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尘世苦难 第1章:煞星临门 初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家破败的篱笆小院。 林凡将最后一把柴火塞进灶膛,火苗微弱地舔着锅底,锅里的稀粥几乎能照出人影。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看了一眼里屋床上咳嗽不止的母亲,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哥,娘的药快没了。”妹妹林婉儿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愁容。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袄,还是娘几年前用旧衣服改的,早已不御寒。 “我知道,等会儿我再去趟王掌柜家,看看上次帮他看宅基地的尾款……”林凡话还没说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夹杂着嚣张的呼喝。 “林凡!滚出来!” 婉儿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靠近哥哥。林凡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村里的恶霸,张屠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示意妹妹待在屋里,自己整了整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走了出去。 刚打开吱呀作响的柴门,一股浓重的猪臊味和酒气就扑面而来。身材肥硕、满脸横肉的张屠户带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帮闲,堵在门口,像一堵墙,遮住了本就黯淡的天光。 “张爷,您这是?”林凡稳住心神,尽量让语气平和。 张屠户一双三角眼在林凡身上扫过,满是鄙夷,随即又越过他,贪婪地瞟向屋里探头张望的婉儿,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林小子,你爹当年欠下的十两银子赌债,该还了吧?” 林凡心头火起,父亲去世多年,从未听过有什么赌债,这分明是敲诈!“张爷,家父生前从不赌博,这债从何说起?” “哼!白纸黑字,你想赖账?”张屠户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林凡面前一晃,“你爹当年按了手印的!利滚利,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林凡看得分明,那纸粗糙,手印模糊,分明是伪造的。但他知道,跟这种人讲不清理。 “张爷,我家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能否宽限些时日?” “宽限?”张屠户狞笑一声,一把推开林凡,径直闯进院里,帮闲们也跟着一拥而入。“没钱?那就拿东西抵!” 他小眼睛在院里一扫,指着墙角那袋仅剩的糙米:“这袋米,抵一百文!”又看到屋檐下挂着的几只准备过冬的萝卜干,“这些,抵五十文!” 跟来的帮闲不由分说,上前就抢。 “住手!那是我和娘、妹妹过冬的口粮!”林凡急了,上前阻拦。 一个帮闲反手一推,林凡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他身子本就单薄,哪里是这些整日杀猪宰羊的壮汉的对手。 “哥!”婉儿惊叫着冲出来,扶住林凡。 张屠户看到婉儿,眼睛顿时亮了,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淫邪的光。他摸着下巴,凑近几步:“啧啧,没想到林老蔫还能生出这么水灵的闺女。林凡,拿不出钱也行,让你妹子跟我回去,给我当个使唤丫头,这债,就一笔勾销,怎么样?”说着,竟伸手要去摸婉儿的脸。 “你休想!”林凡血往头上涌,积压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他猛地挡在妹妹身前,挥拳朝着张屠户那令人作呕的胖脸砸去。 可他一个文弱书生,拳头软绵无力。张屠户轻易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剧痛传来,林凡的脸瞬间煞白。 “给脸不要脸!”张屠户一脚狠狠踹在林凡小腹上。 林凡痛得蜷缩在地,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哥!别打我哥!”婉儿哭喊着扑到林凡身上,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护住他。 张屠户啐了一口,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林凡和哭成泪人的婉儿,得意地大笑:“废物!就你这怂样,还学人看风水?呸!老子给你三天时间,凑不出二十两,就拿你妹子抵债!我们走!” 他大手一挥,带着抢来的米和萝卜干,扬长而去。破败的小院,只剩下寒风呼啸,以及婉儿无助的哭泣声。 林凡躺在地上,手腕剧痛,小腹绞痛,但都比不上心中的屈辱和绝望。他看着家徒四壁的院子,听着屋里母亲压抑的咳嗽声,感受着妹妹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脸上,指甲深深掐进了冰冷的泥土里。 老天爷,难道老实本分,与人为善,就活该被如此践踏吗? 他胸中一股戾气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祖训有云,青乌之术,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用以害人。但此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钻入了他的脑海。 那张屠户不是刚让他看了新宅的地基吗?若是在那“福地”上,动点手脚……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遏制不住。 (第一章完) ------------ 尘世苦难 第2章:屈辱的铜板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渗进林凡的嘴角。婉儿吃力地将他扶起,兄妹俩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屋里,母亲的咳嗽声撕心裂肺,比这寒风更让人心焦。 “哥,你的手……”婉儿看着林凡不自然弯曲的手腕,眼泪又涌了出来。 林凡咬着牙,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没事,脱臼了,我……我能接上。”他靠着墙,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拉一推!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手腕总算归位了。他靠着墙壁,大口喘息,仿佛虚脱。 “二十两……三天……”这个数字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就算把他和这破房子一起卖了,也凑不齐。 “林小子?林小子在家吗?”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是村里的闲汉赵四,专好溜须拍马,跟在张屠户屁股后面混吃混喝。 林凡心中一紧,强撑着站直身体。婉儿则害怕地躲到他身后。 赵四探头探脑地进来,脸上堆着假笑:“哎呦,这是怎么了?张爷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不过林小子,你运气来了!” 林凡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赵四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张爷仁义,念在你爹当年的情分上,给你个机会。他那新肉铺明天开张,缺个有学问的人去‘镇’一下场子,看看风水。点名让你去呢!事成之后,赏钱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钱银子?”婉儿下意识地问。五钱银子,够买好几副好药了。 赵四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五十文!够你们吃几天饱饭了。” 五十文!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寻常风水师出门一次,最少也要几钱银子。林凡胸口堵得发慌,他知道,这是张屠户进一步的戏弄和示威。 去,是自取其辱;不去,三天后怎么办?母亲的药怎么办? “哥,不能去!”婉儿拉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抗拒。她忘不了张屠户那恶心的眼神。 林凡看着妹妹惊恐的眼神,听着屋里母亲压抑的咳嗽,指甲深深掐进刚刚接好的手腕伤口里,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我去。”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 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张屠户的新肉铺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张屠户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挺着肚子,志得意满。 林凡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长衫,面无表情地走来,所过之处,村民纷纷让开,目光复杂,有同情,有鄙夷,也有漠然。 “哟,咱们的林半仙来了!”