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残阳如血 青山埋骨 大业元年,春末。 隋军踏破建康的烽烟,已然散去了三年。可那血腥气,却仿佛顺着长江水,逆流而上,弥漫到了荆楚之地的每一寸空气中。朝廷的政令一道道发下,说的是“大一统”,是“开皇盛世”,可在这武当山脚下,百姓们感受到的,只有日渐沉重的徭役赋税,以及那些一夜之间便家破人亡、遁入山林的南陈遗民带来的惶惶不安。 残阳挂在西边山脊,像一枚巨大的、将熄的炭火,把天边的云彩烧得一片凄厉的橘红,映在人脸上,也带着几分不祥的光泽。 十六岁的云宸抹了把额头的汗,将最后一株品相完整的茯苓小心放入背后的药篓。他身形颀长,因常年翻山越岭而显得矫健,肌肤是山野少年特有的麦色,一双眼睛清亮,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那是自幼孤独与山林为伴磨砺出的气质。 父母在三年前那场波及甚广的战乱中染病双双离世,留给他的,只有这莽莽群山,以及一手还算过得去的采药本事。 脚下的山路陡峭,碎石不时滚落。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口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玉佩质地温润,却看不出具体纹样,只边缘处有些模糊的云纹。这是母亲临终前死死塞进他手里的,说是祖上传下,能保平安。 平安?这世道,何处有平安? 他正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草木泥土的气息。是血腥味,很淡,却被山风裹挟着,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云宸眉头微蹙,脚步立刻放缓,身体伏低,像一只警觉的狸猫,循着气味向前摸去。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只见前方一小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看衣着,大部分是寻常百姓,甚至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皆是被利刃所杀,鲜血浸透了春日的嫩草,引来成群绿头苍蝇嗡嗡盘旋。而另外几具,则穿着统一的暗青色劲装,胸前绣着某种猛兽的图案,显然是追杀者。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气。 云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认得那种猛兽图案——獬豸。这是朝廷“靖安司”密探的标志!这些人,是朝廷的人!他们为何要追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 他不敢久留,正欲悄悄退走,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具“尸体”似乎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穿着葛布麻衣的老者,须发皆白,浑身浴血,斜靠在一块山石旁,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一丝恻隐之心,压过了对朝廷鹰犬的恐惧。云宸咬了咬牙,迅速掠了过去。 老者伤势极重,胸前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如纸。但奇异的是,他眼神并未涣散,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凝与清澈。看到云宸靠近,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化为一丝了然与……探究? “老丈,你……”云宸蹲下身,想检查他的伤口。 老者却微微抬手,阻止了他,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破旧的风箱:“孩子……快走……他们……还有后队……” “我带你走!”云宸不由分说,便要将他背起。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节奏诡异。老者脸色一变:“来不及了!” 他猛地抓住云宸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云宸,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孩子……你心性纯良,是块璞玉……老夫陈玄武,遭奸人陷害,命不久矣……你……可愿替我完成一事?” 云宸被他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陈玄武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本颜色古旧、非帛非纸的册子,塞进云宸怀里,低喝道:“藏好!此物……关乎甚大,绝不可落入……朝廷或……魔门之手!”他又深深看了云宸一眼,尤其是他胸前那若隐若现的玉佩轮廓,眼神复杂难明,“若他日……你能悟透其中一二……或可……在这乱世,寻一条……活人之路……”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骤响! 数支弩箭如同毒蛇,从密林深处激射而出,直取陈玄武周身要害! “小心!”云宸惊呼,下意识地想用身体去挡。 陈玄武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将云宸推开,自己硬生生用身体接住了那几支弩箭!“噗噗”几声,血花溅开。 “走——!”陈玄武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双目圆瞪,气息瞬间断绝。 云宸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怀中的古册和药篓里的药材散落一地。他回头望去,只见陈玄武已然气绝,但身躯依旧挺立,靠着山石,怒目前方,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中脚步声响起,五名同样穿着獬豸服的靖安司密探走了出来,为首一人面容阴鸷,目光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地上的云宸,以及他身旁那本古册。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小子,把你身边的东西,还有你身上的玉佩,交出来。”阴鸷头领冷冰冰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玉佩?他们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佩?云宸心中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母亲的遗言,陈玄武临死前的托付,还有这些朝廷密探诡异的追杀……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他完全不知晓的巨大漩涡。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老丈用性命保护的东西落入这些人手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云宸抓起地上的古册,看也不看那散落的、赖以生存的药材,转身就向山林深处亡命奔去! “追!格杀勿论!”阴鸷头领厉声下令。 身后弩箭再至,擦着云宸的耳边飞过,钉入树干,箭尾兀自颤动。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崎岖的山路上拼命奔跑,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然而,两条腿终究快不过训练有素的追杀者。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前方赫然出现一道断崖! 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绝路! 云宸站在崖边,回头望去,那五名密探已成合围之势,缓缓逼近,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跑啊?怎么不跑了?”阴鸷头领嗤笑,“把东西交出来,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云宸紧紧攥着怀中那本救了他,也即将害死他的古册,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步步紧逼的敌人,看着身后吞噬一切的深渊,陈玄武临死前的眼神,父母模糊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 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向后一跃! “你——!”阴鸷头领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刚烈,脸色一变,疾冲上前,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山风,以及几片从云宸衣角撕下的碎布。 他俯身崖边,只见那少年的身影已被翻滚的云雾吞没,不见踪影。 “头儿,这……”一名手下迟疑道。 阴鸷头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了看手中那几片碎布,寒声道:“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本《黄庭经》和那小子身上的玉佩,司尊大人志在必得!还有,查清楚这老东西陈玄武,到底还接触过什么人!” “是!” 命令声中,残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光亮被夜幕吞噬。武当群山,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有风穿过林隙,呜咽如泣。 而坠落的云宸,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失重的感觉让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之际,怀中的《黄庭经》似乎微微发热,那枚贴身玉佩,也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光泽。 下坠之势,仿佛……缓了一缓?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 (第一章完) ------------ 第二章:幽谷秘典 初窥道途 冰冷,刺骨的冰冷。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河水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裹挟着他向下沉沦。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任由黑暗吞噬之际,胸口处再次传来那微弱的温热。这一次,比坠崖时更加清晰,更加持久。仿佛有一股暖流,以玉佩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护住了他心脉最后一丝生机。同时,怀中那本紧攥的《黄庭经》也似乎在微微发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感,奇异地中和了死亡的恐惧。 求生的本能被再次点燃。他拼命挣扎着,四肢胡乱划动,竟让他浮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潮湿的空气。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极高处的一线天光,提示着他仍在深渊之下。水流湍急,推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漂流。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缓,他被冲到了一处浅滩。 浑身湿透,伤痕累累,体力早已透支。他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 休息了不知多久,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抬起头,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位于山腹中的隐秘河谷,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高不可攀。前方不远处,河水注入一个幽深的洞穴,消失不见。 他必须找一个能遮风避雨、躲避追兵的地方。那本《黄庭经》和玉佩是陈老丈用命换来的,绝不能有失。他挣扎着爬起身,将湿透的经册小心地塞回怀中贴身藏好,踉跄着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天光微亮时,他在一处藤蔓垂挂的崖壁下,发现了一道不起眼的缝隙。拨开厚厚的藤蔓,一股带着霉味和土腥气的凉风扑面而来。缝隙虽窄,但侧身勉强可以进入。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干燥,隐蔽,似乎是某种野兽废弃的巢穴,角落里还堆积着一些枯草。 “暂时……安全了。”这个念头一升起,无边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将他淹没。他瘫倒在枯草堆上,甚至来不及处理伤口,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他是被腹中的饥饿和伤口的刺痛唤醒的。