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 章 你也来了?! “啪!” “还真当自己是沈府嫡三小姐了?!就你这样的野丫头,能入睿亲王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疼。 火辣辣的疼。 沈摇筝一睁眼,就感觉脸上被人甩了一巴掌。 不是? 疯了? 敢和她动手? 谁不知道她沈摇筝白天招猫、晚上逗狗,京圈纨绔,她排榜首? 眼瞧面前这一身红的喜娘还想动手,沈摇筝眼神一冷,上位者被权势堆积起来的气势,直接让这老婆子一愣。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是反瞪了回去:“看什么?!我说错了?沈大人对你用心良苦,你可倒好,哭丧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逼你的!” “……” 沈摇筝脑子里的混沌,终于被这通狗叫驱散了。 合着,她这是穿书了。 原主这个狗血文里的沈府真千金,被偏心的沈家赶鸭子上架,替原书女主、假千金沈林素嫁了一个短命王爷。 谁想这短命的怨种,竟是沈林素曾经一眼惊艳过的白月光。 不是,她自己嫌人家短命不嫁,后知后觉了,又觉得是原主“抢”了她男人,一边装深情利用男主,一边往死里坑他,最后男主失望攒够了,和她恩断义绝,她还让所有人觉得她“永失所爱”。 沈摇筝当时看的时候就yue了,现在自己成了这个真千金,她更是气得想再穿回去找死对头吵一架——都怪他家没事搞什么IP扶持,看看都扶持出了什么玩意儿?!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的剧情点,应该是原主被沈府逼上花轿,入了王府,可却始终哭丧着脸,被气急败坏的喜娘甩了个耳光。 这喜娘本是沈府的老人,自小看着沈林素长大,心里早把那位假千金当成了正经主子,对沈摇筝这个半路回来的“真千金”,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想折辱一番。 沈摇筝心里冷笑了声,既然她来了,那这烂剧,也别演了! “啪!” 下一瞬,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反抽在了喜娘那张老脸上! 喜娘:“?!” 喜娘直接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给扇懵了,可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沈摇筝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后者已经抬脚,照着她的小腹干脆利落地一踹! “哎哟!” 女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沈摇筝也不含糊,直接跨坐上去,一手死死按住喜娘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啪!啪!” 又是两个结结实实的大逼兜子,那力道,比峨眉山的吗喽扇得都狠毒! 喜娘被打得晕头转向,沈摇筝瞧着她这可笑的模样,唇畔扯了一抹冷笑,居高临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你!” 然,就在此时—— “吱呀。” 房门被推开。 只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廊下的光影,缓步而入。 沈摇筝动作一顿,侧目望去。 如原书所写,睿亲王是整个大宸容貌最盛之人。 特别是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极尽风流的眼底,硬是被他周身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与冷寂,硬生生压了下去。 只这一眼,便让沈摇筝脑瓜子嗡嗡作响,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怨种男主的脸,她可太熟了! 这不就是被她打电话狂喷了一个多小时的死对头、陆砚辞吗?! 陆砚辞目光在屋内这“新娘跨坐暴打喜娘”的诡异场景上一扫,眉角几不可查地一跳。 这种能动手绝不动口、嚣张到没边儿的做派,除了她沈摇筝还能有谁? 喜娘看见陆砚辞,立刻如同见到了救星,也顾不上浑身疼痛和狼狈了,连滚带爬的从沈摇筝身下挣脱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的哭嚎。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老身、老身实在是教导不了沈三小姐了!” “老身想着,好歹是圣上赐婚,天大的荣光,新娘子哪有一直哭丧着脸的道理?便、便好心劝说了两句,谁成想……谁成想沈三小姐她、她直接动手打人啊!” 喜娘哭得那叫一个委屈连天,仿佛沈摇筝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悍妇。 陆砚辞面无表情地听完,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力道,精准地攥住了沈摇筝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弄疼她。 喜娘心中一喜,以为这位煞神是要亲自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谁想,陆砚辞只是垂眸瞪着被他拎在手里的沈摇筝,薄唇微启,淡淡来了一句:“打人就打人,你这姿势,未免太不雅了。” 喜娘:“???” 喜娘脸上那套熟练的哭诉表情瞬间僵住,不是?这对吗?! 盛京谁人不知,这位睿亲王冷清冷性,手段狠辣,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重臣,但凡行差踏错半分,落在他手里都绝无好果子吃。 他眼中何曾容过沙子? 更别说这般在王府内院动手打人的泼天丑事了! 这都在他地盘上动手行凶了,连句重话都没有?!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陆砚辞已经瞧见了沈摇筝脸颊上,那道若隐若现的泛红指印。 男人那双本就没什么温度的桃花眼瞬间沉了下去,他往一脸懵然的喜娘那儿瞥了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打的?” 沈摇筝正没好气地想甩开他的钳制,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认。 陆砚辞冷笑了声:“沈府……便是这么教导规矩的?” 喜娘浑身一个激灵,她慌忙抬起头:“王、王爷!不是这样的!是老身……老身只是一时情急,想教导三小姐规矩,下手、下手稍稍重了那么一点……”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陆砚辞连听她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他漠然偏过头,对着门外沉暗的夜色,轻飘飘地甩下一句:“凝墨,拖下去。” 三个字,言简意赅,决定了喜娘的命运。 喜娘:“?!” 喜娘惊恐地瞪大双眼,连求饶的话都没说一句,后颈便遭了一记精准的手刀,她眼前一黑,所有的恐惧、悔恨,尽数被拖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新房内,瞬间只剩下沈摇筝和陆砚辞两人。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 第 2 章 咱俩的系统,私奔了 待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陆砚辞终于松了手上的力道。 重获自由的沈摇筝几步凑到男人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找到乐子的兴奋。 “让我看看这是谁呀~” 她绕着陆砚辞走了半圈,上下打量,“这不是我们小陆总吗?怎么样?让你家钱多烧得慌,没事撒钱扶持那种狗屎IP,现在遭报应了吧?” “把自己也给‘扶’进这火坑里来了吧?” 陆砚辞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就差把幸灾乐祸写脸上的沈摇筝,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精准的把刀又捅了回去:“嘴上嫌弃得厉害,我看你对这‘狗屎IP’的剧情,倒是熟得很啊,怎么,一边骂,一边还看得挺入戏?” “……” 沈摇筝笑容一僵,嘴角抽了两下。 看她吃瘪的模样,陆砚辞心情甚好的展颜一笑。 他本就生得极好,这一笑,更是如冰雪初融,春花乍放,简直勾魂摄魄:“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摇筝:“?” 陆砚辞慢条斯理:“按理说,穿书这种套路,一般都会配个系统傍身吧,你的系统呢?上线了吗?” 沈摇筝:“??” 沈摇筝看陆砚辞的眼神已经从看死对头,变成了看神经病。 这人,不会是穿成个短命鬼,被刺激大发了吧,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陆砚辞无视她关爱智障的眼神,自顾自的继续:“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沈摇筝一脸疑惑:“好的?” 陆砚辞从善如流:“好消息是,咱俩原本,确实是有系统的。” 沈摇筝眼睛瞬间瞪大一圈:“???” 等等,真有系统?! 沈摇筝:“那我系统呢?!” 陆砚辞看着她,微微一笑,薄唇轻启,开始捅刀:“坏消息是——咱俩的系统,私奔了。” 沈摇筝:“???” 不是? 什么玩意儿?! 系统?! 私奔?! “你说什——” 话没说完,陆砚辞似乎早有预料,长臂一伸,轻松按住她的肩膀,又把人给稳稳当当地按回了椅子上。 他俯下身,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凑近她,依旧挂着那副气死人的微笑,慢悠悠补上了最后一刀:“别急,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咱俩系统私奔的时候,光顾着你侬我侬,忘了把王府的库房加载完。” 他看着沈摇筝瞬间石化的表情,心情甚好,连带着那眼神里,都颇有一种“来都来了,我还能让你跑了”的亲切:“所以,恭喜啊,沈摇筝,咱俩现在——破、产、了~” 沈摇筝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你他妈在逗我”的嘲讽笑容。 不是? 什么玩意? 陆砚辞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在书里只有三年好活,所以编出这么一套神经病一样的说辞,准备平等的创飞每一个人?! 沈摇筝瞪着一双杏眸,看着陆砚辞用最优雅的姿态,说着最绝望的话。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看了足足半晌。 终于,这俩极其默契的一抬手,“啪”一声,一起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半晌过后,沈摇筝像是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颤巍巍的问:“陆砚辞……你坦白告诉我,咱俩……明天的早膳,有着落吗?” 她真的怕听到“厨房米缸也忘了加载”这种答案。 陆砚辞深吸了一口气:“……放心,府中日常采买是记账,按月结算,这个月,还不至于饿死你。” 沈摇筝刚想松口气。 就听他慢悠悠的补充:“不过下个月,就说不定了。” 沈摇筝额角狠狠一跳,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既然大家马上都要一起喝西北风了,那也别讲什么武德和脸面了!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挂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陆砚辞,那眼神,像极了盯上肥肉的狐狸:“辞辞~” 陆砚辞被她这声“辞辞”叫得后颈一麻,额角不受控制地又是一跳。 他默默瞥了她一眼,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你这么叫我的时候,通常没什么好事。” “哪能呢~” 沈摇筝灿然一笑,非但没退,甚至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陆砚辞耳边:“我这儿有一计,可以迅速搞来一笔钱~” “就是……需要你点个头。” 陆砚辞闻言,唇畔勾起一丝凉薄的弧度。 不是他不信沈摇筝,实在是,有哪个正常人,能想出把他宴请甲方的菜品都换成拍黄瓜、这种抢项目的手段?! 回想起自己和沈摇筝互掐互怼的二十多年,陆砚辞语气平稳,却字字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哦?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然而,脚刚迈出一步,陆砚辞就被沈摇筝给结结实实按门板上了。 “呃!”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直接让陆砚辞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他蓦地扭头,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薄怒:“……你干什么?” “干什么~?” 沈摇筝一手撑在门板上,将他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踮脚凑近了些,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今晚上可是咱俩新婚啊,我的王爷~这深更半夜的,你还打算跑哪儿去啊~?” 陆砚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话语,弄得耳尖微不可查的一热,但面上依旧死端着那副冷峻矜持的架子,从鼻间逸出一声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了?” “谁对你有意思?” 沈摇筝颇为嫌弃的“啧”了一声,一个没忍住,又往陆砚辞腰窝上拧了一下,惹得身下人又“哼”出一声让人遐想的动静。 “新婚夜,你要是不在洞房,明天你府上那些阿猫阿狗会怎么想?怕不是会觉得我是个能随便拿捏、不受待见的软柿子。” “所以,为了省去日后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今儿晚上——” 沈摇筝随手指了指房间内那张铺着大红色鸳鸯喜被的软榻:“睡那儿。” 陆砚辞:“???” 饶是陆砚辞再如何冷静自持,此刻瞳孔也控制不住的震了一下。 他、他睡床上? 那她睡哪儿?! 总……总不能…… 咳,和他睡一起吧? ------------ 第 3 章 是想让我死,还是想你自己死? 翌日。 一夜未眠的沈摇筝,大摇大摆晃去了同样点灯熬油挺了一宿的陆砚辞书房。 方一推开门,一股夹杂着墨香的冷冽空气扑面而来,冻得她下意识一个激灵。 不是? 什么情况? 这大冷天的,陆砚辞书房里也不生个炭盆? 昨晚上她梧桐苑的地龙,不还烧得挺旺吗? 室内,陆砚辞正坐在书案后批阅文书,闻声抬眸,瞥了眼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却依旧被冻得鼻尖发红的沈摇筝。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手将笔搁了,从桌角把一只裹着厚厚棉套的紫铜暖炉伸手递了过去。 “……” 沈摇筝抱着暖炉,十分诡异的环顾了一圈书房,旋即,一言难尽的看着陆砚辞:“陆砚辞……咱就是说,咱们已经穷到、连炭盆都舍不得用的地步了?” “那我的梧桐苑,是不是也快断炭了?!” “我明天……还能吃到饭吗?!” 陆砚辞握着朱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迟早得被沈摇筝气死。 昨夜,他还在软榻上……咳,惴惴不安的等着,结果这人倒好,直接常服一换,在书桌前烛奋笔疾书了整整一宿。 纸页翻动的哗啦声,偶尔还夹杂着她几声意义不明的窃笑,在寂静的新婚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他,躺在软榻上,听着那不似人听的动静,活像是……新婚夜、被迫等夫君处理完公务的幽怨小媳妇。 气得他心口发堵,一夜未眠。 结果呢? 今晨起身,他顶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准备来处理积压的公务,这人见面开口第一句,不是解释她昨夜在搞什么鬼名堂,竟只关心她那点子口粮? 他闭了闭眼,抬起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住了突突直跳的眉心:“……吃吧吃吧,少不了你的。” 然而,沈摇筝才懒得去管陆砚辞内心的九曲十八弯。 确认了自己的伙食和供暖暂时无忧后,她立刻捂着那个暖烘烘的手炉,凑到书案前,将怀里抱着的一沓厚厚书稿,“啪”一声,放到了陆砚辞面前摊开的公文上。 陆砚辞长眉微挑,旋即抬了抬眼,用眼神表达了询问——这是什么? 沈摇筝嘿嘿一笑,带着点“你快夸我”的期待:“这当然是,我的好主意了~” …… 半刻后。 陆砚辞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哔】。 他怎么能忘了,沈摇筝这个人,打从幼儿园起,商业天赋就点在了刑法上。 彼时,还是个小团子的沈摇筝,曾经和年少无知的自己信誓旦旦分享过她人生第一桶金的伟大计划—— 伪装成网络诈骗犯,给帽子叔叔发微信,声称良心发现要自首,但因为话费即将欠费,请求叔叔转账50元充话费,收钱后立刻拉黑。 其核心商业逻辑在于,精准预判了帽子叔叔会因破案心切、金额太小而放低戒备心,被骗之后,又会因过程太过丢人而选择息事宁人。 虽然,沈摇筝这个梦想,还是被沈伯父一边感叹自家祖坟的位置,一边给按死在了摇篮里。 但陆砚辞仍然忘不了,当时自己内心的震撼。 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在一瞬间,对沈摇筝口中的“好”主意,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刻,陆砚辞捏着沈摇筝墨迹还未干透的“大作”,修长的手指恨不得戳穿了那薄薄几页纸。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龙飞凤舞的书名——冷面王爷他身娇体软。 副标题更是惊悚——禁欲亲王与风流三皇子的日日夜夜。 陆砚辞:“……” 他甚至没有勇气翻开内页,去欣赏里面关于他是如何“眼尾泛红”、“泪盈于睫”、“清冷破碎”的被三皇子如何“强势索取”、“禁锢宠爱”的炒来炒去。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潭的桃花眼,此刻蕴含着一种风暴将至前的平静,陆砚辞看向一脸“快夸我”的沈摇筝,每个字都咬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沈摇筝,你什么意思?” “是想让我死,还是想你自己死?” 沈摇筝迎着他“核善”的目光,毫无惧色:“最烦你们这种搞政治的,生意场上的事,怎么老用政敌的思维来看?” “我这又没点名道姓,你不喜欢看,你就要嘎了我?” 