张屠户嗓门洪亮,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快,给我这铺子瞧瞧,怎么布置才能日进斗金啊?哈哈哈!” 他身边的帮闲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林凡没有理会嘲讽,默默取出祖传的罗盘。那罗盘古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他屏息凝神,绕着肉铺走了一圈,仔细勘测方位、地气。 尽管心中恨极,但祖训教诲,风水一事,关乎祸福,不可儿戏。他看得出,这张屠户不知从哪儿听来几句,选的这地方竟真有些门道,是个容易聚财的“敛金位”,但煞气也重,需巧妙化解。 他走到张屠户面前,平静地说:“张爷,此地是敛金位,利财。但门前路冲,带有煞气,需在门槛下埋五帝钱化解,否则恐有血光之争,损及主家。” 他说的是实话,也是规矩。 “血光之争?”张屠户眼睛一瞪,猛地一拍桌子,“放你娘的屁!老子开的是肉铺,见血才是好兆头!少他妈废话,就说怎么摆能发财!” 林凡沉默了一下,指向柜台位置:“财神位在此,柜台应设于此,面向东南,接引生气。” “就这么简单?”张屠户斜着眼。 “是。”林凡点头。 “成!”张屠户大手一挥,对帮闲喊道,“听见没?按林半仙说的摆!哈哈哈!” 他笑够了,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在油腻腻的手里掂了掂。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手一松。 “叮叮当当……”几枚沾满油污和血丝的铜板,掉落在满是泥水和污秽的地面上。 “喏,赏你的!捡起来滚吧!”张屠户叉着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轻蔑。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这已经不是给钱,是极致的侮辱! 婉儿的眼圈瞬间红了,死死咬着嘴唇。 林凡的身体微微颤抖,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他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同情、嘲笑、麻木……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几枚肮脏的铜板,又仿佛透过人群,看到了家中病榻上的母亲。 最终,他缓缓地、缓缓地弯下了腰。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伸出那只刚刚接好、依旧红肿的手,一枚一枚地,将地上的铜板捡了起来。 铜板上的油腻和腥气,粘在手上,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他直起身,将铜板紧紧攥在手心,棱角几乎要刺破皮肤。他没有再看张屠户一眼,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转过身,用一种近乎僵硬的步伐,默默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让他尊严扫地的喧嚣。 身后,传来张屠户和他爪牙们更加猖狂的大笑。 而林凡的心中,昨夜那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在屈辱的浇灌下,开始疯狂滋长。 (第二章完) ------------ 尘世苦难 第3章:青乌之祸 攥着那几枚沾满污秽的铜板,林凡失魂落魄地走回那个不再像家的院子。雨水混着手腕伤处的血水,滴落在泥泞的小路上。他将铜板交给婉儿,声音嘶哑:“去……给娘抓药。” 婉儿看着哥哥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什么也不敢问,接过钱,匆匆跑向村口的药铺。 林凡走进里屋,母亲昏睡着,呼吸微弱。他跪在床前,将脸深深埋进被褥,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屈辱、愤怒、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用以害人……”祖训在耳边回响,但张屠户那张狞恶的嘴脸和妹妹惊恐的眼神交替浮现。那个危险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傍晚时分,赵四又来了,这次神色却带着几分异样和急切。 “林小子,张爷还有事找你!城外乱葬岗那边,给他家新死的看门狗点个穴,要快!” 给狗点穴?还是乱葬岗?林凡心头一沉。这绝非寻常,张屠户这种人,绝不会为了一条死狗如此大费周章。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但赵四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张爷说了,这事办好了,之前那二十两债,可以再宽限两天。要是办不好……嘿嘿,你懂的。” 又是威胁。林凡看着病榻上的母亲,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拿起罗盘,跟着赵四出了村,走向那片荒凉阴森的乱葬岗。残碑断碣,枯草萋萋,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张屠户和几个帮闲已经等在那里,脚下是一个刚挖好的土坑,旁边扔着一具硕大的狼狗尸体。 “来来来,林半仙,给咱这忠心的畜生找个好地方,让它下辈子投个好胎。”张屠户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眼神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阴狠。 林凡默不作声,取出罗盘,仔细勘测方位。这一看之下,他脸色骤变! 此地地势诡异,乃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困煞”之地。而张屠户让他点的这个位置,恰好是煞气汇聚的“穴眼”!更让他心惊的是,此穴形态,竟与他祖传残卷中记载的一种极为阴损的邪穴——“恶虎衔尸”极为相似! 此穴一旦点成,能强行聚敛横财,但代价是极大损耗阴德,不仅后代遭殃,点穴者自身亦会遭煞气反噬,不得善终!而且,这穴眼煞气之重,绝不只是为了一条狗! “张爷!”林凡猛地抬头,声音因惊惧而有些发颤,“此穴万万点不得!这是‘恶虎衔尸’的邪穴,大凶!强点此穴,损阴德,招横祸,主家必遭……” “放你娘的狗屁!”张屠户脸色一沉,厉声打断他,“什么狗屁凶穴!老子就要它旺财!让你点你就点,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几个帮闲立刻围了上来,面露凶光。 林凡看着他们,又看看那凶穴,祖训和现实的恐惧激烈交锋。他明白,张屠户点此穴,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财。 “不……此穴有伤天和,我不能点……”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屠户彻底失去耐心,一脚踹在林凡腿弯处。 林凡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帮闲们的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专往他柔软处招呼。剧痛席卷全身,他蜷缩着,护住头脸,罗盘也脱手滚落一旁。 “点不点?!”张屠户踩住他的手,恶狠狠地问。 林凡咬紧牙关,嘴角溢出血丝,仍倔强地摇头。 “给老子往死里打!打到他点头为止!” 更猛烈的殴打袭来,林凡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张屠户却突然叫停了手下。 他蹲下身,凑到林凡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如同毒蛇吐信:“林凡,你是不是忘了……你家里还有个病老娘,和那个水灵灵的妹子?” 林凡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你乖乖把穴点了,老子拿到想要的,或许还能放你们一马。要是再敢倔……”张屠户冷笑一声,后面的话没说,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家人!又是家人!林凡所有的坚持和原则,在家人安危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绝望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他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被粗暴地拉起,推到那个土坑前。罗盘被塞回他手里。 林凡的手颤抖着,看着那凶险的穴眼,心如刀绞。他知道,这一指点下去,不仅仅是违背祖训,更是打开了地狱之门。但在暴力的胁迫和对家人的担忧下,他只能屈从。 他机械地念着口诀,调整着方位,最终,颤抖着手指,指向了那个煞气凝聚的点。 “成了!”张屠户大喜,立刻命人将狗尸埋下,又按照林凡被迫说出的、简化了的仪式捣鼓了一番。 完事后,张屠户看也没看瘫软在地的林凡,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阵阵狂笑在乱葬岗回荡。 林凡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才挣扎着爬起来。他感到一股阴寒的气息缠绕在自己身上,挥之不去。他知道,反噬,已经开始了。 他捡起罗盘,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快到村口时,他看到自家方向似乎有火光闪动,还有隐约的嘈杂声。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发足狂奔! 