恨了! 山东的爷们儿,有种的,跟俺们上奉天,投少帅,杀鬼子去!” 韩复榘部下的青年军官们群情激愤,甚至有人公然撕毁军帽上的青白徽,怒吼: “这身皮,不替孬种穿!要穿,就穿救国军的战袍!” ———————————— 太原! 山西方言特有的铿锵之声响彻云霄。 阎锡山紧闭了督军府大门,但门外,西北实业公司的工程师、技术员们成群结队,高呼: “阎老西不开门,我们自己走! 带着技术去奉天,造枪造炮打鬼子!” 牺盟会的热血青年们冲破军警阻拦,在鼓楼前焚烧象征妥协的“中庸”牌匾,宣布: “山西新军,愿为救国军前驱!北上!北上!” ———————————— 西安! 古都再次响起雄浑的秦腔。 杨虎城将军正式通电,其麾下将领孙蔚如、赵寿山等已按捺不住,联名致电奉天: “第十七路军十万将士,枕戈待旦,唯张司令马首是瞻! 只要一声令下,即刻东出潼关,扫清中原障碍,恭迎救国会议召开!” 西安学生联合会组织万人签名血书,鲜红的手印铺满了十丈长的白布,上书: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今日,我秦人决不做被哀之后人! 誓死北上,共襄义举!” ———————————— 兰州! 黄河岸边的怒吼浑厚而坚定。 马家军中的青年军官马步青(与主政青海的马步芳有别)公开表态: “抵御外侮,守土卫国,乃我华夏男儿之本分! 东北张司令真英雄,我部愿听调遣!” 兰州中学的学生们在黄河铁桥上进行抗日宣讲,声音在峡谷间回荡: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我华夏之气节,亦当如此!” ———————————— 成都! 天府之国的茶馆里,再无闲适的龙门阵,只有激昂的讨沦。 “要得!硬是要得!” 川军将领刘自乾、邓晋康、潘仲三等在秘密会议上拍案而起, “跟到老常屁股后头舔灰,老子们不干! 通电!马上通电!拥护救国会议! 川军二十万弟兄,不是他老常的看门狗!” 四川大学师生组织“北上请愿团”,誓言徒步出川,北上抗日。 ———————————— 昆明! 滇池畔,讲武堂旧址前,一群身穿旧式军装、佩戴勋章的滇军元老肃立默哀,悼念蔡锷将军。 随后,一位老者振臂高呼: “松坡将军在天之灵可慰矣! 护国精神不死,今日再现于东北! 我滇军子弟,岂能落于人后?!” 云南王龙云态度暧昧,但其麾下大将张云鹏、卢永衡等已摩拳擦掌,滇军精锐的调动迹象已然显现。 ———————————— 南宁! 新桂系的大本营彻底沸腾! 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三大巨头联名发表轰动全国的通电,电文极其强硬: “……桂省军民,素以爱国著称,北伐以来,深知非统一不能救国。 今南京当局倒行逆施,已为国人所共弃。 东北张司令汉钦公,奋起抗日,功在民族! 我等谨率广西全省军政,竭诚拥护救国宣言。 即日派遣全权代表北上,参加国民救国会议。 并愿听从会议主席团张主席一切指挥,共赴国难,至死不渝!” 此电一出,全国震动! 桂军十余万骁勇善战之师,正式倒向奉天! ———————————— 上沪! 这座远东第一都市,华界在常南京的白色恐怖下,上演着悲壮与智慧并存的抗争。 南京政府淞沪警备司令部下令戒严。 但租界内,金融巨子张公权、陈辉祖等人在汇丰银行顶层秘密会晤,决议: “调动一切可动用之资金,通过外商银行渠道,秘密汇往东北,支持实业建设。” 各大报馆虽被严控,但报人们采用“号外”、“传单”等形式,在街头巷尾散发宣言全文。 律师公会会长沈钧儒大律师在法庭上慷慨陈词,以法理驳斥南京的非法镇压,呼吁司法界同仁北上,组建真正的法治国家。 更令人动容的是,无数工人、职员、教师、艺术家,冒着被捕杀的危险—— 在小弄堂、阁楼、咖啡馆里秘密集会,传阅宣言,泪流满面地计划着如何突破封锁,北上奉天。 ———————————— 武汉! 九省通衢变作北上的中转站。 汉阳兵工厂的工人们“偷”出大量武器零件,秘密装箱,准备运往北方。 汉口商会会长贺衡夫组织船队,打着“运货”的旗号,实则准备运送爱国志士北上。 辛亥元老们拄着拐杖来到长江边,望着北方老泪纵横: “武昌首义之地,今日岂能落后! 走!我们都去!给新政府撑撑场面!” ———————————— 南京! 在敌人心脏里的斗争最为惨烈,也最为可歌可泣。 宪兵司令部、中央党部内部,无数低阶官员、青年军官、机要秘书,冒着杀身之祸,偷偷复印宣言,秘密传递。 一位匿名官员在遗书中写道: “余深陷魔窟,然心向光明。 今得闻救国宣言,死而无憾。 唯愿以余之血,唤醒更多同仁,速离黑暗,奔向北方!”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内,大批学生酝酿集体罢课北上。 校内贴满“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投奉天!”的标语。 军统、中统的监狱人满为患,但镇压越狠,反抗越烈! ———————————— 香港!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爱国热情点燃。 香港大学师生联合全港侨胞,在半岛酒店举行盛大集会,港督亦被迫出席旁听。 大会决议成立“全港侨胞救国后援总会”,当场募捐逾百万港币。 并组织医疗队、工程技术队,准备即刻北上。 ———————————— 新加坡! 陈嘉庚先生放下一切商务,以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名义,向全球华侨发出最急切的号召: “我侨胞之财力物力人力,皆应贡献于祖国唯一之希望——国民救国会议! 即刻起,所有捐款直接汇往奉天! 所有志愿青年,组织起来,回国参战!” ———————————— 旧金山! 唐人街万人空巷,金龙飞舞,锣鼓喧天。 致公堂大佬、华侨学校师生、华工代表齐聚一堂,通过决议: “发行‘救国金券’,倾全美侨胞之力,支持救国会议抗战!” 一位老华侨捐出毕生积蓄,泣不成声: “我等海外孤儿,今日终有娘家矣! 华夏强,则吾辈再不受欺辱!” ———————————— 纽约、伦敦、巴黎、墨尔本、马尼拉… 全球凡有华人处,皆在欢呼雀跃,捐款捐物,组织团体,电文如雪片般飞向奉天,内容只有一个: “拥护张主席!支持救国会议!我全体侨胞,为强大祖国之后盾!” ———————————— 自九月一日宣言发布,至九月十日,短短十日内,华夏大地与海外侨社,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总动员与力量总汇集。 铁路线上,南下的列车空空如也,北上的列车、汽车、轮船乃至徒步的队伍,却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不同口音、代表着各行各业的人们。 他们是西装革履的银行家、长衫布鞋的教授、穿着工装的技师、意气风发的学生、目光坚毅的军人、风尘仆仆的华侨……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奉天。 他们的信念只有一个——追随那面在辽东半岛血与火中淬炼而出、凝聚着民族全部希望的旗帜,去共同创造一个崭新的、强大的、尊严的华夏! 奉天城,已成为整个民族的心脏,搏动着希望与力量。 一条条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 如同百川归海,汹涌澎湃地汇聚向关外那片黑土地。 一场注定将改写华夏命运的盛会, 即将拉开帷幕...... ------------ 第127章 万流归奉 民国十九年九月十九日,奉天城。 秋日的晨光穿透薄雾,洒在奉天火车站哥特式钟楼的尖顶上。 七点整,当沉重的铜钟敲响第一声,一列来自天津方向的专车喷吐着浓烟,缓缓驶入站台。 这列挂着八节专用车厢的火车,载着首批受邀参加"国民救国会议"的华北教育界、工商界代表,历经十六小时的颠簸,终于抵达了这座正在书写历史的城市。 平津著名报人陈敬轩提着沉重的皮箱,随着人流走下火车。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因长途旅行而布满血丝,却难掩其中的好奇与审视。 "此次国民救国会议,大会定于28日正式召开,而相关活动自20日起,便已陆续展开,包括专题座谈会、主题展览、实地参观调研等一系列配套安排。" "虽然行程紧凑,但还好将将赶上了,我一定要好好观察一番,看看这个‘新东北’到底是什么气象!" 作为一名在《大公报》笔耕十余年的资深记者,他见证过直奉战争的硝烟,记录过易帜的复杂博弈,也目睹过南京政府的日渐腐化。 此次北上,他带着三分期待、三分疑虑,还有四分知识分子特有的审慎。 "先生,请往这边走。"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敬轩抬头,看见一个身着蓝色学生装、臂戴"救国会议服务团"标识的年轻男子正微笑着向他示意。 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年纪,胸前的校徽显示他来自东北大学,举止得体,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接待处设在前方五十米处,我们会协助您办理登记和住宿安排。" 学生边说边自然地接过陈敬轩手中的行李箱, "旅途劳顿,我们已经备好了茶点。" 陈敬轩微微颔首,随着引导向前走去。月台上的景象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报人也不禁暗自惊叹。 巨幅标语从月台顶棚垂落,红底白字格外醒目: "热烈欢迎各界代表共商国是" "统一救国,复兴华夏" 引导牌设计得清晰明了,分别指向"平津代表团"、"西北代表团"、"华南代表团"等不同区域。 每个区域都设有接待桌,后面坐着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核验证件、发放材料。 最让陈敬轩印象深刻的是维持秩序的士兵。 这些东北边防军的宪兵,身着笔挺的灰蓝色军装,武装带上配着毛瑟手枪,站立如松,目光警惕却不凶悍。 当有代表询问路线时,他们礼貌地指路,甚至还会帮忙提一下行李,与陈敬轩在南京、北平时所见军警的跋扈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当兵的,倒是训练有素。" 陈敬轩暗自思忖。 在接待处,工作人员高效地核验了他的邀请函和身份证明,递给他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陈先生,这是您的会议材料,包括住宿安排、近期日程和奉天城市地图。您的行李我们会直接送到宾馆。" 陈敬轩打开文件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会议期间日程指南(初稿)》。 翻开扉页,居然是附有张汉钦亲笔签名的欢迎辞。 指南内容详尽得超乎想象: 从每日的会议、座谈安排,到餐饮、交通信息,甚至还包括奉天近期的天气预测和穿衣建议。 "真是周到啊。" 陈先生不禁感叹。 他被引导至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前,司机身着整洁的制服,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 车内,小几上已经备好了热茶和当日的《东北日报》。 头版头条正是关于会议筹备的报道,配着一张奉天全市张灯结彩的照片。 轿车驶出车站,陈敬轩透过车窗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街道宽阔整洁,两旁商铺林立,行人衣着体面,面色红润,与关内城市常见的灰败景象截然不同。 最让他惊讶的是交通秩序:车辆和行人都严格遵守交通指示,有轨电车按时到站,看不到常见的拥堵和混乱。 "奉天的交通管理,似乎比北平好上不少。" 陈敬轩对司机说。 司机自豪地回答: "先生,这是少帅特批的交通整顿计划,请了德国的专家来指导。现在违反交规的要罚款还得义务执勤三天呢。" 抵达下榻的"光复宾馆"(原大和旅馆),陈敬轩再次被东北方面的周到安排所折柔。 宾馆大堂悬挂着中英双语的欢迎横幅,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地办理入住手续。 他的房间安排在三楼,朝南,宽敞明亮,卫生间配有罕见的抽水马桶和淋浴设备。 书桌上,除了一份更加详细的活动日程表外,还有一本厚厚的《奉天城市指南》,从历史沿革到风土人情,从商业区分布到紧急联系方式,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一盒奉天特产——老边饺子馆的代金券。 "这等细致周到,远超我来时的预期。" 陈敬轩喃喃自语,对东北政权的治理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黄海海面上,一艘名为"海亨"号的客轮正破浪前行。 甲板上,南洋侨领李文澜老先生扶着栏杆,眺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海岸线。 李老先生年近七旬,须发皆白,但身板硬朗,目光如炬。 作为南洋华侨筹赈总会的副主席,他这次代表东南亚三百万华侨北上,肩负着考察东北政权、决定投资方向的重任。 "李先生,预计一小时后抵达营口港。"秘书恭敬地报告。 李文澜点点头,思绪万千。 他十六岁下南洋,从橡胶园苦力做到如今拥有多家工厂的侨领,历经沧桑,对祖国的感情复杂而深沉。 去年他曾在南京受到常委员长接见,但对那个政府的效率和廉洁程度深感失望。 这次北上,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看看这个能全歼日寇的东北政权,究竟有何不同。 "呜——" 汽笛长鸣,"海亨"号缓缓驶入营口港。 李文澜惊讶地发现,这个东北的港口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码头上起重机林立,货轮云集,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正在有条不紊地装卸货物。 他甚至还看到一艘美孚石油公司的油轮正在卸货。 更让他惊讶的是接待流程。船刚靠岸,一队身着白色制服的检疫人员就登船进行健康检查,效率之高令他咋舌: "在南洋,这等检查至少要半天时间。" 通关手续更是简便快捷,工作人员礼貌专业,完全没有索要"好处费"的暗示。 出口处,明显的"会议代表接待处"指示牌下,工作人员核验身份后,立即安排他们登上专列火车。 "这就是东北的效率吗?" 李文澜暗自惊叹。 列车沿着南满铁路北上,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 广袤的辽河平原上,庄稼长势喜人,远处可见正在兴建的工厂厂房,高耸的烟囱冒着白烟。 铁路沿线,每隔一段就有士兵站岗执勤,见到专列纷纷立正敬礼。 "看来张汉钦司令对这条交通线十分重视。" 李文澜对随行秘书说。 秘书点头称是: "听说少帅下了死命令,必须确保会议代表往返安全万无一失。" 当列车终于抵达奉天站时,李文澜看到月台上迎接的人群中,竟然有外交名流顾维钧的身影。 这位曾任北洋政府总理的著名外交家,如今是东北政务委员会的外交顾问。 "李先生,一路辛苦。" 顾维钧快步上前,与李文澜亲切握手, "少帅本欲亲来迎接,因筹备会议抽不开身,特派我前来,望您海涵。" 李文澜连称不敢当。 在前往宾馆的车上,顾维钧向他简要介绍了奉天近期的建设成就,言谈间充满信心: "少帅常说,建设新东北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落在实处。李先生这几日可随处看看。" ———————————— 与此同时,在奉天城西的公路检查站,另一幕正在上演。 粤军代表李中坚乘坐的汽车队在接受例行检查。 他们到达营口港后,并未乘坐专列,而是提出转乘汽车,想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新东北’。 "长官,请出示通行证。" 一个年轻的宪兵礼貌但坚定地要求。 李中坚的副官递上证件,忍不住打趣道: "还是你们东北好啊,这一路过来,关卡林立,安保严密,却秩序井然。" 宪兵微微一笑,仔细核验证件后立正敬礼: "手续齐全,欢迎来到奉天!前方有引导车为您带路,祝您在奉天愉快!" 检查站旁设有补给点,士兵们为远道而来的车队补充了燃油和食物,甚至还提供了简单的车辆检修服务。 这种周到体贴,让历经跋涉的粤军代表们倍感温暖。 "这张汉钦司令,确实有一套。" 李明灏对同车的桂系代表说。 桂系代表点头称是: "这一路看来,东北治理确实远胜南京。路上无土匪,关卡无勒索,沿途百姓面色红润,可见治理之效。" 从营口港转乘汽车抵达的粤桂代表,在路上就有了意外收获。 两人同时在"华南代表团"区域提出要求,初时有些尴尬,但很快就破冰了,提出同乘一辆车,代表团其余人等也要混乘。 漫长的旅途成了非正式的交流场合,双方虽各有立场,但在“联合抗日、共御外侮”的大方向上却出奇一致。 列车抵达奉天站时,两人已相谈甚欢,这无疑为后续的正式沟通提前消弭了不少隔阂。 ———————————— 在代表们陆续安顿下来的同时,帅府内的"会议筹备总指挥部"正是一片繁忙景象。 总指挥杨宇霆站在巨幅奉天城区图前,手持教鞭,听取各小组汇报。 墙面地图上,各代表团下榻宾馆、会议地点、安保哨位、交通路线都用不同颜色标注得清清楚楚。 穿着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穿梭往来,电话铃声、电报机的嘀嗒声、人员的汇报声交织在一起,却忙而不乱,秩序井然。 "接待组报告:" 刘尚清站在汇报席前, "华侨代表团158人已全部入住光复宾馆,华北代表团203人入住东北饭店,华南代表团97人入住奉天宾馆…… 所有房间、膳食、交通车辆均已分配妥当。" 杨宇霆点头: "重点是饮食要照顾各地口味,粤省代表多备汤品,川湘代表要加辣。细节见真章。" "安保组报告:" 高纪毅接着汇报, "城内分区戒严布控已完成,所有代表驻地及路线已加密监控。 昨日破获两起南京方面特务的渗透企图,已秘密处理,未惊扰代表。" "继续加强警戒,特别是夜间巡逻。" 杨宇霆指示, "但要外松内紧,不要搞得风声鹤唳,影响代表情绪。" "会务组报告:" 袁金凯说, "主会场东北大学礼堂布置完毕,扩音设备已调试成功。会议议程草案、代表名册、席位安排已印制完毕。" "联络组报告:" 一个年轻军官起身, "滇军龙云将军代表、川军刘自乾将军代表请求拜会少帅,希望安排在明日午后。" 杨宇霆一一做出指示,条理清晰,决策果断。 张汉钦偶尔会来到指挥部,但并不干涉具体事务,只是在关键节点听取汇报,或做出简要指示: "安保是根基,万不可失。" "对待各方代表,礼数务必周全。" 他的从容,源于对这套成熟行政体系的绝对信任,也源于其两年多来严格要求下,所锤炼出的严谨作风。 在张汉钦看来,一个现代化的政府,就应该这样运转:专业、高效、各司其职。 ———————————— 傍晚时分,陈敬轩被邀请参加一个小型的欢迎晚宴。 宴设宾馆餐厅,菜肴精致而不奢华,以东北特色为主,兼顾各地口味。 席间,他遇到了几位老朋友,大家纷纷交流沿途见闻。 "我从山西来,坐汽车走的公路。" 一个满头白发的学者说, "沿途每个补给点都有热水热饭,还有医生值班。我这把老骨头,居然没觉得累。" "我从上海来,坐船到营口。" 一个银行家接话, "那港口繁忙得很,洋人的商船不少,但管理井井有条。通关速度比上海快多了!" 陈敬轩静静地听着,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作为报人,他深知细节往往最能反映真相。 东北方面的接待工作,从宏观规划到微观执行,无不显示出一种现代化、专业化的治理能力,这与南京政府的官僚作风形成鲜明对比。 ———————————— 与此同时,在奉天城内的兵营里,一场别开生面的"预演"正在进行。 一队士兵正在模拟代表车队遭遇袭击的应急处置演练。 从警戒疏散到医疗救护,从交通疏导到追击堵截,各个环节配合默契,反应迅速。 "少帅有令,会议期间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指挥官对士兵们说, "我们要让全国代表看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专业!" ———————————— 夜幕降临,奉天城灯火通明。 站在宾馆窗前的陈敬轩,望着这座井然有序又充满活力的城市,心中原有的几分疑虑与观望,已大半化为期待与信心。 他铺开稿纸,准备为后天的第一场座谈会起草发言稿,标题他已想好:《从奉天之治看国家统一之希望》。 ———————————— 而在帅府内,张汉钦与杨宇霆、张作相正在进行最后的每日小结。 "各地代表均已安然抵达," 张作相欣慰地说, "观其神色,多是振奋期待之意。" 杨宇霆自信地补充:"一切皆在掌控,只待会议开启。" 张汉钦望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目光深邃: "明日开始,一定要办好各项活动,让各方代表好好感受,何为东北之气象,何为复兴之基石。" 奉天城,已然准备好向全国精英,全面展示其足以领导未来的力量与气象。 万流归奉,只待潮涌之时…… ------------ 第128章 盛大开幕 民国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拂晓。 奉天城在一种历史性的悸动中苏醒。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秋日的薄雾,但整座城市的心脏早已开始为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盛会而强劲搏动。 街道被洒扫得一尘不染,每隔十米便肃立着一名东北边防军宪兵,军容整饬,目光锐利而克制。 主干道两侧,簇新的青白旗与此次会议的会旗——依旧是青白底,中心缀以金色禾穗齿轮环绕“救国”字样的圆形徽章——交替悬挂,在微凉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 在光复宾馆三楼临街的客房内,来自《大公报》的资深记者陈敬轩,正对镜仔细整理着藏青色的长衫。 他几乎一夜未眠,眼眶微显疲惫,但那双见证过无数风云变幻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 窗外,隐约传来军乐团反复排练《救国会议进行曲》的雄壮旋律,那旋律庄重、昂扬,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生力量的气魄,与他听惯了的北平或南京的曲调截然不同。 “秩序…效率…希望…” 陈敬轩喃喃自语,指尖拂过桌上那份制作精美的会议手册。 手册内页,会议议程、代表名单、座位图、甚至奉天交通美食指南,一应俱全,考虑之周详,令他这位老报人都叹为观止。这绝非旧式军阀割据的粗犷做派,而是一个志向高远、准备充分的现代政治实体方能展现出的气象。 他将那枚大会发放的、沉甸甸的铜质纪念章郑重别在胸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將这历史时刻的空气都吸入肺腑。 ———————————— 与此同时,隔街相望的东北饭店顶层套房,伦敦《泰晤士报》远东首席记者詹姆斯·威尔逊,正就着台灯的光晕,在便携打字机上飞快地敲击着。 键盘的嗒嗒声与他澎湃的思绪共振。 “凌晨五时,奉天。” 他写道, “这座城市如同一部精密上弦的机械,为‘国民救国会议’的开幕做著最后的校准。 街道洁净得令人惊叹,宪兵执勤规范,与上海租界巡捕的跋扈或南京军警的散漫形成尖锐对比。 一种沉默而高效的力量感弥漫在空气里,暗示着此地的主人绝非等闲。 今日于此开幕的会议,其组织水平所展现出的现代性与专业性,已远超南京政府所能企及的任何集会。 这或许不仅是另一场政治博弈,更可能是一个古老文明试图挣脱泥沼、迈向复兴的关键转折点。” 他停下笔,望向窗外。 一队身着统一蓝色制服、臂戴“服务团”标识的东北大学学生正精神抖擞地走向各自岗位,他们的年轻面孔上洋溢着参与历史的自豪感。 威尔逊敏锐地意识到,这股蓬勃的朝气,或许才是这个新兴政权最宝贵的资产。 ———————————— 七时整,奉天城彻底醒来。 各代表团下榻的宾馆门前,专用的客车已准备就绪。 车牌清晰标注着“华北”、“华南”、“华侨”、“工商”等字样,调度井然。 陈敬轩在宾馆门口遇到了他的引导员——东北大学中文系的女生张薇,胸牌上是醒目的“128号”。她笑容明朗,举止得体,熟练地引导陈敬轩登上“华北-07”号客车。 “陈先生,您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车程约十五分钟,这是您的瓶装水和今日议程的最终定稿版。” 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业务熟练。 客车内,来自平津教育界、新闻界的代表们低声交谈,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南开大学的王教授指着会议手册啧啧称奇: “连茶歇的糕点出自哪家老字号、用的是关东糖还是西洋方子都标注清楚,这份心思,真是绝了!” ———————————— 詹姆斯·威尔逊选择步行前往东北大学,他需要更近距离地感受这座城市的脉搏。 他注意到,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双语指示牌和面带微笑的引导员。 沿途的警察并非简单地站岗,而是主动为代表车队疏导交通,姿态专业而礼貌。 他在笔记本上速记: “城市管理的水准,直追欧洲二流首都。公共服务的意识已深入人心,这绝非短期可成。” ———————————— 七时三十分,东北大学“汉钦楼”礼堂入口已是人流如织,却忙而不乱。 签到处设置了多个通道,工作人员效率极高,核对身份、发放资料袋(内含最终议程、席位图、纪念章、奉天风物志、甚至一张老边饺子馆的代金券)、引导入场,流程顺畅无比。 陈敬轩在“新闻出版界”签到处领到了他的资料袋。 他打开那本精致的《奉天风物志》,扉页上“携手同心,共纾国难——张汉钦”的题词让他心神激荡。 这不是简单的客套,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承诺与号召。 ———————————— 詹姆斯凭借特殊的银色记者证,通过了额外的安检(礼貌且高效),被引至二楼视野最佳的“国际观察员及记者席”。 美联社、路透社、塔斯社、哈瓦斯社的同行们几乎都已到场,架设相机的声音不绝于耳。 从他这里俯瞰,整个礼堂的布局尽收眼底: 台下, 席位经过精心规划: 最前排是政治要员,士林清流及各派系全权代表; 其左翼是胡洪骍、梅贻琦等为首的文教界泰斗; 右翼是张公权、陈辉祖等工商金融巨子与华侨领袖; 中后排则是各界贤达、中级军官、社会团体代表。 这种布局既彰显了传统资历秩序,又巧妙凸显了知识、资本与海外力量在新格局中的重要地位,政治智慧极高。 台上, 深红色的幕布前,一字排开十一张座椅,桌上放置名牌、麦克风、茶水杯,间距恰到好处。正中央的位置,则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 八时整,礼堂内华灯齐放。 军乐团奏响《迎宾曲》,旋律庄重而充满希望。代表们在引导下悉数就座,交谈声渐渐平息,一种庄严的期待感在空气中凝聚。 八时二十分,全场灯光微微调暗,聚光灯打在主席台入口。 军乐声止,整个礼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八时二十五分整,主席台侧门准时开启。 主持人顾维钧率先走出。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目光沉稳,步伐从容,尽显国际级外交家的风范。 他走到主持席前,向台下微微鞠躬,随后以清晰洪亮、兼具中英文的声音宣布: “国民救国会议开幕典礼,即将开始。恭请大会主席团成员入场!” 话音落下,军乐团奏起激昂的《进行曲》。 第一位步入会场的是张作相。 这位东北军政元老,身着戎装,面容敦厚坚毅。他的出席,象征着东北内部的团结与权力的平稳传承。台下响起热烈而敬重的掌声。 紧随其后的,是李宗仁上将的全权代表,一位精干的桂系中将。 他的出现,标志着强大的桂系军事力量对此会议的公开支持与认可,象征着地方实力派的向背。掌声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考量。 第三位是于右任。 监察院院长,党国元老,美髯公,书法泰斗。他步伐稳健,神情肃穆,代表着党内监督与文人风骨。他的到来,无疑是对南京当局最大的否定。教育界、新闻界区域爆发出尤其热烈的掌声,饱含敬意。 第四位是蔡鹤卿。 北大学校长,中央研究院院长,华夏新式教育的奠基人,士林领袖。 第五位是谭延恺。 这位辛亥元勋、前主席,德高望重,堪称革命活化石。他的到来,极大地增强了此次会议的历史合法性与革命正统性,仿佛将辛亥精神直接传承于此。掌声中充满了对历史与先贤的敬仰。 第六位,张汉钦。 当他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 他身着笔挺的东北边防军上将戎装(未佩枪械),身姿如松,目光如电,沉稳的步伐中蕴含着磅礴的力量。他走向那个万众瞩目的中央位置,向全场敬以标准的军礼。 “轰——!!!”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猛然爆发,瞬间达到了顶点! 于右任、蔡元培、谭延恺等先入场的元老们率先转身,向他报以赞许和肯定的掌声。 紧接着,台下所有代表,无论来自何方、代表何派,全体激动地起立! “拥护张司令!” “抗日救国!” “中华万岁!” 呐喊声、掌声如同澎湃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礼堂的每一个角落,震耳欲聋。 许多人热泪盈眶,奋力鼓掌,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屈辱、愤懑和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第七位是林森。 立法院院长,党国元老,素以德高望重、超然物外著称。他的出席,象征着法统与立法机构对此次会议的认可。掌声热烈而持重。 第八位是邵力子。 政学系元老,资深外交家,文人从政的典范。他的出现,代表了务实、理性的政治力量的选择。掌声中透着对其经验与智慧的尊重。 第九位是章太炎。 国学大师,革命元勋,一代文宗,以其学问和铮铮铁骨闻名于世。他的到来,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界对抗日救亡事业的坚定支持,其分量极重。学界区域再次爆发出由衷的敬仰的掌声。 第十位是杨宇霆。 东北边防军总参议,东北政务委员会实际操盘手,以干练、谋略著称。他的出现,代表着支撑张汉钦的强大执行团队和治理核心。掌声中夹杂着对其能力与权势的敬畏。 最后一位是回到主持位的顾维钧。他的再次亮相,确认了其大会司仪的角色,也预示着会议将遵循国际通行的议事规则。 十一人悉数就位。 但掌声和欢呼声依旧持续了将近三分钟,才在顾维钧多次的示意下,渐渐平息下来。 然而,空气中那份炽热的激情与历史的厚重感,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中。 张汉钦站在中央,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激动而期盼的面孔,他知道,聚光灯已经打下,一个新时代的序幕,正由他亲手拉开…… ------------ 第129章 振华大纲 民国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八时三十分整。 东北大学“汉钦楼”礼堂,穹顶华灯尽数点亮,将内部映照得如同白昼。 金色的光芒洒在深红色的帷幕和每一张凝神屏息的面孔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混合着历史尘埃与未来希冀的庄严感。 主持人顾维钧稳步走向主席台正中的演讲席。 他身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稳如水,面向台下济济一堂的全国精英,以及二楼那些紧握相机、严阵以待的国际观察员,以清晰洪亮的嗓音,兼用中英文宣告: “诸位代表,各位来宾!国民救国会议开幕典礼,现在开始!” “请全体起立,奏《救国进行曲》,升旗帜!” 话音落下,早已肃立在舞台一侧的东北边防军军乐团,奏响了雄壮昂扬的《救国进行曲》。 旋律如江河奔腾,充满了不屈的力量与新生的希望,迥异于旧式典礼的靡靡之音或单纯杀伐之气的军乐。 全场代表,无论年迈耆宿还是青年才俊,齐刷刷起身。 目光聚焦于主席台后方正中央缓缓升起的旗帜——依旧是那面为人熟知的青白旗。 但在旗杆顶端,一同升起的还有此次会议的会旗:青白底上,金色的禾穗与齿轮环绕着“救国”二字,象征着各界华夏儿女共同托举的救亡使命。 这一刻,无声的誓言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于右任虬髯微颤,林森闭目似在追忆,蔡鹤卿目光灼灼,各军方代表挺直了胸膛,工商巨子们神色肃然,海外侨领眼含热泪…… 就连二楼记者席上的各国观察员和记者,也下意识地放下了笔,被这庄严肃穆的氛围所感染。 礼毕,顾维钧以简练得体的语言,逐一介绍了主席台上就座的成员。 当念到张汉钦的名字时,台下再次爆发出远比之前更热烈、更持久的掌声与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顾维钧不得不稍作停顿,等待这由衷的敬意自然平息。 他深知,介绍环节仅是流程,真正的核心即将到来。 ———————————— 八时五十分,致开幕词。 顾维钧声音庄重:“下面,有请辛亥元勋、前主席谭延闿先生,为大会致开幕词!” 谭延闿虽年事已高,但步履依旧稳健。 他走到演讲席前,并未立即开口,而是用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中承载着自鸦片战争、甲午、辛亥直至今日的沉重历史。 “同胞们,同志们,”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我等齐聚奉天,非为党派之私,非为地域之利,实因国家已到存亡绝续之关头,民族面临前所未有之危难!” 他回顾了近代以来的屈辱,痛斥了当前南京当局的倒行逆施、对外妥协对内镇压,言辞恳切而沉痛。 “分裂,只会亡国!妥协,唯有死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次会议,唯一之宗旨,便是‘团结救国’! 摒弃一切歧见,凝聚全国之力,共御外侮,再造河山!” 最后,他高举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宣告: “我宣布,国民救国会议,正式——开幕!” “哗——!” 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谭延闿的开幕词,以其崇高的资历和斩钉截铁的态度,为大会定下了“求同存异,一致对外”的最高基调,彻底堵死了任何可能的内耗和杂音。 ———————————— 九时十分,历史性的一刻到来。 顾维钧的声音因蕴含的激动而略显不同: “下面,请大会主席团临时主席、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张汉钦将军,发表演讲,阐述大会纲领——《振华大纲》!” 刹那间,整个礼堂陷入了极致的寂静,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所有目光,如同百川归海,聚焦于那个从主席台中央站起身的年轻身影。 张汉钦脱下军帽,递给一旁的副官,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庞和锐利如鹰的眼神。 他身着合体的上将戎装,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鼓点上。 他走到演讲席前,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立正,向台上的元老、向台下的代表、向无形的国魂,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干净利落,威严尽显。 礼毕,他双手扶住讲台,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力量。 “诸位前辈,诸位同仁,全国四万万同胞们!”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刚才,组庵公宣布会议开幕,所言至极! 国家命运,在此一举! 汉钦今日,不再赘言危局之惨痛,因我等皆身在其中,感同身受!” “今日,汉钦要讲的,是出路!是方法! 是我等即将共同践行的誓言与纲领——《振华大纲》!” “何为‘振华’?” 他略微停顿,让问题在空气中回荡, “振者,奋起也,复兴也! 华者,我华夏文明之血脉,我神州大地之山河也! 此大纲,非为一党一派之私谋,乃是为我中华民族之生存与发展,立下的根本大计!” “首先,汉钦代表华夏四万万同胞,再次向全国、向世界立下铁血誓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握拳轻击讲台,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响声。 “华夏山河,寸土不让!抗日救国,绝无妥协!” “自辽东至南海,自东海至昆仑,凡我祖先血脉所系之地,凡我同胞生息之所,皆为我中国之神圣领土! 任何外敌,若敢觊觎半步,必遭我全民抗战之铁拳,迎头痛击,直至其粉身碎骨,永绝后患!” 台下,于学忠等将领拳头紧握,眼中燃烧着战意;许多代表激动得浑身颤抖,这句誓言说出了他们憋闷已久的心声! “然,仅有誓言,不足以驱强虏;仅有热血,不足以筑强国!” 张汉钦话锋一转,从激昂归于理性的磅礴, “故,《振华大纲》之核心,在于确立四大支柱,系统推进复兴大业!” “第一柱——政治支柱:破旧立新,凝聚共识。 政治之要,首在革除弊政,凝聚最大共识。 当前南京当局,对外丧权辱国,对内专制独裁,已彻底丧失领导全国之资格与道义基础!” “故,依《振华大纲》,我们主张: 立即通电否认南京非法政府之一切祸国命令! 于此时此地召开由全国各党派、各团体、无党派爱国人士广泛参与之国民救国会议,共商国是! 立即组建涵盖各方之联合领导机构,统筹一切抗日救国事宜!” 此言一出,台下震动! 这无疑是正式另立中央的政治宣言! 谭延闿、林森等元老微微颔首,认可其必要性与正当性。 “我们承诺,未来之政治,必以民权民生为依归,实行宪政,保障民权,澄清吏治,终结割据,实现真正之国家统一!” 描绘的愿景让胡洪骍、梅贻琦等民主人士眼中放光。 “第二柱——军事支柱:整合力量,铁拳出击。 军事之要,在于结束各自为战,形成统一铁拳。 当前各军番号林立,易被敌各个击破,此乃大忌!” “故,依《振华大纲》,我们倡议: 整合所有愿意抗日之武装力量,组建‘国民救国军联军’,实现统一指挥、统一编制、统一补给! 立即建立最高国防会议,制定对日总战略! 全力加速国防工业建设,实现武器弹药自给!” “联军”一词,既保持了各方体面,又明确了统一方向。 各军方代表交换了肯定的眼神。 “我们的目标,不是被动防御,而是要积极积蓄力量,伺机转入反攻,直至将日寇彻底驱逐出境,光复一切失地!” “第三柱——经济支柱:夯实根基,自力更生。 经济之要,在于建立独立自主之体系。 无经济独立,则军事、政治皆如沙上筑塔。” “故,依《振华大纲》,我们决心: 将推行有计划的国家经济建设:优先发展重工业、交通命脉与国防产业; 推行土地改革,激发农人生产热情; 保护民族工商业,在维护主权前提下争取外援!” 张公权、陈辉祖等金融实业家认真记录,这些政策切中要害,指明了经济发展与抗战的结合点。 “目标唯有二字:自强!让经济命脉操于我手。 我们要建设的,是一个不受制于人的、坚实的经济基础! 让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让后方百姓能安居乐业!” “第四柱——文教支柱:唤醒国魂,培育新人。 文教之要,在于铲除奴化思想,培育一代新人。此乃百年大计,兴邦之本。” “故,依《振华大纲》,我们倡导: 全面推行以‘民族独立、科学民主、公民责任’为核心的新国民教育! 保障学术自由,延揽国内外人才! 发展科技,普及卫生,强健民族体魄与精神!” 蔡鹤卿、章太炎等文教界人士倍感振奋,这正是他们孜孜以求的教育改革方向。 “教育之最终目的,是让每一个中国人,都能昂首挺胸,以身为中国人为荣! 让五千年不屈的脊梁,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使我辈今日之奋斗,成为民族复兴的璀璨开篇!” “以上《振华大纲》,非汉钦一人之见,乃集东北实践与全国有识之士智慧之结晶! 是我辈对五千年华夏、对同四万万同胞的庄严承诺!” 张汉钦的声音再次充满力量,发出震撼人心的号召: “在此,我呼吁: 全国一切爱国力量,不分党派,不分地域,速速团结于此大纲之下! 海外侨胞,继续做祖国最坚强之后盾! 南京方面尚有良知之人士,幡然醒悟,速速来归!” “我们也正告日本军国主义者: 中国人民不可战胜! 你们的侵略之路,已是穷途末路! 若执迷不悟,必将在华夏大地碰得头破血流!” 最后,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未来,声音恢宏而充满自信: “诸位!一个独立、统一、民主、富强的新华夏,绝非空等可至。 它正呼唤,以我辈血汗与智慧共同铸就,集全体意志与力量勠力开创!” “让我们携手,万众一心,共赴国难,光复山河,振兴中华!” 当张汉钦最后一句“振兴中华”的话音落下,整个礼堂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精神核弹! 短暂的、极致的寂静之后—— “轰!!!!!!” 如同火山喷发,如同海啸席卷! 掌声、欢呼声、呐喊声瞬间爆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拥护《振华大纲》!” “拥护张主席!” “抗日救国!振兴中华!” 谭延闿老泪纵横,第一个奋力拄杖而起;蔡鹤卿、于右任、林森、邵力子等所有主席团成员全体起立,用力鼓掌! 台下,粤系、川系、桂系……将领激动击掌;胡洪骍、黄节等学者忘情地挥舞着手臂;邓演达、杨庶堪等功勋老者相拥而泣;李文澜、关德兴等爱国华侨挥舞礼帽,高声叫好;学生代表、工人代表、侨胞代表……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疯狂地鼓掌、呐喊,泪水与笑容交织在一起!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冲击着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顾维钧数次试图开口维持秩序,但他的声音完全被这沸腾的海洋所吞没。 张汉钦立于讲台,目光如炬扫过沸腾的人群。 他看见七旬元老颤抖的敬礼,青年学生通红的眼眶,华侨代表紧握的拳头—— 大纲已立,前路已明。自今日始,吾辈每一步,皆在书写下一篇章! 这一刻,《振华大纲》不再是纸面文字,而是点燃四万万人心火的火炬...... ------------ 第130章 新鼎立基 张汉钦“振兴中华”的呐喊余音,与经久不息的掌声、欢呼声交织,在礼堂巨大的穹顶下轰鸣、回荡。 如同积蓄了百年的民族激情终于找到了决口,澎湃的浪潮汹涌奔流,冲刷着积压已久的屈辱与阴霾,点燃了每一双眼中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 主持人顾维钧立于台前,并未急于平息这历史的声浪。 他深知,此刻的情绪宣泄,正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的最真实写照,是新政权最坚实的根基。 他如同一位娴熟的舵手,耐心等待这浪潮自然渐息,方从容上前,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而庄重地传遍会场,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回响: “诸位代表!诸位同仁! 方才汉钦公一番宏论,已为我华夏复兴指明航向,奠定万世之基! 然救国大业,非一人一派之事,需集全国之智,汇万民之力! 下面,会议进入第二阶段:各界代表发言,共商国是!” ———————————— 首先登台的,是粤系、桂系联军全权代表,一位身着笔挺军装、神色精悍、眉宇间带着沙场锐气的中将。 他步伐铿锵,走到台前,目光如电,先是向主席团及台上的张汉钦方向,“啪”地敬了一个标准如尺量、力透千钧的军礼,随即展开一份电文,声如洪钟,震彻礼堂: “卑职奉第四集团军李总司令宗仁、白副总司令崇禧,第八集团军总指挥陈济棠之令,于此庄严宣告!”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视全场,气势逼人: “我八桂子弟,粤海雄兵,完全拥护《振华大纲》,坚决拥戴张汉钦将军领导全国抗日救国事业!” “桂粤联军,十余万将士——” 他的声音再次拔高,几乎嘶吼出来: “自即日起,悉数编入‘国民救国军联军’序列,刀山敢闯,火海敢赴,誓为收复河山、驱除倭寇之前驱!” “联军总司令部但有所令,粤桂儿郎——万死不辞!” 发言铿锵如铁,掷地有声,毫无保留! 瞬间再次点燃全场! 这不仅是表态,更是南方强藩的彻底归心与军事版图的实质统一! 紧接着,川军刘自乾将军代表、滇军龙云将军代表、西北军代表……各地实力派将领的代表依次上台。 一位身材精干、面带伤疤的四川将领,用浓重的川音吼道: “要得! 《振华大纲》硬是说到我们川军娃儿的心头去了! 打鬼子的事,莫得二话! 我们四川,山水险,男娃子的血性更险! 雄起就雄到底! 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缺装备?我们大刀队先扎起! 缺人手?四千万四川父老,就是我们的胆! 今天老子就要把这把骨头撂到前线上去,也要磕掉小鬼子两颗门牙!” 一位身形魁梧、声如洪钟的西北军将领,拳头砸在桌上,震得茶碗乱响: “甭说咧! 大道理,咱老西北人不懂,就认一个死理: 娃不嫌娘穷,将士不嫌国破! 小鬼子想亡我种花家,先从咱西北汉子的尸首上踏过去! 陕西冷娃,甘肃悍卒,冇一个怂包! 这回,就跟到汉钦公,拿血把这条路泡透! 不把倭寇赶下海,老子们就集体投黄河,冇脸见祖宗!” 一位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滇军将领站起身,话语如滇西的大山一样朴实而坚定: “我们云南人,嘴笨,不会讲漂亮话。 我们就是包谷饭养出的汉子,晓得一个道理: 强盗闯进家门,格是要打出去? 我们云南,有滇缅路,就是国家的血管! 我代表滇军弟兄发誓:人在路在! 除非我滇军打光最后一人,否则,绝不让鬼子掐断祖国的生命线! 我们用血和命担保!” ...... 他们的发言或带着巴蜀的火辣铿锵,或带着滇南的朴质坚毅,或带着西北的苍凉雄浑...... 措辞各异,乡音不同,但核心意志却高度一致,如同百川奔流,终归沧海: 否认南京政府!拥护奉天会议!支持张汉钦领导!愿意接受整编,共同抗日! 整个下午,礼堂内仿佛进行着一场中国近代史上从未有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军事统一宣誓! 昔日的隔阂、猜疑与军阀割据的阴影,在“抗日救国”这面鲜血染就的大旗下,彻底冰消瓦解! 一种铁血般的团结氛围,弥漫在整个会场。 ———————————— 当日下午,发言重点转向文教、工商、实业界。 北大学校长蒋梦麟代表平津学界发言,他言辞恳切,目光中闪烁着学者特有的睿智与激情: “教育乃立国之本,强国之基! 观东北之气象,政通人和,文教昌明,方知‘尊师重教’非为虚言! 我平津学界同仁,愿为此新国民教育之推行,竭尽绵薄,以教育之复兴,铸我民族之魂!” 北洋实业巨擘、启新洋灰公司创办人周学熙先生发言沉稳有力,每一句都带着资本的重量与实业的决心: “东北实业规划‘深谋远虑,非徒空谈’! 实业救国,正当时也! 我华北实业界同仁,愿北上投资,广设工厂! 我等愿倾尽资本心血,为强国固本添砖加瓦,共襄盛举!” 海外侨胞代表团的登场,将气氛推向新的高潮。 南洋华侨筹赈总会副主席李文澜先生亲自发言,这位年高德劭、鬓发如霜的老侨领,未语先哽咽。 他扶着讲台,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字字泣血: “……老朽……老朽十六岁背井离乡,下南洋,漂泊半生,尝尽‘海外孤儿’之苦楚! 每每见列强欺我同胞,心如刀割! 今日……今日得见祖国有一如此清明强健之领导核心,心中块垒,为之一空!” 他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挥舞着手臂: “我南洋三百万侨胞,血浓于水! 誓为祖国最坚强之后盾! 人力、物力、财力,但有所需,无所不辞!” 言罢,他当场宣布首批认捐500万美元以为军资,后续援助将源源不断。 台下许多代表闻之,无不动容,热泪盈眶。 这是来自海外亲人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最深沉刻骨的无私奉献! ———————————— 第二日上午,在充分听取了各界代表如潮水般涌来的支持、建言与血泪誓言后。 会议进入了最为核心、最为庄严的法律程序环节—— 将沸腾的政治共识,淬炼为具有无上权威的法律文件。 顾维钧神色无比庄重,仿佛手持千钧重鼎,宣布: “下面,由大会秘书处,宣读《国民救国会议组织法(草案)》、《否认南京国民政府通电(草案)》、《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组织纲要(草案)》及《军事整编方案决议(草案)》,提请大会审议表决!” 秘书处官员逐一宣读文件。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宣读声清晰回荡。 每份文件都字斟句酌,凝聚了无数心血与智慧: 《组织法》确立了救国会议作为过渡时期全国最高权力机关的法定地位; 《通电》以法律文书形式,从法理上彻底斩断与南京伪政权的一切脐带; 《纲要》勾勒出“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这一新领导机构的宏伟架构与神圣职权; 《决议》则赋予了军事整合与建设的最高授权,如同授予一柄开锋的国之利剑。 宣读完毕,顾维钧依次询问,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诸位代表,对此草案,可有异议?” 台下回应的是短暂的、深思熟虑后的寂静,那寂静中蕴含着即将爆发的力量。继而—— “无异议!” “通过!” “拥护!” 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骤然爆发! 所有重要文件,均以全场代表齐刷刷举手的方式,无异议一致通过! 那一刻,森林般举起的手臂,象征着无可辩驳的全民意志! 这标志着各方势力在《振华大纲》的旗帜下,不仅达成了情感与政治的共识,更完成了将其法律化、制度化的关键步骤,为新政权的诞生提供了钢铁般坚实无比的法理基础! ———————————— 第二日下午,迎来整个议程的最高潮—— 选举领导机构,赋予其百姓所授之神圣权威。 顾维钧声音洪亮,穿透穹顶: “根据《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组织纲要》,现公推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东北政务委员会主席张汉钦将军,为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委员长兼主席!请问诸位代表,有无异议?” 全场寂静片刻,那寂静中饱含着无限的期待。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发自肺腑的呐喊,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无异议!” “拥护!” “恭请汉钦公就任!” 全体代表自发起立,目光灼灼,如同百川归海,聚焦于主席台。 张汉钦起身,身姿如松,向全场庄严敬礼,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激动期盼的面孔。 沉稳有力地回应,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心上: “汉钦,遵命!必不负四万万同胞之重托!” 刹那间,掌声雷动,声震寰宇! 所有的信任、期望与沉甸甸的重托,都凝聚在这简短而铿锵的回应之中。 随后,大会以同样高效且众望所归的方式,公推通过由于右任(监察)、林森(立法)、李文澜(南洋侨领)、蔡鹤卿(教育学术)、李宗仁(桂粤军事)五人担任副主席。 继而,表决通过了由顾维钧(外交)、杨宇霆(军政)、张作相(内政)、沈钧儒(法学)、刘大钧(经济学)、张嘉璈(金融)、周学熙(北洋实业)、蒋梦麟(教育)及各方一名最高军事代表组成的常务委员名单。 每一个名字的通过,都伴随着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这掌声是对其能力与声望的认可,更是对新领导集体广泛代表性、深厚民意基础与强大执政能力的由衷肯定与期许! ———————————— 最后,迎来了那最为庄严、足以铭刻进历史的一刻——宣誓就职仪式。 张汉钦率领全体委员会成员,肃立于主席台前,面向旗帜与孙先生像。 他率先缓缓举起右拳,目光坚定如铁。 众人随之举拳,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整个礼堂瞬间鸦雀无声,庄重肃穆的气氛仿佛凝固了时间,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张汉钦领誓,声音沉稳如磐石,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如同洪钟大吕,叩击在每个人的心扉,回荡在历史的殿堂: “余等谨以至诚,宣誓就职:” “恪遵国父遗训,服从国民公意!” “忠诚履行职务,整合国力!” “驱除倭寇,光复河山!” “复兴民族——此誓!” “此誓!!!!!” 全体委员齐声应和,声浪汇聚,雄壮激昂,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志与力量,冲破礼堂,直上云霄,响彻寰宇! 这一刻,地域与派系的界限彻底模糊! 台上台下,只有一种身份——华夏人! 只有一个信念——救国! 一个肩负着民族复兴全部希望的领导核心,在雷鸣般的掌声与无比厚重的托付中,正式诞生! 顾维钧眼中含着激动的泪光,以最庄重的声音向全世界宣告: “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自即刻起,正式成立!” 在雄壮恢弘、充满无限希望的《救国进行曲》旋律中,国民救国会议圆满落下帷幕。 代表们步出礼堂,目光无比坚定,步伐沉着有力。 他们知道,一个旧时代已被彻底终结,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如同奉天城上空那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光芒万丈,不可阻挡! ------------ 第131章 优势在我 民国十九年,九月三十日。 南京,黄埔路官邸。 华美厚重的丝绒窗帘并未完全拉拢,一束惨白僵硬的秋阳斜斜刺入,恰好照亮了地毯上那一摊新溅的、如同泼墨血泪般的碎瓷片,与周遭奢华的紫檀木家具、古玩字画形成一种无比刺眼的荒诞对照。 空气凝滞得如同墓穴,浓烈的雪茄烟气和一种无声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何应钦、陈诚、杨永泰、孔祥熙、陈果夫、陈立夫、戴笠…… 南京政权的核心要员们悉数在列,却无人出声,如同泥塑木雕,目光或低垂、或游移,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那个背对众人、立于巨幅军事地图前的消瘦身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常委员长猛地转过身,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而扭曲、尖利,打破了死寂。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他们怎敢?! 党国的元老,总理的信徒! 竟敢如此背弃主义,附逆叛变?! 他们对我…对中央的忠诚何在?!” 无人应声。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树上乌鸦凄厉的啼叫。 “娘希匹!” 他猛地一挥手臂,又将茶几上一只乾隆年间的青花盏扫落在地,碎裂声惊得众人一颤。 “亏我还一直给他送钱! 稳定东北,维系统一! 张汉钦!黄口小儿!欺我太甚! 他这是鸠占鹊巢,是要把我…把中央往死路上逼!”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想从这群沉默的部下脸上找到答案,找到一丝同仇敌忾的底气,但看到的更多是躲闪和惶惑。 “完了…全完了…”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绝望, “他们这不是割据,这是要另立中央,是要从根本上…要我的命啊!” “乱臣贼子!”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再次拔高,却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嘶吼, “人人得而诛之!” 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军政部长何应钦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地开始汇报,仿佛在念一份悼词: “主席,当前形势…甚为严峻。 根据最新确报,除我中央直接掌控的苏、浙、沪、皖、鄂、闽、赣七省市,及何键的湘省态度尚算明确外,其余各省…均已通电,表示拥护奉天那边的《振华大纲》。” 常委员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嗯!东南富庶之地,江浙根本之区,还是拥护中央的嘛!我们还有…还有…” 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声问道:“韩复榘呢?他的鲁省,兵精粮足,态度如何?” 何应钦的脸色更加难看,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韩主席…他…他顶不住部下的压力,也已宣布拥护《振华大纲》。 不过,其部尚未接受奉天方面的整编指令,似仍在观望。” “娘希匹!这个首鼠两端的软骨头!墙头草!” 常委员长又是一阵怒骂,胸口剧烈起伏, “你接着说!有哪些部队已经接受了整编?!” 何应钦拿出一份文件,语速加快,仿佛要尽快读完这痛苦的清单: “目前已确认接受整编的: 有李、白、陈济棠的桂粤联军,正规军约十余万; 刘自乾、邓晋康、潘仲三的川康联军,约二十万; 杨虎城的第十七路军,十万; 龙云的滇军,约四万; 另有一些零星势力,加起来也有几万人。” 他顿了顿,补充了唯一的一点“好消息”: “至于阎百川、冯焕章、刘湘等部,仅是派了首席文官作为代表与会,表态拥护《振华大纲》,同意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但均未接受整编,显然意在保存实力。” 常委员长听完,在原地踱了几步,脸上的暴怒忽然奇异地收敛了一些,露出一丝冰冷的、属于政客的算计笑容: “娘希匹…我就知道! 阎百川、冯焕章,还是这么精于算计! 既不想违背民意,背负骂名,又舍不得那点家当。 好啊,好! 这说明他们并非铁板一块! 我们可以从中运作,拉一派打一派,分化他们,与我们结成联盟……” 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陈诚忍不住低声提醒道: “主席…但…但他们也都联署了那份《否认南京国民政府通电》…这…”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针,彻底刺破了常委员长勉强维持的镇定。 “娘希匹!反了!都反了!” 他又狠狠打碎了一个手边的景德镇瓷瓶,碎片四溅,咆哮声震得屋顶似乎都在颤抖, “通电!又是通电! 他们是要把我彻底搞臭! 要把中央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然而,暴怒之后,一种诡异的冷静又迅速笼罩了他。 他再次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巨大的华夏版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动。 但他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将怒火压下,脸上挤出一丝扭曲的、试图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表情, “不过,这么看来,我们的兵力还是占优势的嘛!” 何应钦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连忙顺着话头汇报,语气刻意显得乐观: “对的主席,除了接受整编的军队,像阎老西他们肯定以保存实力为主,这么看来,真正完成整编纳入奉天体系的,不过40余万。 而东北军近期虽收到了大量海内外汇款和自身财政收入。 但根据情报,其大部分似乎都用于扩充空军和海军,陆军方面则主要是将原有部队升级装备,并新扩充了约5个甲种师,其陆军总兵力目前达到约40万。” 陈诚在一旁补充道,试图进一步“论证”这个虚妄的优势: “主席,这么看来,如今东北方面仍与日本处于战争状态。 鸭绿江防线需重兵布防,漫长的海岸线需防范日军登陆,旅大方向仍需准备总攻,北面还要时刻防范赤熊的威胁。 综合判断,张汉钦至少要留30万精锐在东北,能够抽身南下用于中原战事的兵力,不过10万之数。”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 “而我方,拥有中央军绝对忠诚之精锐约40万,湘、赣、闽等省地方军20余万,加上中原大战后收编整顿的部队十余万,总兵力可达80万!” 常委员长听着这些“分析”,仿佛真的抓住了什么实质的东西,发出一阵干涩而突兀的大笑: “哈哈哈!娘希匹! 这么看来,张汉钦能够动用的军队,满打满算不过50多万(10万东北军+40余万整编联军),即便往多了算,再加上些乌合之众,也不过60万!”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地图,仿佛那冰冷的数字给了他无穷的勇气,用一种混合着自我催眠与历史虚妄感的语调,开始了独白: “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而沉重, “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霸王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途末路?” “两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誓师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本党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充满了质问: “怎么,短短两年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了么?” 