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僵尸拜月 民国七年,秋,清水镇。 夜色,浓得像是泼翻了的浓墨,将整个小镇死死地摁在沉寂里。连绵的秋雨下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放晴,一轮冷森森的下弦月挂在半空,给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铺上一层惨白的霜。风穿过巷弄,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臭。 更夫老李头缩着脖子,敲着三更的梆子,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湿冷的天气,哪里来的干燥?他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直往天灵盖钻,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这半个月来,镇子上发生的邪门事儿。 已经丢了三个孩子了。都是不到十岁的娃,夜里还好端端睡在炕上,天亮就没了踪影,门窗完好,只在窗棂上留下几个带着泥污的乌黑指印。镇上人心惶惶,太阳一落山就家家闭户,连狗都不敢叫了。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老李头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只见镇东头那间早已废弃的义庄大门,不知何时,竟开了一条缝。一股更浓郁的腐臭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他头皮一阵发麻,想起镇里的流言,说是有赶尸人路过,把不干净的东西留在了义庄。他不敢上前,踮着脚,想悄悄绕过去。 就在这时,义庄那扇破木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 几个僵硬、扭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跳了出来。它们穿着破烂的寿衣,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脸上干瘪,眼窝深陷,露出浑浊的眼白。它们的关节像是生了锈,动作一顿一顿,但速度却不慢,直挺挺地朝着镇子后山的乱葬岗方向“跳”去。 月光下,它们排成一列,动作诡异而整齐,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僵……僵尸!拜月僵!”老李头魂飞魄散,梆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去捡,连滚带爬地往家里跑,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僵尸出来啦!拜月了!吃人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镇口唯一还亮着灯的小客栈里,林正羊推开了二楼的窗户,冷冷地看向义庄的方向。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色道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但眉宇间锁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疲惫。他叫林正羊,茅山宗“正”字辈的弟子,奉师命下山历练,追查一批失踪的法器,线索最后断在了这清水镇附近。没想到,刚一来,就碰上了这等妖邪作祟。 “尸气冲天,怨念凝聚……不是寻常的尸变。”林正羊低声自语,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他能感觉到,那股阴邪之气并非散乱无章,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指向后山。“操控僵尸?目的何在?” 他关上窗,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几样东西:一叠画好的黄符,一把用鸡血藤缠绕剑柄的桃木剑,还有一面边缘有些磕碰的青铜八卦镜。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准。 对于普通人而言,僵尸是恐怖的传说,但对他而言,这是需要被清除的“秽物”,是师门训诫中必须铲除的邪祟。人鬼殊途,阴阳有序,任何扰乱秩序的阴物,都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 夜色更深,乱葬岗上,荒草萋萋,磷火点点。 几十具行动僵硬的尸体,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面对着中间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椭圆形石头。它们仰着狰狞可怖的脸,对着天空那轮冷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风箱破裂般的怪响。 月光似乎受到某种牵引,丝丝缕缕地汇聚到那块巨石上,让石头表面泛起一层诡异的白光。尸群贪婪地吸收着这被“污染”的月华,身上的尸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 林正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乱葬岗边缘的一棵枯树后,屏息凝神。他看到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 “聚阴石?以僵尸为引,掠夺月华滋养阴脉……好邪门的手段!”他心中凛然。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有邪修在背后布阵。那失踪的孩子,恐怕就是用来激发僵尸凶性,或是作为阵眼的祭品! 不能再等了。 林正羊深吸一口气,从树后闪身而出,脚步落地无声,如同鬼魅。他左手掐诀,右手桃木剑斜指地面,口中低喝:“天地自然,秽气分散!破!” 一道金光从他指尖迸发,射向离他最近的一具白僵。那白僵身体猛地一颤,胸口冒起一股黑烟,发出凄厉的嘶嚎,转身朝他扑来。 这一下,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整个乱葬岗的僵尸都骚动起来,几十双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林正羊这个“不速之客”。 “吼——!” 尸群咆哮,放弃了拜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从四面八方朝着林正羊蜂拥而至。腥风扑面,恶臭难当。 林正羊面色不变,眼神锐利如鹰。他脚踏七星步,身形在尸群中穿梭,灵动异常。桃木剑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点在僵尸的眉心、咽喉或心口等要害,黄符如同飞镖般射出,贴在僵尸额上便瞬间燃烧,将其定在原地。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节奏感。茅山道法至阳至刚,正是这些阴邪秽物的克星。一时间,黑烟滚滚,僵尸的嘶吼和符箓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僵尸数量太多,而且其中混杂着几具明显更加强壮、皮肤开始发黑的“黑僵”。它们的动作更快,力量更大,桃木剑砍上去只能留下一条焦黑的痕迹,难以一击致命。 林正羊渐渐感到压力。他的道袍被僵尸的利爪划破了几道口子,呼吸也开始急促。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到那块聚阴石正在持续不断地散发阴气,削弱着他体内纯阳法力的效果。 “必须先破掉那块石头!”林正羊心念电转,一剑逼退一具黑僵,身形暴退,试图冲向场地中央的椭圆形巨石。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阵空灵、缥缈,却又带着无尽幽怨的戏曲唱腔,毫无征兆地在乱葬岗上空响起。那声音似远似近,如泣如诉,仿佛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昆曲《牡丹亭》的唱段! 在这尸横遍野、鬼火森森的乱葬岗,突然响起这般婉转的戏文,显得无比突兀,无比诡异。 就连那些毫无理智的僵尸,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林正羊也愣住了,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半塌的坟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月光如水,清晰地勾勒出那身影的轮廓。那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不知哪个朝代的白色衣裙,长发及腰,面容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出一种惊人的苍白。她赤着双足,悬空半寸,轻盈地站在荒草之上,仿佛没有半点重量。 她正对着这边的惨烈厮杀,兀自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女鬼! 林正羊心中一沉。没想到这乱葬岗除了僵尸,还有如此道行的鬼物!而且,这女鬼身上的阴气纯净而浓郁,与僵尸的污秽尸气截然不同,却同样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是敌是友?或者说,鬼物岂有友乎?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具黑僵抓住机会,利爪带着腥风,直掏他的后心! 林正羊察觉时已来不及完全躲闪,只能勉强侧身,桃木剑回格。 “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黑僵的爪子竟然坚硬如铁。巨大的力量传来,林正羊虎口崩裂,桃木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而这时,那白衣女鬼似乎唱完了那一句,她停了下来,微微歪着头,看向林正羊这边。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林正羊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抬起手,那是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向那具正要继续扑向林正羊的黑僵,然后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戏谑的清脆嗓音说道: “喂,大个子,你同手同脚了哦。” 那黑僵的动作猛地一僵,似乎真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动作变得更加不协调,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林正羊:“……” 女鬼似乎觉得很有趣,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在死寂的乱葬岗回荡。“真好玩!你们继续打呀,我看戏。”说着,她竟然在空中虚坐了下来,手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林正羊彻底懵了。这女鬼……怎么回事?她不是和僵尸一伙的?她是在帮自己,还是纯粹觉得好玩? 但此刻容不得他细想,尸群的攻击再次到来。有了刚才的教训,林正羊不敢再分心,全力应对。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忍不住瞥向那个坐在坟头、晃荡着双脚的白色身影。 她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混乱棋局的意外之子,让这场生死搏杀,陡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战斗在继续,林正羊的体力在消耗,而那块聚阴石散发的阴气越来越重。他知道,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僵局。