跑到院门前,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篱笆墙被推倒,本就破败的屋门被砸得稀烂,屋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母亲倒在废墟中,不知生死! 而妹妹婉儿,不见了踪影! “娘!婉儿!”林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冲进屋内。 (第三章完) ------------ 尘世苦难 第4章:血染柴门 “娘!娘!”林凡扑到母亲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她的鼻息。 微弱的,尚存一丝气息。但额头有磕碰的伤口,鲜血混着灰尘,黏在花白的头发上,触目惊心。 “婉儿!婉儿!”林凡环顾四周,疯了一样在狼藉的屋子里翻找, hoping against hope,希望能看到妹妹蜷缩在哪个角落。 没有!哪里都没有! 邻居王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惊恐和同情:“林小子……你……你惹大祸了!刚才张屠户带着一帮人冲进来,见东西就砸,说要给你个教训……然后……然后就硬把婉儿丫头拖走了!你娘上去拦,被他们推倒了……” 张屠户!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凡的心上!原来点穴是假,将他调虎离山,趁机对家人下手才是真!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之气瞬间冲垮了林凡的理智。他眼睛血红,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陶片,最后定格在墙角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上。 他冲过去,一把抓起柴刀,转身就往外冲! “林小子!你不能去!你去是送死啊!”王婆婆在后面焦急地喊。 但林凡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风声,还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妹妹惊恐的眼神,母亲倒在废墟中的身影,张屠户那狞恶的嘴脸,交替闪现。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握着冰冷的柴刀,冲向村中那座最气派的宅院——张屠户的家! “张屠户!滚出来!把我妹妹还给我!”林凡嘶哑的吼声划破了傍晚的宁静,引来一些村民探头张望,却无人敢上前。 张屠户家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传来隐隐的喧闹和嬉笑声。 林凡用尽全身力气,用柴刀猛砍大门!“砰!砰!砰!”木屑飞溅。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满脸横肉的帮闲探出头,看见状若疯魔的林凡,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妈的,找死找到这儿来了?” 林凡不等他完全开门,猛地一脚踹在门上! 那帮闲被门板撞了个趔趄。林凡趁机挤了进去,挥舞着柴刀,红着眼往里冲:“张屠户!我跟你拼了!” 院子里,张屠户正和几个心腹喝酒吃肉,显然是在“庆祝”。看到持刀冲进来的林凡,他先是一惊,随即放下酒杯,脸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呵,小兔崽子,还真敢来?” 不用他吩咐,院子里五六个早已准备好的打手立刻围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棍棒,显然早有防备。 林凡虽然满腔恨意,但根本没练过武,全凭一股血气之勇。柴刀胡乱挥舞,却被一个帮闲轻易用木棍格开,另一个帮闲趁机一棍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 “呃!”林凡痛得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更多的拳脚和棍棒如同雨点般落下,打在他的头上、背上、腿上。他试图挣扎,但力量悬殊太大。柴刀早被踢飞,他只能蜷缩起身子,护住要害。 鲜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他能听到张屠户嚣张的笑声:“给老子打!留口气就行!让他看清楚,跟老子作对是什么下场!” 剧痛和屈辱几乎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濒死的狗,在泥地里被肆意践踏。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终于停止。 林凡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处不痛,意识模糊。 张屠户踱步过来,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鄙夷地道:“就你这废物样,还想跟老子斗?呸!你不是想见你妹子吗?老子让你死个明白!”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帮闲架起奄奄一息的林凡,拖着他来到后院一间亮着灯的厢房窗外。 透过模糊的窗纸,林凡看到了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妹妹婉儿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布条塞住,脸上满是泪痕,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拼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到了吗?”张屠户凑到他耳边,声音如同恶鬼低语,“这水灵的丫头,明天老子就把她卖到县城的‘飘香院’去,还能换不少银子呢!哈哈哈!” 飘香院!那是城里最有名的妓院! “畜生!放开她!放开我妹妹!”林凡用尽最后力气嘶吼,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帮闲死死按住。 窗内的婉儿似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挣扎得更厉害了,泪水汹涌而出,目光透过窗纸,仿佛与林凡绝望的眼神交汇。 下一刻,一个婆子模样的女人走进屋,粗暴地扯着婉儿的头发,将她往屋里拖,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不——!”林凡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哀嚎,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冰冷的夜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和污泥,却洗不尽这漫天的冤屈和绝望。 (第四章完) ------------ 尘世苦难 第5章:最后一根稻草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林凡的脸,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 剧痛。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额角的伤口被雨水浸泡,泛出白边,血水混着泥浆,糊住了他半张脸。 他动了动手指,刺骨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张屠户的狂笑,妹妹婉儿那双充满绝望和泪水的眼睛,像烧红的铁块,烙在他的脑海里。 “婉儿……”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他必须回去!娘还在家里!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臂刚一用力,便是钻心的疼,差点让他再次晕厥。他咬着牙,用还能动弹一点的左手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拖着几乎废掉的双腿,在泥泞中艰难地向前爬行。 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寒意渗透进伤口,让他不住地颤抖。从张屠户家到他那破败的院子,原本不长的一段路,此刻却仿佛天涯海角。 爬过门槛,爬过被推倒的篱笆,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雨点砸在废墟上的噼啪声。 “娘……”他抬起头,望向里屋的方向。 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林母并没有躺在原地,她竟然挣扎着爬到了门口!半截身子在门外,半截身子在门内,枯瘦的手向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浑浊的眼睛圆睁着,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 她在等她的孩子回来。 “娘!”林凡肝胆俱裂,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听到声音,林母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聚焦在林凡血肉模糊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恐,只有无尽的心疼和……一种彻底的了然与绝望。 “凡……儿……”她张了张嘴,声音气若游丝,“婉儿……婉儿呢……” 这三个字,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凡早已破碎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该如何告诉母亲,妹妹被那个畜生拖走了,明天就要被卖进火坑? 