睁开眼,石室中只有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多是擦伤和碰撞的淤青,最严重的是左臂一道被岩石划开的口子,好在已经不再流血。 他撕下衣襟,蘸着石壁上渗出的些许水珠,小心地清理伤口。做完这一切,饥饿感更甚。他走出石室,在附近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幸运的是,他发现了一些野果树和能食用的菌类,甚至还用尖锐的石片设下简易陷阱,捕捉到了一只懵懂的野兔。 解决了生存的基本需求,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怀中那本救了他一命的古册上。 石室内,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他郑重地打开了这本《黄庭经》。 册子的材质非帛非纸,触手温润,似乎水火不侵。上面的字迹并非雕版印刷,而是用一种古老的、带着某种韵律的笔触手书而成。字是篆文,云宸幼时随父亲学过一些,勉强能认。 开篇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武功秘籍,而是玄之又玄的经文。 “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 云宸凝神细读,初时只觉得晦涩难懂,如同天书。但他心性沉静,加之身处绝境,心无旁骛,便一字一句地琢磨下去。渐渐地,他发现这些文字似乎并非单纯的道理阐述,而是在描述一种……内在的运转。 “呼吸元气以求仙,仙公公子似在前……” 他不由自主地,按照经文中那模糊的指引,尝试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开始毫无头绪,只觉得别扭。但当他回想起坠崖时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极致宁静,以及怀中经册与玉佩传来的奇异温热时,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呼吸,变得绵长,细微。 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不再仅仅是空气的交换。他隐约感觉到,周身似乎有无数微不可查的“气”在流动,如同山间的薄雾,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 他不知道,这就是天地间游离的元气,是武者梦寐以求的修炼根基。后天武者锻体、通脉,便是为了打通自身与天地元气的桥梁,从而凝练出内力。而这《黄庭经》的吐纳法门,直指本源,竟能让他一个毫无武道根基的凡人,直接感应到元气的存在! 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应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伤痛,甚至忘记了饥饿。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这种状态中醒来时,惊愕地发现,身体的疲惫竟一扫而空,左臂伤口的刺痛也减轻了大半,精神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饱满! “这……这就是陈老丈说的‘活人之路’?”云宸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意识到,自己得到的,恐怕是远超想象的宝物。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在这幽谷石室中住了下来。白日里寻找食物,探索这片不大的河谷,确保没有危险和出路(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四面绝壁,猿猴难攀)。夜晚,他便借着月光或自制的松明,研读《黄庭经》,尝试那神奇的呼吸法。 他进展极慢,经文深奥,许多地方只能连蒙带猜。但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耐心和悟性。他自幼在山中长大,观察飞鸟走兽,花草枯荣,对自然之气的变化本就敏感。此刻结合经文,竟隐隐有所印证。 “阴阳升降,如环无端……”他看着河谷中昼夜交替,水汽蒸腾又凝结为露,若有所悟。 “柔弱胜刚强,无为而无不为……”他想起山间的青藤,看似柔软,却能缠绕崩裂巨石。 这些道理,一点点融入他对呼吸的调整,对自身“气感”的引导之中。他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脉穴道,只是本能地引导那微弱的“气”在体内流转,滋养伤处,涤荡疲惫。 半个月后,他左臂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而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目光更加锐利,耳力更加聪敏,脚步更加轻健,甚至一拳打出,也隐隐带着破风声。这并非他刻意修炼武功,而是身体在《黄庭经》的滋养下,自然而然的蜕变。他已不知不觉,踏入了后天武者的门槛——锻体之境,并且根基之扎实,远超寻常苦练者。 这一日,他在探索河谷上游,靠近那河水注入的洞穴时,有了新的发现。在洞穴旁一片被泥石半掩的坡地上,他看到了一截灰白色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他上前,用手扒开泥土和碎石。那赫然是一具完整的人类骨骸! 骨骸呈盘坐姿势,不知在此经历了多少岁月,血肉早已化尽,只剩下光洁的骨架。骨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玉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竟没有丝毫阴森之感,反而透着一种庄严与祥和。 在骨骸的指骨间,扣着一枚颜色深暗的玉简。而在骨盆位置,则散落着几块腐朽的布片,以及一柄锈迹斑斑、几乎与铁锈融为一体的短剑。 云宸心中肃然。这位前辈,想必也是坠崖至此,最终在此坐化。他对着骨骸恭恭敬敬地行了三礼,低声道:“晚辈云宸,遭难坠崖,误入前辈安息之地,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他小心地取下那枚玉简。玉简触手温凉,上面刻满了比《黄庭经》更加细小、更加复杂的符文,他一个也看不懂。 他又看向那柄短剑。剑身完全被铁锈覆盖,看不出本来材质,但入手却异常沉重。他轻轻一拔,剑身与剑鞘几乎锈死在一起,用了不小的力气才“铿”的一声抽出半截。露出的部分也是锈迹斑斑,刃口钝缺,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看来是位不得志的前辈,连佩剑都腐朽至此。”云宸心中暗叹,对这具骨骸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他将短剑归于鞘,与玉简一同收起,打算找个地方将这位前辈妥善安葬,以免曝尸于此。 就在他准备动手搬动骨骸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骨骸盘坐的地面。那里,似乎有一些刻痕。 他拨开浮土,看到地面上刻着几行小字,字迹与《黄庭经》上的篆文同源,但更加凌厉,透着一股不甘与决绝: “吾乃丹阳子,遭叛徒暗算,坠此绝谷。道基已毁,回天乏术。《黄庭》虽妙,难续道途。留此玉简,以待有缘。若得脱困,望持此简,往东海…………”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似乎刻写到此处便已力竭。 丹阳子?东海? 云宸心中巨震。这位坐化的前辈,竟然也知晓《黄庭经》!而且看其语气,似乎《黄庭经》都未能救他,他遭遇的“暗算”该是何等可怕?他留下的玉简,又指向何方? 自己得到的《黄庭经》,与这位丹阳子,与陈玄武老丈,与朝廷密探……这一切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错综复杂的联系?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网的一端是深不见底的历史迷雾,另一端,则是步步杀机的现实。 他将丹阳子的骨骸小心地埋葬在石室附近,立了一块无字的石头作为标记。那枚玉简和锈剑,则与《黄庭经》一起,成为了他最重要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宸白天练习呼吸,锤炼身体,晚上研读经书,揣摩玉简上的符文(虽然一无所获)。他的“气感”越来越强,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流也愈发明显,能够按照他的意念,在四肢百骸中缓慢运行,带来阵阵温热与力量感。 他甚至开始模仿山中野兽的动作,结合《黄庭经》中“柔弱”、“圆转”的意境,胡乱地比划着。动作稚拙,毫无章法,却隐隐契合着某种自然的韵律。 这一日,他正在河边练习那自创的“拳法”,忽然耳廓一动,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窸窣声,伴随着低沉的嘶吼。 他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藏身于一块巨石之后,小心望去。 只见对岸的树林中,钻出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獠牙外翻,目露凶光,正用鼻子在草地上拱着,似乎是在觅食。 这头野猪比他之前捕到的兔子大了数倍不止,显然极具攻击性。 野猪也发现了他,或者说,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它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刨了刨蹄子,猛地冲了过来,速度极快! 若是半月之前,云宸除了爬树或者跳河,别无他法。但此刻,他虽惊不乱,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流自然而然地加速运转。 他死死盯着冲来的野猪,脑中闪过《黄庭经》中“静为躁君”、“以柔克刚”的句子,身体下意识地侧身、拧转,模仿着水流绕过岩石的姿态。 野猪带着腥风从他身侧冲过,獠牙几乎擦着他的衣角。 一击不中,野猪更加暴躁,转身再次冲来。 云宸心念急转,不再一味躲闪。在野猪再次近身的瞬间,他看准机会,身体微沉,双手如同缠丝,并非硬挡,而是顺着野猪冲撞的势头,在其脖颈处一引、一带! 这是他无数次胡乱比划中,偶然领悟到的“卸力”之法,粗糙,却蕴含着一丝“太极”的雏形。 “嘭!” 一声闷响。野猪前冲的巨力被他引偏了方向,硕大的头颅狠狠撞在了旁边一棵树上,震得落叶纷飞。野猪自己也撞得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 云宸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体内那股气流转至右拳,他福至心灵,一拳击出,并非直来直往,而是带着一股旋转的钻劲,正中野猪相对脆弱的耳后! “噗!” 拳劲透入!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弹。 云宸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着自己的拳头,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徒手击杀了一头成年野猪!凭借的,正是这半个月来从《黄庭经》中领悟的呼吸法和那粗糙的“拳理”! 绝境,并未困死他,反而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抬起头,望向那高不可攀的崖壁。目光中,不再只有绝望,更多了一丝坚定与渴望。 “陈老丈,丹阳子前辈……你们未走完的路,我云宸,会试着走下去。” “外面的事情,还没完。那些穿着獬豸服的人……我总会出去的。” 他轻声自语,然后拖起沉重的野猪尸体,向石室走去。幽谷的生活,似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他知道,自己已然不同。 (第二章完) ------------ 第三章:道法自然 杀机暗藏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自云宸坠入这绝谷,转眼已过了大半年。 春去秋来,河谷两岸的树木染过新绿,又披上金黄,最终在凛冽的山风中褪尽繁华,只剩下遒劲的枝干指向灰蒙蒙的天空。那场几乎夺去他性命的追杀,仿佛已是上一个轮回的旧事。然而,胸口贴身藏着的《黄庭经》、玉简和那枚愈发温润的玉佩,以及丹阳子前辈坐化的骸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外界的世界并未遗忘他,那巨大的漩涡仍在缓缓转动。 这大半年,是云宸脱胎换骨的时期。 击毙野猪的经历,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体内某种潜藏的闸门。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黄庭经》中那玄奥的呼吸吐纳,而是开始主动引导体内那股日渐壮大的“气”。 这“气”,按照世俗武道的划分,便是内力。只是云宸无人指点,全凭自身对经文的领悟和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去摸索。他的内力运行路线迥异于任何已知门派,更加贴近自然韵律,圆融绵长,后劲十足。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自身“武技”的打磨上。没有师父,天地万物便是他的师父。 他观察猿猴在林间腾挪,取其轻灵,融入步法,在峭壁乱石间纵跃如飞。 他模仿仙鹤振翅,单足而立,锻炼平衡与瞬间的爆发。 他揣摩溪流绕石的缠绵,野藤缠树的坚韧,将其意蕴化入那套自创的、尚不成体系的“拳法”之中。这拳法没有固定招式,核心便是一个“引”字,一个“化”字,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他不知其名,只依着感觉,称之为“缠丝手”。 那柄从丹阳子处得来的锈剑,也被他重新拿起。