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块椭圆形的巨石,又看了看那个神秘的白衣女鬼,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或许……这个看似不按常理出牌的女鬼,是破局的关键? 林正羊深吸一口气,一边抵挡着僵尸的攻击,一边朝着女鬼的方向,尝试性地开口,声音因战斗而有些沙哑: “你……可知那石头有何古怪?” ------------ 第二章 契约 林正羊的声音在僵尸的嘶吼和阴风的呼啸中,显得有些微弱。但他确信,那个坐在坟头上的白衣女鬼听见了。 她停止了晃荡的双脚,微微侧过脑袋,长长的黑发如瀑般滑向一侧,露出一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纯粹的黑色,在月光下泛着一种琉璃般的光泽,里面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 “石头?”她重复了一句,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天然的懵懂。她飘忽的身影从坟头上轻盈落下,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朝着聚阴石的方向“走”来。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僵尸竟下意识地微微避让,仿佛畏惧她身上的某种气息。 她绕着那块散发着不祥白光的椭圆形巨石飘了半圈,伸出那根苍白得透明的手指,似乎想去触碰,但在距离石面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嗯……”她歪着头,仔细打量着石头上的苔藓和隐约可见的诡异纹路,“这东西……好像在吃东西。” “吃东西?”林正羊一剑荡开一具扑上来的白僵,眉头紧锁。这女鬼的思维方式,果然无法用常理度之。 “对呀,”女鬼用力点头,指着从天空垂落、汇聚到石头上的丝丝月华,“它在吃月亮的光。”她又指了指周围躁动不安的僵尸,“然后,这些臭烘烘的大个子,在吃它吐出来的气。就像……就像小鱼吃水草,大鱼吃小鱼一样!” 这个比喻虽然古怪,但林正羊瞬间明白了。聚阴石掠夺月华(水草),转化为更精纯的阴气(被加工过的水草),供僵尸(小鱼)吸收,而背后布局的邪修(大鱼)最终收割这一切! “那你知道怎么让它‘吐’不出来吗?”林正羊急切地问。一具黑僵的利爪擦着他的道袍掠过,带起一阵阴风。 女鬼眨了眨她那巨大的黑眼睛,脸上露出一种“这很简单”的表情。“让它吃不下去不就好了?或者,让它肚子疼?”她说着,突然做了一个让林正羊心脏骤停的动作——她张开嘴,对着那块聚阴石,猛地一吸!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吸气,而是一种针对能量本源的掠夺!林正羊清晰地看到,汇聚向聚阴石的月华光丝,竟然有一小部分偏离了方向,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了女鬼的口中! 聚阴石表面的白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电压不稳。周围僵尸的骚动明显一滞,它们吸收阴气的速度骤然减慢,动作也迟缓了半分。 有效!这女鬼竟然能直接吞噬月华阴气!? 但女鬼立刻闭上了口,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吐了吐舌头(虽然她可能并没有舌头这个实体),“呸呸呸!不好吃!一股子石头味儿,还掺了这些臭家伙的口水!恶心死了!”她一脸嫌弃地飘远了些。 林正羊:“……”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鬼思维跳脱,行为全凭喜好,根本无法预测。但她的能力,或许是此刻破局的唯一希望。 “姑娘!”林正羊语气郑重了许多,一边艰难地抵挡着因阴气波动而愈发狂躁的僵尸,“在下林正羊,茅山弟子。此乃邪修布下的恶阵,若任其发展,必将酿成大祸,祸及全镇无辜百姓!请姑娘援手,破此邪石,林某感激不尽!” “茅山?道士?”女鬼歪着头,似乎对这两个词更感兴趣。她上下打量着林正羊,目光在他手中的桃木剑和身上的道袍上流转,“怪不得闻起来一股……嗯……太阳晒过的干草味儿,还有点呛鼻子。” 她飘近了一些,完全无视了那些张牙舞爪的僵尸,凑到林正羊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像只好奇的小猫一样仔细嗅了嗅。 林正羊身体瞬间绷紧,体内纯阳法力自动运转,护住周身。如此近的距离,女鬼身上那股纯净却冰寒的阴气让他极不舒服,仿佛置身于万年冰窟旁边。 “你怕我?”女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戒备,突然退后,叉着腰(如果那虚幻的腰身能叉住的话),脸上带着一丝不满,“我又不会吃了你!虽然你闻起来是挺……可口的。”她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让她苍白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林正羊心中警铃大作。师门训诫在耳边回响:鬼物善惑人心,其言不可信!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沉声道:“姑娘若肯相助,林某必有重谢!金银钱财,或是超度经文,但凭姑娘开口。” “超度?”女鬼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乱葬岗回荡,说不出的诡异又空灵,“我才不要被超度呢!外面多好玩呀!虽然……我好像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忘了要去哪里了……”她的笑声渐渐低落,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孤寂。 就在这时,那聚阴石似乎适应了刚才的干扰,白光再次稳定下来,而且比之前更盛!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头中心传来,不仅吞噬月华,甚至开始拉扯周围游散的阴魂和地气!显然,布阵者感应到了异常,正在加强阵法威力! “不好!”林正羊脸色一变。他看到几具黑僵的眼睛开始泛起红光,气息暴涨,动作快了近一倍!压力陡增! 那女鬼也被这股强大的吸力弄得身形一阵晃动,她有些恼怒地瞪了那石头一眼:“讨厌!抢不过就耍赖皮!” 她看向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的林正羊,眼珠转了转,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像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小狐狸。 “喂,小道士!帮你也不是不行哦!”她飘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声音带着诱惑,“不过,我不要金银,也不要超度。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林正羊挥剑格开一记重击,手臂发麻,急促问道。 “你帮我找到我的‘家’!”女鬼大声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着,“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忘了我的家在哪里,只记得……好像和水有关,还有……鱼?对,鱼!你帮我找到我家,我就帮你砸了这块破石头!” 找家?一个女鬼的家?难道是她的埋骨之地?还是她生前执念所系之处?林正羊心中飞快盘算。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麻烦,与鬼物牵扯过深,是师门大忌。但若不答应,今晚恐怕难以善了,甚至可能葬身于此,让邪修阴谋得逞。 “我如何信你?”林正羊咬牙问道。 “我们可以拉钩呀!”女鬼笑嘻嘻地说,伸出她那根苍白的小指,“不过你们活人好像碰不到我……嗯,这样吧,你对月亮起誓!你们道士最重承诺了,对吧?你发誓帮我找到家,我就立刻帮你!” 聚阴石的吸力越来越强,僵尸的围攻愈发疯狂。林正羊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了。权衡利弊,先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首要。至于这女鬼的“家”,日后或许可以慢慢周旋。 “好!我林正羊对月起誓!”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若你助我破此邪阵,我必尽全力,帮你寻找你的……家!如违此誓,道基尽毁!” “成交!”女鬼开心地拍手,身影在空中轻盈地转了个圈。 下一刻,她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收敛。那双纯黑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比,仿佛两个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她悬浮到聚阴石的正上方,张开双臂,白衣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整个乱葬岗的阴气,仿佛找到了君王!不再是之前那种细流般的吞噬,而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她的身体!她的身影在浓郁的阴气中变得有些模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就连那些红眼的黑僵,都感到了本能的恐惧,动作变得迟疑。 “臭石头!敢跟本姑娘抢吃的!”女鬼清叱一声,双手虚抱,一个由纯粹阴气构成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在她胸前形成,漩涡中心产生一股恐怖的撕扯力,目标直指下方的聚阴石!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聚阴石光滑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白光骤灭!阵法,破了! ------------ 第三章 青丝绕指 聚阴石碎裂的声响,如同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乱葬岗上诡异的平衡。 那汇聚的惨白月光骤然消散,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吸力也戛然而止。失去了持续的能量供给,几十具僵尸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动作猛地僵住,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断断续续,浑浊的眼珠里红光消退,只剩下空洞与茫然。它们身上的尸气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原本凶悍的气息飞速萎靡。几具较弱的白僵甚至直接瘫软在地,化作真正的死物。 林正羊压力骤减,他拄着桃木剑,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内衫。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僵尸暂时失去了威胁,这才将目光投向罪魁祸首——那块布满裂纹的椭圆形巨石,以及悬浮在石头上方的白色身影。 鱼颜末周身的阴气漩涡缓缓平息,她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她并不需要呼吸),仿佛刚刚饱餐一顿,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满足的红晕,虽然那红晕转瞬即逝,恢复成冰冷的瓷白。 “嗝……”她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嗝,连忙用手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转,偷瞄林正羊的反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点小得意。“吃……吃撑了。” 林正羊嘴角微微抽搐。