她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而且动动你的脑子,这本书,就凭这名字、这噱头、这皇家秘辛,绝对能在盛京城这帮爱好吃瓜的闲人中间风光大卖!” “你知道盛京如今有多少无所事事的公子小姐,就指着这点风流韵事打发辰光吗?知道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就缺这种新鲜热辣的本子吗?” “咱们这书,一个月、就一个月,赚的银子足够咱这破王府再撑上俩月!” 陆砚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平静的感受着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直跳。 沈摇筝却毫无觉察,她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而且,我跟你说,这才只是开始,这本要是火了,往后我就给你出一个系列!” “咱们就搞捆绑CP,谁在盛京城风头大咱就绑谁、就蹭他热度!” “今天绑手握重兵的将军,明天绑清流领袖的太傅,不过没事儿啊,咱只蹭他们热度,绝对不直接言明,要的就是这种意有所指、惹人遐想的感觉,更能激发话题讨论度!” “等咱们这个‘清冷王爷被爆炒’系列火了,咱就开始卖周边、开特点、搞盲盒,到时候,你还用愁银子吗?” 陆砚辞:“……” 陆砚辞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否则,怎么能听见这种鬼话。 可仔细一想。 死的那个应该是沈摇筝,否则,她那张嘴里,怎么能吐出这种鬼话。 ------------ 第 4 章 他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陆砚辞深吸了一口气。 这人不会以为自己昨日信了她的邪、留在梧桐苑,便觉得她在自己这儿有什么与众不同,能骑在他头上为所欲为吧? 眸底一黯,陆砚辞倏然伸手,一把攥住了沈摇筝的手腕,后者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拽,脚下踉跄半步,瞬间被拉到了他身前。 “哦~?既然你如此深谙此道,为何不亲自入局?比起编排那些虚无缥缈的旁人,我倒是觉得,若主角换作你我,或许……会更逼真,也更有趣些。” 沈摇筝:“……” 然而,沈摇筝是什么人呢。 陆砚辞怎么敢指望用区区两句暧昧台词,就击败这位商场上的战神。 “可我现在没半点名气,不利于炒热度,利益最大化还用我教你?” 全然无视了陆砚辞瞬间黑下的脸,沈摇筝一脸真诚的叭叭:“你看,大宸现在的朝堂上,总共就两派。” “惠贵妃生的大皇子是长,中宫生的三皇子是嫡,所以,我把你和三皇子绑CP这叫什么?这叫敌对阵营、不死不休、强取豪夺、男男禁忌,哪个拎出去不是大爆特爆的卖点?” 陆砚辞:“……” 呵,他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沈摇筝瞧着陆砚辞那张俊脸由白转青,忽然福如心至,一双杏眸闪烁着贼光。 “我懂了……你叽叽歪歪这么半天,该不会是让我误打误撞,猜中了你某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吧?” “比如,其实你就好这一口?所以怕我把你这点隐秘的喜好公之于众?” 这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说到最后,还痛心疾首的拍着陆砚辞的胳膊:“你看你,我又不是什么死板的人,你喜欢男的你早说啊!” “反正陆伯父又没跟着来,你就算穿着大裤衩子在这儿驰骋,我还能看不起你是怎么地?” 陆砚辞:“……” 陆砚辞站在原地,用一种带着某种认命般绝望的眼神,静静瞥了沈摇筝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对她脑回路的匪夷所思,更有一种,“我他娘的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的苍凉。 瞧着陆砚辞那副“莫挨劳资”的模样,沈摇筝继续没心没肺:“哎呀~你看你,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本来就没几年好活了,再气出个好歹,不是更亏?” 陆砚辞:“……” 陆砚辞感觉胸口又中了一箭。 他闭了闭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即便我点了这个头,可你这份……‘大作’,打算如何刊印?” 沈摇筝晃了晃手指:“这个嘛~我自有法子~” …… 待沈摇筝抱着她那沓“大作”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陆砚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开始闷头反思。 他刚才……怎么就点了那个头? 他是不是被沈摇筝气疯了,以至于神志不清了? 然而,就在陆砚辞深刻怀疑自己的时候,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凝墨捧着一盏精致的青玉瓷盅,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那架势,活像是要来汇报什么抄家灭族的大事。 陆砚辞目光从那盅上扫过,又抬眸看向自家侍卫那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复杂表情,长眉微蹙:“……这是何物?” 凝墨眼神飘忽,不敢与自家主子对视:“回主子,是……是膳房刚熬好的十全大补霸王汤。” 陆砚辞:“?” 他需要喝这种东西? 凝墨被陆砚辞看得头皮发麻,一想到昨夜里梧桐苑那没扑腾两下就彻底没了声息的“动静”,再结合主子今早那隐隐发黑的眼圈…… 他身为贴身侍卫,为主子的身心健康着想,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主子!” 凝墨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我都懂,您别硬撑”的体贴,豁出去了:“您近日劳心劳力,身子最是要紧,这汤……您、您趁热喝,好好补补……底子好了,以后……来日方长嘛!” 陆砚辞先是莫名其妙,但看着凝墨那躲闪的眼神、通红耳根,以及这番意有所指、充满鼓励的“劝进”之言…… 他猛地想起了昨夜,沈摇筝拧他腰窝时,他猝不及防发出的那声闷哼,以及彼时门外,瞬间凝滞的气息。 陆砚辞:“……” 不是?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翌日,沈府。 沈知言正在书房,便见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老、老爷!睿……睿亲王的车驾到府门口了!” “什么?!” 沈知言手一抖,脸色瞬间煞白。 昨晚上,被派去送亲的嬷嬷,也不知怎么顶撞了那位煞神,送回来的时候,被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现在还昏迷着。 眼下,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儿又要干什么?! 思及此,沈知言心中七上八下,一路跌跌撞撞冲到前厅,气都没喘匀,下意识就要撩袍跪下接驾:“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可,他这头都快埋到地里了,预想中那道冷冽的声线却并未响起。 沈知言一愣,偷偷抬起眼皮飞快一扫—— 只见前厅主位之上,只有沈摇筝一个人。 她正优哉游哉捧着一盏热茶,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个狼狈不堪的亲爹。 而那位煞神,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 沈知言僵在原地,那半跪不跪的姿势显得无比滑稽。 确认了只有沈摇筝一人,他心头那灭顶的恐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戏耍的难堪、和一股子邪火。 见没有陆砚辞撑腰,沈知言瞬间找回了身为“父亲”的底气和威严。 好啊,这个逆女,不就是爬了睿亲王的床么,竟敢摆这么大的架子,还让他这个当爹的出这么大的丑? 她以为她是谁?! 思及此,沈知言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走到厅中,目光严厉扫过沈摇筝那副没正形的坐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你虽说自幼生在乡野,疏于管教,可如今好歹也是睿亲王府的人了,这言行礼数,都要格外注意些。”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敲打道:“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说我这当爹的,教女无方。” ------------ 第 5 章 他可是她爹! 沈摇筝听了,连眼皮都懒得抬。 她当然听懂了这老登的言下之意——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儿,该对他这个爹保持基本的“尊重”呢。 这老登哪来的这么大脸? 昨天逼原主上花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是她亲爹啊? 嗤笑了声,沈摇筝缓缓起身,一步步朝沈知言走去。 沈知言被她这笑容弄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仍旧强撑着父亲的威严,梗着脖子:“你想干什么?” 沈摇筝走到他面前,下一瞬,一把精准攥住了沈知言的手臂,紧接着脚下利落一绊! 沈知言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砰”地一声巨响,被沈摇筝干脆利落地狠狠掼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唔!” 沈知言惨叫一声,老骨头差点被这一下摔散架,他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难以置信的瞪着居高临下的沈摇筝。 他、他可是她爹! 她竟然敢……敢对他动手?! 沈摇筝一脚不轻不重地踩在沈知言想要挣扎起来的胸口上,微微俯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沈大人,你们不忍心让沈林素蹚睿亲王府这趟浑水,把我赶鸭子上架,我若不去,你沈府便是抗旨,削官罢爵怕都是轻的,所以于情,我是你们沈府的恩人。” “于理,我如今是睿亲王府的人,你一个四品言官,是臣,臣子见主子,合该见礼。” 沈摇筝歪着头,不紧不慢的往沈知言心口补上最后一刀:“所以,于情于理,都该是你跪我啊,沈大人~” “你……!” 沈知言被她这一番歪理气得浑身发抖:“沈摇筝、你别在这儿颠倒黑白!去睿亲王府明明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要不是你心思歹毒、嫉恨素素,把素素推得落水,导致她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这桩婚事怎么会落到你头上?!”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呵。” 沈摇筝一脚,不轻不重踩在沈知言想要挣扎起来的肩膀上,给他重新按了回去:“沈大人,年纪大了就别这么大火气,容易中风。”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我说了不止一次,沈林素是自己跳进湖里的,跟我没半点关系。” 沈知言被她踩着,屈辱和愤怒交织:“……你当素素傻吗?!眼下是什么时节?!寒冬腊月,湖水冰冷刺骨!素素自己跳进去,她疯了不成?!” 沈摇筝简直要被这老登的智商气笑了。 她脚下力道加重,听着便宜爹骨头嘎吱作响和阵阵凄惨哀嚎,不紧不慢的开口:“她为什么自己跳下去?整个盛京,谁不知道睿亲王活不过三年?” “她沈林素可是你们沈家娇养了十几年的明珠,心高气傲,她如何甘心?” “现在圣旨已下,她不嫁就是抗旨,可她‘病’了,昏迷不醒了,这旨自然就不用接了。” “等风头过去,她‘病’好了,照样是你们沈家千娇百宠的义女,将来还能择一门更好的亲事,这苦肉计,用得妙不妙啊~沈大人~?” “你……休要污蔑素素!” 沈摇筝每说一句,沈知言的脸色就白一分,他自然忍不了自己的宝贝素素被人如此污蔑,但但奈何挣吧不起来,只能在哪儿无能狂怒:“而且你到底来干什么的?!若是来羞辱于我,你现在应该满意了吧?!” 来干什么~? 沈摇筝就等着他这句呢。 灿然一笑,她松脚弯腰,一把揪住沈知言的前襟,轻松地将这瘫软的老登给提溜了起来:“自然是来,挟恩图报啊~沈大人~” 沈知言:“???” …… 是夜。 沈府,素心院。 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林素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小脸。 沈母白氏正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额头,满眼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我可怜的素素……怎么还不醒……” 话未说完,便看沈知言黑着一张锅底脸,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 白氏见他神色不对,忙问:“老爷,听管事说,今日……那野丫头来闹事了?” “沈摇筝她何止是野丫头?她就是个强盗!” 沈知言端起茶灌了一口,现在提起来还恨得牙痒痒:“她硬说她帮咱们素素去睿亲王府,是咱们沈府的恩人,问我把城西那间书局要去了。” “啪!” 白氏听完,气得直接将手中的帕子摔进了水盆里,水花四溅。 “真是反了天了!” “沈摇筝这个没半分教养的野丫头,她把素素害成这样,反咬一口不说,竟还敢趁火打劫、勒索到你头上来了?!她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你这个爹!” “她不就是被睿亲王宠了一回么,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沈知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沉叹了口气:“罢了……好在,城西那间书局每月还要咱们府里补贴十几两,给她便给她了,反正至少咱们素素,不用去睿亲王府蹚那浑水了。”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后怕:“眼下大皇子有睿亲王这尊杀神鼎力支持,在朝堂上势如破竹,三殿下已被压得喘不过气。” “陛下这是心疼幼子,才想出这等法子,让我嫁个女儿过去,就算做不成三殿下的眼线,只是当个钉子放在那儿,也好叫睿亲王府行事能有个顾忌。” “这事咱们能想到,睿亲王和大皇子那边岂会想不到?” “现在兴许睿亲王只是图个新鲜,可新鲜劲儿过了,这嫁过去的,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看向床上“昏迷”的沈林素,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庆幸:“素素好歹是咱们娇养着长大的,知书达理,我怎么忍心让她去受那份罪,当那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 白氏也垂眸,满是怜爱地轻抚着沈林素的脸颊,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公正”:“老爷说的是。” “那沈摇筝粗鄙恶毒,今日种种,皆是自作自受,咱们素素此番……倒也算是因祸得福,逃过一劫了。” 夫妻二人相对唏嘘,都在为沈林素的“幸运”而感到欣慰。 他们全然未曾察觉,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那浓密睫毛遮掩下的眼珠,几不可查地轻轻转动了一下。 ------------ 第 6 章 自有王府的规矩 是夜。 睿亲王府。 沈摇筝刚从沈知言那儿搞到墨韵书局的房地契,正心情颇佳的打算去陆砚辞书房再骚扰、咳,分享一下她胜利的喜悦。 结果,人还没走到书房院门,就在游廊拐角,瞧见了两个洒扫的小丫鬟,凑在一起咬耳朵。 名唤遥星的小丫头正忧心忡忡拿着扫帚比划:“……你说,主子最近是怎么了?凝墨大哥说,主子吩咐把他书房和主院的炭火都减半了?” “这大冷天的,御医可是千叮万嘱过,主子那身子最忌讳受风寒,这要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 映月闻言一笑,挤眉弄眼的:“我今儿个可是从凝墨大哥那儿听来了独家消息!” “主子特意吩咐了,让把梧桐苑那位小主的卧房,炭盆备得足足的,说咱们这位摇筝小主,打小就怕冷,你什么时候见主子对谁这么细心周到、体贴入微过?” 遥星眨巴着眼:“所、所以呢?” 这和主子炭火减半有什么关系? “所以?” 映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瞧啊,主子这就是故意的,苦肉计懂不懂?故意让自己冻着点儿,好找个由头,去摇筝小主那儿装可怜、求心疼!啧啧,主子用的,那都是话本里人家玩剩下的拙劣伎俩~” “啊??” 遥星直接一脸诧异:“咱们主子?怎么可能!再说,我听闻摇筝小主是最近才被接回沈府的,主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映月一脸“你孤陋寡闻了”的嘚瑟:“哼~这话本子里都写过八百回了!像这种情况,一定是咱们主子少时曾和摇筝小主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只不过造化弄人,摇筝小主忘了,或是被迫离开了,所以咱们主子现在是上蹿下跳、变着法儿求关注的阶段,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遥星被她这番“缜密”的逻辑分析听得一愣一愣的,怔了好半天,才一脸钦佩地看着映月,由衷感叹:“映月,你懂的真多!” 然而,还没等映月翘起尾巴接受这份崇拜,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厉呵:“放肆!” 两个小丫头回头一看,魂儿都快飞了。 只见陆砚辞身边近身伺候的一等侍婢汀兰,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一张清秀的脸上覆着寒霜,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映月和遥星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声音都打着颤:“汀、汀兰姐姐……” 汀兰冷笑了声,目光狠狠剐过两人:“当真是不怕死的贱骨头,偷懒耍滑不说,竟还敢在背后编排起主子了?!” “信不信我这就去回禀了主子,让他亲自发落,拔了你们这两根没把门的舌头!” 映月和遥星吓得浑身发抖,心中更是叫苦连连。 整个王府,谁不知道这汀兰是存了野心的? 从前因为主子身子不好,性情又冷,整个王府后院压根没半个莺莺燕燕,所以汀兰仗着她能近身伺候的便利,没少动些不该动的小心思。 如今梧桐苑忽然多了一位正经小主,主子昨夜……甚至还破天荒的留宿在了梧桐苑,汀兰心里本就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现在让她们俩撞在了枪口上,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果然,正如她们所料。 