他用河边的细沙和坚硬的鹅卵石,日复一日地打磨。锈迹一点点剥落,逐渐露出了剑身的本来面目——并非凡铁,而是一种暗沉如水的玄色金属,剑身靠近剑格处,有两个古朴的篆文小字:“承影”。 剑刃被他磨得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厚,因为他追求的并非劈砍切割之利。他练剑,亦是练意。以剑代笔,在沙地上刻画《黄庭经》中的符文;以剑为指,引导内力在尖端吞吐,感受“气”与“器”的共鸣。他舞动承影剑时,剑势圆转,不带丝毫烟火气,竟与他那“缠丝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仿佛剑是他手臂的延伸。 这一日,正值深秋,山谷中弥漫着肃杀之气。天空铅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冬雪。 云宸立于河边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双目微阖,正在演练“缠丝手”。他动作缓慢,如推山,如揽月,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这山谷、这河流、这即将到来的风雪融为一体。体内内力如溪流潺潺,循着某种玄妙的路径自行运转,通达四肢百骸。 忽然,他心有所感,动作不停,目光却锐利地扫向河谷上游,那片河水注入的幽深洞穴方向。 他听到了不同于风声水声的异响。是脚步声,虽然极其轻微,且刻意放慢,但在如今他远超常人的耳力下,依旧清晰可辨。 不止一人!而且步伐沉稳,气息绵长,绝非寻常猎户或落难者! “终于……还是找来了吗?”云宸心中并无太多意外,这大半年的平静,本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间歇。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缓缓流动的内力瞬间加速,如同蛰伏的猎豹,蓄势待发。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巨石,隐入岸边茂密的枯草丛中,承影剑无声无息地握在了手中,剑尖斜指地面。 片刻之后,四道身影从洞穴旁的乱石后闪出。统一的暗青色劲装,胸前狰狞的獬豸图案,在灰暗的天光下格外刺眼。 正是靖安司的密探!与半年前那批人衣着完全相同,但气息更加凝练,眼神更加凶悍,显然是司中的精锐。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约莫三十许岁,眼神阴冷如毒蛇,缓缓扫视着这片隐秘的河谷。他手中拿着一块罗盘似的物件,指针正微微颤动着,指向云宸方才练功的巨石方向。 “哼,果然在此。司尊大人赐下的‘寻气盘’果然灵验,此子在此地盘桓日久,气息已与此地交融,终究是露出了痕迹。”白面头领冷笑道,“仔细搜!那小子定然还在谷中!《黄庭经》和玉佩,必须到手!” “是,韩头!”三名手下应声,立刻呈扇形散开,动作迅捷而专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方。 云宸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心中明了,对方有备而来,且有那种能追踪气息的奇物,躲藏并非长久之计。 一名密探正朝着他藏身的草丛走来,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的短弩,眼神警惕。 五丈……三丈……一丈! 就在那密探即将拨开草丛的瞬间! “咻!” 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从草丛中激射而出!并非攻向密探,而是射向数丈外另一名正在搜索的密探的后心!是云宸用树枝和削尖的石头制作的简易投矛! “小心背后!”靠近草丛的密探惊呼提醒。 那名被攻击的密探反应极快,闻声猛地向前一扑,险险躲开投矛。投矛“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前的地面,尾端兀自颤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记偷袭吸引!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云宸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从草丛中窜出,并非向后逃窜,而是合身撞向近在咫尺的那名持弩密探! “缠丝手!” 他的双手如同没有骨头,闪电般缠上对方持弩的手臂,一引一带。那密探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大力传来,手臂不受控制地偏向一旁,淬毒的弩箭“噗”地射入了泥土中。他还未来得及惊呼,云宸的肩头已然重重撞在他的胸口。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密探只觉得如同被一头狂奔的野牛撞上,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狂喷,落地后已是气息奄奄。 一个照面,废掉一人! “好胆!”白面头领韩厉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大半年前还需要跳崖逃生的少年,如今竟有如此身手和胆魄!“结阵!拿下他!” 剩余两名密探立刻舍弃搜索,身形闪动,与韩厉成三角之势,将云宸围在中央。三人气机相连,一股肃杀的压力顿时笼罩下来。 “小子,交出经书和玉佩,给你留个全尸!”韩厉阴恻恻地说道,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刀光雪亮,带着血腥气。 云宸不语,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承影剑。玄色的剑身古朴无华,在阴沉的天色下,仿佛能吸收光线。他心境古井无波,体内内力如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感知提升到极致。他能“听”到风吹过枯草的细微声响,能“看”到对方肌肉的细微绷紧,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对方体内那股躁动而充满戾气的“气”。 这种掌控自身、洞察环境的感觉,与他独自修炼时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刺激。 “杀!”韩厉不再废话,一声令下,三人同时发动攻击! 一刀直劈面门,一刀横削腰腹,还有一人手持分水刺,直取云宸下盘!配合默契,刀光刺影,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若是寻常江湖好手,面对这等合击,唯有硬抗或败退一途。 但云宸不同! 他的“缠丝手”意蕴,早已融入骨子里。面对这必杀之局,他脚下步法如踩莲花,身形如风中摆柳,间不容发地避开了劈向面门的一刀。同时,承影剑划出一道圆融的弧线,并非格挡,而是贴上了横削而来的雁翎刀。 “黏”字诀! 使刀密探只觉得刀身一沉,仿佛陷入泥沼,一股旋转的力道传来,竟带着他的刀势偏向一旁,差点与同伴的分水刺撞在一起! 云宸手腕一抖,承影剑借着对方的力量,顺势向下一压,精准地点在攻向下盘的分水刺上。 “点”字诀!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那持分水刺的密探只觉得一股尖锐如针的劲力顺着兵器直透手臂,整条胳膊瞬间酸麻,分水刺几乎脱手! 三人合击,被云宸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两剑一歩,轻易化解! 韩厉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少年的武功路数,他闻所未闻!看似柔弱,却内含乾坤,竟能将他们三人的力量引导、分化、甚至反制! “这是什么邪门武功?!”一名密探又惊又怒。 云宸依旧沉默,眼神清澈而专注。他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进行一场与天地、与对手的对话。他通过承影剑,感受着对方内力的流动,预判着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战斗再起!云宸将“缠丝手”的意境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三人围攻中辗转腾挪,承影剑或引、或带、或点、或刺,每每于不可能处寻得一线生机,将对方凌厉的攻势化为无形。他的内力虽不如对方三人加起来雄厚,但精纯绵长,且运用之妙,远非这些只知狠劈猛砍的密探可比。 数十招过后,三名密探越打越是心惊,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攻击一团流动的水,或者一阵抓不住的风,空有力量却无处着落,反而被对方那诡异的气劲带得气血翻腾,阵型渐乱。 韩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虚晃一刀,逼退云宸半步,左手悄然摸向腰间的一个鹿皮囊。 “用暗青子!废了他!” 另外两名密探会意,攻势骤然加紧,牵制云宸的注意力。韩厉手腕一抖,数点寒星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地射向云宸的上中下三路!那寒星带着一股腥甜之气,显然是喂了剧毒! 暗器来得极快,且角度刁钻! 云宸在对方攻势加紧时便已心生警惕,感知全开之下,那破空之声虽微,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危机时刻,他福至心灵,体内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灌注于承影剑身! 他不再施展那圆转的“缠丝”剑意,而是将大半年观水、听风、感应自然所积蓄的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迎着那数点寒星,一剑刺出!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快!准!凝练! “破!” 一声低喝!承影剑的剑尖在空中幻化出数点微芒,精准无比地点中了每一枚毒针! “叮叮叮叮!” 一连串细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所有毒针竟被他一剑点落! 不仅如此,剑尖凝聚的那股凝练至极的力道去势不减,如同无形的利箭,隔空射向韩厉! 韩厉万万没想到对方能如此破掉自己的绝杀暗器,更没想到还有如此诡异的隔空劲力!他仓促间横刀一挡! “噗!” 仿佛重锤击打在牛皮上!韩厉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惊骇地看着云宸,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内……内力外放?你……你已达先天之境?!”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虽然云宸这一击的威力远不如真正的先天高手,但那分明是内力离体攻击的雏形! 云宸自己也有些意外,他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的爆发,并未想过什么内力外放。但他立刻抓住对方心神震荡的机会,承影剑化作一道玄色流光,直取韩厉咽喉! 趁他病,要他命! 另外两名密探见头领遇险,拼命来救。云宸剑势一转,如同狂风扫落叶,剑光闪烁间,只听“铛铛”两声,那两名密探的兵器竟被齐齐削断!承影剑的锋芒,此刻才初露峥嵘! 断刃落地,两名密探骇然失色。 韩厉见状,已知事不可为。这少年武功进展之神速,实力之诡异,远超司内预估。他当机立断,厉喝道:“撤!”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向那来时的洞穴方向暴退。另外两名密探也毫不犹豫,丢下断刃和那名昏迷的同伴,紧随其后。 云宸并未追击。他持剑而立,微微喘息,看着三人狼狈逃入洞穴,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击退。靖安司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会是更可怕的高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承影剑,玄色的剑身映出他愈发坚毅的面容。又摸了摸怀中的经书和玉佩。 这幽谷,已非久留之地。 风雪,终于姗姗来迟,细密的雪籽开始从天而降,打在脸上,冰凉。 云宸望向那高耸的、曾经认为无法逾越的崖壁,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是时候,离开了。 (第三章完) ------------ 第四章:峭壁青云 初入红尘 风雪渐密,原本灰暗的山谷很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素白。寒意刺骨,但云宸体内那股日渐浑厚的内力自行流转,驱散了严寒,让他只觉周身暖洋洋的。 他没有立刻去追那逃入洞穴的韩厉等人。那洞穴幽深不知通往何处,贸然追入,恐有埋伏。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离开这已不再安全的幽谷。 他走到那名被撞成重伤、昏迷不醒的密探身边,探了探鼻息,已然气绝。云宸沉默片刻,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大半年的与世隔绝,尤其是经历了丹阳子坐化、自身武道初成以及方才的生死搏杀,他的心性早已磨砺得更加坚韧。在这乱世,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他在密探身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些散碎银两、火折子、一小包盐巴和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干粮,还有一枚刻着“靖安”二字的铁牌。他将有用的东西收起,铁牌则随手丢弃。 然后,他回到居住半年的石室,将剩下的熏肉、皮毛等物资打包。