吞噬如此海量的阴煞之气,对于任何修行者(无论是人是鬼)都是极其危险的行为,轻则神智错乱,重则爆体而亡。可眼前这女鬼,居然只是像个贪吃的小孩一样打了个嗝?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惊疑,持剑抱拳,语气郑重却依旧保持着距离:“阵法已破,多谢……姑娘援手。在下林正羊,茅山弟子。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与一个未知的强大存在打交道,知晓其名号是基本的谨慎,也关乎后续那份被迫立下的契约。 白衣女鬼歪着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嫣然一笑,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愈发空灵:“我叫鱼颜末。嗯……颜色的颜,末尾的末。以前……好像有人这么叫我。”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这个名字是久远回忆里的一抹淡影。 “鱼颜末……”林正羊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不似寻常乡野女子的称呼,倒有几分书卷气。“鱼姑娘。”他保持礼节性的距离,“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操控之人,以及……那些失踪的孩子。你方才提及,知晓他们可能的下落?” “嗯!跟我来!”鱼颜末见林正羊记住她的名字,显得有些开心,身影轻盈地向前飘去,白色的衣裙在夜风中拂动,如同暗夜中绽放的一朵优昙花。 林正羊深吸一口气,握紧桃木剑,紧随其后。与一个如此强大的鬼物同行,这种感觉无比怪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净阴寒之气,与他体内的纯阳法力格格不入,仿佛冰与火同行。 越往乱葬岗深处走,阴气越重,荒草越来越高,几乎能没过人的膝盖。磷火如同鬼眼,在草丛间明灭闪烁。鱼颜末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专挑那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小径穿梭,速度极快。 林正羊跟在后面,既要留意脚下,又要提防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走了一段路,鱼颜末突然在一处看似普通的荒草坡前停了下来。这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 “就是这里啦!”鱼颜末指着小土包,“那些小娃娃的味道,还有那种甜甜的、让人头晕的味道,都是从下面传来的。” 下面?林正羊凝神感应,果然,从土包下方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生气,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正是迷药的味道。 “有入口。”林正羊蹲下身,仔细检查。很快,他在乱草中发现一块边缘齐整、可以活动的石板。他尝试推动,石板纹丝不动,似从内部锁死。 “让开点。”鱼颜末说着,飘到石板上方,右手五指虚按。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量透石而下。“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门闩被撞断。随即她轻轻一挥手,沉重石板便悄无声息滑向一旁,露出一个黑漆漆、向下延伸的洞口,涌出混合着霉味、腐臭和甜腻迷药的污浊空气。 林正羊掩住口鼻,心中对鱼颜末能力的评估又高一层。他燃起一张明光符,迈步踏入。鱼颜末则直接穿透土层,出现在他身旁的通道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通道狭窄潮湿,石阶布满青苔。下行十几米,拐过弯,明光符照亮前方景象——一个不大的石室,角落蜷缩着三个昏迷的孩子,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石室中央,地面上刻画着小一号的邪阵,阵眼处插着三柱燃烧近半的黑色线香,正散发着甜腻香气,缓慢抽取着孩子们的生机! “歹毒!”林正羊怒火中烧,一脚踢散邪阵,掐灭线香。他迅速检查孩子,虽虚弱但性命无虞,略松口气。喂水、贴上清心符助其抵御迷药。 做完这一切,他才注意到,鱼颜末飘在石室门口,并未进来,只是静静看着孩子,眼神复杂,没了嬉笑,只剩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羡慕。 “他们……还能回家。”她轻声说,声音空灵飘忽。 林正羊心中一动,想起她“找家”的执念,一时默然。 就在这时,鱼颜末“咦”了一声,飘到石室一角,拾起一物递给林正羊。那是一小截暗色布料,似从衣物刮下。“这上面有股味道,”她说,“和刚才控制石头的那个人,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林正羊接过布料,仔细嗅闻,除霉味外,确有一股极淡的、类似草药混合矿物腥气的独特味道。他默默记下。这或许是找到幕后黑手的重要线索! 他背起一个孩子,抱起另外两个,对鱼颜末道:“先离开这里,把孩子送回镇上。” 鱼颜末点头,默默在前引路。 走出洞穴,清冷空气扑面而来。林正羊看着怀中孩子渐复血色的脸颊,心情却并不轻松。他瞥向身旁沉默的白衣女鬼,月光下,她的侧影孤单而缥缈。 ------------ 第四章 清水疑云 回到清水镇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 林正羊背着抱着三个孩子,身后跟着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白衣女鬼,这副景象若被早起的镇民看见,怕是又要引起一阵恐慌。他刻意绕开大路,从镇后偏僻的小巷穿行,径直来到了镇子中央的保长家。 急促的敲门声惊动了彻夜未眠的保长一家。当门打开,保长看到林正羊以及他怀中安然无恙(虽然昏迷)的孩子时,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老泪纵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道长!活神仙!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家狗娃,救了全镇的孩子啊!” 很快,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小镇。丢失孩子的另外两户人家连滚爬爬地赶来,看到失而复得的骨肉,哭声、笑声、感激声混杂在一起,小小的院落顿时被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淹没。更多的镇民围拢过来,看着林正羊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林正羊将孩子交给他们的父母,简要说明了情况,隐去了鱼颜末和聚阴石等关键细节,只说是邪祟作乱,已被暂时击退,但幕后元凶尚未落网,让大家仍需保持警惕,尤其看好孩童,日落闭户。 “小道长,您真是我们清水镇的大恩人!”保长拉着林正羊的手,激动得浑身发抖,“您一定累了,快,快进屋歇歇,我让婆娘准备斋饭!” 林正羊确实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紧绷后的松懈。他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在众人簇拥下走进保长家堂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鱼颜末并没有跟进来。她独自飘在院门外一株老槐树的阴影下,远远地看着屋内这喧闹、充满生气的团聚场景。阳光初现,对她似乎并无影响,但她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更加淡薄,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线里。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眼神,与之前在石室门口时一般无二,是一种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厚玻璃的、遥远的观望。 林正羊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转身对保长道:“麻烦给我一间静室,我需要调息片刻。另外,准备些清水和干净布即可,斋饭不必了。” “好好好,这就安排!”保长连忙应下。 静室很快准备好,简单整洁。林正羊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他盘膝坐在榻上,却并未立刻入定,而是从怀中取出了那截从地下石室找到的布料。 他将其摊在掌心,再次仔细审视。布料是某种粗麻,颜色是经过多次洗涤后褪色的暗青,边缘是被强行撕裂的毛糙状。他凑近深深一嗅,那股独特的味道再次钻入鼻腔——淡淡的草药味,像是某种少见的蕨类植物晒干后的气息,混合着一种类似铁锈又带着腥气的矿物味道。 这绝非寻常之物。林正羊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茅山典籍浩如烟海,他依稀记得在某本记载南疆巫蛊杂术的残卷中,似乎提到过某种类似的气味描述,与培育特殊蛊虫或是进行某种阴损的诅咒有关。 “看来,这邪修果然与苗疆巫蛊之道脱不了干系。”林正羊沉吟。他将布料小心收好,这将是追查的重要线索。 “喂,林正羊。”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空灵又带着点百无聊赖。 林正羊早已习惯了她这种神出鬼没的沟通方式,并未吃惊,只是淡淡应道:“何事?” 鱼颜末的身影如同水墨晕染般,缓缓在静室的空气中浮现出来,依旧是那副不沾尘世的模样。她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朴素的屋子,手指虚划过桌椅的表面。“外面好吵哦,还是这里清净。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我的家呀?” 她似乎对刚刚经历的惊险和镇民的感激毫无兴趣,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交易。 林正羊睁开眼,看向她:“寻找邪修,与帮你找家,或许并不冲突。此人手段诡异,在此地盘踞多年,对周边地脉、阴穴乃至孤魂野鬼的踪迹,可能比任何人都了解。找到他,或许能问到关于你的线索。” 这是实话,也是林正羊说服自己继续与这女鬼同行的理由之一。对付一个强大的邪修,鱼颜末是极大的助力,甚至可能是关键。 鱼颜末眼睛一亮,飘到林正羊面前,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真的?你说得对哦!那个坏蛋说不定知道我以前在哪里!那我们快去找他呀!” 林正羊微微后仰,避开那过于贴近的阴寒之气:“不急。他阵法被破,必定遭受反噬,短时间内不敢轻易露面。我们需要线索。这布料上的味道,就是线索。” 他顿了顿,问道:“你对这种味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鱼颜末皱起小巧的鼻子,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沮丧地摇摇头:“想不起来……好像有点熟悉,又好像没有。我忘了太多事情了。”她脸上又露出那种茫然的、如同迷路孩童般的神情。 林正羊不再追问。他重新闭上眼:“我要调息片刻。你自便。莫要惊扰镇民。” “知道啦,我又不吓人。”鱼颜末撇撇嘴,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中,不知又飘到哪里去“自便”了。 林正羊凝神静气,运转茅山心法,滋养损耗的元气。纯阳法力在经脉中流转,逐渐驱散身体的疲惫和沾染的阴煞之气。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正羊精神恢复大半。他推开静室的门,发现保长和几位镇上年长的老者都在外面等候,面色恭敬。 “小道长,您休息好了?”保长连忙上前。 “嗯。”林正羊点头,“保长,我有些事情想问。” “您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 “镇子上,或者这附近,近年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来过形迹可疑的外乡人?