汀兰今日心情本就极差,此刻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 她眼神阴鸷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胆敢在背后编排主子,这般没规没矩的贱骨头,便是直接发卖了也不为过!” 映月和遥星闻言,吓得浑身一软。 “不过……” 汀兰话锋一转,语气施舍般地道,“看在同为亲王府做事多年的份上,本姑娘便网开一面,你们二人,自去管事处各领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三十板子?! 映月和遥星皆是面色剧变。 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她们这等做粗使活计的小丫头,本就没人在乎,更别说有谁肯为她们去寻大夫了,若真结结实实挨上三十板子,怕是直接就要一命呜呼,被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了! “汀、汀兰姐姐!奴婢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汀兰却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显然不为所动,她抬高了声音,正准备喊人来将这两个碍眼的丫头拖下去—— 可眼风一扫,恰好瞥见了站在游廊拐角处,不知看了多久热闹的沈摇筝。 汀兰当下面色几不可查地一变,但很快,那丝不自然便被更深的轻蔑与挑衅覆盖。 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冷笑了声,目光直直迎上沈摇筝,话中带刺,满是嘲讽:“呵,小主莫非……是想为这两个贱奴才求情么?” 不等沈摇筝开口,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奴婢奉劝小主一句,我们睿亲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 “小主初来乍到,许多事还是不要随意掺和的好。” “毕竟……” 唇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汀兰声音轻慢,“小主生在乡野,想来,也是不懂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的。” 这话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俨然一副她才是这睿亲王府后院女主人的架势。 沈摇筝好整以暇地看着汀兰,那双杏眸里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漾开了几分找到新乐子的兴味。 虽然她对陆砚辞没什么邪念,但这奴才都舞到自己脸上了,那就不怪她了。 “规矩?你们王府哪条规矩写着,当两秒乐子人就要被打去半条命啊?” 沈摇筝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唇畔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而且,求情?你是哪位?你是府里的主子吗?手里掌着印呢?” “我要求,那也是去求陆砚辞啊,求得着你吗?” 汀兰脸色一沉。 她本就恨毒了这人昨夜勾了主子,如今,沈摇筝竟还敢端出主子的架势当众给她没脸! 然而,汀兰正欲开口,却听得游廊另一端,传来一道夹着玩味的清冷嗓音:“哦?” ------------ 第 7 章 求我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砚辞不知何时立在月洞门下,披着一件墨色大氅,颇为闲适地倚着门框。 他显然已将方才的对话听去了大半,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平日积着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些,深处甚至漾开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愉悦。 陆砚辞缓步上前,声音依旧是他特有的冷冽腔调,却莫名比平日软和了三分,带着明显的戏谑:“你要求我什么?我人来了,开始求吧。” 沈摇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完全无视周围一圈快石化的下人,上前一步,极其自然的一把勾住陆砚辞的脖子,把人薅到了一旁。 她踮着脚,凑到他耳边:“陆砚辞,你清醒点!罚板子?打死打残了你能得到什么?除了俩空缺的岗位,毛都没有!” 陆砚辞被她拽得微微俯身,闻言,长眉一挑,非但没接话茬,反而就着这个近乎耳语的姿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反问:“求我呢?” “?” 沈摇筝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继续说正事:“你直接罚她们月俸,这不比打残了划算?下个月发月钱的时候,咱俩还能省点儿!” 陆砚辞契而不舍:“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沈摇筝:“??” 陆砚辞:“连句好听的没有?” 沈摇筝:“好听的。” 陆砚辞:“……” 沈摇筝看着陆砚辞无语的表情,简直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想到下个月那捉襟见肘的开支,她一激动,动作大了些,指尖不经意擦过陆砚辞温热的颈侧。 男人顿时眉心一拧,下意识偏头躲开,旋即垂眸:“手怎么这么冰?” 说话间,他已十分自然的抬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墨色大氅,不由分说地将沈摇筝裹了个严严实实,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一看就有点故事。 沈摇筝:“???” 而另一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汀兰,几乎要把手里的帕子绞烂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乡野出来的贱人,竟敢如此放肆地勾扯主子的脖子,还恬不知耻的凑在主子耳畔! 更让她心肺炸裂的是,主子非但没有斥责,反而……反而那般自然的、将他的大氅披到了那贱人身上! 那大氅是主子惯用的,这贱人凭什么?! 她怎么配?! 另一边。 陆砚辞把沈摇筝裹严实了,确认那点冰凉被驱散了,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眸,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那两个洒扫的丫头口无遮拦,的确该罚。” 他顿了顿,按照沈摇筝的“省钱”思路,“便罚没一个月月俸,以儆效尤。” 两个小丫头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罚月钱?! 不用挨板子了?! 她们几乎是瞬间磕头如捣蒜:“谢主子开恩!” “至于你。” 陆砚辞目光转向面色惨白的汀兰:“擅动刑罚,顶撞主子,即日起,不必在本王身边伺候了。” 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不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是……是要把她贬成粗使丫鬟吗?! 汀兰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主子……主子这是中邪了?! 她可是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一等侍婢啊! “……” 汀兰死死咬着唇畔,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可她也深知陆砚辞从来说一不二,此刻若哭求,不仅毫无用处,还会让沈摇筝这贱人看尽笑话。 不过……主子身边一直是她在伺候,离了她,主子定然会不习惯……到时候,一定会念起她的好。 思及此,汀兰强压下满心怨恨,她深吸了一口气,端着一副宁折不弯的姿态,朝着陆砚辞深深一拜:“奴婢自知言行有失,不敢为自己辩白半分……” “但主子明鉴,奴婢只是,不忍心见主子被那两个贱婢编排得如此不堪,一时情急,才乱了方寸……” 话至此,她抬眼痴痴望着陆砚辞:“主子责罚,奴婢甘愿领罚……只求主子,往后没有奴婢在身边照料,万望保重自身……” 陆砚辞面无表情地听着汀兰这番“情真意切”的陈词,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是一片冷然嗤笑。 他上辈子执掌偌大陆氏财团,身边什么样的人精没见过? 这种借着“忠心”名头、行“攀附”之实的把戏,他见得太多,也厌烦至极。 女人? 呵。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往他身上扑的男男女女从未少过。 可他对这等麻烦又带着明确功利目的的接近,向来是打心底里嫌恶,恨不得直接划清界限,落个清净。 汀兰那点心思,他岂会看不穿,不过是懒得理会罢了。 如今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打发得远远的,省得在身边碍眼。 思及此,他连多余的眼风都没再扫给地上那个兀自“情深义重”的侍婢,只淡淡吩咐闻声赶来的凝墨:“带下去,按规矩安置。” “是。” 凝墨立刻领命,半请半“扶”地将面色灰败、犹自不甘的汀兰带离了现场。 待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净,游廊下只剩他们二人,沈摇筝裹着陆砚辞那件过分宽大的墨色大氅,只露出一张小脸,她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身侧的男人,语气里满是揶揄。 “陆砚辞,我听说……你寝殿的炭火都减半了?” “可我瞧着……梧桐苑的炭烧得倒是挺旺。” 沈摇筝凑近一步,眼底闪着促狭的光:“你该不会是……穷得就剩那点好炭,还都紧着我先用了吧?” ------------ 第 8 章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 陆砚辞心中一愣。 几乎是瞬间,一股莫名的慌乱伴随着被戳中心事的愠怒窜了上来。 她、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关心她吧?! 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俩从小斗到现在,互相使过的绊子、抢过的单子,还有他单方面被沈摇筝气到心梗的仇怨,摞起来比亲王府那三丈高的围墙都厚。 他陆砚辞就是冻死、穷死、从王府最高的摘星楼上跳下去,也不可能关心这个点灯熬油、写他和其他男人炒来炒去同人话本的死对头。 几乎是瞬间,陆砚辞倏地侧过头,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云淡风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纯粹是怕你冻病了,回头还得浪费我的银子请大夫。” “何况,冬日本就干燥,我不喜燥热,减些碳火又何不妥?” “再者,碳火过旺还——”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这么激动干嘛?” 眼瞧陆砚辞还准备继续长篇大论,沈摇筝一脸诡异的看着他:“再者,我现在好歹算是整个王府唯一一颗摇钱树,就算你挪些好碳供着我,那也合情合理,你要是能帮我赚钱,别说碳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啊~” “反倒你现在在这儿上窜下跳的顾左右而言他,弄的别人还真以为你对我有点什么一样。” 陆砚辞:“……” 全然无视了瞬间哑火的陆砚辞,沈摇筝一脸“果然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傲娇”的无语,裹紧了身上那件还残留着清冽松香气息的大氅,头也不回,大摇大摆朝着梧桐苑的方向晃了回去。 “……” 陆砚辞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发痒。 呵。 他激动? 他怎么可能激动?! 还他对她有别的心思?! 他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男人面无表情的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天到晚,竟睁着眼说胡话! 是夜,主院寝殿。 陆砚辞披了一件素色外衫,半倚在榻上,修长指尖捏着一封边关急报。 烛火摇曳,映着他清隽的侧脸,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郁。 他安插在北澜的探子传回消息,说北澜王庭近来似有异动。 北澜…… 陆砚辞眉心微拧,指节无意识地在榻边小几上轻叩。 怪了。 他记忆力极佳,原书剧情虽狗血,但大致脉络他是记得的。 前期主要围绕着朝堂党争和后宅那点鸡毛蒜皮,直到中后期,才因皇帝病重,各方势力彻底撕破脸,引得边境动荡。 这北澜异动……分明来得太早了。 正当他疑惑不已,准备执起朱笔批复“再探”二字时,却听“吱呀”一声,寝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竟被人从外直接推开。 陆砚辞执笔的动作一顿,无语的情绪瞬间漫上心头。 在这王府,敢不敲门、不通传,就这么大剌剌直接闯进他寝殿的,除了沈摇筝,绝无第二人。 果然,门一开,裹得像只球似的沈摇筝就窜了进来,结果脚还没站稳,就被殿内那堪比冰窖的低温冻得一个激灵。 “嘶、陆砚辞,你这儿怎么和冰窖一样!” 她一边抱怨,一边飞快的反手把门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寒气。 紧接着,目标明确,三步并作两步就蹿到了陆砚辞的榻边。 沈摇筝一边嘴里嘟囔着“冻死我了”,一边伸手就要去掀陆砚辞盖在腿上的锦被,试图把那两只冻得冰凉的爪子塞进去取暖。 陆砚辞在这人伸手的瞬间就察觉了她的意图,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手,“啪”一下精准按住了沈摇筝妄图行凶的手腕,阻止了那双即将贴到自己腿上的爪子。 他耳根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薄红,抬眸瞪着这个毫无男女大防概念的人,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沈摇筝……谁教你的规矩,大半夜往别人卧房里闯、还掀被子?!” 沈摇筝被他按着手腕,也不挣扎,反而眨了眨眼,一脸“这可是你说的”坦然。 旋即,她直接将手抽回来,精准贴上了陆砚辞温热的脖颈。 “呃!”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陆砚辞浑身一僵,差点从榻上弹起来。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脸的幸灾乐祸:“这可不怪我,是你不让我往被子里伸的~” “……” 陆砚辞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额角又隐隐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人连同她那双冰爪子一起丢出去的冲动,转身从榻边小几上拿了个暖手炉,没好气塞进沈摇筝怀里。 “拿着。” 他自己则顺手拢了拢披着的外衫,一脸头疼的往她那瞥了一眼:“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干什么?” 沈摇筝抱着瞬间驱散掌心寒意的暖炉,话说的一脸坦然:“来把你绑去梧桐苑啊。” 陆砚辞:“???” 什么玩意? 片刻后,梧桐苑。 陆砚辞方一踏入梧桐苑的内室,一股带着隐隐炭火气的暖流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从他身上的所有寒意。 男人几乎是下意识的舒展了原本微微蹙起的眉眼,连紧绷的肩线都微不可觉的松弛了几分。 这屋里……确实暖和。 他目光一扫,只见屋内陈设依旧,只是那张原本放在窗下的书案,被挪到了床榻边。 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旁边还散乱地堆着几沓写满字的书稿。 而沈摇筝进了屋,更是如同鱼儿入了水,灵活得很,直接身子一歪,卷了锦被便往床榻里面咕噜了进去。 陆砚辞看着这一幕,眉梢微挑,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问号。 她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呵欠——” 沈摇筝打了个哈欠,懒懒指了指案上的那堆书稿:“陆砚辞,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陆砚辞:“?” 沈摇筝:“大纲我都帮你列好了,照着写就行,我昨天可熬了一宿,轮也该轮到你了。” 陆砚辞站在原地,安安静静。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一种荒谬、愤怒和极致无语的情绪卷着花的翻涌上来,最终,化为他喉间一声极轻的嗤笑。 “呵。” 他写? 写那本编排他自己如何被三皇子“强势索取”、“禁锢宠爱”的混账话本子? 沈摇筝这女人,是觉得他点头同意了让她写自己话本子这种荒唐事,就以为他的底线可以一退再退吗? 现在居然还得寸进尺,要他亲自写自己的话本子?!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乖乖听话?! ------------ 第 9 章 丢不起那个人而已! 陆砚辞直接被沈摇筝这理直气壮的“代笔”要求给气笑了。 他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瞪着那个已经舒舒服服蜷进被窝,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的沈摇筝,一字一顿从唇齿间挤出俩字:“好、啊。” 男人修长的指节点了点散落在榻边书案上那沓“大作”:“我这就给你好好写一段,就写一个姓沈的女子,对我爱而不得,因妒生恨,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最后郁郁而终,你觉得如何啊?” 他本以为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多少能激起沈摇筝一点反应,谁想,锦被里的人只是换了个姿势,呵欠连天:“行啊,你要是真想过这瘾,要不,你直接把人名改成‘沈摇筝’吧~” 话音未落,被子里已然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陆砚辞:“……” 陆砚辞只感觉一股热血“嗡”地一下直冲头顶,眼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发黑。 人可以离谱! 但不能像沈摇筝这样,离谱到如此地步! “沈摇筝!” 陆砚辞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出这个名字,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冷峻矜持的皮囊,几步跨到床榻边,一撩衣袍下摆,直接坐到了床沿上。 