最重要的《黄庭经》、承影剑和那枚神秘的玉简,被他小心贴身藏好。他最后看了一眼丹阳子的坟茔,对着无字石碑深深一揖。 “丹阳子前辈,晚辈今日便要离开了。若有机缘,定当完成前辈遗愿,前往东海。” 说完,他背起行囊,手持承影,毅然走出了石室,目光投向了那面他曾认为永远无法攀越的东侧峭壁。 这面崖壁并非完全垂直,上面布满了风化的裂缝和顽强生长的歪脖松树,以及大片大片的枯藤。在半年前,这无疑是天堑。但如今,在云宸眼中,这却成了一条充满风险,却并非绝无可能的路径。 他调整呼吸,内力灌注四肢,看准第一个落脚点,纵身一跃,如同灵猿般攀了上去。 积雪和冰霜让岩石变得湿滑异常,但他手指如同铁钩,总能精准地抓住岩石的缝隙或牢固的藤蔓。他的“缠丝”意蕴不仅用于对敌,更用于攀爬,每一次发力都圆融通透,借力打力,将自身重量巧妙地分散,使得他能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稳健移动。 越往上,风力越大,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视线也变得模糊。下方幽深的河谷逐渐缩小,如同一条细带。若在以往,他早已头晕目眩,但此刻他心志坚定,内力悠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上! 途中几次遇到险情。一次抓住的枯藤突然断裂,他身体猛地下坠,千钧一发之际,承影剑闪电般刺出,精准地插入一道岩缝,稳住了身形。另一次踏足的石块松动滚落,他足尖在落石上轻轻一点,身体借力再次拔高,险之又险地落在上方一处凸出的平台上。 内力在飞速消耗,但他的精神却愈发亢奋。这是一种对自身极限的挑战,是对自由的渴望在驱动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五指扣住崖顶边缘,手臂发力,一个轻灵的翻身,稳稳落在坚实的地面上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 他做到了! 站在崖顶,视野豁然开朗。群山连绵,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苍茫。寒风呼啸,却带着自由的畅快。他回望那云雾缭绕的深谷,那里埋葬着丹阳子的遗骸,也承载着他半年来的蜕变与机缘。 没有太多时间感慨,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武当山主峰依稀在望,而陈玄武老丈当初隐居结庐之处,应该就在主峰东南侧的某片山林中。他决定先去那里看看。一来,那是他武道启蒙之地,或许留有线索;二来,他也想祭拜一下这位引路恩人。 他施展步法,在积雪的山林间疾行。内力加持之下,踏雪无痕虽还做不到,但留下的足迹极浅,很快便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数个时辰后,天色将晚,他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的那片山坳。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一沉。 那间简陋的茅屋,已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被积雪半掩,只剩下几根焦木倔强地指向天空。显然,在他坠崖后不久,这里就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云宸在废墟中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除了灰烬和碎瓦,一无所获。陈老丈的遗体也不知所踪。 他站在废墟前,沉默良久,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朝廷鹰犬,行事果然狠绝! “嗯?” 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不远处一棵老松的树干上。那里,似乎有一道不起眼的刻痕。他走近细看,那刻痕形状古怪,像是一个简笔画的山峰,旁边还有三道斜线。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也非野兽抓痕。是人为留下的标记! 是谁留下的?是陈老丈的友人?还是……敌人留下的陷阱?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风雪山林,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 就在他凝神感知之际,身后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 有人! 云宸心中警铃大作,身体瞬间绷紧,内力蓄势待发。但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装作并未察觉,依旧低头研究那树上的刻痕,实则全身感知如同蛛网般向后蔓延。 脚步声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谨慎,正在从侧后方靠近。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就是现在! 云宸猛地转身,承影剑已然出鞘半寸,目光如电射向声音来处! “谁?!”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从一丛覆雪的灌木后缓缓走出的,并非想象中杀气腾腾的靖安司密探,而是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破旧灰色棉袍,身形佝偻,脸上布满冻疮和皱纹的老妇人。她挎着一个破篮子,里面装着些干柴,手里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山拾柴的贫苦山民。 老妇人似乎被云宸突然的转身和厉喝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云宸没有放松警惕,沉声问道。这荒山野岭,天色将晚,一个老妇人独自在此,实在蹊跷。 老妇人瑟瑟发抖,声音苍老而沙哑:“小……小哥儿莫怪……老身是山下村里的,家里没柴了,上来拾点……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她就要绕开云宸,颤巍巍地往山下走。 云宸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她的手脚。那双手虽然粗糙,布满冻疮,但指关节却似乎并不像寻常老农妇那般粗大变形。还有她的步伐,看似踉跄,但每一步落下,似乎都异常沉稳。 疑点丛生! 就在老妇人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云宸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老人家,这树上刻痕,你可认得?” 老妇人脚步一顿,头垂得更低,含糊道:“不……不认得……山里的猎户胡乱刻的吧……” “是么?”云宸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那您篮子里除了干柴,还有什么?” 老妇人身体猛地一僵!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原本佝偻的身形骤然挺直!手中的木棍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云宸小腹!速度快得惊人! 哪里还有什么老态龙钟!这分明是一个身手矫健的练家子! 云宸早有防备,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半尺,木棍擦着衣角而过。他左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直取对方持棍的手腕! 那“老妇人”反应亦是极快,一击不中,立刻变招。木棍横扫,招式狠辣,劲风呼啸,竟隐隐有风雷之声!同时,她空着的左手一扬,数点寒星从袖中射出,直取云宸面门! 又是暗器! 云宸心中冷哼,承影剑终于完全出鞘!玄色剑光一闪,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叮叮当当!” 所有暗器尽数被剑光扫落。同时,剑势不停,顺势削向对方持棍的手臂! 那“老妇人”没想到云宸剑法如此精妙,仓促间撤棍后退,但终究慢了一瞬! “嗤啦!” 衣袖被剑气割裂,露出里面紧实的、绝非老妪应有的手臂肌肤,以及一道浅浅的血痕。 “好快的剑!”伪装被破,“老妇人”也不再掩饰,声音变得清脆而冰冷,虽然依旧沙哑,但能听出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她一把扯掉头上的假发和脸上粗糙的伪装,露出一张虽然沾染了污迹,但眉眼颇为清秀,却带着浓浓煞气的脸庞。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云宸。 “靖安司,果然阴魂不散!”云宸持剑而立,剑尖遥指对方。他心中明了,这女子恐怕是韩厉等人撤退后,留下的后手,或者是从其他渠道调来的援兵,专门在此守株待兔。 “小子,你比卷宗上描述的,难缠多了。”女子冷冷道,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那道血痕似乎并未影响她的行动,“交出《黄庭经》和玉佩,否则,这山坳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云宸不再多言,内力灌注承影,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他能感觉到,这女子的实力,恐怕比之前的韩厉还要强上一线,尤其是那身诡异的伪装和暗器功夫,防不胜防。 风雪更急,两人在陈玄武故居的废墟前,再次对峙。杀气弥漫,比这寒冬的风雪更加刺骨。 这一次,不再有地势之利,不再有出其不意。是真正的,实力与智慧的碰撞。 云宸知道,踏出幽谷的第一战,将决定他能否真正在这危机四伏的江湖中,站稳脚跟。 (第四章完) ------------ 第五章:剑破千幻 初闻东海 风雪呜咽,卷起地面浮雪,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 几乎在伪装女子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动了! 女子身形如烟,步伐诡谲,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此刻却仿佛化作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点向云宸周身大穴!棍影重重,虚实难辨,带起的劲风竟将飘落的雪花都搅得粉碎。 “千幻棍法!你是‘幻影’苏七!”云宸脑海中瞬间闪过陈玄武老丈曾经随口提过的江湖人物名号。靖安司网罗天下奇人异士,这苏七便是其中以易容术和诡谲棍法闻名的好手,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半只脚踏入先天之境! 云宸不敢有丝毫大意,承影剑划出一道道圆融的弧线,“缠丝剑意”全力施展。他不再追求一招制敌,而是以守为攻,以静制动。玄色剑光在他身前布下一张绵密柔韧的“网”,无论对方的棍影如何变幻莫测,总被他恰到好处地引开、带偏,或是用剑身精准格挡。 “叮叮当当……” 密集如雨的打铁声在山坳中响起,火星在风雪中四溅。 苏七越打越是心惊。她的千幻棍法精髓在于惑乱心神,虚实相生,寻常对手往往在眼花缭乱的棍影中露出破绽,被她一击毙命。可这少年,眼神清澈专注,仿佛能看穿所有虚招,那双眼睛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波澜。他的剑法更是古怪,看似缓慢,却总能后发先至,那股黏稠柔韧的力道,让她感觉自己的长棍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漩涡,十成力道有七八成都被卸去,剩下的也难以形成有效杀伤。 “此子绝不能留!”苏七眼中杀机更盛。她娇叱一声,棍法再变,不再追求繁复,而是将漫天棍影骤然收敛,凝聚成一道凝实无比的黑色厉影,如同毒龙出洞,直刺云宸胸口!这一棍,蕴含了她毕生功力,速度、力量、角度都臻至化境,棍未至,那股锐利的罡风已刺得云宸肌肤生疼! 这是决胜负的一击!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棍,云宸瞳孔微缩。他感受到了一丝先天罡气的雏形!硬接,绝非上策。 电光石火间,他福至心灵,想起了坠崖时那种与死亡共舞的极致宁静,想起了《黄庭经》中“致虚极,守静笃”的箴言。他体内那圆融流转的内力瞬间变得无比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不退反进,迎着那夺命一棍,承影剑斜斜向上挑起,剑尖颤动,划出一个极其微小却蕴含无穷奥妙的圆弧。这一剑,不再是单纯的“引”或“化”,而是带着一种“包容”与“反弹”的意境! “太极……圆转!” “嗡!” 剑棍相交,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重物落入棉絮的怪异声响。 苏七只觉得自己的全力一棍,仿佛刺入了一个无边无际、柔软却又充满弹性的气团之中。所有凌厉的劲力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一股与她自身力量同源,却更加凝聚、更加圆融的反弹之力,顺着长棍汹涌传来! “什么?!”她骇然失色,想要撤棍已然不及! “噗!” 那股诡异的反弹力道狠狠撞在她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苏七如遭重锤击打,整个人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摔在数丈外的雪地里,手中的长棍也脱手飞出,断成两截。 云宸持剑而立,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一式“太极圆转”,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耗尽了他大半心神与内力,是对《黄庭经》领悟的一次超常发挥。