他的沉默,他脸上的血污和绝望,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母看着儿子这副惨状,想到女儿不知所踪、凶多吉少,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屈辱,以及作为母亲无法保护子女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苦命的……婉儿……是娘……没用啊……”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未能说完,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从口中喷涌而出! 滚烫的血液,溅了林凡一脸。 “娘——!”林凡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伸手想要接住母亲。 林母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双一直望着儿子、充满牵挂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依旧圆睁着,望着灰暗的天空,里面定格着无尽的悲愤、不甘和牵挂。 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面颊,混合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流进泥地里。 林凡呆呆地跪在原地,抱着母亲尚有余温却已毫无生机的身体,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家,没了。 妹妹,被抢走了。 现在,连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被他“克”死了。 是因为他学了这无用的风水吗?是因为他心善软弱吗?是因为他得罪了张屠户吗? 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恨意、还有那灭顶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胸口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寒风。 他维持着跪抱的姿势,在越来越大的雨中,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 这个家,最后一根顶梁柱,断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凄风苦雨,和一个心死之人的无声哀嚎。 (第五章完) ------------ 尘世苦难 第6章:白月光的冷水 雨,下了一夜,也仿佛冲刷不掉林家小院的悲惨气息。 林凡就那么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在雨中和废墟里坐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雨水渐歇,他才仿佛一具提线木偶,缓缓动了一下。 身体早已麻木,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但都比不上心里的冰冷和空洞。 他轻轻将母亲放平,用手,一点点合上她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然后,他挣扎着起身,在狼藉的屋子里翻找。找出一床还算干净、但打满补丁的旧床单,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遗体包裹好。 他需要安葬母亲。 可他现在身无分文,连一口薄棺都买不起。 最后一个念头,驱使他走向村里唯一可能,也是他最不愿求的人家——村长家,也是柳如烟的家。 柳如烟,那个曾与他一起长大,曾一起在河边追逐,曾让他心中有过朦胧憧憬的女子。她的父亲是村长,是村里唯一能在明面上与张屠户说上几句话的人。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尽管自尊心如同在砂纸上摩擦,但为了能让母亲入土为安,他别无选择。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村长家那气派的青砖院墙外。刚想抬手敲门,院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柳如烟正巧要出门,一身水绿色的崭新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与浑身污秽、形如乞丐的林凡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看到林凡的瞬间,柳如烟明显吓了一跳,娥眉蹙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帕掩住口鼻,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林凡?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的声音里带着疏离和责备。 林凡看着她,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温暖的女子,此刻却如此陌生。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如烟……我娘……去了。” 柳如烟愣了一下,眼神略有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哦……节哀。” “是张屠户!”林凡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急切地上前一步,“他抢走了婉儿,还打死了我娘!求你爹,求村长,帮我主持公道!至少……至少帮我娘讨一副棺木……” “你站住!”柳如烟见他靠近,像是怕沾染上晦气,又退了一步,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林凡,你闹够了没有!” 林凡僵在原地。 柳如烟快速地说道,语气冰冷而现实:“张屠户是什么人?你惹得起吗?你非要闹得家破人亡才甘心?你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主持公道?谁又会信你?” “可是我娘……”林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你娘已经去了!入土为安才是正理!”柳如烟打断他,“我爹是不会管这闲事的!张屠户现在势大,我们凭什么为了你去得罪他?” 她看着林凡绝望的眼神,语气稍稍“缓和”,却更像是一把淬毒的软刀:“林凡,听我一句劝,认命吧。这就是你们的命。赶紧把你娘葬了,离开林家村,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别再……别再给我们家惹麻烦了。” “认命?麻烦?”林凡重复着这两个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他最后看了一眼柳如烟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曾经那点朦胧的情愫,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曾经让他觉得高不可攀的院门。 看着他佝偻而绝望的背影,柳如烟轻轻“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裙,对门内的丫鬟吩咐道:“把门口好好扫扫,真是晦气。” 林凡没有回头。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最后一根可能求助的稻草,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冰寒。 他的心,在这一刻,比母亲冰冷的身体,还要冷。 (第六章完) ------------ 尘世苦难 第7章:绝望的典当 离开村长家那冰冷的门楣,林凡像个游魂一样在村里飘荡。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村民们看到他,或远远避开,或指指点点,目光中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畏惧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现在连为母亲买一张草席的钱都没有。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村口那家唯一的当铺前——“周氏当铺”。黑底金字的招牌,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冷硬。 祖传的罗盘,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值钱物件,也是他作为风水师最后的象征和尊严。如今,他不得不亲手将它典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迈步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当铺里光线昏暗,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胖乎乎的周掌柜,正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到有人进来,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认出是林凡后,那双小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了然和精光。 “哟,这不是林半仙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周掌柜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张屠户家昨夜的事,早已传遍了小小的林家村。 林凡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将紧紧攥在手里的罗盘,递上了高高的柜台。那罗盘古旧,黄铜盘面却擦拭得锃亮,天池中的指针即便在此刻,也微微颤动着,显示着它的不凡。 “掌柜的,看看这个,能当多少?”林凡的声音干涩。 周掌柜漫不经心地接过罗盘,掂量了一下,又对着光假模假样地看了看,嘴角撇了撇:“啧,一块老铜疙瘩,做工还行,就是年头久了,不值什么钱。” 他伸出三根胖手指:“三十文,死当。” 三十文!连半副薄棺都买不起!这简直是明抢! 林凡胸口一股怒气上涌:“周掌柜!你看清楚了!这是祖传的风水罗盘,是法器!光是这海底盘花的工艺就不止这个价!” “法器?”周掌柜嗤笑一声,将罗盘随意丢在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听得林凡心头一抽。“这年头,谁还信这个?也就你这种人才拿它当宝贝。三十文,爱当不当,不当拿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林凡死死盯着周掌柜那张肥腻的脸,忽然明白了。这张屠户在村里一手遮天,这周掌柜,定然是和他串通一气的!他就是在趁火打劫,就是在故意羞辱他! 一股极致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恨不得立刻抓起罗盘,砸在这张丑恶的嘴脸上。 但他不能。 母亲的遗体还躺在冰冷的废墟里。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拿回罗盘。典当最后尊严换来的三十文,是对祖辈和这门手艺的亵渎。 就在这时,里间门帘一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端着茶杯走出来,笑嘻嘻地对周掌柜说:“掌柜的,刚听张爷家帮闲的二狗说,林家那丫头性子烈得很,昨晚闹了一宿,不过已经捆结实了,下午就送县里‘飘香院’去,听说能卖这个数呢!”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周掌柜闻言,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贪婪的笑容:“啧啧,没想到那蔫了吧唧的林老蔫,还能生出这么个值钱的闺女。” 他转头看向柜台外僵住的林凡,语气更加轻佻:“我说林小子,你还当这破盘子干嘛?等你妹子在县里‘出息’了,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到时候,你可就是飘香院姑娘的亲哥了,哈哈哈哈哈!” 伙计也跟着放肆地大笑起来。 柜台上,那枚祖传的罗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刺眼。 林凡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和恶心! 他们不仅欺他、辱他、害得他家破人亡,如今连他最后一点念想和尊严,都要放在脚下肆意践踏、调笑! 他猛地收回手,一把抓过柜台上的罗盘,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护住最后一点不容玷污的东西。 他没有再看那两个狂笑的人渣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出了这家散发着恶臭的当铺。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最后的退路,断了。 (第七章完) ------------ 尘世苦难 第8章:阴宅诡局 怀抱着冰冷的罗盘,林凡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片埋葬着他最后亲人的废墟前。 母亲的遗体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被那床破旧的床单覆盖着,像一个无声的控诉。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股死寂的寒意。 三十文……连张草席都买不到。 柳如烟冰冷的眼神,周掌柜讥讽的嘴脸,张屠户嚣张的狂笑,还有妹妹婉儿那双绝望的眼睛……在他脑中疯狂交织。 “认命吧……” “这就是你们的命……” 柳如烟的话像魔咒一样回荡。认命?凭什么认命?!凭什么善要被人欺,恶却能逍遥法外?! 一股暴戾的、不甘的怨气在他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木箱上。那是父亲留下的,里面除了几本风水基础书籍,还有一本被反复告诫不可翻阅的残破册子——记载着一些铤而走险、有伤天和的偏门诡局。 他曾经敬畏祖训,从未细看。 但现在……祖训能让他娘入土为安吗?祖训能救回婉儿吗? 他一步步走过去,颤抖着打开木箱,取出了那本用油布包裹的残卷。纸张泛黄,字迹斑驳,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损阴德,招恶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他的手指拂过那些危险的词句:“借煞催财”、“怨灵索债”、“阴宅夺运”……每一个,都透着血腥和禁忌的味道。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为“怨气反噬局”的记载上。此局需寻一横死不久、怨气极重之新坟,在其特定方位,以特殊手法布下引子,可将死者残存的怨气导向特定目标,使其短期内厄运连连,灾祸不断。而布阵者,需承受死者部分怨气反噬,折损阳寿。 报酬是……事成之后,可得重金。 林凡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顶。 重金!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安葬母亲需要钱,去寻找、解救婉儿更需要钱! 至于折损阳寿?他连明天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还在乎阳寿吗? 至于怨气反噬?他此刻心中的怨气,恐怕比那横死之人更盛!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他知道镇上的富户钱老爷,他家那个因争风吃醋被人打死的儿子,前天刚下葬,就葬在镇外的乱葬岗旁,据说死状极惨,怨气冲天。而钱老爷的对头,正是另一个与他有生意纠纷的乡绅。 如果……如果能借此局,从钱老爷的对头那里换取一笔足够他远行和救妹的钱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狂滋生。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再也无法回头。他将不再是那个恪守祖训、与人为善的风水师林凡,而是……一个玩弄阴邪诡术的复仇者。 他看了一眼母亲的遗体,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娘,婉儿……对不住了。凡儿……要违背祖训了。”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页关于“怨气反噬局”的记载撕下,揣入怀中。然后将剩下的残卷放回木箱,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承载着无数回忆,如今却只剩悲伤的家。 夜幕,渐渐降临。 林凡用破布蒙住脸,揣着罗盘和那几张要命的纸页,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镇外乱葬岗的方向潜行而去。 他要去布一个局,一个用自己良知和寿命为代价,向这个不公的世道,讨还第一笔血债的局!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只是为了安葬母亲和寻找妹妹。一旦达成,他就将此术永封。 (第八章完) ------------ 尘世苦难 第9章:局成反噬 乱葬岗的夜,比林家村更冷。 阴风呼啸,卷起纸钱灰烬,掠过荒冢残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凡按照残卷上的记载,找到了钱家少爷那座尚算气派的新坟。 坟土犹湿,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不甘的怨愤之气。林凡能感觉到罗盘指针在这里异常活跃,甚至带着一丝躁动。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那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负罪感,围绕着坟茔,脚踏罡步,手掐诀窍,口中念念有词,都是那残卷上晦涩拗口的咒诀。每念一句,他都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一分,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最后,他取出一枚事先准备好的、浸过自身指尖血的铜钱,依照方位,深深埋入坟茔特定位置的泥土中。 此为“怨引”。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冷汗,虚脱般地后退几步。几乎就在同时,他感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如同毒蛇,顺着埋钱的手指,猛地钻入了他的体内! 他打了个寒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局,成了。 …… 第二天下午,林凡如同约定般,在镇外破败的山神庙里,见到了钱老爷的那位对头——一个眼神阴鸷的吴姓乡绅。 