特别是……身上带着某种草药味,或者行为古怪的?”林正羊描述得比较模糊,以免打草惊蛇。 几位老者互相看了看,努力回想。保长道:“外乡人倒是常有,贩货的郎中信客都有。要说特别古怪的……前两年倒是来过个走方郎中,医术不咋样,神神叨叨的,喜欢在乱葬岗那边转悠,后来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大家都说可能撞邪了……” 乱葬岗?林正羊心中一动。“那人有什么特征?比如,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味道?”保长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股子药味,怪冲鼻的,不像寻常草药。” 线索似乎对上了一部分。但一个走方郎中,能有布下聚阴阵的能耐? 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犹豫着开口:“要说味道……几年前,镇子西头老河口那边,搬来过一户怪人,姓罗,就父女两个。那罗老头脾气怪得很,从不跟人来往,倒是他那个女儿,偶尔出来买点盐巴,身上总带着一股……一股像是生锈的铁腥味,脸色也白得吓人。后来发大水,老河口被淹了,那户人家也没了踪影,不知是死是活。” 铁腥味?林正羊想起了布料上那矿物腥气。“老河口在什么方向?” “就在镇子西边,离乱葬岗不算太远,隔着一条河。” 乱葬岗、走方郎中、带着铁腥味的怪姓父女……这些零散的线索,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都指向了西边。 “多谢几位告知。”林正羊心中有了计较。邪修的老巢,或者说重要的活动区域,很可能就在镇西乱葬岗及老河口一带。 他决定再去乱葬岗仔细查探一番,尤其是老河口的方向。那里地形复杂,被洪水冲刷后,或许会留下一些不为人知的痕迹。 谢绝了保长安排的饭食,林正羊只补充了些清水干粮,便准备再次出发。走出保长家院子时,他下意识地抬眼四顾。 阳光已经有些刺眼,街道上恢复了些许生机。在屋檐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鱼颜末正蹲在地上,用手指(虚影)逗弄着一只懵懂无知、对着她影子狂吠的小土狗,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林正羊出来,她立刻丢下小狗,飘了过来,兴致勃勃地问:“问出什么了?我们现在就去抓那个坏蛋吗?” “先去西边老河口看看。”林正羊言简意赅,迈步向西走去。 鱼颜末欢快地应了一声,飘在他身侧,白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却固执地存在着。 清水镇的危机看似暂时解除,但林正羊知道,真正的迷雾,才刚刚揭开一角。而身边这个身份成谜、力量莫测的女鬼,是拨开迷雾的钥匙,还是另一重更深的迷障? ------------ 第五章 河口鬼村 日头渐高,将夏末的暑气蒸腾起来。林正羊离开清水镇,沿着一条荒草丛生的小径向西而行。越往西走,人烟越是稀少,道路两旁的田地也多是荒芜,显出几分破败景象。 鱼颜末似乎很不喜欢这炽热的阳光,她将自己半透明的身形尽可能地缩在林正羊投下的阴影里,嘴里不住地嘀咕:“好晒呀……像个大火炉,还是晚上舒服。” 林正羊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只是凝神感受着四周的气息。空气中的水汽渐渐浓郁,隐约能听到流水声,想必是快到那条隔开镇子与老河口的河了。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水腥与腐朽的特殊气味,也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是那个味道吗?”林正羊放缓脚步,低声问身边的鱼颜末。对于阴邪之气的感知,她远比自己要敏锐。 鱼颜末用力吸了吸鼻子,原本有些蔫蔫的精神顿时一振:“是!就是那种铁锈味儿,还有……嗯,更多的水汽,更多的……死鱼的味道。”她指向河流下游的方向,“那边更浓!” 林正羊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河流拐弯处,露出一片地势低洼的滩涂。几根残破的木桩歪斜地立在水中,暗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房屋。更远处,是一些被洪水冲刷得只剩下基座的石垣,掩映在茂密的芦苇丛中。整个区域都透着一股被遗弃的荒凉和死寂。 这里就是老河口了。 他走近河边,发现河水颜色有些异样,靠近岸边的水洼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水底淤泥也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空气中那股铁锈腥气正是来源于此。 “这水……”林正羊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河水,凑近鼻尖,除了浓重的腥气,还感觉到一丝极淡的阴煞之气。“被污染了,看来那老者所说的罗姓怪人,在此地经营已久。”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废墟。如果那邪修真曾在此居住,即便被洪水冲刷,也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我们分开查看。”林正羊对鱼颜末道,“你感知灵敏,重点探查有无隐藏的洞穴、密室,或者阴气异常汇聚之处。我查看地面痕迹。若有发现,切勿轻举妄动,立刻告知我。” “知道啦!”鱼颜末对于“寻宝”类的任务似乎很有兴趣,答应一声,身影便如轻烟般散开,融入那片废墟的阴影之中,瞬息不见。 林正羊则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这片被遗弃的土地。脚下是松软的淤泥和破碎的瓦砾,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他运转法力于双目,仔细审视着每一寸土地。 倒塌的房梁大多已经腐烂,上面长满了青苔和菌类。一些残破的日用器具半埋在泥里,诉说着往日的生活气息。但林正羊很快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在一些较为完整的石基墙角,他看到了用尖锐器物刻画的简陋符文,与聚阴石上的邪异纹路有几分相似,但更为粗陋,像是某种练习或者未完成的作品。 此外,他还在一处断墙下,发现了几片颜色暗沉、质地特殊的碎陶片。陶片内壁沾着一些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污渍,散发出与那河水和布料上同源的腥气。 “像是在这里炼制过什么东西……”林正羊心中沉吟。他将碎陶片小心包好。 就在这时,鱼颜末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兴奋:“林正羊!快来!这边水下有古怪!” 林正羊精神一振,立刻循着鱼颜末传递过来的意念指引,快步走向河边一片异常茂密的芦苇荡。 拨开一人多高的芦苇,眼前出现一片较为宽阔的死水潭,与主河道相连,但水流近乎停滞。潭水幽深,颜色近乎墨黑,那股铁锈腥气在这里达到了顶峰,甚至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鱼颜末的身影在水潭边浮现,指着水下:“下面!有个洞口,被水草和石头遮住了,但是有很强的阴气冒出来!还有……那种味道,特别浓!” 林正羊凝神向水下望去。潭水浑浊,肉眼难以及底。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而阴寒的气息,正从水潭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这气息,与乱葬岗的尸煞之气不同,更为古老、深沉。 他取出罗盘,只见指针到了此地,竟不再指向南北,而是疯狂地旋转片刻后,颤动着指向了水潭中心! “好重的阴煞,扰乱了地磁!”林正羊面色凝重。这水下必然有极阴邪之物,或者是一处天然的极阴地穴。 他略一思索,从布袋中取出一张特制的避水符。此符虽不能让人长时间待在水下,但短时间内隔开潭水、提供喘息之机还是能做到的。 “我下去查探。你在上面警戒,若有异常,立刻示警。”林正羊对鱼颜末吩咐道。水下情况不明,带着一个魂体下去并非明智之举,反而让她在上面能更好地发挥感知的优势。 “你小心点,下面感觉……很不舒服。”鱼颜末难得地收起了嬉笑,神情有些严肃地提醒道。 林正羊点了点头,将桃木剑背好,掐诀念咒,避水符散发出淡淡蓝光,形成一个气泡般的护罩将他笼罩。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潭水之中。 符箓的力量将潭水排开,形成一个暂时的无水空间。林正羊向下潜去,光线迅速变暗,四周是墨绿色的水草和嶙峋的怪石。越往下,水温越低,那股阴寒之气也越重,即使有法力护体,也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下潜了约三四丈深,果然在潭底一侧,看到了一个被大量水草和乱石掩盖的洞口。洞口约一人高,里面幽深漆黑,强烈的阴煞之气正是从中涌出。洞口边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虽然被水流侵蚀,但仍能辨认出。 林正羊没有贸然进入,而是仔细观察。他在洞口附近的淤泥里,看到了一些散落的、与之前找到的碎陶片同源的陶器碎片,以及几块刻着残缺符文的兽骨。 “看来这里就是那邪修的一处重要据点,甚至可能是其老巢的入口。”林正羊心中断定。他尝试向洞内探入一丝神识,却感觉如同泥牛入海,被浓得化不开的阴气吞噬,根本无法感知深处的情况。 此地不宜久留。林正羊记下洞口的位置和特征,便迅速上浮。 “哗啦”一声,他破水而出,跃回岸边。撤去避水符,脸色有些苍白,不仅是法力消耗,更是被那洞内的阴气所激。 “怎么样?下面有什么?”鱼颜末立刻飘过来问道。 “一个水下洞穴,阴气极重,应该是邪修经营之地。”林正羊一边运功驱寒,一边沉声道,“洞口有禁制残留,内部情况不明,需从长计议。” 他看向鱼颜末:“你在附近,可还发现其他异常?” 鱼颜末想了想,指着水潭另一侧的方向:“那边,靠近山脚的地方,阴气也有些不一样,不过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了。” 林正羊顺着她所指望去,那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与乱葬岗的山体相连。 “走,去看看。” 两人离开水潭,向树林走去。刚走进树林边缘,林正羊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有些异样。他拨开厚厚的落叶,发现下面的土壤颜色暗红,与老河口其他地方明显不同。而且,在这片区域的几棵老树的树干上,他看到了更加清晰、完整的邪异符文刻画! 这些符文不再是练习之作,而是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型的阵法。阵法中心,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林正羊心中一动,取出工具,小心地挖掘起来。挖了不到一尺深,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坚硬的、圆滚滚的物体。 他动作一顿,更加小心地将周围的泥土拨开。很快,一个约莫拳头大小、颜色暗沉如铁、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物体,出现在坑底。 这东西似石非石,似铁非铁,触手冰凉刺骨,正是那股独特的铁锈腥气的主要来源!而且,林正羊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持续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微弱的阳气与生机,转化为精纯的阴气,注入下方的土地,或者说,通过地脉,输送到某个地方…… “阴元石!”林正羊倒吸一口凉气,认出了此物。这是一种只在极阴地脉深处才能孕育出的邪异矿石,是炼制阴毒法器和布置邪阵的顶级材料!难怪这里的阴气如此异常,原来地下埋着这东西! 这邪修不仅利用聚阴石和僵尸,竟然还找到了阴元石,并以此为基础,暗中改造此地的风水地脉!他所图必然极大! 就在林正羊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阴元石,试图推断邪修目的时,异变陡生! 