他缓步走向倒地不起的苏七。 苏七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胸口剧痛,内力涣散,已是强弩之末。她看着步步逼近的云宸,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任务失败的绝望与不甘。 “咳咳……好……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惨笑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没想到……我苏七……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子手里……” 云宸在她身前停下,承影剑指向她的咽喉,声音冰冷:“你们为何对《黄庭经》和玉佩如此紧追不舍?陈玄武老丈的遗体在何处?” 苏七眼神闪烁,冷笑道:“靖安司行事……何须向你解释……要杀便杀……” “是吗?”云宸手腕微微一抖,剑尖划破了她脖颈的皮肤,一缕鲜血渗出,“你可以选择痛快死去,或者,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久居山林,别的不敢说,对于如何让野兽痛苦哀嚎,却颇有心得。”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山野之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残酷真实感。配合他清澈却冰冷的眼神,让苏七毫不怀疑他真的做得出来。 苏七身体微微一颤,死亡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忠诚。她咬了咬牙,喘息着道:“……《黄庭经》……据传是前朝道门至宝……蕴含长生之秘……和突破天人极限的契机……司尊大人……志在必得……” “至于那玉佩……”她目光扫过云宸胸口,“似乎……与寻找某个……前朝遗留的……海外之地有关……具体……我也不知……只听司尊提过……‘东海’……‘三仙岛’之类的词……” 东海!三仙岛! 云宸心中剧震!这与丹阳子遗言中提到的“东海”不谋而合!这玉佩,果然牵扯着巨大的秘密! “陈老丈的遗体呢?”他追问道。 “……被……被韩厉带走了……说是……要带回司里……验明正身……或许……与他的出身有关……”苏七断断续续地说道,气息越来越微弱。 出身?云宸想起陈玄武那迥异于寻常山野之人的气度,以及他对自己玉佩的格外关注,心中疑云更甚。 他还想问些什么,突然耳廓一动,听到远处山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哨声,似乎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苏七也听到了哨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黯淡下去,头一歪,气息断绝。她伤势过重,又透露了机密,已是心存死志。 云宸眉头紧锁,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靖安司的援兵恐怕就在附近。他迅速在苏七身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些毒药、暗器、易容材料和一小袋金叶子,除此之外,并无表明身份或任务的具体文书。 他不敢耽搁,立刻转身,施展身法,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林之中,朝着与哨声相反的方向疾驰。 就在他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道身影如大鸟般掠入山坳。为首一人,身穿锦袍,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腰间佩着一柄装饰华贵的长剑。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脸色苍白的韩厉。 那锦袍青年看了一眼苏七的尸体,以及地上打斗的痕迹,尤其是那断成两截的长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好诡异的力道……刚柔并济,圆转如意……韩厉,你确定这只是一个得了奇遇的山野小子?”锦袍青年声音冷淡,带着一丝质问。 韩厉连忙躬身,恭敬答道:“宇文公子,千真万确!半年前他确实毫无武功,全靠跳崖才侥幸逃生。没想到……没想到短短半年,竟进步如斯!连苏七都折在他手里……” “哼,废物!”被称作宇文公子的青年冷哼一声,“《黄庭经》果然名不虚传!此子悟性惊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苏七的伤口,又看了看云宸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点意思。传令下去,封锁下山要道,画出他的画像,发往附近州县。同时,将此事密报司尊。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他能逃到哪里去!” “是!”韩厉凛然应命。 风雪依旧,掩盖了血迹与痕迹,却掩不住那悄然弥漫开来的、更加浓重的杀机。 而此刻的云宸,已经远在数十里外。他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点燃篝火,处理了一下方才战斗中被棍风扫到的轻微擦伤。 他拿出那枚温润的玉佩,在火光下仔细端详。东海,三仙岛,前朝遗宝……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陈老丈的遗体被带走,自己的身世似乎也与这玉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路迷茫,危机四伏。但他眼神坚定,毫无畏惧。 幽谷半年,他已非吴下阿蒙。这江湖,这天下,他既然出来了,便要闯上一闯! 无论是为了探寻真相,还是为了告慰亡者,他都必须变得更强。 他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似乎与《黄庭经》内力隐隐共鸣的微弱暖意。 “东海……总有一天,我会去的。” 他望着洞外依旧纷飞的大雪,轻声自语。 (第五章完) ------------ 第六章:雪夜遁影 初悟阴阳 山洞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云宸沉思的脸庞。 苏七临死前透露的信息碎片般在他脑中回旋:《黄庭经》关乎长生与天人极限;玉佩指向东海三仙岛;陈玄武的遗体被带走,其出身似乎另有隐情;还有那位气息强大的“宇文公子”……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自己,已然身处漩涡中心。 “靖安司……宇文家……”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前者是朝廷鹰犬,权势滔天;后者乃关陇门阀,与国同休。无论哪一个,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庞然大物。 他摊开从苏七那里得来的简易地图,借着火光研究。目前他身处武当山东北麓,若要前往东南沿海探寻“东海”线索,必须穿过人口稠密的襄阳盆地,然后沿汉水南下。这条路线上,城镇关卡林立,靖安司的耳目定然众多。 “不能走大路。”他立刻做出判断。追兵已至,画像恐怕也已传出,贸然进入城镇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蜿蜒曲折、人迹罕至的荆山山脉上。沿着荆山余脉向东,虽然路途艰险,耗时更久,但足以避开大部分官道和城镇,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 决定已下,他便不再犹豫。熄灭火堆,仔细掩盖痕迹,将承影剑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又将那身破烂的采药人衣服换成从苏七那里得来的、稍显整洁但依旧普通的棉袍,并用炭灰稍稍修饰了面部轮廓,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行脚商人或落魄书生。 准备妥当,他深吸一口气,投身入洞外依旧未停的风雪夜幕之中。 内力运转之下,他步履轻捷,踏雪而行,只在身后留下极浅的足迹,很快便被新雪覆盖。他专挑密林险径,避开任何可能有人烟的地方。 然而,靖安司的追捕网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严密。 第二天傍晚,当他沿着一条结冰的溪谷潜行时,敏锐的感知再次捕捉到了异常。前方山谷出口处,隐约有金属反光和炊烟的气息传来。 他悄然攀上侧翼的山坡,伏在雪窝中向下望去。只见谷口设有一处简易的哨卡,七八名穿着靖安司服饰的劲装汉子正围着篝火取暖,旁边还立着拒马,检查着偶尔经过的行人。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哨卡旁的木杆上,赫然贴着一张通缉告示,上面绘制的画像,虽然粗陋,但眉宇间与他已有五六分相似! “动作好快!”云宸眼神微凝。这还只是荒僻山野的哨卡,若是通往城镇的要道,盘查定然更加严密。 他屏住呼吸,正欲绕道更险峻的无人区,却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一阵喧哗。 “头儿!这边有发现!”一名密探指着溪谷上游,云宸来时的方向喊道,“足迹!虽然很浅,但绝对是新的!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为首的哨卡头目立刻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果然还在山里!兄弟们,打起精神!宇文公子有令,拿下此獠,重重有赏!他肯定就在附近,搜!” 顿时,五六名密探抽出兵刃,呈扇形沿着溪谷向上搜索而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方。 云宸心中暗叫不好。对方有追踪的好手,自己虽极力掩饰,终究还是在雪地上留下了微不可查的痕迹。此刻若退,反而更容易暴露行踪。 眼看搜索圈越来越近,他心念电转,目光扫过周围环境。陡峭的覆雪山坡,茂密的挂着冰凌的灌木丛…… 有了! 他轻轻解下承影剑握在手中,体内内力缓缓流转,调整呼吸,将自身气息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两名密探小心翼翼地搜索到了他藏身的山坡下方。 “奇怪,痕迹到这里好像断了?”一人疑惑道。 另一人抬头看了看陡峭湿滑的山坡:“这么陡,又盖着雪,他能爬上去?估计是沿着溪谷溜走了,我们往前追!” 就在两人放松警惕,准备继续向前时—— “哗啦!” 山坡上方,一大片因积雪过厚而松动的灌木丛,突然毫无征兆地坍塌下来,带着大量的积雪和碎冰,发出巨大的声响,朝着下方滚落! “小心雪崩!”两名密探惊呼后退,虽然这规模远不及真正雪崩,但也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视线被漫天雪沫遮蔽。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借着雪沫的掩护,从侧翼的阴影中疾射而出!不是向上,也不是向前,而是沿着山坡,横向切入密林深处! 正是云宸!他利用内力轻微震动上方积雪灌木制造混乱,为自己创造了稍纵即逝的突围机会! “在那边!”哨卡头目眼尖,立刻发现了云宸没入林间的背影,厉声喝道,“放箭!” “咻咻咻!” 数支弩箭破空而来,但云宸身形在林中几个诡异的折转,如同游鱼般灵活,所有箭矢都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追!别让他跑了!”头目气急败坏,带着剩下的人猛追上去。 然而,一旦进入地形复杂的密林,便是云宸的主场。他自幼在山中长大,后又于绝谷潜修半年,对山林的理解远超这些虽经训练但更多依赖器械与合击的密探。 他不再直线奔逃,而是利用树木、岩石不断变向,时而在深雪中潜行,时而如猿猴般在树梢间短暂借力,身影飘忽不定,将追踪者耍得团团转。偶尔有追得最近的密探,会被他突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的承影剑逼退,甚至受伤,虽不致命,却极大地迟滞了他们的速度。 一场林间的追逐与反追逐就此上演。 云宸将“缠丝手”的意蕴运用到了身法之上,动静之间,圆转自如,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围堵。他甚至开始模仿风雪的声音,调整呼吸和步伐的节奏,进一步混淆追踪者的听觉。 在这场生死时速中,他对《黄庭经》的领悟也在加深。那“致虚极,守静笃”的心法,不仅能让他在战斗中保持冷静,更能让他在奔逃中更清晰地感知周围环境,预判危险。体内内力的运转也越发纯熟,寒暑不侵的特性初显,让他在这冰天雪地中依旧能保持旺盛的精力。 他仿佛化作了这山林的一部分,是掠过的风,是飘落的雪,是沉默的岩石。 追兵们越追越是心惊,也越追越是疲惫。他们感觉不是在追一个人,而是在追一个无形的幽灵。对方的耐力、对地形的利用、以及那神出鬼没的反击,都让他们感到一阵无力。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风雪更急,林中能见度极低。 “头儿,不行了!追丢了!这鬼天气,再追下去,我们恐怕都要折在这山里!”一名密探喘着粗气,满脸不甘地说道。 那头目看着前方漆黑一片、危机四伏的森林,又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和逐渐消耗的体力,终于咬了咬牙,恨恨道:“妈的!算他走运!撤!回去禀报宇文公子,加大各路口盘查力度,我不信他能一直躲在山里!” 追兵悻悻退去。 许久之后,确定追兵已远,云宸才从一株巨大的、中空的古树树洞里钻了出来,掸落身上的积雪。他脸色有些苍白,连续的高强度奔逃和几次短暂交锋,消耗同样巨大。 但他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这一次突围,不仅让他摆脱了追兵,更让他对自身所学进行了一次彻底的锤炼。 “动与静,追与逃,刚与柔……这便是阴阳吗?”他若有所悟。