最后,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 “不论怎么讲,兵力对比,是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这番言论,在此情此景下说出,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讽刺与悲凉。 他试图用数字安慰自己,却选择性忽视了那六十万是凝聚了民族意志、经过整编淬炼的钢铁洪流,而他的八十万,已是人心离散、派系林立、摇摇欲坠的泥足巨人。 场面再次尴尬沉默。 这时,“首席智囊”杨永泰轻轻咳嗽一声,上前一步,语气委婉如催眠: “主席息怒。 依卑职看,事态至此,林、于、邵三位元老,固然有行为失检、受奸人蛊惑之过…” 陈果夫立刻接口,将责任巧妙转移: “主席您当初也只是想让他们暂离中枢,好好反省醒悟。 可叹他们不解主席苦心,竟负气出走,铸此大错!” 孔祥熙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痛”: “是他们曲解了主席的宗旨,自绝于党国。 如今更是被小人利用,反倒坏了中央的名声!” 戴笠阴恻恻地补充:“ 正是他们的行为,给了张逆可乘之机,蛊惑了人心。” 你一言我一语,将惊天动地的失败轻巧地归结为几个元老的“负气出走”和“被利用”,为主席、也为在座所有人搭建了一个下台的阶梯。 杨永泰见常委员长脸色稍霁,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主席,当务之急,是挽回人心,重塑中央形象。 示天下以宽仁…或可…或可酌情释放一批在押的政治犯,尤其是那些学界有名望之人。 同时,稍稍放松些新闻管制,让民间舆论有所宣泄…以示我中央与时俱进、开明包容之姿态。 如此,或可缓和舆情,争取时间。” 常委员长沉默着,目光阴鸷地扫过眼前这群替他找好了借口和台阶的部下。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是在动摇他统治的根基。 但他更知道,若不如此,眼前这个依靠谎言和暴力维持的政权,可能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 良久,他极其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 这一个字,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颓然坐回沙发,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恭敬地鞠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书房内,只留下他一人,对着满地狼藉和那张巨大的、却已处处标注着“沦陷”的地图。 窗外,暮色四合,乌鸦的叫声愈发凄厉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份散落的、写着《振华大纲》的电文纸,最终颓然闭上双眼。 他知道,那座由奉天发出的新鼎,已然铸成,正带着无可抗拒的历史重力,向着金陵古城,轰然压来。 而他,和他的旧世界,正坐在那阴影之下…… ------------ 第132章 钢铁雷霆 民国十九年,十月二十日,晨。 辽东半岛,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浸透山野。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与远处旅顺方向连绵起伏的山峦融为一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凝重与肃杀。 旅大前线,某隐蔽指挥观察所。 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委员长兼主席张汉钦,在一众高级将领的簇拥下,正凭栏远眺。 他身披将校呢大衣,身形挺拔如松,深邃的目光透过高倍望远镜,久久凝视着远方那片被日军经营多年、号称“东方凡尔登”的旅大要塞群。 身旁,张作相面色沉静,杨宇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汤玉麟则有些不耐烦地搓着大手,张景惠安静地站在稍后位置。 前敌总指挥、以沉稳善守著称的于学忠中将,正手持指挥棒,在巨大的沙盘上详细讲解当前敌我态势。 “……自九月末,常南京与阎锡山达成所谓‘停战协定’后,其嫡系中央军刘峙、顾祝同部约十五个师,正大规模向山东兖州、临沂一线集结,其前锋已抵近鲁南。 韩复榘榘态度依旧暧昧,既未响应我救国会议号召,也未明确阻止中央军过境,俨然作壁上观,试图待价而沽。” 于学忠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峻。 汤玉麟忍不住哼了一声,嗓门洪亮: “妈了个巴子的!韩向方这个滑头! 首鼠两端,还想学吕布当三姓家奴? 等老子收拾完小鬼子,回头就收拾他!” 张作相微微皱眉,示意汤玉麟稍安勿躁: “韩复榘不足虑,跳梁小丑尔。 眼下心腹大患,仍是旅大之敌。 据可靠情报,日本国内已通过《帝国总力战纲要》,正疯狂扩军备战。 其海军联合舰队活动频繁,似有再次冒险之可能。 我们必须在其完成新一轮战争动员前,拔掉旅大这颗钉子,彻底稳固辽东,方能无后顾之忧,应对全局。” 张汉钦放下望远镜,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韩复榘之事,暂且不理。当务之急,是旅大! 日寇据此要塞,如鲠在喉,锁我渤海门户,牵制我大量兵力。 一日不克,我东北乃至全国皆不得安宁。必须速战速决!” 杨宇霆适时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帅,近日我情报部门及统战部门,接连收到来自南京方面中央军及诸多地方杂牌军的密电,表示愿阵前起义或接受改编,拥护《振华大纲》。 初步统计,有此意向的部队番号繁杂,兵力合计约在三十个团、近三万人之众。 虽良莠不齐,但其心可察,其势可见,南京政权已是人心离散,土崩瓦解在即。” 张汉钦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锐芒: “此事由你与剑秋妥善接洽,甄别真伪,把握时机。 但切记,旅大之战,必须依靠我军绝对主力,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功成,不容任何闪失!” 他顿了顿,看向于学忠, “前线部队准备如何?” 于学忠立刻挺直腰板汇报: “禀委员长!我攻击兵团已部署就绪! 除驻防沿海要地的甲种第一师外,我军最精锐之甲种第二师、第三师,以及新编成、装备精良、士气高昂之甲种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师,均已秘密集结于旅大外围攻击出发阵地,完成最后战术磨合与物资囤积。将士们同仇敌忾,只待一声令下!” “好!”张汉钦眼中精光一闪,“带我去看看弟兄们的战前操练,特别是……咱们新到的‘大家伙’。” “是!”于学忠肃然敬礼。 一行人离开观察所,乘车前往后方一处戒备森严的大型训练场。 场地上,杀声震天,硝烟弥漫。 各个步兵师的分队正在进行紧张的攻坚战术演练: 爆破组在模拟堑壕中穿梭,机枪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伴随的迫击炮、平射炮班组进行协同打击,工兵在模拟障碍物前演示开辟通路的作业。 动作迅猛,配合娴熟,展现出了极高的训练水准和战斗精神。 张汉钦边走边看,不时停下与官兵交谈,询问训练细节和生活情况。 官兵们见到最高统帅亲临,无不激动万分,士气愈发高涨。汤玉麟看得啧啧称赞: “好兵!真是好兵!比老子当年带的兵不差!” 张作相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杨宇霆则低声对张汉钦道: “有此虎贲之师,何愁旅大不下?” 然而,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视察完步兵演练,车队继续前行,驶入一片更为隐蔽、依山势构筑的巨大炮兵阵地。 刚一下车,众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门门庞然大物,如同匍匐在山谷中的钢铁巨兽,静静地矗立在经过加固的发射位上。 它们有着粗长得令人咋舌的炮管,厚重得仿佛能抵御一切攻击的炮盾,以及复杂精密的液压驻退复进机构。 正是张汉钦不惜重金,耗费五百万美元,通过隐秘渠道从德国克虏伯公司购进的120门240毫米重型攻城加农炮! 这些巨炮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东北军的攻坚能力。 以此为基础,东北军在原独立重炮团基础上,扩编组建了第一集团军直属第一、第二重炮旅。每个旅下辖三个营,每营装备二十门巨炮。 “我的乖乖……” 汤玉麟张大了嘴巴,围着最近的一门炮转了一圈,用手拍了拍冰凉的炮身,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他娘的才是真家伙!一炮下去,还不得把鬼子的王八壳子掀个底朝天?” 张景惠也惊叹道: “如此巨炮,闻所未闻!汉钦公为筹措此等利器,想必费尽心血!” 张汉钦淡淡道: “利器虽贵,若能以最小代价换取胜利,拯救我无数将士生命,便是值得。” 他转向一旁肃立的两位重炮旅旅长, “今日实弹操演,目标,五公里外已标注之日军前线堡垒群。按预定方案,各营分组齐射!” “是!” 两位旅长敬礼,迅速跑回各自的指挥位置。 阵地上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 炮兵们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 装填手喊着号子,将重达近两百公斤的高爆弹头塞入炮膛,接着是发射药包。 瞄准手根据指挥所传来的诸元,紧张地调整着巨大的方向机和高低机。 电话兵守在一旁,等待着最后的射击指令...... 于学忠向张汉钦等人解释道: “此炮射程可达万米(10公里),今日目标距离约五千米。 因其弹道弯曲,弹丸重,毁伤效果极大,但射击精度需前方观测员校正。 一轮齐射后,需根据弹着点偏差,由观测员通过电话或电报回传数据,旅部射击指挥所进行解算,重新装定诸元,方能进行下一轮有效打击。 整个过程,约需半小时。” “预备——放!” 随着红色信号旗挥下,第一重炮旅第一营的二十门巨炮,率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轰隆隆——!!!” 仿佛平地炸响了一串惊雷! 巨大的炮口焰瞬间照亮了略显阴沉的山谷,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即便隔着数百米,张汉钦等人也能感到脚下的地面剧烈一震! 二十发沉重的炮弹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划出高高的弧线,向着远方的目标扑去。 数秒后,远方目标区腾起一团团巨大的蘑菇状烟尘和火光! 爆炸声如同滚雷般连绵传来,即便隔着五公里,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打中了!打中了那个指挥所!” 汤玉麟兴奋地指着远处一处被直接命中、瞬间坍塌的工事大叫。 然而,并非所有炮弹都准确命中。有的落在目标前方,炸起冲天的泥土; 有的则偏到了侧后方的山坡上。观测员们立刻通过炮队镜和测距仪,紧张地测算着弹着点偏差。 半小时后,经过紧张的数据回传和解算,第一重炮旅第二营的二十门炮进行了第二轮齐射。 这一次,弹着点明显集中了许多,又一处弹药库和两座步兵堡垒被火光和浓烟吞噬。 “好!打得好!” 张景惠也忍不住喝彩。 但汤玉麟有些急了,指着远处一座特别坚固、挨了两发近失弹却只是表面破损的钢筋混凝土堡垒问道: “于司令,那座王八壳子怎么没啥事?为啥不接着轰?等啥呢?” 于学忠耐心解释: “汤都统稍安勿躁。正如方才所言,重炮射击,校正至关重要。 盲目速射,徒耗弹药,效果不彰。 必须等待观测数据,精确调整。您看,第三营的齐射马上就要开始,目标正是那座堡垒。” 果然,又过了半小时,第一重炮旅第三营的二十门炮发出第三轮齐射。 ...... ------------ 第133章 钢铁雷霆(下) 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里,第一、第二重炮旅的六个营,依次进行了六轮齐射,将一百二十发240毫米重炮炮弹,倾泻到日军的堡垒群中。 整个目标区已被浓密的硝烟和尘土完全笼罩,大部分工事都被摧毁殆尽。 然而,那座被汤玉麟盯上的“硬骨头”堡垒,虽然在其间又挨了七八发炮弹,顶部和侧面被炸得千疮百孔,钢筋扭曲裸露,却依旧顽强地矗立着。 当第十发炮弹命中其顶部结合部时,才发生了一次明显的内部坍塌,大半结构陷了下去。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堡垒废墟中,竟然颤颤巍巍地爬出几十个灰头土脸的身影,高高举起了一面小小的白旗,拼命摇晃! “呸!现在知道投降了?早他妈干嘛去了!” 汤玉麟狠狠啐了一口, “飞机炸了快三个月,当缩头乌龟,炮轰塌了才想起来了?晚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观察所立刻下达了命令。 早已在侧翼阵地准备就绪的一个150毫米榴弹炮营,对准那片举起白旗的区域,进行了一轮猛烈的急促射! 更加密集的爆炸瞬间将白旗和那些身影彻底吞没。 “好!这才解气! 对付这帮畜生,就不能讲什么狗屁公约!” 汤玉麟狠狠一拍大腿, “不过,他奶奶的,这小鬼子的工事是真他娘的硬! 十发二百四十毫米的炮弹才砸塌一座! 这旅大区域里,像这样的王八壳子还不知道有多少!” 张作相神色凝重,转向张汉钦: “汉钦,看来总攻之时,火力准备必须极其充分,持续时间亦要足够长,特别是对这类核心坚固据点,需集中火力,反复轰击,方能确保摧毁。” 杨宇霆补充道: “还需工兵爆破队紧密配合,炮火延伸后,及时跟进,清理残存工事和暗堡。” 张汉钦放下望远镜,目光从远方那片被彻底犁过一遍、仍在燃烧冒烟的日军阵地收回,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他扫过身边每一位将领的脸庞,最终定格在于学忠身上。 “学忠,”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 “今日实弹训练,效果显著! 既检验了新装备,锻炼了炮手,更摸清了鬼子前沿工事的防御强度。 传令各攻击部队,按此标准,做好最后准备!” 他略一停顿,斩钉截铁地道, “总攻时间,就定在十一月一日,凌晨六时整! 以此钢铁雷霆,为我光复旅大之序幕! 此战,务必全歼守敌,扬我国威,雪我国耻!” “是!委员长!” 于学忠暨所有将领肃然立正,齐声应诺,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与远方依稀传来的炮火余音交织,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深秋的风掠过阵地,卷起硝烟与尘土,却吹不散那浓烈的决战气息。 钢铁巨炮沉默地指向旅大方向,炮管尚温,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 ...... ------------ 第134章 迷局 民国十九年(1930年)十月二十日,夜 关东军驻旅顺司令部(地下掩体) 地下掩体深处,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昏暗的瓦斯灯下,墙壁上的地图已被红蓝铅笔修改得密密麻麻,许多代表工事的标记旁都打上了触目惊心的“×”。 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中将背对着众人,身形在灯影下显得异常佝偻和疲惫。 他面前的地图上,代表旅大要塞区的部分,已被象征猛烈炮火准备的红色箭头和爆炸符号几乎完全覆盖。 参谋长三宅光治少将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在砂纸上磨过,他正拿着一份伤亡和物资清单进行最后的汇报,每念出一个数字,都让掩体内的空气凝固一分: “……司令官阁下,综合今日观测及各部报告,东北军动用了至少两个旅级单位、超过一百门重炮,口径推测在240毫米以上。 其炮火准备之猛烈、持续时间之长、弹着点之精准,远超此前任何一次轰炸。 敌之总攻恐怕就在不久之后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念道: “而经过东北空军连续三个月的轰炸,特别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不断增加的轰炸架次和轰炸频率。 目前,旅大地区—— 地面设施已全毁:所有仓库、野战医院、兵营、码头设施、铁路枢纽站,均被反复犁平或焚毁,无一完好处。 食物危机全面爆发:最后一批存粮于三日前耗尽,现已开始宰杀军马、军犬充饥,士兵每日配给降至不足500克杂粮粉混合物。 疫病大规模蔓延:净水系统被毁,药品奇缺,阵亡者及牲畜尸体无法及时处理,霍乱、痢疾、斑疹伤寒等烈性传染病已在各阵地爆发,军医系统……已名存实亡。 士气……极度低迷,逃亡与自戕事件频发,军纪濒临崩溃。” 三宅光治合上文件夹,声音低沉至极: “今日之炮击,已证明敌军具备了系统性摧毁我核心永备工事的能力。 前线多个支撑点,均遭到毁灭性打击,部分发生结构性坍塌。 守军……玉碎者甚众。”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大地沉闷的震动声,那是东北军的重炮仍在进行夜间校正射击。 一直沉默的作战参谋石原莞尔中佐突然开口,他的眼镜片后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光芒: “司令官,事已至此,旅大五千守军,已成‘死子’。 继续坚守,从战术层面已无意义,徒增帝国勇士无谓的牺牲。” 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大佐立刻反驳,语气激动: “石原君!何出此言! 旅顺乃帝国在满洲之象征,皇军荣耀所系! 岂能轻言放弃? 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让张汉钦付出惨重代价!” 本庄繁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一种深沉的绝望,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属于高级将领的战略疯狂。 他抬手制止了板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板垣君,石原君说得对,但我们看得更远。”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旅顺的位置,然后又划向广阔的华北、华中, “旅大这五千将士,他们现在的使命,已经超越了守住这块弹丸之地。” 他环视三位部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们的任务,就是‘光荣玉碎’! 是为帝国全局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命令各部:放弃一切幻想,死守到底! 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最后一颗子弹!” “这不是无谓的牺牲,这是最高级别的战略欺骗!” 本庄繁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狂热: “我们要让张汉钦认为,旅大的抵抗如此顽强,但却被帝国放弃。 是因为我帝国尚未完成全面战争动员,无力救援,只能任由这支孤军‘光荣玉碎’!” “我们要用这五千将士的鲜血和生命,牢牢钉住东北军最精锐的主力于旅大前线! 让他们无法迅速抽身南下,去进行所谓的‘统一决战’!” “国内,《帝国总力战纲要》已启动,新的师团正在编成,海军正在集结! 我们需要时间! 而旅大守军的‘玉碎’,将为我们赢得这最关键的时间窗口!” “届时,国内舆论将把我们塑造成军神,我们的牺牲将点燃整个帝国的战争狂热! 而张汉钦,在攻克旅大、自认为消除了后顾之忧后,必然志得意满,急于挥师南下,与南京方面决战!” “那时……” 本庄繁的拳头狠狠砸在地图上华北的位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才是我们集结完毕的帝国大军,给予其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从渤海湾,从朝鲜半岛,雷霆万钧,直捣其心腹! 旅大五千将士的玉碎,意义就在于此!他们是为帝国未来的总胜利献上的最壮烈祭品!” 石原莞尔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充: “没错。 要让张汉钦产生误判,认为我方的战略重心仍在巩固朝鲜、以及应对国内动员,短期内无力发动大规模登陆作战。 他越是想速战速决解决国内问题,他的破绽就越大。” 板垣征四郎终于明白了这盘冷酷的大棋,他深吸一口气,重重顿首: “嗨!明白了! 属下必将此意传达至每一名将士: 激励他们为天皇陛下,为帝国圣战,完成这最后的、也是最光荣的使命!” 本庄繁望向掩体窗外漆黑一片、偶尔被炮火闪光照亮的夜空,喃喃道: “给大本营发报: 旅大守军决心玉碎,为帝国总反击争取时间。 请国内加速动员……拜托了。” ———————————— 民国十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子夜时分。 一列从旅大前线开往山海关的专列上。 列车包厢装饰典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深秋的寒意,小几上两杯热茶氤氲着清香。 张汉钦一身便装,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目光却不时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正在进行战时动员的景象:一列列军车、一队队开赴前方的士兵。 坐在他对面的杨宇霆,依旧是那副金丝眼镜后深藏不露的神情,他轻轻吹了吹茶沫,笑道: “汉钦,从上车你就心不在焉。还在想旅大的炮击效果?” 张汉钦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炮击效果,于学忠和前线观测所会有详细报告。 我是在想,本庄繁和日本大本营,接下来会怎么出牌。 邻葛兄,你这次非要拉我亲自去山海关,说有一位关键人物必须我亲自见。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这位神秘客人是谁了吧?” 杨宇霆放下茶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别急嘛。在见到他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我就告诉你。” “请问。” “我不太明白,” 杨宇霆身体微微前倾, “自从七月底我们得到江潮会那笔巨款,加上救国会议前后海内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汇款,我们的空军扩张速度惊人。 P-12战斗机已超500架,B-2轰炸机也过了百架大关。 对旅大的轰炸强度,这一个月提升了何止一倍? 按说,光是轰炸也足以将旅大炸回石器时代了。 为何你还要力排众议,不惜耗费巨资和宝贵的外汇,紧急购入那120门240毫米的重炮? 很多弟兄,包括一些老将,都觉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张汉钦闻言,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包厢壁挂的一幅简易地图前,手指点向旅顺口。 “邻葛兄,你这个问题问到关键了。 空军,是我们的翅膀,能夺取制空权,能进行战略轰炸,能极大地削弱敌人。 但是,对于啃下旅大这种经营了数十年的、乌龟壳一样的现代化要塞群,光靠轰炸,尤其是我们现在的轰炸,是远远不够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 “原因有三。” “第一,炸弹威力不足。 我们目前航空炸弹的主流是100公斤、250公斤级别的瞬时高爆弹,装药量有限。 对于日军那些混凝土厚度超过一米、甚至数米,深埋地下或山体中的永备工事、指挥所、弹药库,这种炸弹就像挠痒痒。 往往只能一触即爆,只能炸毁表面结构,难以穿透核心。” “第二,轰炸精度问题。 飞机在高速飞行中投弹,受气流、能见度、防空火力影响,精度远不如地面直瞄或间瞄的重炮。 要确保摧毁一个关键堡垒,可能需要出动数百架次轰炸机投下上千枚炸弹,效率低,成本高,且难以保证效果。 重炮则可以在前沿观测员引导下,进行精确的、持续的打击同一薄弱点,直到目标被彻底摧毁。”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减少步兵伤亡。” 张汉钦的声音低沉下来, “如果没有这些重炮开路,纯粹依靠步兵在机枪、迫击炮、狙击手的火力下,去冲击那些明碉暗堡、铁丝网、雷区…… 邻葛兄,你可以想象一下。 要攻克5000名陷入绝境的日军据守的旅大要塞,我们需要填进去多少兄弟的性命? 初步推演,最保守的估计,也要付出1.5万到3万人的伤亡代价。 就这还极可能是惨胜,打残我们几个主力师,后续战略完全无法展开。”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地图: “所以,这120门重炮,不是浪费,是买命钱! 是用钢铁和金钱,最大限度地换取我们士兵的生命! 我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彻底的摧毁,拿下旅大,而不是一场尸山血海的‘惨胜’!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迅速腾出手来,应对接下来必然到来的、更大规模的挑战。” 杨宇霆听完,长叹一声,由衷赞道: “深谋远虑,爱兵如子。 汉钦,我服了。 确实,这笔钱花得值! 只是想到江潮会和我们筹集到的海量资金,能在东北换来如此多的飞机大炮。 不禁感慨,南京那边,常委员长把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莫非真如传闻所说,在纽约、伦敦、洛杉矶等欧美国家大肆购置房产地产资产了?” 张汉钦冷笑一声: “他如何挥霍,已与我等无关。我们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铸成保卫国家的利剑和盾牌。” 他走回座位,盯着杨宇霆, “好了,我的解释完了。 现在,你该告诉我,山海关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吧?” 杨宇霆脸上的神秘笑容更浓了,他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才缓缓说道: “这位先生,我确实不能再多说了。 我只能再给你一个提示: 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以外国人身份,考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并以当期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甚至逼得颜面尽失的日本人,在当届设置类似‘南北榜’的‘中日榜’。 还是一位堂而皇之地从明治天皇手中接过恩赐的佩刀,而日本皇室和军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挽留不住的人。 此人不仅是军事奇才,更是一位学贯中西、对日本有着骨髓般了解的真正国士。 得他一人,胜过十万精兵。 他的战略眼光,或许能为我们照亮前路的重重迷雾。” 张汉钦的瞳孔猛然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传奇般的名字,他失声道: “难道是他?!” 杨宇霆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容意味深长: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至少要给穹顶之上,一直观察我们的人一个悬念。 到了山海关,你自然知晓。” 列车呼啸,穿过晨雾,向着雄关驶去。 车内的对话暂时停止,但一种对即将到来的会面的强烈期待,以及对未来棋局更深的思索,在两人心中悄然蔓延。 列车呼啸,穿行在苍茫的夜色中。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山海关的轮廓。 他心中澎湃不已,深知这一次会面,将不再是简单的势力归附,而是为他心中的华夏复兴大业,注入关键的灵魂。 夜空之上,一颗代表新生政权的紫薇星正冉冉升起,光芒万丈; 而另一颗代表着深邃智慧、曾长期孤悬于混乱时局之外的天府星, 正遵循着命运的轨迹,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其靠近...... ------------ 第135章 国士无双 民国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日,拂晓。 山海关,这座矗立于山海之间、见证过无数王朝兴衰、烽火狼烟的天下第一雄关,在深秋的晨雾中更显巍峨苍茫。 古老的城墙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凝视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线,那里是渤海湾,更远处,是旅大方向隐约传来的、大地深处沉闷的悸动。 关城内,原东北军驻军司令部已被临时改为高级接待所。 院落肃静,岗哨林立,气氛庄重而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汉钦与杨宇霆早已在装饰简朴却不失威严的会客厅内等候。 炭盆驱散了秋寒,茶香袅袅,但两人的目光却不时投向窗外通往火车站的方向。 “邻葛兄,你说……海宁先生的身体,当真如传闻那般……” 张汉钦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切。 他虽未与蒋海宁深交,但在后世读过其著作《国防论》、其保定军校校长的威望、其以死明志的风骨,早已如雷贯耳。 这样一位国士,若因牢狱之灾而损了根基,实乃国家之痛。 杨宇霆轻叹一声,推了金丝眼镜: “去年其学生唐曼德第三次反常,海宁先生参与策划,事败后身陷囹圄圄。 虽因国内外舆论压力,常氏未敢加害,但狱中煎熬,岂能无损? 加之先生性情刚烈,忧国忧民,积郁成疾…… 此次能得脱樊笼,已是万幸。少帅待会儿见了,便知分晓。 我已吩咐备下关东最好的老山参和随行医官。”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卫兵清晰有力的报告声: “报告!专列已进站!” 张汉钦与杨宇霆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迎出厅外。 站台上,一列仅有四节车厢的专列缓缓停稳。 车头蒸汽尚未完全消散,如同疲惫的巨兽喘息。 卫兵迅速上前,打开中间一节车厢的门。 首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面容清癯癯的长者。 他身形消瘦,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株历经风霜的苍松。 虽舟车劳顿,面色略显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古井寒潭,锐利而沉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正是蒋海宁。 然而,他刚踏上站台,一阵深秋的凉风掠过,便引得他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 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掩住口鼻,肩膀微微颤动。咳嗽声沉闷而费力,听得人心头发紧。 张汉钦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欲扶,语气充满了敬重与担忧: “海宁先生!一路辛苦! 晚生张汉钦,在此迎候先生!” 蒋百里勉强止住咳嗽,将手帕不动声色地收起,抱拳还礼,声音因方才的咳嗽略带沙哑,却依旧从容: “有劳汉钦司令、邻葛先生亲迎,老朽……愧不敢当。” 他目光扫过张汉钦年轻却坚毅的面庞,以及杨宇霆精明干练的神情,微微颔首, “东北气象,果有不同。 一路行来,所见井然,闻花园口之捷,更知司令乃真正御侮之干城。” 这时,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蒋百里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张汉钦连忙上前稳稳扶住他的手臂,触手之处,只觉得臂骨嶙峋,令人心酸。那方收回的手帕边缘,赫然沾染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先生!” 张汉钦失声,眼中痛惜之色溢于言表, “您这病……快,先进屋歇息,医官已在等候!” 杨宇霆也上前一步,低声道: “海公,身体要紧。一切安顿下来再叙不迟。” 蒋百里却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不妨事……老毛病了。 牢狱之地,阴湿晦暗,能留得残躯出得囹圄,见到今日之东北,已是天幸。这口血,吐出来,反倒畅快些。”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倔强与傲骨。 一行人簇拥着蒋百里来到温暖的会客厅。 落座后,侍从奉上参茶。 张汉钦亲自将茶盏端到蒋百里面前,恳切地道: “先生请用茶,暖暖身子。” 待蒋百里饮了口参茶,气息稍平,张汉钦忍不住愤然道: “先生大才,寰宇皆知! 常南京竟如此昏聩,不仅不能用先生,反加以桎梏梏,致先生身心受损! 他日若见此人,汉钦必为先生讨个公道!” 蒋百里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无奈: “公道? 于现今之南京,何来公道可言? 彼视我辈为异己,能用时则用,不能用时则弃如敝履履。 能活着出来,已是各方角力、舆论沸腾之结果,岂敢再奢求其他?” 杨宇霆接过话头,他的分析则更为冷静透彻,如同手术刀般剖开常委员长的心术: “少帅有所不知。海宁先生之才,于常氏而言,非福乃祸。” 他顿了顿,继续道: “先生曾任保定军校校长多年,门下桃李满天下。 如今南京军中栋梁,如陈辞修(陈诚)、张文白(张治中)、顾墨三(顾祝同)等,皆出自保定,名义上皆尊先生为师。 若让先生掌兵,届时这些高级将领在军中听校长的,还是听总司令的?此其一。” “其二,黄埔系虽为常氏嫡系,但其教官骨干,多数亦为保定前辈。 论起辈分,常氏可称黄埔学生之‘师父’,而海宁先生,则是‘师祖’一级。 这尊卑伦常,在极重派系嫡庶的常氏心中,乃是大忌。 他岂容一个声望、辈分皆高于己之人,掌实际兵权,动摇其根本?” “其三,先生学贯东西,留日、留德,深谙现代军事,著述等身,社会声望极高,且曾以死明志,风骨凛然。 常氏既无魄力杀之以除后患(恐激天下大变),亦无胸襟用之以其才。 故而,唯有‘冷藏’一策: 给一个高级顾问的空衔,予一份优厚的俸禄,束之高阁,既不让你死,也不让你活,更不让你真正发挥作用。 如此,方可安心。” 蒋百里听罢,再次自嘲地笑了笑,轻咳两声,道: “邻葛剖析,入木三分。 ‘冷藏’二字,确是我在南京数年之写照。 名为中将顾问,实同囚徒。也好,若非如此‘冷藏’,我今日又如何能北上,见到这黑土地上的勃勃生机?”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直视张汉钦: “汉钦,闲言少叙。 老朽此番北上,非为叙旧诉苦。 我且问你,如今东北军秣马厉兵,剑指旅大,总攻在即。 依你之见,攻克旅大之后,棋局又当如何布设?” 张汉钦见蒋百里直接切入核心,精神一振,挺直腰板,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战略和盘托出。 他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不瞒先生,旅大之敌,已是瓮中之鳖! 我重炮旅连日轰击,已将其核心工事摧毁严重,敌寇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覆灭指日可待!” “至于战后布局,” 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军事地图前,手指有力地划过, “我军战略,清晰明确:乘胜南下,与南京决战,完成国家实质统一!” 他详细阐述理由,逻辑清晰,仿佛胜券在握: “第一,政治合法性使然。 我‘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甫立,根基在于推翻卖国政府,领导全民抗日。 若顿兵不前,坐视南京苟延,则内部凝聚力必散,外部支持必堕。 唯有速定中原,方能正名位,聚人心!” “第二,战机稍纵即逝。 我军新胜之余,士气如虹,民心所向! 而南京方面,据可靠情报,已人心离散,众叛亲离。 除其直接控制的苏浙皖等数省,各地将领密电输诚者甚众! 就连晋系驻守平津、河北的徐世昌将军,亦已密电表示拥护我《振华大纲》,愿接受整编,共赴国难! 届时将加入我军,打开南下通道,以促成抗战救国之大局! 此乃天赐良机,岂容错失?” “第三,亦是关键一点,日军短期内已无力干预!” 张汉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 “辽东一系列战事,予其朝鲜军重创,令关东军精锐几近全歼! 日军纵然疯狂,其国内动员、新师团编成、海军集结,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依我判断,经此连番重挫,日军至少需五到六年,方能恢复元气,发动新一轮大规模入侵! 旅大素有‘东方直布罗陀’,‘东方凡尔登’之称,乃日本大陆政策之象征,如今见死不救,正是其力有不逮之明证!” 他总结道,目光灼灼: “故而,当下正是千载难逢之战略窗口期! 我军正当挟大胜之威,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师南下,与一切爱国力量联合,速战速决,彻底铲除南京反动政权! 如此,方能‘毕其功于一役’,结束内耗,整合全国之力,铸就真正强盛之国防,以应对未来必至之对日总决战! 此乃上应天时,下顺民心,中合兵家之道!” 张汉钦一番论述,慷慨激昂,有理有据,充满了年轻统帅的魄力与自信。 一旁的杨宇霆也微微颔首,显然对此战略深以为然。 然而,蒋百里静静地听着,期间又忍不住用手帕捂嘴低咳了几声。 他深邃的目光始终随着张汉钦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未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待张汉钦言毕,满怀期待地望向他时,蒋百里却久久沉默。 会客厅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地图前,伸出枯瘦但稳定的手指,先点了点旅顺口,然后沿着漫长的中国海岸线,从渤海湾滑到东海,再到南海。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 最终,他转过身,面向张汉钦和杨宇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之前的温和与自嘲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凝重、甚至可以说是悲怆的神情。 他清澈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未来的血海与烽烟。 他用那沙哑而沉重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汉钦,你的谋划,听起来顺理成章,气势如虹…… 若论常理,似乎无懈可击。”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腔的不适,然后猛地提高了声调,那声音如同警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若果真依此而行……” “则东北危矣!神州危矣!” ------------ 第136章 惊天论断(上) 蒋海宁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一声炸雷,在温暖如春的会客厅内轰然爆响! “东北危矣!神州危矣!” 这八个字,每一个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张汉钦和杨宇霆的心头。 厅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山海关寒风,衬得这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张汉钦脸上的自信与激昂瞬间凝固。 但他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慌乱与错愕,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中,闪过的是极度的凝重与前所未有的审慎。 他并未立刻反驳,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蒋海宁脸上,沉稳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先生此论,石破天惊。字字千钧,直击肺腑。汉钦愚钝,恳请先生详述其由,解我心中之惑。”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阐述己方判断,语气中并非质疑,而是寻求更高层次的印证: “依我军情研判与沙盘推演,此刻实乃千载难逢之战略窗口。 我军新胜,士气如虹,民心所向; 南京当局倒行逆施,众叛亲离,已成土崩瓦解之势; 日寇新遭重创,其朝鲜军、关东军主力尽丧,国内深陷‘昭和经济危机’,动员能力大减。 旅大之敌已成孤军,其本土见死不救,恰是其力竭之明证。 我等判断,其欲恢复元气,至少需五到六年。 此时若不乘胜南下,完成统一,整合全国之力以图长远,岂非坐失良机? 先生何以断言此乃取祸之道,竟至神州陆沉之危?” 一旁的杨宇霆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理智与探究的光芒,他接口道,语气谨慎而恭敬: “海宁公学贯东西,洞悉日邦,您的判断我等素来敬服。 然此论确实骇人听闻,与我等所握情报及基于常理之推断,相差甚远。 日军虽悍,然终究受制于国力与常理。 其国内矛盾重重,反战之声亦非无有。 如此境况下,行此倾国冒险,其国内阻力何其大也? 是否……确有过于危言耸听之嫌?” 蒋海宁面对两人有理有据、沉稳克制的质疑,浑浊的眼眸中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那方洁白的手帕再次染上触目惊心的鲜红。 他艰难地喘息了几下,才用那双仿佛能看穿时空迷雾的深邃眼眸,直视着张汉钦。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抛出了一个触及根本的问题,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汉钦,我先问你。 你因辽阳刘家窝棚小娟一家及五十三名警民之惨死,而怒下决心,对日寇迎头痛击,乃至有花园口之大捷。 此举,与南京方面坐视‘五三惨案’而一味妥协绥靖…… 二者相较,孰高孰低? 孰真正赢得民心与大势?” 张汉钦毫不犹豫,正气凛然,声如金石: “保境安民,乃军人之天职! 外寇杀我同胞,占我土地,若仍苟且偷安,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我华夏军民之血性、之担当,绝非常南京此等怯懦无能、只知内斗之辈可比! 先生此问,答案自在人心。” “说得好! 血性未冷,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正是你张汉钦能凝聚人心、屹立不倒之根基!” 蒋海宁先予以高度肯定,但随即话锋如刀,直刺核心, “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正是你与你的东北团队这种基于我华夏之血性、之义气、乃至…… 基于普遍人性常理来进行战略判断的方式,在应对彼邦倭寇时,恰恰可能陷入最大的认知误区!” 他猛地伸手指向东方,仿佛要指向那个隔着大海的岛国: “汉钦,邻葛,你们皆在用己之心,度彼之腹! 在你们看来,每一个生命都无比尊贵,军人天职在于保卫黎庶,国力羸弱便需休养生息,见死不救乃是力有不逮之明证。 此乃天经地义之人情常理。 然,在日本军国主义者眼中,为了达成其‘八纮一宇’之野心—— 莫说是五千旅大守军,便是五万、五十万、乃至五百万国民之性命,亦不过是棋盘上可以随时舍弃、用以实现更高战略目标的冰冷棋子!” “放弃旅大?见死不救?” 蒋海宁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冷笑, “汉钦,你当真以为他们是力有不逮,被动放弃吗? 不! 以我对彼邦决策机制与民族性格之了解,这极可能是一场处心积虑、图谋极为深远的战略欺骗! 他们不是不能救,而是故意不救! 他们要用的,就是这五千‘玉碎’的倭军之血,来达成三个目的: 一、激发其国内同仇敌忾之疯狂战意; 二、牢牢拴住你东北军最精锐的主力于旅大攻坚战场,消耗你的时间与精力; 三、最重要的一点,麻痹你的战略判断,让你基于‘常理’,误判其已无力他顾,从而放心大胆地、毫无后顾之忧地挥师南下,与南京决战!” 张汉钦的目光骤然缩紧,眉宇间笼罩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他并非愚钝之人,蒋海宁这一点破,他脑海中立刻如同电光石火般,将诸多情报碎片与这种可能性相互印证! 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攀升。 但他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沉声道: “先生之论,如当头棒喝,令人警醒。 此种可能性,确是我等未曾深想之战略盲区。 然,即便有此阴谋,实力对比乃硬性制约。 其经此重创,实力大损乃是铁一般的事实。 其国内经济凋敝,民生困苦,反战暗流涌动,如此境况,纵有阴谋,又如何能在短期内组织起足以威胁我东北根本的庞大力量? 其动员能力之瓶颈,似乎难以逾越。” 杨宇霆也紧接着提出更具体的质疑,展现其智囊的缜密: “海宁公,即便其有心疯狂动员,然现代战争绝非仅凭狂热便可驱动。 其财政能否支撑? 其内部派系林立,陆军与海军、统制派与皇道派倾轧不休,如此重大决策,能否迅速统一意志? 其工业产能、资源储备,尤其是石油、钢铁、橡胶等战略物资,严重依赖进口,此等命脉握于他人之手,岂敢轻易倾国一战? 这些现实羁绊,恐非短短半年内可以解决。” “半年? 邻葛,你曾在日本留学,见识过其社会肌理,但还是太小看这个国家,在陷入集体癫狂时所可能爆发出的恐怖能量了!” 蒋海宁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刺破一切表象, “你说他们需要五到六年恢复元气? 我告诉你,若其军国主义机器全面开动,举国陷入为雪耻而战的疯狂状态,这个时间可能会缩短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因为他们的战争潜力,远非表面经济数据与派系斗争所能简单衡量! 其最可怕之处,在于其用数十年时间,构建起的一整套深度军事化、军国主义化的国民教育体系和社会组织架构! 这才是其敢于冒险的真正底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以无可辩驳的细节,层层剖开这个可怕的战争机器: “其一,制度层面,军事训练早已成为其国民教育之常态与核心! 非自今日始! 自1925年《陆军现役将校学校配属令》颁布,其已在中等及以上学校全面引入军事训练课程,由现役陆军将校执教,内容绝非简单队列操练,而是涵盖实战战术、武器操作、野外行军乃至拼刺! 此类课程课时占比极高,在某些年份甚至能与文化课分庭抗礼! 其目的,非为健身,实为塑造思维,培养预备军官与士官! 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一个庞大无比、自幼接受军事熏陶、可随时征召的后备兵员库!” “其二,思想层面,军国主义与忠君爱国思想已通过教育,渗透其国民之骨髓! 其文部省对教材实行严格审查与控制,尤其历史、地理、修身(伦理)课程,充斥皇国史观、神国思想与武士道精神。 学校每日需向皇宫方向遥拜、向天皇御影行礼、虔诚诵读《教育敕语》! 学生自幼便被灌输‘为天皇陛下牺牲乃最高荣耀’、‘肉身成佛’之观念! 这种思想钢印,使其民众在战时极易被煽动,视死如归,甚至渴望为国捐躯! 其恐怖之处,在于能将个体的死亡赋予某种扭曲的神圣意义!” “其三,组织层面,‘全民皆兵’绝非一句空洞口号! 其设立遍布全国的‘青年训练所’(后与实业补习学校合并为‘青年学校’),将未能升入中学的广大青年全部纳入准军事化管理和训练体系! 课程中军事训练占比高达40%至50%! 这意味着,不仅有学生兵,更有海量的产业青年工人、农民,在入伍前便已接受过系统军事训练! 此外,那些因裁军或退役、散落民间的前职业军人,尤其近五年内的‘第一复员’官兵,稍加整编,便是现成的精锐老兵骨干! 其兵员恢复速度,岂可以常理度之?” 蒋海宁的声音愈发沉重: “花园口之惨败,非但不会让他们清醒,反而会像一剂最猛烈的毒药,极大地刺激其赌徒心理! 巨大的耻辱感会让他们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 他们会将失败归咎于冒险不够彻底、决心不够坚决,而非战略之错误! 因此,下一次,他们只会押上更大的赌注,进行更疯狂的豪赌!” ...... ------------ 第137章 惊天论断(下) 蒋海宁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入寂静的空气中,让炭火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张汉钦和杨宇霆面色凝重如水,方才的质疑已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面深渊的冰冷觉悟。 他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蒋海宁身上,知道接下来将要听到的,才是对敌人那疯狂心脏最直接、最血淋淋的解剖。 蒋海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开始了更深入、也更令人心悸的剖析: “知其能,更须知其所以为。 他们有此潜力,又为何必定会行此疯狂之举? 此乃其战略文化、国内政治与生存需求交织下,五种必然的疯狂心理……”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开始以超凡的战略洞察力,条分缕析地剖开日本决策层此刻可能存在的五种疯狂心理: “基于以上基础,我们再来看其决策层之心理。” “其一,关乎国格与颜面,其军部根本无法承受‘第二次屈辱’! 关东军素来是‘下克上’的行家,屡次以既成事实绑架国策。 如今,你张汉钦以更强悍的力量堂堂正正将其歼灭,此非阴谋得逞,而是阳谋击碎,这无异于对其军部赖以生存的冒险文化与战略权威的彻底否定! 若他们就此忍气吞声,其军部在国内的政治地位、在民众心中的‘军神’形象将彻底破产! 因此,其核心层必须用一场更疯狂、更极致、更不计代价的胜利来挽回颜面,重塑权威! 哪怕这场胜利,需要押上整个国运作为赌注!” “其二,根植于其民族性格深处的‘赌徒心态’与‘危机意识’,将在此刻膨胀到极致! 那种‘不是全赢,就是全输’的‘一亿玉碎’哲学,正是其缩影。 在惨败的阴影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驱动下,他们更容易产生‘孤注一掷’的念头: 与其坐视你统一中国、整合四万万人口与广阔资源,实力倍增,成为永远无法战胜的心腹大患,不如趁你主力南下、东北相对空虚时,押上全部筹码,发动致命一击! 赢了,则一举扭转国运,独霸东亚;输了,也不过是‘壮烈’地加速了注定到来的失败。 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极端心理,绝非我华夏崇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格局智慧所能完全理解和预料!” “其三,深刻的经济困局与转移国内矛盾的迫切需求,会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铤而走险! 彼国深陷昭和大萧条,农村破产,城市失业严重,社会矛盾尖锐到极点。 对外战争是转嫁危机、凝聚民心最直接、最有效的出路。 东北丰富的煤炭、铁矿、农产品资源,是其垂涎已久的‘救命稻草’。 上次失败不仅没得到,反而损耗了巨额军费,使国内经济雪上加霜。 此时,发动一场旨在彻底夺取并掠夺东北资源的新战争,对其统治阶层而言,几乎是维持统治、避免内部爆炸的唯一选择。 同时,他们必须用一个更宏大的‘胜利叙事’来迅速覆盖‘花园口惨败’的阴影,用以平息国内沸腾的怨气与质疑,否则自身难保!” “其四,其对地缘安全的偏执认知与被迫害妄想症,会驱使他们先发制人! 他们历来将满洲视为其‘生命线’与‘国防第一线’,你张汉钦不仅要在法理上收回,更在实质上将之建设成强大的工业与军事基地,这在他们看来是心腹大患,如鲠在喉,无法容忍。 同时,其地缘战略素有受困于‘包围网’(如后来著名的‘ABCD包围网’)的被迫害妄想。 你的强势崛起与统一事业,会被他们解读为这个包围网正在加速形成并收紧。 因此,他们会产生强烈的冲动,要趁包围网尚未完全合拢、美国尚未彻底警觉前,率先出击,打破困局! 进攻东北,既是夺回‘生命线’,也是为打破其幻想中的战略包围,争取主动权。” “其五,其对国际环境与西方列强的战略误判,会极大地助长其冒险决心!” 蒋海宁冷笑道, “‘巴黎和会’及后续一系列事件中,国联在处理满洲事务上的软弱无力,让他们尝尽了甜头,认为西方列强自私自利,不愿为远东事务与日本彻底撕破脸皮,最终总会承认既成事实。 这种危险的‘经验’会让他们严重低估再次发动大规模侵略可能招致的国际反制与制裁风险。 加之其对美国国内孤立主义情绪的片面解读,会使其产生严重的侥幸心理,认为可以重复‘速战速决、制造既成事实’的伎俩,最终迫使国际社会再度默许。” 他总结道,语气沉重如铁,每一个字都砸在聆听者的心上: “综上所述,雪耻心态、赌徒哲学、经济危机、地缘焦虑再加上对国际形势的严重误判,这五种因素叠加催化,只会让彼辈决策者变得更加极端、更加疯狂! 等待你主力南下时再发动突袭,绝非可选项,而是其战略文化、国内政治压力和生存需求下的必然选择! 他们不是在被动等待时机,而是在主动谋划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旅大守军的‘玉碎’,就是他们抛出的最血腥的诱饵和麻痹我们的烟雾! 一旦你主力深陷中原战场,则其雷霆一击必至!”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幅军事地图前,枯瘦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沿着中国漫长的海岸线重重划过: “依我判断,若你于明年春季按原计划主力南下。 在这至多半年之内,日本很可能已疯狂动员其现有的约二十万常备军,加上那些裁退及退役的精锐老兵、以及受过军训的青年,总兵力恐能迅速膨胀至五十万之巨! 再辅以其吨位高达近四十万吨、位列世界第三的海军联合舰队,以及其正不断扩充的陆军航空兵……” 蒋海宁的手指如刀,狠狠点在了渤海湾、山东半岛、连云港、乃至东南沿海的几处关键要点上: “他们绝不会坐视你统一华夏! 他们会精准地选择在你主力深陷中原战场、久攻不下、进退维谷,而东北腹地相对空虚之时,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跨海登陆作战! 其主要矛头,必直指你的根本重地——东北! 甚至可能同时进犯华北、骚扰华南、窥伺华东,让你首尾不能相顾,陷入前所未有的战略被动!” “届时!” 蒋海宁猛地转身,目光如炬,仿佛已看到那血火滔天的未来,直视着脸色已变得无比凝重的张汉钦和杨宇霆, “你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绝境: 一面数十万精锐深陷于南方泥潭般的战事,另一面却要面对日军数十万新锐之师,在其海军强大火力支援下,于你最漫长的海岸线多点登陆,直捣你的后方根基! 你的前线部队与东北大后方的联系很可能被拦腰切断! 一旦营口、葫芦岛等后勤补给枢纽港被摧毁或占领,一旦纵贯南北的铁路大动脉被斩断,军心必然动摇,物资必将匮乏! 纵有百万大军,亦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陷入四面楚歌之绝境,全军覆没之惨祸,恐非危言耸听!”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两人的神经,描绘出一幅令人绝望的图景: “到那时,汉钦,你将从声望极高的全国领袖、抗战救国的灵魂与旗帜,一夜之间…… 沦为国人眼中轻启战端、耗尽国力、引狼入室、导致国族濒临灭亡的民族罪人! 你苦心凝聚的‘国民救国军联军’必定土崩瓦解,各方势力再度陷入军阀混战、各自为政的境地! 华夏经此前所未有之大耗,元气丧尽,士气与抗战决心将遭受毁灭性打击,再难形成统一合力以御外侮! 届时群龙无首,山河破碎,神州大地,恐有真正陆沉之危矣!!!” 最后一句,蒋海宁几乎是倾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先知般的悲怆嘶吼而出。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几乎令人担心他会咳晕过去的剧烈咳嗽,身形摇摇欲坠。 张汉钦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蒋海宁,触手只觉老人宽大衣袍下的身体瘦骨嶙峋,颤抖得厉害。 他此刻内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外在依旧保持着异乎寻常的镇定。 蒋海宁的分析,如同一盆冰水,将他方才的雄心壮志浇得透心凉,但也彻底浇醒了他! 他不是刚愎自用之人,深知蒋海宁对日本的研究堪称当世第一,其战略眼光远超常人。 这番分析,并非空想,而是基于对敌人深刻到骨髓的了解所推演出的、最残酷也最可能发生的现实! 他扶着蒋海宁缓缓坐下,递上参茶,待老人喘息稍定。 整个客厅陷入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默。 张汉钦的目光投向地图上那漫长的海岸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蒋海宁的论断与己方情报、地理、军事部署逐一对照印证。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已没有了丝毫犹豫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承受了千钧重压后的清明与决断。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再有丝毫颤抖: “先生今日之言,如醍醐灌顶,又如惊雷炸响。 若非先生点破,汉钦与东北乃至全体抗战救国委员会同仁,几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此非危言耸听,此乃洞见未来的警世恒言! 汉钦……受教了!” 他站起身,对着蒋海宁深深一揖,态度无比诚恳。 直起身后,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然,正如先生所言,困守,乃是坐以待毙;南下,则是自蹈死地。 既然两条路皆不可行,那我等……该当如何应对? 难道就此止步不前? 究竟需要一条怎样的……活路?” 蒋海宁在张汉钦的搀扶下缓缓坐稳,饮了一口参茶,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与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已肩负起天下重任、并在巨大冲击下迅速恢复冷静的统帅,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有忧虑,更有一种托付重任的决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透出一股钢铁般的意志: “活路……自然有。 但绝非易途。 此路荆棘密布,需大智慧、大勇气,乃至……非凡的牺牲与忍耐。” 他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已将最后的力气耗尽,无法再继续下去,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张汉钦和杨宇霆,留下了无尽的悬念。 张汉钦与杨宇霆精神一振,立刻屏息凝神,知道接下来将要听到的,将是决定未来国运的终极方略。 但他们也看出蒋海宁已近极限,不敢催促,只能耐心等待。 会客厅内,炭火噼啪,窗外,山海关的寒风呼啸而过,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东亚的惊天风暴,以及那风暴眼中,一线微弱却至关重要的……生机! ------------ 第138章 榆关策 蒋海宁的咳嗽声渐缓,他靠在椅背上,面色苍白,但那双向来深邃的眼眸此刻却亮得灼人,仿佛已洞穿未来十年的烽火与国运。 他凝视着张汉钦,声音沙哑却如洪钟,字字敲在聆听者的心上: “汉钦,邻葛,昨日所言‘活路’……自然有,但绝非易途。 此路荆棘密布,需大智慧以洞察全局,大勇气以坚持到底,乃至……需要我前方将士与后方亿万百姓,以血肉之躯共担的、非凡的牺牲与忍耐!” 