吴乡绅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扔在林凡脚下,发出金属碰撞的闷响。“小子,你最好没骗我。钱老鬼那边,今天早上运货的船队,在鬼见愁触礁沉了,血本无归!哈哈!” 林凡默默捡起钱袋,入手沉重,里面是足足五十两雪花银。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足以让他风光安葬母亲,并踏上寻妹之路。 但他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他知道,这每一两银子,都沾染着怨气和自己的罪孽。 “记住,你我从没见过。”吴乡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林凡拿着钱,没有立刻去购买棺木,而是先回到了那片废墟。他将母亲的遗体小心地安置在暂时不会被风雨侵扰的角落,用那床旧床单盖好。 “娘,再等儿一天,明天……明天就让你入土为安。”他低声说着,心中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和疲惫。 当晚,他不敢回家,在破庙角落找了个地方,抱着钱袋和罗盘,蜷缩着睡去。 然后,噩梦开始了。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乱葬岗,但不是布阵,而是被无数双从坟墓里伸出的苍白手臂拉扯,要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钱家少爷七窍流血的脸在眼前放大,发出无声的咆哮。张屠户、周掌柜、柳如烟的脸也交替出现,对着他狞笑。 “呃!”他猛地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这不仅仅是梦。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在他四肢百骸中流窜,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他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指甲盖,竟然透出一种不祥的淡灰色。 生命力在流失! 这就是残卷上所说的反噬!强行干涉因果,引怨气伤人的代价! 他试图运转祖传的、微末的养气法门,却发现那丝暖气如同投入冰窟的火星,瞬间就被体内的阴寒吞噬。 恐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复仇的路还没开始,难道自己就要先被这邪术吞噬吗? 他看着角落里那袋沾满不祥的银子,又看看怀中冰凉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不再指向南北,而是微微颤抖着,指向……他自己。 林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从动用那禁忌之术起,他走的每一步,都不仅是在向仇人索债,更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填那无底的深渊。 他看着角落里那袋沾满不祥的银子,又看看怀中冰凉的罗盘。这五十两银子,安葬母亲花费了十两,剩下的四十两,将成为他寻找妹妹的盘缠,也是套在他灵魂上的枷锁。 (第九章完) ------------ 尘世苦难 第10章:母逝遗恨 冰冷的银两揣在怀里,却像一块寒冰,不断汲取着林凡体内本就不多的热气。反噬带来的虚弱感和阴寒气息,让他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 他用那笔沾满怨孽的银子,买了一口最便宜的薄棺,又请了镇上两个无亲无故、只要钱不管闲事的抬棺人。没有仪式,没有送葬的队伍,甚至连一张纸钱都没有。 母亲的葬礼,就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下午,悄无声息地进行。坟地,是村外一处无主的荒坡,林凡用最后的气力,亲手为她挖了一个浅坑。 棺木入土,黄土渐渐掩盖。林凡跪在坟前,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他的眼泪,仿佛在过去几天已经流干了。他只是呆呆地跪着,看着那一抔新土,脑海中一片空白。 身体的冰冷和内心的空洞,让他感觉不到悲伤,只剩下一种彻底的麻木。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时,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去,额头重重磕在母亲的墓碑上。 剧痛让他短暂清醒,但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幻觉和意识的模糊。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回到了母亲临终前的刹那。 但这一次的“回忆”,却无比清晰,甚至……扭曲了他最初的记忆。 在他的幻觉中,母亲并没有立刻咽气。在他扑过去,嘶吼着“娘”的时候,母亲竟然奇迹般地又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竟然亮得吓人,是一种回光返照的、燃烧生命般的炽亮。她枯瘦如柴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攥住了林凡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凡……儿……”母亲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力气烙进林凡的灵魂里,“找……找回婉儿!一定……要找回你妹妹!” 林凡在幻觉中拼命点头。 母亲的瞳孔开始涣散,但她的手却攥得更紧,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的力量,吐出了最后半句断断续续的遗言: “别……别学你爹……走歪路……要……堂堂正正……活……” “堂堂正正”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随即,母亲的手猛地松开,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但那最后的遗言,却像带着血的诅咒,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 “呃啊——!” 荒坡上,林凡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的嚎叫,从可怕的幻觉中惊醒。 他发现自己依旧跪在坟前,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泥土,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逼真的幻觉,是反噬加剧的影响,还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愧疚的投射? “堂堂正正……” 母亲最后的遗言,和他怀中那袋用邪术换来的、正在不断侵蚀他生命的银子,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他答应了母亲要堂堂正正,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了最邪的歪路! “哈哈哈哈……堂堂正正……我怎么堂堂正正?!!”他状若疯魔,又哭又笑,用头撞击着母亲的墓碑,额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泪水,染红了坟前的黄土。 精神世界最后的一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失去了妹妹,失去了母亲,现在,连对母亲最后的承诺,他都无法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去完成。 他倒在新坟旁,蜷缩着身体,意识在无尽的痛苦、悔恨和绝望的深渊中沉浮。 这个夜晚,林家村外的新坟旁,多了一个心死之人。 (第十章完) ------------ 尘世苦难 第十一章:邪银烫手 新坟孤寂,立在荒坡上。 林凡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际泛白,晨露打湿了他破烂的衣衫。身体的冰冷和灵魂的疲惫交织,但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母亲的遗言——“堂堂正正”——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在他的心上。而他怀里那剩下的四十多两银子,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坟茔,又望向林家村的方向,那里已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仇恨。 他转身,迈开了离开的脚步,背影在荒凉的原野上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他没有目的地,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县城。婉儿被卖去了县城的“飘香院”。 走了大半日,官道上渐渐有了行人。看到一个蜷缩在路边的老乞丐,衣衫褴褛,瑟瑟发抖。林凡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块最小的银子,大约有二三钱,蹲下身,塞进老乞丐手里。 “买点吃的吧。”他声音沙哑。 老乞丐先是一愣,感受到银子的分量,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是浓浓的感激,不住地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好人一定有好报!” “好报?”