那“太极圆转”的意境,似乎并不仅仅适用于剑法拳脚,更适用于这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包括这生死一线的追杀与逃亡。 他抬头望向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与风雪。 前路依旧艰险,但他的道心,却在这场雪夜遁影中,变得更加坚定、通透。 稍事休息,补充了些干粮和雪水,他再次起身,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也是最高明的潜行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荆山山脉的茫茫雪夜之中,向着那未知的东方,坚定前行。 (第六章完) ------------ 第七章:山外小城 丹鼎疑云 在荆山山脉的冰雪与密林中穿行了近半月,云宸终于望见了人烟。 此时已近岁末,严寒稍褪,山阳处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枯黄的草地和深色的岩石。站在一处山脊上,远远可见一座小城的轮廓匍匐在两条河流交汇的冲积平原上。城墙不高,炊烟袅袅,透着一种乱世中难得的、略显疲惫的安宁。 那是房陵郡下的筑水县,一个依靠水运和山货交易维系的小城。 云宸并未立刻下山。他潜伏在树林边缘,仔细观察了良久。城门口有兵丁值守,盘查着进出的人流,虽不似靖安司哨卡那般严苛,但也需谨慎。 他身上的棉袍经过半月跋涉,已是风尘仆仆,多处破损,这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他将承影剑用布条裹得更加严实,混入一队运送柴薪的农夫之中,低着头,顺利通过了城门守卫漫不经心的检查。 踏入城中,一股混杂着烟火气、人畜体味、以及各种市井声响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习惯了山林寂静的云宸微微有些不适应。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略显泥泞,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木质房屋,店铺招幡在微风中摇晃,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酒肆里的划拳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又真实的世俗画卷。 这与他记忆中童年那个濒临长江、饱经战火的小镇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惶惑,多了几分麻木的生机。 他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身上的散碎银两和金叶子需要兑换成更便于使用的铜钱,也需要购置一些干净的衣服和必要的干粮。 他找到一家看起来不甚起眼的当铺,用一小块金叶子换了些铜钱和散银,又在一家估衣铺买了两套半旧的青布短褐换上,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家境尚可的行脚商或游学士子。 随后,他走进一家客人不多不少的小饭铺,要了一碗热汤面,两个炊饼,坐在角落默默进食。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食客的闲聊。 “……听说北边又不太平了,圣上又要征高句丽……” “唉,这徭役一年重过一年,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城东李员外家招护院,管吃住,月钱五百文,可惜要求会武艺……” “嘿,你们听说了吗?城南‘回春堂’的孙大夫,前几日得了怪病,浑身发冷,药石罔效,怕是撞了邪了……” 大多是些市井琐事和民生艰难,并未听到关于靖安司追捕的风声,这让云宸稍稍安心。筑水县毕竟偏僻,靖安司的触角尚未完全覆盖至此,或者,他们的搜索重点仍在山林要道。 但“回春堂孙大夫”的怪病,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浑身发冷,药石罔效?这症状,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吃完东西,他决定去城南看看。并非出于纯粹的善心,而是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一个机会。陈玄武老丈虽未正式传授他医术,但《黄庭经》包罗万象,其中亦有调和阴阳、祛病延年的养生法门,加之他内力蕴含先天生机,对气机感应敏锐,或可一试。若能结下一份善缘,或许能借此暂时隐匿,并打探些消息。 回春堂在城南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上,门面不大,此时却门庭冷落,只有一个小药童无精打采地守着柜台。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草药和某种若有若无寒气的味道从店内飘出。 云宸步入店内,对那药童拱了拱手:“小哥,听闻孙大夫身体不适,在下略通歧黄,或可一试。” 药童抬头,见云宸年纪轻轻,衣着普通,不像名医,便懒洋洋地道:“多谢好意了,我家先生病得古怪,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就不劳烦……” 他话音未落,内堂帘子掀开,一个面容憔悴、双眼通红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应是孙大夫的内眷。她听到云宸的话,本是绝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也顾不得许多,忙道:“这位……这位先生,您真有办法?我家夫君他……” “夫人,可否让在下先诊视一番?”云宸平静道。 孙夫人见他气度沉静,眼神清澈,不似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引进了内室。 卧榻之上,一位五旬左右的老者蜷缩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却依旧浑身颤抖,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气息微弱。云宸刚一靠近,便感到一股明显的阴寒之气从老者身上散发出来。 他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老者冰凉的手腕上,内力如同丝线般悄然探入。 这一探,让他心中微惊。老者体内,并非寻常寒症,而是有一股极其凝练、带着腐蚀性的阴寒异气盘踞在丹田和心脉附近,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阳气!这绝非自然病症,倒像是……中了某种阴毒的掌力或是沾染了极寒的邪物! “孙大夫近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与什么人动过手?”云宸收回手,沉声问道。 孙夫人回忆道:“夫君前几日去城外山里采药,回来时还好好的,当晚便发起病来……特别的东西?他好像带回了一株没见过的紫色草药,说是药性奇特,要研究一番……” 紫色草药?云宸心中一动:“那株草药现在何处?” “就在药房里,夫君昏迷前还念叨着……” 云宸立刻来到药房,很快在角落的一个药篓里找到了那株“草药”。通体深紫,叶片呈诡异的锯齿状,中心结着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寒气的浆果。 “这是……‘幽冥果’?”云宸瞳孔微缩。他在丹阳子遗留的、记录奇花异草的铁卷副本(他早已誊抄下来)中见过类似描述。此物生于极阴之地,伴生于一种名为“寒玉”的矿物旁,本身蕴含剧毒阴寒之气,若非特殊功法或丹药化解,触之即伤!孙大夫显然是采摘时不慎,被其寒气侵入了体内。 要化解此寒毒,寻常温热药物根本无效,反而可能激发寒毒反噬。需以至阳至刚的内力,缓缓化去,或以特殊的丹方调和。 云宸沉吟片刻,对满怀希望的孙夫人道:“夫人,孙大夫是中了奇毒,寻常药物难解。在下或可一试,但需绝对安静,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孙夫人见他一口道破“奇毒”,心中信了七八分,连忙答应,屏退了左右。 云宸闩好房门,回到榻前。他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孙大夫丹田之上,体内那圆融醇和、蕴含《黄庭经》生机的内力缓缓渡了过去。他没有强行冲击那股阴寒异气,而是如同春风化雨,以自己的内力将其层层包裹、渗透,利用“太极圆转”的意境,引导着那股阴寒之气缓缓散开,并通过孙大夫的经络毛孔,一丝丝排出体外。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力的过程。云宸额头渐渐渗出细汗,但他眼神专注,内力控制得妙到毫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孙大夫青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身体的颤抖也停止了,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那盘踞的阴寒异气已被化去大半。 云宸收功调息,也感到一阵疲惫。 又过了片刻,孙大夫悠悠转醒,虽然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他得知是云宸救了自己,挣扎着要起身道谢。 “先生大恩,孙某没齿难忘!”孙大夫声音沙哑,但充满了感激。 “孙大夫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云宸扶住他,顺势问道,“不过,孙大夫是在何处采到这‘幽冥果’的?此物通常生长之地,必有异常。” 孙大夫回忆道:“就在城北三十里外的黑风峡深处,一处终年不见阳光的寒潭边。那里……那里似乎还有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人活动过,我当时心系采药,未曾细看。” 黑风峡?有人活动的痕迹?云宸心中疑窦丛生。幽冥果虽毒,却是炼制某些特殊丹药的主材之一,尤其是一些……偏向魔道或修炼阴寒功法之人所需。 难道这筑水县附近,还隐藏着其他修行之人?或者,与那“寒玉”矿有关?丹阳子的铁卷中提及,“寒玉”是炼制某些法器、布置特殊阵法的重要材料。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另一条隐藏的线索。 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似乎有官差模样的人在沿街盘查什么。 云宸心中一凛,难道靖安司的人这么快就摸到这里了? 他不动声色,对孙大夫道:“孙大夫,你体内寒毒尚未尽除,需按时服用我开的这副温养方子,静养半月方可痊愈。在下尚有要事,不便久留。” 他迅速写下一张药方,拒绝了孙家的重金酬谢,只收了些许诊金和必要的药材,便起身告辞。 从回春堂后门悄然离开,融入熙攘的人流,云宸的心并未放松。筑水县,这个看似平静的小城,似乎也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 那黑风峡,那可能与“寒玉”和炼丹术有关的线索,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他。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道”途? 而身后那隐约的追捕阴影,也让他明白,这短暂的安宁,随时可能被打破。 他需要尽快做出决定,是继续东行,还是……先去那黑风峡一探究竟? (第七章完) ------------ 第八章:黑风探幽 丹鼎密踪 筑水县城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云宸的身影再次没入城北的崇山峻岭。与之前漫无目的的逃亡不同,此次他目标明确——黑风峡。 孙大夫描述的“幽冥果”与“有人活动的痕迹”,像两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圈圈涟漪。这绝非寻常。《黄庭经》博大精深,丹阳子遗留的铁卷亦提及诸多天材地宝与炼丹炼器之法,这“幽冥果”与可能伴生的“寒玉”,绝非普通山野之物,其出现之地,往往牵扯不凡。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而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 三十里山路,在他脚下不算什么。日头偏西时,他已站在了一处两山夹峙、幽深阴暗的峡谷入口前。谷中林木格外茂密,遮天蔽日,即便外面阳光尚好,谷内也显得昏沉沉的,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湿气从谷内弥漫出来,风中带着怪异的呜咽声,难怪得名“黑风峡”。 云宸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峡谷。 谷内地形比想象中更为复杂,怪石嶙峋,藤蔓纠葛。他依照孙大夫模糊的指引,朝着寒气最重、光线最暗的方向前行。越往深处,那股阴寒之气越发明显,连他运转内力都感到一丝滞涩。 前行约数里,耳边传来潺潺水声。拨开一丛浓密的蕨类植物,眼前豁然出现一片不大的幽潭。潭水漆黑,深不见底,水面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潭边岩石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这里的光线几乎被完全遮蔽,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就是这里了。”云宸目光锐利,迅速扫视四周。 潭边果然生长着几株深紫色的“幽冥果”,那诡异的浆果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而在潭水另一侧,靠近崖壁的地方,他发现了孙大夫所说的“痕迹”。 那并非野兽足迹,而是几个清晰的脚印,以及……车辙印!