他略停片刻,让这话语中的千钧之力沉入对方心中,继而,枯瘦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那蜿蜒的海岸线上。 “首要的,是必须在军事上完成整体布局,其核心,便是以空间换时间,以局部之牺牲换取全局之生机。” “其一,在于巩固根本,巧妙示形于敌。” 他的手指从旅大连接到整个东北, “旅大克复后,不仅要速胜,更要大张旗鼓宣扬此战之惨烈与我军之重大损耗,让外界皆以为我元气大伤,亟需长期休整。 与此同时,主力精锐则要悄然转入真正的战略部署: 沿着辽东半岛、辽西走廊直至热河,利用山川地利,构筑多层次、大纵深的防御体系。 这不仅仅是加固已有的工事,更要大规模构建隐蔽的永备工事群、地下指挥枢纽、秘密物资囤积点,并在关键地域广布雷区与反登陆障碍。 尤为关键的是,要动员和组织广大民众,实行坚壁清野,演练游击战术,使全民成为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未来的沿海防御战将异常残酷,每一处滩头,每一道阵地,都可能需要我忠勇将士以巨大的牺牲,去迟滞敌人疯狂的进攻步伐,用生命为后方调整部署赢得宝贵的时间。” “其二,在于积极拓展战略空间,迅速整合华北力量。” 他的手指果断地向西、向南移动,划过河北,直指山东。 “对徐永昌、傅荣河等部,动作必须要快,要果断! 必须在日军大举进攻之前,将平津、河北之地彻底消化,将其人力、物力融入我整体防御。 而控制山东,更是关键中的关键! 对韩复榘部,需刚柔并济,既要密联其麾下孙荫亭等将领,许以光明前途,也要展示我强大军力作为后盾,令其阵前起义,尽可能以最小代价,完成收复整编。 目标是在明年春季之前,将我们的防线有效推进至济南、青岛一线,牢牢掌控山东半岛的良港。 此举的战略意义极为重大,是要将东北、华北与山东连成一片,构建起一个完整的、有巨大纵深的华夏北方海防体系。 这片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既是我们的战略缓冲,也意味着更重的守土之责。 整合过程中必有阵痛,巩固新防线更需要新附将士与当地民众同心同德,共担国难。” “其三,在于最大限度发挥我之优势,着力发展不对称战力。” 他的手指点向天空与海洋。 “我军战机性尚能优于日军,此乃幸事。 然其航程所限,决定了我们须扬长避短,将战略目标锁定于近海制空—— 即集中力量突击敌登陆船团,轰炸其前线机场与后勤枢纽,将敌海空力量尽可能阻挡在滩头之外。 因此,空军需加速扩编,尤其要优先发展能控制近海上空的机群。 海军则需彻底放弃与敌联合舰队进行主力决战的思维,转而全力发展鱼雷快艇、潜艇等机动灵活的力量,专司在近海进行破交作战,像狼群一样袭扰、切断敌漫长的海上补给线。 我们要让这漫长的海岸线,成为吞噬日军物资与兵员的泥潭,此即以我之长,击敌之短的智慧。” ———————————— 他稍作停顿,气息微喘,但目光依旧锐利。 “军事布局乃骨骼,而政治整合方为血肉灵魂。 其次要务,在于政治上构建坚实的抗战救国命运共同体。” “首要的,是对已接受整编的各方力量,如粤桂联军、川康联军、杨虎城等部,需明确其当前核心任务: 乃是巩固现有防区,积极整军备武,并负责编练、输送精锐部队轮换支援前线。” 他语调沉稳, “李、白、陈所部可稳固两广,巩固粤海防御,相机向闽赣施加压力;川康联军可稳固西南,杨虎城部则巩固陕甘,并编练精锐,东出补充巩固前线。 我中央则需在资金、装备、军工技术上给予他们切实有力的支持,形成前线与后方同心,中央与地方协力的良性局面。 此非削弱其权,而是使其融入整体,共担国责。” “再者,对于尚在观望的刘湘、阎锡山、冯玉祥诸公,” 蒋海宁的语气变得恳切而深沉, “我等需以诚相待,更需以大势相告。此数公,观其过往,绝非偏安一隅、苟且偷生之辈! 彼等今日之犹豫,多因时局混沌,且存保存实力之念。 我应派得力干员,恳切陈词,直言日本之全面进攻已如箭在弦上,届时神州板荡,绝无任何偏安之可能! 唯有全国团结,方能挣得一线生机。我可承诺,彼等若加入委员会,可保有相当之自主,唯需在抗日军事上接受统一调度。 此乃以民族存亡之绝续大义,激发其内心深处未曾泯灭之爱国赤诚,呼唤其共赴国难。” “至于南京方面,” 蒋海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常委员长其人,或待真正国难临头、火烧眉睫之时,方能下定共御外侮之决心。 然在其认为内部威胁未除之前,恐难改其‘攘外必先安内’之策,极大可能作壁上观,甚至企图火中取栗。 故我之策,不应寄托于其个人之觉悟,而应主动分化瓦解,争取其麾下人心。 南京军中,不乏心存热血、明辨是非之将领,我应密遣人员联络,陈明利害,许以抗日之光明前程,策动其弃暗投明。 同时,发动舆论,揭露其消极抗日、纵容外敌之行径,进一步孤立其核心,从内部攻破其壁垒。” ———————————— 说完政治,蒋海宁的呼吸略显急促,他勉力支撑,继续言道: “军事与政治之上,尤需夯实经济与民心此持久战之根基。 此前推行之‘减租减息’、‘国防公债’、‘扩充实业’、‘军事教育’已见成效,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国难,尚需进一步深化,此需举国上下做出更大之牺牲与奉献。” “其一,须将土地改革推行到底,彻底动员广大农民。 在新控制区内,须将政策落实到位,并于条件成熟处试行土地分配,务使耕者有其田。 此乃激发我四万万人中最庞大群体之力量的根本,能为长期战争提供永不枯竭的兵员与粮食,是谓寓兵于农之最高策略。 其二,须行全民族之总动员,以保障浩大战事之后勤供给。 发行‘国防公债’所募资金,须悉数用于国防工业与战略储备。 要鼓励工人日夜赶造军火,农民努力多产粮食,商贾踊跃输财,学子投笔从戎…… 须知,未来之战,乃是国力之较量,每一个国民之付出,皆关乎国家之存亡。” 言及此处,蒋海宁用尽气力,挺直身躯,目光如炬,直视张汉钦,言语中充满了沉重如山的力量与期待: “汉钦,此番战略,非比寻常。 执行此策,需超凡之勇气与定力——要耐得住暂不南下、或被世人讥为‘怯懦’的寂寞;要忍得了整合内部、排除万难时所遇的重重阻力与非议。 然昔年勾践卧薪尝胆,汉高祖忍辱负重,皆成就霸业。 今日之战略退守与忍耐,正是为了明日更有力地进取!” “然而,你我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此战略蓝图之实现,其最深厚之基石,并非在于我辈在此间的运筹帷幄。 而在于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在于敌后民众的坚韧支持,在于举国上下为保卫每一寸山河所付出的巨大牺牲! 未来的沿海,必是尸山血海;长期的消耗,更需要我亿万军民以无比的忍耐去支撑。 昨日我所言‘活路’之艰难与沉重,其核心正在于此等牺牲之普遍与必然。” “若我四万万人能同心同德,坚韧不拔,凭借此策,或可争得宝贵时间。 熬过至暗时刻,则我军根基将更为深厚,兵精粮足,以逸待劳。 而日军久顿兵于坚城之下,锐气必挫,其国内矛盾亦将激化。 届时,我再伺机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南下,则可势如破竹,真正实现国家之统一,并有余力彻底击溃疲敝之日军! 吾虽体弱,然于此战略细务、对敌情报研判,尚存一息,愿竭尽此生绵薄,与君同行,与亿万军民同行,直至目睹华夏重见光明之日!” ———————————— 两人相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撼与敬服。 张汉钦率先起身,长揖及地,声音微颤: “先生今日所谋,以空间换时间,以牺牲换生机,整合山河之力,铸持久抗战之基—— 乃是应对千年未有之国难,统筹四万万人之力,为民族求存续、为华夏开新局之宏图! 此策深远,堪比诸葛武侯之《隆中对》!” 杨宇霆亦抚掌叹道: “此策当名《榆关策》,与此地同载史册!若能施行,国运可争一线天光!” 蒋海宁却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抵住心口,咳嗽声如风箱抽动: “然此策千头万绪……吾这病骨残躯,恐难亲见其成矣。” 他抬眼望向二人,目光灼灼如星火: “趁此刻神智尚清,吾当为尔等写下《榆关策》全文。 纵他日身朽,亦无憾矣……” 张汉钦闻言色变: “先生不可! 您累受牢狱之苦,如今已是劳神至极,若再耗心力书写——” 杨宇霆亦急劝: “策论精要已刻于心……” 蒋海宁却执拗地推开药碗,声若金石: “此事关乎国脉,吾意已决!” 言罢强撑起身,向书案踉跄而行。 二人见其步履虚浮却脊背挺直,知不可阻,只得含泪应下。 张汉钦默然取墨研磨,杨宇霆端来取暖火盆置于案边,亲手拨旺炭火,又取大氅为蒋海宁披肩。 一室之中,唯闻墨块与砚台相磨的沙沙声,火光跃动,映着三人肃穆的面庞。 蒋海宁执笔蘸墨,忽仰天长叹: “榆关此地,北扼辽西,南望中原,今日以此地为策名,正是要后世铭记—— 国难当头时,须以此关为志,守则寸土不让,攻则万众同心!” 语落笔走龙蛇,枯腕悬腕竟不见颤迹。 一时间,案上宣纸渐满,文言字句如铁画银钩,凝聚着血火谋略的《榆关策》渐次成形…… 《榆关策》节录 夫立国之道,存乎强弱相形之势。今寇深祸急,欲存华夏,必行三纲: …… 嗟乎! 此策之艰,在忍辱守静,在牺牲遍野。然勾践卧薪,汉高忍辱,皆成霸业。 今以榆关为誓:固本培元,待敌疲而破之,则华夏可兴,天日重光! 书毕,蒋海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回椅背,胸膛起伏,喘息不已。 然而,他那份源于对家国命运深刻洞察的执着坚定,却已如烙印般刻入张杨二人,乃至亿万国人心中。 一幅波澜壮阔、以亿万军民牺牲奉献为底色的救国图存长卷,已在这山海关的寒夜中,无比清晰地展开…… ------------ 第139章 雷霆-燎原行动(上) 民国十九年,十月二十九日,晨六时(总攻前72小时) 渤海海峡,东北海军旗舰“海圻”号巡洋舰指挥室 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穿透“海圻”号巡洋舰指挥室的舷窗。 舰桥内,氤氲着咖啡与机油混合的冷冽气味。 东北海军司令沈鸿烈海军中将身披深蓝色将校呢大氅,身形笔挺如松,伫立在巨大的海图桌前。 他的指尖重重划过图上标红的旅顺口区域,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窗外天色未明,墨色海浪汹涌拍打着舰体,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奏响序曲。 “司令,各舰已抵达预定阵位,等待最终指令。” 参谋长手持一叠电文,低声汇报,声音在轮机舱隐隐传来的震动中显得异常清晰。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海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 代表主力舰队的蓝色箭头已如铁钳般锁死旅顺外海。 沈鸿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火力计划时序表》。 表格以红蓝铅笔细致标注了未来七十二小时内,每一小时、每一艘主力舰的炮击目标、弹药种类与消耗量。 他沉默片刻,突然抓起通话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连通了全舰队广播频道(无线电+舰内电话/广播)。 “各舰注意,我是沈鸿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相击般的铿锵之力,透过电波传遍特混舰队每一寸钢铁舱室—— “海圻”、“海琛”号巡洋舰, “威海”、“镇海”号驱逐舰, “楚豫”、“同安”等炮舰, 以及后方担任后勤支援的运输舰与拖船…… “自甲午之殇,已三十六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海浪的咆哮, “我华夏海军,忍辱负重,等的就是今天! 旅顺口,曾是我北洋将士埋骨之地! 今日,我们要用炮火告诉鬼子—— 华夏海疆,不容践踏!” 他深吸一口气,指令如钢铁般掷地有声: “现在我命令—— ‘镇海’号水上飞机母舰,即刻弹射侦察机,对敌黄金山、白玉山海岸炮台进行最后标记定位! ‘海圻’、‘海琛’主炮装填高爆弹,目标锁定敌军海岸炮台基座! ‘威海’号前出至风险线,以120毫米副炮压制老铁山敌军前沿观测点! 各舰射击诸元按第三号预案执行,齐射间隔九十秒,务必形成持续火力覆盖!” 命令被复诵的声音从通话器中断续传来,夹杂着电流的嘶鸣。 沈鸿烈转身对参谋长补充道,语调冷静如手术刀: “发电空军李桂丹少将: 我舰队将于六时三十分准时开火。 请其战斗机群注意规避炮弹轨迹,并优先清除可能升空的日军侦察机。 海空协同,不容有失!” 六时三十分整。 “海圻”号前甲板两门203毫米巨炮的炮管缓缓抬升,炮口凝聚着死亡的寂静。 随即,炽烈的火焰喷涌而出,巨响震得舰体剧烈颤抖,甲板上的水兵需紧抓护栏方能站稳。 炮弹撕裂黎明前的黑暗,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飞向十公里外的旅顺港。 刹那间,地平线上腾起一团团巨大的火光与浓烟,黄金山炮台方向传来沉闷的连环爆炸声—— 海军舰炮的怒吼,正式揭开了“雷霆-燎原行动”的序幕! ———————————— 民国十九年,十月二十九日,晨六时 旅大上空三千米,B-2A轰炸机编队领航机座舱 刘粹刚少将稳稳握着B-2A轰炸机的操纵杆,皮质飞行手套与金属杆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耳塞里充斥着莱特“旋风”发动机的轰鸣与气流呼啸声。 他透过风挡玻璃向下俯瞰,云海缝隙中,旅顺口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的左侧翼,李桂丹少将率领的P-12战斗机群以“鹰之墙”阵型护航,两百架战机在初升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寒光,机翼上的青天白日徽标灼灼生辉。 “粹刚兄,已抵达一号空域。 鬼子高射炮阵地异常安静,看来被海军的炮火摁住了。” 李桂丹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夹杂着静电干扰,却掩不住战斗前的兴奋。 刘粹刚按下通话键,声音沉稳如磐石: “收到。 按预案执行: 我率第一轰炸大队攻击东鸡冠山堡垒群; 第二大队由你掩护,覆盖203高地及松树山区域。 记住—— 我们是高空水平轰炸,追求面积覆盖与工事穿透效果,并非俯冲精准打击。 投弹高度维持三千五百米,单机间隔投弹,避免殉爆风险。 投弹后立即右转脱离,不给日军高射炮火瞄准窗口!” 他调整了一下氧气面罩,目光扫过仪表盘: 空速220节,高度3000米,弹舱状态指示灯显示绿色—— 250公斤高爆弹与100公斤穿甲弹已就绪。 透过舷窗,能清晰看到下方日军阵地上不断腾起的爆炸烟柱—— 那是“海圻”号203毫米重炮的杰作。随着他推动操纵杆,由100架B-2A轰炸机组成的庞大机群开始进入轰炸航线。 机腹弹舱缓缓开启,冰冷的钢铁弹体如死神之羽般坠落,在苍穹中划出致命的弧线。 刹那间,东鸡冠山阵地被连绵不断的爆炸火光吞没。 重磅炸弹撞击混凝土工事时产生的剧烈震动,甚至透过三千米高空传递到机舱内。 刘粹刚紧握操纵杆,在爆炸的气浪中保持编队平稳。 他的视野里,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扯,硝烟与尘土腾起数百米高,昔日号称“东方凡尔登”的要塞群,正被钢铁与烈焰编织的毁灭之毯彻底覆盖! “第二大队投弹完毕!请求脱离!” 无线电传来后续机组的报告。 “准予脱离! 全体右转舵270度,爬升至四千米返航!” 刘粹刚果断下令。 机群在P-12战斗机的护卫下,如迁徙的候鸟般优雅而决绝地消失在云层之上,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地狱。 海天之间,海军炮火的雷鸣与空军轰炸的爆裂声交织成一首钢铁交响曲,宣告着一场跨越维度的立体化总攻,已如历史洪流般不可阻挡! ------------ 第140章 雷霆-燎原行动(下)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一日,5时整(总攻前1小时) 旅大前线前敌总指挥部——“泰山”指挥所 晨光如铁,寒风中卷起的砂石敲打着“泰山”指挥所厚重的防护门。 地下掩体内,混合着烟草、机油与潮湿泥土的气息,在防爆灯刺目的白光下,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巨大沙盘上,旅顺口地区的山川地貌精细呈现,代表日军的蓝色标识仍顽固地钉在203高地、东鸡冠山等要点,但代表东北边防军的红色箭头已如铁桶合围,箭矢直指敌阵核心。 过去七十二小时,海军重炮的怒吼与空军轰炸机的轰鸣已对敌阵地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饱和打击。 此刻,决战的最终权柄,即将交到陆军手中。 前敌总指挥于学忠中将身姿挺拔如松,矗立沙盘主位。 副总指挥兼第2师师长何柱国中将、 第3师师长董英斌少将、 第4师师长罗光城少将、 第5师师长墨子淇少将、 第6师师长黄年少将、 第7师师长独孤湘少将, 以及重炮第一旅旅长董大汉上校, 第二旅旅长彭广渤上校, 等一众高级军官肃立两侧,目光齐聚在于学忠身上。 远方隐约传来我方重炮进行夜间骚扰射击的沉闷回响,如同巨兽战前的低吼。 “诸位,” 于学忠开口,声音沉稳,清晰地穿透掩体内的寂静, “海空弟兄已最大限度削弱了敌军。 一小时后,上午六时整,陆军总攻开始! 此战关乎国运,更关乎我每一位弟兄的性命。 我不听冗长汇报,只要你们最后确认一件事: 任务是否清晰,决心是否坚定!” ———————————— 他的手指精准有力地落在沙盘关键节点上,指令简洁明了: 北线主攻集团——“铁锤”(第2师何柱国部、第3师董英斌部,配属重炮第一旅董大汉部): “你们的任务是砸碎敌防御核心——203高地与尔灵山! 总攻开始后,步兵冲击必须严格遵循炮火延伸节奏,严禁任何擅自行动! 我要的是凿穿,不是无谓的牺牲。 明白吗?” “明白!” 何柱国,董英斌和董大汉异口同声,眼神锐利。 东线助攻集团——“利刃”(第4师罗光城部、第5师墨子淇部、重炮第二旅彭广渤部): “你们的任务是‘锁’与‘惑’! 全力封锁东鸡冠山、二龙山之敌,切断其联系,并制造主攻假象。 使其无法判断我真实意图,无力西援203高地。 能否做到?” “保证完成任务!”罗光城,墨子淇与彭广渤沉声应诺。 西线佯动集团——“锁链”(第6师黄年部,配属海军舰炮支援): “你们的任务是造足声势! 要让鬼子坚信我主力将于西海岸登陆! 无线电佯动、烟雾弹、假目标,必须逼真! 能否将敌近卫部队牢牢钉死在防线上?” “请总指挥放心!必不辱命!” 黄年声音洪亮,信心十足。 最后,于学忠的目光落在第7师师长独孤湘身上,语气沉稳而坚定: “独孤师长!” “到!” 独孤湘挺身上前。 “你的第7师,作为全军总预备队。” 于学忠的指令清晰而冷静, “你们的任务核心是‘待机’与‘应变’。 首要任务,是接替伤亡过大的部队,维持战线完整与攻击锐气; 其次,是在战机出现时,投入关键方向扩大战果; 最后,是应对任何突发敌情,确保全局稳定。 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擅自投入战斗! 我要的是一支随时能顶上去的生力军,而不是过早消耗的力量。 理解你的职责了吗?” “完全理解!” 独孤湘重重点头,神色坚毅, “第7师全体官兵时刻待命,但凭总指挥调遣,稳守全局!” ———————————— 于学忠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转为异常严肃: “此战攻坚,除炮火优势外,总部为一线配发了一款新式利器—— 号称“关东火龙”的‘辽二十式’烈焰喷射器!” 他详细解释,确保每位将领理解其价值与风险: “此器由东北大学、奉天兵工厂、奉天第一机械厂等通力合作,耗时半年攻克技术难关研制而成。 全重三十公斤,燃料罐为背负式,喷火射程达五十米,可持续喷射近一分钟。 是清理地堡、坑道、洞穴的绝对利器! 但其操作复杂,后坐力与火焰反射风险极高,燃料罐更是致命弱点!” 他厉声强调,目光如刀: “各师必须严格确保,每一具喷火器都由师部直属喷火器排的专业士兵操作! 使用时,必须有一个步枪班提供近距离掩护,一个机枪组进行压制火力! 绝不允许未经训练者触碰! 我要的是用它烧穿敌阵,减少步兵在近战中的伤亡,不是让它成为鬼子的活靶子甚至伤及自身! 善用此器,方能以最小代价撕开缺口! 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众将凛然回应。 于学忠再次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我再强调一遍最高原则! 胜利,是必须夺下的! 但弟兄们的性命,更是第一位! 任何人,必须严格执行步炮、步坦、步空协同纪律! 严禁任何擅自冲锋、任何意气用事! 谁要是把弟兄们往鬼子的机枪口上送,我于学忠,第一个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仿佛已看到胜利的曙光: “此战,将向世人证明—— 我华夏军人,不仅有血战不屈之志,更有科技破垒之智,爱兵如子之心! 明日此时,我要在这旅顺口,用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 以祭奠甲午以来所有殉国的英灵!” 他猛地一拳顿在沙盘边缘,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发出最终的怒吼: “这神州百年的屈辱,必将由我辈亲手洗刷! 这破碎的山河,必将由我辈亲手重光! 告诉我,有没有信心?!” “有!!!” “必胜!!!” 众将轰然应诺,声浪如雷,震动着掩体!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决死的战意与必胜的信念。 他们啪地立正敬礼,目光坚定,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奔赴各自的指挥岗位。 指挥所内瞬间空荡了许多,只剩下于学忠和少数高级参谋。 远方炮声渐密,如同总攻的倒计时。 于学忠独立沙盘前,凝视着“旅大地区”,目光穿透厚厚的土层,仿佛已看到血火交织的战场,低声自语,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时候到了……今日,便是以燎原之火,焚尽积年屈辱之始!” …… ------------ 第141章 血与火之歌(上):203高地攻坚战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一日 旅顺要塞西北线,203高地(尔灵山)主战场 在旅顺西北部这片海拔203米的山头上,一场现代战争的交响曲即将以钢铁和火焰为音符,谱写着生死乐章! 凌晨5时30分,旅顺口地区的天空还笼罩在深秋的黑暗中,东北军阵地上却已是一片肃杀。 重炮第一旅旅长董大汉站在观察所内,怀表秒针的每一声滴答都敲击在心坎上。 他手中紧握的电话听筒传来前沿观测员冷静的声音: “目标区域确认,诸元装定完毕。” 6时整,三发红色信号弹划破天际,瞬间点燃了这场精心策划的钢铁风暴。 六十门240毫米克虏伯重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口焰将半边天空染成橙红色。 这些被官兵们敬畏地称为“重锤”的巨炮,每发射一发炮弹,大地都为之震颤。炮弹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带着撕裂布匹般的尖啸,飞向十公里外的203高地。 “一发装填,放!” 炮长的口令在阵地上此起彼伏。 训练有素的装填手们动作流畅,将重达200公斤的高爆弹送入炮膛。 每门炮以每分钟一发的节奏进行精准射击,炮弹如雨点般落在203高地的核心区域。 “命中目标!B02区域敌指挥所被直接命中!” 观测员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难掩兴奋。 董大汉面无表情地点头,目光死死盯住远方被火光映红的山头。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六十门240毫米重炮轰鸣的同时,六十门150毫米榴弹炮也开始发言。 这些火炮以更高的射速进行面积覆盖,炮弹如冰雹般砸向高地上的步兵阵地、铁丝网和雷区。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泥土、石块和人体残骸抛向空中,浓烟笼罩了整个山头。 在高地西坡的B07堡垒内,日军守备队长武田信康大佐被剧烈的震动甩向墙壁。 耳边充斥着爆炸声和混凝土碎裂的刺耳声响,指挥部顶部的电灯忽明忽暗,最终陷入黑暗。 “报告! 西坡表面阵地损失严重,三号机枪堡被直接命中!” “与主堡垒的通讯中断!” 坏消息接踵而至。 武田推开副官,跌跌撞撞地冲到观察孔前。 透过弥漫的硝烟,他看到的是一片末日景象:铁丝网被炸成碎片,战壕多处坍塌,表面阵地上遍布巨大的弹坑。 一挺马克沁重机枪连带着它的三名操作手被炸飞到了半空,残肢断臂如雨点般落下。 “命令部队撤入坑道!” 武田嘶吼着, “留下观察哨即可!” 然而,这道命令下得为时已晚。 在首轮持续的炮击中,203高地表面工事损毁率超过70%,驻扎在表面的日军伤亡惨重。 一等兵小田一郎蜷缩在战壕内,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耳鼻出血,视线模糊。 恍惚中,它仿佛看到了远在北海道的母亲的面容。 “妈妈桑,妈妈桑,我再也不欺辱花姑娘了…… 我为被我们轮奸杀害的那些花姑娘忏悔…… 我想回家,回家,妈妈桑……” 它无声地喃喃着,下一刻,一枚240毫米炮弹在一米外爆炸…… 灼热的气浪将它吞没,冲击波先行将他五脏六腑整碎,随即全身碎成了上千块…… 早晨7时整,重炮旅完成首轮急袭,阵地上暂时沉寂下来。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炮火延伸,目标区域B-12至B-15!” 董大汉下达新指令。 炮口缓缓抬高,炮弹落点向高地纵深延伸。 这一战术成功诱使部分日军从坑道中冲出,试图重新占领表面阵地。 他们不知道,这正中东北军下怀。 一小时后,当天色完全放亮,能见度提高后,重炮旅开始了第二轮急促射。 “装订坐标,急促射,放!” 刚刚冲出坑道的日军部队遭到了灭顶之灾。 240毫米炮弹落地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足以将数十米内的人体内脏震碎。 二等兵中村在昏迷中被战友摇醒,挣扎着爬出坍塌的战壕,看到的却是更加恐怖的景象: 他所在的小队几乎全军覆没,中队长被拦腰炸成两截,却还在痛苦地爬行。 “医护兵!” 中村嘶哑地呼喊,但回应他的只有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和子弹的呼啸声。 他绝望地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被鲜血浸透的泥土中。 与此同时,第2师和第3师的师属炮兵也开始发挥威力。 48门75毫米山炮和8门105毫米榴弹炮对高地侧翼和反斜面进行压制射击,防止日军机动或增援。 炮弹精准地落在可能的增援路线上,形成一道火力屏障,成功隔离了203高地与其他区域的联系。 “铁锤”集团军司令兼第二师师长何柱国在观察所内密切关注着炮击效果。 他转身对参谋长说: “告诉董旅长,打击效果良好。 按计划,一小时后步兵开始推进。” 上午8时整,炮火开始向高地顶端延伸。 信号旗舞动,第2师第4团一营的官兵如猎豹般跃出堑壕。 他们以“三三制”战斗队形散开——每个班的三名自动步枪手呈三角前出,轻机枪手和步枪兵随后跟进,彼此间隔二十米,严格保持与徐进弹幕二百米的安全距离。 “注意间隔!注意间隔!” 连长李大力高声呼喊,同时警惕地扫视着高地方向。 作为参加过辽阳围歼战的老兵,他深知日军火力的凶狠。 果然,当先头连队接近到高地西坡五百米处时,一处半塌的日军暗堡突然喷出火舌—— 九二式重机枪凭借射孔夹角疯狂扫射。 三名东北军士兵应声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迫击炮!压制那个火力点!” 营长下令后,传令兵立即通过信号弹和旗语传递目标信息。 后方观测所立刻回应: 三发绿色信号弹升空,师属81毫米迫击炮群发出闷响,炮弹精准砸中暗堡射孔,日军机枪顿时哑火。 工兵部队开始上前清除障碍。 面对密集的雷区和铁丝网,工兵连长果断下令: “爆破筒准备!” 士兵们匍匐前进,将爆破筒推进铁丝网下方。 “引爆!” 随着一声令下,一段五十米宽的铁丝网被炸开缺口。 然而,雷区的清除更加危险。 上等兵王铁柱发现脚下异样,轻轻拨开浮土,露出一枚俄制地雷。 他屏住呼吸,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最终成功解除了引信。 但这只是雷区的冰山一角,在开辟通道的过程中,数十名工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上午9时20分,步兵先头部队遭遇了一个极其顽固的火力点—— 一座半埋入式钢筋混凝土机枪堡,迫击炮和枪榴弹都无法将其摧毁。 “喷火器小组上前!” 营长下达命令。 喷火器手张志强背负着沉重的“辽二十式”储罐,在步枪班掩护下匍匐接近。 副射手李勇紧随其后,手持防盾提供掩护。 在距离目标四十米处,张志强猛然蹲身,扣动扳机。 “轰——” 一条炽热的凝固汽油火龙呼啸而出,直扑暗堡射孔。 碉堡内,日军军曹山本一郎正声嘶力竭地督促机枪手射击,下一秒,视野便被一片妖异的橙红填满。 “纳尼?!” 极度的惊骇让他瞳孔骤缩,那火焰仿佛有生命般,带着死亡的气息钻入狭小的空间。 摄氏近千度的高温瞬间点燃了空气,一个机枪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变成一个疯狂舞动的火球,双手胡乱拍打着身体,直至倒地蜷缩成一团焦炭。 粘稠的凝固汽油溅射开来,粘在墙壁、武器和士兵身上猛烈燃烧,坑道内顿时化作阿鼻地狱。 一名身上着火的士兵惊恐万状地扑向身旁的战友,试图让对方帮自己拍灭火焰,却只换来同样被点燃的结局和更加绝望的怒骂: “滚开! 啊啊啊…… 你这畜生!” 绝望的哀嚎、皮肉烧焦的噼啪声和垂死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所有理智。 堡内爆出凄厉的惨叫声,几名浑身着火的日军士兵疯狂冲出工事,随即被自动步枪点射倒地。 焦臭味混合硝烟弥漫战场,令人作呕。 “目标清除!” 张志强报告后,迅速后撤至安全位置。 这是他今天执行的第三次喷火任务,每次喷射时间严格控制在十秒以内,以节约燃料。 然而,并非所有喷火器小组都如此幸运。 在东南方向,第3师的一个喷火器小组在接近目标时,副射手被炮弹击中,引发殉爆,三人全部牺牲。 至下午16时,东北军步兵已清除203高地外围多数据点,但主体堡垒依然在日军手中。 何柱国下令暂停进攻,巩固既得阵地,准备次日再战。 夜幕降临,203高地的坑道内,日军处境艰难。 武田信康清点损失,表面阵地全部失守,兵力损失超过五成。 更严重的是,持续的炮击破坏了坑道多处结构,通风系统受损,空气污浊不堪。 伤兵的呻吟声在狭窄的坑道内回荡,医疗物资严重短缺。 中村挣扎着为一名腹部中弹的战友包扎,但深知这无济于事。 那位士兵紧紧抓住中村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喊了两声“花姑娘”,“妈妈桑”,便再无声息。 武田试图组织夜袭夺回表面阵地,但部队士气低落,士兵们疲惫不堪,夜袭计划被迫取消。 他望着旅顺港方向,深知自己已成孤军。 与此同时,东北军阵地却是另一番景象。 后勤部队趁夜向前线运送弹药和给养,工兵加紧修复白天攻占的工事,医疗兵紧张地后送伤员。 何柱国与参谋们研究着白天的战斗记录,规划着次日的进攻路线。 “明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 何柱国望着黑暗中如巨兽般蛰伏的203高地,轻声说道, “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个钉子。” 远处,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仍不时响起,预示着更加惨烈的战斗即将来临。 在坑道深处,武田信康写下了当天的最后一份战报: “11月1日,我部击退敌军多次进攻,予敌重创。 然表面阵地尽失,兵力损五成,弹药补给困难。 余部誓死坚守,为天皇,为帝国,光荣玉碎!” 他知道,这份战报很可能无法送出,而这可能是他写的最后一份战报。 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203高地的轮廓终于被青白旗的阴影所覆盖,表面阵地上最后一声抵抗的枪响也融入了辽东半岛的晚风之中。 这座被鲜血浸透的山头,如同三十六年前那般,再次见证了侵略者不败神话的破灭!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屹立在废墟之上的,是终于能够用钢铁与烈火守护家园的华夏军人! …… ------------ 第142章 血与火之歌(中):同仇敌忾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四日,夜,二十一时整 旅大前线总指挥部——“泰山”指挥所 地下掩体内,氤氲的烟草气与机油味混杂,被惨白的汽灯灯光切割成凝滞的条纹。 远方的炮声已渐稀疏,转为一种令人不安的、蟋蟀鸣叫般的零星枪响,反而衬得指挥所内铅笔划过地图的沙沙声和电报机的嘀嗒声格外刺耳。 前敌总指挥于学忠中将伫立在巨大的旅顺市区沙盘前,双臂抱胸,眉峰紧锁。 沙盘上,密密麻麻的蓝色小旗仍顽固地插在街区和建筑模型中,代表日军负隅顽抗的据点。 红色的箭头已从四面八方指向城市心脏,却仿佛被无形的蛛网缠绕,进展缓慢。 “报告!” 作战处中校参谋陈启明手持一份刚汇总的战报,步履沉稳地走到于学忠身侧,立正敬礼。 他的声音打破了指挥所的沉寂,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清晰与冷静。 “总指挥,各部初步战果与当前态势已汇总完毕。” 于学忠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沙盘上,只是沉声道: “念。” “是!” 陈启明展开文件夹,语速平稳地汇报: “自十月二十九日海空火力准备始,至十一月四日黄昏,我‘雷霆-燎原’行动第一阶段——外围要塞攻坚作战,已基本结束。 经确认,我攻击部队已陆续攻克尔灵山(203高地)、东鸡冠山、二龙山、松树山、南关岭、金州城、白银山、黄金山等所有关键外围堡垒据点。” 他略微停顿,翻过一页,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综合各部上报及战场清理统计,此阶段作战,共歼灭日军守军逾七千余人。 其中,包括关东军驻旅顺守备队主力、部分海军陆战队及武装侨民、在乡军人。 初步判断,敌成建制之野战部队已被基本摧毁。” 紧接着,后勤处少校参谋李明远也上前一步,汇报了另一项关键情况: “总指挥,我第六师、第七师作为战役佯攻及预备队,在前阶段作战中损失相对轻微,士气正旺。 目前,该两师已按预定计划,接替了经历苦战、亟需休整的第二、第三师等部,完成对旅顺市区的合围。 第六师主力位于西线及北线,第七师控制南线及东线部分区域,对敌形成四面压缩之势。 攻城所需之重型装备,如所有坦克、重迫击炮及工兵破障器材,已加强至这两个师。” “报告!” 高级参谋李剑秋上校手持一叠电文,他眼底布满血丝。 “讲。” “总指挥,综合各师侦察队、前线观测点及空中侦察最新情报,” 李剑秋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尽可能保持汇报的客观性, “截至四日二十时,敌旅顺守备队残部、武装侨民及在乡军人,总兵力约五千人,已全部退入核心城区。 其利用废墟、地道、以及战前修建的坚固建筑物(如银行、邮局、要塞司令部大楼),构成了多层次、相互支撑的巷战防御体系。”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沉重: “敌抵抗极为疯狂,且……手段极其残忍卑劣!” 于学忠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 “说具体!” “是!” 李剑秋展开一份带血的电文纸,声音微颤, “敌为迟滞我军推进,无所不用其极! 其在我军必经之街道、路口,大量布置诡雷、饵雷,甚至将阵亡者遗体捆绑炸药作为陷阱! 更令人发指的是……” 他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启齿: “敌为制造恐惧,动摇我军心,竟在多处街垒和楼顶,公然虐杀我被俘伤员及未及撤离的平民! 电讯称…称目睹敌将中国人捆绑于木桩之上,以刺刀凌迟,或浇灌汽油焚烧… 并以此向我冲锋部队嚎叫挑衅!” “砰!” 于学忠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几面小旗簌簌倒下。 指挥所内所有参谋人员瞬间屏息,空气凝固如铁。 “畜生!一群灭绝人性的畜生!” 于学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胸膛剧烈起伏。 昏黄灯光下,他额角青筋贲张,那双惯于冷静谋划的眼睛里,燃烧着罕见的、近乎实质的怒火。 但他迅速控制住了情绪。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多无谓的牺牲。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沉稳,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平民伤亡情况?我军士气如何?” 李剑秋立即回答: “平民…恐有数百人遇害。 但我军士气未堕,反而…反而群情激愤! 各部队请战电话络绎不绝,弟兄们眼睛都红了,纷纷要求即刻总攻旅顺市区,为同胞报仇!” 于学忠缓缓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节点: “复仇,是军人的血性。 但莽撞,正中鬼子下怀。 他们就是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激我们失去理智,一头撞进他们的火力网!” 他抬起头,扫视着指挥所内每一位军官: “告诉所有部队指挥官,愤怒,要转化为更精准的打击! 仇恨,要升华为更冷静的杀戮! 我们要赢,要赢得彻底,更要赢得漂亮! 不能让弟兄们的血,白流在复仇的冲动里!” “是!” 众人齐声应诺。 于学忠转向李剑秋,语气斩钉截铁: “记录命令!” 所有参谋立刻拿起纸笔,凝神以待。 “一:各师立即抽调最精锐的侦察兵、工兵,组成‘排障突击组’。 配属喷火器、爆破筒、探雷器,由经验丰富的军官带队,优先清理前进通道上的陷阱与爆炸物!” “二:所有步兵单位,严禁冒进! 严格执行‘巷战三三制’推进战术,以班排为单位,交替掩护,逐屋清剿。 遇到坚固据点,立即呼叫师属炮兵或坦克支援,不得用人命硬填!” “三:” 于学忠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凝重, “高度警惕日军使用化学武器!”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 “情报总局及友邦渠道均已证实,上月日军镇压宝岛雾社赛德克族起义时,悍然违反了《日内瓦议定书》,动用了窒息性毒气! 旅顺之敌穷途末路,极有可能狗急跳墙,重复此等骇人听闻之罪行!” “命令!” 他加重语气, “后勤部门立即将库存防毒面具配发至每一名攻城士兵! 必须确保人人会正确佩戴! 各营连设置毒气观察哨,配备信鸽、警犬及简易检测设备。 一旦发现毒气迹象,立即发射红色信号弹,全军佩戴面具,炮兵即刻对疑似毒气释放区域进行覆盖轰击! 医疗队做好大量救治糜烂性毒气伤员的准备!” “四:”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沙盘上代表坦克营的标记上, “明日拂晓七时整,发起总攻! 以第六师为主力由东向西主攻,第七师则由北向南助攻,第四、五师部队巩固侧翼并清剿残敌。” “最关键的一击——” 他重重一拳砸在沙盘中央: “投入全部六个坦克营,一百二十辆雷诺FT-17! 组成两个装甲突击集群,沿中山路、列宁街两条主干道,呈钳形攻势,直插要塞司令部! 坦克的任务是撕裂敌防线! 用钢铁撞开街垒,用履带碾碎工事,为步兵打开通道! 步坦协同必须紧密,步兵要为坦克清除近距离威胁!” 命令一条条清晰下达,参谋们飞快记录、传达。 于学忠最后补充道: “通知空军和重炮旅,总攻开始前一小时,对敌核心区域进行最后一轮饱和打击!” …… ------------ 第143章 血与火之歌(下):残酷巷战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四日,夜,二十三时三十分 旅顺市区东郊,第六师第18团一营集结地 夜幕降临,第18团一营三连的士兵们,正在城市边缘一座坍塌半边的大楼里轮换休整。 角落里,年轻的上等兵王栓柱借着月光,正反复擦拭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小娟,在奉天第一速成师范读书,笑得像朵茉莉花。 “柱哥,又想妹子了?” 同乡的二蛋凑过来。 “嗯。打完这仗,俺就请假回去看她。 咱这拼命,不就是为了让她们能安心过日子。” 栓柱憨厚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塞回贴胸口袋。 这时,侦察班长李大个儿猫着腰冲进来,脸上沾满烟灰,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连长! 弟兄们在……在街口那所小学校里……发现了……一帮畜生!”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拳头狠狠砸在断墙上,皮开肉绽也浑然不觉。 连长带人冲过去。在手电筒颤抖的光柱下,他们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几十个孩子和妇女的遗体被铁丝捆绑在一起,身上布满了刺刀捅出的窟窿,墙壁上用鲜血涂画着扭曲的太阳旗。 黑板上,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着: “支那猪,这就是反抗皇军的下场!” 王栓柱也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和小娟年纪相仿的女孩,圆睁着空洞的双眼。 他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妹妹那张茉莉花般的笑脸,与眼前同龄女孩的惨状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颤抖着手摸向胸口的照片,一股无法抑制的、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疲惫。 “操他姥姥的小鬼子!!”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队伍中炸开,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随即汇成一片复仇的怒吼。 ————————————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五日,晨,六时三十分 旅顺市区东郊,装甲第一突击集群集结地 清晨的雾气最是浓稠,寒气浸骨。 但在中山路起点的一片废墟后,钢铁的巨兽们正在低沉地咆哮。 雷诺FT-17轻型坦克的引擎喷吐着青白色的烟雾,柴油味混杂着冰冷的钢铁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车长们正进行最后的检查,液压系统发出轻微的嘶鸣,37毫米短管炮的炮口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幽光。 驾驶员从狭小的舱口探出头,擦拭着观察镜上的霜花。 装填手最后一次清点炮弹和机枪的弹链。 坦克周围,是第六师第18团一营的步兵们。 他们蹲在断墙残垣后,检查着手中的二八式自动步枪或捷克式轻机枪,腰间挂满了手榴弹和额外的弹匣。 所有人脸上都残留着昨夜听闻暴行后的怒意,但眼神已沉淀为冰冷专注的杀意。 “各车注意,保持频道畅通! 编队顺序不变,间隔五十米,速度保持每小时五公里! 步兵兄弟,跟紧了,别掉队! 看见反坦克壕或者炸药包,立刻用曳光弹指示!” 装甲第一集群指挥官,第1坦克营营长赵铁柱中校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到每一辆坦克里,沉稳有力。 一辆编号“107”的坦克旁,年轻的车长王大川正轻轻拍打着炮塔装甲,对身边的步兵班长低声道: “老李,放心! 咱这铁乌龟壳硬得很! 待会儿哥给你们开路,你们帮咱瞅着点两边楼里的鬼子反坦克枪!” 李班长啐了一口: “放心吧! 你们碾过去,俺们就给你们打扫干净! 哪个龟孙敢露头,老子请他吃‘花生米’!”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五时五十分,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 突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 “炮火准备开始了!隐蔽!” 有人大喊。 下一秒,整个旅顺城区东半部,如同火山爆发般,被连绵不绝的爆炸火光和浓烟彻底吞噬!‘’ 重炮旅的240毫米重炮、150毫米榴弹炮和师属75毫米山炮,将复仇的钢铁暴雨倾泻而下! 大地剧烈震颤,即使隔着一公里多,士兵们也能感到脚下传来的澎湃冲击波。 炮击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 七时整,炮火开始向纵深延伸。 “装甲集群!前进!” 赵铁柱的命令通过无线电响起。 “107车,前进!” 王大川对着车内通话器吼道。 引擎轰鸣声陡然加大! 一百二十辆坦克,分属两个集群,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洪流,缓缓驶出隐蔽处。 履带碾过瓦砾,发出铿锵的金属摩擦声,沿着预定的街道,向仍在燃烧的城区深处挺进! 步兵们立刻起身,以散兵线紧随坦克之后,自动步枪手警惕地指向两侧的废墟窗口,机枪组寻找掩护点建立火力支撑。 最初的推进出乎意料地顺利。 日军似乎被猛烈的炮火砸懵了,只有零星的步枪射击打在坦克装甲上,迸溅出几点火星,毫无威胁。 但很快,真正的考验来临。 当“107”车引领的一个排接近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街道中央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不是炮弹,而是预先埋设的炸药! 硝烟散去,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赫然出现,拦住了去路。 “工兵!上前排障!” 步兵连长立刻呼喊。 早已待命的工兵小组迅速上前,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弹坑时,侧面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里,突然响起密集的机枪声! “哒哒哒哒——!” 九二式重机枪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来,两名工兵瞬间倒地! “一点钟方向!二楼窗口!机枪巢!” 李班长大吼! “107!高爆弹!轰掉它!” 王大川立刻下令。 装填手迅速将一枚高爆弹塞入炮膛。 “轰!” 37毫米炮口焰一闪,炮弹精准地钻入那个窗口,轰然爆炸! 砖石飞溅,机枪声戛然而止。 工兵趁机上前,用爆破筒和沙袋快速填平了部分弹坑,开辟出可供坦克通行的通道。 坦克集群继续前进。 越往市中心,抵抗越发疯狂。 日军从四面八方袭来:屋顶扔下的手榴弹、街角突然出现的自杀式冲锋(身上绑满炸药的“决死队”)、甚至从下水道井盖里伸出的步枪…… 步坦协同的重要性凸显无疑。 坦克用机枪和炮火压制远处和坚固目标,步兵则如同灵敏的猎犬,清理着坦克视野死角的敌人,用自动步枪和手榴弹解决埋伏在废墟中的日军士兵。 双方配合愈发默契。 “注意!反坦克壕!” 无线电里传来预警。 前方街道被一道匆忙挖掘的、宽约三米的壕沟阻断,壕沟后还堆砌着沙包和铁丝网。 “工兵爆破!坦克掩护!” 赵铁柱命令。 几辆坦克立刻用机枪对准壕沟后方可能藏匿敌人的位置进行压制射击。 工兵冒着弹雨冲上前安置炸药。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街道两侧的废墟中,突然升起十几股淡淡的、带着甜腻气味的黄绿色烟雾! 烟雾迅速弥漫,顺着微风飘向坦克和步兵队列! “毒气!是毒气! 黄色信号弹! 全员防护!” 观察哨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同时扣动了信号枪扳机! 咻——啪!一颗黄色信号弹冲天而起,炸开醒目的亮光! “戴面具!” 所有官兵反应极其迅速,几乎条件反射般停止呼吸,扯下挂在胸前的防毒面具,迅速套在头上。 世界瞬间变得模糊而沉闷,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的狂跳声。 毒雾缓缓笼罩了街道。 几名动作稍慢的士兵吸入了一些,立刻发出剧烈的咳嗽,皮肤接触到毒气的地方开始出现红疹和水泡,惨叫着被战友拖到后方。 坦克的密封性较好,车组暂时安全,但观察视野极大受限。 日军趁着毒气弥漫,从壕沟后发起反冲击,数百名头戴简陋防毒面具的日军挺着刺刀冲来! “机枪!自由射击!挡住他们!” 王大川在面具里闷声吼道,操作并列机枪向人影攒动的方向扫射。 步兵们也在面具后艰难地瞄准射击,自动步枪的火力编织成一道死亡之网。 冲在前面的日军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但后续者依旧亡命冲来,双方在毒雾弥漫的街道上展开了惨烈的近距离交火。 关键时刻,后方的东北军迫击炮部队根据预先标定的坐标,进行了急促射! 数十发炮弹精准地落在反坦克壕后的日军集结区域,爆炸的气浪暂时驱散了部分毒雾,也将日军的反冲击炸得七零八落。 工兵趁机引爆了炸药! “轰隆”一声巨响,反坦克壕被炸开数个缺口。 “坦克!加速通过!” 赵铁柱下令。 钢铁洪流再次启动,轰鸣着碾过缺口,履带将铁丝网和沙包碾得粉碎,冲过了毒气弥漫区。 冲出毒雾范围后,官兵们才敢小心翼翼地摘下面具,大口呼吸着相对干净的空气,许多人忍不住呕吐起来,但眼神中的战意更加炽烈。 “小鬼子也就这点下三滥的招了!” 王大川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弟兄们,继续冲!要塞司令部就在前方!” 装甲集群如同破开浊浪的利刃,继续向城市中心刺去。 每一步推进,都伴随着钢铁的碰撞、火炮的轰鸣、机枪的嘶吼和士兵的呐喊与牺牲。 街道两旁的废墟中,不时爆发出激烈的枪战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那是步兵们在逐屋清剿残敌。 在一条支巷,喷火器手张志强和副手李勇正协同坦克“209”清剿一栋坚固银行大楼。 敌军从窗口和通风口疯狂射击,压制步兵。 “班长!让我上! 端了那龟孙窝!” 张志强对步兵班长喊道,眼神里是昨夜目睹暴行后未曾熄灭的火。 “小心点!火力太猛!” “放心!咱这‘关东火龙’专治不服!” 张志强拍了拍背上沉重的“辽二十式”,李勇持防盾紧随。 他们利用弹坑和瓦砾跃进,子弹在身边溅起土花,李勇防盾叮当作响。 距目标三十米,李勇腿部中弹倒地。“强哥!” “别管我!掩护!” 张志强吼着,独自前冲。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瞬间,一发掷弹筒弹在旁爆炸! 气浪掀飞他,火焰喷射器罐体被弹片击中泄漏,瞬间将他吞噬! “啊——!” 火人般的张志强发出非人嚎叫,却凭最后一口气,拖着燃烧身体踉跄前冲几步,对着银行窗口射孔,扣死扳机! “轰——!” 一条失控的、更粗壮火龙混合生命烈焰,猛灌入敌工事内部! 楼内传来凄厉惨叫和弹药殉爆轰鸣。 火焰渐熄,张志强焦黑身躯跪倒废墟中,手指保持扣动姿势。 “为张大哥报仇!冲啊——!” 步兵班长眼含热泪跳出掩体。 士兵们如决堤洪水,在坦克掩护下一举冲垮敌阵。 太阳逐渐升高,阳光艰难地穿透硝烟,照亮了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也照亮了这支无畏的钢铁洪流,以及他们身后,一步步将我方旗帜,重新插上祖国土地的忠诚将士。 巷战,最残酷的战争形式,正以血与火的方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上演。 而胜利的天平,正随着钢铁履带和血肉脚步的坚定推进,一点点地向正义的一方倾斜! …… ------------ 第144章 旅顺黎明(上) 冲过毒气弥漫的街区,装甲集群的推进并未变得轻松,反而进入了更加血腥残酷的阶段。 日军依托战前修建的坚固建筑,特别是那些由沙俄时代遗留、又以钢筋混凝土加固的庞大工事,构筑了层层叠叠的火力点。 每一栋大楼、每一个街垒都成了必须用鲜血和钢铁去啃噬的硬骨头。 “107”车引导的排级战斗群,此刻正被压制在一处十字路口。 前方五十米,一栋由花岗岩砌成的俄式银行大楼,如同狰狞的堡垒,黑洞洞的窗口不断喷吐出炽热的火舌。 至少10挺九二式重机枪和数量不详的步枪,构成了交叉火力网,将前进道路彻底锁死。 坦克发射的几发37毫米高爆弹打在厚重的石墙上,只炸出几个白点,效果甚微。 “妈的,这王八壳子真硬!” 装填手一边费力地塞入新炮弹,一边骂道,声音在沉闷的装甲舱内回荡。 “步兵!烟雾弹!掩护爆破组!” 车长王大川对着无线电嘶吼,同时操纵并列机枪,徒劳地扫射着那些窗口,试图压制敌人的火力。 几名步兵迅速投出烟雾弹,灰白色的浓烟很快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敌方的视线。 “爆破组,上!” 李班长一声令下。 三名工兵背着沉重的炸药包,借着烟雾的掩护,猫腰冲向银行大楼的底层。 这三人中,就有陈石头——一位三十六年前旅顺大屠杀的幸存者,此刻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脚步坚定如铁。 然而,他们刚冲出不到十米,侧翼一处早已被炸成废墟的商店残骸中,突然响起一阵爆豆般的枪声! 隐藏的日军轻机枪开火了! 子弹如同毒蛇般钻进烟雾,两名工兵应声倒地,陈石头的腿部也被一发子弹击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他惨叫着翻滚到一旁,鲜血很快浸透了裤腿。 “右侧废墟!轻机枪!火力压制!” 李班长眼睛都红了,端着自动步枪疯狂扫射。 坦克的炮塔艰难地转向,但废墟地形复杂,很难锁定目标。 步兵们的压制火力也被残垣断壁阻挡,效果不佳。 日军的机枪仍在肆虐。 就在这时,一辆编号“203”的坦克主动前出,它没有试图寻找射击角度,而是径直加速,轰鸣着冲向那堆废墟! 在日军惊恐的目光中,这辆雷诺FT-17如同狂暴的巨兽,用它的履带和车体,狠狠地碾过掩体,将断墙、瓦砾连同后面的日军机枪手一起,碾得粉碎! 机枪声戛然而止。 “203车,干得漂亮!” 无线电里传来一片叫好声,但随即变为惊呼, “小心!” 只见银行大楼二层的一个窗口,一名日军士兵扛着一具粗长的、带有锥形罩子的武器探出身来——“十年式”45毫米掷弹筒! “砰!” 一声闷响,炮弹拖着白烟直扑“203”车! “轰!” 炮弹命中坦克正面装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幸运的是,雷诺FT-17的正面装甲在这个距离勉强扛住了这发小口径破甲弹,但巨大的冲击力仍让坦克猛地一震,车体表面被炸出一个凹坑,铆钉飞溅。 “203!报告情况!” “没事!装甲没穿! 震得老子耳朵嗡嗡的!” 203车长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 “狗日的有反坦克家伙! 所有车辆注意规避!” “不能让它再发射!” 王大川吼道, “高爆弹!装填!瞄准那个窗口!” 装填手以最快速度塞入炮弹。 炮手艰难地在晃动的车体内瞄准。 “放!” “轰!” 炮弹飞出,精准地钻入那个窗口内部爆炸! 火光和浓烟从窗口喷涌而出,那名日军射手连同他的武器瞬间被撕碎。 突破口终于打开! “爆破组!再上!” 李班长亲自带着两名战士,在坦克和步兵火力全力掩护下,再次冲向银行大楼。 已经简单包扎好伤口的陈石头咬着牙,忍着剧痛爬起来,捡起牺牲战友的炸药包,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他们将数个炸药包塞进底层承重墙的缝隙,拉燃导火索后迅速撤回。 “轰隆——!!!” 一声远比炮弹爆炸沉闷和巨大的响声震撼了整个街区! 银行大楼的底层腾起巨大的烟尘,整栋建筑剧烈摇晃,一侧墙体明显坍塌下去。楼内的枪声顿时稀疏了大半。 “步兵!清剿残敌! 坦克!继续前进!” 命令传来。 步兵们如潮水般涌入摇摇欲坠的大楼,楼内传来激烈的自动步枪点射声、手榴弹爆炸声和垂死的惨叫声。 坦克集群则绕过这处障碍,继续向纵深挺进。 越靠近核心区域,日军的抵抗越发疯狂和没有底线。 他们甚至将平民的尸体堆砌成街垒,试图迟滞东北军的进攻。 面对如此惨状,东北军官兵们怒火中烧,而陈石头的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烈焰—— 三十六年了,那些侵略者的残暴从未改变,这更坚定了他复仇的决心。 工兵用爆破筒清理通路,喷火器手将负隅顽抗的火力点变成焚尸炉,步兵们精准地射杀每一个试图靠近坦克的“决死队员”。 中午十一时左右,先锋集群终于推进至要塞司令部外围最后一道防线—— 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尽头,那座阴沉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赫然在目。 广场上遍布弹坑、铁丝网和反坦克锥,至少五六个永备机枪堡和数门隐蔽的平射炮构成了严密的死亡地带。 先头坦克刚试图进入广场,就遭到猛烈炮击,三辆坦克的履带被炸断,瘫痪在原地。 “停止前进!呼叫炮火支援!” 营长赵铁柱果断下令。 硬冲这片开阔地无异于自杀。 无线电立刻将坐标传回后方的重炮旅。 仅仅十分钟后,天空中传来令人心悸的、如同火车汽笛般的尖啸! “重炮来了!隐蔽!” 所有坦克和步兵迅速寻找掩体。 下一秒,地动山摇! “轰!!! 轰!!! 轰!!!” 240毫米重型攻城炮弹如同陨石般砸落在日军广场防线上! 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不绝,每一个炸点都腾起数十米高的烟柱和泥土,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向四周扩散。 钢筋水泥的机枪堡如同玩具般被撕碎、掀翻,平射炮阵位被直接命中,炮管扭曲着飞上天空。 整个广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反复犁过,日军的防御工事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土崩瓦解。 炮击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当炮火开始延伸,硝烟稍稍散去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 广场已面目全非,日军的防线几乎被彻底抹平,只剩下燃烧的残骸和巨大的弹坑。 “装甲集群!全体冲锋! 目标——要塞司令部! 碾碎他们!冲!” 赵铁柱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前进!” “为了旅顺!为了死难的同胞!” ------------ 第145章 旅顺黎明(下) “前进!” “冲锋!” 所有的坦克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咆哮,汇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碾压过废墟和残骸,冲向最后的目标! 步兵们紧随其后,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残存的日军从瓦砾中爬出,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但瞬间就被坦克的机枪和步兵的自动火力吞噬。 几辆坦克甚至直接撞开了司令部大楼一侧坍塌的围墙! 最后的战斗在司令部大楼内外展开,枪声、爆炸声、呐喊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每一层楼、每一个房间都在进行惨烈的争夺。 但大势已去,日军的抵抗逐渐变得零星而绝望。 与此同时,旅顺要塞司令部最深处的隐蔽指挥室内,烟雾缭绕。 司令官本庄繁、参谋长三宅光治、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和作战参谋石原莞尔围坐在一张铺满残破地图的桌旁。 桌上散落着空酒瓶,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绝望、恐惧和强装镇定的扭曲表情。 “诸君,” 本庄繁声音沙哑,率先打破沉默, “战局已无可挽回。 为天皇陛下尽忠、保全帝国军人最后颜面的时刻到了。 我们……应按武士的传统,自行了断。” 他刻意避免直接说出“切腹”二字,但目光扫过其他三人,带着试探。 三宅光治立即附和,语气却有些飘忽: “司令官阁下所言极是。 旅顺失陷,我等唯有以一死谢罪。 我提议,我们集……各自回房,一小时内……完成仪式。” 他深知切腹极为痛苦,历史上许多将领切腹后煎熬十数小时才死去的例子并不少见,内心只盼能有转机或更“体面”的结局。 板垣征四郎猛地一拍桌子,红着眼睛低吼: “那就玉碎! 让支那人看看帝国军人的气节!” 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内心的恐惧,他想起军中流传的“扇子腹”—— 用扇子象征性比划后由介错人斩首,甚至有人最后关头退缩。 一向以“理性”自居的石原莞尔扶了扶眼镜,冷冷道: “尽忠是自然,但诸君,活着将支那军真实战力带回国内分析,或许对帝国未来更有价值? 无谓的牺牲只是愚蠢。” 他的话如同一根针,刺破了虚伪的共识,也给了其他人一个拖延的借口。 四人各怀鬼胎,但谁也不愿先露怯。 最终,在本庄繁的带领下,他们达成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 各自返回临近的房间,“遵循武士道”,一小时后听枪声或动静为号。 他们甚至仪式性地互敬了最后一杯清酒,表情悲壮,仿佛真要赴死。 然而,这所谓的“玉碎”,终究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 本庄繁回到房间,将军刀抽出半截,寒光凛冽。 他尝试将刀尖对准腹部,但手抖得厉害,死亡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最终,他只是割破了一点指尖,将血抹在榻榻米上,制造出试图切腹的假象,然后瘫坐在地,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三宅光治则直接将军刀丢到角落,掏出手枪,却迟迟不敢对准要害。 