他身后一棵大树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一道细长的黑影如毒蛇般激射而出,直刺他的后心!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尖锐的破空声和浓郁的尸臭! 并非法术,而是物理层面的偷袭!偷袭者一直潜伏在侧,耐心等待着他发现阴元石、心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刻! “小心!”鱼颜末的惊呼声几乎与偷袭同时响起。 林正羊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向前扑倒,同时反手将桃木剑向后格挡!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桃木剑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剑险些脱手!偷袭之物并非利刃,而是一根乌黑发亮、顶端尖锐的……棺材钉! 而手持棺材钉偷袭他的,是一个身形干瘦、穿着破烂寿衣、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幽绿鬼火的老者僵尸!这僵尸与之前遇到的截然不同,它动作迅捷如电,一击不中,立刻发出低沉的咆哮,再次扑上,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这不是普通的黑僵,而是已经开始向更高阶的“跳僵”进化,并且保留了部分生前战斗本能的棘手存在!它就是邪修留在此地,守护阴元石和这片区域的暗哨! ------------ 第六章 跳僵凶威 林正羊心中警铃大作,这具即将进化成跳僵的凶物,远非乱葬岗那些行动迟缓的普通僵尸可比!它不仅力大无穷,速度更是快得惊人,而且懂得潜伏偷袭,显然保留了一丝生前的战斗意识! 此刻他身形前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桃木剑被震开,中门大开!那僵尸老者干瘪的脸上似乎露出一抹狞笑,另一只乌黑的利爪带着腥风,直掏林正羊的心窝!这一爪若是抓实,必定是开膛破肚之祸! “滚开!” 一声清叱响起,并非来自林正羊。只见一道白影如电般闪过,鱼颜末竟不顾自身魂体可能被尸煞侵蚀的风险,合身撞向了那僵尸老者! “砰!” 一声闷响,僵尸老者前扑的动作被硬生生阻了一阻。鱼颜末的魂体与浓烈的尸煞之气接触,发出一阵“嗤嗤”的轻响,她痛呼一声,身影瞬间淡了几分,显然受了些损伤。但就是这争取到的刹那喘息之机,对林正羊而言已经足够! 他腰腹发力,硬生生在半空扭转身体,双脚连环踢出,正中僵尸老者的胸口! “噔噔噔!”僵尸老者被踹得后退三步,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林正羊趁机一个翻身站定,桃木剑横在胸前,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看了一眼身形略显虚幻的鱼颜末,低喝道:“退后!它的尸煞对你的魂体伤害很大!” 鱼颜末咬了咬苍白的下唇,没有逞强,飘身后退,但依旧紧张地盯着战局。 那僵尸老者受此一击,彻底被激怒,眼眶中的绿火熊熊燃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再次扑上!它双爪挥舞,带起道道黑风,招式狠辣刁钻,竟隐隐有几分武学功底! 林正羊不敢怠慢,脚踏七星,身形游走,将茅山剑法施展到极致。桃木剑化作道道金光,与僵尸的乌黑利爪不断碰撞,发出密集的“锵锵”之声,火星四溅。 这僵尸的身体坚硬无比,桃木剑砍上去,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难以造成致命伤害。而林正羊的符箓,在对方迅捷的身法和浓郁的尸煞护体下,也难以准确命中要害。 一时间,林中身影翻飞,金光与黑气纠缠,闷响与咆哮不断。林正羊虽剑法精妙,法力纯正,但面对这具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又速度奇快的跳僵,竟渐渐落了下风。他的道袍被抓破数处,留下乌黑的爪痕,丝丝尸毒试图侵入体内,被他以纯阳法力强行逼住。 这样下去不行!林正羊心念电转,这跳僵显然是被人精心炼制的,弱点被刻意隐藏或保护。必须找到其命门所在! 他一边勉力支撑,一边仔细观察。眉心、咽喉、心口这些常规要害,都被浓郁的尸煞之气笼罩,难以一击奏效。突然,他注意到,这僵尸老者在每次发力猛攻时,其干瘪的腹部丹田位置,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尸煞的异样光芒一闪而逝! “是了!操控核心!那邪修定然将某种控制符咒或法器植入了它的丹田,作为能量中枢和指令接收之处!”林正羊眼中精光一闪。 但想要攻击其丹田,谈何容易?僵尸的双爪护持周身,几乎毫无破绽。 “鱼姑娘!”林正羊急声喝道,“干扰它!吸引它的注意力!一瞬即可!” 鱼颜末虽不明所以,但对林正羊已然有了几分信任。她毫不犹豫,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僵尸老者的侧后方,双手虚引,浓郁的阴气凝聚成数道冰冷的锁链,哗啦啦地缠绕向僵尸的双臂和脖颈! “吼!”僵尸老者感到行动受制,暴怒转身,利爪一挥,便将阴气锁链扯得寸寸断裂!但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它的后背空门大露! 机会! 林正羊将全身法力灌注于桃木剑中,剑身金光大盛,发出嗡鸣!他脚踏罡步,身形如电,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金色长虹,直刺僵尸老者后腰命门穴下方三寸之处——那里正是丹田气海对应之所在!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金铁交鸣之声,而是如同破革般的闷响!桃木剑的剑尖,蕴含着他毕生修为的纯阳罡气,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抹异样光芒闪烁的位置! “嗷——!” 僵尸老者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它丹田处黑气狂涌,那抹异光急速闪烁,随即“啪”的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碎裂了!浓黑的尸煞之气如同决堤洪水,从它七窍和伤口中疯狂逸散! 它眼中的绿火迅速黯淡,挥舞的利爪也变得无力,最终,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化作一具真正的死物。 林正羊拔出桃木剑,以剑拄地,大口喘息,额头冷汗涔涔。这一剑看似简单,却凝聚了他全部的心神和法力,消耗巨大。 鱼颜末飘了过来,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僵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虽然她并没有心跳):“吓死我了!这东西比那些傻大个厉害多了!” 林正羊调息片刻,稳住气息,走到僵尸尸体旁,用剑尖挑开其腹部的破烂衣物。只见丹田处嵌入了一块指甲盖大小、已经碎裂的暗红色晶石,正散发着与那阴元石同源、但微弱许多的气息。 “果然是以阴元石碎片为核心炼制的尸傀。”林正羊面色凝重,“那邪修竟能炼制此等凶物,其道行恐怕比预估的还要高深。” 他小心地将那块碎裂的晶石挑起,用符纸包好收起。这既是证据,或许也能从中找到追踪邪修的线索。 然后,他走到鱼颜末面前,看着她依旧有些虚幻的身影,郑重地抱拳一礼:“方才多谢鱼姑娘援手,林某感激不尽。” 若非她不顾自身安危撞停僵尸,又冒险以阴气锁链干扰,他绝无可能如此快找到破绽并一击必杀。 鱼颜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正羊会如此正式地道谢,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跳脱:“哎呀,没什么啦!我们不是一伙的嘛!再说了,你答应帮我找家的,可不能让你先被这臭僵尸干掉!” 话虽如此,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欣喜,还是被林正羊捕捉到了。这女鬼,心思倒也单纯。 经此一战,林正羊对鱼颜末的观感复杂了许多。她虽是鬼物,却屡次相助,甚至不惜自身受损。这与师门典籍中描述的狡诈凶残的厉鬼,似乎颇有出入。 “你的魂体……”林正羊看着她依旧淡薄的身影,犹豫了一下,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清香、莹白如玉的丹药。这是他师门秘制的“凝魂丹”,本用于滋养自身神魂,对阴魂亦有固本培元之效,只是极为珍贵,他也不过寥寥数粒。 “此丹或许对你有益。”林正羊将丹药递过去。 鱼颜末好奇地凑近闻了闻,眼睛一亮:“好香呀!感觉……很舒服!”她尝试着伸手去拿,但手指却穿过了丹药。 林正羊这才想起,普通实物她无法触碰。他略一沉吟,将丹药置于掌心,运转一丝纯阳法力,小心地将药力逼出,化作一缕乳白色的氤氲之气,飘向鱼颜末。 鱼颜末如同闻到鱼腥的小猫,深深一吸,将那缕药气吸入魂体。顿时,她虚幻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几分,脸上也多了些许光彩。 “哇!好舒服!感觉浑身都暖暖的!”鱼颜末开心地绕着林正羊飘了一圈,之前的萎靡一扫而空,“林正羊,你是个好道士!” 林正羊收起玉瓶,面无表情,心中却暗道这丹药果然有效,只是太过浪费。他转身走向那片埋藏阴元石的区域,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那邪修感知到尸傀被毁,很可能有所行动。我们需尽快查明这阴元石的用途,以及那水下洞穴的真相。”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僵尸尸体和那个被挖开的小坑,眼神锐利。清水镇的局面,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 ------------ 第七章 水下洞窟 林正羊迅速将现场处理干净,把跳僵的残骸拖到密林深处,以符火焚化,避免尸毒扩散。随后,他将那块至关重要的阴元石重新埋回原处,但悄悄在周围布下了一个微型的感应法阵。一旦有人触动此石,他立刻便能知晓。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经开始西斜。林正羊回到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水潭边,脸色凝重。 “你要再下去?”鱼颜末看着幽深的潭水,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下面又冷又黑,还有股怪味。” “必须下去。”林正羊语气坚决,“那洞窟是邪修的重要据点,里面很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线索。白天视线稍好,若是等到晚上,阴气更盛,更为不利。” 他再次取出避水符,同时将几张驱邪辟煞的紫霄雷符扣在手中,以备不测。 “那我跟你一起下去!”鱼颜末忽然道。 林正羊皱眉:“水下情况不明,你魂体下去,若遇克制阴魂的禁制,太过危险。” “哼,小看人!”鱼颜末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我可是鬼!水又淹不到我。再说了,下面黑咕隆咚的,你看得清吗?我能感觉到很多东西,比你那双眼睛管用多了!” 林正羊一怔,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在完全黑暗、神识可能被压制的环境中,鱼颜末对阴气和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确实是极大的优势。 “好吧。”他不再坚持,“你跟在我身后,保持距离,若有任何不适,立刻退回。” “知道啦,啰嗦。”鱼颜末嘴上抱怨,眼中却闪过一丝雀跃,似乎对这次“水下探险”颇为期待。 林正羊掐诀激发避水符,蓝色的光罩再次将他笼罩。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跃入冰冷的潭水中。鱼颜末则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融入水中,她的魂体在水中几乎不受阻力,自如地飘在林正羊身侧稍后的位置。 下潜的过程比上次更加谨慎。光线迅速被黑暗吞噬,只有避水符发出的微弱蓝光和鱼颜末身上那层淡淡的、自带的莹白辉光,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水草如同鬼手般摇曳,冰冷的潭水刺骨阴寒。 