他今天非得把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好好理论清楚不可! 然而,陆砚辞显然忘了,沈摇筝上辈子,和他一样也是个高高在上的狗资本,被强行打扰清梦,又能是什么好脾气的? 陆砚辞的手刚刚触碰到锦被的边缘,还没来得及用力,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就猛地被从里面掀开一角! 下一瞬,陆砚辞只觉得腕上一紧,他本就因愤怒而有些心绪不稳,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沈摇筝借着这股力道,猛的向前一拽! “呃!” 天旋地转间,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而沈摇筝则趁此机会,腰肢一拧,等陆砚辞从那短暂的眩晕中回过神来时,惊愕的发现,沈摇筝正跨坐在他的腰腹之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沈摇筝一只手紧紧攥着陆砚辞的手腕,另一只手,勾着微凉的手指,轻佻抬起了男人的下颔。 “辞辞~” 沈摇筝微微俯下身,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孔在跳跃的烛光下逼近,温热的呼吸,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果香,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唇畔,最终,却落在了他最为要命的弱点之上——脖颈。 陆砚辞浑身猛地一僵,她、她怎么会知道…… 该死,一定是刚才在主院,他下意识的闪躲,被这个该死的混蛋给瞧出了端倪! 此刻,沈摇筝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摩挲着陆砚辞的脖颈,一种陌生却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卷过来,几乎要击溃他所有的理智。 “唔……!” 男人控制不住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带着颤音的闷哼,原本白皙的耳根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秾丽的绯色,一路蔓延至领口遮掩下的锁骨。 要不是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他,提醒他这梧桐苑外可能还有守夜的下人,他恐怕就不是“唔”一声这么简单了。 “你……干什么?!” 陆砚辞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那双总是清冷的桃花眼,此刻水光潋滟,眼尾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红,愤然瞪视着上方的“罪魁祸首”。 沈摇筝对于身下人的剧烈反应,似乎颇为满意。 她非但没有挪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将自己的唇,虚虚地抵在了他绯红一片的脖颈上,每一次开口,温热的吐息都如同羽毛,精准地扫过那最要命的一点。 “我干什么?” 她学着他方才的语气,慢悠悠地反问,带着一种恶劣的玩味:“我当然就是想确认一下,这剩下的话本子,你写,还是不写啊~?” “你要是不写,我这不还得再‘苦口婆心’的劝劝你吗~?” “……” 陆砚辞死死咬住后槽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脊窜过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几乎要让他缴械投降。 不、行! 要是就这么答应了,他往后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不……写!” 陆砚辞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两个带着宁死不屈般倔强的字眼。 “不愧是辞辞,真有骨气~” 沈摇筝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了然。 她哼笑一声,那笑声又轻又软,落在陆砚辞耳中,却无异于恶魔的低语。 果不其然,下一瞬,沈摇筝忽然低下头,不轻不重、带着点惩罚意味,一口咬在了他颈侧那块最为敏感脆弱的肌肤上。 “——!” 陆砚辞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喉间抑制不住的溢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喘。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沈摇筝咬完之后,似乎还饶有兴致的,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那处刚刚被她“摧残”过的地方。 “你?!” 陆砚辞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宁死不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他甚至都没等沈摇筝再次开口询问—— “……写!” 一个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的回答,猛的从他喉咙里冲了出来。 大概是觉得这样秒怂实在太丢脸,陆砚辞在意识彻底沦陷前,强撑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硬气”,偏过头,躲开沈摇筝依旧流连在颈侧的、令人发疯的气息,咬牙切齿的补充道—— “别误会、我是怕你写的东西太过污糟,我……丢不起那个人而已!” ------------ 第 10 章 您已经虚成这样了吗?! 与此同时。 王府,膳堂。 “哗啦——!” 一盆带着油星的脏水被狠狠掀翻在地上,汀兰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油腻碗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开什么玩笑。 她自小被选入王府,因着模样周正、手脚伶俐,没多久就被拨到主子身边近身伺候,成了这睿亲王府里人人巴结的一等侍婢。 主子虽性情冷清,待下却从不苛责,她平日里做的,不过是端茶递水、研磨铺纸这等清雅活儿,何曾沾染过这等污秽不堪的粗活? 可现在…… 汀兰死死攥着拳头,她看着那个指挥她干活的厨娘,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李厨娘,这等粗活,向来是粗使下人做的,你让我来做,是什么意思?” 李厨娘闻声,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嗤笑:“汀兰姑娘,您还当自个儿是主子跟前儿的红人呢?进了我这膳堂,就得守我这膳堂的规矩!” “管你以前是伺候谁的,现在,你就是个洗菜刷碗的!” “!” 汀兰被怼得一噎,仍是梗着脖子嘴硬:“主子平日都舍不得让我沾这些!你当你是谁啊?!待主子想起我,你就不怕丢了这差事?!” “哟?” 李厨娘啐了一口:“少在这儿拿主子说事儿,主子要是真念着你的好,能把你打发到我这腌臜地方来?” “往日这亲王府没正经小主就算了,如今人家小主都进门了,您那当主子的春秋大梦,还是赶快醒醒吧!” 汀兰仿佛被这话戳中了肺管子,咬了咬牙:“我懒得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我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最是了解主子的喜好习惯,离了我,主子定然会处处不习惯!” “等主子上赶着请我回去的时候,你看我会不会轻纵了你!” “李婶~” 然而,就在膳堂内僵持不下时,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正是映月:“我们小主吩咐的姜汤可备好了?” 小丫头声音清脆,脸上还带着点被梧桐苑地龙烘出来的红晕。 汀兰一见是她,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若不是这死丫头在背后乱嚼舌根编排主子,自己怎么会护主心切、冲动行事? 她当即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个贱丫头,怎么,跑来膳堂躲懒来了?” “呵,想想也是,摇筝小主长在乡野,能懂什么掌家的门道,有这种小主主持后院,也难怪你们这些贱丫头越发会偷奸耍滑!” “你……!” 映月气得小脸通红,刚要反驳,一旁早就忍无可忍的李厨娘却抢先一步道:“汀兰,你搞搞清楚!映月姑娘现在是梧桐苑近身伺候的丫鬟,是摇筝小主亲自向主子开口要过去的!” “而且摇筝小主特意吩咐了,说今晚主子会宿在梧桐苑,让我们务必备好驱寒的姜汤给主子用!听明白了吗?!主子——今晚,还宿在梧桐苑!” “……什么?” 汀兰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主子……怎么又宿在梧桐苑了? 昨夜是洞房花烛,主子留在那儿走个过场,她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接受,可今夜……今夜为什么还要留在那儿? 难不成……主子是真着了沈摇筝那个狐媚子的魔了?! 映月看着汀兰那副大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别提多解气,她端过李厨娘备好的姜汤,小心翼翼放进食盒里,转身欲走。 可脚刚迈过门槛,这小丫头眼珠一转,想起汀兰刚才辱骂自家小主的话,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小主岂不是白被骂了? 汀兰不是总说自己乱嚼舌头么? 那这次,她就说点不添油加醋的大实话! “汀兰姐~” 思及此,映月扭过头:“主子不止宿在梧桐苑……奴婢刚才在门外候着的时候,还听见内室里……传出不小的动静呢~” “?!” 汀兰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灶台上,却浑然不觉疼痛,主子那样清冷禁欲、不近女色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对沈摇筝如此着迷?! 无边的嫉妒和怨恨如同毒蛇噬心,让汀兰那张清秀的脸都跟着扭曲了两分,映月见状,颇为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 哼,汀兰姐嘴上说自己揣测主子心思,是编排主子、嚼主子舌根,该被拖下去打死,可她自己方才,不也在揣测主子的心意,觉得主子会“请”她回去么? 怎么,到她那儿,这就不是编排主子啦? 哪有这样的道理! 与此同时,梧桐苑外。 凝墨抱着脑袋,如同一尊门神般蹲守在院中。 他耳力极佳,方才……寝殿内的确传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好像……还夹杂着主子一声压抑的、呃,什么声音,可这动静,又是没持续片刻,直接就……没了。 凝墨痛苦的闭上了眼,内心一片惆怅。 主子啊主子……您已经虚成这样了吗?! 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看来明日,他无论如何也得再去寻府医一趟,就算绑,也得绑着府医开几剂固本培元的药方! 不然,主子这……真的很难不被嫌弃啊! 正当凝墨为自己主子的“身体健康”操碎了心时,却见映月拎着食盒,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径直就要往内室里去。 “哎哎!”凝墨吓了一跳,赶紧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拦下,一脸凝重,“你这个小丫头!现在进去不合适!” 映月一脸纳闷,眨巴着大眼睛:“可凝墨哥,小主吩咐让奴婢这个时辰去取了姜汤送进去,怎么就不合适了?” “这……” 凝墨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这种关乎主子尊严的隐秘,让他如何跟一个小丫头解释? 他正一脸欲言又止、抓耳挠腮之际—— “吱呀”一声。 内室的门,竟被人从里面直接拉开了。 身形颀长的陆砚辞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墨发微有些凌乱,仅着一身素色中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袍,显然是匆忙起身。 凝墨:“?!” 映月:“?!” 两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凝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莫非是自己刚才和映月争执,惊扰了主子? 陆砚辞冷冷瞥了两人一眼,那眼神,冻得凝墨和映月齐齐一哆嗦。 他目光落在映月手中的食盒上,伸手接过,声音中带着一种事后的沙哑:“东西给我,安静些,她刚睡着。” 凝墨吓得心头一紧,赶忙躬身请罪:“是属下失职,惊扰了主子。” 可他刚一直起身,抬眼的瞬间,目光却猛地僵住了—— 呃,主子脖颈一侧,靠近领口的位置……那个是不是? 可,尚不等凝墨瞧仔细,陆砚辞直接“哐当”一声,重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凝墨:“……” 主、主子! 您这玩的挺花啊?! 不是,您人都这么虚了,撑得住吗?! ------------ 第 11 章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门内。 陆砚辞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抬手抚上自己颈侧那处明显的、带着细微刺痛的红痕,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耳根控制不住的隐隐发烫。 他狠狠瞪向床榻上那个裹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的罪魁祸首,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憋闷,直冲脑门。 睡睡睡,她睡得倒是踏实! 刚生完这边的闷气,陆砚辞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页,目光扫过,映入眼帘就是一行惊世骇俗的标题——冷面王爷腰软声颤:殿下,轻些…… 陆砚辞:“???” 陆砚辞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厥过去。 扶住桌案边缘,他感觉自己如此下去,都不用三年,他就得被沈摇筝气死。 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和这么个玩意儿绑在一起?!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陆砚辞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现在就把床上那只“罪魁祸首”拎起来,问问她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可目光扫过案几上那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姜汤,动作又是一顿。 方才听那个叫映月的丫头说……这个、咳,是她特意吩备的? 盯着那碗姜汤,陆砚辞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怒火,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丝暖意给搅和的七零八落了。 他……该不会是被沈摇筝气糊涂了? 受了如此奇耻大辱,他此刻最该做的,难道不是把这碗姜汤扣她脑袋上吗? 怎么……看着这碗特意为他准备的东西,心里那点憋闷和火气,竟就这么漏得没剩多少了? 甚至还有点见鬼的暗爽? 陆砚辞被自己这离谱的念头惊得眉心一跳。 他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既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反正跟沈摇筝扯上关系的事,用正常逻辑去揣度,本就是自寻烦恼。 “……哼。” 从鼻间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陆砚辞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动作略显笨拙,却又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替睡在内侧的沈摇筝掖了掖被角,将那一丝可能钻进去的冷气彻底隔绝在外。 他可不是因为那碗姜汤而心情转好。 只是觉得,熬过了今夜,明日就不用再和沈摇筝这个神经病共处一室,所以眼下,才会觉得格外轻松。 咳,仅此而已。 …… 翌日,墨韵书局。 一夜好眠的沈摇筝神清气爽,揣着陆砚辞“代笔”,字里行间,显然那还带着点泄恨力道的书稿,晃晃悠悠来到了墨韵书局门口。 她脚还没踏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各位叔伯,你们可都得擦亮眼睛,千万别着了那个沈摇筝的道!” 只见沈林素的贴身侍婢碧珠,正站在书局大堂中央,对着围拢过来的掌柜和伙计们,眼眶泛红。 “咱们书局,往日里多得四小姐照拂,如今倒好,老爷也不知是被那起子小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将这好好的产业,随手就给了一个害得四小姐险些丧命的凶手!” “你们是不知道!今儿早上我去给四小姐送药,小姐她刚刚转醒,那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瞧着就让人心疼!” “可即便如此,小姐还强撑着精神拉住我的手,叮嘱我千万、千万不要去找三小姐的麻烦……她说,三姐才是父亲的亲生骨血,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让我莫要因为她,伤了沈家的和气……” 说到这里,碧珠的眼泪恰到好处的滚落下来,她用力一抹,恨恨道:“要我说,四小姐就是脾气太好了!都被那起子黑心肝的人害成这个样子了,还处处为家族着想,为那个歹毒的人开脱!” “什么亲生不亲生?!在我碧珠眼里,四小姐才是这沈府真正的主子!温柔善良,知书达理,哪像那个乡野长大的沈摇筝,粗鄙不堪,心思歹毒!” 她这番“情真意切”的控诉,立刻激起了书局众人的愤慨。 一个资历颇老的雕版师傅率先跺脚:“碧珠姑娘说得在理!四小姐平日待咱们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那般菩萨心肠的人,竟被欺辱至此,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就是!”一个年轻伙计梗着脖子附和,“那沈摇筝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乡野泥地里滚大的,怕是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她凭什么觉得她能踩到四小姐头上去?!” “没错!