他想起“王八盒子”手枪常卡壳的臭名,更没了勇气,只盼着其他人先“完成”,自己或可侥幸被俘。 板垣征四郎憋红了脸,对着墙壁大吼几声给自己壮胆,却连刀都没真正拿起,而是烦躁地踱步,不断看向门口,眼神中满是慌乱。 石原莞尔最为“务实”,他早已换上一套普通士兵的脏污军服,将军官证件和佩刀藏匿起来,准备随时混入溃兵中投降。 下午十五时许,东北军主力已突破司令部大楼外层防线,枪声和爆炸声逼近地下指挥所。 一小时的约定时间早已过去,预想中的自杀枪响始终未现。 突然,指挥室大门被轰然撞开,东北军士兵如神兵天降般涌入。 本庄繁等人几乎没做像样抵抗,就在各自的藏身之处被揪了出来,狼狈不堪地被押到一起。 当四位“帝国精英”在刺刀下重逢时,场面尴尬得令人窒息。 他们互相瞥见对方:本庄繁衣领上那点可疑的血渍、三宅光治空空如也的枪套、板垣征四郎慌乱躲闪的眼神、以及石原莞尔那身不合身的士兵服…… 一切不言自明。 没有壮烈的玉碎,只有贪生怕死的真相。 先前信誓旦旦的“切腹”约定,成了此刻扇在每个人脸上的无声耳光。 本庄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羞愤地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十六时二十分,这四名昔日不可一世的日军将领,被东北军士兵押着走出地下指挥所,暴露在旅顺的硝烟之中。 他们佝偻着身躯,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唯有满脸的狼狈与惶恐,成为这场胜利最鲜明的注脚。 此时,司令部主楼的肃清战斗仍在继续。 残余日军凭借楼梯和房间负隅顽抗,每一个转角都伴随着惨烈的争夺。 陈石头拖着伤腿,始终冲在队伍前列,步枪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弯了就捡起日军的武器继续战斗。 三十六年的血海深仇,此刻都化作了不竭的力量,支撑着他跨过遍地瓦砾与残肢,一步步向楼顶逼近。 下午十六时三十分,主楼内的枪声逐渐平息,最后一名日军士兵被肃清。 浑身是伤、体力透支的陈石头,在战友的搀扶下,终于登上了司令部主楼的楼顶。 晚风裹挟着硝烟扑面而来,脚下是满目疮痍却重获新生的旅顺城,远处的海面在残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三十六年前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在他脑海中反复切割,愈发清晰: 母亲将他塞进水井壁的凹陷裂缝,用枯藤遮掩时的决绝叮嘱; 父亲和乡亲们被日军强行捆在一起,雪亮的军刀劈砍而下,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黑土; 邻居家几个不满两岁的幼儿,被一名日军军官狞笑着用刺刀串成一排,举向高空,故意在乡亲们面前晃悠,看着众人痛苦挣扎的模样取乐,随后重重摔在石阶上,哭声戛然而止; 母亲被日军撕扯开衣衫,乳房被刀割去,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最终倒在血泊中; 十四岁的姐姐被多个日军拖到磨盘上遭受凌辱,最后被刺刀残忍挑杀; 还有那个为了保护他、将他藏在运尸车尸体堆下的送尸人,在逃离途中被日军巡逻队发现,当场射杀…… 一幕幕惨剧,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三十六年从未磨灭。 陈石头颤抖着双手,接过战友递来的那面残破不堪却依旧鲜艳的旗帜。 这面旗帜,沾染着无数战友的鲜血,承载着无数死难同胞的期盼。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旗杆深深插入楼顶的钢筋水泥中。 旗帜迎风展开的刹那,猎猎作响。 陈石头这个沉默了三十六年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感。 他望着脚下这片浸透了同胞与战友鲜血、也埋葬了他所有亲人的土地,泪水混合着硝烟和血污滚滚而下,用尽胸腔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穿越了三十六年时光的咆哮: “旅顺——我们打回来了! 爹!娘!姐姐! 乡亲们! 你们看见了吗?! 小石头和兄弟们一起—— 给你们报仇了!” 这声呐喊,不仅是为眼前的胜利,更是为三十六年前那场未能发出的悲鸣。 它回荡在旅顺的上空,与远处传来的胜利欢呼交织在一起,震彻天地。 押解着本庄繁等人的队伍恰好经过楼下,听到这声呐喊,四位日军将领的头垂得更低。 押解的东北军营长停下脚步,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过这四个狼狈的俘虏,愤怒地给了他们一人一脚! 四人跪成一排,浑身颤抖,在地上留下了四滩水渍。 看着这四个色厉内荏的恶魔,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们几个傻逼畜生,看到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气节! 你们约定的‘玉碎’不过是闹剧。 而这面旗帜,才是旅顺真正的黎明—— 属于中国人的黎明!” 夕阳的余晖穿透硝烟,洒在迎风招展的旗帜上,映照出一片耀眼的红光。 钢铁的轰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胜利的欢呼和告慰英灵的号角。 城市废墟间,燃烧的硝烟与新生旗帜的鲜红,共同勾勒出一幅悲壮而辉煌的历史画卷! 旅顺,这座饱经屈辱的东方要塞,终于在民国十九年的这个黄昏,迎来了属于他的、真正的黎明! ———————————— 《旅大归歌》 ——步《七子之歌》原韵,写旅顺·大连归来 我们是旅顺,大连,孪生的兄弟, 沉沉黑夜已尽,曙色破涛而起。 当年腥云血雨,把骨肉撕成碎泥, 今朝随潮北归,一路旗花照海水。 母亲,我们回来了! 汽笛一声,替我们喊出积年的悲啼; 黄海的朝阳,为我们披上金衣。 浪是鼓,礁是锣, 轰然奏一曲“兄弟归家”的大合唱, 让全中华都听见我们的步履! 我们带回军港的炮塔, 却把它改写成和平的灯塔; 我们带回海湾的潮声, 让它今夜拍岸, 像孩子扑进母亲怀里。 母亲,擦干悲喜的泪吧, 把这两团旧泥, 捏进您复兴的版图与晨曦; 从此我们的名字, 不再是被践踏的烂泥, 而是您掌上两颗发光的珠玑! ------------ 第146章 寰宇同庆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五日。 这一日,注定要以烫金的字迹,镌刻在中华民族浴火重生的历史丰碑之上。 自午后旅大地区完全光复的捷报,通过电波传向四面八方起,从白山黑水到南海之滨,从西北戈壁到东海前线,积郁了整整三十六年的悲愤与屈辱,化作了一场席卷整个神州的、前所未有的欢庆狂潮! 那不是寻常的喜悦,而是掺杂着血泪的记忆、扬眉吐气的呐喊和面向未来的无限希望的火山喷发! ——北国心脏,奉天城—— 作为光复战役的指挥中枢和“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所在地,奉天的庆祝活动从一开始就带有庄严的仪式感。 下午五时整,全市所有的工厂汽笛、火车机车、轮船号角同时拉响,持续长达五分钟! 雄浑低沉的长鸣,如同巨龙的咆哮,宣告着一段屈辱历史的终结,也召唤着一个新的强盛时代的来临。 中心广场上,万人空巷。 学生、工人、市民、商人、军人……无数自发涌上街头的人们,挥舞着旗帜,汇成一片欢腾的海洋。 东北大学的学生们组成的合唱团,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再次唱响了那首令人热泪盈眶的《七子之歌》。 但这一次,歌声中不再是悲切与渴望,而是充满了力量与自豪: “我们是旅顺,大连,孪生的兄弟! …… 母亲!我们回来了!母亲!” 每一句歌词,都引发现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 许多人唱着唱着,便已泪流满面,那是洗刷国耻后最酣畅淋漓的宣泄! 街头报童们奔跑叫卖,手中的“号外”瞬间被抢购一空,头版巨幅标题赫然是:“旅大光复!东方直布罗陀重归华夏!” 入夜,全城华灯齐上,探照灯的光柱如利剑般划破夜空,聚焦于广场中央临时树立起的巨幅地图。 当代表旅顺、大连的图钉被换成鲜艳的红色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 ——北平—— 文化古都的欢庆,深沉而厚重。 在紫禁城前的广场上,各大高校的师生联合市民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火炬游行。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幅幅书写着“雪甲午之耻”、“庆山河重光”的巨幅标语。 清大学的一位老教授,站在高处,用颤抖的声音即席演讲: “同学们!同胞们! 三十六年了! 自光绪二十一年至今,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今日之光复,非止收复两城,实乃收回我民族之尊严,重铸我华夏之魂! 此役证明,寇能战,我更能战!且战而必胜!” 他的讲话被阵阵掌声打断。 北大学、师范大学等校的学生则自发组织起来,前往各主要街区进行宣传演讲,将旅大胜利的意义深入浅出地告知每一位市民。 城内多家老字号饭庄、茶馆宣布免费提供茶点,与民同庆。 ——津门天津—— 作为北方重要通商口岸,天津的庆祝充满了开放与活力的色彩。 海河两岸,人声鼎沸,轮船纷纷挂出满旗,汽笛长鸣,与岸上的锣鼓声、欢呼声相应和。 租界区的华人职员、工人也冲破阻挠,加入游行队伍,高举“华人万岁”、“庆祝旅大回归”的牌子,昂首阔步,令往日趾高气扬的外国巡捕也为之侧目。 天津总商会组织各大商号舞起龙灯、跑起旱船,沿主要商业街游行,商家们纷纷燃放鞭炮,打折促销,如同最盛大的节日。 一种强烈的民族自信和主人翁意识,弥漫在空气之中。 ——齐鲁济南—— 这座曾饱尝“五三惨案”切肤之痛的城市,今日的欢庆中更多了一份大仇得报的激荡。 民众自发聚集在当年惨案的发生地,举行公祭仪式。 主祭人高声诵读祭文: “…… 唯我华夏,今非昔比! 旅大捷报,可慰英灵! 昔日之血,未白流矣! 同胞们,今日我们在此告慰殉难先辈: 山河已重光,国耻正在洗雪!” 言毕,全场默哀,继而爆发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战到底!”的怒吼声,声震云霄。 许多老人跪地长哭,将对亲人的思念与今日的欣慰,尽付于这复杂的泪水之中。 ——岛城青岛—— 胶澳湾内,风帆竞渡,汽笛和鸣。 青岛市民、工人、学生聚集在栈桥和前海沿,眺望北方海天相接之处,仿佛能看到旅顺口那胜利的旗帜。 青岛市各界救国联合会组织了大规模的庆祝集会,会上通过了给前线将士的致敬电。 青岛纱厂、四方机厂的工人们宣布,将加班加点生产,以更多物资支援前线,用实际行动巩固胜利成果。 德国占领时期遗留的炮台遗址前,人们驻足沉思,今昔对比,更感今日胜利之来之不易与国家强盛之必需。 ——并州太原—— 在阎锡山名义控制下的山西,民间的庆祝却如火如荼。 太原城内,各大中小学停课庆祝,学生们走上街头,进行抗日宣传演出。 山西大学的学生们高举“庆祝旅大光复”、“全国团结一致”的横幅,穿过督军府前的街道,口号声响亮。 许多士绅商贾也打开门户,表示对爱国学生的支持。 尽管官方态度暧昧,但民心向背,已昭然若揭。这座内陆古城,也在为国家民族的巨大胜利而脉搏加速。 ——西京西安—— 古城西安,钟鼓齐鸣。 西北军民以最热烈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喜悦。 第十七路军的部分官兵与西安学生、市民联合举行了盛大的提灯游行。 长长的火龙蜿蜒于古城的大街小巷,歌声、口号声、秦腔的吼声响成一片。 人们在高呼庆祝旅大光复的同时,也不忘呼喊“支援东北军”、“全国抗战”的口号,显示出西北军民与东北胜利休戚与共的强烈情感。 ——蓉城成都—— 天府之国的庆祝,热情而质朴。 成都少城公园内,举行了数万人的庆祝大会。 川剧艺人连夜编排了歌颂旅大战役英雄的新戏,在街头巷尾免费公演,引来阵阵喝彩。 各大茶馆里,说书人也将最新的捷报编成评书,绘声绘色地讲述东北军将士的英勇,听者无不拍案叫好。 一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情,在看似闲适的蓉城空气中默默涌动。 ——南粤广州—— 革命策源地的庆祝,一如既往地激烈澎湃。 珠江岸畔,人潮汹涌。 工人、学生、市民组织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高举火把,高唱战歌。 “庆祝旅大光复!”“全国团结,抗日救国!”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广州民众以其特有的政治热情,将这场欢庆与对国家前途的深切关怀紧密结合,表达了南方同胞强烈的抗战意愿。 ——香港(及九龙)—— 尽管港英当局试图保持“中立”,但压抑不住的爱国激情依然冲破了界限。 港岛中环、九龙塘等地,成千上万的华人市民自发聚集。 他们静默祈祷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许多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旗帜悄悄展开。 各大华文报馆虽然被限制发行号外,但报人们想尽办法,将套红的捷报消息夹在正常报纸中送出,一时间“洛阳纸贵”。 香港大学的校园内,学生们举行集会,慷慨陈词,呼吁国际社会正视中国收复失地的正义行动。 爱国的热潮,在这座殖民城市的地下汹涌奔腾。 ——澳门—— 与旅大命运相似的澳门,此刻更是感同身受。 华人社群虽在葡澳当局治下,但庆祝活动却以各种形式展开。 各大商会会馆、同乡会纷纷张灯结彩,暗中庆贺。 街上行人相遇,虽不便明言,但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已传递了无限的欣喜与期待。 《七子之歌-澳门》的旋律在许多人心中默然回响,他们坚信,旅大的今日,就是澳门的明天。 ——广州湾(湛江)—— 这座法国租借地,也感受到了胜利的冲击波。 赤坎、西营等地的华人市民,纷纷以家庭聚会、社团闭门会议等形式,庆祝这一远方的胜利。 消息在亲友间口耳相传,速度惊人。人们谈论着旅大,也憧憬着广州湾的未来,一种民族自强的意识在悄然增长。 就在举国欢庆达到第一个高潮的时刻,一场关乎国家未来方向的庄严宣告,即将通过无线电波,响彻寰宇,传向世界每一个角落。 委员会新闻发言人,即将以沉稳而无比坚定的声音,向全国、全世界朗读了那份必将载入史册的社论—— 《日本的任何侵略行径,必遭迎头痛击!》 ...... (PS:知道宝子们不喜欢——我就尽量少用哈!) ------------ 第147章 任何侵略行险,必遭迎头痛击! (TOmatO星球,异世界) 《任何侵略行险,必遭迎头痛击!》 全体华夏儿女们!海外侨胞们!一切关心远东和平的友邦人士们! 今日,是一个必将铭刻于民族记忆深处的光辉时刻! 我们以无比激动和自豪的心情向全世界宣告: 华夏的旅顺、大连,光复了! 历经连日血战,我英勇无畏的前线将士已彻底肃清旅大地区之日寇,将旗帜牢牢插上了旅顺口要塞之巅! 这是继本年十月一日威海卫胜利回归后,中华民族在收复失地的伟大征程中取得的又一辉煌胜利! "七子"之中,已有两地重归母亲怀抱! 此非一党一派之功,实为我全体华夏儿女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所凝聚的磅礴伟力之胜利! 是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民众鼎力支援、海外侨胞倾囊相助、举国上下意志合一所铸就的钢铁长城之胜利! 它用事实向全世界证明: 中华民族捍卫国土之决心,坚不可摧; 华夏儿女反抗侵略之意志,浩气长存! 回溯历史,肝肠寸断。 自甲午一役,我旅顺、大连及整个辽东半岛沦陷敌手,已三十有六年! 其间,日寇视我土地为殖民,待我同胞如草芥,掠夺资源,践踏尊严,罪行罄竹难书! 旅顺一地,更曾遭逢骇人听闻之大屠杀,万千冤魂,至今犹在泣血! 然天道好还,公理必胜! 今日之胜利,绝非偶然。 它彻底戳穿了所谓"皇军不可战胜"之神话,无情揭露了侵略者外强中干之本质。 我前线官兵以血肉之躯,迎击敌寇之钢铁堡垒,所凭借者,正是这口积郁三十六年之民族正气,是为国捐躯、虽死无憾之赤胆忠心! 任何坚固工事,都无法抵挡人民战争的洪流;任何精良武器,在觉醒的民族意志面前,终将化为齑粉! 正当我军民于旅大前线为国奋战之际,日寇在另一处华夏领土——宝岛,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新的战争罪行! 上月,为镇压我宝岛赛德克族同胞为争取生存尊严而发起的雾社起义,日寇竟悍然违背一切人类战争伦理及国际公约,动用窒息性毒气,对手无寸铁的起义民众及妇孺进行灭绝性屠杀! 此等行径,残忍酷虐,旷世罕闻,与文明世界之准则完全背道而驰,彻底暴露了日本军国主义反人类的法西斯本质! 宝岛,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宝岛同胞是我们的骨肉兄弟! 日寇据台以来,推行奴化教育,掠夺资源,压迫民生,今又以毒气屠戮我同胞,其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我们以最强烈的言辞谴责此暴行,并向雾社死难同胞表示最深切的哀悼! 我们敦促国际社会正视此惨案,共同行动,制止日寇一切违反人道的战争行为。华夏必将通过一切途径,为死难同胞讨回公道! 我们坚信: 多行不义必自毙,践踏文明者,终将被文明所唾弃! 面对在华的连续失利,日寇非但不思收敛,其国内军国主义势力反而愈发猖獗,近日更通过所谓《帝国总力战纲要》。 企图倾举国之力,进行一场更大的军事冒险,将全体国民绑上战车,延续其"大陆政策"的迷梦。 此等疯狂叫嚣,不过是失败者绝望的哀鸣与孤注一掷的赌博! 连续之惨败,已将其陆军精锐消耗殆尽;其国内经济凋敝,矛盾深重,反战之声日隆。 所谓"总力战",实无"总力"可依,不过是其统治阶层为转移矛盾、垂死挣扎而编造的幻梦。 我外交当局近日多次严正指出: "日本任何进一步的扩张计划,不仅是对华夏主权最严重的挑衅,更是对远东及世界和平的极端威胁。 其若执迷不悟,必将撞得头破血流,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现实必将再次证明: “玩火者必自焚!” 一切与人类和平发展背道而驰的侵略政策,无论包装得如何华丽,最终都难逃惨败的命运! 华夏儿女热爱和平,但从不惧怕战争。 我们已用过往的胜利表明:我们有决心、有能力粉碎一切来犯之敌! 全体华夏儿女们! 胜利,更是新的起点。 我们深知,宝岛、澎湖等神圣领土仍在日寇铁蹄之下;民族复兴之大业仍重任在肩。 在此,我们向全世界郑重宣示: 华夏的土地,一寸不容有失! 华夏儿女的意志,一丝不容挑衅! 我们收复一切失地的决心,坚定不移! 我们实现民族复兴的意志,百折不屈! 任何侵略行险,无论发生于何时何地,都必将遭到我全体军民坚决、彻底、无情的迎头痛击! 我们呼吁宝岛同胞继续保持不屈的抗争精神,大陆全体华夏儿女誓为你们的坚强后盾! 今日之华夏,已不再是积贫积弱、任人宰割之华夏; 今日之军民,已凝聚成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钢铁长城! 胜利的旗帜,必将插遍祖国的每一寸山河! 同胞们!朋友们! 让我们铭记今日的胜利与喜悦,更让我们保持清醒的头脑与坚定的步伐。 前路或许仍有艰难险阻,但只要我们全体华夏儿女同心同德,继续发扬无私无畏的奉献精神,前线的将士奋勇杀敌,后方的民众努力生产,海外的侨胞慷慨支援,则任何艰难困苦都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华夏的命运,掌握在华夏儿女自己手中!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必将实现! 华夏的土地,华夏的意志: 任何侵略行险,必遭迎头痛击! 奉天,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新闻发布厅 当发言人以沉稳而饱含力量的声音,读完社论的最后一个字时,大厅内出现了刹那的寂静。 那寂静并非空白,而是被巨大的信息量与磅礴的情感所冲击后的短暂失语。 华夏记者席上,沸腾了。 《大公报》的记者猛地站起身,激动地高声喊道: “请问发言人,此宣言是否意味着对收复宝岛、澎湖等所有失地已设定时间表?”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仿佛手中已握着一份必将载入史册的号外。 《申报》的女记者抢过话头: “宣言中提及日寇在宝岛的暴行,将采取何种具体行动支援岛内同胞?” 她的眼眶泛红,显然被社论中关于雾社惨案的内容深深刺痛。 外国记者席上,交头接耳,震惊与疑虑交织。 美联社的记者扶了扶眼镜,语气尖锐地提问: “发言人先生,您的宣言将日本的最新政策称为‘军事冒险’。这是否预示着贵国已准备与日本进入全面战争状态?您是否评估过这将给东亚乃至世界局势带来何种风险?” 他的问题直接而冷静,代表着西方世界对既定秩序可能被打破的担忧。 发言人并未直接回答任何具体问题,而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为这场发布会、也为这篇宣言画上了句点: “历史将见证,人民将见证! 华夏的意志,就在于此! 任何侵略行险,必遭迎头痛击!” 发布会结束后,社论立即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开始播散。 社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所有关注东方战局的人心上; 也如同战鼓,激励着全体华夏儿女。 它不仅是胜利的宣言,更是面向未来最严厉的警告和最坚定的誓言! 整个神州大地先是一片肃穆的寂静,仿佛在消化那字句中的千钧之力。 随即,更大的、更具指向性的欢呼声在各地爆发! “迎头痛击!” “抗战到底!” “收复一切失地!” 这些口号,成为了今夜华夏大地最统一、最强大的声音! 从奉天到广州,从西安到上海,城市的灯火仿佛比以往更加明亮,人们脸上的笑容混合着泪水,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坚定。 孩子们在街上奔跑嬉戏,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今日之全部意义,但他们一定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正变得更加坚实;头顶的天空,正变得更加清澈。 这是一个民族的涅槃之夜,一个国家的重生之日。 旅大的烽火暂时熄灭了,但它点燃的,是整个华夏永不熄灭的复兴之火! 这火焰,将照亮前路,直至所有失地重光,直至民族荣光遍洒寰宇! 胜利的歌声与庄严的誓言交织,共同托起一个血火铸就的、不可战胜的——黎明! ------------ 第148章 入关方略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七日,奉天。 深秋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全新落成的“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大楼已透出勃勃生机。 这座融合中西建筑风格的政治中枢,墙体由奉天本地青石砌筑,屋顶采用传统歇山顶形制,却搭配了落地玻璃窗与钢筋混凝土梁柱,既显华夏文脉底蕴,又具现代工业气魄,恰如这个新生政权的精神内核—— 守正创新,铁血自强! 会议室内,穹顶高悬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北墙巨幅华夏地图上,辽东半岛至山东半岛的海岸线被红色铅笔勾勒出一道坚实弧线,那是《榆关策》规划的北方防御核心带。 长条形红木会议桌两侧,座椅摆放整齐,桌面上已备好茶水、文具及厚厚的议程文件。 上午八时五十分,委员们与参会人员陆续入场。 主席张汉钦身着戎装,步履沉稳,率先步入会场,于主位就坐。 副主席于右任、林森、李文澜、蔡鹤卿、李德邻依次入席; 常务委员蒋海宁、顾维钧、杨宇霆、张作相、沈钧儒、刘大钧、张公权、周学熙、蒋梦麟等人纷纷落座; 国民救国军高级将领于学忠、何柱国、董英斌等列席参会,全场肃然。 张汉钦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地图上华北与山东的区域,声音清晰有力: “旅大光复,是民族雪耻之捷,更是统一救国之始。 日寇磨刀霍霍,南京苟延残喘,当此之际,整合华北、山东力量,构筑北方防线,已是刻不容缓。 今日会议,便敲定入关整编的具体方略,务必做到稳、准、快,为未来国战筑牢根基。 此次入关方案经国民救国军司令部反复研讨议定,下面请委员会秘书长王树瀚同志详细汇报。” 王树瀚起身致意,手持方案文件,声音沉稳洪亮: “主席,各位委员、各位将领。 经军政部与情报总局核实,华北局势已呈‘众望归心’之势。 晋绥军徐永昌部、西北军傅荣河部等合计十万兵力,均已通过秘密渠道表达归附意愿; 山东韩复榘部八万余人,虽态度摇摆,但麾下孙荫亭等将领已明确表态,愿率四万余众阵前起义。 此乃天赐良机,若能顺势整合,我北方防线将从辽东延伸至胶东,形成完整的战略纵深。” “但整合需分阶段推进,不可操之过急。” 王树瀚话锋一转,指向地图上两道预设箭头, “第一阶段,以稳定华北为核心,进驻平津、保定等战略要地,震慑观望势力,为山东整编创造条件; 第二阶段,以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山东,配合起义部队拿下济南、青岛,完成北方整合闭环。 两阶段各投入五万兵力,均以甲种师为核心,配属整建制部队,确保战力充足。” “关于指挥体系任命: 设立入关整编司令部,由杨宇霆同志担任司令,统筹全局; 整编第一集团军由王以哲同志担任司令,后续华北友军整编后统一纳入该集团军序列,任命徐永昌为副司令,傅荣河为参谋长; 整编第二集团军由何柱国同志担任司令,山东起义部队及归降兵力整编后纳入该集团军序列,任命孙荫亭为副司令,黄显声为参谋长。” 王树瀚宣读完毕,目光扫过杨宇霆、王以哲与何柱国,三人起身示意,全场无异议。 张汉钦颔首: “指挥体系明确,权责清晰。 接下来,详细汇报两阶段部队编制、整编规划与行动方案。” 王树瀚展开整编第一集团军编制表,逐条详解: “第一阶段入关部队,命名为‘整编第一集团军’,由王以哲司令统筹,总兵力五万整(入关核心兵力),以‘稳’为核心,侧重接管防务与政治整合。” “核心作战力量为两个甲种师:奉天甲种第一师(雷道部,1.35万人),曾长期驻守盘锦油田,擅防守与阵地战,负责进驻天津,控制渤海湾门户; 吉林甲种第二师(王以哲原部,1.35万人),骨干多为东北讲武堂毕业生,擅协同作战,负责进驻北平,稳定华北政治核心。” “配属整建制部队: 奉天混成第三旅(张殿九部,8000人)、 奉天骑兵第一旅(吴松林部,6000人)、 直属重炮第二旅(彭广渤部,6000人)、 直属工兵团(李宜春部,2500人)、直属通信营(300人)、 直属辎重团(牛元峰部,2500人)、 政治工作队(2000人)。” “各部队合计超5万人,编制足额,战力均衡。” 王树瀚报出最终数字,指尖落在地图上的北平与天津, “11月12日,各部队从锦州、山海关梯次入关,沿铁路线快速推进,三天内完成平津主要城区进驻。” “进驻后首要任务: 一是接管防务,替换原有地方部队,控制火车站、电报局、兵工厂等关键设施; 二是接洽徐永昌、傅荣河等将领,召开华北军事会议,阐明《振华大纲》整编原则; 三是开展政治宣传,通过张贴布告、街头演讲、发放传单等形式,向民众与友军传达抗日救国理念。” “关于华北友军整编: 十万华北军计划择优整编8万人,编制如下—— 2个甲种师(每师1.35万)、 3个乙种旅(每旅7000人)、 3个混成旅(每旅8000人)、 6个省防旅(每旅1500人), 总兵力约8万人,编入整编第一集团军序列,由徐永昌副司令、傅作义参谋长协助王司令统筹训练与部署。” 于右任抚须补充: “政治整合是重中之重。 对华北友军,要坚持‘尊重既往、择优任用’原则,凡抗日立场坚定、治军有方者,均可保留原职或晋升,绝不能搞‘一朝天子一朝臣’。 政治工作队要带着诚意去沟通,让他们明白,整编不是吞并,而是为了共同抗日。” 顾维钧接口道: “外交层面需同步发力。 进驻平津后,立即照会各国驻华使馆,阐明我委员会是华北地区合法治理者,要求其尊重我国主权,不得干涉内政。 尤其要向英美等使馆强调,我军进驻是为了稳定华北局势、防范日本扩张,争取其理解与中立。” 张汉钦点头: “就按此方案推进。 第一阶段的核心是‘立稳脚跟’,既要展示我军的战力与纪律,又要体现整合的诚意与包容。 对山东韩复榘,要同步开展劝降工作,由沈钧儒先生牵头,组建劝降代表团,携带《振华大纲》与整编协议,赴济南面谈,晓以利害,争取其主动归附。” 会议进入第二环节,张公权起身汇报后勤保障计划: “为支撑两阶段入关行动,财政与后勤部门已制定专项保障方案。 第一阶段所需粮饷、弹药,从奉天、锦州储备库调拨,通过铁路运输,11月10日前完成前置部署; 第二阶段机动部队所需卡车、燃油、机械化装备,由奉天兵工厂与东北汽车制造厂全力供应。” “目前,奉天兵工厂已紧急生产2500辆‘奉天造’军用卡车,从美国采购的2000辆福特AA型卡车也已运抵营口,合计4500辆,可满足一个机械化集团军的运输需求。 燃油方面,盘锦油田月产原油已达100万桶,经营口炼油厂加工后,可保障卡车与坦克部队的燃油供应。” “弹药储备方面,二八式自动步枪子弹已储备2000万发,捷克式轻机枪子弹1000万发,75毫米山炮炮弹10万发,105毫米榴弹炮炮弹5万发……足以支撑两场高强度战役。” 张公权的汇报数据详实,语气坚定, “后勤部门已在山海关、天津设立两座大型补给站,确保部队入关后物资供应无虞。” 王树瀚接着汇报第二阶段方案: “第二阶段入关部队命名为‘整编第二集团军’,由何柱国司令统筹,总兵力五万余。 在华北初步整编后,逐次入关,进驻山东一线。 12月12日,以‘快’为核心,打造全机动突击集群,配合起义部队拿下济南、青岛等城市。” “核心作战力量为两个甲种师: 奉天甲种第二师(何柱国部,1.35万人), 奉天甲种第四师(罗光城部,1.35万人), 此两部擅协同作战与快速机动,负责主攻济南方向。” “配属整建制部队: 奉天混成第一旅(黄显声部,8000人)、 奉天骑兵第二旅(郭希鹏部,6000人)、 直属重炮第一旅(董大汉部,6000人)、 直属独立炮兵团(魏益三部,2500人)、 直属工兵团(李宜春部,2500人)、 直属通信营(300人)、 政治工作队(2000人)。” “各部队合计超5万人,全集团军卡车总数预计达4000余辆,实现‘全员机动、全时补给’,可在24小时内推进300公里,完全具备快速突击能力。” 王树瀚的声音透着自信, “这一个多月的筹备期,重点是部队机械化训练与物资前置,12月1日前,所有卡车、坦克将在锦州完成集结调试,燃油、弹药提前运抵天津补给站。” “关于山东兵力整编: 起义部队4万余人加后续归降兵力,计划整编6万人,编制如下—— 1个甲种师(1.35万人)、 2个乙种旅(每旅7000人)、 2个混成旅(每旅8000人)、 11个省防旅(每旅1500人), 总兵力经筛选精简后精准控制在6万人,编入整编第二集团军序列,由孙荫亭副司令、黄显声参谋长负责整训与作战协同。” 蒋海宁此时轻咳两声,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汉钦与何柱国: “第二阶段的关键是‘协同’。 孙荫亭等部的起义时间需严格保密,与整编第二集团军推进节奏精准对接。 建议在12月11日深夜,孙荫亭等部控制济南火车站、电报局等,封锁韩复榘的指挥中枢; 12月12日拂晓,整编第二集团军从沧州,衡水等地出发,分三路向济南、青岛推进,中路主攻济南,东路直指青岛,西路负责阻击可能的援军。” “同时,务必警惕日寇干涉。” 蒋海宁加重语气, “山东半岛濒临黄海,日军联合舰队可能异动。 需令东北海军‘海圻’‘海琛’号巡洋舰进驻渤海湾,掩护我军侧翼; 空军P-12战斗机群,B2A轰炸机群进驻天津机场,随时准备拦截日军舰队及海军机群。” 会议最后,沈钧儒宣读《华北山东部队整编条例(草案)》,明确核心原则: “第一,政治上,所有整编部队必须认同《振华大纲》,拥护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领导,坚决抗日; 第二,军事上,统一编制、统一训练、统一装备,团级以上单位派驻政治委员,营连级设政治指导员,负责思想教育与纪律监督; 第三,待遇上,整编部队官兵薪资、福利与东北军持平,伤残将士由后方医院收治,阵亡将士家属享受抚恤金; 第四,晋升上,以战功与能力为核心,不看出身、不搞派系。” “条例将在第一阶段进驻平津后正式公布,让友军吃下定心丸。” 沈钧儒补充道, “整编后的两集团军,将分别驻守华北、山东防线,与东北本土形成呼应,构成北方抗日铁三角。” 张汉钦起身总结,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庄重: “入关整编,代号‘铸壁’,意为铸造北方抗日长城。 第一阶段稳华北,第二阶段取山东,两阶段环环相扣,务必在明年一月底前完成全部整合。 此举不仅是为了扩大根据地,更是为了凝聚全国抗日力量,应对日寇即将到来的大规模进攻。” “杨宇霆司令统筹入关全局,王以哲司令专攻华北战场,何柱国司令主攻山东战线,各委员及委员会下属各部门各司其职,财政、后勤、外交、宣传部门全力配合。” 张汉钦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求,所有入关部队必须严守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扰地方一草一木,以实际行动赢得民心; 所有政治工作人员必须带着诚意沟通,以真情实感争取友军; 所有后勤保障人员必须坚守岗位,以充足物资支撑前线。” “民族复兴,在此一举; 华夏存亡,系于一线。 望我全体同仁,戮力同心,不负四万万同胞之重托,不负牺牲先烈之英灵!” 张汉钦举起茶杯, “今日以茶代酒,为‘铸壁’行动成功,为华夏河山重光,干杯!” “干杯!” 委员们与将领们纷纷举杯,茶杯碰撞声清脆响亮,回荡在肃穆的会议室内。 窗外,晨雾散尽,阳光洒满奉天城,照亮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与建筑,也照亮了北方大地即将到来的统一与新生。 会议结束后,一道道指令通过无线电与专线电报迅速传向锦州、山海关、北平、天津等地。 奉天兵工厂的机器轰鸣声愈发急促,铁路线上,满载物资的列车呼啸南下; 锦州郊外的训练场,卡车与坦克组成的钢铁洪流正在进行最后的协同演练; 政治工作队的成员们正紧张学习整编条例与宣传话术,准备随部队入关。 一场旨在整合北方力量、铸造抗日长城的“铸壁”行动,在民国十九年的深秋,悄然拉开了序幕。 东北军的将士们摩拳擦掌,华北、山东的民众翘首以盼,历史的车轮,正朝着民族复兴的方向,滚滚向前。 …… ------------ 第149章 通电全国,东北军入关 【晓月拂流年 步履蹒跚间 放不下的告别 忽闪忽灭 斑驳的岁月 从不肯忘却 留清欢两三卷 迷了眼 拾忆话从前 醉醒酩酊间 多少柔情难绝 难填圆缺 记忆的书签 痴梦不肯卸 提笔诗染几页 作悲怯 我折一缕清风渡落雪的夜......】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晨六时。 山海关以北的旷野上,深秋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天地间一片肃杀的青灰色。 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集结、躁动。 “天下第一关”的巍峨城楼在渐亮的天光中显露出苍劲的轮廓,城墙上,两面巨大的旗帜并排悬挂,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一场历史性的进军壮行。 关城之下,直至视线尽头,是一幅足以让任何见证者心神震撼的画卷。 一支钢铁与意志铸就的洪流,已然列阵完毕。 最前方,是整齐停泊的雷诺FT-17轻型坦克,方形的炮塔、短粗的炮管在朦胧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幽光,履带上沾着夜行军的泥土,如同一排排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坦克兵们倚在车旁,检查着最后的机件,皮夹克上凝结着细密的霜花。 坦克之后,是望不到边的军用卡车队列。 墨绿色的车身上覆盖着伪装网,车厢里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步兵和各类辎重。粗大的轮胎、高耸的护栏,显示着这些“奉天造”和“福特AA”卡车的坚实可靠。 驾驶员们坐在驾驶室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炯炯地望向南方。 再往后,是牵引着75毫米山炮、105毫米榴弹炮、150毫米榴弹炮、240毫米重炮的炮车。炮管被帆布包裹,但依旧能感受到其蕴含的毁灭性力量。 炮兵们肃立在炮位旁,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而在这钢铁阵列的间隙和后方,则是无数个步兵方阵。 士兵们头戴M1915式钢盔,身着统一的灰蓝色冬装,肩上斜挎着最新的“二八式”自动步枪或“辽十三式”步枪,腰间的子弹袋、手榴弹囊装得满满当当。 他们以连、营为单位肃立,刺刀如林,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一片令人心悸的寒芒。 没有交头接耳,只有偶尔传来的军官短促的口令声和战马不耐的响鼻声。 一种混合着柴油、皮革、钢铁和汗水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形成一种独特而强烈的“军队的味道”。 在这支庞大军队的侧翼,一支特殊的队伍正在忙碌——政治工作队。 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未配枪,而是背着装满传单、标语和《振华大纲》简本的挎包,神情中既有知识分子的斯文,也有与士兵同样的坚毅。 他们将在军队之前或同时进入城镇,向民众和友军解释此次入关的目的。 城楼之上,将星云集。 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委员长兼国民救国军司令长官张汉钦,身着笔挺的上将戎装,外披将校呢大衣,身形挺拔如松。 他双手按在冰凉的城垛上,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支凝聚了他无数心血、承载着民族希望的雄师,年轻的面庞上既有统帅的威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他的身旁,入关整编司令部总司令杨宇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审视着队伍的每一个细节,不时对身边的参谋低声交代几句,确保万无一失。 身后,于右任、林森、顾维钧等政要,王以哲、何柱国、于学忠、董英斌等高级将领并肩而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必胜的信念,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军席卷华北、共筑国防的壮阔前景。 东方天际,终于露出一线鱼肚白,曙光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云层,洒在巍峨的关城和浩荡的军阵之上。 上午七时整! “立正——!” 一声响彻云霄的口令通过扩音器传出。 关下数万将士如同一个人般,“唰”地一声,挺胸抬头,持枪立正。 钢铁碰撞之声整齐划一,随即整个天地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充满力量的寂静,只剩下旗帜在风中舞动的猎猎之声。 张汉钦向前一步,走到设置好的麦克风前。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关前每一个角落,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历史的庄严感: “全体将士们!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的同志们!” 他略微停顿,让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今日,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辰时! 于此华夏脊梁之山海关,我将代表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并向全国四万万同胞宣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心扉上: “我东北边防军,暨全国抗战救国军联军先遣部队,为践行《振华大纲》,整合全国爱国力量,巩固国防,共御外侮,正式出关南下!” 短暂的寂静后,关下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 “抗战救国!统一中华!” “拥护委员长!誓死卫国土!”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古老的关墙簌簌作响,仿佛要将积压百年的屈辱一并吼出。 张汉钦抬手,缓缓压下沸腾的声浪,继续道,语气沉雄,充满了历史使命感: “自甲午以来,神州陆沉,寇深祸亟! 我先烈前仆后继,然内忧外患,国势颓靡至今!” “幸赖我华夏军民,上下一心,浴血奋战,方有花园口之捷、旅大之光复,暂稳北疆之局!” “然诸君须知,倭寇亡我之心不死,近日更通过所谓《总力战纲要》,欲倾国以逞凶狂! 南京当局,倒行逆施,已失民心! 华夏之命运,已到了最危急之关头!”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非团结无以图存,非整编无以言战! 此次入关,非为割据争雄,非为一党私利!” “乃为收束华北,绥靖地方,与一切尚存爱国之心、愿共赴国难之友军携手,整编劲旅,共筑我北方抗日之钢铁长城!” “你们,便是这再造山河之先锋! 是插入黑暗之利剑! 是凝聚四万万人希望之火炬!” “我命令你们——”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军纪须如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秋毫无犯,以彰王师之仁!” “兵锋须如电!克日奏功,扫荡妖氛,以显雷霆之威!” “意志须如钢!不畏艰险,不惧流言,以我碧血,浇灌华夏复兴之根!” “记住! 记住你们的身后,是四万万同胞的殷切期望! 记住你们的脚下,是五千年先辈留下的锦绣河山!” “此去,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 “华夏能否于烈火中涅槃,端看吾辈今日之行!” “将士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必胜!必胜!必胜!!” 排山倒海般的回应,伴随着枪托顿地的铿锵之声,如同惊涛骇浪,气势磅礴,直冲云霄,仿佛连天边的云彩都要被这冲天的豪情驱散。 杨宇霆此时上前一步,扶了扶金丝眼镜,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如同手术刀般切入关键: “将士们,委员长已明示大义与决心。 我,入关整编司令部总司令杨宇霆,再强调三点实务!” “其一,严格执行既定方略。 与华北友军接洽,须持团结之诚意,戒绝骄矜之气,彰显我救国委员会海纳百川之胸襟!” “其二,行军作战,须章法分明。 遇冥顽之敌,当以雷霆之势粉碎之;遇沿途竭诚欢迎之民,须以秋毫无犯之纪律善待之。 政治工作队须发挥先锋作用,宣传工作须深入人心!” “其三,后勤通讯,乃生命所系,神经中枢! 辎重弹药,不得有缺;情报指令,不得有误! 总司令部设于山海关,我在此,静候诸位捷报频传!” “望诸君奋勇向前,不辱使命,共铸此不朽之功业!” “誓死完成任务!不负委员长与总司令重托!” 众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张汉钦与杨宇霆相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麦克风,以无比庄重、坚定的声音,向全世界发出了那封石破天惊的通电: “全国同胞们!各党政军机关、各法团、各学校、各报馆并转海内外侨胞公鉴: 倭寇伺隙,国难未已。 金陵当局,自绝于民。 我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秉承全民意志,为整合国力,巩固国防,亟须整编劲旅,安定后方。 兹决定: 即日派兵入关,收束华北,绥靖地方,并与一切爱国友军携手,共策国防之巩固,民族之复兴。 我军纪律严明,宗旨纯正,凡所至之处,必尊重行政系统,维持社会秩序,保护民众安全。 所望各地父老同胞,明察此旨,勿惊勿疑,共襄救国之大业。 谨此电闻,敬候明教。 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委员长 张汉钦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于山海关” 电文宣读完毕的刹那,张汉钦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我命令! 入关部队,按预定计划——出发!” “砰!砰!砰!” 三颗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腾空而起,在晨曦中划出耀眼的弧线! “嘟—嘟—嘟—嘟——嘟——!” 激越昂扬的进军号声,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军阵! 静止的钢铁洪流瞬间被注入了生命! 坦克的引擎率先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咆哮,排气管喷出阵阵青烟,履带开始缓缓转动,碾过冰冻的土地,发出铿锵有力的金属摩擦声,率先穿过“天下第一关”那深邃的门洞。 紧接着,卡车的引擎轰鸣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车轮滚滚,如同潮水般紧随坦克之后。 炮兵们跳上炮车,驭手催动骡马,牵引着沉重的火炮加入行进队列。 而庞大的步兵方阵,则迈开了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步伐。 “嚓!嚓!嚓!” 成千上万的军靴踏地的声音,汇聚成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节奏,仿佛大地的心脏在随之搏动。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雄壮的《救国进行曲》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至整个队伍! 歌声嘹亮,与引擎的轰鸣、履带的铿锵、脚步的坚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谱写成一首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的铁血交响曲,震撼着古老的关隘,也震撼着每一个目睹此情此景的灵魂。 在队列中,甲种第一师的一名年轻士兵,紧握着手中崭新的“二八式”自动步枪,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笼罩在朝阳金辉下的山海关城楼,他的眼中,没有离家的忧伤,只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股为国效命的豪情。 城楼之上,张汉钦、杨宇霆及众将领久久伫立,目光追随着那支南下的铁流,直至其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洒满大地,也照亮了城楼上每一张坚毅而充满希望的面孔。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历史的方向盘,正在被一股崭新的、强大的力量牢牢握住。 一支有着崇高理想、严明纪律和压倒性武力的新式军队,已经携带着黑土地的蓬勃朝气与必胜信念,踏入了关内这片纷扰已久、渴望安宁的土地。 它的到来,必将如巨石击水,激起千层巨浪,彻底涤荡旧时代的阴霾,为一个崭新华夏的诞生,开辟出一条血火铸就的康庄大道。 华夏的命运,自此翻开了波澜壮阔的新篇章。 ------------ 第150章 铁流南指(上)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晨光熹微。 山海关城楼下的钢铁洪流仍在滚滚南下,履带铿锵,引擎轰鸣,仿佛永无止境。 先头部队的坦克和卡车纵队已消失在南方地平线的尘烟中,但后续部队依旧如长龙般蜿蜒不绝。 上午十一时整,一支由二十辆雷诺FT-17坦克和一百辆“奉天造”军用卡车组成的机械化先遣支队,准时抵达唐山城外。 坦克履带上沾满沿途的泥土,炮塔上猎猎飘扬的旗帜却一尘不染。 卡车篷布下,全副武装的东北军士兵目光炯炯,警惕却不失从容地扫视着这座即将接管的城市。 唐山城东门外,原驻防的晋绥军一个团已列队等候。 士兵们穿着灰布军装,绑腿打得整齐,但脸上多少带着些忐忑与好奇。 团长是个中年汉子,面庞黝黑,见到东北军的机械化集群驶近,快步上前。 “晋绥军独立第三旅二团团长赵德柱,奉命向贵部移交防务!” 从领头卡车跳下来的东北军年轻少校利落地还礼,声音清朗: “东北边防军整编第一集团军先遣支队队长,少校李振华!奉命接管唐山城防,请配合交接!” 没有多余的寒暄,双方军官迅速核对文书,签署交接文件。 晋绥军士兵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开拔前往指定集结地。 东北军士兵则迅速接管城门岗哨、检查站和制高点,动作麻利,秩序井然。 城门内外,渐渐聚拢起一些唐山市民。 起初只是远远观望,见东北军纪律严明,并无扰民之举,便渐渐围拢过来。 黄包车夫老赵拉了半天车,正靠在墙根歇脚,眯着眼打量这支新来的军队: “啧啧,这装备,这精气神!跟以往见过的大头兵真不一样嘿!” 旁边卖烤红薯的王大妈挎着篮子,小声附和: “是哩是哩,你看他们帮那个老太太提包袱呢……当兵的还这么客气?” 她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年轻东北军士兵正搀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慢慢走过坑洼的路面,嘴里还说着生硬的北方话: “大娘,您慢点儿,俺扶您过去。” 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 “哎呦,谢谢总爷,谢谢总爷……” 李振华少校恰好巡视至此,对王大妈和蔼地点点头: “大娘,我们是救国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不叫‘总爷’,叫同志就行。” 王大妈愣了下,随即眉开眼笑: “同……同志?这称呼新鲜!” 她忙从篮子里掏出几个热乎的烤红薯就往士兵手里塞, “同志,尝尝,刚烤的!” 士兵连忙推辞,李振华笑道: “大娘,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您留着卖钱。” 看着士兵真诚而坚定的眼神,王大妈和老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惊讶和欣慰。 —————— 同日,午后三时。北平前门火车站。 这里已是人的海洋。 月台上,以北洋元老、前国务总理颜骏人为首,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何克之,清大学、北大学、师范大学等校校长及教授代表,北平商会会长,各界联合会领袖等数百名北平头面人物肃立等候。 男士们多是长衫马褂或西装革履,女士们则穿着素雅的旗袍,人人面色肃穆,目光中却难掩期待与审慎。 更外围,北平警备司令部的警察们手拉手组成人墙,勉强维持着秩序。 人墙之外,站前广场和邻近的街道早已被数以万计的市民和学生挤得水泄不通。 学生们举着临时用彩纸糊成的标语牌,上面写着“欢迎救国军”、“抗日救国”、“还我河山”等墨迹未干的大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兴奋和不确定的躁动。 “来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远处,一声悠长的汽笛划破天际。 紧接着,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越来越清晰。 一列装饰着旗帜的专列,喷吐着浓重的白烟,如同钢铁巨龙般缓缓驶入站台。 车头悬挂着巨大的横幅:“国民救国军联军”。 专列尚未停稳,月台上的军乐队立刻奏响了激昂的《救国进行曲》。 车厢门打开,首先下车的是整编第一集团军司令王以哲中将。 他身着笔挺的救国军将官服,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身后跟着参谋长和警卫人员。 紧接着,于右任、顾维钧等委员会大员也相继下车。 颜骏人、何克之等立刻迎上前去。 “王司令,于先生,顾先生,一路辛苦! 北平各界同胞,期盼已久矣!” 颜骏人声音洪亮,带着老派政治家的沉稳。 王以哲立正敬礼,声音铿锵: “有劳颜总理、何委员长及诸位先生亲迎! 我军奉命入关,旨在整合力量,共御外侮,保境安民! 日后还望各界鼎力支持!” 于右任虬髯微动,朗声道: “华北父老之苦衷,我等深知。 今日我军至此,非为争权夺利,实为凝聚全国之力,抱抗战之志,复神州之光!” 顾维钧则用流利的英语与几位外国使馆人员简短寒暄,彰显着新政权对外交惯例的尊重。 他们的讲话通过临时架设的扩音器传出,立刻引来站外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欢迎救国军!” “抗日救国!” “中华民族万岁!” 北大学生代表陈念华挤在人群最前面,激动得满脸通红,奋力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嗓子都快喊哑了。 他身旁的同学们也群情激昂,歌声、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简单的欢迎仪式后,东北军先头部队开始下车集结。 士兵们军容整肃,装备精良,自动步枪、轻机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他们以整齐的队列穿过月台,走向站外,准备举行入城式。 市民们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将准备好的热水、鸡蛋、面饼等食物塞给士兵。 士兵们面带微笑,感激却坚定地婉拒着贵重物品,只接受了一些热水解渴。 这一幕幕,被各大报馆的记者们疯狂地用相机记录下來。 王以哲、于右任等在各界名流簇拥下,走出车站,登上等候的汽车。 车队在士兵护卫和市民夹道欢迎下,缓缓驶向城内下榻的饭店。 北平,这座千年古都,以一种复杂而热烈的心情,迎来了它的新守护者。 ...... ------------ 第151章 铁流南指(下)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夜 华灯初上,北平饭店宴会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盛大的欢迎宴会正在举行。 水晶吊灯下,西装革履、长袍马褂的于右任,颜骏人,何克之等各界名流穿梭往来,交谈甚欢。 然而,在饭店顶层的一间隐秘会议室内,气氛却要严肃得多。 王以哲、顾维钧代表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与徐永昌(代表晋绥军)、傅荣河、宋哲元(代表西北军)进行了至关重要的面对面会谈。 王以哲开门见山,将一份《华北防务整合与部队整编初步方案》推到对方面前: “三位将军,明人不说暗话。 日寇亡我之心不死,旅大虽复,然其报复必至。 华北乃国家之咽喉,不能再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顾维钧补充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我军入关,非为吞并,实为整合。 委员会之意,乃是将所有愿意抗日之武装,整编为统一的‘国民救国军联军’。 诸位将军之部队,均可保留原有骨干编制,纳入联军序列。 粮饷、装备、弹药,由委员会统一供给,标准与我东北军一视同仁。” 徐永昌沉吟片刻,扶了扶眼镜: “张总司令和委员会的诚意,我等感同身受。 抗日救国,亦是我辈军人天职。 只是……弟兄们跟我多年,浴血沙场,所求不过一碗安稳饭,一份体面饷。 若整编后,待遇能否真正落实? 人事安排,能否公允?” 傅荣河接口道,声音沉稳: “我西北军子弟,不怕死,不怕苦,就怕寒心! 只要真心抗日,一碗水端平,我傅荣河第一个服从调遣!” 宋哲元也点头: “没错!打鬼子没二话! 但整编可不能搞一刀切,伤了元气。” 王以哲闻言,正色道: “三位将军放心! 委员会已有明令: 整编重在统一指挥、统一补给、统一对敌。 各部队原番号可酌情保留,各级军官原则上留任,确有才德者,还可晋升重用。 粮饷每月足额发放,伤残抚恤、烈士褒奖,皆按新标准执行,绝无克扣! 若有半点差池,我王以哲第一个不答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 “当前首要之务,是稳定平津,巩固防务。 请三位将军即刻下令,贵部所有部队,原地驻防,听从整编司令部统一调度。 同时,开放所有交通要道、通讯枢纽、军事设施,配合我军接管人员完成防务交接。 如何?” 徐永昌、傅作义、宋哲元交换了眼神。 对方条件之优厚,姿态之坦诚,远超他们此前最乐观的预期。 更重要的是,东北军实力摆在那里,抗日的大义名分也握在对方手中。 徐永昌终于缓缓点头,伸出手: “好!既然委员会如此诚意,我晋绥军愿听从调遣,共赴国难!” 傅荣河、宋哲元也相继伸出手: “西北军亦然!” “愿随委员长,抗日到底!” 四只军人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顾维钧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立刻让副官拿出早已备好的《华北军事整合初步协议》。 几人仔细阅读后,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华北的军事格局悄然改变。 —————— 十一月十三日,北平。 和平接管工作全面展开。 东北军以连排为单位,在晋绥军、西北军军官的陪同下,开始接管北平各关键要害部门。 朝阳门瓮城内,晋绥军士兵和东北军士兵并肩而立,举行简单的换防仪式。 双方军官互相敬礼,哨兵岗位互换。原驻防排长对接手防务的东北军排长说: “兄弟,这城楼东边有个死角,晚上得多留神。” 东北军排长感激地拍拍他的肩: “多谢老哥提醒!” 电报局里,东北军通讯参谋与原局长亲切交谈,确保所有通讯线路畅通无阻,密码本顺利交接,业务一刻未停。 中央银行北平分行外,增加了东北军士兵岗哨,但与原来的银行护卫协同执勤,气氛平静。 经理室內,委员会派出的金融专员正在核对账目,安抚职员: “大家各安其位,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 委员会保障各位薪俸。” 而在南苑军营,气氛则更为热烈。 一座可容纳万人的大操场上,黑压压地坐满了原晋绥军的士兵。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旧军装,许多人的绑腿散了,军帽歪了,脸上带着疲惫、迷茫和一丝戒备。 整编第一集团军政治部主任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拿着铁皮喇叭,声音洪亮: “弟兄们! 我是救国军政治部刘主任! 今天来,不是来缴你们的械,不是来遣散你们,更不是来欺负你们!” 台下一片寂静,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委员会有令:所有愿意抗日的弟兄,都是好兄弟! 一律择优收编,待遇从优! 从今天起,你们的饷银,和俺们东北军一个样,每月现大洋足额发放,绝不拖欠!” 台下开始出现骚动,士兵们交头接耳。 “受伤了,有军医院免费治! 残了,国家养你一辈子! 战死了,家里爹娘老婆孩子,委员会发抚恤金,孩子还能免费上学!” 声音越来越大,许多士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过去当官的打骂克饷,那是旧军阀的毛病! 在救国军里,严禁体罚,官兵平等! 只要你有本事、立战功,一样升官发财!” “咱们整编,是为了更好地打鬼子! 不是为了整人! 愿意留下的,欢迎! 想回家的,发路费!” 话音刚落,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每月现大洋?” “伤残真管?”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兵,原晋绥军的下士李二狗,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这条腿就是去年被长官打坏的,饷银也被克扣了大半。 他猛地站起来,嘶哑着嗓子喊: “长官!这话……作数不?” 刘主任大步走下台,来到他面前,斩钉截铁: “兄弟,我以救国委员会的名义担保! 字字句句,板上钉钉! 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李二狗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睛,又看看周围东北军士兵崭新的军装和精良的装备,浑浊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中!……俺留下! 俺这条瘸腿还能给兄弟们烧火做饭! 俺跟你们干!” “俺也留下!” “打鬼子!算俺一个!” 操场上,响应声此起彼伏。 整编工作,在一种意想不到的顺利中推开。 —————— 十一月十五日,晴。北平城的天空似乎都格外湛蓝。 经过几日交接,北平局势基本稳定。 东北军开始有组织地开展群众工作,巩固民心。 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帮助市民清理废墟、修补房屋的东北军士兵身影。 什刹海附近,上等兵“小山东”正和几个战友帮王大妈修葺被去年战火损毁的灶台。 小伙子手脚麻利,和泥垒砖,干得满头大汗。 