很快,那个被乱石和水草半掩的洞口再次出现。越是靠近,那股精纯而古老的阴煞之气就越是浓郁,甚至让避水符的光罩都泛起了涟漪。 林正羊在洞口停下,仔细观察。洞口边缘的人工凿痕更加清晰,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早已失效的简易禁制符文。他尝试向洞内打入一道探查符箓,符箓化作一道金光射入黑暗,但飞出不到三丈,便如同被无形之物吞噬,光芒瞬间熄灭。 “好厉害的阴气,竟能隔绝探查。”林正羊心中凛然。 “里面……好像很深。”鱼颜末凝神感应着,“弯弯曲曲的,阴气是从最里面散发出来的。不过,洞口附近好像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听到她的判断,林正羊稍感安心。他握紧桃木剑,小心翼翼地游入洞窟。 洞内远比想象中宽敞,初入时仅容一人通过,但向内延伸数丈后,便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水下洞穴。洞穴顶部离水面似乎有段距离,形成了空气层,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特有的铁锈腥气,令人作呕。 林正羊收起避水符,脚踏实地。洞穴地面湿滑,布满了淤泥和碎石。他燃起一张明光符,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将洞穴照亮。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林正羊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洞穴两侧的石壁上,开凿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龛位。有些龛位是空的,但更多的龛位里,竟然摆放着一具具森白的骸骨!这些骸骨姿态各异,有的盘膝而坐,有的仰面朝天,但无一例外,骸骨的颜色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沉,仿佛被阴气浸染了无数岁月。 而在洞穴的中央,是一个用黑色石头垒砌而成的圆形池子。池子不大,直径约莫五尺,里面并非潭水,而是盛满了粘稠、暗红色的液体,正不停地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极其浓烈的铁锈腥气和怨念!池子底部,隐约可见几块更大的、未经雕琢的阴元石,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为整个池子提供着能量。 “血池……养尸池!”林正羊声音干涩。他终于明白那邪修想做什么了!他以阴元石为基,布下大阵,掠夺地脉阴气和生灵精气,汇入这血池之中。这池中的液体,并非普通血液,而是融入了阴煞、怨念和生机的邪异之物,是用来滋养和炼制更强大僵尸的“养料”! 那些壁龛中的骸骨,恐怕就是以往失败的作品,或者……是用来献祭的材料!清水镇失踪的那些孩子,其生机很可能也被抽取,汇入了这个池子! “好……好难受……”鱼颜末的身影在血池边浮现,她用手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这里的怨气好重……好多人在哭……在喊……” 她身为灵体,对情绪的感知远比活人敏锐,这血池中凝聚的无数痛苦和绝望,对她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林正羊连忙将她拉远一些,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洞穴。除了血池和骸骨,他在洞穴一角发现了一个石台,台上摆放着一些简陋的器皿——石臼、骨刀、以及几个颜色暗沉的小陶罐。 他走过去,小心地打开一个陶罐的盖子,一股更加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罐底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粉末,正是那种独特气味的来源。 “看来这里是他炼制那种特殊‘香料’的工作台。”林正羊沉吟。他仔细检查石台,在台面边缘,发现了一些刻画的痕迹,不是符文,而像是某种……地图? 他凑近明光符,仔细辨认。刻痕很浅,歪歪扭扭,似乎是用尖锐的石头匆忙刻下的。线条勾勒出山脉、河流的轮廓,其中一个点被反复刻画,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类似鸟类的标记。 “这是……清水镇周边的地形?”林正羊心中一动,将这幅简陋的地图牢牢记住。那个被重点标记的地点,似乎位于更深的山中。 就在他全神贯注研究地图时,鱼颜末突然发出一声低呼:“林正羊!池子……池子底下有东西在动!” 林正羊猛地抬头,看向血池!只见原本只是缓慢冒泡的粘稠液体,此刻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池底的阴元石发出幽暗的红光,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正从池底缓缓苏醒! “不好!池子里还养着东西!被我们惊动了!”林正羊脸色大变,一把拉起还有些恍惚的鱼颜末,“快走!” 他话音未落,只听“咕咚”一声巨响,血池中央猛地炸开,粘稠的血色液体四溅!一个庞大的、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粘液和残破铠甲的身影,从池底缓缓站了起来! 它身高近一丈,体型魁梧得不像人类,身上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腐朽铠甲,头盔下露出半张干瘪扭曲、长满红毛的脸,一双眼睛如同两盏血红的灯笼,死死地盯住了洞窟中两个不速之客! 冲天的尸煞之气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带着无尽的暴虐和杀戮欲望! 这绝非跳僵!这股威压,远比那僵尸老者强大数倍!这邪修,竟然在这血池之中,滋养出了一具接近“飞僵”境界的恐怖尸王! “吼——!” 尸王张开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在洞窟中回荡,震得石壁簌簌落下碎石!它迈动沉重的步伐,踏出血池,每走一步,地面都为之震颤! “走!”林正羊再无犹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冲向来的的洞口!鱼颜末也知厉害,魂体化作一道白影,紧随其后! 然而,那尸王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它看似笨重,实则一步跨出便是数丈距离,巨大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落在后面的鱼颜末狠狠抓去!爪风未至,那浓烈如血的尸煞已然要将她的魂体淹没! ------------ 第八章 血池僵王 利爪未至,那腥臭刺鼻的尸煞血气已如狂潮般涌来!鱼颜末只觉魂体如同被投入滚油,剧痛伴随着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动弹!那尸王的威压,对灵体有着先天的克制!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正羊去势骤停,猛地拧身折返!他深知,若鱼颜末被这一爪击中,即便不魂飞魄散,也必遭重创,届时自己独木难支,两人都要葬身于此! 他来不及施展复杂法术,体内纯阳法力疯狂涌向桃木剑,剑身瞬间绽放出刺目金光,如同暗夜中燃起的骄阳!他不敢硬接尸王利爪,而是剑尖一挑,使出一式“拨云见日”,精准地点向尸王手腕关节之处! “铛——!”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在洞窟中炸开!桃木剑与覆盖着暗红毛发的尸王手腕碰撞,竟爆出一溜火星!林正羊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虎口彻底崩裂,鲜血淋漓,桃木剑险些脱手,整个人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之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那尸王手腕处也被纯阳罡气灼烧出一片焦黑,发出“嗤嗤”声响,冒出青烟。它吃痛,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林正羊,暂时放过了近在咫尺的鱼颜末。 “林正羊!”鱼颜末惊呼,看到他吐血,魂体一阵波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愤怒? 就是这片刻的喘息,救了鱼颜末!她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那如同魔神般的尸王,又看了一眼挣扎着爬起的林正羊,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臭僵尸!敢打他!” 她清叱一声,双手急速舞动,洞窟中浓郁得化不开的阴气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向她汇聚!不仅仅是阴气,就连那血池中弥漫的无边怨念和死气,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丝丝缕缕地被牵引过来! 鱼颜末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原本白色的衣裙边缘,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她的双眼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蒙上了一层血光,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纯净的阴寒,而是一种混合了怨毒、冰寒与暴戾的恐怖气息!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偶尔调皮的女鬼,更像是一尊从九幽血海中爬出的复仇罗刹! “吼!”尸王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放弃林正羊,转身面向气息大变的鱼颜末,低吼着,巨大的利爪再次扬起,带着更加恐怖的力量拍下! “滚开!” 鱼颜末不闪不避,双手向前猛地一推!汇聚而来的阴气、怨气、死气瞬间压缩,化作一道直径尺余的暗红色能量冲击波,如同炮弹般轰向尸王的利爪! “轰——!” 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洞窟都在摇晃,顶部落下更多碎石!暗红冲击波与尸王利爪狠狠撞在一起,能量疯狂肆虐,将地面的淤泥碎石尽数掀起! 尸王那庞大的身躯,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了半步!而鱼颜末也被反震之力掀飞,魂体上的暗红色迅速消退,身影变得比之前更加淡薄虚幻,显然这一击对她消耗极大,甚至可能动用了本源。 “走!”林正羊强忍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趁机冲到鱼颜末身边,一把捞起她几乎快要消散的魂体(虽然触碰到的只是一片冰寒虚影),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头也不回地冲向洞口! 那尸王稳住身形,发出不甘的怒吼,迈开大步追来。但它体型庞大,在相对狭窄的洞窟通道内,速度受到限制。 林正羊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身后是尸王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咆哮。他感觉到怀中的鱼颜末气息微弱,魂体冰凉,心中焦急万分。 终于,前方出现了水光!他毫不犹豫,纵身跃入冰冷的潭水之中,同时再次激发避水符,奋力向上游去!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重新回到黄昏的天光下。林正羊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看清方向,便朝着与老河口相反的山林深处发足狂奔,直到确认那尸王的咆哮声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再也感受不到那令人窒息的尸煞之气,才力竭般地靠着一棵大树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放下鱼颜末。