林凡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他站起身,继续前行。 走出不到百步,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那股盘踞在体内的阴寒气息似乎躁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那老乞丐正拿着银子,对一个过路的行人炫耀,脸上哪还有半分可怜,全是狡黠和得意。 那行人笑骂一句:“老滑头,又骗到钱了!” 林凡的脚步瞬间僵住。 他用邪术换来的、沾着怨孽的钱,施舍给了一个骗子。 “好人好报”?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呃……”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他扶住路边的树干,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那银子带来的短暂慰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自我厌恶和罪恶感。 这钱是脏的,是毒的!用它做的任何事,都仿佛是一种玷污! 傍晚,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进入了一个小镇。反噬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强,他必须找个地方歇脚。他找到一家最便宜的客栈,要了一间下房。 当他把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时,那掌柜接过,习惯性地用牙一咬,随即眉头微皱,嘀咕道:“这银子……怎么透着一股子阴气,凉飕飕的。” 林凡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掌柜。 掌柜又掂量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自己多心了,摇摇头,还是收下了,找了零钱。 住进那间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林凡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怀里的钱袋像一块冰,硌得他生疼。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携带瘟疫的人,这邪银的气息似乎随时都会暴露他的罪孽。 妹妹需要钱去救,前路需要盘缠,可他带着的,却是能将他拖入深渊的东西。 他拿出那本记载着邪术的残卷,看着上面“损阴德,招恶报”的字样,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起来。 这条路,才开始,就已经让他寸步难行。 (第十一章完) ------------ 尘世苦难 第十二章:陌路孤魂 客栈的床板硬得像铁,林凡却几乎一夜未眠。不是因为这简陋,而是因为冷。那股自布下“怨气反噬局”后便盘踞在他体内的阴寒之气,在夜深人静时愈发猖獗,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他蜷缩着,裹紧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牙齿仍止不住地打颤。 与之相对的,是怀里的钱袋,那几十两邪银,也散发着类似的寒意,内外交攻,让他如坠冰窟。 天刚蒙蒙亮,他便逃离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客房。继续上路,朝着县城的方向。 他走得并不快,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涣散,让他脚步虚浮。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是探照灯,将他内心的肮脏和狼狈暴露无遗。路上的行人看到他衣衫褴褛、面色青白、眼神空洞的模样,纷纷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 “飘香院……”他尝试向一个在路边茶棚歇脚的行商打听。 那行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哪儿来的叫花子,也敢打听飘香院?晦气!” 林凡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开。他又试了几次,问路边的摊贩,问客栈的伙计,结果无一例外。不是被厉声呵斥,就是被当成疯子嘲笑。他这副尊容,连正常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打探消息了。 绝望,像藤蔓一样再次缠绕上他的心。 晌午时分,饥饿感阵阵袭来。他走到一个街边的小面摊前,诱人的香气让他胃里一阵抽搐。他犹豫了很久,才在摊主警惕的目光中,在最角落的凳子坐下。 “一碗阳春面。”他的声音干涩。 面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林凡拿起筷子,手却有些抖。他从怀里摸出那个钱袋,解开时,手指触碰到那些冰冷的银块,又是一阵心悸。他挑出一块最小的碎银子,递给摊主。 摊主接过,掂了掂,找出了一大把铜钱给他。“咯噔咯噔……”铜钱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清脆,却让林凡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拿起一枚铜钱。冰冷的触感,粗糙的边缘……这感觉,何其熟悉! 刹那间,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周氏当铺那高高的柜台,周掌柜将那几枚沾满油污的铜板丢在地上时那轻蔑的眼神和戏谑的笑声……“三十文,死当!”……“等你妹子在县里‘出息’了……” “嗡”的一声,林凡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手里的铜钱变得滚烫,不,是冰冷刺骨!仿佛那不是铜钱,而是从他尊严上剜下来的一块肉! 眼前的这碗面,似乎也变了味道。这碗面,是用他典当尊严和动用邪术换来的钱买的?他配吃这碗面吗?他配用这沾着妹妹血泪和自身罪孽的钱,来果自己的腹吗? “呃……”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他猛地放下筷子,推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站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 “喂!你干什么?面都给你下了!”摊主不满地叫道。 林凡像是没听见,他看着桌上那堆铜钱,又看看自己肮脏的手,只觉得浑身都被一种巨大的污秽感所淹没。他不配!他不配用这钱吃任何东西! 在摊主惊愕和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林凡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面摊,重新汇入街上的人流。 阳光依旧,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像一个真正的、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飘荡在这陌生的城镇里。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却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只有无尽的耻辱和自我厌弃。 (第十二章完) ------------ 尘世苦难 第十三章:绝境施援 饥饿,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林凡的胃里反复搅动。 与它相伴的,是那股如跗骨之蛆的阴寒,自丹田而起,流窜于四肢百骸,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冰与火两种极致的痛苦,在他这具残破的躯体内激烈交战。 他踉跄着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背靠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阳光从巷口斜射进来,却照不透他身边的阴冷。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再次伸进怀里,触碰到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四十多两雪花银,足够寻常人家舒舒服服过上一两年。 触感冰凉、坚硬。 可这冰凉,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堂堂正正……” 母亲临终前的幻象再次浮现,那双灼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钱,不堂堂,不正!它是用邪术换来的,沾着枉死者的怨气,沾着张屠户的嚣张,沾着妹妹婉儿的血泪!用它买来的食物,和直接吞食污秽有什么区别?吃下去,他就不再是林凡,而是被这浊世彻底同化的行尸走肉! 一种偏执到近乎病态的念头,牢牢攫住了他:动用这钱,就是向这该死的命运屈服,就是承认邪能胜正!那他坚守的善良、他林家祖传的训诫、他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都将荡然无存! 他宁愿守着这份“干净”饿死,也绝不让那肮脏的银钱玷污他的口腹! “嗬……嗬……”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单衣。视线开始模糊,巷口的阳光扭曲成晃眼的光斑。