王大妈端着茶水在一旁,又是感激又是心疼: “同志,歇会儿,喝口水吧!” “小山东”抹把汗,憨厚一笑: “大娘,快了!马上就好! 这灶修好了,您老做饭省柴火!” 周围邻居都围过来看热闹,啧啧称赞: “这兵当的,真不赖!” “跟咱们自家的娃似的!” 在另一条胡同口,东北军随军医疗队设了个临时诊所,几十位军医设置问诊台,一位穿白大褂的军医正在给一个咳嗽的孩子听诊,护士免费发放着预防感冒的汤药。 市民们排着长队,脸上洋溢着希望。 学生团体也活跃起来。 陈念华和同学们组织了宣传队,在街头表演活报剧,内容都是揭露日寇暴行、宣传抗日救国和《振华大纲》里的新政措施,如减租减息、发展教育等。 农民老王挤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对旁边的人说: “减租减息?要是真能这样,那可真是青天大老爷了!” 最热闹的要数修复一座被战火炸毁的石桥工地。 东北军工兵连和上百名市民一起劳动,抬木料、搬石头、搅拌水泥。 军民并肩,号子声、笑声此起彼伏。 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好奇地摸着士兵们的工具。 一幅生动的军民鱼水图,在古都北平徐徐展开。 傍晚,北平饭店宴会厅再次冠盖云集。 王以哲中将站在主席台上,面对中外记者、各界代表,庄严宣布: “根据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命令,即日起,正式成立‘华北临时治安委员会’,统一负责华北地区军政民政事务,维护地方秩序,推进抗日救国大业!” 在热烈的掌声中,三面旗帜共同升起,在晚风中猎猎飘扬。 —————— 当夜,奉天帅府,东书房。 张汉钦刚刚放下来自北平的加密电报。 窗外,秋风掠过庭院,吹落几片枯叶。 杨宇霆站在一旁,轻声道: “汉钦,北平初步稳定,华北整合迈出关键一步。 王鼎芳、顾少川他们干得漂亮。” 张汉钦走到巨幅军事地图前,目光从北平缓缓南移,掠过广袤的华北平原,最终定格在黄河以南的中原大地和山东半岛。 “邻葛兄,”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华北初定,然人心附否,根基稳否,尚需时日检验。 整合之难,不在军事接管,而在思想认同、利益协调。 徐、傅、宋等部,虽已签约,其内部盘根错节,非一日可理顺。” 他手指重重敲在山东的位置: “而下一步,山东之局,更为错综复杂。 韩向方态度暧昧,摇摆不定。日本海军在黄海活动频繁……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杨宇霆推了推金丝眼镜,点头称是: “是啊,拿下华北,只是打开了南下的大门。 门后的路,恐怕更加崎岖难行。” 张汉钦转身,目光锐利如初: “电告王以哲、于右任诸公: 稳扎稳打,巩固既得成果,密切监视日寇及南京动向。 山东之事,依原计划,伺机而动!” “是!” 命令迅速被传达。 窗外,奉天的夜空繁星点点,而华夏大地的命运棋局,刚刚步入中盘。 南下的铁流,势不可挡,但前方的征途,依然漫长而充满挑战。 …… ------------ 第152章 青霉素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晨,奉天 深秋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奉天城,屋檐下挂着晶莹的霜花,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寒意。 一辆毫不起眼的军用吉普车穿过渐醒的街道,悄然驶入“东北边防军总医院”的后院。 张汉钦身着戎装,外披将校呢大衣,神色沉静地走下汽车。 他此行名义上是视察旅大战役后的医疗救治体系,实则心怀两桩紧要之事: 一是亲自探望慰问那些从血肉磨坊中归来的英勇伤员,二是去见证一个足以扭转国运、拯救万千生命的伟大成果的诞生。 医院院长兼外科主任李博明早已率领主要医护人员在主楼前肃立等候。 见到张汉钦,他快步上前,利落地敬礼:“司令!” 张汉钦抬手还礼,目光扫过李博明那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的面庞,以及他身后那些眼神中充满敬畏与期待的白大褂们。 “李院长,各位医护人员,辛苦了!弟兄们的情况怎么样?” 他一边与李博明并肩走向病房大楼,一边问道,声音沉稳。 “回司令,” 李博明的语气恭敬而清晰, “旅大战役送来的重伤员,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七人。 得益于战前储备的磺胺类药物和前线军医的及时处置,大部分伤员情况稳定,感染控制得比预想好。 但……仍有八十九位弟兄,因伤势过重或后续感染,不幸牺牲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痛与遗憾, “目前仍在住院的重伤员,还有四百余位,主要集中在骨科、胸外和烧伤科。” 张汉钦沉默地点了点头。 战争的代价,最终总是由这些最忠诚、最勇敢的将士们承担。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率先迈入了外科病房区。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药膏、鲜血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病房里排列着整齐的病床,许多伤员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有些地方还渗着血迹。 缺胳膊少腿者不在少数,脸上带着灼伤或弹片划痕的更多。 看到司令进来,能动的伤员挣扎着想坐起敬礼,不能动的也竭力转过头,目光热切地追随着他们最高统帅的身影。 “弟兄们,都躺好,别动!” 张汉钦快步走到第一张病床前,轻轻按住一位想要挣扎起身的年轻士兵。 这士兵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左腿自膝盖上方截肢,空荡荡的裤管刺眼地耷拉着。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哪支部队的?” “报…报告司令! 俺叫王栓柱,甲种第四师二团三营机枪连的!” 士兵因激动和紧张,脸色涨得通红。 “好样的!机枪连,是条硬汉子!” 张汉钦握住他唯一完好的右手,声音温和却极具力量, “在白玉山,你们连死守二号阵地三个小时,为主力合围立了大功! 好好养伤,将来国家建设,还需要你们这样的功臣!” 他逐一走过病床,询问伤情,倾听战士们片段地讲述战斗的惨烈,或是对未来的朴素期盼—— 回家种地、进城学手艺、看着妹妹出嫁…… 他没有丝毫不耐,时而点头,时而拍拍士兵的肩膀,甚至开个玩笑,缓解病房中凝重的气氛。 副官和警卫默默跟在身后,记录下伤员们反映的具体困难。 慰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当张汉钦走到病房尽头时,一位因面部严重烧伤、双眼近乎失明的老兵,忽然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而模糊: “司令……俺……俺还能‘看见’咱东北的旗,飘在旅顺口上头吗?” 张汉钦俯下身,紧紧握住老兵缠满绷带、微微颤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老班长,你放心! 您虽然眼睛不便,但你的心能看见!” 将来,我们还要让这旗,插遍所有被日寇夺去的土地上! 让全世界都看见,咱们中国人,站起来了! 老兵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用力地点着头。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慰问结束后,李博明引着张汉钦穿过数条安静且戒备森严的走廊,来到医院主楼后方一栋独立的、经过特殊加固和改造的二层小楼。 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卫兵严格把守,门牌上没有任何名称,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第七实验室”。 一进入楼内,气氛陡然一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微带霉味和培养基气息的味道。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各种玻璃器皿碰撞发出清脆而忙碌的声响。 李博明直接将张汉钦引至二楼尽头一间宽敞的实验室。 实验台上,显微镜、离心机、恒温培养箱等在这个时代堪称尖端的设备一应俱全。 几位年轻的科研人员正在忙碌,见到张汉钦进来,激动地停下工作,恭敬行礼。 为首的是一位戴着圆框眼镜、年约三十的学者,他叫陈宜瑜,原是东北大学生物系的讲师,如今是“青霉素”项目的核心研究员。 “司令,您请看!” 李博明难掩兴奋,引着张汉钦走到一个用玻璃罩小心护着的培养皿前。 透过玻璃,可见皿中盛着淡黄色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青绿色的、毛茸茸的霉菌团。 “这就是我们筛选出的FM-1菌株,目前活性最稳定、产量最高的青霉菌株。” 张汉钦凝视着那团看似卑微却蕴含无限生机的霉菌,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那个寒冷彻骨、令人心碎的冬日景象,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1928年12月,吉林平叛后,奉天某医院】 那时的东北,刚刚经历内乱初定,百废待兴。 张汉钦的爱将,在吉林保卫战中表现出色、被他视为未来栋梁的年轻政治指导员王卓然,因腹部中弹,伤口感染,正躺在一家条件简陋的医院里,生命垂危。 病房里阴冷潮湿,弥漫着脓血和腐败的气味。 王卓然高烧不退,脸色蜡黄,伤口溃烂流脓,整个人在病床上痛苦地抽搐、呻吟。 他的新婚妻子,挺着大肚子,守在床边无声地流泪。 张汉钦赶到时,主治军医(就是当时的李博明)刚刚完成又一次徒劳的清创。 他摘下口罩,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对张汉钦低声汇报: “司令……子弹取出来了,出血也早就止住了。 但……伤口感染引发了败血症,高烧不退,细菌入血…… 我们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磺胺粉局部效果有限……我们真的没办法了……” “没办法……”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锥子,刺穿了张汉钦的心脏。 他眼睁睁看着王卓然在极度的痛苦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时,王卓然还惦记着战事,断断续续地问: “司令……吉林……守住了吗?” 弥留之际,他回光返照,看着张汉钦,又望向妻子隆起的腹部,眼中是无尽的眷恋与遗憾: “司令……带好……咱们的兵……保护好……咱们的百姓……华夏……山河……寸土不让……” 最终,王卓然年轻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个冬天。 他没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 张汉钦记得自己当时站在病床前,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愤怒席卷了他。 他的将士们可以在枪林弹雨中勇往直前,不惧牺牲,却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在病床上毫无尊严地死去! 这种无谓的牺牲,必须终结! 就在那一刻,记忆被彻底激活—— “抗生素”、“青霉素”、“弗莱明的发现”……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轰鸣。 他记得青霉素直到二战中期才大规模应用,而在此之前,无数生命被细菌感染夺走。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离开医院时,张汉钦对跟在身后的杨宇霆和李博明斩钉截铁地说, “必须有一种药,一种能真正对付伤口感染、对付败血症的药! 立刻成立一个秘密研究小组,不计成本,给我把这种药搞出来! 代号……就叫‘青霉’!” …… ------------ 第153章 生命之光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奉天,东北边防军总医院。 “司令?” 李博明的声音将张汉钦从沉重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实验室里,那青绿色的霉菌在培养皿中静静生长,仿佛蕴藏着无声的惊雷。 张汉钦深吸一口气,将王卓然年轻的面容和那份彻骨的遗憾深深埋入心底,目光恢复了一位统帅的锐利与冷静。 他指着培养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现在,它的效果和产量,究竟到了哪一步?” 项目核心研究员陈宜瑜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科学家特有的严谨与压抑不住的兴奋: “司令,经过近两年不懈的菌种选育、培养基优化,我们发现玉米浸出液培养基效果极佳。 及借鉴国外文献、结合我们自身摸索,改进了提取纯化工艺,采用溶剂萃取和低温乙醇沉淀法。 我们已经能够稳定地制备出具有一定纯度的青霉素钠盐结晶。” 他引着张汉钦走到旁边的无菌操作台,台上几个经过严格消毒的密封小玻璃瓶内,装着少量白色至淡黄色的粉末状物质,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这就是我们目前能得到的最高纯度产品,我们内部暂称它为‘炎黄一号’。 大量动物感染模型实验证明,它对葡萄球菌、链球菌、肺炎球菌等多种战场常见致命病菌,都有极其显著的抑制和杀灭效果!其效力…远超磺胺类药物!” 李博明紧接着补充,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递上一份详细的统计报告: “旅大战役期间,在您的特许和严密监控下,我们组建了专家小组,对共计527名常规磺胺治疗无效、持续高烧、已被多位医生判定濒临死亡的重伤员(均为严重开放性骨折合并感染、大面积烧伤继发败血症或术后严重腹腔感染),试用了不同批次的‘炎黄一号’。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报出了足以震撼任何医者的数据: “其中485人!感染得到完全控制,体温恢复正常,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确定已脱离生命危险!占比高达92.0%! 另有32人情况大幅好转,但仍需继续用药观察。 仅有10人…或因受伤过重、多器官衰竭,或因感染时间太长、合并其他复杂情况,最终未能挽回。 总体死亡率从我们预估的70%以上,被硬生生压到了1.9%!” 他指着报告上的曲线图: “而且,由于感染被快速、强力地遏制,绝大部分伤员的伤口愈合速度远超预期,二次清创和截肢手术的需求也显著下降。 司令,外科病房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医护人员们看到了以前不敢想的结果,士气空前高涨!” “不良反应呢?” 张汉钦追问,语气冷静。 他深知任何强效药物都可能是双刃剑。 “我们严格遵循您批示通过的《高危药品临床试用暂行规范》,在使用前为每位伤员都进行了皮肤敏感试验。” 陈宜瑜接过话,语气转为谨慎, “确实有19名伤员出现皮试阳性或用药后出现皮疹、发热等轻度过敏反应,立即停药并给予对症处理后都已无恙。 期间出现一例疑似急性过敏性休克,因抢救及时,也已转危为安。 总体而言,相较于它从死神手里夺回的生命,目前观察到的不良反应风险完全在可控和可接受的范围内。” 张汉钦拿起一个小玻璃瓶,对着灯光仔细审视着里面那看似不起眼的粉末。 这细微的结晶,其价值远胜等重的黄金! 它凝聚着近两年的心血、无数次失败、巨额的资金投入,以及王卓然和无数烈士用生命换来的沉痛教训。 “当前的纯度、产量,还能再提升吗? 大规模生产的成本估算如何?” 他问道,语气恢复了统帅的务实。 陈宜瑜迅速回答: “目前我们主要采用表面培养和初步的深罐发酵结合的方式,月产量大约能制备出相当于12,000至15,000支(按每支5万单位效价估算)的剂量。 纯度大约在70%-80%之间。 新建的五个深层发酵罐已投产,采用您提示的玉米浆培养基和持续通气搅拌技术。 若一切顺利,预计到明年三月,月产量有望突破40,000支,纯度也能稳定在85%以上。 成本…目前依然极高,主要是无菌控制和提纯损耗大,但随着产量扩大和工艺优化,正在快速下降。” 张汉钦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实验室里每一位科研人员充满期待的脸庞,最终落在那小小的玻璃瓶上。 他脑海中飞速权衡,不仅仅是医学数据,更是全局战略。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对身旁的委员会秘书长王树瀚沉声道: “王秘书长,记录,我做如下部署!” 王树瀚立刻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屏息凝神。 “基于‘炎黄一号’项目的重大突破及其对国家战略无以伦比的价值:” “第一,军事保障与优先供给。 立即将《‘炎黄一号’临床应用与后勤保障条例》提升为最高密级作战条令下发。 1. 由总后勤部牵头,卫生部、军需部配合,成立‘特种药品管理总局’,直接对委员会负责。 局长由李博明同志兼任,陈宜瑜同志任总工程师。 2. 优先保障前线,立即从现有库存中调拨60%的‘炎黄一号’,以最高保密等级配发给各前线野战医院、各主力甲种师师属医疗队,并紧急培训一支200人的军医突击队,携带药品和皮试设备,加强到一线部队。重伤员用药,需由师级以上军医主管和政委联合签字确认。 3. 建立战略储备:剩余40%库存,立即转入奉天、锦州、长春三处地下战略药品仓库封存,作为应对大规模战役的紧急储备,动用需我本人签字批准。” “第二,政治与外交运用。 此药乃国之重器,须善加运用以争取最大战略主动。 1. 对内凝聚人心: 宣传部要制定周密计划,适时、适度、有选择地公开部分疗效数据,重点宣传我军在战地医疗救护领域取得的‘重大突破’,以及委员会如何不惜代价拯救每一位伤员的生命。要将‘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将士生命’塑造为我军区别于一切旧军队的核心标志,极大增强部队凝聚力、荣誉感和民众的向心力。 2. 对外彰显实力与争取外援: 外交部牵头,选择最可靠的国际渠道,以极其谨慎的方式,透露我们拥有一种‘极其高效的广谱抗菌剂’,其效果远超磺胺。 可允许对方派顶尖医学专家(必须背景干净、签署严格保密协议)在绝对控制下参观部分临床效果,但核心技术严格保密。 目的有二:一是震慑潜在对手,展示我科技实力;二是以此为筹码,换取我们急需的高精度机床、特种钢材、石化设备甚至战略物资!顾维钧先生,此事由你亲自拟定方案。” 顾维钧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 “明白!司令,此乃‘医药外交’,操作得当,其价值不亚于一场战役的胜利。” “第三,经济与产业突围。 立即以‘第七实验室’为班底,设立‘东北制药总厂’,按最高保密等级建设和警卫。 1. 资金保障: 从‘白山黑水基金’中划拨专款300万银元,作为未来一年的专项研发和扩产经费,不受年度预算限制,实报实销。必要时,可以委员会名义发行一期‘国防医药建设特种公债’。 2. 资源倾斜: 杨宇霆总参议负责协调,命令东北大学化学系、生物系整体并入该项目,成立‘应用微生物研究所’。奉天兵工厂、精密仪器厂抽调最好的工程师,攻关发酵罐、离心机、分装设备的自产化!我们要能自己造出生产它的机器! 3. 人才战略: 以委员会名义,向全球华人学者、尤其是生物化学、微生物学领域的专家发出秘密招募令,许以最优厚待遇和国家级科研平台。同时,选派最优秀的本土青年技术人员,赴德国、美国相关企业学习深造。” “第四,科技持续创新与绝对保密。 1. 成立‘青霉素后续研发委员会’,由陈宜瑜总工负责。立即着手研究两个方向:一是提高菌种效价和发酵产量的生物学途径;二是探索半合成改性,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耐药性。还要着手研究其他类型的抗生素,如对抗结核病的药物。 2. 保密条例升级: 此项目所有技术资料定为‘绝密’,参与核心工艺人员实行终身负责制和隔离管理。泄密者,以叛国罪论处,最高可判处死刑!菌种库实行三重物理隔离加武装守卫,没有我、杨总参议和李博明三人联合签署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用原株!” 张汉钦一口气说完,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这就是我对‘炎黄一号’项目的全部部署。 诸位,我们手上握着的,不仅仅是能拯救万千生命的良药,更是一把能撬动战略格局的钥匙! 它关乎前线将士的生死,关乎国家的外交博弈,关乎民族工业的升级! 我们要用好它,一步都不能错!” “是!司令!保证完成任务!” 李博明、陈宜瑜以及实验室所有人齐声应道,声音因激动和责任而微微颤抖。 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工作,已经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 离开第七实验室时,已近正午。 深秋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晨雾,明亮而清冷地洒在奉天城的大街上,为这座日益繁忙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光。 张汉钦坐回吉普车,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新开的工厂、背着书包的学生,心中波澜起伏。 从王卓然的牺牲到今日“炎黄一号”的曙光,不到两年时间,这份凝聚了无数智慧、汗水、牺牲与期望的成果,其意义远超一种特效药本身。 它将成为最锐利的军事盾牌,最巧妙的政治筹码,最强劲的经济引擎,以及…点燃民族科技自信的火种。 这缕从霉菌中诞生、经由无数人努力而点燃的生命之光,必将如同车窗外这穿透雾霭的阳光,逐渐驱散死亡的阴霾,照亮华夏前行的道路。 而这一切,还仅仅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车轮滚滚,载着这位年轻的统帅和他的强国梦想,驶向更波澜壮阔的未来! ...... ------------ 第154章 济南惊雷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一日,济南府。 山东大地在凛冽的寒风中苏醒,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这个冬日又将是一场严寒。 晨曦苍白而吝啬,如同稀释了的牛奶,勉强涂抹在灰黑色的屋瓦和光秃秃的槐树枝桠上。 连日来的谈判拉锯所带来的疲惫与紧张,像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在位于商埠区的“津浦铁路宾馆”内外。 宾馆门口警卫森严。 一个排的东北军精锐士兵,身着厚实的灰蓝色冬装,头戴护耳棉帽,持着崭新的“二八式”自动步枪,沿街垒起了简易警戒线。 刺刀在清冷空气中泛着幽光,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 他们是奉天甲种第二师师部警卫营的弟兄,奉命护卫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委员、此次山东斡旋首席代表沈钧儒先生的安全。 车队已在大门前整齐排列:打头是两辆满载士兵的警卫卡车,第三辆是沈钧儒的黑色“福特”轿车,第四辆坐着随行文职人员,最后由另一辆警卫卡车压阵。 总计五辆车的队伍,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长龙,在狭窄的街道上静静等待。 警卫长陈刚,一位年近四十、面容坚毅如磐石的老兵,拉开福特轿车的车门,确认沈钧儒与秘书长张文谦在后座安坐后,自己才坐进副驾驶位。 他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辽造十七式”手枪冰冷的枪柄。 连日的平静并未让他放松警惕,反而有种暴风雨前的压抑感,让他后颈的寒毛微微竖起。 他是从旅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秘书长张文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正低声与沈钧儒最后核对着与韩复榘方面会谈的要点。 他呵了呵冻得发红的手指,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希望: “沈老,看韩主席昨夜的态度,似有松动。若能在这轮谈判中敲定细节,山东和平接收便大有希望。” 沈钧儒身着深色长袍,外罩黑色呢子大衣,清癯的面容带着倦容,但眼神依旧睿智坚定。 他微微颔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越是这时候,越要警惕。 这济南城,水浑得很。” 他看向陈刚, “陈队长,路上务必小心。” “沈老放心,只要我陈刚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宵小伤您分毫。” 陈刚沉声应道,拍了拍腰间的手枪。他按下车窗,对前后车辆的警卫负责人打出准备出发的手势。 八时整,车队缓缓启动。 引擎的低吼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头车缓缓驶出宾馆院门,右转进入略显狭窄的街道。 沿途行人稀疏,几个早起的小贩好奇地打量着这支显赫而戒备森严的车队。 陈刚坐在前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街道两侧的每一个窗口、每一个屋顶。 车队平稳前行,一切似乎井然有序。 然而,就在车队中间的三辆车——第二辆警卫卡车、沈钧儒座驾和随员车——刚刚驶过一处十字路口,首尾车辆尚未完全通过的瞬间,一场经过精密计算的刺杀爆发了。 “砰!” 一声清脆、尖锐的枪响,迥异于任何寻常噪音,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假象! 声音来自右侧一栋西式旅馆的三楼窗口! “狙击手!加速!冲过去!” 陈刚的怒吼几乎与枪声同时爆发! 他猛地侧身,试图用身体挡住后座的沈钧儒,右手已拔出腰间的“辽造十七式”手枪。 几乎在同一刹那,“砰!砰!”接连又是两枪!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福特轿车的发动机盖和前排车窗玻璃! 显然,刺客的首要目标并非狙杀,而是逼停车队! 司机是老兵,本能地猛踩油门,但为时已晚。 “嗤!嗤!” 两枚烟雾弹从不远处的街角滚出,瞬间释放出浓密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吞噬了车队中段。 “敌袭!保护沈老!” 陈刚的声音在烟雾中嘶吼。 然而,真正的杀招此刻才显现。 烟雾中,从街边原本停着的三辆黄包车下,以及一家早已歇业的茶馆二楼,突然伸出数支黑洞洞的枪口! 刺客们使用的是军统行动中惯用的“撸子”枪,这种枪威力大且易于隐蔽。 顿时,“哒哒哒!砰砰砰!”的射击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火力集中泼向沈钧儒的座驾! “沈老!小心!” 车内的张文谦在枪响第一刻就已变色,此刻不假思索地将沈钧儒死死按倒在座椅上。 车外的陈刚,如同暴怒的雄狮,一边依托车门向茶馆方向还击,一边试图靠近后座车门。 他的“辽造十七式”手枪喷吐着复仇的火焰。 训练有素的警卫们反应极为迅速。头尾两辆卡车的士兵们迅速跳下车,依托车辆和街角掩体,与烟雾中的刺客对射。 自动步枪的爆鸣声瞬间压过了手枪声。 一名试图冲向福特轿车的刺客被数发子弹同时击中,如同破布娃娃般扭动着倒地。 然而,刺杀计划周详的令人心惊。 就在警卫火力被地面刺客吸引的同时,最初那个狙击点再次开火! “噗!” 一颗经过特制、刻有十字纹以增大杀伤力的“达姆弹”,穿过烟雾,精准地钻入了正全力向茶馆二楼还击的陈刚的肋下! 陈刚身体剧烈一震,一股钻心的剧痛蔓延开来。 他感到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内衣。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依旧稳稳握住手枪,继续向敌方火力点射击,同时用尽气力嘶吼: “二组!清障!一组保护沈老转移!别管我!” “警卫长!” 车内的沈钧儒目睹此景,悲愤交加。 混乱中,第四辆随员车也遭到攻击,车窗破碎,一名文员受伤惨叫。 交火短暂而激烈,不超过三分钟。 在付出五名刺客被当场击毙的代价后,剩余刺客借助烟雾掩护,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显然是预先规划好了撤退路线。 烟雾稍稍散去,街面一片狼藉。 弹壳遍地,多辆车身布满弹痕,车窗碎裂。 陈刚警卫长倚着车门瘫坐在地,面色蜡黄,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已然气绝,但双目仍圆睁着望向车队方向。 秘书长张文谦肩头被流弹击中,鲜血浸透了中山装,所幸意识尚清。 沈钧儒在张文谦和陈刚的保护下幸免于难,但手臂被飞溅的玻璃划伤,望着眼前惨状,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滔天的悲愤。 “掩护沈老撤离!快叫医生!” 临时接替指挥的警卫排长眼睛赤红,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在济南上空回荡起来,如同为这场卑鄙的偷袭奏响的哀乐。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济南,继而通过电波传向各方。 省政府内的韩复榘在接到紧急报告后,脸色瞬间铁青,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 “娘了个逼子!谁干的?! 在这节骨眼上,是想害死我韩向方吗?!” 他深知,无论凶手是谁,这笔账都会算在他管辖的地盘上。 他一边气急败坏地命令全城戒严、严查凶手,一边紧急思索对策,是立即向奉天方面解释撇清,还是强硬应对可能到来的质询? 而在济南城内某些阴暗角落,策划了此次行动的军统特务们正在悄悄庆功或转移。 他们成功地向山东这潭深水中投下巨石,旨在彻底打断东北与山东之间脆弱的和平进程。 济南的一声枪响,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平衡与幻想。 和平接收的希望变得渺茫,战争的阴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笼罩在齐鲁大地的上空。 ------------ 第155章 青岛事变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晨六时三十分。 黄海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咸腥气息,卷着初冬的寒意,扑打着青岛红瓦绿树的街巷。 晨曦微露,这座被誉为“东方瑞士”的滨海都市,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氛围之中。 与往常不同,清晨的宁静被一种刻意营造的“日常”所打破。 日本海军陆战队驻青岛司令部门前,一队队士兵正在军官的口令下集合,动作整齐划一,枪械碰撞发出冰冷的金属声。 附近的早起市民偶尔驻足观望,但并未过多警觉—— 过去数月,类似的“例行操演”已发生过多次,往往在市区边缘进行一番演练后便会返回驻地。 在日本海军陆战队驻青岛司令部内,气氛却是与外表的“常态”截然相反的肃杀。 司令官津田静枝海军少将一身笔挺的军服,肩章上的将星在瓦斯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巨大的胶澳地区军事地图前,指尖重重地点在青岛港、火车站、胶澳电气公司、电报局、市政府、银行区等数个核心坐标上。 这些目标,已被红笔醒目地圈出。 身旁,一众参谋军官屏息凝神,如同等待扑食命令的猎犬,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一种压抑的兴奋。 “诸君,” 津田静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方才接到‘上级通报’,称发现可疑武装人员潜入市区,意图破坏帝国侨民财产与重要设施。 为保护侨民安全,维护青岛秩序,我驻青岛海军陆战队决定,即刻起在相关区域进行‘预防性警戒搜查’演习。” 他环视手下,眼神锐利如刀,这“演习”二字,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重量。 “此次‘演习’,旨在检验我军应对突发状况之能力,并切实清除安全隐患。 各部队需以实战标准,迅速控制关键点位,驱逐或消灭一切可疑抵抗力量。” 他的话语充满了暗示, “驻青岛的支那税警部队,若识时务,保持中立,则相安无事。 若其误判形势,胆敢阻挠帝国军队执行‘护卫任务’…… 则视同敌对行为,坚决予以武力清除!” 他顿了顿,加强语气: “帝国圣战的伟业,不容迟疑。 支那南北内斗正酣,“五三事件”的记忆已被时间冲淡,正是天赐良机! 他们无暇他顾,这正是我们以‘演习’为名,一举掌控山东半岛咽喉的最佳时机!” “哈依!” 军官们齐声顿首,眼中燃烧着狂热的战意,心照不宣地理解了这层伪装下的真实意图。 津田静枝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六时四十五分。 他挥手下令,动作干脆利落: “通知各部队,按预定‘演习方案’,七时整,准时开始行动! 记住,初期以‘遭遇抵抗’为由升级冲突,动作要快,打击要狠! 要打碎他们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要让世界看到帝国军队捍卫利益的决心!” “哈依!” 上午七时整,尖锐的哨音和日语口令声在青岛多个区域同时响起! 日军海军陆战队以中队、小队为单位,扛着机枪,推着步兵炮,以“演习疏散人群,搜查可疑分子”为名,开始强行推进。 他们首先在主要街道设置路障,驱赶行人,宣称“演习区域戒严”。 起初,市民和部分中国军警尚以为这又是一次规模稍大的日常演练,虽有不满,但多数人选择避让。 税警第五团设在街口的哨卡士兵,面对荷枪实实弹、气势汹汹逼近的日军,最初也试图进行交涉。 “这里是我国防区,你们不能……” 一名税警班长的话还未说完,对面的日军小队长便蛮横地打断,用生硬的中文吼道: “八嘎!让开! 帝国军队执行任务,搜查危险分子! 阻碍者,死啦死啦滴!” 几乎是同时,一名日军士兵突然指着不远处楼顶惊呼: “有狙击手!” ——这声呼喊,如同一个预定的信号! “敌人开火!反击!” 日军小队长立刻声嘶力竭地下令! “哒哒哒哒——!” 日军架设的轻机枪率先喷出火舌,子弹并非射向空中或楼顶,而是直接扫向税警哨卡和街垒! “砰!砰!砰!” 三八式步枪的射击声密集响起,数名正在交涉或尚未反应过来的税警士兵当场血溅五步! “鬼子下黑手了!打!” 税警士兵在遭受突然打击后,幸存者迅速卧倒,依托简陋工事开始还击。 MP18冲锋枪的连发声和毛瑟步枪的射击声顿时与日军的枪声交织在一起。 冲突,就这样以日军蓄意制造的“遭遇抵抗”为借口,在多个交通要道和重要目标附近瞬间爆发,并迅速升级! 硝烟开始弥漫,玻璃破碎声、惊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原本以为只是“演习”的市民这才如梦初醒,惊恐地四散奔逃,美丽的滨海城市顷刻间陷入混乱与战火。 首当其冲的,是驻扎在青岛市区各处的南京政府税警总团第五团。 该团约两千人,装备德械,训练有素,团长丘之纪上校更是一位以忠勇刚烈著称的职业军人。 团部内,电话铃声、电台呼叫声、参谋人员的报告声瞬间乱作一团,之前的些许侥幸心理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团座! 日本人不是演习!是动手了! 港口三号码头,弟兄们按惯例询问,对方直接开火! 至少一个中队,配有重机枪和掷弹筒,正在强攻码头仓库!” “报告!山东路火车站失去联系! 枪声极其密集,还伴有炮弹爆炸声! 二营三连可能被包围了!” “团座!电报局方向传来剧烈爆炸声! 怀疑线路已被切断! 日军一个分队正试图冲击大门!” 坏消息接踵而至,清晰地表明这绝非零星冲突,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全面进攻。 丘之纪团长“腾”地站起,他身材高大,面色黝黑,此刻眉宇间凝聚着一股铁血之气,没有丝毫慌乱,只有被侵略者卑劣行径点燃的滔天怒焰和决一死战的决心。 他一把抓过桌上的M35钢盔扣在头上,系带勒紧,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团部响起: “命令各营连! 日本人撕破脸皮了! 这是侵略! 按战时防御方案,就地坚决抵抗! 一步不许退! 弹药打光了就上刺刀! 拿拳头砸!拿牙咬! 也要让这群无信无义的倭寇知道,咱们中国人的地盘,不是他们想踩就能踩的! 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是!” 副官和参谋们轰然应诺,悲愤之情溢于言表,迅速奔向各自的岗位。 战斗在多个据点迅速白热化。 日军凭借其优势火力和突然性,初期取得了一定进展。 但在税警第五团官兵的顽强抵抗下,其攻势在诸多街垒、楼房窗口遭遇了猛烈回击。 税警士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与日军展开了逐街逐屋的激烈争夺。 在团部,丘之纪面色铁青。 通讯状况急剧恶化,电话线被频繁切断,派出的传令兵多有去无回。 他意识到,日军的进攻绝非简单的挑衅或摩擦,这是一场蓄谋已久、企图一举拿下青岛的军事行动! 就在这时,一名观测哨的军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因极度震惊而颤抖: “团座! 港口…港口外海! 发现大批日军舰船! 运输舰、驱逐舰,还有巡洋舰! 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 正在放小艇,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看样子是要大规模登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丘之纪和所有在场军官的心上。 丘之纪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洞悉全局后的冰冷绝望和一种面临绝境的悲壮。 他瞬间明白了: 眼前陆战队的进攻只是全面入侵的序幕,真正的杀招是这来自海上的钢铁洪流! 日军是要投入主力部队,一举吞并整个青岛乃至山东! 所谓的“演习”和“搜查”,不过是掩盖其狼子野心的拙劣借口! 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让全国、让世界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这不是冲突,这是不宣而战的侵略! 是亡国灭种的危机! 每一秒都关乎整个战局的走向! 他立刻对通讯兵吼道: “立刻给南京军政部发报! 同时……也给奉天的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发电!” 那年轻的通讯兵愣了一下,面露迟疑,甚至有一丝恐惧: “团座…奉天?这…南京方面会不会…” 向两个并立的政权同时发电,这其中的政治风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糊涂!” 丘之纪猛地打断他,目光如电,扫过指挥所里每一个军官,声音嘶哑却如同雷霆,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 “眼下是什么时候了?! 是日本人打进来了! 是亡国灭种的战争开始了! 还分什么南京奉天? 谁是真心抗日,谁就是中央! 谁能救中国,我们就向谁求援! 这青岛,是中国的青岛! 这土地,是四万万同胞的土地!” 他一把揪住通讯兵的衣领,几乎是在咆哮,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对方脸上: “听着! 我们是中国的军队,守的是中国的土地! 现在打我们的是日本人! 立刻发电! 这是命令! 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发出去! 发给所有能救中国的人! 让天下人都知道倭寇的暴行!” 通讯兵浑身一凛,热泪瞬间涌出,再无犹豫,冲到那台尚能工作的电台前,戴上耳机,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开始急促地敲击电键: “是!团座!” 丘之纪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翻涌的气血,字句铿锵,口述电文,如同留下绝笔,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与铁: “十万火急!全国通电! 十二月三日晨七时,日寇以所谓‘警戒搜查演习’为名,悍然撕毁伪装,不宣而战,突袭青岛我税警第五团防区。 我军多处哨卡遭其预设借口,突然开火,伤亡惨重。 同时,日大批舰艇云集青岛外海,其先头部队已开始大规模登陆,兵力极可能达一个师团以上! 敌倾巢而来,海陆并进,野心绝非青岛一隅,意在吞并整个山东! 职部正浴血死战,然敌众我寡,火力悬殊,青岛危在旦夕! 山东危在旦夕! 职部丘之纪暨第五团全体官兵,决意与城偕亡,唯望上官速决大计,发兵救援! 此电,恐为绝笔! ——中国军队税警总团青岛第五团团长,丘之纪。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三日。” 滴滴答答的电报声急促地响起,如同垂死者不屈的心跳,将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和悲壮的誓言送向天空,送往南京,送往奉天,送往所有可能收到它的地方。 发完报,丘之纪仿佛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但脸上的凝重丝毫未减。 他知道,最残酷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抓起一支上了刺刀的德制步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大步流星地冲出团部。 此刻,团部外已聚集了最后能调动的数十名士兵、文书、炊事员,人人面色凝重,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丘之纪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这些铁骨铮铮的部下,声音低沉而铿锵: “弟兄们! 青岛已陷重围,外无援兵,内无退路! 我丘之纪无能,绝不想,更不能带你们突围求生! 身后是数万父老乡亲,是手无寸骨的百姓! 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便无噍类! 身为中国军人,守土有责,护民有命! 岂容倭寇铁蹄践踏我山河,屠戮我同胞?!” 他猛地举起步枪,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虎啸龙吟: “今日,唯有以死报国! 吾辈军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为保卫国土而死,死得其所! 快哉!快哉!” “现在,随我出征! 目标火车站,那里还有我们的弟兄在苦战! 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撕下倭寇一块肉来! 让后人知道,青岛不曾不战而降! 中华民族,永不屈服!” “誓死追随团座!” “杀敌报国!” “中华民族万岁!” 士兵们群情激愤,热泪纵横,纷纷举起武器,发出震天的怒吼。 这支小小的队伍,在丘之纪的带领下,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枪声最密集、火光最炽烈的方向。 他们的身影在硝烟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悲壮,每一步都踏着必死的决心,每一道目光都闪烁着民族不屈的光芒。 青岛事变的序幕,以侵略者的卑劣谎言和守军的血性觉醒,就此拉开…… 【宝子们! 写这一章的时候,是边哭边写的! 想起无数先烈的牺牲! 当时他们大多也只是一群半大孩子啊! 他们穿着草鞋,背着汉阳造,穿梭在青纱帐里,用稚嫩的肩膀扛起整个民族的重量。 他们中有的人,还没来得及向心仪的女孩(男孩)表露心意,甚至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就被永远地定格在了十九岁、十七岁、十五岁…… 他们也有娘。 他们的娘,可能还在灶台前,一边烙着饼一边念叨:“俺娃啥时候回来呀?” 可他们的娃,已经成了一座座无名的小土包,连块碑都没有。 他们也有爹。 他们的爹,可能还在地头抽着旱烟,跟老伙计吹牛:“俺家小子,现在可出息了,在队伍里当战士哩!” 可他们的小子,已经融进了这片土地的骨血,连件囫囵衣裳都没留下。 他们也有名字。 但更多时候,他们叫“烈士”。 叫“无名英雄”。 叫“那个谁”。 可他们,也曾是邻家阿哥,是学堂里调皮捣蛋的鼻涕虫,是偷偷给心仪姑娘塞糖饼的傻小子啊! 他们怕不怕? 当然怕! 子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也会抖,也会想尿裤子。 可他们还是冲上去了。 因为身后,是娘,是爹,是还没长大的弟妹,是隔壁总是塞给他热乎饼子的大爷大婶,是整条街、整座城、整个国! 他们倒下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寄出的家信。 信上写: “娘,等打完仗,俺就回去,给您带海鲜,您不是说没吃过海味儿吗?” “翠儿,别等俺了,找个好人家,俺要是回不来,你就把俺忘了吧……” “爹,俺给您丢人没?俺没后退,一步都没退!” 他们没丢人。 他们一步都没退。 所以我们今天,才能在这里,哭着、笑着、敲着键盘,说: “宝子们,今晚更新啦!” 可他们呢? 他们永远留在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留在了炮火里。 留在了历史的最深处。 所以啊,宝子们,这不是故事。 是他们没来得及见的—— 万家灯火! 这是他们用命,替我们写下的—— 今天! 勿忘国耻! 倘若有一天,危急存亡之日再度降临! 烈士陵园见! 届时,我们并肩,用血肉之躯,再铸长城!】 ------------ 第156章 血染胶澳(上)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上午十时三十分。 青岛。 硝烟与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死死地压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昔日“东方瑞士”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已被涂抹成一幅残酷的暗红与焦黑的油画。 声音不再是城市的声音,而是枪炮的嘶鸣、墙体崩塌的轰鸣、以及人类最原始的痛苦呐喊与濒死哀嚎所交织成的悲怆交响。 激烈的抵抗在各处展开。 这支税警团,其官兵多从长芦、两淮、松江、两广等主要盐区的盐警及精锐保安部队中遴选整编而成,并非寻常地方部队,装备德械,训练有素,饷银充足,素有“袖珍中央军”之称。 此刻,他们正用最宝贵的生命和滚烫的鲜血,在破碎的街垒与废墟间,践行着军人的诺言,谱写了一曲曲令人肝肠寸断的壮烈悲歌。 青岛港三号码头,第二仓库。 税警团三连一排的三十余名士兵,在连长李阿生的带领下,死守这座由厚重条石砌成的坚固仓库。 日军一个小队在外围架起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子弹如同灼热的铁雨,持续泼洒在仓库巨大的铁门上,迸溅出连绵不绝的刺目火星,发出令人齿冷的尖锐撞击声。 手榴弹不断在墙根和门口爆炸,破片呼啸,震得库房内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模糊了视线。 “弟兄们!稳住! 给老子瞄准了打!放近了再招呼! 一颗子弹换一个狗日的小鬼子!” 李连长嘶哑的吼声在爆炸的间隙中顽强地穿透着,他手中的德制标准型步枪枪管已经灼热烫手,每一次沉稳的点射,都精准地将一名试图逼近投掷手雷的日军军曹撂倒。 士兵们依托着沙包、货箱和棉纱堆垒成的简易工事,从每一个窗口、每一个破口处顽强地倾泻着火力。 年轻的弹药手陈小毛,年仅十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却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松鼠,在枪林弹雨中来回奔跑,将一箱箱沉重的7.92mm子弹连拖带拽地送到各个射击位。 “班长!弹药!” 他嘶喊着,将一箱子弹推到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旁。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一发穿透砖墙缝隙的6.5mm友坂步枪弹击中了他的右下腹。 他闷哼一声,一个踉跄重重栽倒在地。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他的军裤。 他低头,看到肠子从破裂的军装下涌了出来。 这个来自江西农村的孩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瀑般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他没有惨叫,只是咬着牙,用颤抖得厉害的手,拼命扯下自己的绑腿,死死勒住那可怕的伤口。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肩膀顶着那箱沉重的子弹,一寸寸地推向几步之外的机枪阵地。鲜血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轨迹。 “弹…药……” 他吐出最后两个字,无力地瘫倒,眼神迅速涣散,但那只沾满血污的手,仍保持着向前推搡的姿势。 “小毛!” “小鬼子!我日你的祖宗!!” 目睹这一幕的机枪手老班长双眼瞬间血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的捷克式发出更狂暴的怒吼,将弹雨疯狂地泼向敌群。 然而,个体的勇武无法永远扭转战局。 日军终于调来了一门大正十一年式37毫米速射炮。 “轰!!” “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连在一起,仓库厚重的大门连同旁边的墙体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 烟尘尚未散尽,日军士兵便发出野蛮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浊流般蜂拥而入。 仓库内,还能站立迎敌的,只剩下包括连长李阿生在内的五名税警士兵。 人人带伤,军装褴褛,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唯有一双双眼睛,燃烧着不屈与死战的火焰。 他们背靠着背,挺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围成一个小小的、注定被吞噬的圆圈。 “弟兄们!没给咱中国军人丢脸!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黄泉路上,结个伴,来世还做兄弟,还打鬼子!!” 李连长啐出一口混合着血沫的唾沫,嘶声怒吼,声音虽沙哑,却如磐石般坚定。 “杀——!!!” 残存的战士们发出生命中最后的、震人心魄的怒吼,如同陷入绝境却獠牙犹在的猛虎,义无反顾地扑向数倍于己的敌人。 刺刀与刺刀碰撞的铿锵声、愤怒的吼声、短促的惨叫声在仓库内激烈地响起,又迅速地归于死寂。 栈桥和仓库门口,日军的尸体也铺了一层,无声地诉说着守军抵抗之惨烈与代价。 市中央电报局大楼。 这里的战斗同样惨烈。税警团一个排和部分武装警察誓死保卫这座通讯中枢。 战斗从一楼大理石铺就的营业大厅一直蔓延到顶层的无线电机房。 楼梯间、走廊里、办公室门口,遍布双方士兵扭曲的尸体,墙壁和天花板上溅满了斑驳的血迹和脑浆。 电报员们大多是文弱书生,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勇气。 在枪林弹雨和建筑不断震颤中,他们坚守在电报机前,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敲击电键,将最后一份份告急电文发往四面八方。 “青岛急电! 日寇大举登陆,攻势猛烈! 我部正浴血奋战! 请求紧急支援!请求支援!!” 年过五旬的电报局王局长,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江苏老先生,拒绝了下属让他撤离的请求。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把保养得锃亮的老旧勃朗宁M1900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平静地走到机房门口。 当一名日军士兵嚎叫着挺着三八式步枪的刺刀冲过拐角时,老先生双手握枪,姿势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冷静地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钻入对方的眉心。 日军士兵应声倒地。 然而,几乎是同时,从侧面走廊射来一串子弹,数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腹。 他踉跄几步,背靠着贴满电报代码和通讯流程图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金丝眼镜跌落一旁,镜片碎裂。 鲜血迅速在他素色的长衫上蔓延开来。 弥留之际,他望着机房内仍在工作的电台和那些年轻报务员的背影,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发出去…一定要…发出去…守住…消息…” 大楼最终失守。 所有守军,包括每一位文职电报员,无一人投降,全部战死。 他们的尸体倒在电报机旁,倒在楼梯拐角,倒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至死保持着战斗或工作的姿态。 港口区的枪声逐渐稀疏,意味着最后的据点正在陷落,鬼子的大规模登陆再无阻碍。 但城市深处,尤其是火车站方向,更加密集的枪炮声和不时传来的猛烈爆炸,预示着另一场更为关键、或许也更加残酷的战斗,正进入白热化。 …… ------------ 第157章 血染胶澳(下)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上午十一时。 青岛火车站,第二站台。 昔日的交通枢纽,此刻已沦为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 战斗在这里已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巴洛克风格的站房千疮百孔,精美的穹顶被子弹撕扯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悉数震碎,玻璃碎片与弹壳、碎石、残肢混合在一起,铺满了浸透鲜血的大理石地面。 月台上,税警团二营营部及一个加强连的官兵,依托着坚固的站台廊柱、沙袋工事以及几节被充作堡垒的货运车厢,与超过一个中队的日军精锐陆战队进行着殊死搏杀。 子弹在铁轨上空尖啸对飞,手榴弹不断在枕木间爆炸,掀起混杂着血雾的泥土和碎裂的木屑,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生命的消逝。 头等候车室内,来自济南的机枪手赵大虎,家人皆亡于日寇之手,他将连里那挺珍贵的马克沁重机枪架在了华丽的大理石吧台上,炽热的火力死死封锁住站前广场方向。 冷却水筒冒着白雾,弹链飞速抽动,黄澄澄的弹壳叮叮当当地溅落一地,在他脚下堆积成小山。 “狗日的小鬼子!来啊!尝尝你赵爷爷的厉害! 为俺爹娘报仇!为济南城的乡亲报仇!” 他咆哮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仇恨与怒火化作了枪口持续喷吐的烈焰,将日军的数次冲锋压制得抬不起头。 然而,侧面一处被先前炮火炸毁的贵宾候车室窗口,一支三八式步枪的枪管悄然伸出。 一声冷枪,子弹精准地钻入了赵大虎的颈部。 咆哮声戛然而止,鲜血瞬间喷溅在身后墙壁那面巨大的列车时刻表上,将“青岛→济南”的字样染得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一声未吭地重重栽倒在机枪旁,手指仍死死扣在扳机上。 此时,税警总团第五团团长丘之纪上校亲临火车站前沿。 他深知此处乃青岛咽喉,胶济铁路的起点,一旦失守,日军便可沿铁路快速机动,直插山东腹地,整个战局将彻底崩坏。 他必须在此坐镇,死守到底! 原站长室被临时改为团前沿指挥所。 丘之纪在此面色铁青,不断下达命令,调动最后的预备队,试图堵住数个被日军掷弹筒和步兵炮撕开的缺口。 日军通过观察与情报,迅速判断出此处的重要性,立即集中所有迫击炮、掷弹筒和重机枪火力,向站长室猛攻。 坚固的墙壁瞬间被打得如同蜂窝一般,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负责守卫指挥所通道的是营部警卫班,班长王有年,一位沉默寡言的湖北老兵。 当日军尖兵利用火力掩护,嚎叫着冲过拐角,逼近指挥所房门时,他看到了外面如潮水般涌来的黄色身影。 没有一丝犹豫,他一把扯开早已准备好的军服,露出胸前密密麻麻捆扎好的十二枚手榴弹,毅然拉响了所有导火索。 他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他用尽平生力气,发出地动山摇的、饱含所有恨意的怒吼: “小鬼子!我日你先人!!给俺的弟兄们报仇!!!”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通道连同冲入的十余名日军尖兵一同吞噬,烈焰和浓烟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甚至将稍远处的日军士兵掀翻,半堵承重墙在呻吟中轰然倒塌。 通讯早已彻底中断,指挥所被剧烈爆炸震得摇摇欲坠,局势危殆! 日军主力正从多个方向疯狂涌入站台,站房即将全面失守! 丘之纪从弥漫的尘土和碎屑中猛地站起,弹去身上的瓦砾,额头被一块飞溅的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环顾四周,身边只剩下约二十余名士兵,多是团部警卫、通讯兵和参谋人员,人人带伤,军装褴褛,但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一把抓起一支上了刺刀的“辽十三式”步枪,声音因吸入烟尘而嘶哑,却如同洪钟,响彻在硝烟弥漫、枪声渐息的站台: “弟兄们! 火车站就是青岛的命门!是山东的脊梁! 此地若失,鬼子的铁蹄就能顺着铁轨踏遍咱们的家园! 咱们的身后,是济南,是山东,是整个中国,是四万万的父老乡亲! 咱们能让小鬼子得逞吗?!” “不能!!” 残存的将士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声音压过了远处的枪炮声。 “好!都是好样的! 没给咱中国军人丢脸! 我丘之纪,今天就和弟兄们守死在这里! 咱们就是钉在这铁轨上的铁钉! 让小鬼子们的火车,想从这里过,就得先从咱们的尸体上碾过去!” “誓死追随团座!和小鬼子拼了!”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在这最后的时刻,团长与士兵已无分别。 他们迅速收集起所有剩余的手榴弹、炸药包,甚至将牺牲战友身上的爆炸物也解下,互相帮忙,死死地捆绑在身上。 丘之纪亲自将十八枚手榴弹紧密地捆扎在自己胸前,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沾满血污和硝烟的脸庞,仿佛要将他们每一个人都深深印刻进灵魂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好弟兄们! 黄泉路上,咱们结个伴,不孤单! 来世还做兄弟,还保家卫国! 跟我冲!把狗日的鬼子赶出站台! 为了青岛! 为了山东! 为了咱们中国!” “冲啊!!” “杀!!!” 在丘之纪团长的亲自率领下,这二十余名身上绑满爆炸物的中国军人,如同最后一波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从站台的残骸和浓烟后跃出,向着已涌入站台、正试图巩固阵地的日军主力,发起了最为惨烈、最为悲壮的反冲锋! 他们一边冲锋,一边用手中的步枪、手枪射击,打光枪里最后的子弹。 面对如此骇人、如此决绝的景象,日军士兵出现了短暂的惊愕和混乱,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军官的呵斥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天津静海,王保山!” “山东临沂,刘二海!” “江西南昌,孙金水!” “湖北武昌,李耀祖!” “福建福州,陈永华!” “江苏盐城,徐阿港!” “浙江宁波,黄小盐!” “广东香山,张仁友!” “安徽合肥,周大兴!” “湖南长沙,郑国生!” ...... “广东揭阳,丘之纪!!!” 战士们高喊着家乡和名字,声音洪亮,穿透枪炮的轰鸣,如同宣告着不屈的魂灵归处! 这是他们对故乡最后的告别,也是对侵略者最震撼人心的蔑视! 不断有战士在奔跑中被日军的子弹击中,轰然引爆身上的炸药,化作一团团耀眼的火球和震耳欲聋的巨响,弹片和血肉横飞,将附近的日军士兵炸得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四处飞散。 