虽然被刻意用树枝扫过,但在云宸细致的观察下依旧无所遁形。脚印深浅不一,显示来人不止一个,且其中几个脚印沉稳有力,显然是身负武功之人。车辙印则说明他们运送了某种东西。 痕迹延伸向崖壁方向。云宸凝神望去,只见藤蔓掩映之后,崖壁底部似乎有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他心中一动,足尖轻点,如同一片落叶般飘至裂缝前。拨开垂挂的藤蔓,一股更浓郁的阴寒之气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和药石味道扑面而来。裂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云宸略一沉吟,将承影剑握在手中,侧身挤了进去。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闪烁着淡淡的磷光,提供了些许照明。洞内温度比外面更低,寒气刺骨。 而更让云宸心惊的是洞内的景象:中央区域被人为平整过,摆放着数个造型古朴、非铁非铜的丹炉,炉下虽有灰烬,却并无烟火气,反而散发着寒意。四周散落着一些玉瓶、石臼、以及许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药材,其中赫然就有处理过的“幽冥果”碎片。洞壁一侧,开凿出了几个石室,门户紧闭。 这里赫然是一处隐秘的炼丹场所! 但此地的炼丹术,显然与寻常道门丹鼎派不同,透着一股邪异阴森之气。那些丹炉的样式,以及空气中药材混合后产生的奇异味道,都让云宸感到一丝不安。 他屏住呼吸,贴近一座最大的丹炉,炉身冰凉,上面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与他从丹阳子玉简上看到的某些符号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诡谲。 “以幽冥寒气为火,炼阴煞之物……这是魔道丹术的路子!”云宸心中凛然。丹阳子铁卷中对此略有提及,乃是损人利己、速成霸道功力的邪法,为正道所不容。 难道盘踞在此的,是魔门中人? 他正欲进一步查探那几间石室,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从洞窟深处传来,正朝着他这个方向靠近! 云宸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掠至一座巨大的钟乳石柱之后,将自身气息彻底收敛,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 只见两名穿着灰色劲装、袖口绣着一尊三足小鼎图案的男子走了过来。一人手提灯笼,另一人则捧着一个玉盒,盒中寒气四溢,隐约可见一块鸽卵大小、晶莹剔透如同玄冰的石头。 寒玉!云宸眼神一凝。果然有此物!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再待下去,老子都要被冻成冰棍了。”提灯笼的男子抱怨道,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引起轻微回响。 “少废话,赶紧把这块新采的‘寒玉髓’送进库房。长老们等着用它炼制‘玄阴丹’呢。听说这次若能成功,我‘丹鼎密宗’便能多出几位高手,届时……”捧玉盒的男子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丹鼎密宗?云宸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宗门。但从其行事和炼丹路数来看,绝非善类。而且,他们竟能在此建立如此规模的秘密据点,显然图谋不小。 “听说外面风声很紧,靖安司那帮鹰犬好像在找什么人,连咱们这偏僻地方都增派了人手盘查。”提灯笼的男子又道。 “哼,靖安司?他们最好别来招惹我们。咱们宗主神功盖世,又有……那位大人物的支持,岂会怕了他们?”捧玉盒的男子语气不屑,但提到“那位大人物”时,声音明显又压低了几分,带着敬畏。 两人说着,走向其中一间石室,用特制的钥匙打开石门,将寒玉髓放入后又锁好,随后便转身朝着洞窟另一端的出口走去,声音渐渐远去。 云宸从石柱后悄然现身,眉头紧锁。 丹鼎密宗、魔道丹术、寒玉、幽冥果、玄阴丹、还有那位神秘的“大人物”……这些信息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个隐藏在世俗之下的阴暗角落。这个宗派,似乎与朝廷、与魔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原本只是想探查线索,却无意中撞破了一个秘密。此地不宜久留,一旦被发现,他将面对整个宗派的追杀,比靖安司的麻烦只大不小。 他看了一眼那间存放寒玉髓的石室,又看了看洞窟深处,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但直觉又驱使他,想了解更多。这丹鼎密宗,是否与《黄庭经》或玉佩的秘密有关?那位“大人物”又是谁? 就在他权衡之际,洞窟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倒塌,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钟鸣示警声! “敌袭?!不对,是丹房那边出事了!”远处传来刚才那两名男子的惊呼声,以及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洞窟深处涌去。 机会! 云宸眼中精光一闪,趁着混乱,他如同一道青烟,迅速掠至那间存放寒玉髓的石室门前。承影剑出鞘,剑尖凝聚内力,并非硬劈,而是如同灵蛇般探入锁孔,细微的“咔哒”声后,石门应声而开! 石室内寒气更重,如同冰窖。里面摆放着数个玉架,上面陈列着大小不一的寒玉,从普通的寒玉矿石到精炼过的寒玉精粹,不下数十块!而在最里面的一个独立玉台上,正是刚才那两人放入的“寒玉髓”,其散发出的精纯阴寒能量,远超其他。 云宸没有贪多,迅速将那块寒玉髓以及旁边几块品质上乘的寒玉精粹卷入怀中。这些东西对他或许无用,但无论是用于交换、研究,还是作为将来可能的筹码,都价值非凡。 得手之后,他毫不留恋,立刻退出石室,反手将门虚掩,然后朝着来时的那道裂缝疾驰而去! 身后的混乱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显然丹鼎密宗的人已经发现了异常。 云宸速度全开,冲出裂缝,头也不回地扎入黑风峡茂密的丛林之中,将那座隐藏着邪恶与秘密的洞窟远远甩在身后。 风雪已停,月色清冷。他站在一处高坡上,回望黑风峡的方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江湖之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筑水县不能再待了。丹鼎密宗的损失很快会被发现,大规模的搜捕即将开始。 他摸了摸怀中那几块冰冷刺骨的寒玉,又看了看东方那片更加广阔未知的天地。 前路,唯有继续前行。 (第八章完) ------------ 第9章:寒玉生波 初识玄机 月色如水,浸染着层峦叠嶂的山林。云宸的身影在林木间急速穿行,不敢有丝毫停留。怀中那几块寒玉散发着刺骨的凉意,透过衣物直渗肌肤,若非他内力已有根基,气血旺盛,恐怕早已被冻伤。 黑风峡方向的喧嚣似乎并未远播至此,但云宸深知,丹鼎密宗绝不会善罢甘休。丢失了珍贵的“寒玉髓”,他们必定会倾巢而出,封锁周边所有道路。筑水县,乃至整个房陵郡,都已成了龙潭虎穴。 他必须尽快远离此地,向东,继续向东。 一夜疾驰,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旁停下脚步。寻了个隐蔽的石缝藏身,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怀中之物。 最大的收获自然是那块“寒玉髓”。它只有鸽卵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仿佛是由最纯净的玄冰凝聚而成,内部隐隐有乳白色的光华流转,握在手中,那股精纯至极的阴寒之力几乎要冻结血液经脉。另外几块“寒玉精粹”虽然品质稍逊,但也寒气逼人,非寻常矿石可比。 “丹鼎密宗用此物炼制‘玄阴丹’,必是用于提升某种阴寒属性的功力,或是修炼邪门武功。”云宸沉吟着,试图回忆丹阳子铁卷中的相关记载。铁卷中确实提到过几种利用极寒材料炼丹或辅助修炼的法门,但大多要求修炼者本身具备相应的寒属性功法,否则贸然使用,有害无益。 他尝试着将一丝内力缓缓注入寒玉髓。内力甫一接触,那寒玉髓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内部光华流转加速,一股更加精纯凛冽的寒气反涌而出,顺着他手臂经脉直冲而上! 云宸脸色微变,连忙运转《黄庭经》心法,体内那圆融醇和的内力如同温暖的潮汐,层层包裹、消融着那股入侵的寒气。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在他经脉中交汇、碰撞,竟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与舒畅并存的奇异感觉。 片刻之后,那股寒气终于被彻底化去。而云宸惊讶地发现,自己方才消耗的内力不仅完全恢复,甚至隐隐精纯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这发现足以让他心惊。 “这寒玉髓……竟有淬炼内力之效?”他心中骇然。这并非直接提升功力,而是如同打铁淬火般,去除内力中的杂质,使其更加凝练精纯。只是这个过程极其凶险,若非他修炼的《黄庭经》内力中正平和、包容性强,刚才那一下恐怕就已经脉受损。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他想起《黄庭经》中的句子。这寒玉髓对他而言,既是剧毒,也是良药。若能找到正确方法利用,或许能加速他内力的淬炼过程。但这方法,显然不是丹鼎密宗那等损人利己的邪术。 他将寒玉髓小心收起,目光又落在那几块寒玉精粹上。这些精粹蕴含的寒气虽不如髓心精纯霸道,但胜在量多温和。他拿起一块,握在手心,再次运转内力。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吸收或对抗,而是引导自身内力,模仿着“太极圆转”的意境,在手掌经脉处形成一个微小的循环气场,将那寒玉精粹散发出的寒气缓缓纳入循环之中。 冰冷与温热的内力在微观的循环中相互缠绕、磨砺、交融。起初依旧有些滞涩刺痛,但随着循环的持续,那股寒气渐渐被他的内力同化、吸收,而他的内力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凝实、灵动。 “果然可行!”云宸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并非直接吞噬寒气,而是以一种“打磨”的方式,利用外来的极端能量锤炼自身。这需要对自身内力有极高的掌控力,恰好契合《黄庭经》与“太极”的精义。 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修炼中,忘记了时间。直到手中那块寒玉精粹颜色变得灰暗,最终“咔嚓”一声碎裂成几块凡石,内部的寒气已被消耗殆尽。 云宸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他感受着体内明显凝练了一丝的内力,心中振奋。这寒玉,对他而言,不亚于一味辅助修炼的灵药! 只是,这种方法消耗寒玉极快,且过程需全神贯注,不能受到丝毫打扰。怀中的几块精粹,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他将目光投向东方。东海之滨,是否会有更多的机缘?丹阳子前辈的遗愿,玉佩指向的“三仙岛”,是否也与这些天材地宝有关? 休息片刻,补充了些干粮清水,他正准备继续赶路,忽然耳朵一动,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几声怒喝与女子的惊呼。 声音来自山涧下游方向。 云宸本不欲多管闲事,自身尚且难保。但那兵刃破空之声凌厉迅疾,显然交手双方皆是高手,尤其是其中一道剑气,堂皇正大,却又带着一股不屈的悲怆之意,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他悄然潜行过去,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向下望去。 只见山涧旁的一片空地上,三名穿着丹鼎密宗灰色劲装的男子,正围攻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丽绝伦,此刻却苍白如纸,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手中一柄长剑舞动如虹,剑法精妙,气象森然,隐隐有道家罡风流转,显然出身名门正派。但其气息紊乱,脚步虚浮,已是强弩之末。 围攻她的三名丹鼎密宗弟子武功阴狠刁钻,掌风中带着缕缕黑气,显然修炼了邪门功法。他们并不急于下杀手,而是如同戏耍猎物般,不断消耗着女子的内力,口中还发出污言秽语。 “小娘皮,识相的就乖乖交出‘青阳佩’,再陪爷几个快活快活,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嘿嘿,这玉清宗的女弟子,就是水灵……” 玉清宗?青阳佩?云宸心中一动。玉清宗乃是道家正统大派,与少林齐名,只是门人弟子多在江南活动,极少涉足北方。这女子竟是玉清宗门人?而那“青阳佩”又是什么?竟引得丹鼎密宗在此劫杀? 那白衣女子虽处下风,眼神却倔强冰冷,剑法丝毫不乱,厉声道:“邪魔外道,休想得逞!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玷污师门清誉,拿走青阳佩!” “找死!”一名丹鼎密宗弟子狞笑一声,身形骤然加快,一掌拍出,掌心黑气缭绕,直取女子后心!这一掌若是拍实,女子必定香消玉殒。 眼看女子已无力回防,云宸眼中寒光一闪。 他并非纯粹的侠义心肠,但丹鼎密宗是他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暂时的朋友。而且,他对那“青阳佩”以及玉清宗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就在那毒掌即将印上女子后背的瞬间—— “咻!” 一道乌光破空而至!