咱们墨韵书局,只认四小姐一个主子!” “对!定要帮四小姐出了这口恶气!绝不能让那野丫头在咱们地盘上撒野!” 一时间,书局上下附和声此起彼伏,俨然已将沈摇筝视作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摩拳擦掌地准备给这位“新东家”一个下马威。 沈摇筝在门外听了半晌,挑了挑眉,直接一脚踹开了书局大门。 “哐当——!” 巨大的声响吓得书局内众人一个激灵,齐刷刷朝门口望去。 待看清来人只有沈摇筝一个,且她身后并无睿亲王府的仪仗时,众人脸上那瞬间的惊恐,立刻被一抹轻蔑取代。 方才那个叫嚷的最厉害的学徒更是壮着胆子,阴阳怪气道:“呵,进门直接动脚就踹,一点修养都没有,果然穷乡僻壤出来的刁民!” 他话音未落,沈摇筝眼神一冷,直接从账台上抄起个半凉的茶盏,手腕一甩,照着那学徒的面门就砸了过去! “啪嚓!” 茶盏擦着学徒的耳畔飞过,在他身后的门板上炸得粉碎。 瓷片四溅,那学徒吓得“嗷”一嗓子,面无血色,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毕竟,刚才那下子明显对准的是他的脑袋,要不是他下意识缩脖子躲得快,恐怕现在已经头破血流了! 碧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愣住了,她压根没想到沈摇筝会这么凶残,怎么、怎么有人上来话都不说一句,便直接动手啊?! 可这时候要是弱了气势,那她谈什么给四小姐出气?! 沈摇筝再凶残,不还是得乖乖遵从父母之言? 老爷和夫人、可不会站在她那边! 思及此,碧珠瞬间硬气了,强压下心悸,上前一步:“呵,三小姐攀上了睿亲王府的关系,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光天化日,便敢出手伤人!” “只是三小姐,你别忘了,你现在仗着的睿亲王府的势,那可是我家四小姐施舍给你的!” ------------ 第 12 章 尴尬,特别尴尬 沈摇筝连眼皮都懒得抬,她懒洋洋踱步到账台后面,一屁股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扬眉扫了一眼面前这一群同仇敌忾的书局伙计。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摆出这副不畏强权、忠心护主的模样,是给谁看呢?” 她目光落在碧珠身上,唇畔勾起一抹嘲讽:“你口口声声说这门婚事,是你家小姐‘让’我的?那当初沈大人一巴掌甩我脸上,绑我上花轿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跳出来护着点你家主子的恩惠?” “……!” 碧珠脸色一白,毕竟旁人不知,她自己还不知道么。 那天沈摇筝死活不肯替嫁,老爷发怒动手,那巴掌甩过去的时候,她心里甚至还觉得痛快,谁让沈摇筝害自家小姐落水,如今嫁个短命鬼、还是个被当成玩意儿对待的侧妃,都是她活该! 被沈摇筝戳穿心事,碧珠眼神闪烁,这模样落在周遭伙计眼里,让原本群情激奋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愣神。 而人群后方,一个名叫阿清的小学徒,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如果……如果沈三小姐说的是真的……那、那这门婚事,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小姐‘让’出去的啊?” “哪有人这样‘让’的?这不分明是……是逼嫁吗?!” “阿清!你胡说八道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资历老的管事立刻厉声呵斥,吓得阿清脖子一缩。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另一个伙计更是指着阿清的鼻子就骂:“你忘了四小姐平日是怎么照拂咱们书局的?如今就听着这个乡下野丫头随便两句挑拨,你连四小姐的恩情都不顾了?!良心被狗吃了?!” “就是!” “整个一白眼狼!” 沈摇筝嗤笑一声,目光掠过面前一张张愤慨的脸,忽然开口:“墨韵书局,过去三年,每年账面亏损接近二百五十两,平均下来,每月差不多要亏二十两。” “相当于过去的沈府,每月自掏腰包二十两雪花银,养着这间书局,顺便——养着你们这群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受了沈林素诸多‘照拂’,我倒想知道,这每月补贴书局的二十两亏空里,你们那位菩萨心肠的四小姐,自掏腰包,给你们补了多少?” “不会有人时不时跑过来,说两句‘大家辛苦了’、‘素素心里记挂着你们’之类的体面话,却一个铜板都没从自己腰包里掏出来,就能让你们感恩戴德,把她当活菩萨供起来了吧?” 沈摇筝一番质问,如同几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把刚才还群情激愤的书局伙计们给问傻了。 看着这群人哑口无言的模样,沈摇筝慢悠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从前,给你们发月俸的是沈府,你们忠心,护着沈大人疼爱的沈四小姐,倒也合情合理。” “可如今,书局易主,换句话说,往后给你们发月俸的主子,是我。” “你们应该不会觉得,我沈摇筝是什么很好说话的人,挨着你们的骂,还会笑眯眯的给你们发工钱吧?” 一听说要断粮,那几个刚才还嘴硬的瞬间急了。 “你、你凭什么?!”其中一个梗着脖子喊道,“我们可是和书局签过契书的、我们又不是没给你做事!你凭什么管我们怎么想?!” “凭什么?” 沈摇筝冷笑了声,目光缓缓上扬:“就凭我现在是这书局名正言顺的新东家。” “你们既然这么瞧不起我这个‘乡下野丫头’,那靠我这个‘乡下野丫头’发工钱而苟活的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我也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有骨气的~” 眼瞧那群伙计不服,沈摇筝索性起身,她人虽小巧,可一颦一笑,皆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们要是不服,现在大可以把辞呈送上来,卷铺盖走人。” “当然了,如果有人怕离了这儿没去处……” 沈摇筝的目光,意有所指的往碧珠身上瞟了瞟:“没关系啊,你们大可以去投奔那个时常‘照拂’你们、体恤下人的沈四小姐啊~” “碧珠,你说是不是~?” 话音一落,碧珠眸底一颤。 她、她只是想帮自家小姐出气,杀杀沈摇筝的威风,可从没想过要招惹这么一大帮麻烦回去! 再说了,这群人的月俸,凭什么要她家小姐出?! 四小姐的体己钱,那是要留着做大事的! 思及此,碧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三、三小姐说什么呢,奴婢只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有能耐替主子决定这么大的事……” “哎~哪里用你决定什么~” 沈摇筝灿烂一笑:“这样,不想认我这个新东家的,现在就把辞呈写一写,后院的行李收一收,然后让碧珠姑娘带着你们,浩浩荡荡去沈府,寻你们那位菩萨心肠的沈四小姐去~” “我都替你们想好了说辞,就说‘四小姐,我们为了给您出气,把新东家给得罪狠了,如今没了活路,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我们口饭吃’~” 话罢,沈摇筝还学着那些人之前感恩戴德的语气,眼含艳羡:“你们沈四小姐菩萨心肠,定是不会任凭你们流落盛京街头,说不定感念你们‘忠心’,把你们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 碧珠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她、她如果当真带回这么一帮麻烦…… 别说四小姐会怎样,光是老爷和夫人那边,都绝对饶不了自己! 老爷最重颜面,若知道她煽动书局的人闹事,结果却闹得无法收场,反给沈府塞了十几张只会吃饭的嘴……那后果,她光是想想,就吓得腿肚子直抽筋! 思及此,碧珠支支吾吾,一步三退地往门口挪,边挪边道:“府上、府上事多,四小姐那边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今日、今日便先告辞了……” 末了,像是为了挽回最后一点颜面,还不忘落下一句毫无底气的场面话:“大伙、大伙放心,今日之事,我、我定然会同四小姐细细分说的!” 说完,几乎是逃似的,头也不回冲出了墨韵书局。 众人看着碧珠那匆忙离去、生怕被沾上的背影,再回味一下她最后那句空洞的承诺,一个个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尴尬。 特别尴尬。 ------------ 第 13 章 品位真差 沈摇筝好整以暇看着眼前这群,如霜打茄子般蔫了下去的伙计:“看来,你们那位菩萨心肠、体恤下人的沈四小姐,好像也不是很想管你们死活嘛。” “现在,还有人有意见么?” “……” 书局内一片死寂,方才还叫嚷得最凶的那几个,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见无人再敢吱声,沈摇筝屈起指节,不轻不重敲了敲账台面:“既然都没意见了,那咱们就来说说新规矩。” 话罢,她随手点了点人群中几个穿着体面些的管事。 “我翻过旧账,你们几位平日里活儿干得不多,架子端得倒是不小,从下个月起,你们的月俸,直接跟书局的营收挂钩。” “营收刚好覆盖支出,你们就能拿回原来的数目。” “营收超出支出,超出的部分,按比例给你们分红,多劳多得。” 沈摇筝话音一顿,眸底掠过一丝冷光:“相应的,要是营收连支出都覆盖不了……那你们的月俸,就跟着一起打折,不同意这条的,现在就可以去账房结清工钱,立马滚蛋。” 几个管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互相交换着眼神,皆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服,可正如沈摇筝所说,没人会真拿自己的营生活计开玩笑,离了墨韵书局,他们在盛京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差事。 沈摇筝自然将他们的不忿尽收眼底,但她并不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血是必然的,但不能操之过急。 动作太大,容易引得人人自危,反而耽误正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她第一卷的书稿赶紧刊印出来,否则下个月王府发月俸的时候,她和陆砚辞就真得一起喝西北风了。 收拾完这几个掌事的,沈摇筝目光一转,落在了旁边一直耷拉着脸、没什么好颜色的书局掌柜身上。 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到掌柜面前,凑到他耳畔悄声道:“掌柜的,听说……令郎最近挺有脾气啊?一天到晚的,都不愿去书院了?” 掌柜闻言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沈摇筝,不明白她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却见沈摇筝脸上笑意不变,可说出的话,已然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哎,你说,万一令郎不去书院的这些时日,在外面闲逛,被人‘好心’带去坊间的赌坊见识见识,一不小心染上了赌瘾……那他这辈子,岂不是完蛋啦?” “?!?!” 书局掌柜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瞪着沈摇筝,嘴唇都在哆嗦,这、这人什么情况?!她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这种天打雷劈的混账话?! 可沈摇筝非但没觉得有半分不妥,还在那儿继续叭叭:“你想啊,要是令郎在路上,碰见个愿意出钱供他进赌坊玩两把的‘热心人’,令郎会不会因着好奇,就进去玩上两把呢?” “万一,赌坊又‘恰巧’让令郎赢了把大的,尝到了甜头,令郎会不会喜出望外,觉得这可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届时,这瘾头不就悄悄上来了么~?” 她微微歪头,笑容甜美依旧,话语却字字诛心:“等这瘾真的上来了,那输赢,可就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 “说不定今天赢的,明天就连本带利全吐出去,还得欠上一屁股债……掌柜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掌柜的整个人都傻了,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淌。 这、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他家那个逆子,最近正处处跟他对着干,若是真被有心人这般挑唆……不用想都知道,那混小子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一想到儿子可能被设计染上赌瘾,万劫不复,掌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双腿都有些发软。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慵懒随性的新东家,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大家闺秀,她就是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魔鬼! “东、东家……” 掌柜脸上再没有半分之前的不忿与轻视,瞬间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意,他抬起袖子,不停地擦拭着额间滚滚而落的冷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朝着沈摇筝深深一拜。 “东家您放心!往后、往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莫敢不从!一定、一定为您马首是瞻!” 其余众人看着变脸如翻书的掌柜,前后态度反差之大,当真叫他们瞠目结舌。 他们纷纷对沈摇筝投去惊惧交加的视线,实在不敢想象,这个新东家到底和掌柜说了什么,竟能三言两语,就让这个在书局颇有威望的老掌柜对她如此服服帖帖,甚至……透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恐惧? 沈摇筝对掌柜的反应十分满意,她直接将怀里那沓书稿拍进掌柜怀里:“既然如此,那就抓紧时间去安排雕版吧,我等着看样书。”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掌柜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连声应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去后院安排工作了。 待掌柜和众人都散了,各自心怀鬼胎地回到岗位上,沈摇筝目光在书局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学徒——阿清身上。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脸干干净净,眉眼清秀,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此刻正抿着唇,安安静静理着散乱的书籍。 沈摇筝盯着他,眉角扬了两分。 方才一片混乱中,唯有这小家伙没被沈林素那套“女主光环”影响,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或许……可以发展成她在书局的第一个心腹? 心思流转间,沈摇筝已经在琢磨,一会儿回府是不是该让凝墨去查查这小家伙的底细,方便她找地方拿捏……咳,精准“关怀”。 可,就在她盯着阿清,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时,脖颈后却毫无预兆地窜起一股寒意,一道冷冰冰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书局的墙壁,精准钉在了她身上。 沈摇筝下意识一个激灵,莫名其妙的转头朝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市望去——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并无可疑之人,只有一辆玄色马车低调的汇入车流,消失在拐角。 ……错觉? 与此同时,刚刚驶离墨韵书局街口的马车内。 陆砚辞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呵,他可不是特意绕路过来,纯粹是暗七今日脑子糊涂,走错了路,恰巧路过。 结果,他隔着车窗,就看到沈摇筝对着那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学徒,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那小学徒有什么好看的? 瘦得像根豆芽菜,一看就脑子不太灵光。 她什么意思? 瞧上人家了? 思及此,陆砚辞颇为气急败坏的冷笑了一声,品位真差。 ------------ 第 14 章 咋了嘛这是?! 晚膳时分,梧桐苑花厅。 沈摇筝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抬眼瞟一下对面优雅用膳的陆砚辞。 不对劲。 这家伙很不对劲。 从她回府到现在,这人就没拿正眼瞧过她。 而且吃饭就吃饭吧,还非得在那儿挑三拣四。 比如眼前这道冰糖炖乳鸽,陆砚辞只尝了一口,便蹙着眉,不轻不重来了句:“嫩得一点嚼头都没有,难吃。” 沈摇筝:“?” 这乳鸽炖得汤汁清亮,肉质分明鲜嫩脱骨,怎么就难吃了? 她狐疑的看了陆砚辞一眼,这厮该不会是身体不适,吃不了油腻荤腥,在这儿硬凹吧? 思及此,她将手边那碟翠绿欲滴的清炒豆苗往他那边推了推:“不然你试试这个?清淡。” 陆砚辞从善如流的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眉头蹙得更紧了,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颜色倒是翠绿,可惜太过青涩,寡淡。” 沈摇筝盯着那盘鲜脆欲滴、明明只用了最简单调味突出本味的豆苗,嘴角狠狠抽了抽。 神经病吧他?! 她默默放下筷子,看着满桌子被陆砚辞评价为“过于鲜嫩”、“寡淡无味”的菜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厮今天是不是在朝堂上让人给煮了?搁这儿借题发挥,阴阳怪气谁呢? 好不容易熬到陆砚辞撂下筷子,面无表情的起身说要回书房处理公务,沈摇筝立刻给候在一旁的凝墨递了个眼色:“你家主子今天怎么回事?朝堂上有人惹他了?没事抽什么疯呢这是?” 凝墨闻言,也懵了:“小主说笑了,主子辅佐大殿下的玄甲卫,接连拿下北澜好几座城池,在朝堂上如日中天,别人躲他还来不及,谁敢不要命的惹他?” 沈摇筝:“可你看他今晚上那个反应正常吗?” 凝墨被噎了一下,歪着头,努力回想主子方才的种种异常。 