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流过太阳穴的轰鸣。 怀里的银钱沉甸甸地坠着他,仿佛要将他直接拉入无间地狱。 终于,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黑暗如同潮水,温柔而又残酷地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模糊的暖意唤醒了林凡。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但干净的床铺上,身上盖着打着补丁却洗得发白的薄被。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正用小勺将温热的米汤,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嘴里。 “醒了醒了!老头子,他醒了!”老婆婆看到他睁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朝外屋喊道。 一个同样慈眉善目、围着粗布围裙的老汉闻声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笑道:“小伙子,你可算醒了!你在巷口晕倒了,是我家老婆子发现把你背回来的。唉,这世道……你是遭了难吧?” 林凡张了张嘴,喉咙沙哑得发不出声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多久了?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毫无目的的、纯粹的善意了? 王老汉和王婆婆,这对经营着小茶摊的老夫妇,没有问他从哪来,为何落魄,只是细心照料着他。 一碗温热的米汤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他靠在床头,目光透过小窗,落在巷口那个简易的茶摊上。 摊位位置正对一条直冲而来的岔路口,在风水上,这是典型的“路冲煞”,主破财、多口舌。难怪生意冷清,半晌不见一个客人。老夫妇脸上那掩不住的愁容,刺痛了林凡的心。 他们救了他,用干净的米汤,而非他怀里那肮脏的银钱。 这份恩情,他必须还。但绝不能用那笔钱! 他挣扎着下床,走到茶摊前。王老汉连忙扶住他:“哎,你身子还虚,快回去躺着。” “王伯,我……我没事。我看这摊子,好像位置不太对。”林凡虚弱地开口,目光却仔细扫过周遭环境。 “唉,谁说不是呢?”王老汉叹气,“可这巷口就这点地方,没办法啊。” 林凡沉默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他要用他林家正统的、干净的风水术,来报答这救命之恩。 当晚,夜深人静。林凡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茶摊前。他避开那邪异的“怨气反噬”法门,纯粹依据祖传的形法知识,测算方位,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微弱正气。 他费力地将沉重的摊位向左移动了七尺,又借来王婆婆晒菜的几块旧砖头,在特定方位简单垒砌,看似无意,实则巧妙地引入旁边屋角的一道缓坡之气,将直冲的煞气轻轻拨开。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大汗淋漓,几乎虚脱。动用风水术,哪怕是最基础的正法,也再次引动了体内的反噬,阴寒之气似乎又重了一分。 但看着被简单调整过的摊位,林凡心中却升起一丝微弱的、却是离家以来第一次干净的慰藉。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挪动后的茶摊上。说来也怪,原本显得逼仄冲煞的位置,此刻竟莫名给人一种安稳之感。 第一个客人上门了,接着是第二个……茶摊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王老汉和王婆婆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开了花。 林凡坐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但随即,体内一股更凶猛的寒意袭来,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善念已种,反噬亦至。福兮?祸兮? (第十三章完) ------------ 尘世苦难 第十四章:善念反噬 茶摊的转变,快得让王老汉和王婆婆以为是菩萨显灵。 原本门可罗雀的摊位,自那天起,竟像是有了磁力。过往的脚夫、赶集的小贩,甚至一些面生的行客,都愿意在此驻足歇脚,喝一碗粗茶,买两个炊饼。铜钱丢进陶罐的叮当声,比往日密集了数倍。 老夫妇脸上的愁容被笑意取代,忙碌却充实。王婆婆甚至特意给林凡蒸了一碗嫩嫩的鸡蛋羹,滴了两滴珍贵的香油。 “孩子,托你的福,咱这摊子像是转了运!你定是个有福气的!”王婆婆笑着,将鸡蛋羹端到林凡面前。 林凡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接过碗勺。鸡蛋羹温热香滑,是他许久未尝过的滋味。但一口下去,胃里却隐隐有些不适,并非食物不好,而是那股盘踞的阴寒,似乎在抗拒这外来的暖意。 他强忍着吃完,心中并无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这“福气”,是他用加速自身毁灭换来的。 果然,到了夜间,报应来了。 白日里动用风水术拨动气场所消耗的微末元气,如同在满是裂缝的堤坝上又凿开了一个小口。子时刚过,林凡便在一阵剧烈的寒意中惊醒。 那不是普通的冷,是源自骨髓深处的阴寒,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他蜷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紧接着,一股邪火又从丹田窜起,烧得他口干舌燥,面颊赤红。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下,他的意识迅速模糊。 “娘……婉儿……别走……”他开始无意识地呓语,额头烫得吓人。破碎的画面在脑中翻滚:母亲喷出的鲜血、婉儿绝望的眼神、张屠户的狞笑、乱葬岗的孤坟……还有那本泛黄的残卷上“损阴德,招恶报”六个大字,如同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邪术……罪孽……我不配……”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动静惊醒了外屋的王老汉夫妇。老两口披衣起来,看到林凡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哎呀,这是起了高热了!”王婆婆伸手一摸,惊道。 “快去打盆凉水来!”王老汉沉稳地吩咐,自己则坐到床边,用粗糙却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林凡因痛苦而挥舞的手。 “孩子,别怕,没事的,昂。”老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王婆婆端来冷水,用布巾浸湿,轻轻敷在林凡滚烫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林凡在混沌中,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清凉,感觉到那双紧紧握着他的、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这份毫无保留的、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关怀,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他被噩梦和痛苦笼罩的黑暗。 他不再剧烈挣扎,呓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是偶尔还会无助地抽搐一下,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王婆婆看着林凡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心疼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心里是藏着多大的苦啊……” 这一夜,老夫妇几乎未眠,轮流照顾着他。这份朴素的善意,如同冬夜里的一簇篝火,温暖着林凡冰冷的身心。 黎明时分,林凡的高热终于退去,陷入了沉睡。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食物香气。王婆婆正守在一旁,见他睁眼,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吓坏我们了!”她端来一直温着的米粥,“快吃点东西,身子虚着呢。” 林凡看着王婆婆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他赶紧低下头,借着喝粥的动作掩饰过去。 温暖的食物下肚,带来了生机。但比食物更暖的,是这份恩情。 然而,这份温暖,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更深的黑暗。他配得上这样的善意吗?一个动用邪术、满身罪孽、连累亲人的人,配得上这样纯粹的关怀吗? 老夫妇越是善良,他就越是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他们的好,反而加深了他对自身罪孽的痛苦认知。 他必须离开。他不能把这潜在的反噬和危险,带给他们。而且,婉儿还在等着他。 这份温暖,他铭记于心,但前方的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在冰与火的折磨中,孤独地走下去。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