她的魂体淡得几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蜷缩在那里,气息微弱。 林正羊看着怀中(虚抱)这为了救他而险些魂飞魄散的女鬼,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再次取出那珍贵的玉瓶,将里面剩下的两粒凝魂丹全部取出,毫不犹豫地以法力化开药力,小心翼翼地渡入鱼颜末的魂体之中。 精纯的药力缓缓滋养着她受损的本源,她的魂体终于停止了消散的趋势,开始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但依旧十分脆弱。 “咳咳……”林正羊自己也牵动内伤,咳出几口淤血。他检查自身,内腑受震,经脉也有些损伤,但好在根基未损。他盘膝坐好,运转茅山心法,引导纯阳法力疗伤,同时分出一丝心神警戒四周。 夕阳的余晖穿过枝叶,洒下一地斑驳。山林中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这一次水下洞窟之行,可谓险死还生。那具接近飞僵境界的血池尸王,其恐怖实力远超想象。而鱼颜末最后爆发出的、能引动怨念死气的可怕力量,也让他心惊不已。 这清水镇,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诡异的邪修,强大的尸王,还有身边这个身份成谜、力量时而天真时而恐怖的白衣女鬼……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更深的迷雾。 他必须尽快恢复,并且,要重新评估接下来的行动了。硬闯那个洞窟无疑是送死,必须另寻他法。那个刻在石台上的简陋地图,或许就是关键。 林正羊看了一眼身旁在药力作用下陷入沉睡、眉头微蹙仿佛在忍受痛苦的鱼颜末,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 第九章 山中古墓 林正羊在山林中寻了一处隐蔽的兽穴,勉强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他以内息之法疗伤,同时小心看护着鱼颜末的魂体。两粒凝魂丹的药效果然非凡,加上鱼颜末自身的特殊体质,一夜之后,她的魂体虽然依旧虚弱,但已不再有消散之虞,只是陷入了深沉的休眠,仿佛在修复本源。 直到次日正午,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入洞穴,鱼颜末长长的睫毛才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纯黑的眸子里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残留的疲惫。 “我……还没散掉啊……”她声音细微,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感觉如何?”林正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结束打坐,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鱼颜末尝试着动了动,魂体传来一阵虚弱感,但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已经消失。她看向林正羊,注意到他道袍上残留的血迹和略显憔悴的面容,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还好……谢谢你又救了我。”她记得昏迷前,是林正羊带着她亡命奔逃,并且将那珍贵的药力渡给了她。 “彼此彼此。”林正羊语气平静,“若非你舍身一击,我们谁也逃不出来。” 提到洞中的惊险,鱼颜末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但随即又被好奇取代:“那个大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比之前的僵尸厉害太多了!” “血池尸王,已接近飞僵境界。”林正羊沉声道,“非你我如今能敌。那水下洞窟,短期内不可再入。” “哦。”鱼颜末有些失望,但也没逞强。她飘忽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哪里?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林正羊从怀中取出水囊和干粮,自己吃了一些,然后道:“那邪修的老巢暂时动不了,但我们并非全无收获。”他伸出手指,在地上凭借记忆,将昨日在洞窟石台上看到的那幅简陋地图画了出来。 “这是清水镇周边的地形,”林正羊指着那个被反复刻画的点,“这个标记,位于西边更深的山里。我怀疑,那里可能是邪修的另一个据点,或者……有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鱼颜末凑过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苍白的手指,点在那个标记旁边模糊的鸟类图案上:“这个鸟……我好像有点印象。” “哦?”林正羊精神一振,“想起什么了?” 鱼颜末努力思索,眉头紧蹙:“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类似的图案……在……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有很多石头……对了,是墓碑!很多墓碑上,都有这种鸟的刻痕!” 墓碑?林正羊心中一动。结合地图指向深山,那个标记点,很可能是一处年代久远的墓葬区!而那种鸟类标记,或许是某个家族或者特定时期的墓葬符号。 “看来,我们得进山一趟了。”林正羊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你的魂体,还能支撑吗?” 鱼颜末也飘了起来,虽然身影还有些淡,但她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故作轻松道:“没问题!走路又不用腿,飘着就行了。再说,找我的家,说不定也在山里呢!” 见她状态尚可,林正羊不再耽搁。两人稍作收拾,便依据地图的指引,向着西边连绵的群山进发。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走,越是人迹罕至。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鸟兽虫鸣之声也渐渐稀少,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鱼颜末似乎很适应这种环境,魂体在林木间飘荡,反而比之前精神了些。她时而穿过一棵合抱粗的古树,时而惊起几只夜栖的怪鸟,对山林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里的‘气’……好像有点不一样。”鱼颜末忽然停下,仔细感应着,“比外面更沉,更古老。” 林正羊也感觉到了。此地的地脉之气确实异常,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整片山脉都在沉睡,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在这里也微微颤抖,指向并不稳定。 “小心些,此地可能有古怪。”林正羊提醒道,同时将桃木剑握在手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幽深的山谷。谷中雾气弥漫,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阴森森的。而根据地图所示,那个标记点,就在这山谷的深处。 两人踏入山谷,气温骤然降低了几分。谷中植被稀疏,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形状狰狞,如同匍匐的怪兽。脚下的泥土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与老河口那边的土壤有些相似。 “味道……这里也有那种味道,虽然很淡。”鱼颜末吸了吸鼻子说道。 林正羊点点头,他也嗅到了那熟悉的铁锈腥气,只是更加稀薄,仿佛已经存在了无数岁月。他心中愈发肯定,这山谷与那邪修必然有着密切的联系。 沿着山谷向内深入,雾气渐渐变浓。能见度越来越低,四周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似乎消失了。只有两人(一人一鬼)的脚步(和飘行)声在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走在前面的鱼颜末发出一声低呼:“前面有东西!” 林正羊立刻戒备上前。穿过一片浓雾,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只见山谷的尽头,赫然出现一片断壁残垣!那并非自然的山石,而是明显的人工建筑废墟!倒塌的石柱、破碎的瓦砾、还有残存的基座,散落在荒草之中。从规模上看,这里曾经似乎是一处不小的建筑群,但早已荒废了不知多少年月,处处透露着沧桑和破败。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这片废墟的后方,靠山的位置,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而成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呈拱形,高约一丈,两侧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石刻纹样,但已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那股古老的压抑气息和淡淡的腥气,正是从这洞口中散发出来的! “是这里了!”林正羊心中断定。这洞口,极有可能就是地图上标记的终点——一处深藏山中的古墓入口! 他走近洞口,仔细观察。洞口边缘有明显的、较新的刮擦痕迹,说明近期有人进出过!而且,在洞口内侧的地面上,他发现了几个模糊的脚印,以及一小片挂在尖锐石头上的、与之前找到的布料同源的碎布条! “那邪修果然来过这里!”林正羊捡起布条,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鱼颜末也飘到洞口,好奇地往里张望。里面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即使以她的目力,也看不到底。“里面好黑啊……感觉……阴森森的,但是……”她歪着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好像……又有点熟悉?” “熟悉?”林正羊看向她。 “嗯。”鱼颜末努力感受着,“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很久以前,来过类似的地方?”她的记忆依旧混乱,只有一些模糊的感觉。 林正羊沉吟片刻。鱼颜末的感觉,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与这些古老阴森之地产生感应,也并非不可能。 他燃起一张明光符,率先迈入洞口。鱼颜末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洞口之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甬道宽阔,可容数人并行,地面和墙壁都是用巨大的青石砌成,虽然布满灰尘和蛛网,但依旧坚固。石壁上刻着一些早已褪色的壁画,内容多是些祥瑞异兽和祭祀场景,风格古朴,看不出具体年代。 甬道很长,向下延伸了数十丈,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那股铁锈腥气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光。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空间呈圆形,仿佛一个巨大的石殿。穹顶很高,镶嵌着一些能发出微弱磷光的石头,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提供了些许照明。