忽然,他灵光一闪,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表情。 主子会不会是因为……那什么、力不从心,所以心情格外暴躁了些?! 凝墨越想越对! 主子连续两晚上宿在梧桐苑,可今夜却一声不吭的回书房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这分明就是……身体被掏空,需要静养,却又碍于男子尊严难以启齿,故而心绪烦闷,看什么都不顺眼啊! 沈摇筝看着凝墨脸上那套丰富多彩、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懒得继续追究这主仆二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索性摆了摆手:“算了,只要他不是突然犯病了就行。” 凝墨:“……”呃,这力不从心,算不算病啊? 全然没在意凝墨的若有所思,沈摇筝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查查。” …… 片刻后,澄心斋内。 陆砚辞正坐在书案后,指尖捻着一封边境送来的密报。 北澜接连丢失城池,他们王庭似乎有意派出使团前往大宸,以和亲平息战事。 陆砚辞眯了眯眸,原书并未对北澜这条支线留过多笔墨,如今忽然要来访,看来,他和沈摇筝的到来,的确改变了不少原书剧情。 眼下,既然北澜王庭有意要和亲,那么,三皇子和大皇子这两个阵营中,哪个阵营能抢到这个和亲的人选,日后,势必会在朝堂制衡之中多一张牌。 思及此,他将密报置于烛火上燃尽,唤了凝墨入内,将一封装有初步应对策略的信函递过去:“送去文丞府上。” “是。”凝墨接过信函,领命便欲转身。 “咳。” 可陆砚辞,却十分突兀的咳嗽了一声。 凝墨脚步一顿,疑惑回头:“主子还有吩咐?” 陆砚辞:“……” 男人端坐于案后,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文书上,仿佛刚才那声咳嗽只是个意外。 他指尖不自然的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喉结微动,半晌,才像是随口提起般,用一种极力维持平静的语调,慢悠悠问:“……方才,她喊住你了?” 凝墨眨了眨眼,看着自家主子那故作镇定的模样,瞬间了然! 哦~! 主子这是想知道,摇筝小主对的他“力不从心”是不是颇有微词! 思及此,凝墨赶忙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宽慰道:“主子放心,摇筝小主十分关心您!小主见您晚膳用的少了,所以特意留下属下,问属下您是否身子不适!小主对主子,那可真是体贴入微!” 陆砚辞一听这话,紧抿的薄唇几不可查的松动了一分,连那双清冷的桃花眼里都漾开了一丝细碎的光。 许是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关心而太过得意,陆砚辞一下没收住,随口又多问了一句:“她就说了这些?没别的了?” 那尾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儿翘尾巴似的炫耀。 凝墨“啊”了一声,搔了搔脸颊,老实道:“这……摇筝小主还吩咐属下,去调查墨韵书局里,一个叫阿清的学徒的详尽事宜。” “而且小主特意叮嘱了,要事无巨细,越详尽越好。” “……” 几乎瞬间,陆砚辞脸上那刚刚漾开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浅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僵硬,最后彻底碎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书房的气压,仿佛在刹那间骤降,冷得几乎能冻出冰碴子。 他原本轻快叩击桌面的指尖倏然停住,方才还漾着微光的桃花眼,此刻已是寒潭深锁,只剩下凛冽的寒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愠怒。 凝墨:“???” 凝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冻得一哆嗦,茫然的眨了眨眼,看着自家主子瞬间晴转暴雪的脸,心里疯狂打鼓,咋、咋了嘛这是?! 他说错什么了? 摇筝小主说的那些话,不挺正常的吗? 实在想不通的凝墨在心里暗暗叫苦,看着主子那张冷得能刮下霜来的俊脸,忍不住腹诽—— 唉,果然这虚的男人,心情最是跌宕起伏,难以揣测,看来他得马上去把休沐的府医薅过来,这事儿真耽搁不得了! 再耽搁下去,怕是摇筝小主还没嫌弃主子,主子自己就先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了! ------------ 第 15 章 你也不过如此 不得不说,凝墨的办事速度的确很快。 不过一个时辰,几件事就被他办得明明白白。 沈摇筝还在琢磨除了话本之外,还能有什么快速来钱的法子,凝墨便已经脚步轻快地回来复命了。 “小主,您吩咐的事,属下查清楚了。” 凝墨躬身道:“那叫阿清的学徒,家中只有一位寡母林氏,与其相依为命,据邻里说,那林氏常年患有咳疾,身体不大好。” 沈摇筝放下笔,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也就是说,阿清背景干净,只有一个病弱的母亲是牵挂?” 凝墨点头称是,并补充道:“而且属下还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那林氏的咳疾并非什么疑难顽症。” “坊间郎中说,多半是早年劳累亏了身子,加上家境贫寒,没钱用好药细细温补,才一直反复发作,耽搁到了现在。” “哦?”沈摇筝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她刚想夸凝墨这事儿办得够妥帖,思路清晰,知道往深里挖一挖,却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暗七。 暗七先是匆匆向沈摇筝行了一礼,随即也顾不上太多,直接凑到凝墨身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凝墨哥,你快去主子寝殿看看吧!” “李大夫按您之前叮嘱的,开了好些个……滋补固本的方子,连夜赶着配好药送过来,结果主子他……看了一眼方子,好像、好像有一点发飙了……” 凝墨:“???” 沈摇筝:“???” 发飙? 沈摇筝瞬间来了精神,这种热闹她怎么可能错过? 当即站起身,袖子一甩:“走,一起去看看!” …… 主院寝殿内,气氛低沉。 年过半百的李府医哆哆嗦嗦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头都不敢抬,额上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 陆砚辞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如寒玉。 他今日心情本就不顺,结果这府医倒好,不等传唤就急匆匆跑来,说了一堆什么“王爷操劳过度”、“需得固本培元”、“此方温补最是适宜”之类的混账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何时需要这些东西了?! 简直莫名其妙! “李大夫。” 陆砚辞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本王倒是不知道,自己何时虚弱到,需要你用这等虎狼之药来‘温补’了?” 李府医吓得浑身一颤,差点瘫软在地:“王、王爷息怒!老朽、老朽也是听闻王爷近日……呃,精神不济,食欲不振,故而、故而才……” “听闻?” 陆砚辞眉梢微挑,那眼神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锥:“听何人所言?” 李府医嘴唇哆嗦着,眼神下意识地就往刚进门的凝墨身上飘。 陆砚辞的目光也随之扫了过去。 凝墨瞬间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沈摇筝瞧着这架势,又看看那吓得快晕过去的府医,眸子微微一黯,心中那小算盘立刻就打起来了。 她上前一步,脸上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通情达理,声音放缓:“凝墨,王爷想必是近日公务繁忙,心气不顺,李大夫也是一片好心,只许是方法欠妥,你先带他下去,好生安抚。” “放心,今日之事,王爷不会怪罪的。”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给了陆砚辞“公务繁忙”的台阶,又全了府医“一片好心”的颜面,还顺手卖了个天大的人情。 果不其然,李府医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感恩戴德的看了沈摇筝一眼,旋即,忙不迭地跟着凝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内室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其他人恐惧盛怒之下的陆砚辞,沈摇筝却只觉得新鲜。 她走到陆砚辞身边,很是自然地挨着他坐下,伸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他垂在肩头的一缕墨发,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怎么了这是?谁又惹着你了,忽然生这么大气?” 陆砚辞正憋闷得厉害,感受到发丝被扯动,没好气的侧头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闷闷抬手,将自己的头发从她指尖抽了回来。 不给玩! 沈摇筝:“???” 这可更新鲜了。 毕竟,在沈摇筝的印象里,陆砚辞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那种清冷孤傲、情绪内敛的高岭之花,仿佛天塌下来眉头都不会多皱一下。 现在看这朵高岭之花不仅破了防,还明显是在闹别扭,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送到嘴边的乐子?! 眼珠一转,沈摇筝倏然起身,直接栖身而上,那动作快得,让正在生闷气的陆砚辞都没反应过来。 待他回过神,沈摇筝已然曲着一条腿,单膝跪在他的太师椅上,还不偏不倚的,正好将膝盖挤进他双腿之间,更要命的是,这女人但凡动一下,都会若有似无的蹭过他某个要命的关键部位。 “!” 陆砚辞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所有的思绪和怒气,都在这一刹断了线。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沈摇筝已经双手扶住太师椅的扶手,整个人俯身下来,一张带着坏笑的脸庞在他眼前放大。 “辞辞~” 沈摇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鼻尖,语气里满是恶劣的玩味:“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呗~?” 陆砚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耳尖瞬间漫上薄红,可即便如此,他心底那股因为“阿清”而窜起的邪火还没完全熄灭。 男人强自镇定,偏过头避开她那过于灼人的视线,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阴阳怪气的:“怎么,拿不下你那个新欢,在这儿拿我练手呢?” “沈摇筝,你也不过如此。” ------------ 第 16 章 你虚啊? 沈摇筝脸上的笑容一僵,直接被这话干懵了:“什么新欢?” 见她一脸茫然不似作伪,陆砚辞心里那点憋闷,奇异的消散了一丝丝,但面上依旧端着那副矜贵冷傲的架子:“你不是都让凝墨去查了么?还说让他事无巨细。” 沈摇筝眨了眨眼,愣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你说阿清?” “我瞧那小崽子机灵,是个明白人,想把他收做心腹,往后帮我盯着点墨韵书局的事,所以才让凝墨帮我查查底细,看能不能精准拿捏一下。”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道:“你生气……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叫凝墨去帮我办了件事?不是,陆砚辞,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 陆砚辞一听这话,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郁气,瞬间泄了大半。 她不是看上那个豆芽菜,只是想收为己用? 原是这样。 心底某个角落莫名松了口气,可几乎同时,一股名为“尴尬”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那他刚才那通邪火……岂不是发得毫无道理? 显得他好像,格外在意似的? …… 他怎么可能在意?! 咳、是了,他一定是因为沈摇筝未经允许就用了他的人,所以才气成这样。 思及此,陆砚辞赶忙假咳了一声:“……如你所言,凝墨是我的近身侍卫,职责是护卫王府安全、处理要务,岂能……随便让你使唤去查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下不为例。” 沈摇筝看着他这副明明已经不气了,却还要硬端着的别扭模样,十分无语。 她懒得再跟他计较“小气”的问题,目光随意一扫,落在了刚才被李府医慌乱间遗落在桌上的那张“温补”方子上。 鹿茸、肉苁蓉、巴戟天…… 嘶? 沈摇筝眉梢一挑,猛地扭回头,看向正飘忽着眼神,不知寻思什么的陆砚辞,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表情:“陆砚辞,你虚啊?” 陆砚辞:“???” 陆砚辞直接被这句灵魂拷问砸得大脑一片空白,俊美的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他哪里虚了?! 他好得很! 陆砚辞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一张脸憋得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厉声否认,可话到了嘴边,看着沈摇筝那“我懂了”的眼神,又生生哽住了。 他可太知道了,但凡沈摇筝认定的事,无论如何解释,在她眼里,都只不过是苍白的狡辩。 陆砚辞死死按着眉心,思绪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梗着脖子,硬扛下这滔天的尴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一派胡言!” 沈摇筝看着他这副明明窘迫得要死,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旋即,她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非常“体贴”道:“你要是真想省这点炭火,不如直接搬去我那儿吧?” “反正你喜欢男的,还虚,咱俩凑合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我那屋暖和,你都虚成这样了,就别在这儿挨冻了,一会儿再冻出个好歹来,雪上加霜。” 陆砚辞:“???” 谁喜欢男的?! 不是、谁要跟你凑合一下?! 与此同时。 沈府,素心苑。 烛火柔和,沈林素柔柔弱弱斜倚在软枕上,听着碧珠抽抽噎噎的诉苦。 “小姐,沈摇筝如今是越发张狂了!” 碧珠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这不是明摆着,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么?!” 沈林素轻轻拍着碧珠的背,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了,莫哭了,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你暂且忍一忍,莫要与她正面冲突,免得……惹祸上身。” 沈林素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宽容,心底,却忍不住翻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不平。 沈摇筝…… 她只是个在乡野长大的粗鄙之女,言行无状,根本上不得台面。 如今,顶替了自己嫁入那睿亲王府……不,甚至都算不得正经嫁娶,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玩意儿罢了。 可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能如此耀武扬威? 凭什么连父亲都要对她退让三分,将书局拱手相让? 在她沈林素的预想中,沈摇筝合该如同在沈府时那般,顶着那副蠢钝不堪的样子,在亲王府那等龙潭虎穴里挣扎、歇斯底里,最终被厌弃、被驱逐,这样才对。 但眼下,这人非但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狼狈,反而……似乎过得风生水起? 这种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沈林素的心头,不致命,却让她浑身都不舒坦起来。 她全然忘了,当初正是她自己不惜跳入冰湖,以“昏迷不醒”来躲避这门“火坑”亲事。 此刻,她只觉是沈摇筝占了她天大的便宜,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可恨。 碧珠自然察觉到了沈林素瞬间的心神不宁与那一闪而过的郁色,只当小姐是在为自己受辱而气恼,心下感动,连忙劝道:“小姐,您千万别为了奴婢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那沈摇筝如今不过是仗着睿亲王一时的新鲜,才敢如此放肆。” “睿亲王毕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幼弟,身份尊贵,连咱们沈府仰仗的三殿下,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唤一声‘皇叔’。” 碧珠说着,小心翼翼观察着沈林素的脸色,继续道:“小姐,您眼下最要紧的,是仔细将养好身子,过几日,那便是盛京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了,届时京中贵女皆会出席,那才是真正的场合……” 沈林素闻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自然没想过真要立刻为碧珠出头,去硬撼睿亲王府,不过碧珠既然递了梯子,她也便顺势而下。 抬起那双水润的眸子,沈林素勉力扯出一抹温婉柔顺的笑容,轻轻握住碧珠的手,语气带着几分被劝慰后的“释然”:“好。” 她声音轻柔,仿佛将所有的委屈都咽了下去,只余下顾全大局的懂事。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碧珠说的对。 沈摇筝不过是攀上了睿亲王府那点微末关系,便能如此嚣张。 若是……若是自己能在花诗会的宫宴上,入了那位天潢贵胄的眼……那沈摇筝今日这点风光,又算得了什么? ------------ 第 17 章 她是给主子下蛊了吗?! 