每一次自爆,都清空一小片区域,都让日军的阵型为之动摇。 丘之纪冲在最前面,他身上已经多处中弹,鲜血染红了早已破烂的军装,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放缓,眼神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盯着日军聚集最多的中央站台和那几列停靠的、可能被日军利用的火车! “中华民族万岁!!! 中国军人,永不屈服!!!” 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气壮山河的呐喊,同时猛地拉响了身上所有手榴弹的导火索。 导火索嗤嗤燃烧的声音,仿佛是他生命最后的绝唱。 下一刻,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击中了他。 几乎在同一瞬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了一切! 一团巨大的、赤红色的火球在青岛火车站的中央站台猛然腾空而起,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灼热的气浪如同飓风,将附近的日军士兵像稻草人一样掀飞。 沉重的货运车厢被震得脱离轨道,车窗玻璃全部震碎,车体扭曲变形,大火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至少三四节车厢。 站台的顶棚被炸塌大半,碎石如雨落下。 紧接着,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那是其他冲锋的战士也纷纷义无反顾地拉响了导火索。 整个站台仿佛陷入了雷神震怒的地狱之火中,爆炸声、日军的惨叫声、建筑坍塌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无比惨烈、无比悲壮的英雄挽歌。 枪声,骤然停歇了。 幸存的日军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片如同被烈焰风暴彻底洗礼、如同修罗场般的站台,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中国士兵的遗体、扭曲的钢铁、燃烧的车厢和坍塌的建筑,脸上充满了恐惧、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许多新兵甚至开始呕吐,或者瘫坐在地,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们赢得了这片废墟,却仿佛失去了更多。 上午十一时三十分。 青岛港外海,“扶桑”号战列舰舰桥。 第五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放下望远镜,嘴角那丝惯常的、带着蔑视的冷酷笑意微微凝固,甚至有些僵硬。 码头区的战斗虽然逐渐平息,但过程之惨烈,远超他最初的预料。 尤其是火车站方向那一声声连环的、几乎地动山摇的剧烈爆炸,即使远在海上,通过望远镜也能看到那腾起的巨大烟柱和火光,令人心悸。 “安藤君,” 他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支那军的抵抗意志,尤其是其决死精神,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丘团长,可惜了,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但走错了路,为腐朽的国家殉葬了。” 参谋长安藤利吉大佐微微躬身,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阁下明鉴。 我军虽已控制港口及大部分要地,但敌军抵抗之顽强、之疯狂,远超战前所有情报的预估,各部队伤亡…不小。 其战斗意志之坚决,并非如情报部门所说那般涣散不堪一击。” “伤亡?” 寺内寿一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他作为帝国师团长的冷硬本色, “为帝国圣战献身,是军人的荣耀。 这点损失,相对于夺取青岛、控制山东半岛的战略价值,是必须付出的、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重要的是速度和时间! 我们必须在他们所谓的‘中央’做出实质性反应前,造成绝对无法逆转的既成事实! 要让世界看到,青岛,乃至整个山东,已是帝国稳固的囊中之物!” 此时,一名通讯参谋快步上前,递上一份刚译出的电文。 安藤利吉接过快速浏览,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既有如释重负,也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深深鄙夷。 “阁下,截获并破译的南京方面致其山东前线指挥部的回电。 内容…依旧是‘固守待援,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一切等待中央通过外交途径解决’。 哼,他们的‘中央’,恐怕正忙于内部争吵、互相推诿责任和计算个人得失,无人真正在意青岛正在发生的血流成河,也无人在意丘之纪等人的玉碎。” 寺内寿一听闻,嘴角的冷笑逐渐凝结成一种洞悉一切的战略家才有的锐利表情。他转身面向海图,手指重重敲在胶州湾的位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看吧!安藤君,这就是支那! 这就是他们深入骨髓的劣根性!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永远是一盘散沙! 我们选择在南京政府与奉天势力相互猜忌、山东防务空虚的此刻动手,正是精准地击中了他们的命门!” 他随即转向待命的参谋们,语气转为斩钉截铁的战斗指令: “传令: 登陆部队必须在中午十二点前,完成对港口残敌的清剿,全面控制码头区和主要交通枢纽! 海军陆战队立即向市区纵深推进,今日下午两点前,帝国国旗必须插上青岛市府大楼、中央电报局、火车站钟楼每一个战略制高点!” 紧接着,他指向地图上延伸的铁路线,目光扫过在场将校,下达了关乎整个山东战局的深远命令: “这仅仅是开始! 第五师团主力登陆后,不必等待完全休整,必须利用支那军混乱之机,沿胶济铁路及其并行要道,兵分三路向山东腹地全速挺进!” “东路,以步兵第21旅团为先锋,配属野战炮兵一个大队。 沿胶济铁路线快速西进,目标直指潍县、周村,最终切断济南与东部联系!” “中路,步兵第9旅团第41联队为核心,配属骑兵部队和轻型火炮,组成穿插支队。 沿台滩公路向北推进,占领蓝村、胶县,切断中国军队可能的撤退路线,并建立前沿防御阵地!” “西路,派出步兵第9旅团第42联队。 控制胶济铁路西南方向的所有重要通道,特别是占领李村、即墨等战略支点,防止敌军获得任何喘息之机!” “同时,派出精锐部队。 向南控制灵山卫、王台等要点,并对日照方向保持警戒。确保我侧翼安全,并为未来可能沿海南下或向临沂方向进攻预留跳板 。” 他最后用拳头砸向地图上标着“济南”的位置,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 “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第五师团的先锋部队兵临济南城下! 让全世界通过今晚的报纸头条看到,青岛不仅是帝国新的战利品,更是我们横扫山东、直取中原的完美起点!” “哈依!”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寺内寿一的战略野心已经远远超出了青岛这座城市的范围,一场更大规模的侵略正在他的命令下全面展开。 但气氛已不如战役开始时那般狂热和轻松,隐约笼罩着一层阴影—— 那些中国士兵决死冲锋的身影、那一声声自爆的轰鸣、以及丘之纪最后那声仿佛能穿透海风的呐喊,似乎仍在空气中回荡,无声地拷问着他们的胜利。 这看似彻底的胜利,或许并非战争的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青岛的烽火与鲜血,不仅浸透了胶澳大地,也正以其无比惨烈的光芒,照向远方,映射出一个古老民族最深的伤痛和最决绝的觉醒,等待着那必然到来的、更加雷霆万钧的回应! ------------ 第158章 血电惊涛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上午八时四十五分。 奉天,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大楼。 深冬的寒气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在外,但会议室内的空气却比窗外的北国冰霜更加凝重刺骨。 巨大的长方形会议桌旁,几乎囊括了华夏北方所有军政精英的要员们正襟危坐,无人言语,唯有墙壁上那口西洋挂钟的秒针,发出“咔、咔、咔”的单调声响,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副主席于右任虬髯微颤,一向温润的目光此刻如同淬火的钢铁;林森面色沉静,但紧握座椅扶手的指节已然发白;李文澜、蔡鹤卿、李德邻等元老,眉宇间凝聚着前所未有的肃杀。 常务委员席位上,蒋海宁、顾维钧、杨宇霆、张作相、沈钧儒、刘大钧、张公权、周学熙、蒋梦麟…… 每一位都是能独当一面、搅动风云的人物,此刻却如同泥塑木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悲愤与压抑。 委员会的秘书长王树瀚立于主位侧旁,手中捧着一纸电文。 那纸张似乎重逾千斤,让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得以用一种刻意保持平稳、却依旧难掩沉痛的声调,开始宣读: “十万火急!全国通电!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晨七时,日寇以所谓‘警戒搜查演习’为名,悍然撕毁伪装,不宣而战,突袭青岛我税警第五团防区。我军多处哨卡遭其预设借口,突然开火,伤亡惨重……”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钉,砸入寂静的空气,钉入在座每一个人的耳中。 “同时,日大批舰艇云集青岛外海,其先头部队已开始大规模登陆,兵力极可能达一个师团以上!敌倾巢而来,海陆并进,野心绝非青岛一隅,意在吞并整个山东!” 王树瀚的声音开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电文最后那力透纸背、仿佛用鲜血写就的段落: “职部正浴血死战,然敌众我寡,火力悬殊,青岛危在旦夕!山东危在旦夕!职部丘之纪暨第五团全体官兵,决意与城偕亡,唯望上官速决大计,发兵救援!此电,恐为绝笔!——中国军队税警总团青岛第五团团长,丘之纪。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 “绝笔”二字出口的瞬间,会议室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砰!” 于右任重重一掌拍在红木桌面上,老泪纵横,声音嘶哑: “丘团长…丘团长忠烈啊!我…我华夏军人,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他想起一年前还在南京与丘之纪晤谈,那位英武沉稳的将领,转眼竟已陷入绝境,发出此等泣血悲鸣。 林森闭上双眼,仰头长叹,喉结剧烈滚动,半晌才喃喃道: “青岛…山东…门户洞开矣。日人狼子野心,终露狰容!” 悲怆之中,更有对局势危殆的深切忧虑。 沈钧儒猛地站起身,因极度愤怒而身体微颤: “不宣而战!悍然入侵!国际公法何在?天理何在!丘团长及第五团将士…他们是英雄!我们不能让英雄的血白流!” “血不会白流!” 杨宇霆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冷峻如铁, “丘团长用最后一份电报,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也撕下了日本人最后的伪装。这不是冲突,这是战争!全面战争的序幕已经拉开!” 会议室内群情悲愤,空气中弥漫着复仇的火焰与救亡的急切。 然而,王树瀚接下来的话,如同又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心头。 “诸位长官,” 他语气沉重地补充道, “自十二月一日济南刺杀事件后,韩复榘态度急转直下。 根据我们截获和多方印证的情报,军统方面似乎早已对其山东军内部渗透极深,很可能掌握了孙荫亭等将领与我方秘密接触、约定阵前起义的证据,并以此怂恿了韩复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愤怒: “韩复榘或许是基于对我方态度的误判,或许是出于自保,于十二月二日以召开‘接受整编会议’为名,诱捕并解除了到场的孙荫亭等主要将领的职务,将其悉数扣押! 随后,他强行驱逐了我方谈判代表团,并紧急调动其麾下约六万山东军主力,北上部署于河北与山东交界处的各大重要关隘和据点。” 王树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黄河以北、津浦铁路沿线的一系列标记: “目前,韩部与我整编第二集团军约五万人,已在沧州、德州一线形成尖锐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韩向方他怎敢如此!” 张作相勃然大怒, “首鼠两端的小人!在这国难当头之际,竟还搞背后捅刀的把戏!” 顾维钧面色无比凝重: “局势危矣!青岛日寇大兵压境,来势汹汹;侧翼韩复榘倒戈相向,阻断通路。 我整编第二集团军若强行南下驰援青岛,必遭韩部阻截,恐未至胶东,已先与山东军爆发内战! 届时徒耗国力,亲者痛,仇者快!”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青岛陷落?看着丘团长和第五团数千将士牺牲?!” 李文澜痛心疾首地反问, “青岛若失,山东半岛门户洞开,日军便可沿胶济铁路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蒋海宁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红晕,他强撑着分析道: “韩复榘此举,看似强硬,实则是他极度心虚和恐惧的表现! 他既怕南京追究其与我方接触之责,更怕日军凶焰,故而想凭借地利拥兵自保,甚至不惜扣押部将、与我方对峙,以向南京表忠心,换取苟安! 此人之首鼠两端、色厉内荏,可谓至极!”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一方主张不惜一切代价,命令整编第二集团军立即突破韩复榘的防线,火速东进,驰援青岛,哪怕因此与山东军开战也在所不惜,绝不能坐视国土沦丧、友军覆灭。 另一方则深感忧虑,认为一旦与韩部开战,不仅救援行动会因受阻而延误,更将导致华北局势彻底崩坏,内战全面爆发,正中日寇下怀。 应力主通过政治施压、舆论谴责乃至秘密渠道,逼迫韩复榘放行或至少保持中立。 双方意见相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青岛方向的枪炮声都可能逐渐稀疏,直至彻底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主位。 自会议开始以来,委员长张汉钦始终沉默着。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着下颌,目光低垂,凝视着桌面上那份丘之纪的绝笔电文,仿佛要将其每一个字都烙印进心里。 没有人知道,在这具年轻却已肩负起山河重量的躯壳内,正经历着怎样的风暴。穿越者的灵魂所带来的先知,与眼前这惨烈现实带来的冲击,正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丘之纪…这个名字他记得。 在另一段时空模糊的记忆碎片里,这是一位抗战初期便壮烈殉国的将领,其气节与勇烈,史书虽笔墨不多,却自有其光彩。 如今,他的命运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重现,并且直接与自己、与这个新生的政权产生了交集。 那份“决意与城偕亡”的悲壮,让张汉钦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而韩复榘…“韩跑跑”! 这个带着历史戏谑与鄙夷的绰号,此刻在他脑中无比清晰。 此人拥兵自重,优柔寡断,面对强敌惯于保存实力,甚至望风而逃… 其根深蒂固的军阀秉性和对日寇的恐惧,绝非几次谈判、一纸文书所能轻易改变。 军统的渗透和怂恿,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激化了他首鼠两端的矛盾,让他选择了最愚蠢、最可耻的一条路—— 在国难当头时,为了自保,不惜将枪口对准潜在的盟友! 指望他悬崖勒马?指望他在大义感召下让开道路?绝无可能! 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继续争论下去,不仅青岛必失,整个山东都有陷落的风险! 丘团长和第五团官兵的血就白流了! 一旦日军在山东站稳脚跟,整个华夏的抗战形势将从一开始就陷入极端被动! 必须当机立断! 就在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等待他最终决断的那一刻,张汉钦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情绪——悲恸、愤怒、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彻刺骨的冷静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如同出鞘的绝世宝刀,寒光凛冽,照亮了整个会议室。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每一张面孔。 “诸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压下所有嘈杂的穿透力和威严, “丘团长及第五团官兵,以血明志,以死报警。他们尽到了军人的职责,无愧于华夏。 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地板上仿佛都能迸出火星: “韩复榘之心性,我深知之。 优柔寡断,色厉内荏,拥兵自重,难堪大任! 值此国难,不思同仇敌忾,反因一己之私虑,行此亲痛仇快之举,扣押义士,阻断援路,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历史,绝不会给予我们两次选择的机会。 青岛,绝不能成为第二个旅顺!山东,绝不能成为日寇进军中原的跳板!” 他的手掌重重按在电文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我意已决!” “一、电令整编第二集团军司令何柱国: 前线之对峙状态,立即结束!我不要对峙,我要突破! 以最强硬之姿态,最迅猛之行动,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突破韩复榘部之防线! 告诉他,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限其二十四小时内,为我军主力打开通往山东腹地的通道! 遇有阻挠,视为通敌,坚决打击!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二、电令潜伏于山东境内之情报人员、敌后工作人员: 立即启动最高级别应急方案。全力营救被扣押之孙荫亭等义士及其家属,绝不能让其落入日寇或南京之手受辱。 同时,在韩军内部广泛散布消息,揭露韩复榘为求自保、不惜阻断抗日援路、置青岛同胞于死地之行径,动摇其军心!” “三、通电全国,并昭告全世界: 揭露日寇突袭青岛、发动不义之战之暴行! 表彰丘之纪团长及税警第五团官兵之英勇壮烈! 同时,强烈谴责韩复榘部在此民族存亡之际,不顾大局、阻挠抗日之逆行! 将其丑行公之于众,使其身败名裂,为我大军南下正名!” “四、命令东北海军剩余舰艇,立即向渤海湾方向运动,袭扰日寇海运线,即便力量悬殊,亦要摆出姿态,牵制其兵力! 空军侦察部队,全力侦查日军登陆场及动向,为后续作战提供情报。” “五、整编第一集团军,立即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抽调精锐部队,组成快速反应纵队,随时准备沿打通之通道,火速东进,驰援山东战场!”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狂风暴雨,没有丝毫犹豫,彻底否了任何绥靖、妥协的可能,选择了最强硬、也是最危险的一条路—— 两线作战,同时应对日寇的入侵和内部军阀的阻挠! 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决绝的命令震撼了。 杨宇霆率先反应过来,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沉声道: “委员长英断!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韩复榘已自绝于国人,我军唯有以雷霆之势粉碎其阻挡,方能争得一线生机!” 于右任长叹一声,泪痕未干,却重重顿首: “虽千万人吾往矣! 汉钦,此策虽险,却是唯一生路。 老夫支持你!” 顾维钧深吸一口气: “外交层面,我会立即行动,争取国际舆论支持,至少让日寇和南京方面在道义上彻底破产!” “那就行动!” 张汉钦猛地一挥手,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更没有时间犹豫。 丘团长和青岛守军在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我要你们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将我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此战,关乎国运! 关乎华夏尊严! 纵有千难万险,亦要迎头痛击! 我们要让日本人知道,也让所有国人知道,华夏大地,已非甲午之时! 任何人想要侵略我们的土地,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是!” 全体要员轰然应诺,声音震彻屋顶。 悲愤化作了决死的战意,疑虑被统一的意志所取代。 会议结束,众人迅速离去,整个救国委员会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张汉钦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青岛那个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硝烟弥漫、血流成河的战场。 他低声自语,如同立下誓言: “丘团长…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我,张汉钦,绝不会让山东成为第二个曾经的东北! 这场国运之战,必将寸土寸血,一步不让!” ------------ 第159章 血沃威海卫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十七时整。 山东,威海卫。 凛冽的渤海寒风,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刀子,呼啸着刮过刘公岛,卷过威海城区的街道,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不祥的死寂。 天际低垂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地压在整个半岛上空,仿佛也承载不住即将倾泻而下的血与火。 两个多月前,就在这里,民国十九年十月一日,曾回荡着欢庆的锣鼓与激昂的《七子之歌》。 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的代表,正是在这座象征主权回归的城市,从英国殖民者手中接过了威海卫的治权。 时任东北海军陆战队简编营营长的赵国栋,作为接收部队指挥官,亲身参与了那光荣的交接仪式。 那一刻,他与他的三百名弟兄,胸膛挺得笔直,心中充满了为国收复失地的无上荣光。 然而,短短六十五天后,同样的土地,气氛却已天翻地覆。 荣光尚未褪去,死亡的阴影已随着从青岛方向疾速逼近的日军铁蹄,笼罩了这片刚刚归家的土地。 “营长!急电! 西南方向侦察哨报告! 日军大队步兵,配有骑兵和炮兵,正沿烟威大道急速向威海推进! 先头部队已过孟家庄,距离威海城外前沿阵地不足十里! 兵力至少两个大队,2000人以上,是鬼子第五师团的旗号!” 通讯兵气喘吁吁地冲进营部,递上电文,声音因紧张而颤抖。 营部设在原英军遗留的一座坚固地下掩体内,墙上挂着威海卫周边的防区图。 赵国栋营长一把抓过电文,目光急速扫过,脸色瞬间铁青,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妈的!从陆上来了! 还是第五师团的精锐! 看来青岛陷落,他们的爪子立刻就伸过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中射出锐利如鹰的光芒,转身对掩体内所有军官厉声道: “传令各连排! 放弃所有外围警戒哨,立即收缩兵力,按第二号预案,依托码头区、东山炮台旧址和城区主要街道构筑核心防御圈! 我们没有纵深,没有援兵! 一步不退,誓死报国! 告诉弟兄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两个月前咱们怎么光荣地接回威海卫,今天就要怎么光荣地守住它!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崩掉小鬼子满口牙!” “是!誓与威海卫共存亡!” 士兵们轰然应诺,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迅速奔向各自的指挥岗位。 命令通过电话、传令兵迅速传遍整个简编营的防区。 三百名将士,如同三百颗迅速楔入最后战位的钢钉,沉默而高效地进入预设阵地。 挖掘加固工事,设置障碍,分配弹药。 他们许多人,还清晰记得两个月前接收时民众的欢呼,此刻却已抱定必死之心,要为这片刚刚回家的土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十七时三十分,远处传来了沉闷的炮声。 日军的山炮和野炮阵地已经建立,开始对威海城外阵地进行火力急袭。 “轰!轰!轰隆隆——!” 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落下,炸点在城外土坡、沿岸以及城区边缘不断腾起。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地动山摇,冲击波裹挟着弹片和碎石四处飞溅。 浓烈的硝烟迅速弥漫开来。 守军将士们蜷缩在战壕、加固的房屋和永备工事内,承受着这波钢铁风暴的洗礼。 剧烈的震动几乎要震散他们的骨头,硝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炮火准备持续了约二十分钟后,开始向纵深延伸。 “鬼子步兵上来了!” 观察哨声嘶力竭地吼道。 透过逐渐散去的硝烟,可以看见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步兵,以散兵线展开,在轻重机枪的火力掩护下,如同潮水般向威海城区外围阵地涌来。 雪亮的刺刀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各级指挥官的命令在阵地上传递。 士兵们迅速进入射击位置,捷克式轻机枪、辽十三式步枪的枪口对准了越来越近的敌人。 “打!” 随着一声令下,威海卫的外围防线瞬间喷吐出复仇的火舌! “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枪声、爆炸声骤然爆响。 冲在前面的日军步兵顿时被打倒一片,惨叫着仆倒在地。 但后面的日军立即趴下,利用地形地物,或以同伴的尸体为掩护,用精准的火力还击。 日军装备的九二式重机枪和十一年式掷弹筒开始发挥威力,密集的弹雨和曲射的榴弹不断砸在守军的阵地上,造成持续伤亡。 一处依托残垣断壁构建的机枪阵地,射手王大勇操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炽热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出。 副射手李栓柱紧张地输送着弹链。 他们的火力点成了日军重点照顾的目标。 “小心!掷弹筒!”有人惊呼。 “轰!”一发榴弹在工事附近爆炸,破片横飞。 王大勇闷哼一声,肩膀被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直流。 他咬紧牙关,一把推开想要给他包扎的李栓柱: “别管我!供弹!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李栓柱眼睛血红,继续装填,吼道: “小鬼子!想来占威海卫? 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战斗异常惨烈。日军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一波接一波地疯狂冲击。 守军阵地多处被突破,双方在残破的街道、房屋内展开了逐屋逐巷的惨烈争夺和白刃战。 在通往码头的一条主要街道上,二连长带着十几个弟兄死守着一栋二层石楼。日军在机枪掩护下反复冲锋。 子弹如同泼水般打在墙壁上,碎石飞溅。 “放近了打!”二连长嗓子已经喊哑。 当日军冲近到二三十米时,他猛地扔出一颗手榴弹,同时大吼:“打!” 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守军的步枪、冲锋枪同时开火,冲在前面的日军倒下一片。 但日军后续部队立即补充上来,火力更加凶猛。 一枚日军掷弹筒射出的榴弹精准地命中了石楼二楼窗口。 “轰!”一声巨响,二楼火力点哑火了。 “弟兄们!跟狗日的拼了!” 二连长见阵地难守,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率先从掩体后跃出。 残存的七八名士兵也发出怒吼,跟着连长扑向敌人。 狭窄的街道上,刺刀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最终,二连长和冲出来的士兵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战斗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天色完全黑暗下来,但战火将威海卫的夜空映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守军的阵地被不断压缩,伤亡极其惨重,弹药也即将告罄。 营指挥部已成为最后的核心抵抗点之一,但也陷入了重围。 通讯完全中断。 赵国栋营长亲自抱着一挺轻机枪,率领营部最后的十余名官兵——文书、炊事员、医务兵——坚守在一座坚固的仓库里。 仓库墙壁上布满弹孔,大门已被炸毁。 “营长!东面失守!” “西面弟兄们……全牺牲了!” 坏消息不断传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枪声也越来越近。 日军显然决心拔掉这个最后的钉子,调集重兵围攻,火力越来越猛。 赵国栋打光了一个弹匣,缩回掩体后更换,他喘着粗气,环顾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个个带伤,弹药也所剩无几。 仓库外,日军的嚎叫声和密集的枪声清晰可闻。 他知道,最后时刻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沾满血污的脸庞,声音因长时间吼叫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穿透硝烟、直击灵魂的力量: “弟兄们!都看看!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悲壮与自豪: “两个多月前!就是在这里! 我们代表四万万同胞,光荣地接回了威海卫! 那一刻的荣光,老子这辈子都忘不了!” “今天!小鬼子想把它再抢回去! 想把咱们的旗子扯下来! 想把咱们刚刚回家的乡亲们再次推入火坑!” “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残存的士兵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怒吼,尽管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对!不答应!” 赵国栋猛地一挥手臂,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咱们是谁?是亲手迎接它回家的队伍!今天,咱们就要用这条命告诉小鬼子——” 他几乎是倾尽生命之力在嘶吼: “中国的军人,站在这里,就一步也不会退!” “今天,咱们就和威海卫,共存亡! 让咱们的血,渗进这片刚回家的土地! 让后来人知道,这里的山河,是咱们用命守下来的!” “弟兄们!上刺刀!跟鬼子拼了!” “杀!!!” 最后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 在赵国栋的带领下,这五六名伤痕累累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冲出了仓库,向着蜂拥而上的日军,发起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反冲锋! 子弹很快打光,刺刀拼断,就用枪托、用拳头、用牙齿! 赵国栋营长身中数弹,仍以刺刀捅穿一名日军曹长,最终被数把刺刀同时刺中。 他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前方,缓缓跪倒,至死未曾后退半步! 十九时三十分许,威海卫城区内的最后一声枪响归于沉寂,只有零星的爆炸声和日军搜索的枪声偶尔响起。 寒风依旧呼啸,卷动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曾经光荣回归的街道上,遍布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双方士兵的尸体往往纠缠在一起,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日军步兵第21联队付出了远超预期的代价,才完全占领了已成废墟的威海卫。 但他们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惊悸和难以理解的震撼。 他们无法想象,是什么支撑着这区区三百中国军人,在绝对劣势下,血战两个多小时,直至全员玉碎,一步未退。 在清理几乎被炸平的营指挥部废墟时,一名日军少佐发现了一面被精心折叠、藏于倒塌的文件柜缝隙中的旗帜。 旗帜上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迹,但依旧完好。 他沉默地看着这面旗帜,又看了看周围惨烈的景象,最终复杂地挥了挥手,让士兵继续清扫。 这面染血的旗帜,无声地诉说着三百勇士“誓死守住”、“一步不退”的誓言与忠诚。 威海卫,这座刚刚归家六十五天的城市,在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的夜晚,再次被英勇的鲜血所浸透。 三百东北海军陆战队壮士,用他们的生命和最后一滴血,践行了接防时的誓言,为这座城市的历史,书写下了最为悲壮和惨烈的一页。 他们的牺牲,如同一座血染的丰碑,矗立在渤海之滨,警告着所有侵略者,也激励着后来的抗争者。 …… ------------ 第160章 烽火照山东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五日,夜。 渤海湾吹来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呜咽着掠过白浪河两岸枯黄的芦苇荡,带来刺骨的海腥气和一丝不祥的预兆。 月光被浓密的铅云彻底吞噬,只有几颗冻星顽强地透出惨淡清辉,勉强映照出潍坊城东郊蜿蜒起伏的土垒、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以及稀疏的人影。 这里是山东军第三师第二旅的防线。 名义上是一个旅,实则仅有残缺不全的一千五百余人,由旅长韩一诺率领。 韩一诺,行伍半生,风霜在脸上刻满了沟壑,此刻他盯着地图上那代表己方的、薄弱得可怜的蓝色线条,与代表日军进攻箭头的、粗壮鲜红的标记,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旅座,这防线…拉得太薄了。平均一里地还摊不上一个排的弟兄。” 参谋长声音干涩,指着地图上几处几乎空白的地段, “尤其是九龙山到白浪河岔口这一线,原本该是加强营守备的区域,现在只有一个连在硬顶。” 一个刚送弹药上来的老班长,裹着破旧的棉衣,忍不住低声对身边的年轻士兵抱怨,声音恰好能让韩一诺听到: “唉,要是李团长和他的主力团没被调去北边…咱们何至于此! 半个旅守这么长的线,弹药还缺斤短两,这仗怎么打?” 年轻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困惑地问: “班长,李团长他们为啥调去河北啊?咱们这不也要打鬼子了吗?” “为啥?” 老班长啐了一口,满是怨气, “还不是韩主席的心思…觉得北边奉天那边更要紧呗! 把能打的、好装备都往黄河边上调,留下咱们这些老弱残兵看家… 结果倒好,鬼子直接从东边海上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韩一诺猛地咳嗽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老班长立刻噤声,但弥漫的无奈和怨气却挥之不去。 韩一诺何尝不知? 韩复榘为应对与北方救国军的对峙,将山东军主力,尤其是装备较好的部队,大量北调至河北边境,导致胶东沿海防务极度空虚。 他手下这支队伍,装备可怜至极,老套筒、汉阳造是主力,轻重机枪不足二十挺,火炮仅几门老掉牙的迫击炮,炮弹稀缺得像金豆子。 而对面的敌人,是武装到牙齿的日军精锐第五师团步兵第21旅团主力,以其第42联队为先锋,配属野战炮兵大队,总兵力超过六千,拥有大量坦克、重炮和充足的弹药。 “都闭嘴!守住阵地是军人的本分! 参谋长,通知下去,鬼子可能趁夜偷袭,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 韩一诺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厉声道。他无法改变上层的决策,只能尽军人的本分。 他的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最坏的预感,东方的地平线骤然被一片炽烈连绵的白光撕破! “咻——咻咻咻——咻——!” 紧接着,滚雷般由远及近、撕裂耳膜的尖啸声如同死亡的协奏曲,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地! “炮击!全体隐蔽!!” 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刚出口,便被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彻底淹没。 “轰隆隆隆——!!!” 日军炮兵大队的数十门山炮、野炮乃至重榴弹炮,开始了长达近半小时的毁灭性急袭。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守军的前沿阵地。刹那间,泥土、木桩、铁丝网碎片被狂暴地掀上数十米高空,一团接一团的火光不断爆开,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骇人的橘红色。 大地在剧烈颤抖,地窖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 坚固的机枪工事被直接命中,瞬间化为齑粉;匆忙挖掘的散兵坑在重炮面前如同纸糊,里面的士兵往往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已粉身碎骨。 炮击尚未完全停歇,只是刚开始向城垣方向延伸,黑暗中便传来了低沉的引擎轰鸣和履带碾过冻土的铿锵声响。 “坦克!鬼子的铁王八上来了!” 观察哨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只见数辆八九式中型坦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钢铁巨兽,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其后是密密麻麻、端着刺刀的日军步兵,呈散兵线波浪式涌来。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残存的守军军官红着眼睛怒吼。 战斗瞬间白热化。 步枪、为数不多的轻机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 然而,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只溅起零星火花,难以阻挡其推进。 日军的轻重机枪则如同毒蛇般喷吐着致命的火舌,精准地压制着守军的火力点。掷弹筒射出的榴弹不断在守军阵地上爆炸。 城东的九龙山据点,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这里地势较高,可俯瞰大半个外围防线。 驻守此处的是一营三连。 日军显然也意识到了此地的重要性,投入重兵猛攻。 坦克抵近射击,炮弹将简易的土木工事一层层削平。 日军步兵在火力掩护下,嚎叫着向上冲锋。 “弟兄们!守住!绝不能让鬼子从咱这儿过去!” 连长李国强脸上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他操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对着山下蜂拥而上的日军疯狂扫射。 士兵们依托弹坑、岩石残骸,用一切武器还击。 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活着的人立刻补上位置。 阵地前日军的尸体越来越多,但守军的伤亡更为惨重。 “连长!没子弹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带着哭腔喊道。 李国强打光最后一个弹匣,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眼中闪过决绝。 他捡起牺牲战友步枪上的刺刀,卡上自己的枪口,嘶声吼道: “上刺刀!跟狗日的拼了!” 残存的几十名士兵纷纷装上刺刀,跳出战壕,与冲上阵地的日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刺刀碰撞的铿锵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李国强如同疯虎,接连捅翻了两名日军,但第三把刺刀从他侧后方狠狠扎入。 他身体一僵,猛地转身,死死抓住对方的枪管。 另一名日军士兵见状,挺刀刺来。李国强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用尽最后力气拉响了腰间最后一捆集束手榴弹。 “轰!”一声巨响,火光吞噬了那片区域。 九龙山主阵地失守,但残存的守军仍在侧翼、反斜面进行着徒劳而英勇的抵抗,直至全部牺牲。 外围防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凌晨零时左右,枪炮声已逼近潍坊东门。 旅指挥部能清晰听到城外传来的日军叽里呱啦的嚎叫和密集的枪声。 “旅座,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副官满脸焦黑,急声道。 韩一诺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而坚定: “撤?往哪儿撤? 身后就是潍坊城,是十几万父老乡亲! 我们守土有责,今日唯有以死相报!” “济南。韩主席钧鉴:倭寇主力猛攻潍县,炮火猛烈,我部伤亡逾半,外围尽失,现退守城垣。职部誓与城共存亡,然兵力悬殊,火器不济,恐难久持。 …… 职,第二旅旅长 韩一诺 ” 电波载着这最后的绝望呼号,穿透硝烟弥漫的夜空,飞向西南方向的济南。 几乎在同一时间,黄海之滨的日照城,也陷入了血与火的炼狱。 相较于潍坊,驻守日照的力量更为薄弱。 主要是县保安团、少量警察以及匆忙组织起来的壮丁,总计约千人,由县长高荫周兼任城防长官。 高荫周是个文官,年近五旬,此刻却不得不披挂上阵。 面对的是日军步兵第9旅团一部约四千人的围攻,日军意图迅速打通沿海南下通道。 没有进行长时间的炮火准备,而是采取多点进攻的策略,同时猛攻涛雒、两城等外围据点,并派出一部直扑日照城下。 守军兵力本就单薄,分散防御更是捉襟见肘,很快便被分割包围。 日照城墙不高,多为明清时期所建砖石结构,在现代化火炮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日军用山炮、步兵炮抵近直瞄射击,城墙多处被轰开缺口。 缺乏重武器的守军,只能用老旧的土炮、鸟枪,以及滚木、礌石甚至烧开的沸水、热油进行抵抗。 高荫周亲临西门督战,这里战况最为激烈。 日军的轻重机枪将城垛打得碎石飞溅,压得守军抬不起头。 无数云梯架上了城墙,日军士兵嚎叫着向上攀爬。 “顶住!绝不能让倭寇上城!” 高荫周声音嘶哑,他甚至还不会熟练放枪,只能挥舞着一把大刀给士兵鼓劲。 守城的士兵和自发上城的民壮,用简陋的武器与日军搏杀。 不断有人中弹从城头栽落,或者在与日军的白刃格斗中同归于尽。 城墙上下,尸体堆积,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墙砖。 凌晨一时许,西门附近的一段城墙在炮火连续轰击下终于坍塌,形成一个巨大的缺口。 日军潮水般涌了进来。城内守军与日军展开了更为残酷的巷战。 高荫周在几名护卫的拼死保护下,退守到县衙附近。 他知道,城破已在旦夕之间。 “韩主席!日照遭倭寇重兵合围,寇自海陆猛攻,城防岌岌可危!百姓惶恐,将士浴血,然贼众我寡,恐难见明日之朝阳! …… 职,高荫周 ” 他捡起地上一支阵亡士兵的步枪,对身边仅存的几人吼道: “诸位,随我杀敌!日照,今日便是你我尽忠之所!” 济南,韩复榘公馆。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 书房内,韩复榘枯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桌上摆放着刚刚几乎同时送达的两份电文译稿——一份来自潍坊韩一诺,一份来自日照高荫周。 电报纸上那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字里行间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他仿佛能听到潍坊城外的炮声震天,看到日照城头的血肉横飞。 这两封染着电波硝烟味的求援电报,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口。 山东的天空,已被来自东方的战火彻底染红,而那灼热的光焰,正迅速向他所在的济南蔓延而来。 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 ------------ 第161章 困兽之斗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凌晨。 济南城,韩复榘公馆。 深冬的夜色浓稠如墨,将这座山东省府紧紧包裹。 公馆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投射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焦灼与绝望。混合着高级雪茄的辛辣、陈年普洱的苦涩,以及一种无声的、近乎凝固的恐惧气息,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韩复榘身着藏青色缎面夹袄,未系风纪扣,露出内里有些皱褶的白色衬衣。他背对着那面占据整面墙的巨幅山东军事地图,双臂抱胸,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长而扭曲的影子,在地图那纵横交错的等高线、铁路网以及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的红蓝箭头间晃动。 地图上,山东的形势已然危如累卵: 东面,代表日军的猩红色箭头,如同溃堤的脓血,从青岛、威海卫、烟台等沿海要点汹涌而出,向西、向南肆意蔓延。标注着“敌第五师团主力”的符号旁,触目惊心地指向潍坊、日照,其兵锋所向,直指胶济铁路线和山东腹地。 北面,另一条战线同样吃紧。代表北方“全国抗战救国军”的蓝色箭头,正以凌厉的态势,猛烈冲击着代表山东军主力的、沿沧州、德州一线布防的防线。 那里,他韩向方赖以生存的六万精锐,正与试图南下“援鲁抗日”的张汉钦部陷入苦战,无线电里传来的尽是“敌军攻势凶猛”、“炮火猛烈”、“请求增援”的急电。 而他所在的济南,以及广袤的山东腹地,却因主力北调而显得异常空虚,仅有的守备部队符号稀疏地散落在广阔的地图上,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韩复榘那张惯常带着精明算计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眉宇间拧成的“川”字纹路深如刀刻,目光死死钉在东面那几个已被刺目红圈死死缠住、并不断传来噩耗的地点——潍坊、日照……以及北面那条岌岌可危的防线。 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眼袋浮肿,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主席,” 参谋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颤抖,又一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手中捧着一叠刚译出的电文,最上面两份墨迹犹新,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 “潍坊韩旅长、日照高县长……再次急电! 倭寇攻击猛烈,炮火覆盖全城,城墙多处被毁,我军伤亡惨重,巷战极为酷烈……电文中断前,韩旅长言‘职部誓与城偕亡’,高县长称‘恐难见明日之朝阳’……” 稍顿一下,秘书的声音更加艰涩: “北线……救国军投入重炮与坦克,我沧州外围阵地多处被突破,敌军攻势有增无减,似有强行打开通道之决意……德州当面之敌加强压力……” 又一个坏消息。 韩复榘的腮帮子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沉重的鼻音:“嗯。” 这声“嗯”,听不出是面对东西夹击的愤怒,是深陷泥潭的无奈,还是某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参谋长刘书香站在地图侧前方,手指关节因用力握着红蓝铅笔而微微发白。东面的惨状和北线的压力让他心急如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毕生的勇气,上前一步,声音因焦急而略显沙哑: “主席!情势已万分危急!两面皆是大敌! 倭寇挟海空优势,陆战精锐,自东而来,这是典型的‘中心开花,两翼卷击’战术! 其第五师团主力两万五千余众,火力凶猛,推进速度极快! 而我山东腹地,经过前番北调,眼下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不足两万,且分驻各地,形同散沙! 潍坊、日照每处守军不过一旅甚至一团,装备更是天差地别!如何能挡?” 他越说越急,手指重重敲点在潍坊的位置,又划向济南,最后指向北面防线: “一旦潍坊有失,胶济铁路动脉被掌控,倭寇便可长驱直入,直逼济南城下! 届时,我大军主力被北面救国军死死缠住,进退失据,首尾不能相顾! 山东全境沦陷,只在旦夕之间啊,主席!”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韩复榘,几乎是恳求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主席! 眼下……或许唯有壮士断腕! 立即电令河北前线诸部,放弃与救国军纠缠,不惜代价,迅速脱离接触,星夜兼程,火速南返! 主力沿津浦路南下,一部经黄河渡口回援!我们或可集结兵力,依托黄河天险,在济南外围组织防线,节节抵抗! 先集中力量,击退或迟滞日军一路!再图后计! 若再迟疑,等倭寇完全控制交通线,将我山东驻军分割包围,则万事休矣! 届时,我等皆为亡国之奴,千古罪人!” “放屁!” 韩复榘勃然大怒,一拳狠狠砸在铺着厚玻璃板的红木书桌上,震得茶杯乱响,茶水四溅, “刘参谋长!你也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怎的如此糊涂?!” 他绕过书桌,逼到刘书香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的鼻尖,唾沫星子横飞,将连日来的压抑、恐惧和愤怒尽数倾泻出来: “调兵回来?先打日本人? 说得好听!然后呢?! 啊?!” “我六万主力前脚一走,后脚张汉钦的救国军就会像潮水一样涌过沧州、德州! 他们是来要我韩向方项上人头的! 到时候,日本人没赶走,先把北面的狼给引进来了! 青岛这笔烂账,山东这个烂摊子,还有我之前……之前那些事情,” 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阴鸷, “全会变成他们清算我韩向方的罪状!他们正愁没借口! 你这是驱虎吞狼?你这是自掘坟墓! 让我韩复榘做这等蠢事,绝无可能!”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困在笼中、被两面夹击的受伤猛兽,环视着书房内其他几位噤若寒蝉的幕僚和将领,试图用提高的音量掩盖内心的虚弱: “日本人再凶,终究是外人!是强盗! 他们占了青岛,占了烟台,难道就能一口吞下整个山东?吞下整个中国? 欧美列强能答应? 南京那边,常公能坐视不管? 只要我们能顶住,国际上调停的声音一定会起来! 关键是要稳住我们自己的阵脚,不能先自乱阵脚,授人以柄!” 他走回地图前,目光扫过潍坊和日照,眼中闪过一丝对其守军命运的复杂挣扎,但最终被一种关乎自身存亡的、近乎偏执的冷酷所取代。 现在撤兵北线,等于将后背完全暴露给野心勃勃的救国军,他韩复榘立刻就会成为丧家之犬。 而不撤兵,东线的日军又如同燎原之火……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疯狂: “一、严令潍坊韩一诺、日照高荫周,及所有仍在抵抗之各部! 务必依托现有城防工事,死守待援! 没有我的命令,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亦不许后退半步! 擅自弃守者,团长以下,就地枪决! 团长以上,押送军法处严惩! 告诉他们,中央……和我不会忘记他们的忠勇!” “二、急电南京军事委员会、行政院! 详陈日寇自十二月五日起,悍然入侵我青岛、威海卫、烟台等地,复又西犯潍坊、南攻日照之暴行! 控诉其违反国际公法,破坏远东和平! 恳请中央速向国际联盟提出最强烈抗议,并立即展开外交斡旋,对日施加最大压力! 同时,请求中央速派援军,接济弹药! 要强调我山东军民正在浴血奋战,牵制了大量日军!” “三、令河北前线各部,提高警惕,严密封锁防线,务必击退救国军之进攻,无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更不能后撤一步! 一切行动,需待中央明令及国际调停结果!北线之安危,关系全局,绝不能有失!” 这道命令,等于在战略上彻底放弃了及时救援东线的可能,宣判了潍坊、日照等地守军的死刑,同时将北线主力死死钉在与救国军的消耗战中。 书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刘书香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他明白这看似强硬的命令背后,是韩复渠在绝境中极其危险的抉择—— 赌国际干预,赌日军攻势的极限,赌救国军不会立刻突破防线,更是赌他自己的命运。 他想再争辩,但看到韩复榘那决绝而阴鸷、甚至带着一丝穷途末路般疯狂的眼神,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长叹,颓然低下了头。 其他幕僚更是大气不敢出。 韩复榘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空虚: “都下去吧,按命令执行。我要静一静。” 众人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当书房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只剩下韩复榘一人时,他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下来。 他踉跄两步,跌坐进宽大的皮椅里,双手用力揉搓着僵硬的脸颊,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仿佛野兽哀鸣般的低吼。 两面夹击,进退维谷! 日本人要他的地盘,北面的救国军要他的命,南京那边恐怕也靠不住! 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任何一个方向的巨浪吞没。 寂静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声。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还有一种赌徒输光前最后的疯狂与算计。 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渺茫的国际干涉和南京的援军上。 他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按下桌下一个隐秘的电铃。 片刻后,书房侧门被无声地推开,他最信任的、跟随他多年的机要秘书悄步而入,垂手侍立。 韩复榘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两人可闻: “赵秘书,你去办几件事,要绝对机密。” “是,主席请吩咐。” 赵秘书心领神会,腰弯得更低。 “第一,秘密准备一架专机,就用那架德国容克,停在城西备用机场。 加满油,配好最可靠的飞行员,要确保随时能起飞。 此事,不得经手机场常备人员。” “第二,准备一些……便装,你我的都要。还有,保险柜里那批小黄鱼(金条),全部取出,一部分换成便于携带的美钞和英镑。要快,但要隐秘。” “第三,安排几个绝对可靠的弟兄,准备好车辆,一旦……一旦情况有变,我们要能立刻赶到机场。路线要规划好,避开主要街道。” 赵秘书身体微微一震,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恭敬地应道: “是,主席,我立刻去办。” 说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韩复榘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济南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远处,隐约似乎有闷雷般的声响滚过天际,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从东边更远处传来的、潍坊方向的炮火余音,抑或是北面战线的沉闷回响。 他抚摸着冰凉的玻璃,指尖微微颤抖。 守?两面都是强敌,如何守? 退?失去山东根基,他韩复榘在南京那些人眼里,还有什么价值? 只怕立刻就会变成弃子,甚至成为各方妥协的牺牲品。 各地守军的牺牲,或许能为他争取到一点……一点与南京讨价还价、或者与日本人暗通款曲的时间?但这希望何其渺茫! 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在那最坏的情况发生、城破之前,乘坐那架准备好的飞机,远走高飞。 去南京“述职”?还是……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的落脚点,香港?上海租界? 或者……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此刻,他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却又不甘离场的赌徒,明知败局已定,却仍幻想着最后一刻能出现奇迹,或者,至少,要给自己留一条能保住性命、乃至日后卷土重来的退路。 天色,在极致的黑暗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 韩复榘的命令,已通过电波传向血火中的潍坊、日照和岌岌可危的北线。 而他私人的、关乎身家性命的退路,也在黎明前的暗影中,有条不紊地悄然铺就。 潍坊城头隐约的炮声和北线传来的告急电报,仿佛是为这场困兽之斗敲响的丧钟,凄厉而绝望,回荡在齐鲁大地的黎明之前。 ...... ------------ 第162章 暗流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凌晨三点,青岛。 原德国总督府,如今的日军第五师团临时指挥部内,灯火通明,将巴洛克风格的华丽穹顶和浮雕映照得一片惨白,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一种属于征服者的、冰冷亢奋的气息。 巨大的山东全境沙盘前,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背手而立。他身姿挺拔,穿着笔挺的黄呢将官服,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神情冷峻如大理石雕塑,唯有镜片后偶尔闪过的精光,透露出他内心的志得意满。 