石殿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祭坛,祭坛周围矗立着八根粗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一种不同的异兽图案。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在石殿的四周,靠着墙壁的位置,竟然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具石棺!这些石棺样式古老,表面也刻满了符文和图案。 “这里……是个墓室?”鱼颜末飘在空中,环顾着这宏大的地下空间,眼中的困惑更深了,“好像……是有点熟悉……” 林正羊没有贸然靠近那些石棺和祭坛。他仔细观察着地面,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以及一些散落的、应该是挖掘工具留下的痕迹。显然,那邪修在此地活动频繁。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石殿最深处。那里,并非石壁,而是一扇巨大的、对开式的青铜门!青铜门紧闭,门上布满了斑驳的铜绿,但依旧能看出上面雕刻着繁复无比的纹路,中心位置,赫然是一个清晰的、展翅欲飞的鸟类图案——与地图上刻画的标记一模一样! 青铜门散发出一股沧桑、厚重而又神秘的气息,仿佛尘封着千年的秘密。门缝处,那股独特的铁锈腥气最为浓郁。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那邪修的目标,恐怕就是这扇青铜门后的东西! 林正羊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那扇巨大的青铜门。鱼颜末也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就在他距离青铜门还有三丈远时,异变再生!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突然响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紧接着,整个石殿轻微地震动起来!那八根石柱上雕刻的异兽图案,双眼部位竟齐齐亮起了幽幽的红光! 与此同时,靠近青铜门附近的几具石棺,棺盖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摩擦声,竟开始缓缓移动! 一股比水下洞窟中毫不逊色的阴煞死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石殿! ------------ 第十章 八门锁魂 石殿震动,异兽红眼,棺盖挪移!浓烈如实质的阴煞死气如同潮水般从那些正在开启的石棺中涌出,瞬间将林正羊和鱼颜末笼罩! “不好!触动了护墓禁制!”林正羊脸色剧变,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鱼颜末拉到自己身后,桃木剑瞬间出鞘,金光流转,警惕地注视着那几具异动的石棺。 “咔嚓……轰隆!” 沉重的石质棺盖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推开,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幽暗的磷光映照下,三具高大的身影,缓缓从石棺中直立而起! 它们身披早已腐朽破烂的古代铠甲,身形干瘪却异常高大,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青黑色,如同风干的腊肉。它们的眼眶中没有任何眼球,只有两团跳跃的、冰冷的幽蓝鬼火!手中握着锈迹斑斑但依旧锋利的青铜长戈! 这三具古尸,与之前遇到的僵尸截然不同。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并非单纯的尸煞之气,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精纯的阴兵煞气!仿佛沉睡于此地的古代卫士,被闯入者惊醒,誓要驱逐一切生灵! “是墓室护法阴兵!小心,它们结成战阵,威力倍增!”林正羊低喝提醒。他能感觉到,这三具阴兵气息相连,与整个石殿的气场融为一体,彼此呼应,绝非乌合之众。 果然,三具阴兵动作整齐划一,迈着沉重的步伐,呈“品”字形向林正羊逼近。它们步伐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封锁了所有闪避的角度。手中青铜长戈平举,戈尖遥指林正羊,森然的杀气几乎要冻结空气! “我来对付它们!你找机会攻击它们眼眶中的魂火,那是核心!”林正羊对鱼颜末快速说道,同时脚踏罡步,主动迎上!他深知,面对这种结成战阵的敌人,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打乱它们的阵型!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林正羊口诵金光神咒,体内纯阳法力奔涌,桃木剑上金光大盛,化作一道匹练,直刺居中那具阴兵的咽喉!这一剑快如闪电,蕴含着他精纯的罡气! 然而,那阴兵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青铜长戈一横! “铛!” 金光与青铜碰撞,发出刺耳的交鸣!林正羊只觉剑上传来一股阴寒刺骨的反震之力,竟将他这凝聚法力的一剑稳稳挡住!而左右两具阴兵的长戈,已如同毒蛇出洞,一左一右,带着撕裂风声,直奔他的两肋而来!配合默契,攻势凌厉! 林正羊临危不乱,剑尖在对方戈杆上一点,借力翻身跃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左右夹击。但身在半空,已是破绽大开! 就在这时,鱼颜末动了!她身影如鬼魅般飘忽,瞬间出现在右侧那具阴兵的侧面,双手虚抓,两道凝练的阴寒气箭直射对方眼眶中的幽蓝鬼火! 那阴兵似乎对灵体攻击有所感应,头颅猛地一偏! “噗!噗!” 阴寒气箭擦着它的头盔飞过,未能命中核心,只在它的石质头盔上留下了两道白痕。但这一下干扰,却让它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好机会!林正羊眼中精光一闪,下落途中拧身出腿,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狠狠扫在左侧那具阴兵的头颅侧面! “嘭!” 闷响声中,那阴兵被踹得一个趔趄,战阵瞬间出现了一丝空隙! 林正羊落地瞬间,毫不停歇,桃木剑化作点点寒星,施展出茅山绝学“七星点魂”,分别点向三具阴兵周身关节要害!他并不求一击毙敌,只为扰乱其阵型,给鱼颜末创造机会! 金光闪烁,戈影纵横!林正羊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三条长戈的围攻下辗转腾挪,险象环生!他的道袍不断被戈锋划破,留下道道血痕,若非纯阳罡气护体,早已被那阴寒煞气侵入经脉! 鱼颜末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断寻找机会释放阴寒气劲干扰,但那些阴兵对魂体攻击似乎有很强的抗性,她的攻击效果有限,反而因为频繁出手,魂体消耗加剧,身影又淡薄了几分。 “这样下去不行!”林正羊心中焦急。这三具阴兵不知疲倦,力量源源不断,与整个墓穴阵法相连,久战之下,自己必败无疑!必须破掉这战阵的根基!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整个石殿,最终落在了那八根亮着红光的石柱上!这八根石柱,按八卦方位排列,正是整个护墓禁制的能量节点!而那三具阴兵的气息,正是与这八根石柱遥相呼应! “鱼姑娘!攻击那八根石柱!打乱它们的能量供给!”林正羊大声喝道,同时拼着硬抗一记戈扫,喷出一口鲜血为引,在空中急速画出一道复杂的“破煞符”,拍向地面! “轰!” 符箓落地,金光爆闪,暂时将三具阴兵逼退半步! 鱼颜末闻言,毫不犹豫,将目标转向那些石柱。她凝聚魂力,双手连连挥动,一道道阴寒刺骨的气劲如同飞镖般射向最近的一根石柱! “砰!砰!砰!” 气劲打在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柱表面的红光剧烈闪烁起来!果然有效!随着石柱能量波动,那三具阴兵的动作也出现了一丝不协调! “继续!攻击所有发光的石柱!”林正羊精神大振,再次挥剑缠住阴兵,为鱼颜末创造机会。 鱼颜末身影在石殿中急速飘飞,不断释放攻击,轰击着一根根石柱。整个石殿嗡嗡作响,红光明灭不定。那三具阴兵的气息开始变得紊乱,攻势也不复之前的凌厉。 然而,攻击石柱似乎也触动了更深层的禁制!石殿穹顶上,那些发光的磷石突然光芒大盛,投射下道道扭曲的光束,如同牢笼般罩向鱼颜末!同时,地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散发出强大的吸力,试图禁锢她的魂体! “啊!”鱼颜末惊呼一声,魂体被光束照到,顿时如同被烙铁烫到,冒出青烟,动作瞬间迟缓,而被地面的符文吸扯,更是让她难以移动! “小心穹顶和地面!”林正羊见状,心急如焚。他猛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桃木剑上,剑身瞬间变得赤红! “纯阳辟邪,神剑伏魔!斩!” 他大喝一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赤红流光,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冲破阴兵的阻拦,直刺向困住鱼颜末的那片光域! “轰隆!” 赤红剑光与穹顶光束、地面符文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能量疯狂肆虐,将靠近的几具石棺都震得裂开! 林正羊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而困住鱼颜末的光束和符文,也被他这搏命一击暂时击溃! 鱼颜末脱困,立刻飘到林正羊身边,看到他凄惨的模样,眼中充满了焦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林正羊挣扎着坐起,吞下一颗疗伤丹药,急促道,“快!禁制暂时被破,趁现在,攻击‘生’门石柱!那是阵眼!” 他方才拼命一击,并非盲目,而是在电光石火间,凭借对阵法的理解,看出了这八门锁魂阵的一丝破绽!八门之中,必有一处是相对薄弱的生门所在! 鱼颜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位于东南方向的一根石柱,上面的异兽图案似乎比其他石柱的要稍微黯淡一丝。 她不再犹豫,将残存的魂力尽数凝聚,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奇异的手印,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寒冷的阴气在她指尖汇聚,最终化作一支近乎实质的、幽蓝色的冰箭! “去!” 幽蓝冰箭离手,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视觉,瞬间便射中了那根东南方的石柱! “咔嚓……嘣!” 如同琉璃破碎的清脆响声传来!那根石柱上的红光骤然熄灭,柱身浮现出无数裂纹!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其他七根石柱上的红光也剧烈闪烁了几下,相继黯淡下去! 整个石殿的震动停止了。那三具原本杀气腾腾的阴兵,动作瞬间僵住,眼眶中的幽蓝鬼火闪烁了几下,缓缓熄灭。它们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如同化作了三尊真正的石雕,再也无法动弹。 八门锁魂阵,破了! 石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林正羊粗重的喘息声和鱼颜末魂体不稳的波动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一战,可谓两败俱伤,无论是林正羊的内外伤势,还是鱼颜末的本源消耗,都极为严重。 林正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刻着飞鸟图案的青铜巨门。门后,到底藏着什么?值得那邪修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布下如此厉害的千年古阵来守护? 而鱼颜末看着那扇门,眼中的困惑之色更浓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从门后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