另一边,睿亲王府。 汀兰借着朦胧月色,偷偷摸摸潜到了陆砚辞寝殿附近。 她这两日,真是受够了膳堂那个污糟不堪的地方! 可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陆砚辞派人来召她回去,汀兰咬着唇,想着或许是因为主子性子冷清,不善表达,哪怕心中想念她这个用惯了的旧人,也不好主动开口。 所以,她才琢磨着,自己主动来露个脸。 毕竟…… 汀兰眸子微黯,唇畔勾起一抹冷笑,方才晚膳,她可是都听到了,那两个来取甜汤的梧桐苑小丫头嘀咕的声音虽小,她却听得分明。 沈摇筝晚膳的时候不知怎么,惹怒了主子,主子甚至都呆多久,便黑着脸走了! 呵。 她就知道。 像沈摇筝那种粗鄙不堪的乡野女子,仗着几分狐媚手段,或许能勾得主子一时新鲜,可时间稍长,那上不得台面的本质必定暴露无遗。 主子那般清风朗月的人物,怎么可能真对她上心? 如今看来,果然是腻了,今日,便是她重获恩宠的天赐良机,主子此刻心情不虞,不正是需要温柔解语花安慰的时候? 正因此,她特意换了身素净却不失娇柔的水色衣裳,发间簪了朵小小的珍珠绢花,力求一副我见犹怜、却又不过分妖娆的模样。 她一边朝着寝殿方向走,一边在心里反复盘算着说辞,该如何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这些时日的委屈与思念,又能激起主子的怜惜…… 然而,人还没到寝殿院门,就在一处月亮门洞下,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汀兰姐姐?” 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你不要命了?!主子可未通传你,你怎可擅自闯到这儿来?!” 汀兰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从前和自己同在陆砚辞身边伺候的芷兰。 芷兰性子老实,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只当汀兰之前是运气不好,触了主子霉头才被贬斥。 此刻见她出现在此,芷兰扯着她就要往暗处躲:“凝墨哥私自请了府医,惹恼了主子,眼下正挨训呢,你快趁着现在没人瞧见,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一听陆砚辞心情不好,汀兰非但没怕,反而眼睛都亮了:“芷兰,你听我说,主子原先罚我,都是被那沈摇筝挑唆的。” “如今主子既然已经厌弃了她,正是我回到主子身边、将功折罪的大好机会!你一定要帮我,帮我向主子通传一声!” “什、什么?!” 芷兰闻言,吓得脸都白了,惊恐地四下张望,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捂住了汀兰的嘴:“汀兰姐姐你胡说什么呢?!主子何时厌弃摇筝小主了?!” 她看着汀兰那执迷不悟的样子,又急又气:“我们几个方才还在收拾主子平日惯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常看的几卷书呢!” “凝墨哥吩咐了,主子这就要搬去梧桐苑办公了,让我们仔细着点,别落了什么!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汀兰:“???” 什……什么?! 沈摇筝、不是被主子厌弃?也不是失宠? 而是……勾得主子、要常住在梧桐苑了?! 连平日用惯了的物件都要尽数挪过去?! 这、这怎么可能! 她是给主子下蛊了吗?! 另一边。 沈摇筝听着内室里隐约传来、陆砚辞那听不出喜怒的训斥,以及凝墨偶尔发出带着哭腔的请罪声,她在内心,默默给这位……虽然尽职尽责、但奈何脑回路实在过于清奇的暗卫上了一炷香。 凝墨小哥,真惨啊。 她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旁边那位仿佛刚从鬼门关溜达回来,魂儿还没完全归位的李府医。 老人家显然是被陆砚辞方才的阵势吓破了胆,此刻还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沈摇筝瞧着好笑,踱步过去,语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随意:“李大夫,放宽心,没事了。” 她顺手从旁边小几上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声音夹杂着几分明显的揶揄:“我们王爷呢,虽然脸黑了点、心毒了点,脾气臭了点,但好歹脑子还能转,分得清是非轻重。” “今夜之事,纯属误会,他断不会因此等乌龙,真迁怒于您这位杏林高手。” 沈摇筝说着,故意朝内室方向瞥了一眼:“毕竟,他那身子骨,往后还需多多仰仗您老人家仔细调理呢,不是么?” 李府医捧着那杯茶,如同捧着救命稻草,听到这话,更是感激涕零。 他忙不迭的朝着沈摇筝连连拱手作揖,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多谢小主宽慰,今日若非小主出言回护,老朽这条老命怕是……” “日后,还望小主慈悲,在王爷面前多为卑职美言几句,卑职感激不尽!” 沈摇筝眉角轻轻一挑,她可就等着这句话呢。 “李大夫客气了,您的事,我自然是会放在心上的” 摆了摆手,沈摇筝语气十分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说来也巧,我这儿正巧有件小事,想麻烦李大夫,不知……您眼下方便不方便?” 李府医此刻正愁没机会报答这位“救命恩人”,闻言立刻把胸口拍得砰砰响,连声道:“方便,自然方便,小主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待沈摇筝将阿清母亲林氏常年咳疾、家境贫寒无力好好医治的情况简单说了,李府医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这哪是麻烦? 这分明是和王府新宠,攀上交情的天赐良机啊! 就睿亲王那杀伐果断、冷清冷性的主儿,方才盛怒之下,这位摇筝小主不过轻飘飘几句话,便能将人的毛捋顺了,他俩这是什么关系,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看不出来吗?! 思及此,李府医脸上的惶恐尽去,瞬间堆满了殷勤又可靠的笑容:“小主放心,既然是您的吩咐,卑职定会全力去办。” “至于您说那小兄弟囊中羞涩……小主更无需挂心,卑职与城中几家大药铺的掌柜都算有些交情,此事卑职定会办得妥妥当当,既治好病,也绝不让那小兄弟为难!” 得了首肯,沈摇筝自然心情甚好,可,眼珠一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李大夫,还有一事——” ------------ 第 18 章 “投怀送抱” 深夜,梧桐苑。 沈摇筝送走了感恩戴德的李府医,心情颇佳地踱回自己的寝室。 方一推开门,内室里温暖如春的气息便将她包裹,与门外凛冽的寒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抬眼往里一瞧,不由微微一愣。 只见陆砚辞竟然已经睡下了。 男人安静的躺在床榻内侧,墨色的长发铺散在枕畔,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疏离与审视的桃花眼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淡化了几分他清醒时的冷冽。 沈摇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新奇。 虽说两人同住两宿,可第一晚是她点灯熬油写话本子,第二晚是陆砚辞被迫点灯熬油帮她写话本子,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瞧瞧,这睡着了的死对头是个什么德行。 她蹑手蹑脚凑到床榻边,悄咪咪伸出手指,将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轻轻拨弄到后面,旋即,她干脆撑着下巴,直接趴在了床沿上,目光毫不避讳的在他脸上逡巡。 啧。 沈摇筝在心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不得不说,陆砚辞虽然嘴毒心黑,但皮相是真没得挑,即便在睡梦中,也自带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矜贵。 沈摇筝有一搭没一搭卷着陆砚辞的头发,一边小声哔哔:“你说你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然而,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床榻上本该“熟睡”的人,连眼睛都没睁,直接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十足嘲弄意味的冷笑。 旋即,陆砚辞一个利落的翻身,毫不留情的将后背甩给了她,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硬邦邦的字:“睡觉。” 沈摇筝:“……” 沈摇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杏眸瞬间瞪圆了。 好家伙! 装睡?! 她就说嘛,以陆砚辞那比狐狸还警觉的性子,她刚才凑这么近扒拉他头发,他能一点反应没有?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沈摇筝非但没恼,反而更来劲了。 她整个人得寸进尺的凑了过去,几乎要贴到陆砚辞的后背上,温热的气息故意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哎~陆砚辞~” “我刚才好像瞧见有个人一脸誓死不从,誓要与他那个冰窖共存亡,说什么也不肯挪窝儿,你猜猜,这人是谁啊~?” “……” 背对着她的陆砚辞,身体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 方才打发走凝墨和府医后,他独自坐在书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原本打定主意,绝不向沈摇筝的“胡言乱语”妥协,他的寝殿冷是冷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在梧桐苑门口了。 这脚像是有它自己的主意,等他惊觉自己这近乎“投怀送抱”的行为时,人已经踏进了这暖烘烘的内室。 那一刻,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正懊恼间,听到门口传来沈摇筝回来的动静,情急之下,他外袍一扔,直接钻进锦被,企图蒙混过关。 谁成想,沈摇筝不仅凑过来动手动脚,还在一旁评头论足。 他一个没忍住,就…… 现在好了,被这人抓了个正着,怕不是得被她冷嘲热讽到他进棺材。 陆砚辞紧闭着眼,感受着身后那几乎贴过来的温热躯体,和耳边那恶劣的、带着笑意的气息,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解释? 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自己是一时昏头吗? 否认? 事实胜于雄辩,他人都在她床上了,还能否认什么? 思来想去,陆砚辞索性把心一横,牙关紧咬,决定将装死进行到底。 他不仅没吭声,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更轻、更均匀,仿佛真的已经沉入梦乡,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不过,陆砚辞这死,注定是装不下去多久的。 …… 夜沉如水。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咳嗽声从陆砚辞喉间溢了出来,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这具身子本就因为早年南疆被暗算,体内余毒无法根除,如今这三年寿命,也全靠各种名贵药材吊着。 先前两日,许是因环境不适或心绪不宁,他一直浅眠甚至未睡,尚能有意压抑,可今夜周遭暖融,他人一旦睡熟,那刻意维持的屏障便松懈下来,沉疴旧疾立刻卷土重来。 陆砚辞猛地侧过身,用手背死死抵住唇,生怕吵醒了身旁的沈摇筝。 他强忍着喉咙的不适,试图悄无声息的起身去外室缓缓,然而,他这边刚有动作,一只温热的手就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又给重新摁回了床榻上。 陆砚辞猝不及防,桃花眼里掠过一丝错愕,侧头望去,只见沈摇筝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一头青丝睡得有些凌乱,几缕调皮地翘着。 她显然是被吵醒的,一双杏眸还氤氲着朦胧的睡意,此刻正没什么好气的瞪着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起床气:“咳成这样了还不老实躺着,乱跑什么?显着你了是吧?” “……” 陆砚辞被她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弄得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沈摇筝已经朝着外面扬声道:“映月,去把小厨房煨着的参汤端来。” 沈摇筝吩咐完,自己也摸索着下床,就着屋内暖笼上温着的热水,给陆砚辞倒了杯热茶,递到他嘴边,“给。” 陆砚辞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温热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些许缓解。 恰巧,映月也端着参汤进来了,沈摇筝试了温度,这才塞到陆砚辞手里。 陆砚辞捧着那碗温度恰好的参汤,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诡异,他抬眸,语气复杂:“你在里面……下毒了?” 沈摇筝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今日让李府医帮我照看阿清娘的时候,顺带问了两嘴你的事,他说你如今发作起来,也只能靠这些补气的药材暂时压一压。” “不过没事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在烛光下亮了一下,“我记得原书里提过,过两日那什么花灯会,三皇子会拿出一根北澜进贡的冰魄雪参当彩头,对你有奇效。” “等我帮你把这玩意儿搞过来,你晚上大概就能安生点了。” “……” 陆砚辞捧着那碗温热的参汤,喉头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又酸又疼,连带着眼眶也控制不住地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涩。 他生怕自己一眨眼,某些不争气的东西就会直接滚落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将胸腔里翻涌的陌生情绪理出个头绪,一只手掌就“啪”的一下,十分哥俩好的拍在了他肩上,力道不轻,差点把他刚顺下去的那口气又给拍出来。 沈摇筝懒洋洋勾了个笑:“放心,在你把睿亲王府的那些个暗桩啊,人脉关系什么的,全都交接给我之前,我必不会让你嘎掉的!” 陆砚辞:“……” 呵,他明日,就去养条狗。 往后,但凡他再对沈摇筝这个人有半分感动,他就把自己丢去喂狗! ------------ 第 19 章 是他不好用吗?! 翌日。 沈摇筝捏着手中那张描金刺花的精致请柬,脑中回忆着原书剧情。 她记得,这场由中宫主办的花灯会,可谓是沈林素这个“原女主”前期的一个重要高光时刻,她不仅在众多贵女中一鸣惊人,更是让三皇子陆瑾瑜对其另眼相看。 只不过彼时的沈林素,刚刚认出那位传闻中活不过三年,与她失之交臂的短命王爷陆砚辞,竟是她幼年时曾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便惊鸿一瞥,深埋心底久久不能忘怀的白月光。 可眼下,她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个机会,得了三殿下的青睐…… 所以,当她看着陆瑾瑜给出的“彩头”,沈林素内心经历了极大的纠结。 一边是她几乎刻骨铭心的皎皎明月,另一边是能给予她现实庇护与荣耀的三殿下。 最终,她“忍痛”选择了后者,并没有将冰参送去睿亲王府。 书中对此着墨颇多,极力渲染她如何“小心翼翼游走在两个权臣之间”,如何“身不由己”、“内心备受煎熬”,在做出“牺牲”后,还要独自承受陆砚辞对她的冷漠,一个人委屈落泪,惹得无数读者在评论区心疼“女主宝宝”太不容易。 “呵。” 沈摇筝直接发出一声充满不屑的冷笑,将请柬随手丢在桌上。 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沈林素这套。 不给就不给,毕竟陆瑾瑜压根不可能让这东西当真落到陆砚辞手里,他交给沈林素,本身就是一场忠诚度测试。 可沈林素,她既然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站在三皇子那边,为自己的前程搏一个未来,那就别特喵的又当又立,叽叽歪歪在那儿觉得自己多委屈。 路,是她自己选的; 原男主,是她自己权衡之后决定舍弃的。 最后她得了三皇子的信任和青睐,扭头又怪原男主不理解她的“苦衷”和“牺牲”? 她哪来的那么大脸? “哐当!” 沈摇筝越想越气,狠狠将手边的茶盏撂在桌上。 恰在此时,房门被推开,刚下朝回来的陆砚辞步履从容踏入屋内。 虽然这人昨天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气糊涂了才着了魔一般来的梧桐苑,可今日,他却是连寝殿方向都不曾看过一眼,径自就奔这儿来了。 目光掠过沈摇筝面前那张显眼的请柬,陆砚辞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冽:“陆瑾瑜此举,意在拉拢沈府,无论你去或不去,那彩头,估计都落不到你手里,你无需为此烦心。” “你若觉得我绕了你的清梦,过几日,我搬回去便是了。” 沈摇筝:“?”你在那儿说什么屁话呢? 陆砚辞:“?”不是你烦心陆瑾瑜偏袒沈府,拿不到那彩头么? 沈摇筝:“??”我什么时候烦这个了? 陆砚辞:“??”那你烦什么呢? 沈摇筝翻了个白眼:“我是烦有些人又当又立的样子,真让人恶心,自己选的路,跪着走完就是了,摆出那副全世界都欠她的样子给谁看?” 陆砚辞:“……” 陆砚辞闻言,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在骂谁。 旋即,他颇为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咳。 他方才……竟还以为沈摇筝是在为拿不到彩头、无法替他缓解病痛而烦闷。 结果搞了半天,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在鄙视沈林素这一点上,陆砚辞倒是和沈摇筝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确实。” 陆砚辞语气里,难得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嫌恶:“既要贪图陆瑾瑜能给的实际好处,又舍不得放下‘情深义重’的虚名,天下哪有这般两头占尽的好事?” “她既选了陆瑾瑜,就该老老实实当她的三皇子党,日后是福是祸,自己受着便是。” 沈摇筝难得听陆砚辞没和她抬杠,心情瞬间好了不少:“算你说了句人话。” 