参谋长安藤利吉大佐手持指挥棒,正以清晰快速的语调进行战况汇报,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师团长阁下,综合各部队战报:” “潍坊方向,我步兵第21旅团主力已于凌晨二时完全占领城区,残敌肃清。守军韩部一个旅基本被全歼,其旅长韩一诺在指挥部自杀。” “日照方向,步兵第9旅团第11联队亦于凌晨三时许攻克全城,支那县长高荫周率少数残部退入山区,已不足为虑。” “至此,青岛、烟台、威海、潍坊、日照等胶东半岛所有要点,已全部纳入我军掌控!” 安藤利吉的指挥棒在沙盘上划过一道弧线,囊括了整个山东半岛的东部凸出部。他略作停顿,继续分析,声音充满了战略上的自信: “各部进展之神速,远超预期。这充分证明,韩复榘主力确已被北面张汉钦的救国军牢牢牵制于河北边境,其山东腹地极度空虚,几无像样野战兵力可调!” “我军如入无人之境,支那军地方部队士气低落,抵抗虽偶有顽强,然缺乏统一指挥与重武器,实难阻我皇军钢铁洪流之锋芒!” 寺内寿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矜持而冷酷的笑意。他走到沙盘前,目光如鹰隼隼般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识,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威: “安藤君,局势明朗,战机稍纵即逝。我军当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一举奠定山东战局!”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济南的位置: “关键在于速度与威慑!必须在支那人缓过神、国际社会干预之前,造成既成事实!” “更为重要的是,要巧妙利用南京政府与奉天救国委员会之间的矛盾。” 他的手指在山东与河北、江苏交界处虚划一条线,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特有的算计光芒: “我军此番行动,名义上只为‘恢复胶澳权益’,‘保侨护路’。因此,在战术上,要做出姿态……” “命令!” 寺内寿一的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 “日照方向之步兵第11联队,留下必要守备兵力后,主力继续沿山东、江苏边界一线向西挺进,目标临沂、枣庄!但严禁越过省界,尤其避免与南京中央军部队发生直接冲突!” “我要让南京的常委员长认为,我军的兵锋只指向张汉钦的势力范围,或至少,在解决北方‘叛逆’之前,不会威胁到他的根本之地。这足以动摇救国军所谓‘抗日救国’的政治号召力,也能让南京方面心存侥幸,甚至乐于坐视我军削弱其北方政敌!” 安藤利吉心领神会,立刻记录。 寺内寿一接着命令,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其余部队,除各要点留下最低限度守备兵力外,应全力向西、向北突击,目标直指山东省会——济南!” “尤其潍坊方向之第21旅团主力,经过数小时休整补充,必须在今日清晨六时整,沿胶济铁路及其平行公路,向淄博发起猛攻!我要求,最晚在今天中午十二时之前,看到我军旗帜插上淄博城头!” 他的拳头轻轻砸在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目光锐利如刀: “今天下午,日落之前,我要听到我军先头部队兵临济南城下的消息!” “第三师团、第六师团今日将在青岛、烟台登陆,届时我军总兵力将接近八万!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山东,彻底打掉韩复榘的抵抗意志,将这片富饶的土地,变成帝国进军中原的稳固跳板!” “哈依!”安藤利吉暨指挥部内所有军官齐声顿首,声音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指挥官决断的绝对服从。 命令化作电波,迅速传向各个战地。日军的战争机器,以更高的效率开动起来,向着山东腹地碾压而去。 ———————————— 几乎在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济南城,却沉浸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压抑而危险的氛围中。 凌晨的寒意浸骨,全城戒严,街巷空无一人,只有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野狗吠叫,更添几分凄凉。韩复榘公馆的灯光彻夜未熄,但城市的命运,却在一处更为隐蔽的地点悄然酝酿。 南城,靠近黑虎泉的一片幽静区域,有一所门楣匾额上刻着“澄园”二字的宅邸。这里是省府高级参议李文远的私宅。表面是文人雅士的居所,此刻却成了决定济南乃至山东命运的秘密据点。 宅邸的书房深处于庭院最深处,门窗紧闭,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室内灯光遮掩得严严实实。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冷,却驱不散围坐在红木桌旁三人眉宇间的凝重与紧张。 这三人,正是此刻山东局势中可能撬动乾坤的关键人物: 刘书香,山东军总参谋长,韩复榘的心腹幕僚,此刻却面容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紧握的拳头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挣扎。是他,掌握了韩复榘最核心的军事部署和逃亡计划。 李文远,省府高级参议,素以“山东良心”著称的学者型官员,长期对韩复榘保存实力、罔顾民生的军阀作风深感不满,与北方救国军方面早有秘密联络。 张骧武,济南警备司令,掌握着城内治安和部分城防部队的实权人物,性格沉稳刚毅,麾下多有热血军官。 炭火的噼啪声是室内唯一的背景音。良久,刘书香深吸一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文远兄,骧武兄,局势已危如累卵,迫在眉睫了。” 他目光扫过二人,直接切入核心: “韩主席……他已决心弃城!”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密室中炸响。尽管已有预感,李文远和张骧武还是身躯一震。 “就在今天凌晨,他秘密下令,其嫡系手枪旅、炮兵一团已开始向泰安方向秘密收缩转移。他本人的专机,就停在城西备用机场,加满了油,随时准备起飞。时间……最迟不会超过明晨(十二月七日)!” 刘书香的语气充满了痛心与无奈,“他这是要将济南,将山东父老,将我们这些还在前线流血的弟兄,统统丢给日本人!他要去南京,或者说,是去寻求他自以为的‘保全之策’!” 李文远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压低声音怒道: “无耻!国难当头,身为一省主席,竟行此弃城潜逃之事!与南宋贾似道何异?!他韩向方对得起山东百姓吗?对得起那些在潍坊、日照血战至死的忠勇将士吗?!” 张骧武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们这些还在城里的部队,就成了他拖延时间、掩护逃跑的弃子了?!” “不仅如此,”刘书香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悲凉,“韩主席为防后方生变,也为向南京表‘忠心’,已于昨日深夜,以‘通敌叛省’的罪名,秘密转移了孙荫亭、赵明诚等七位主张联袂抗日、与救国军有接触的将领,现就关押在南圩子门内的宪兵司令部看守所!他这是要杀人立威,清除异己!” “什么?!”李文远和张骧武同时失声。孙荫亭等人是军中颇有威望的少壮派,意味着韩复榘已决心一条道走到黑,甚至可能在被捕将领身上罗织罪名进行杀害,作为投向南京的“投名状”。 “必须救人!”张骧武斩钉截铁,“孙旅长他们若是被害,军中主战派将群龙无首,济南必乱!届时日军一到,后果不堪设想!” “救?怎么救?”李文远眉头紧锁,“看守所守卫森严,宪兵队长吴振海是韩复榘的铁杆心腹,对他忠心耿耿。没有韩的手令,谁也进不去,更别提提人!” 密室再次陷入沉默。三人都在飞速思考。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色已透出微弱的曦光,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刘书香作为参谋长,掌握着最全面的信息。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开始冷静分析,这也是他今夜冒险将二人召集于此的核心目的: “文远兄,骧武兄,眼下我们有三条路。” “第一条,坐视韩主席南逃,我们或随之,或留下,但无论哪种,山东必沦于日寇铁蹄之下,我等皆为历史罪人!” “第二条,联合军中尚有血性的弟兄,拥兵自守,但北有救国军压力,东有日军强敌,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终是死路。” “第三条……”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二人,压低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与救国军……合作!” 李文远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张骧武身体微微前倾,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刘书香不再犹豫,摊牌道:“我已通过秘密渠道,与救国军取得了联系。他们表示,若我等能反正,确保济南不乱,接应其部队南下,共同抗日,则前事一概不究,孙荫亭等义士必将受到重用,山东军政,可由我等爱国人士共商维持。” “条件是?”张骧武沉声问,这是关键。 刘书香的目光扫过二人,“必须在韩复榘逃亡之前,救出孙荫亭等将领!他们是稳定军心、号召旧部的关键!救出他们,起义成功便有了七成把握!” “如何救?”李文远追问细节,“看守所固若金汤,吴振海又是个死硬分子。” 刘书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硬闯肯定不行,只能智取,调虎离山!” 他压低声音,开始勾勒初步设想: “看守所所长赵德胜,是我早年一手提拔的旧部,此人尚有良知,对韩复榘弃城之举亦心怀不满,或可争取为内应。但吴振海是关键,必须把他调开!” “骧武兄,你是警备司令,能否以‘城防吃紧,需加强重要目标守卫’或‘发现可疑分子活动’为由,紧急召吴振海到你的司令部开会?时间要长,要让他无法脱身!” “同时,文远兄,你以省府参议身份,借口‘战时督查监狱防疫’或‘奉韩主席密令提审要犯’,持伪造的手令,由赵德胜配合,进入看守所,迅速将人提走!” “得手后,立即由骧武兄安排的绝对可靠的部队,将人秘密转移至安全地点!” ...... ------------ 第163章 破晓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凌晨。 刘书香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南圩子门宪兵司令部看守所的位置,声音因彻夜未眠和巨大的压力而沙哑:“……情况就是这样。韩主席的专机随时可能起飞,我们最多只有今天上午这几个小时。必须在韩向方察觉并下令处置孙师长他们之前,把人救出来!” 张襄武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位耿直的警备司令脸上肌肉抽搐:“妈的!把忠心抗日的将领抓起来当投名状,自己准备鞋底抹油!这算什么主帅?!刘参谋长,你说怎么干?我张襄武听你的!” 李文远相对冷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襄武兄稍安勿躁。救人如救火,但愈是危急,愈需章法。看守所固若金汤,吴振海又是个只认韩复榘的死硬分子。强攻不可取,唯有智取。书香兄,你既召我二人前来,想必已有腹案?” 刘书香深吸一口气,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推到他二人面前。正是那份详细的“破晓”行动计划。“时间线就在这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文远和张襄武凑近,就着昏暗的台灯,飞速浏览。室内只剩下纸张摩擦和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随着阅读,两人的脸色愈发凝重,呼吸也粗重起来。 片刻,张襄武猛地抬头,眼中爆出精光:“好!就这么干!吴振海那龟孙,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我负责把他调出来,保证让他至少在司令部耗上一个时辰!” 李文远则沉吟道:“手令的关键,在于印章和笔迹。保安司令部的关防大印,书香兄有把握?” “印信由我保管,韩主席…忙于‘军务’,此类例行公文一向由我代行用印。空白手令盖有关防的,我手头有几份以备急用。笔迹……”刘书香露出一丝苦涩又决绝的笑,“我跟了韩向方十几年,模仿他的签名,有八九分像。非常时期,足以乱真。” 李文远重重一拍桌子:“既然如此,干!我李文远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了山东不被倭寇铁蹄践踏,为了救忠良,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好!”刘书香双手分别握住李文远和张襄武的手腕,三只冰凉却充满力量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文远兄,襄武兄,济南城的命运,山东的抗日前途,就在今日我等一举了!成败在此一举!” “同心协力!”三人压低声音,却如同立下血誓。 “现在对表。”刘书香抬起手腕,“五点四十分。按计划,第一步,我先确认内应。” 刘书香走到书桌旁,拿起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深吸一口气,摇动了手柄。电话接通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接南圩子门看守所,找赵所长。”刘书香的声音恢复了参谋长特有的威严和平静。 短暂的等待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谨慎而疲惫的声音:“喂,哪位?” “德胜吗?我,刘书香。” “参座!”赵德胜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这么早,有何指示?” “德胜,”刘书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局势你也清楚。倭寇逼近,省城动荡。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你我都是山东子弟,吃着齐鲁粮,喝着黄河水。当知何为真正的大义,何为千古罪人。”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只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 刘书香继续道:“孙师长、赵团长他们,是为什么被抓,你心里明白。他们是抗日的种子,是咱山东军人的脊梁!若他们有不测,你我将来有何面目见齐鲁父老?” “参座……我……”赵德胜的声音带着颤抖。 “不必多说。”刘书香打断他,“待会儿,上午九点三刻左右,省府参议李文远先生会持我的手令前去提审人犯。你需全力配合,一切后果,由我刘书香一力承担!明白吗?”最后三个字,重若千钧。 电话那头又是片刻死寂,然后传来赵德胜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回答:“……明白!参座,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稳住。”刘书香挂断电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身后两人点了点头,“赵德胜这边,应该没问题了。” 李文远立刻起身:“我这就去准备,九点三十分准时出发。” 张襄武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军装:“我现在就回警备司令部布置,八点半准时给吴振海打电话!” “记住,”刘书香最后叮嘱,目光扫过两位战友,“无论发生任何变故,计划照常进行。若……若事有不谐......” 李文远淡然一笑:“书香兄,自踏入此门,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张襄武没说话,只是用力捶了捶胸口,转身大步离去,身影没入门外的黑暗中。 上午八时三十分,济南警备司令部。 张襄武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要通了宪兵司令部。 “喂!给我接吴司令!”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司令,我是张襄武!” “张司令?这么早,什么事?”吴振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耐。 “吴司令!出大事了!”张襄武语气极度严肃,“我刚接到密报,在城南发现大量不明无线电信号,信号源密集,手法专业,极有可能是救国军或者日本人的谍报网在活动!可能针对省府要员,甚至韩主席的安全!” 电话那头的吴振海显然紧张起来:“有这种事?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张襄武加重语气,“我已经派侦测车过去了!此事关系省城安危,韩主席安危!必须立即应对!请你马上到我司令部来一趟,我们当面商议全城大搜捕和加强要员安保的方案!要快!” 吴振海迟疑了一下:“张司令,我这边的防卫任务也很重,特别是看守所那边……” “看守所有什么比韩主席的安危更重要?!”张襄武厉声打断,“吴司令,若是韩主席有什么闪失,你我都担待不起!这是命令!立刻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吴振海也被“韩主席安危”这个帽子压住了:“……好,我马上到。” 张襄武放下电话,对身旁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会意,立刻出去安排。几分钟后,两辆宪兵司令部的吉普车呼啸着驶出大院,直奔警备司令部。而警备司令部派出的一辆卡车,则巧妙地“故障”在了通往看守所方向的某个路口。 上午九时三十分,省府大院。 李文远换上了一身深色中山装,外面罩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神情肃穆。秘书提着一个公文包跟在他身后。一辆黑色的省府专用轿车已经发动,低沉地轰鸣着。 刘书香匆匆走来,将一份封好的文件递给李文远,低声道:“文远兄,一切小心。手令在此,护卫已在车上。” 李文远接过文件,入手沉重。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钻进了轿车。车内除了司机,还有副驾驶和后排各坐着一名身穿宪兵制服、眼神锐利的年轻人,他们是张襄武精心挑选的起义骨干。 轿车缓缓驶出省府大院,融入济南清晨清冷而诡异的平静之中。车内的李文远,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的皮质表面。他知道,这短短几公里的路程,将决定很多人的生死,甚至一个地区的命运。 上午九时四十五分,南圩子门宪兵司令部看守所。 赵德胜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几次走到窗前,看向外面寂静的院落和高墙上的岗哨。电话铃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是门岗打来的。 “所长,省府李参议的车到了,说要见您,有要事。” “快请!直接到我办公室来!”赵德胜放下电话,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几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推开,李文远在两名“宪兵”的护卫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赵德胜。 “赵所长。” “李参议!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何指示?”赵德胜连忙起身,脸上堆起略显僵硬的笑容。 李文远没有寒暄,直接从上衣内袋掏出那份“手令”,展开,亮在赵德胜面前,语气带着省府大员特有的威压:“奉韩主席手谕,即刻提审在押人犯孙荫亭、赵明诚等七人!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赵德胜凑近仔细观看。纸张是保安司令部专用笺,右下角盖着鲜红的保安司令部关防大印,签名也确是韩复榘的笔迹风格。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抬头迎上李文远看似平静却暗藏锋芒的目光,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韩主席的手谕,这是刘参谋长和李参议他们的“手谕”。是决定命运的选择时刻。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挺直身体,敬了一个礼,声音洪亮:“是!属下遵命!请参议随我来!” 他拿起钥匙串,对门外喊了一声:“一班集合!跟我去重监区!” 一队看守迅速集合。赵德胜在前引路,李文远和两名化装的起义骨干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层层铁门,走向看守所最深处阴森的重监区。走廊里回荡着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 在最后一扇厚重的铁门前,赵德胜停下脚步,对负责此处的看守长说:“打开!奉上峰命令,提审人犯!” 看守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赵德胜,又看了看他身后气度不凡的李文远和两名面无表情的“宪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 ------------ 第164章 起义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上午十时整。 济南城,警备司令部。 深冬的阳光透过镶嵌着厚重玻璃的窗户,斜斜地照进司令部作战室,在铺着深绿色绒布的巨大沙盘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凝滞的、混合着烟草、皮革和一种无声紧张的压抑气息。 警备司令张襄武身姿笔挺地站在沙盘前,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那张惯常带着军人豪气的国字脸上,此刻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隼的眼睛,不时扫过墙壁上那架巨大的西洋挂钟。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跳动,都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作战室内,除了他,只有几名绝对核心的参谋和贴身卫士,人人屏息凝神,如同绷紧的弓弦。无线电静默,电话也暂时切断了外线,只有等待的沉寂,沉重得令人窒息。 “司令,” 副官压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手持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快步走到张襄武身边,脸上难以抑制地透出一丝激动,“‘澄园’密电:‘货已提出,交割顺利。’” 张襄武紧绷的下颌线骤然一松,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成功了!李文远参议和赵德胜得手了!孙荫亭等七位将领已被安全救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作战室侧门被推开,警卫营长王勇大步走入,立正敬礼,声音洪亮而带着杀气: “报告司令!‘客人’已在隔壁‘休息室’妥善安置,其随行护卫已全部缴械,集中看管于地下库房,无一人走脱!” 他口中的“客人”,正是宪兵司令吴振海。半小时前,吴振海被张襄武以“发现敌特电台信号、紧急商讨全城搜捕及要员安保”为由诓至警备司令部。 刚一进入这间经过特殊布置的“休息室”,便被埋伏已久的警卫营精锐瞬间制服,甚至连配枪都未能拔出。 “好!”张襄武从胸腔里迸出一个字,猛地转身,大手一挥,“带他过来!” 两名身材魁梧的卫士立刻将面色惨白、军服略显凌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吴振海押了进来。吴振海又惊又怒,试图挣扎,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他瞪着张襄武,嘶声道:“张襄武!你想干什么?造反吗?!韩主席绝不会放过你!” 张襄武走到他面前,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刺刀,直直钉入吴振海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砸在对方心上: “吴司令,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窗外!听听东边!倭寇的就要攻克淄博,马上就兵临城下了!韩主席?哼,他的专机就在西机场,加满了油,随时准备丢下济南城和几十万百姓,飞去南京当他的富家翁了!” 他一把揪住吴振海的衣领,几乎脸贴着脸,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对方脸上: “孙荫亭、赵明诚他们,为什么被抓? 就因为他们要抗日!不愿当亡国奴! 韩向方想用他们的人头,去换南京的欢心,换他一条活路! 你吴振海,是不是也要跟着他,当这千古罪人?!当日本人的狗?!” 吴振海浑身一颤,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张襄武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杀气和凛然正气慑住了。东边形势确实已经迫在眉睫,以及张襄武揭露的韩主席逃亡计划,像重锤一样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我……我……” 吴振海语无伦次。 张襄武松开手,对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刻将一份早已拟好的、盖着警备司令部大印和张襄武签名的命令拍在吴振海面前的桌子上。 命令要求宪兵司令部主力部队,即刻以“应对敌军可能渗透、进行全城防御演习”为名,迅速向城西商埠区、火车站以西地域集结布防。 “签了它!用你的印!立刻打电话给你的副司令,照此命令执行!” 张襄武的声音不容置疑, “否则,我就以‘临阵脱逃、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你就地正法!用你的人头,祭奠潍坊、日照死难的弟兄!”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吴振海的后腰。死亡的恐惧和眼前残酷的现实,彻底压垮了这个韩复榘的铁杆。他颓然瘫软下去,颤声道:“我……我签……我照办……” 在张襄武和两名卫士虎视眈眈的监视下,吴振海用被松绑后依旧颤抖的手,在命令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随身携带的宪兵司令官私章。 随后,在枪口的威逼下,他拿起通往宪兵司令部的专线电话,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向副司令下达了部队西调“演习”的命令。 “很好。”张襄武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请吴司令去后面‘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处理完吴振海,张襄武立刻如同出鞘的利剑,发出一连串清晰果断的命令,声音震得作战室嗡嗡作响: “命令!” “一、警备司令部直属特务营、工兵营、通信营,立即出动!控制西门、普利门、火车站、电话局、电报局!所有进出线路实行军管,没有我的手令,一律不准收发信息!” “二、城防一团、二团,按预定方案,秘密接防原宪兵负责的内城各要点,特别是省府大院、各大银行、军火库周边!动作要快,要隐蔽!” “三、骑兵连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并传递命令!” “四、司令部警卫营,随我行动!目标——韩公馆!” “是!” 众军官轰然应诺,迅速奔赴各自的岗位。整个警备司令部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骤然高速运转起来。 上午十时三十分许,一支由三辆黑色轿车和十多辆辆满载士兵的卡车组成的车队,风驰电掣般驶入位于济南旧城中心的省府大院。车队未经任何盘查,直接驶到戒备森严的韩公馆大门前。 车门打开,张襄武一身戎装,披着将校呢大衣,神色冷峻地走下轿车。他身后,是数百名荷枪实弹、眼神锐利的警卫营士兵。 公馆门口的卫兵是韩复榘榘的手枪旅嫡系,见到如此阵仗,一名执勤连长上前阻拦,敬礼道: “张司令!请问有何公干?容卑职向主席禀报……” “滚开!”张襄武看都不看他,直接大步向里走。他身边的警卫营士兵立刻上前,用身体和枪口隔开了韩的卫兵。 “张司令!你不能硬闯!” 那连长还想阻拦。 “啪!”一声清脆的枪栓拉动声,王勇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厉声喝道:“奉令执行特别勤务!阻碍者,以叛国罪论处,格杀勿论!” 韩公馆的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势和明晃晃的刺刀镇住了,一时不敢妄动。 张襄武带着一队精锐士兵,长驱直入,径直走向韩复榘所在的内院书房。 书房门口,韩复榘的贴身副官试图阻拦,被张襄武的卫士毫不客气地推到一边。张襄武一把推开书房厚重的红木大门。 书房内,韩复榘正焦躁地踱步,桌上散乱着文件地图。 听到门响,他愕然抬头,看到一脸寒霜、带着士兵闯进来的张襄武,先是一愣,随即暴怒: “张襄武!你他娘的想造反吗?!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张襄武立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却冰冷如铁: “主席!倭寇已兵临城下,潍坊、日照危在旦夕,济南数十万军民翘首以盼,您身为一省主席、山东军总指挥,此时不在指挥部筹划战守,却准备弃城远遁,请问,这是何道理?要将山东父老置于何地?!” 韩复榘被这直斥其非的质问噎得脸色铁青,指着张襄武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放肆!你懂什么? 这是战略!是争取国际干涉! 你……你立刻给我出去,否则我毙了你!” 他说着就要去摸腰间的手枪。 “唰啦!” 张襄武身后的士兵们同时举枪,枪口对准了韩复榘和他的副官。 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 张襄武毫无惧色,上前一步,目光如炬: “主席!你的专机准备好了,黄金美钞也备足了,这就是你的‘战略’? 孙荫亭、赵明诚等将领一心抗日,何罪之有? 你为何要将他们下狱处决,莫非是想用他们的头颅,为你铺就南逃之路?!” “你……你血口喷人!” 韩复榘又惊又怒,他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张襄武不仅知道了他的逃亡计划,甚至连准备秘密处决孙荫亭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是不是血口喷人,主席心里清楚!” 张襄武不再客气,厉声道: “为山东计,为抗日计,只好暂时委屈主席了! 请主席就在公馆‘休息’几日,静观时局变化! 外面的一切防务,由我警备司令部暂时代理!” 说罢,他不等韩复榘反应,对王勇下令: “王营长!保护好韩主席的安全!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书房,主席也不得离开公馆半步!” “是!” 王勇一挥手,士兵们立刻上前,“请”韩复榘坐到沙发上,实则将其软禁起来。韩复榘的副官和门口的心腹卫兵也被迅速缴械控制。 几乎在张襄武控制韩公馆的同时,刘书香坐镇刚刚被接管的总司令部,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 他首先与已安全抵达秘密地点的李文远、孙荫亭等人通了电话。 得知诸位将领安好,刘书香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他伏案疾书,笔下如有千钧之力,将他积压已久的愤懑、对时局的忧虑、对未来的期望,尽数倾注于笔端。 一篇题为《告山东军民书》的檄文迅速草就。 文稿草成,刘书香立即命人誊抄、印刷,并通过已控制的城市电话线和刚刚组织起来的学生、工人宣传队,火速向全城散发、张贴。 同时,他亲自赶往已被武装接管的中枢神经——济南电报局。 下午一时整,在确认城防已基本掌控、各方情况初步稳定后,刘书香、张襄武、李文远等人联署的通电,通过济南电报局的大功率电台发出: “全国各党政军机关、各法团、各报馆、全国同胞公鉴: 倭寇肆虐,犯我青岛,陷我威海、烟台,今又西犯潍坊,南攻日照,狼子野心,欲吞并山东而后快。我守土将士,如丘之纪团长、韩一诺旅长、高荫周县长等,浴血奋战,壮烈殉国,可歌可泣! 然,我山东省主席兼山东军总指挥韩复榘,身负守土重责,竟于国难当头之际,心存畏怯,举措乖方。不仅未能有效组织抵抗,反暗调嫡系,密备飞机细软,意图弃城潜逃,更将力主抗日之将领孙荫亭、赵明诚等七人无辜扣押,几陷忠良于不测。其行径,上负国家,下负百姓,已失主帅之格! 吾等山东军民,不忍见山河破碎,桑梓沦丧,忠良蒙冤。已于本日毅然采取非常措施,暂维济南秩序,营救抗日将领,并吁请韩氏幡然醒悟。然为抗敌大局计,山东军政事务,暂由吾等爱国同仁共同维持。 在此,我们郑重宣告:自即日起,山东一切武装力量,愿接受全国抗战救国委员会之指导,易帜抗日!切望张汉钦委员长速派劲旅,火速入鲁,共御外侮!亦望南京当局及全国同胞,明察共鉴,支援山东,同心戮力,驱除倭寇,保我中华! 临电悲愤,不尽欲言! 山东临时治安委员会 刘书香、张襄武、孙荫亭 暨全体军民同叩。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 通电发出的瞬间,仿佛一道强烈的电流击穿了笼罩在济南上空的沉重阴霾。 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全城。起初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但当印有《告山东军民书》的传单雪片般飘洒在大街小巷,当一队队佩戴着新标志的士兵秩序井然地接管城防、替换下那些不知所措的韩军士兵时,市民们从最初的恐慌中渐渐回过神来。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弥漫——有对韩复榘弃逃的愤怒与不齿,有对日军逼近的深切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希望,以及被压抑已久的血性被点燃的激动! “易帜抗日了!” “咱们山东,不投降!” “迎接救国军!打鬼子!” 口号声开始在一些街头响起,并且越来越响亮。许多商铺重新开门,民众自发走上街头,帮助士兵们搬运物资,设置路障。 泉城济南,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午后,完成了一场不动声色却石破天惊的惊变!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东面,日军的炮声越来越近;北面,局势未明;南京的态度、奉天的反应,都还是未知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齐鲁大地的地平线上迅速积聚。 但至少在这一刻,这座千年古城,选择了不屈,选择了抗争,将自身的命运,与那个在北方高举抗日旗帜的新生力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 第165章 孤城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下午一时三十分。 济南,山东军总司令部。 深冬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和弥漫的硝烟,透过挂着厚重窗帘的窗户缝隙,在司令部作战室内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面孔和巨大沙盘上那令人窒息的态势。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的辛辣、陈旧家具的霉味,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混合着焦灼、决死与沉重压力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无线电接收机里传来的微弱电流嘶嘶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闷雷般滚动的地平线方向的炮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死神逼近的脚步。 沙盘旁,以刘书香、张襄武、孙荫亭为首的山东临时治安委员会核心成员,以及几名匆忙赶到的旅、团长,正围聚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沙盘上,那代表日军的猩红色箭头,如同溃堤的毒血,已从东、南两个方向,将代表济南的蓝色标识紧紧缠绕,兵锋直指城垣! 一名作战参谋正用沙哑的声音,汇报着刚刚汇总的、令人心不断下沉的噩耗: “……综合各方急电确认:淄博……于今日上午十一时左右……城破。守军墨麟旅长以下两千余官兵……血战五小时,予敌重创后……大部殉国,余部失散……” 参谋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每报出一个地名,都仿佛在室内投下一块寒冰。 “临沂方向,遭日军步兵第9旅团主力猛攻,兵力不下五千,配属坦克、重炮。我守军依托城防工事仍在顽强抵抗,但……压力极大,通讯中断,最新情况不明……” “东营急电!城外发现大批日军,番号疑似敌第六师团先头部队,兵力估计不下两万!拥有舰炮支援,攻势极其猛烈!守军只有一个补充团,装备低劣,恐……恐难久持,城破或在旦夕之间!” “滨州告急!同样遭遇强大日军攻击,兵力亦恐有两万之众,应是敌第三师团一部。黄河以南所有城镇、要隘已……已基本失守。目前,日军主力正于黄河南岸集结,暂时未大规模渡河……”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作战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参谋那绝望的汇报声和窗外隐约的炮声在回荡。 孙荫亭刚刚被营救出来,脸上还带着牢狱留下的憔悴和伤痕,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悲愤,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济南的位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诸位,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手指划过沙盘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标记,“日军此番投入的兵力,绝不止一个第五师团!从青岛登陆的第五师团主力正在猛攻我济南东面;进攻临沂的应是其第9旅团;而同时出现在东营、滨州,兵力各不下两万的,必然是新的师团——第六师团和第三师团!日军总兵力,仅在山东战场,就已超过六万,甚至可能更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刘书香、张襄武等人,语气沉重如铁:“综合以上情报,日军已基本控制山东境内黄河以南大部区域!济南,此刻已成为一块名副其实的孤地、死地!更是我山东在黄河以南,唯一尚在坚守的重大战略支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更为关键的是,我们刚刚易帜,北面的通道虽已打开,但即便他们接到电报后立即全力南下,冲破阻碍,抵达济南城下,最快也需要五个小时!甚至更久!” 他的手指猛地敲在沙盘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而这五个小时,将是济南城,也将是我们这些人,乃至山东抗战局面最黑暗、最危险的五个小时!可以预见,城外日军绝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他们必然趁我军心未定、援军未至的绝佳时机,集中所有力量,发动最猛烈的总攻!力求一举拿下济南,彻底关闭救国军南下的门户!” 刘书香面色铁青,接着孙荫亭的话说道:“荫亭兄所言极是。济南若在此时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我们刚刚起义的成果将荡然无存,数千将士血洒城垣,更将导致日军完全控制山东心脏,切断我救国军南下增援的主要通道,整个山东战局将急转直下,陷入极端被动!” 张襄武“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响,虎目圆睁,低吼道:“守!必须守住!哪怕打到最后一人一弹,也绝不能让小鬼子的如意算盘得逞!咱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把这百十来斤撂在这儿了!济南在,我们在!济南亡,我们亡!” “守是一定要守的!”孙荫亭冷静地接过话头,虽然形势危如累卵,但他的思路却异常清晰,“但如何守,需要仔细筹划。眼下我济南城内,所有能集结的兵力,包括原警备部队、起义的宪兵、以及紧急动员起来的警察、学生志愿队,满打满算,不超过六千人。”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守军的蓝色小旗,逐一插在济南城的东、南主要方向上:“而城外,仅是已经确认并完成合围的日军第五师团主力,就有近两万人!装备精良,拥有大量重炮、坦克,还有空中支援。敌我兵力对比超过三比一,火力差距更是天壤之别。”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这还不算即将从东营、滨州方向压过来的日军另外两个师团!我们不仅要面对眼前的强敌,还要时刻警惕城内可能潜伏的韩复榘死忠分子趁机作乱!” 形势之严峻,让作战室内刚刚因起义成功而升起的一丝火热,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沉默片刻,孙荫亭再次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宿将特有的冷静:“但是,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济南城高池深,虽非现代要塞,但城墙坚固,街巷复杂,利于巷战。我军虽人少器劣,但如今是为保家卫国而战,士气可用!关键在于合理的部署和顽强的意志!”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的济南城防图:“我建议:” “一、立即实行全城戒严,宵禁!由张司令的警备部队负责,严密封锁各城门、要道,清查城内可疑分子,坚决镇压任何破坏活动!确保后方稳固!” “二、收缩防线,集中兵力固守要点!放弃所有外围难以坚守的阵地,将主力集中于老城内,依托城墙和主要街巷构筑核心防御圈。东面、南面是日军主攻方向,必须配置最坚强的部队!” 他看向在场的几位旅、团长:“王旅长,你的独立第三旅熟悉东城防务,东门、东南角楼一线,就交给你了!务必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 “李团长,你的保安第一团守南门及以西城墙段,要充分利用护城河和瓮城工事!” “三、组建督战队和机动预备队!由我亲自率领司令部直属警卫营及部分学生志愿队,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增援吃紧地段。同时,组织执法队,巡视各阵地,激励士气,严惩怯战后退者!” “四、后勤与救护!刘参谋长,请你统筹全局,立即动员全城所有医院、诊所,设立野战救护所。组织民众,抢运弹药、食物上城墙,抢修工事!我们要做好长期固守的准备!” “五、通讯与联络!必须确保与北面救国军的通讯畅通!不断呼叫,告知我城防部署和敌情变化,引导援军最快捷径赶来!同时,尽可能干扰日军通讯!” 孙荫亭的部署条理清晰,措施果断,瞬间让有些慌乱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 “就按荫亭兄的方案办!”刘书香立刻表态,“我负责统筹后勤、通讯和城内治安!” “城防交给我和诸位弟兄!”张襄武拍着胸脯,“小鬼子想进城,得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整个济南城如同一部突然上紧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士兵们奔跑着进入阵地,民工和学生们扛着沙袋、木料冲上城墙加固工事,医护人员在街头设立起简易救护站……一种悲壮而紧张的气氛笼罩了全城。 下午二时整,仿佛是为了印证孙荫亭的判断,东面和南面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大片大片的烟尘,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压来! 日军的进攻开始了! …… ------------ 第166章 济南保卫战(上)坚守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下午一时五十分。 济南城东,永固门(东门)城楼。 凛冽的北风卷过垛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远方地平线下隐约滚动的闷雷声。那不是雷,是日军重炮群进行最后射击诸元校正的轰鸣。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座千年古城的脊梁。 城墙上,山东军独立第三旅旅长王鼎芳举着望远镜,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镜筒里,东郊旷野上,土黄色的浪潮正在集结、蠕动。 阳光下,刺刀的反光星星点点,如同蛰伏兽群嗜血的瞳孔。 更远处,几个黑点正在缓慢移动,那是日军八九式中型坦克粗短的炮管,如同死神的指节,指向摇摇欲坠的城墙。 “狗日的小鬼子……真看得起咱们。” 王鼎芳放下望远镜,啐了一口带着沙土的唾沫。 他年近四旬,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嵌满了风霜,身上那件旧棉军装沾满污渍,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决死战意。 他的旅,名义上是个旅,实则经过抽调和内耗,此刻能趴在东面这段漫长城墙上的,不足两千人。 装备更是寒酸得可怜:老套筒、汉阳造是主力,每个连能有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就是宝贝,全旅凑出来的重机枪不到十挺,炮更是只有几门老掉牙的迫击炮,炮弹金贵得像眼珠子。 “旅座,鬼子这次怕是倾巢出动了。” 身旁的参谋长声音干涩,指着远方, “看阵势,主攻方向就是咱们东门和东南角楼一线。坦克都上来了。” “怕个球!” 王鼎芳哼了一声,环视周围紧张地望着他的士兵们,提高了嗓门,声音在寒风中传开, “弟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 咱们身后是济南城,是几十万父老乡亲! 北面的救国军兄弟正在拼命往这儿赶! 咱们的任务,就是钉死在这里! 哪怕鬼子是铁打的,也要崩掉他几颗门牙! 有没有孬种?” “没有!!” 城墙上下,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异常坚定的吼声。 许多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中已无慌乱,只有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 他们是齐鲁子弟,家就在身后,无路可退。 “检查武器!备足手榴弹! 机枪给老子架到关键位置! 爆破组准备好集束手榴弹、炸药包! 专炸狗日的铁王八!” 王鼎芳一连串命令下达下去。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摩擦枪机,搬运弹药,将成箱的手榴弹打开盖子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些老兵则默默地将几枚手榴弹捆在一起,或者检查着那寥寥无几的炸药包。 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远处的炮声越来越密集,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下午二时整。 仿佛地狱之门骤然洞开! 东方天际线猛然迸发出连绵不绝的炽白色闪光,瞬间将铅灰色的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一片撕心裂肺、足以震裂耳膜的尖啸声由远及近,如同万千鬼怪同时嚎哭,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地! “炮击!全体隐蔽——!” 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刚出口,便被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彻底淹没! “轰隆隆隆——!!!” 日军野炮兵第5联队的数十门75mm野炮、105mm榴弹炮,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毁灭性急袭!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东面城墙和城垣内外区域! 刹那间,地动山摇! 永固门城楼首当其冲,巨大的爆炸火球接连腾起,厚重的城墙砖石被炸得粉碎,化作漫天烟尘和致命的破片四处激射! 垛口被成段成段地削平,临时垒砌的沙袋工事如同玩具般被掀飞!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和死亡,席卷了整个城墙阵地! 守军士兵们蜷缩在城墙背敌面的防炮洞、藏兵洞或者仅容一身的单兵掩体内,承受着这波钢铁风暴的洗礼。 剧烈的震动几乎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震碎,浓烈的硝烟呛得人无法呼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反复捶打着大地和每个人的神经。 不断有隐蔽点被直接命中,里面的士兵瞬间化为齑粉。 一段城墙在连续命中下发生坍塌,上面的一个班士兵连同机枪一起被埋入废墟。 “我的耳朵!” 一个新兵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惨叫。 “稳住!都稳住!炮击马上就会延伸!” 老兵声嘶力竭地喊着,但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微不可闻。 王鼎芳躲在相对坚固的城门洞指挥部里,尘土簌簌落下,指挥部也在剧烈摇晃。 电话线早已被炸断,通讯兵拼命摇着手摇电话,只有忙音。 他透过观察孔望去,外面已是火光冲天,烟尘弥漫,仿佛世界末日。 炮击尚未停歇,只是火力开始向城内延伸,重点打击疑似指挥所、通讯枢纽和纵深目标。 但守军最艰难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鬼子上来了!步兵!坦克!” 观察哨兵透过弥漫的硝烟,发出了凄厉的警告! 只见东面旷野上,日军的进攻阵线如同潮水般涌动起来! 八辆八九式中型坦克,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排成楔形攻击队形,引导着大量日军步兵,开始向城墙逼近! 坦克的履带碾过冻土,扬起漫天尘土,57mm炮塔缓缓转动,搜寻着任何可能抵抗的火力点。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王鼎芳嘶吼着。 幸存的守军士兵们从废墟和掩体中钻出,迅速进入射击位置。 许多人被震得耳鼻出血,眼神恍惚,但求生的本能和军人的职责让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日军战术极其凶狠老辣。 坦克在距离城墙三四百米处停下,利用其直射火炮和机枪,精准地压制城头火力点。 同时,日军步兵的轻重机枪、掷弹筒也开始发言,密集的弹雨和抛射的榴弹,将城头打得砖石飞溅,压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 “打掉他们的步兵!别让鬼子工兵靠近!” 王鼎芳看出日军的意图——坦克火力掩护,步兵和工兵爆破城墙或城门。 “机枪!给老子打!” 城墙上的几挺重机枪、轻机枪开始顽强地还击,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叮当作响,火星四溅,却难以造成有效伤害,反而暴露了位置。 “砰!” 一辆日军坦克的57mm炮口焰一闪,一发炮弹精准地命中了一个重机枪火力点! 轰然巨响中,沙袋、机枪零件和士兵的残肢断臂飞上了半空! “二狗子!” 旁边的士兵目眦欲裂。 “掷弹筒!瞄准城墙根!” 日军的掷弹筒射程远,曲射弹道,对城头威胁极大。 不断有榴弹落在城墙上或内侧爆炸,造成守军伤亡。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东面城墙全线都在激战。 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硝烟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永固门主城门是日军攻击的重点。 一辆日军坦克试图直接冲击城门,但被守军事先设置的石块、拒马障碍阻挡。 “爆破组!上!” 王鼎芳红着眼睛下令。 几名身上捆满手榴弹和炸药包的敢死队员,沿着城墙马道向下冲去。 但刚露出身形,就被日军的密集火力覆盖,纷纷倒在血泊中。 “旅座!鬼子工兵上来了!” 有人惊呼。 只见在坦克和机枪掩护下,一小队日军工兵,抱着炸药包,利用弹坑和地形,敏捷地向城门洞接近。 “手榴弹!集中火力,挡住他们!” 王鼎芳亲自操起一支步枪,瞄准射击。 守军集中所有能用的火力,向城门洞方向倾泻。手榴弹如同下饺子般扔下城墙。 爆炸声中,几名日军工兵被炸倒,但仍有两人冲到了城门下,安放了炸药。 “轰!!!” 一声巨响,厚重的包铁木城门被炸开一个窟窿,木屑纷飞! “堵住缺口!”王鼎芳大吼。 预备队立刻冲上去,用沙袋、桌椅、门板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堵塞缺口,并与试图钻进来的日军步兵展开惨烈的近距离枪战和白刃战。 与此同时,东南角楼方向也岌岌可危。 日军集中火力猛攻角楼,试图占领这个制高点。 守军一个排死战不退,排长阵亡,班长接替指挥,最后全排壮烈牺牲,角楼失守。 日军在角楼架起机枪,居高临下扫射城墙守军,东面防线压力倍增。 “旅座!三营长阵亡!二连伤亡过半!请求增援!” 坏消息不断传来。 王鼎芳心如刀绞,但他知道,总预备队不能轻易动用。 他对着传令员吼道: “告诉孙司令!东线压力极大! 永固门可能守不住了! 我们需要增援!需要反坦克武器!” 此刻,城内临时总指挥部。 孙荫亭接到东线告急的电报,面色凝重。 他看了一眼地图,南线也在激战,但压力相对稍轻。 总预备队只有五百人,是最后的力量。 “命令保安一团,抽一个连,立即增援东线永固门! 告诉王鼎芳,不惜一切代价,再坚持一小时! 援军最快还要三小时!” 孙荫亭咬牙下令。他必须赌,赌东线能再坚持住,赌南线不会同时崩溃。 增援的一个连赶到东门时,城门附近的争夺已进入肉搏阶段。 日军数次企图扩大突破口,守军依托残垣断壁死战,双方尸体在缺口处堆积如山。 日军的坦克见正面强攻损失较大,开始改变战术,试图用炮火和机枪压制城头,掩护工兵爆破城墙根部。 “必须干掉那几辆铁王八!” 王鼎芳眼睛血红。他看到一辆日军坦克嚣张地开到护城河边,用机枪扫射城头。 “旅座!让我去!” 一个满脸硝烟、胳膊负伤的老兵吼道,他是旅部直属爆破队长,外号“赵大胆”。 王鼎芳看着赵大胆和他身后几名同样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队员,重重点了点头: “小心!我等你们回来喝酒!” 赵大胆咧嘴一笑,露出被硝烟熏黑的牙齿: “旅座,这酒,下辈子再喝!” 他带着三名队员,每人身上捆了足足十二枚手榴弹,利用城墙根的死角和硝烟掩护,匍匐向那辆坦克摸去。 日军的机枪子弹在他们身边噗噗作响,溅起团团泥土。 一名队员被流弹击中,当场牺牲。 赵大胆和另外两人不顾一切地继续前进。 在距离坦克还有三十多米时,他们被日军步兵发现,步枪子弹雨点般打来。 又一名队员倒下。 “掩护他们!” 城墙上,守军集中火力压制日军步兵。 赵大胆和最后一名队员猛地跃起,疯狂冲向坦克! 坦克的机枪调转过来,子弹打在他们身后的土地上。 “轰!” “轰!” 两声巨大的爆炸几乎同时响起! 赵大胆和队员在最后一刻拉响了导火索,与坦克同归于尽! 坦克的履带被炸断,炮塔歪斜,燃起熊熊大火! “赵队长!” “弟兄们!” 城头上,守军发出悲愤的怒吼!王鼎芳虎目含泪,猛地一挥手臂: “给赵队长报仇!打!” 守军士气大振,火力骤然增强。日军的这一次进攻被打退了,在城墙下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一辆燃烧的坦克废铁。 但日军的炮火再次加强,更多的坦克和步兵投入战斗。 守军的伤亡在持续增加,弹药消耗巨大。 东南角楼失守后,日军以此为支撑点,不断向两侧城墙扩展。 下午三时三十分左右,东面城墙多处出现缺口,部分地段日军已攀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残酷的白刃战。永固门虽然还在守军手中,但已是摇摇欲坠。 王鼎芳本人也亲自持枪上阵,用刺刀捅死了一名爬上城头的日军曹长。 他浑身是血,左臂被子弹擦伤,但依旧嘶吼着指挥战斗。 “旅座!鬼子上城了!南边那段守不住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连长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 王鼎芳望去,只见一段约五十米长的城墙已被日军突破,数十名日军正源源不断攀爬上来,建立立足点。 “预备队!跟我上!把狗日的赶下去!” 王鼎芳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对身边仅存的旅部警卫排和刚刚赶到的一个增援班吼道。 “杀!” 数十名守军如同决堤的洪水,迎着日军的子弹和刺刀,发起了反冲锋! 狭窄的城墙上,刺刀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或扭打着摔下城墙。 王鼎芳如同疯虎,接连刺倒两名日军,但也被一名日军军曹的刺刀划开了腹部。 他闷哼一声,踉跄一步,却死死抓住对方的枪管。身旁的警卫员一枪将军曹击毙。 缺口被暂时堵住了,但守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王鼎芳腹部血流如注,被强行抬下火线。 此时,东面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多处失守。 守军残部在军官带领下,逐步退守瓮城和城内街巷,继续抵抗。 永固门楼上升起了日军的膏药旗,但在旗杆下方,依旧有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响起,那是残存的守军在坚持战斗。 下午四时,东面城墙主要地段基本失守。日军主力开始涌入城内,激烈的巷战随即在东城区域展开。 临时总指挥部内,孙荫亭接到王鼎芳重伤、东城墙失守的报告,沉默良久。他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东面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叉。 “命令东线剩余部队,按预定计划,逐街逐屋节节抵抗,向城内核心区域收缩。 命令总预备队,立即在按察司街、芙蓉街一线构筑第二道防线! 告诉张司令,城内治安和清剿内奸务必加强! 告诉刘参谋长,向北面发报:东城墙已失,我军退守城内,正与敌巷战,仍可控核心区域。 请援军速至!”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指挥部内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脸: “诸位,城墙虽破,济南犹在! 接下来,让鬼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巷战! 什么叫齐鲁男儿的血性!” 电报化作电波, 穿透硝烟,飞向北方。 济南城的命运,进入了最黑暗、也最残酷的阶段——巷战。 而东面城墙下,泥土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暗红色。 残破的城垣、燃烧的坦克残骸、层层叠叠的尸体,共同构成了一幅惨烈无比的画卷,宣告着这场坚守之战的上半场,以守军的巨大牺牲和城墙的失守而告终。 