并非射向那出手的弟子,而是射向旁边另一名正准备夹击的弟子面门!速度之快,如同闪电! 那名弟子大惊,慌忙挥掌拍向乌光(那只是一枚灌注了内力的普通石子)。“砰”的一声,石子粉碎,但他也被这股力道阻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的耽搁,云宸的身影已如苍鹰搏兔,从巨石后疾扑而下!承影剑出鞘,玄色剑光划破空气,带着一股圆融却又凌厉无比的剑意,直刺那出手攻击女子的弟子手腕! “什么人?!” “小心!” 变故突生,三名丹鼎密宗弟子又惊又怒。那出手的弟子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刺骨寒意,若不收手,整只手掌恐怕都要被削断!他怪叫一声,硬生生收回掌力,向后急退。 云宸一剑逼退强敌,身形稳稳落在白衣女子身前,持剑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三名惊疑不定的丹鼎密宗弟子。 “阁下是何人?竟敢插手我丹鼎密宗之事!”为首那名弟子厉内荏地喝道,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云宸。他们完全没察觉到附近还藏着这样一位高手。 那白衣女子也是愕然看着云宸的背影,她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绝境之时,竟会有人出手相救。 云宸没有回答,只是将承影剑微微一震,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他刚刚利用寒玉精粹淬炼过内力,此刻气息虽内敛,却更显深沉难测。 三名丹鼎密宗弟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忌惮。眼前这青衫少年,看似年轻,但剑法诡异,气息深沉,恐怕不好对付。 “撤!”权衡利弊,为首弟子当机立断。任务虽重要,但保住性命更重要。三人毫不迟疑,身形向后急掠,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云宸并未追击,他的目的只是解围,并非杀人。 他转过身,看向那惊魂未定的白衣女子。近距离看,这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清冷,虽略显狼狈,却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仙韵。 “多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女子稳住心神,敛衽一礼,声音虽虚弱,却依旧清脆动听,“小女子玉清宗弟子,沐晚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云宸。”云宸简单回礼,目光落在她紧紧握在手中的一枚玉佩上。那玉佩通体翠绿,温润生光,中心似乎有一团如同太阳般的金色光晕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纯阳温和的气息。 这就是“青阳佩”? 沐晚晴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将玉佩握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云宸收回目光,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丹鼎密宗的人可能会卷土重来。沐姑娘若无大碍,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沐晚晴闻言,点了点头,但刚一动身,便牵动了内伤,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 云宸眉头微蹙,伸手虚扶了一下:“你伤势不轻。” 沐晚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道:“方才被那贼子的‘玄阴掌力’所伤,寒气侵入了经脉……” 玄阴掌力?云宸心中一动,想到了怀中的寒玉。这玄阴掌力与寒玉同属阴寒,或许…… 他略一沉吟,道:“我或许有办法能驱散你体内寒气。” 沐晚晴惊讶地抬起头,美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玄阴掌力阴毒无比,寻常内力难以驱除,这少年……竟有办法? (第九章完) ------------ 第十章:阴阳相济 青阳之秘 山涧旁,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沐晚晴看着云宸,美眸中惊疑不定。玄阴掌力的阴毒她深有体会,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她的经脉与真气,连她玉清宗纯正的道家内力都难以彻底驱散。眼前这自称云宸的少年,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真有办法? 但方才他出手相助,剑法精深,气息沉凝,不似奸邪之徒。而且,此刻自己伤势沉重,若无人相助,恐怕难以逃脱丹鼎密宗的后续追捕。 她咬了咬下唇,终究是求生的念头占了上风,轻声道:“那……便有劳云公子了。只是……该如何施为?” 云宸环顾四周,道:“需寻一绝对安静避风之处,疗伤期间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他目光落在山涧上方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天然石穴,指了指:“那里如何?” 沐晚晴点头同意。 云宸先行攀上,仔细检查确认石穴安全干燥后,才将行动不便的沐晚晴接引上来。石穴不大,但足够两人容身。他搬来石块虚掩洞口,只留一丝缝隙透气。 穴内光线昏暗,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沐姑娘,请盘膝坐好,放松心神,无论感受到什么,都不要抵抗,引导自身内力配合即可。”云宸在她对面坐下,神色郑重。 沐晚晴依言而行,只是面对一个陌生男子运功疗伤,终究有些羞赧与紧张,脸颊微热,闭上双眼,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云宸屏息凝神,并未立刻动作。他回想《黄庭经》中关于调和阴阳、疏导异气的法门,又结合自己方才利用寒玉淬炼内力的感悟。玄阴掌力属极阴寒邪之气,而自己的《黄庭经》内力中正平和,蕴含生机,更曾炼化过寒玉精粹,对阴寒之气有一定适应性。或许可以尝试引导,而非强行驱除。 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虚点在沐晚晴背后“灵台穴”上。指尖触及之处,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与微微颤抖。 “得罪了。”云宸低语一声,随即收敛所有杂念,体内那经过寒玉初步淬炼、愈发精纯凝练的内力,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渡入沐晚晴经脉之中。 内力甫一进入,云宸便清晰地“看”到了她体内的情况。数道漆黑如墨、冰寒刺骨的异种真气盘踞在她主要经脉之中,尤其是心脉与丹田附近,不断蚕食着她本身淡青色的玉清内力,使其运转滞涩,光芒黯淡。 这玄阴掌力,果然歹毒! 云宸小心翼翼,并未用自己的内力去硬碰那些黑色寒气,而是将自身内力化作无数更加细微绵柔的丝线,如同春蚕吐丝,缓缓缠绕上去。他运用“太极圆转”的意蕴,以自己的内力为引,带动那些黑色寒气缓缓移动,使其脱离关键窍穴,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以自身温和的内力中和、消磨其锋锐寒气。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过程,比他自己炼化寒玉之气要困难数倍。他必须精准控制每一丝内力的强弱与走向,稍有不慎,不仅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寒气反噬,伤及沐晚晴根本。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但他眼神依旧专注,手指稳如磐石。 沐晚晴初时只觉得一股温和醇正、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凉意的气流涌入体内,所过之处,那如同冰针穿刺般的剧痛竟奇迹般缓解了不少。她心中震惊,连忙收敛心神,依言引导自身残余的玉清内力,配合着那股外来气流,一起疏导、围剿那些黑色寒气。 两股内力,一者中正平和略带凉意,一者清冽纯正蕴含道韵,虽属性略有差异,却并无冲突,反而在共同对抗玄阴寒气的过程中,隐隐有交融互补之势。 尤其是当云宸的内力流转过她胸前经脉时,她贴身佩戴的“青阳佩”似乎被这股同源而异质的气息引动,微微发热,一股纯阳温和的气息散逸出来,融入她的内力之中。 得到青阳佩的纯阳之气相助,沐晚晴精神一振,体内玉清内力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青光渐盛,与云宸的内力合力,剿灭玄阴寒气的速度陡然加快! 云宸也感受到了那股纯阳温和的气息,心中一动,更加专注于引导。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沐晚晴体内最后一丝顽固的玄阴寒气被两股合力内力逼至指尖。云宸并指如剑,在她中指指尖轻轻一划! “嗤!” 一股漆黑如墨、带着腥臭味的寒气激射而出,打在石壁上,竟凝结出一小片薄冰! 沐晚晴身躯一震,猛地吐出一口淤积的黑色浊血,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青黑之气已然消散,气息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恢复了清亮神采,看向云宸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惊讶、还有一丝探究。 “云公子……大恩不言谢。”她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公子内力玄妙,竟能化解这玄阴掌力,晚晴佩服。” 云宸收回手,略微调息,抹去额头汗水,平静道:“沐姑娘客气了,侥幸而已。也多亏了你身上这枚玉佩散发的纯阳之气,否则不会如此顺利。”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沐晚晴紧握的青阳佩上。 沐晚晴这次没有再遮掩,而是将玉佩摊在掌心,翠绿玉佩中心那团金色光晕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了几分。她轻抚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与决然。 “此佩名为‘青阳’,乃是我玉清宗传承信物之一,也是……开启某处秘境的钥匙。”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对云宸坦诚道,“丹鼎密宗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欲抢夺此佩。我奉师门之命,携佩北上,欲寻访一位隐世前辈相助,不料行踪泄露,在此遭袭。” 秘境钥匙?云宸心中恍然,难怪丹鼎密宗如此紧追不舍。 “云公子并非寻常江湖人吧?”沐晚晴看着他,美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公子内力精深,法门玄奇,隐隐有上古道韵,却又与我玉清宗功法迥异。而且……公子似乎对那阴寒之气,颇有应对之法?” 云宸心中微凛,这沐晚晴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他略一沉吟,道:“在下偶得前人遗泽,修行之法确实有些特殊。至于阴寒之气……不过是恰巧有些际遇罢了。”他并未透露《黄庭经》与寒玉之事,毕竟事关重大。 沐晚晴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强求,只是郑重道:“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情晚晴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需,玉清宗上下,必当报答。” 她顿了顿,又道:“此地距我欲寻访的那位前辈隐居之处已然不远。不知云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暂无去处,或许可与我同行?那位前辈学究天人,或许对公子修行亦有所助益。” 同行?云宸心中一动。他本欲东行,但前路茫茫,危机四伏。若能借玉清宗这条线,暂时获得庇护,并接触更高层次的修行界人物,无疑能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打探东海与玉佩的消息。 而且,与沐晚晴同行,或许能避开丹鼎密宗的大部分注意力。 他看着沐晚晴清澈而真诚的眼神,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那便叨扰沐姑娘了。” 沐晚晴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如同冰雪初融,明媚生辉:“云公子言重了,是晚晴叨扰公子才对。” 两人稍作休整,服下疗伤丹药,待沐晚晴恢复了几分力气,便悄然离开石穴,朝着沐晚晴所知的那位隐世前辈的隐居之地——云雾山方向行去。 阳光透过林间缝隙洒下,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道身影,一青一白,并肩而行,消失在山林深处。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关于“青阳佩”现世,以及玉清宗弟子被神秘少年所救的消息,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某些隐秘的渠道中传播开来。更多的目光,投向了这片看似宁静的山林。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