但战斗,还远未结束! ...... ------------ 第167章 济南保卫战(下)巷战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下午四时分。 永固门城楼顶端,那面猩红的膏药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刺眼地宣告着东面城墙的易主。 然而,旗帜下方乃至整个东城区域,零星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以及垂死者的哀嚎仍此起彼伏,宣告着占领远未完成,吞噬生命的磨盘才刚刚开始加速转动。 硝烟如同厚重的裹尸布,低低地压在济南城东区的上空,与冬日傍晚提前降临的暮色混合,使得能见度急剧下降。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墙体坍塌后扬起的石灰粉尘味,吸入口鼻,辛辣刺喉。 济南,这座千年古城,其宽阔的街道、密集的里巷、坚固的砖石建筑,此刻不再是市井繁华的载体,而是变成了巨大的、错综复杂的屠宰场。 每一扇窗户、每一个门洞、每一段断垣残壁,都可能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山东临时治安委员会总指挥部已转移至城内更靠西的一处坚固地下室。 孙荫亭不顾伤势和疲惫,坚持站在一张铺开的大比例尺济南城区图前。 图上,东,南半部已被参谋用红蓝铅笔标记得密密麻麻,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正从多个方向向城内渗透,而代表守军的蓝色区域则在不断缩小、被分割。 “报告!东线残部已按计划撤至按察司街、芙蓉街一线,正依托街垒节节抵抗! 王旅长伤势严重,已送往后方医院抢救!” 通讯兵声音沙哑。 “南线情况?” 孙荫亭头也不抬,声音沉稳,但紧握红蓝铅笔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南门方向日军攻势稍缓,但压力仍在增大!我军伤亡不小,仍在固守主要街道路口!” “城内部队重新编组情况?” “初步完成!以原警备部队、起义宪兵为骨干,混合警察、学生志愿队,组成了约四十个巷战小组,每组五十至一百人不等,分配了街区防区。 但……重武器几乎损失殆尽,弹药,特别是手榴弹和机枪子弹,消耗巨大,补给困难!” 孙荫亭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指挥部内每一张凝重而疲惫的面孔: “诸位,城墙已破,但我们还站在济南的土地上! 最残酷的巷战开始了! 日寇有坦克大炮,我们有街巷和高墙!传令各部队:” “一、化整为零,以巷战小组为单位,各自为战,又相互策应! 充分利用每一栋房屋,每一条小巷!楼梯、屋顶、地道、夹壁墙,都是我们的阵地! 要让鬼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二、近战!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放近了打,用手榴弹、大刀、刺刀解决问题! 组织神枪手,专打鬼子军官、机枪手、炮兵观察员!” “三、节节抵抗,但不得擅自溃退! 失守一处,必须在一街之隔重新组织防线! 总预备队随时待命,填补缺口,实施反冲击!” “四、告诉弟兄们,也告诉我们自己! 北面的援军正在兼程赶来! 我们多坚持一分钟,援军就近一分钟! 我们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就是为了给援军争取时间,为了山东不亡!为了华夏不灭!” “是!” 指挥部众人轰然应诺,悲壮之气弥漫开来。 命令迅速通过尚存的电话线、传令兵、甚至口口相传,送达各个浴血奋战的阵地。 ———————————— 按察司街东口,这里刚刚成为巷战的第一道血肉防线。 街道已被沙包、桌椅、门板、甚至是阵亡将士的遗体堆砌的街垒堵塞。 街垒后方,百余名守军士兵匍匐匍匐在废墟和临街店铺的窗口后,枪口指向烟雾弥漫的街道另一端。 带队的是原警备司令部的一名姓张的营副,他脸上被硝烟熏得黢黑,军装破烂,嘶哑着嗓子喊道: “都听好了!小鬼子马上要上来了!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机枪看准了扫射,步枪手给我瞄准了打!手榴弹听我口令!” 话音刚落,街道尽头传来了日军皮靴踏在碎石上的“咔咔”声,以及坦克履带碾过废墟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 几辆八九式坦克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如同移动的铁棺材,其后是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 “稳住……稳住……” 张营副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当日军先头部队进入约百米距离时,他猛地大吼: “打!” “哒哒哒哒——!” 街垒上仅存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率先开火,子弹泼水般扫向敌群,顿时撂倒了一片日军。 “砰!砰!砰!” 步枪手们也纷纷开火。 日军迅速卧倒或寻找掩体,坦克的57mm炮和机枪开始还击,炮弹和子弹将街垒打得碎屑飞溅,不断有守军中弹倒下。 “手榴弹!” 张营副一声令下,几十枚木柄手榴弹划过弧线,落入日军散兵线中爆炸,硝烟弥漫。 但日军的掷弹筒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很快就有榴弹落在守军阵地内,造成伤亡。 一辆日军坦克试图强行冲击街垒,用履带碾开障碍。 “爆破组!” 张营副眼睛红了。 三名身上捆满手榴弹的敢死队员从侧面废墟中跃出,试图接近坦克。 但日军步兵的火力太猛,两人在途中就被打倒,只有一人冲到了坦克侧后方,拉响了导火索。 “轰!” 坦克的履带被炸断,瘫在原地,但那名队员也粉身碎骨。 缺口暂时被堵住,但日军的兵力源源不断。 很快,就有日军利用街道两侧的房屋,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向街垒射击。 守军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 “营副!右边屋顶有鬼子!” 有士兵惊呼。 “二班!上去!把狗日的打下来!” 张营副吼道。 惨烈的逐屋争夺战开始了。 守军和日军在按察司街两侧的店铺、民居、甚至妓院的二楼、阁楼里展开了血腥的肉搏和枪战。 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每一寸土地的夺取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 张营副在混战中被一发子弹击中胸部,倒地前,他拉响了身旁的炸药包,与几名冲上来的日军同归于尽。 按察司街防线在坚持了约二十分钟后失守,守军残部向西撤退,在下一道街垒继续组织抵抗。街道上留下了层层叠叠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 类似的情景在芙蓉街、高都司巷、鞭指巷等无数街巷同时上演。 济南的老城区,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也如同一个嗜血的绞肉机。 在一条狭窄的死胡同里,五名守军士兵被十余名日军堵住。 弹药打光后,士兵们挺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发出绝望的怒吼,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 刺刀碰撞的铿锵声、怒吼声、濒死的惨叫声在胡同里激烈回响。 最后,一名身受重伤的士兵拉响了身旁最后一箱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将胡同口彻底封死。 在一座被炸毁半边的二层茶楼里,一名学生志愿队的年轻队员,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躲在断墙后,用一支老套筒步枪,冷静地瞄准,接连击毙了两名日军军官和一名机枪手,直到被日军的迫击炮击中,埋入废墟。 日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在复杂狭窄的巷战环境中,其重火力和坦克的优势大打折扣。 坦克在狭窄的街道里难以机动,常常成为守军爆破手和集束手榴弹的靶子。 日军的步兵不得不逐屋清剿,伤亡急剧上升。 守军那种近乎疯狂的、同归于尽的打法,更让日军士兵感到胆寒。 战斗从下午持续到傍晚,暮色彻底笼罩了济南。 但战火并未停息,反而因为夜暗的降临,变得更加诡异和残酷。 火光在城中四处燃起,将夜空映成一片诡异的暗红色。枪声、爆炸声如同爆豆般此起彼伏,从未间断。 临时总指挥部里,坏消息不断传来。 一道道防线被突破,一个个街区失守,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孙荫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他依旧挺直脊梁,不断调整着兵力部署,将最后的预备队填进一个又一个缺口。 他知道,现在拼的就是意志,就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孙司令!西城方向发现小股日军渗透部队,已被我警备部队击退!” “南线报告,击毁日军坦克一辆!” “东区……东区联系不上三号区域了……” 时间在血与火中艰难地流逝。每一分钟,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 下午四时三十分。日军第五师团前线指挥部。 师团长寺内寿一接到战报,眉头紧锁。 进展远比他预想的要缓慢和血腥。 城内的抵抗顽强得超乎想象,皇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更让他不安的是,北面侦察机报告,发现大规模部队正在急速南下,距离济南已不足二十公里! 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其先头部队就能抵达城下! “八嘎!这些支那军,难道都不怕死吗?” 他烦躁地踱步。 必须在天黑前,最晚在北方敌军抵达前,完全控制济南城,至少是核心区域! “命令!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加强攻势! 炮兵进行无差别炮击!烧毁一切可疑建筑! 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部队推进到省府大院!” 寺内寿一下达了更残酷的命令。 日军的攻势骤然变得更加疯狂和野蛮。 火炮开始对任何怀疑有守军抵抗的区域进行覆盖射击,甚至使用了燃烧弹。 大片大片的民居在炮火中化为灰烬,无数来不及撤离的平民葬身火海。 日军步兵在炮火掩护下,采用坦克开道,逐屋焚烧、清剿,手段极其残忍。 守军的压力达到了极限。防线被进一步压缩,核心区域岌岌可危。 总预备队已经全部投入战斗。 孙荫亭本人也拿起一支步枪,带着指挥部最后的人员,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 下午五时三十分。 济南城北方向,突然隐隐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轰鸣声。 这声音不同于日军的炮击,更加密集,更加绵长,并且……正在迅速由远及近! 城北外围阵地,一名趴在废墟中、几乎绝望的守军哨兵,挣扎着抬起头,侧耳倾听。 那声音……是引擎! 大量汽车、卡车的引擎轰鸣! 还有……马蹄声? 以及一种……一种令人心悸的、金属履带碾过大地的铿锵之声! 紧接着,在地平线的尽头,暮色与硝烟交织的天幕下,出现了一线快速移动的黑影! 那黑影如同潮水般漫过原野,速度极快! 哨兵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揉了揉被硝烟熏得模糊的眼睛,奋力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面迎风招展的巨大旗帜! 在火光和暮色中,那旗帜的图案看不太清,但绝不是日军的膏药旗! 那旗帜……是青白? 不,似乎还有别的徽记! 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是中国的旗帜! 紧接着,他看到了! 是军队!无边无沿的军队! 穿着灰蓝色军装的中国军队! 跑在最前面的,是轻装的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同猎豹般冲刺! 其后,是望不到边的、满载士兵的卡车队,车轮卷起漫天尘土!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车队之间,竟然有……坦克! 一辆辆坦克,炮塔高昂,履带滚滚,如同钢铁巨兽,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济南城! 就在这时,一阵无比嘹亮、激昂、穿透所有枪炮声的军号声,骤然从北面响起,清晰地传遍了战火纷飞的济南城! “嘀——嘀哒! 嘀——嘀哒! 哒嘀哒!哒嘀哒! 嘀嘀——哒!嘀嘀——哒! 哒嘀嘀哒!哒嘀嘀哒!” 这号声,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它不属于山东军,但它代表着希望! 代表着救国军! 代表着——援军到了! “援军!是援军!北面的救国军到了!!” 哨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泪水瞬间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硝烟。 这呐喊声,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传遍了济南城内每一个仍在浴血奋战的角落。 临时总指挥部,孙荫亭正要将最后一颗子弹压入弹仓,准备冲向门口,听到这号声和隐约传来的轰鸣呐喊,他猛地僵住,随即,这个铁打的汉子,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热泪夺眶而出! 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卫士,踉跄着冲出指挥部,望向北方,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弟兄们!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吹冲锋号!全体都有! 反击! 把狗日的小鬼子赶出济南城! 杀——!” 幸存的守军将士,无论是在废墟中挣扎的伤员,还是在街垒后死战的士兵,在听到那代表救国军和胜利的冲锋号音和孙司令的怒吼后,原本濒临枯竭的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积压了一天的悲愤、绝望、痛苦,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复仇的烈焰和决死的勇气! “杀鬼子!报仇!” “援军来了!冲啊!” 残存的守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各个藏身之处跃出,向着当面的日军,发起了绝地反击! 哪怕手中只剩下刺刀,甚至只是砖头木棍,他们也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北城外,钢铁洪流的前锋——东北边防军整编第二集团军装甲先遣支队的雷诺FT-17坦克,已经碾碎了日军仓促设立的外围警戒线,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径直插入了日军攻城的侧后翼! 坦克的机枪和火炮喷吐出复仇的火焰,将惊惶失措的日军士兵成片扫倒。 更多的救国军步兵,如同下山的猛虎,喊杀声震天动地,迅速投入巷战,与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合,对攻入城内的日军部队展开了猛烈的夹击! 济南城的战局,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天逆转! 下午五时三十分,这一刻,成为了济南保卫战的转折点,也注定将被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守军以巨大的牺牲和顽强的意志,终于等来了黎明前的号角。 更加惨烈而辉煌的反攻,即将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展开…… ------------ 第168章 雷霆(上)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下午五时三十分。 济南城北,那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碾过原野的轰鸣,并非虚幻的希望,而是实实在在的、由钢铁、火焰与意志铸就的死亡怒潮! 救国军整编第二集团军的锋刃——奉天甲种第二师,在师长何柱国的亲自督战下,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亮出了足以撕碎一切的爪牙! 师长何柱国站在一辆加装天线和防护钢板的指挥车上,身躯如青松般挺拔。他放下望远镜,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烈焰。 镜片后方,那座被硝烟、火光与浓烈血腥味笼罩的千年古城,如同在炼狱中挣扎的巨兽,每一寸城墙的崩塌,每一声隐约传来的呐喊与哀嚎,都像鞭子般抽打在他的心上。 “城内弟兄,还在血战!”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穿透引擎的轰鸣,清晰地传入身旁参谋们的耳中, “传令!坦克先遣支队,呈攻击楔形阵列,全速突击! 给我碾碎日军外围那些可怜的螳臂! 先锋团,卡车机动,紧随坦克,我要你们像热刀切黄油一样,插进鬼子的心脏! 炮兵群,延伸射击,覆盖城东日军预设阵地及可能的炮兵反应区域! 此战,不留余地,不计消耗,我要的是速度,是碾压,是让小鬼子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雷霆之威!” “是!” 参谋们轰然应诺,迅速将命令转化为一道道具体的无线电指令。 下一刻,战场北翼,钢铁洪流彻底沸腾! “坦克支队!全体都有! 目标正前方,日军散兵线及简易工事!突击!” 支队长董延光上校的座驾,一辆涂装着青色龙纹徽记的雷诺FT-17,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率先冲了出去。 短管的37毫米炮塔缓缓转动,如同巨兽搜寻猎物的冰冷瞳孔。 紧随其后的,是整整四十辆同型号坦克! 这些在贫弱的中国战场上堪称庞然大物的钢铁巨兽,此刻排成极具压迫力的楔形攻击阵型,履带疯狂地卷起冻土与残雪,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贴地飞行的黄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日军第五师团几乎不设防的侧后翼猛扑过去! 与坦克集群几乎平行推进的,是甲种二师先锋团——第2团的数千名精锐步兵。 他们并非依靠双腿进行疲惫的强行军,而是搭乘着数百辆轰鸣的军用卡车! 车轮飞转,车厢板在颠簸中发出哐当巨响。 车厢内,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辽十三改”步枪或更加珍贵的“二八式”自动步枪,脸上没有初上战场的恐惧,只有积压已久的怒火与即将与友军会师的急切。 灰蓝色的军装汇成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紧跟着坦克开辟的血路,将前所未有的兵力和火力投送速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城北一处原本被认为“安全”的警戒阵地里,日军第五师团步兵第21联队第3大队的军曹山田一郎,正靠着沙袋,悠闲地吐着烟圈,目光偶尔扫过城内方向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在他看来,济南的陷落已是板上钉钉,城内那些中国守军的顽抗,不过是献给皇军武运的最后、也是最凄美的祭品。 他所在的这个后方阵地,任务轻松,简直是观摩“皇军赫赫武功”的VIP席位。 “山田曹长……什么声音?” 一名刚补充来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新兵水野,突然竖起耳朵,脸上露出不安。 山田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混蛋!水野,收起你那兔子胆! 当然是城里的爆炸声……还有我们的炮火……”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叼着的烟卷掉落在军靴上都浑然不觉。 因为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绝非城内闷响或已知的己方炮火,而是一种低沉、连续、极具穿透力和压迫感的轰鸣,并且……源头分明来自北面! 脚下的大地开始传来清晰的震动感,如同有巨兽在锤击地面。 山田脸色骤变,一把抓起胸前的望远镜,手脚并用地爬上沙袋工事,向北望去。 仅仅一眼,他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瞳孔放大到极致,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地平线上,一片钢铁与灰蓝组成的死亡浪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枯黄的原野! 那些是……坦克......还有卡车! 数量多得让他头皮发麻! 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坦克的履带和炮管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在坦克的洪流两侧和后方,是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军用卡车,车篷下挤满了头戴钢盔的士兵! “敌……敌袭! 北面!北面! 中国军队……主力! 战车群!庞大的战车群!” 山田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猛地转身,对着下面还在发愣的士兵们歇斯底里地咆哮: “准备战斗!快!机枪!掷弹筒!” 阵地上瞬间乱作一团。 机枪手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口转向北方,弹药手慌乱地拉扯着弹板。 步枪兵们更是惊慌失措,有的甚至忘了拉开枪栓。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阵地上蔓延开来。 水野新兵看着曹长扭曲的面孔和北方那恐怖的景象,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裤裆处传来一阵湿热…… 救国军的坦克集群根本无视这微不足道的抵抗。对于这支蓄势已久的雷霆之师而言,眼前稀薄的日军警戒线,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前方300米,日军机枪阵地! 穿甲弹!一发!放!” 冲在最前面的董延光座驾,炮长沉稳地发出指令。 “轰!” 37毫米穿甲弹脱膛而出,精准地钻入了那挺刚刚开始嘶鸣的九二式重机枪阵地。 沙袋、机枪零件、以及日军机枪手和副射手的残肢断臂,被爆炸的气浪高高抛起,化作一团凄惨的血肉烟花。 几乎同时,所有前锋坦克的并列机枪都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 “二八式”自动步枪的独特连发声与坦克机枪的咆哮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属风暴,瞬间将日军阵地前沿犁了一遍。 灼热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将那些暴露在外的日军士兵如同割草般扫倒。 “突击!突击! 不要停留!碾过去!” 坦克内的车长们声嘶力竭地命令着。 驾驶员将油门踩到底,沉重的钢铁巨兽发出更加狂野的咆哮,毫不减速地撞入了日军仓促建立的外围防线。 “咔嚓——噗嗤!” 履带无情地碾过战壕、铁丝网,以及那些因为恐惧而动作迟缓、或者受伤倒地的日军士兵的身体。 骨骼碎裂、内脏被挤压爆裂的可怕声响,虽然被引擎的轰鸣和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所掩盖,但那飞溅的鲜血、黏在履带上的碎肉布条,以及濒死者那极度痛苦和绝望的眼神,却如同噩梦般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日军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带来了超越死亡的恐惧! 坦克集群如同一把烧红的巨大烙铁,在日军脆弱的侧翼防线上,狠狠烫下了一道焦糊的、无法愈合的伤口,并且这道伤口正在急速扩大、深化! ...... ------------ 第169章 雷霆(下) 坦克过后,才是真正的地面清剿。 如潮水般涌来的救国军步兵从卡车上跃下,动作迅捷而娴熟。 他们以班排为单位,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紧跟在坦克两侧和后方,自动步枪和轻机枪手负责清剿两侧残敌和建筑物内的冷枪手,步枪手则提供精准射杀和掩护。 “砰!砰!砰!” 日军三八式步枪那特有单调而缓慢的射击声,在救国军“二八式”自动步枪那如同爆豆般密集清脆的连发声,以及捷克式轻机枪持续不断的咆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淹没。 “混蛋!他们的火力…… 魔鬼!简直是魔鬼的火力!” 一名日军分队长龟缩在一截被炸塌的断墙后,刚想探头观察,一梭子“二八式”射来的子弹就将他头顶的砖石打得碎屑纷飞,灼热的气浪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吓得他魂飞魄散,死死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动步枪子弹击中墙体那沉闷的“噗噗”声,以及同伴中弹后发出的短促惨嚎。 这种火力密度和持续性,是他参加战争以来从未遭遇过的!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就在城北外围防线被救国军钢铁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撕碎、践踏的同时,那些已经攻入济南城内,正与孙荫亭部守军进行着最后、也是最残酷巷战的日军第五师团主力部队,此刻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刺骨的寒意与致命的威胁! 在一条主要街道的战场上,日军步兵第42联队的一个中队,原本在两辆八九式中型坦克和大量掷弹筒的掩护下,刚刚突破了一道守军街垒,正嚎叫着向街道纵深冲杀,企图扩大战果。中队长小林隆介中尉,甚至已经能看到前方中国守军那摇摇欲坠的最后防线,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狞笑。 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也就是北面的方向,传来了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完全不同于城内守军武器声响的爆炸声和枪声! 那声音是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几条街之外,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蔓延! “什么?哪里打炮?是我们的人吗?” 小林中尉愕然回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报告中尉!不……不好了!” 一名满脸烟尘、胳膊负伤、连滚带爬跑来的军曹,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 “北面!北面出现大量中国军队! 是生力军!有……有好多战车! 他们……他们从我们背后杀过来了!” “混蛋!胡说八道! 北面怎么可能有中国军队主力?!” 小林中尉又惊又怒,一把揪住军曹的衣领,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中尉!千真万确! 他们的战车已经碾碎了我们的后方警戒部队,正朝这边推进! 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军曹的声音带着哭腔。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绝望的消息,一阵更加猛烈、地动山摇般的爆炸声就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百米的一个街口响起! 那是救国军坦克的37毫米炮和伴随步兵的82mm迫击炮在发言! 紧接着,街角拐弯处,一辆涂装着青色龙纹的雷诺FT-17,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魔神,缓缓现身! 它那粗短的炮塔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冷漠地扫过街道上因为惊愕而陷入短暂停滞的日军士兵! “战车!中国人的战车从后面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 日军士兵们发出了绝望至极的惊呼,原本还算严整的攻击队形瞬间崩溃,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每个人心中炸开! “砰!轰——!” FT-17的炮口喷出炽热的火焰,一枚高爆弹精准地砸进了日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剧烈的爆炸声中,残肢断臂混合着砖石碎块冲天而起,腥热的血雨泼洒下来,将街道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哒哒哒哒——!” 坦克的并列机枪和紧随其后的救国军步兵手中的“二八式”自动步枪、捷克式轻机枪,如同泼水般向街道上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日军倾泻着致命的弹雨。 在狭窄的街道环境下,日军士兵身上那土黄色的军装成了最醒目的靶子,成片成片地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 “顶住!转身!建立防御! 机枪手抢占制高点!” 小林中尉声嘶力竭地试图稳住阵脚,挥舞着军刀,但他的声音在巨大的爆炸声和恐慌的喊叫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突如其来的背后打击,彻底打碎了日军的进攻节奏和战斗意志。 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原本被他们压制在废墟和房屋内、看似即将被消灭的守军残部,在听到北面那熟悉的、代表着生力军与希望的冲锋号声,以及震天动地的“杀鬼子”呐喊后,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 救国军的弟兄们来了! 报仇的时候到了! 跟老子冲出去,杀光这些狗娘养的小鬼子!” 一名浑身浴血、左眼缠着肮脏绷带、只剩下一条胳膊能动的守军营长,用尽最后的力气,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从一堆瓦砾后跃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杀——!” “为了死去的弟兄!杀啊!” 残存的守军士兵们,无论是伤痕累累的老兵,还是脸上稚气未脱的学生兵,此刻都如同挣脱枷锁的猛虎,从断壁残垣、从屋顶、从地窖中蜂拥而出,不顾一切地扑向陷入混乱的日军! 他们用刺刀、用大刀、用枪托、甚至用牙齿,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顷刻之间,攻入城内的日军部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前面是如同回光返照般凶猛反击的守军,背后是装备精良、士气如虹、攻势如同雷霆万钧的救国军生力军! 腹背受敌,进退维谷,伤亡急剧增加! 在一条充斥着硝烟和血腥气的狭窄小巷里,日军上等兵小林光一蜷缩在一个被炮火炸塌了半边的院门后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他手中的三八式步枪枪栓因为频繁拉动而有些发烫,但枪膛里只剩最后一发子弹了。 他刚刚目睹了分队长被一发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弹打穿了脖子,鲜血像喷泉一样溅了他一脸。 整个分队现在只剩下他和另外两名同样惊慌失措、弹药将尽的新兵。 四面八方传来的枪声、爆炸声,以及越来越清晰的、用中文喊出的“缴枪不杀”的吼声,如同催命符一般,让他感到窒息。 “小林……上等兵…… 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一名新兵带着浓重的哭腔,眼神涣散,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另一名新兵则死死抱着枪,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家乡的名字。 小林光一想大声呵斥他们,提振一下士气,哪怕只是虚假的,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 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想起之前听老兵吹嘘时,提到过北方的“奉天军”装备了一种能像机关枪一样连续射击的“快枪”,火力极其凶猛。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中国人虚张声势,或者是皇军为某些失利找的借口。 但现在,那密集得如同撕裂棉布、几乎没有停顿的枪声,就在耳边炸响,无情地粉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是皇军被人像猪羊一样宰杀! 在距离激战的街道不远,一处被炮火掀掉了半个屋顶、原是富商宅邸的院落里,临时设立了日军第五师团步兵第42联队的指挥部。 联队长大野宣明大佐,此刻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冷静和帝国军官的傲慢。 他握着家传军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对着那部时断时续的野战电话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惊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 “喂喂!喂喂! 师团长阁下!师团长阁下! 紧急情况!中国军队主力! 是中国军队主力从北面突入城内! 兵力极其庞大!拥有大量战车和自动火器! 火力强度远超预估! 我军攻城部队完全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伤亡极其惨重!各部建制已被打乱! 请求战术指导!请求紧急战术指导! 是否需要向城南方向转移,重整战线?!”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了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那标志性的、但此刻明显夹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咆哮: “混蛋!大野! 顶住!必须给我顶住! 慌什么!不过是中国军队的垂死反扑! 命令炮兵! 立刻呼叫师属炮兵联队,对城北中国军队突入区域进行覆盖性炮击! 压制他们的攻势!” 然而,大野宣明几乎立刻接到了来自炮兵观察所更坏、更令人绝望的消息: 部署在城东外围的师属野炮兵第5联队阵地,遭到了来自黄河南岸方向的猛烈炮击! 炮弹口径巨大(疑似150mm甚至240mm级),射击极其精准、凶猛,显然是中国军队主力重炮部队早有部署! 日军炮兵自身难保,阵地一片火海,根本无法对城内进行有效的火力支援! “师团长! 炮兵……炮兵阵地遭到中国军队重炮压制! 无法提供支援!” 大野宣明的声音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寺内寿一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了一个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命令: “……大野君,局势……有变。 命令你部,及所有能联系上的攻城部队,立即脱离与当面之敌的接触…… 向……向城南方向……有序转移! 依托城南原有工事,建立新的防线!快!” “是……是!” 大野宣明几乎是瘫软地放下电话, “有序转移”? 他看着指挥部外越来越近的枪声和爆炸声,看着参谋们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片冰凉。 这哪里还是什么“有序转移”,这分明是一场溃败的开始! 命令被仓促下达,但混乱的战场环境下,能收到并执行命令的部队又有多少?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蔓延至整个陷入城内的第五师团部队。 士兵们不再听从军官的指挥,或者军官自己也已经失去了方寸,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离这片突然变成血肉磨坊的绝地! 逃离那来自北方的钢铁洪流和自动武器的死亡咆哮! 于是,在济南城纵横交错的街巷中,出现了这样一幕: 无数丢盔弃甲、惊慌失措的日军士兵,如同被吓破胆的兔子,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军威严”和“武士道精神”,拼命地向南奔跑、拥挤、甚至互相践踏。 他们丢弃了沉重的机枪和掷弹筒,扔掉了碍事的行军包,只求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逃离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 城北,救国军的青白旗,在坦克的炮塔上和先锋步兵的手中高高飘扬,如同死神的战旗,驱赶着崩溃的日军,向着城南方向,漫山遍野地溃退下去。 而他们并不知道,另一支致命的铁拳,正在城南的方向,悄然收紧…… ------------ 第170章 钢铁合围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下午五时五十五分。 济南城南,七里堡。 夕阳的余晖被浓密的硝烟彻底吞噬,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仿佛被地表的鲜血浸染。 凛冽的北风卷过枯黄的田野、废弃的村落和蜿蜒的土路,带来的不再是寒意,而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焦糊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新鲜的血腥气。 这里,原本是日军第五师团预设的进攻集结地和后勤中转站之一,此刻却成了溃败洪流试图涌向的“安全出口”。 成千上万丢盔弃甲、惊惶失措的日军士兵,如同被烈火驱赶的蚁群,沿着通往城南的主要道路和田野,漫无目的地向南奔逃。 他们丢弃了沉重的机枪、掷弹筒,扔掉了碍事的行军包,许多人甚至连步枪都扔了,只求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逃离身后那从济南北城一路碾压过来的死亡风暴——救国军甲种第二师的钢铁洪流和城内守军决死反击的怒吼。 哭喊声、咒骂声、军官徒劳的呵斥声与远处持续传来的枪炮声、引擎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溃败的绝望交响。 队伍早已不成建制,士兵们混杂在一起,军官找不到部下,部下看不到长官,唯一的共识就是向南,向南,逃离那座突然变成血肉磨坊的济南城! “快!快跑!支那军的战车追上来了!” “让开!混蛋!别挡路!” “水……给我水……” “我的腿……救救我……” 混乱的人流中,一名日军曹长试图收拢几十名溃兵,他站在一个土坡上,声嘶力竭地挥舞着军刀: “不要乱!保持建制! 向南到七里堡集结! 师团长会在那里建立防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低沉、陌生,却带着致命韵律的机枪点射声,如同疾风骤雨般从正前方——也就是南面的方向骤然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这声音不同于他们熟悉的日军九二式重机枪那缓慢的“咯哒咯哒”声,也不同于城内守军那虽然猛烈但略显杂乱的射击。 这声音更清脆,更密集,连续性更强,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率的杀戮节奏。 紧接着,更多同类型的枪声从左右两翼如同爆豆般炸响,瞬间连成一片,形成一道几乎密不透风的金属火网! “噗噗噗噗——” “啊!” “呃啊!” 跑在最前面的日军溃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死亡之墙,瞬间割麦子般倒下了一大片! 子弹钻进躯干,撕裂肌肉,击碎骨骼,带出一蓬蓬温热的血雾。 惨叫声此起彼伏,刚刚还拼命向南奔跑的人群如同被沸水浇到的雪地,瞬间崩溃、四散! “敌袭!前面有埋伏!” “是支那军!我们被包围了!” “机枪!快找掩护!” 日军曹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南方——那里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后方才对! 怎么会有伏兵?!而且这火力……这根本不是小股部队的骚扰!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惊恐,更令人绝望的声音从两侧传来。 “咻——轰!” “咻咻咻——轰!轰!轰!” 迫击炮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声接踵而至,准确地砸入溃兵最密集的区域。82毫米迫击炮弹的爆炸威力虽然不算巨大,但胜在射速快、弹道弯曲,对付缺乏防护的步兵效果极佳。 一团团火光在溃散的日军人群中腾起,弹片呈扇形四散飞溅,将血肉之躯轻易撕碎。 泥土、残肢断臂混合着硝烟被抛上空中,又如同血雨般落下。 “是迫击炮!支那军的主力!” “我们被包围了!彻底被包围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瞬间击垮了溃兵们最后一丝残存的纪律和勇气。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人群像炸窝的马蜂,不再向南,而是向着东西两侧的空旷地带盲目逃窜,或者干脆原地趴下,将头埋进土里,瑟瑟发抖。 然而,死神已经张开了所有的臂膀。 就在正面和两翼火力疯狂收割的同时,一阵更加沉重、令人心悸的轰鸣声从东南方向传来。 伴随着履带碾过冻土的铿锵之声,几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在暮色和硝烟中显得格外狰狞。 那是坦克!涂装着青色龙纹徽记的雷诺FT-17坦克! 数量不多,只有七八辆,但它们排成散兵线,如同移动的铁堡垒,沉稳而坚定地向着混乱不堪的日军溃兵侧翼碾压过来! 短管的37毫米炮塔缓缓转动,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砰!轰!” 高爆弹在人群中炸开,清空一小片区域。 并列机枪“哒哒哒”地扫射着,将任何试图集结或反击的日军士兵打成筛子。 坦克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日军溃兵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绝望。 前有截击,后有追兵,两翼被火力封锁,现在连侧翼都出现了敌人的战车!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冷酷无情的围歼战! 此刻,在七里堡外围一处地势稍高、可俯瞰整个战场的废弃砖窑内,奉天甲种第四师临时前进指挥所。 师长罗光城举着望远镜,身形挺拔如松,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镜片冷静地扫视着战场。 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将校呢大衣,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 “报告师座!” 作战参谋语速飞快,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先锋团一营、二营已按计划占领韩家庄、王舍人店一线,成功切断溃敌南逃主干道! 三营控制白马山隘口,火力覆盖侧翼! 师属炮兵团迫击炮营已完成三轮急促射,效果显著!” “装甲突击连报告,已从东南方向切入敌溃兵侧翼,正扩大战果!” “各团报告,初步接敌,敌军混乱不堪,抵抗微弱,正按预案分割围歼!” 罗光城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得像一块淬火的钢铁: “命令: 各部队,保持火力强度,继续压缩敌活动空间。 以连排为单位,大胆穿插分割,将大股溃敌切成小块,一口口吃掉。 迫击炮重点照顾试图集结的敌群和军官。 坦克连注意与步兵协同,不要冒进,用火力驱赶,把他们往预设的火力口袋里赶。” “告诉弟兄们,网已经撒下去了,捞鱼的时候到了!动作要快,下手要狠!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我要在天黑前,看到七里堡到济南城下这片区域,再也找不到一个成建制的鬼子小队!” “是!” 参谋轰然应诺,迅速将命令转化为一道道具体的无线电指令。 罗光城放下望远镜,目光投向西北方向济南城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 他能想象到城内战友们正在经历的惨烈巷战,也能听到北方那越来越近、代表着甲种第二师进攻势头的枪炮声。 “何司令那边打得不错,” 他对身旁的副师长淡淡说道, “把鬼子撑得够呛,这口气全撒到咱们这儿来了。” 副师长笑了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正好,咱们第四师就喜欢打这种仗,吃肉不吐骨头!” 罗光城的嘴角也微微扯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容,而是一种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冷酷满意。 他的第四师,作为此次南下兵团的侧翼突击集群,任务就是利用卡车实施快速机动,长途迂回,抢在日军溃败之前,秘密穿插到济南城南,扎紧这个巨大的口袋阵! 如今,鱼儿已经入网,剩下的,就是收网! 他拿起另一部专线电话,要通了师属炮兵团: “老陈,你们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炮兵团团长陈大雷粗犷的声音,背景是隐约的炮弹出膛声: “师座放心! 咱们的山炮和战防炮阵地已经前移到位,就在你右后方三里地的杨树林子里藏着呢! 炮弹管够! 就等您一声令下,给鬼子来个狠的!是不是有大家伙要敲掉?” 罗光城眼中寒光一闪: “不着急。 让你的炮队镜盯紧了,特别是可能出现的日军炮兵观察所或者试图建立防御支点的溃兵集群。 没有我的命令,重炮不许开火,别把咱们的底牌亮早了。 现在,先用迫击炮和步兵火力收拾他们。” “明白!搂草打兔子,先捡软的捏!” 放下电话,罗光城的目光再次投向混乱的战场。 他的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官兵求战欲望强烈。 13500名将士,装备着8000支射程远、精度高的“辽十三改”步枪,以及足足1009支堪称战场利器的“二八式”自动步枪! 这种自动火器的装备密度,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军队中是绝无仅有的,足以在近距离形成压倒性的火力优势。 再加上243挺捷克式轻机枪、120挺马克沁重机枪构成的绵密火网,90门82mm迫击炮和36门120mm重迫击炮提供的曲射火力支援,以及24门75mm山炮和18门37mm战防炮作为决战兵器。 这样一支力量,用来打一场针对溃兵的伏击战,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但罗光城要的不是击溃,是歼灭! 他要最大程度地消灭日军第五师团的有生力量,打掉其脊梁,让寺内寿一即便逃出去,也再无继续进攻的能力! 战场上的屠杀在继续...... ------------ 第171章 天罗地网 日军的溃败已经完全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试图向南突围的日军集群,在甲种第四师精心布置的交叉火力下死伤惨重。 通往七里堡的大路和小径上,躺满了姿态各异的尸体。 许多日军士兵至死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惧,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安全的南方会突然出现如此强大的敌人。 一些日军军官和老兵试图收拢部队,依托路边的沟渠、坟包、废弃房屋建立临时防线,进行困兽之斗。 他们的三八式步枪和歪把子轻机枪也开始零星还击,甚至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自杀式冲锋,试图打开缺口。 但在甲种第四师绝对优势的火力和严密的战术配合面前,这些抵抗显得苍白而徒劳。 “二八式!点射!压制那个机枪巢!” “战防炮!一班!左边那个院子,有鬼子掷弹筒!” “迫击炮!三发速射,覆盖前方土坎后区域!” 基层指挥官冷静果断的命令在各处响起。 装备着自动步枪的士兵们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精准而高效地清除着日军的抵抗点。 机枪火力像梳子一样梳理着日军可能藏身的区域。 迫击炮弹如同长了眼睛,总是落在日军刚刚聚集起来的地方。 一股约两百人的日军溃兵,在一名大队长的拼死组织下,占据了路边一个废弃的砖瓦窑,凭借其坚固的结构负隅顽抗,用两挺重机枪封锁了道路。 “妈的,还挺硬!” 负责此区域的一营长骂了一句,抓起电话: “呼叫炮连!给我敲掉那个砖窑!坐标……”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中传来一阵独特的尖啸声。 “咻——轰隆!!!” 一声远比迫击炮弹猛烈得多的巨响,砖窑面向道路的墙壁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里面的机枪声戛然而止,传来日军士兵凄厉的惨嚎。 一营长愣了一下,看向炮弹飞来的方向,那是师属山炮营的阵地。 “嘿,罗师长这就把山炮用上了?” 他咧嘴一笑, “得,咱们也别闲着! 弟兄们,跟我上!肃清残敌!” 类似的场景在包围圈的各处上演。 甲种第四师像一部精密而冷酷的杀戮机器,高效地运转着,将包围圈内的日军一点点吞噬、碾碎。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面的枪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甲种第二师何柱国部在肃清城内残敌后,正乘胜追击,向城南压迫而来。两面夹击的态势已经彻底形成。 包围圈内的日军,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们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伤亡急剧增加,士气彻底崩溃。 许多士兵精神失常,要么呆呆地坐在地上等死,要么发疯般向着任何方向盲目冲锋,然后被子弹打成蜂窝。 投降的日军也开始出现,但在一片混乱中,往往刚举起手就被复仇的子弹击中。 下午六时三十分,天色几乎完全黑暗下来,只有战场上燃烧的车辆、房屋和尸体发出的火光,将这片死亡之地映照得如同修罗地狱。 济南城东南二十里外,日军第五师团前线指挥部。 这里的气氛,比七里堡的战场更加压抑,更加绝望。 指挥部设在一个大户人家遗弃的祠堂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汗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电台滴滴答答的声音、参谋人员压抑的呼喊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炮声,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这位素以冷静、甚至冷酷著称的帝国将领,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野兽,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将官呢大衣沾满了灰尘,领口敞开,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散乱。 地图上,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早已失去了进攻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被蓝色箭头紧紧包围、不断缩小的圆圈和代表溃退的虚线。 济南城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巨大的蓝色问号覆盖,而城南七里堡区域,则被参谋用红笔画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代表被围歼的叉号! “八嘎!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寺内寿一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桌面上的茶杯乱跳,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而变得嘶哑, “整整一个师团!帝国最精锐的第五师团! 竟然……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溃不成军!” 参谋长脸色惨白,拿着刚刚译出的电文,手在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 “阁……阁下…… 步兵第42联队……联队长大野宣明大佐……玉碎……” “第21旅团旅团长……重伤昏迷,指挥部被冲散……” “城南……七里堡方向确认…… 出现支那军主力番号…… 是……是奉天甲种第四师……罗光城部……” “我军南撤通道……被完全切断…… 各部……损失惨重……建制已乱……”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寺内寿一的心脏。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北面的救国军主力不仅迅速击溃了攻城部队,竟然还分出一支强大的兵力,如此迅猛地迂回到了他的侧后,彻底封死了他的退路! 这不是简单的战术失利,这是一场战略级的惨败! 是彻头彻尾的包围歼灭战! “甲种第四师……罗光城……” 寺内寿一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 他知道这支部队,情报显示这是张汉钦麾下以机动性和攻击力见长的主力师之一。 他原本以为这支敌军会用于正面强攻或侧翼牵制,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敢进行如此深远、如此大胆的穿插迂回! 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正好在他前线溃败,部队失去控制,纷纷南逃的瞬间,给予了致命一击! 这是何等犀利的战术眼光! 何等高超的部队指挥能力! 电台里,依旧不断传来各部队绝望的呼救和混乱的报告,夹杂着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显然是救国军已经逼近到很近的距离。 “师团长阁下!支那军战车! 距离旅团指挥部不足十五里!” “请求战术指导!请求炮火支援!” “我们被包围了!弹药将尽!” “为了天皇陛下……板载!” 凄厉的呼喊和最后的“万岁”冲锋声,通过电波清晰地传到指挥部每一个人的耳中,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死灰。 失败和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企图一举拿下济南的师团指挥部。 寺内寿一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最高指挥官,他不能先乱。 但眼前的局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北面是何柱国的追兵,南面是罗光城的铁壁,可能还有更多的中国军队在活动。 他的师团主力,已经被分割、包围,正在被一口口吃掉。 继续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不是被俘,就是“玉碎”。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命令……” 他的声音沙哑而艰涩,充满了不甘和耻辱, “指挥部……立即向……向东转移! 目标……淄博方向! 只有向东,寻求与第六师团,第三师团会合,才有可能扭转战局!” “电令所有能联系上的部队…… 自行突围…… 向章丘、周村方向集结……” “销毁……销毁所有机密文件和重要装备……快!” 这道命令,等于正式承认了济南战役的彻底失败,承认了第五师团主力有被全歼的危险。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参谋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绝望。 “阁下!淄博方向……是否安全?万一……” 参谋长试图提醒。 “没有万一!” 寺内寿一粗暴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 “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向东,还有一线生机!执行命令!” “哈……哈依!” 参谋长不敢再言,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指挥部内瞬间陷入最后的混乱,军官们匆忙收拾文件,砸毁电台,焚烧地图。 祠堂外,引擎开始轰鸣,警卫部队紧张地布防。 寺内寿一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代表济南的、此刻却如同黑洞般吞噬了他无数精锐士兵的地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耻辱!奇耻大辱! 他仿佛已经看到,国内大本营的震怒,同僚的嘲笑,以及这场失败将给整个“圣战”局势带来的深远影响。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远在奉天的年轻人——张汉钦,和他手下那群装备精良、战术刁钻、作战意志顽强的“救国军”! “张……汉……钦……”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其嚼碎。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人色,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截获并破译的电文,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 “报……报告师团长! 紧急……紧急情报!” “支那军……大队骑兵和机械化步兵…… 已攻占……攻占章丘驿站! 切断了通往淄博的最近道路!” “纳尼?!!” 寺内寿一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地图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章丘驿站被占,东去之路已断! 北,南,西三面又有敌军重兵压来! 完了……第五师团……真的陷入天罗地网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喘息。 指挥部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惊恐地望着他们彻底失态的师团长,一种末日降临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每个人的骨髓。 电台里,只剩下嘈杂的电流嘶嘶声,以及远处那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一般、无比清晰的枪炮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