陆砚辞瞧她全然不似作伪的轻松姿态,好像当真不把陆瑾瑜偏帮沈府一事放在心上,不免有些好奇,毕竟,他认识的沈摇筝,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可,她又打算如何做,才能破这个看似无解的局面? 思及此,陆砚辞轻咳了声,心里明明想知道,却又碍于面子拉不下脸“请教”,所以只能暗戳戳的旁敲侧击:“听你方才的意思,明日的计划,你已有了七八分把握?” 刚刚蛐蛐完共同敌人,沈摇筝只觉得身心舒畅,连带着看眼前这个嘴毒的死对头都顺眼了不少:“那是自然,不过嘛,还得找你帮个忙就是了~” 陆砚辞闻言,长眉几不可查的挑了一下。 此次花诗会乃中宫牵头,规模不小,京中适龄的贵女公子多半在场。 按照原书那狗血剧情,他这位“原男主”即便觉得无趣,可碍于皇后的面子,也应邀出席了,这才有了后续沈林素在他与陆瑾瑜之间反复横跳的戏码。 想来,沈摇筝应该是需要他配合什么。 也就是说,是有求于他? “……” 沉默片刻,陆砚辞微微扬起下颌,试图端回那副清冷矜持、运筹帷幄的架子,准备等她开口相求,再勉强应下,好歹能挽回几分方才、因为自己自作多情而丢掉的颜面—— 然而,男人酝酿好的、那意味深长的“哦?”字还没出口,就听沈摇筝忽然来了一句:“陆砚辞,把凝墨借我用用。” 陆砚辞:“???” 谁? 凝墨? 为什么是凝墨?! 是他不好用吗?! ------------ 第 20 章 吃点好的吧你们! 三日后,花灯会。 栖云苑。 此次花灯会虽说是中宫牵头,可皇后常年凤体抱恙,所以一切事宜,便皆交由陆瑾瑜负责。 苑内早已是灯火璀璨,各式精巧的花灯,沿着回廊水榭次第悬挂,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传来,夹杂着世家子弟与贵女们的谈笑风生,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沈林素作为原书女主,方一到场,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雅莹白的织锦长裙,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斗篷,毛茸茸的领口簇拥着她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在周围斑斓灯火的映衬下,确实有种出尘脱俗、我见犹怜的风致。 立刻便有几位高门贵子低声议论起来:“那位便是沈府的四姑娘吧?果真如传闻一般,清丽绝俗。” “虽非沈大人亲生,可这一颦一笑,仪态风度,倒比许多嫡出的千金更显贵气,沈大人真是教女有方啊。” 这些赞赏之声,恰好飘到不远处几位聚在一起的真正高门贵女耳中。 一位穿着绯色宫装的贵女当即嗤笑一声:“可不是么,这般矫揉造作的姿态,怕是沈大人也教不出来,也不知这沈四小姐是不是天赋异禀,方能如此浑然天成~” 这几个贵女家世显赫,自幼见惯了各种手段,自是瞧不上沈林素这种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处处精心算计的做派。 她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这议论,自是清晰传到了沈林素主仆耳中。 碧珠还是头一次来这种顶级权贵云集的场合,满心震撼,压根没仔细听清那些贵女在议论什么,忽然,她胳膊被沈林素轻轻拉了一把。 碧珠茫然回头,却见自家小姐对她轻摇了摇头,那双水润的眸子里盛满了隐忍与坚韧,端得是一股风雨中小白花般不屈的姿态:“碧珠,无妨的。” “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我早已习惯了。” “此处贵人云集,我们行事更需谨慎,万不可因我一人之故,为爹爹平白树敌。” 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碧珠的手背,一副主仆情深、事事为家族考量的模样:“你切莫冲动,乖乖跟在我身边便是。” 碧珠:“???” 碧珠一脸错愕,冲动?她冲什么动? 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可也深知这种宫宴场合水深得很,鬼知道你随便冲撞的人背后站着哪尊大佛。 她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冲动? 可沈林素话已出口,姿态也做足了,碧珠此刻若反驳或解释,反倒显得不懂事。 思及此,她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默默缩到沈林素身后。 有了这么一出“主仆情深”、“忍辱负重”的戏码,方才那些出言赞赏沈林素的世家子弟们,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欣赏。 “这沈四小姐当真是难得的稳重。” “可不是么,受了如此委屈,还能这般冷静克制,倒是某些人啊,平日许是刻薄惯了,说出的话,也是酸的可以!” 几个贵女听了,直接翻了个白眼,绯衣少女更是没好气的对着那几个眼神发直的公子哥哼了一声:“呵,吃点好的吧你们!” 另一边。 观星阁内,熏香袅袅。 陆砚辞面无表情的端坐于主位之侧,目光掠过楼下园中璀璨灯火与熙攘人群。 前来接引的内侍监躬身立在一旁,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复杂神色。 他方才可是看得真真儿的,这位素来清冷矜贵、令人不敢逼视的睿亲王,竟主动示意要与那位新入府的沈小主一同登阁。 谁曾想,沈小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洋洋摆了摆手,丢下一句“阁上哪有底下看乐子清楚”,便领着王爷的近身侍卫凝墨,头也不回的扎进了人头攒动的琉璃园。 徒留睿亲王一人站在原地。 内侍监当时还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陆砚辞面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冷峻模样,可不知是不是灯火晃眼,他总觉得…… 这位爷的脸,似乎比平日更黑了点儿,尤其是后槽牙那块儿,怎么隐隐还能听到咯吱作响的动静呢?! 内侍监赶紧低下头,啊??? 不是??? 就因为人家小主选了乐子没选他,他就破防成这样吗?! 妈耶,这位沈小主……当真好手段啊,这才几日啊,都把睿亲王调教成什么样了都! …… 与此同时,琉璃园内。 两拨人正因为沈林素,言语机锋不断时,栖云苑的入口处又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与精心打扮的沈林素不同,沈摇筝只穿着一身料子普通的石榴红撒花长裙,外头随意罩了件厚实的猩毡斗篷,颜色虽鲜艳,在这满园珠光宝气中却算不得顶出挑。 然而,就她通身那股子仿佛来自家后花园闲逛的松弛感,却让其在一种精心雕琢的美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先前还对着沈林素冷嘲热讽的那几位高门贵女,眼风扫到入口处那抹慵懒的红色身影时,脸上的讥诮瞬间消散,为首的绯衣贵女赶忙理了理裙摆,丢下还在那儿兀自“坚韧”的沈林素,领着其他几位小姐,朝沈摇筝迎了过去。 “这位便是沈小主吧?” 绯衣贵女笑容亲切,语气熟稔得仿佛多年未见的手帕交,“早就听闻小主风姿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是呀,小主这通身的气度,瞧着就让人喜欢,可不是那些矫揉造作之辈能比的。” “听闻小主初入王府,便将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叫人钦佩,不知小主平日都有些什么消遣?改日若有空,定要下帖子请小主过府一叙才好。”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 睿亲王陆砚辞不仅是大皇子阵营最锋利的一把刀,更是如今宸帝疼爱的幼弟,地位自然不同。 如今这位煞神破天荒成了婚,无论内情如何,这位沈三小姐都是眼下最接近睿亲王府核心的主儿,若能借此攀上关系,于家族、于自身,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沈林素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几个方才还用眼刀子剜她的高门贵女,围在沈摇筝身边叽叽喳喳,碧珠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怎么……对沈摇筝这般客气?! 她们是不知道沈摇筝先前是什么德行吗?! 沈林素心中一阵委屈,她之前只是从碧珠口中听说,沈摇筝如何仗着睿亲王府的势在书局嚣张,如何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可听说,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巨大。 她苦心经营多年,才在盛京博得一个“才貌双全、温婉善良”的美名,可即便如此,在这些真正的顶级权贵之女面前,她依旧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招来讥讽。 可沈摇筝呢? 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粗鄙的乡下野丫头,仅仅因为顶替她嫁入了睿亲王府,甚至可能都不得睿亲王真心喜爱,就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如此放下身段,争先恐后地讨好巴结? 凭什么? 她沈摇筝凭什么? ------------ 第 21 章 是看本官特别好讹? 沈林素死死攥着裙摆,几乎要咬碎一嘴的银牙。 她可以接受沈摇筝替她入了睿亲王府的火坑,但她绝不能接受,这个本该在泥泞里挣扎的野丫头,竟真的踩着她的肩膀,爬到了她需要仰望的位置,甚至让那些她需要小心仰望的贵女们屈尊降贵。 她一个乡野长大的粗鄙之人,也配? 思及此,沈林素面上却迅速调整好表情,端出一副焦急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快步上前,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诸位姐姐,还请莫要再为难我三姐了。” 她微微蹙眉,眼含恳求的望向那几位围着沈摇筝的贵女,语气真诚得,仿佛全心全意在为沈摇筝着想:“我三姐她……并非在盛京长大,许多规矩礼数,怕是都未来得及细细习得。” “姐姐们如此盛情,我三姐性子直率单纯,怕是应付不来……若是一时不慎,言语间有何冲撞之处,反倒坏了姐姐们的兴致……” 这话听着是维护,实则字字珠玑,句句都在暗示沈摇筝“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沈林素说完,心中掠过一丝快意。 她倒要看看,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在明确知道沈摇筝底细后,还会不会如此自降身份的巴结一个乡野村妇。 “……” 然而,她预想中的冷场、鄙夷、退却……一样都没有发生。 那几个贵女非但没有退散,眼中攀附权势的光芒反而更盛,仿佛看到了送上门的“投名状”! 几乎是瞬间,几位贵女心中的战意被彻底点燃! 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不是?” 绯衣贵女第一个跳出来,“我说沈四小姐,你在这儿阴阳怪气谁呢?摇筝小主率真可爱,我们姐妹一见如故,聊得正开心,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旁边一个立刻跟上,生怕这泼天的富贵被人独揽:“就是,摇筝小主何等人物,需要你在这儿充什么好人?我看你就是嫉妒小主得了睿亲王青眼,在这儿酸鸡跳脚!” “我【哔】你【哔哔】!” 另一个更泼辣的,甚至为了刷脸,台词连审都过不了了:“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装货,就看不得别人好是吧?还敢暗戳戳贬低摇筝小主?!” “谁给你的胆子?!” 几位贵女火力全开,什么权臣之女的架子、闺秀的仪态全抛到九霄云外了,脏话与讥讽齐飞,就差直接上手撕了沈林素这个阻碍她们攀附大业的绊脚石。 沈林素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怼给喷懵了,脸上那套熟练的柔弱表情彻底僵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她们是聋了吗? 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吗? 沈摇筝前阵子还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野丫头! 凭她,怎么可能笼得住那位冷情冷性的睿亲王的心?! 这“得宠”分明就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你们现在巴结她,不是纯粹的蠢吗?! 然而,就在沈林素被怼得气血翻涌,脸颊涨红,几乎要站不稳脚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回廊下,立着一道锦衣华服的欣长身影。 那人并未融入喧闹的人群,只闲适地倚着廊柱,姿态慵懒,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这边的闹剧。 虽不知具体身份,可单瞧那身云锦常服上精致的暗纹,与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便知地位不凡。 沈林素心念电转,眼下她势单力薄,与这群疯女人纠缠只会更失体面,若能引得这位贵人怜惜…… 思及此,她贝齿轻咬下唇,眼中瞬间氤氲出水汽,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委屈,纤弱的身子微微晃动,恰到好处地、弱不禁风地往后退了两步—— “啊!” 一声娇呼,她不偏不倚,后背正好撞进了那华服男子的怀里。 一股清雅的兰麝香气传入鼻尖。 沈林素心中暗喜,正欲回身道歉,并顺势展现自己的柔弱与无助……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转过身,头顶便传来一道清越笑意:“呵。” 沈摇筝闻声抬眼望去,心里“嘶”了一声。 这不是书里面,那个被沈林素背刺坑死的、陆砚辞的铁杆好兄弟,文丞家的独苗——萧景瑞吗?! 原书里,这位爷可是陆砚辞和大皇子阵营的核心智囊之一,看着风光霁月,不食人间烟火,可嘴巴却无比毒辣,并且,是个终极恋爱脑。 这位文丞府的独苗,看似风光无限,内心却一直厌烦被父亲当作稳固权势的联姻工具。 也正因如此,在那场本该是初遇的花灯会上,他对那个凭借机敏才智连破数盏刁钻灯谜、显得“与众不同”的沈林素,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许是“女主光环”作祟,这位本该是阵营核心智囊的翩翩公子,竟就此一头栽了进去,心甘情愿为沈林素铺路搭桥,甚至最后因陆砚辞对沈林素的“冷漠”而与之反目。 可他一腔深情,最终却被沈林素当成了向三皇子表忠心的“投名状”。 她一边暗示三皇子可以借此机会铲除陆砚辞的左膀右臂,一边又假意接近萧景瑞,怂恿他接下危机四伏的督察灾情之差。 最终,萧景瑞“偶遇”乱党,直接下线。 而沈林素在他死后,还兀自“后知后觉”的落泪,哀叹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狠辣,引得原书评论区一片“心疼女主宝宝被迫成长”的唏嘘。 “哟?” 萧景瑞懒洋洋垂眸,瞥着怀里这个“意外”撞进来的不速之客,凤眸里漾开的不是惊艳或关切,而是毫不掩饰的的讥讽。 “这位小姐,您这背后是长了眼睛不成?” 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目光在她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上扫过,唇畔勾起的弧度恶劣又迷人:“这园子这么大,回廊这么宽,您哪儿都不倒,偏偏就这么分毫不差的往本官怀里倒?” “怎么,是看本官像那等行走的钱袋子,特别好讹是吗?” “还是说贵府上,如今已经艰难到这地步了?需要靠小姐您亲自出马,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碰瓷把戏?” ------------ 第 22 章 沈府全家都活腻了? 沈林素被萧景瑞那毫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怼得面色一白。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她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自幼乖巧柔顺,所以就活该逆来顺受,被命运如此愚弄吗? 凭什么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沈摇筝,一出现,她就得心甘情愿地让出经营了十几年的地位人脉? 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要在这里被这群捧高踩低的贵女肆意嘲讽,还要被这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如此羞辱! 他不怜香惜玉就罢了,凭什么对她冷嘲热讽? 好好说话会死吗? 就在沈林素委屈得泫然欲泣,泪珠将落未落之际,一个身影猛地拨开人群,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至身后小心护住。 来人穿着一身靛蓝色锦袍,面容清隽,正是沈摇筝的便宜二哥,沈玉衡。 沈玉衡自小便将沈林素视若珍宝,最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方才他刚到栖云苑,远远便瞧见自家妹妹被一群人围着,那副柔弱无助、眼眶泛红的模样,瞬间点燃了他心头护短的怒火。 他死死瞪着被几位贵女簇拥在中心的沈摇筝,想当然认为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 “沈摇筝!” 沈玉衡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开口便是斥责:“我虽不想与你彻底撕破脸,但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在沈府时欺辱素素还不够,如今还要将她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肆意羞辱么?” 沈林素见状,立刻轻轻扯住沈玉衡的衣袖,抬起那双蓄满泪水的眸子:“二哥,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三姐不快……三姐对我心有怨怼,我、我无妨的……” 沈林素被沈玉衡护在身后,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坚定力道,方才被萧景瑞刺得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又被一股隐秘的得意和期待填满。 对了。 她还有二哥。 还有这个从小到大,永远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二哥。 沈林素垂着眼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摇筝刚回府时的种种。 那时候,这个所谓的“真千金”既粗鄙又易怒,每一次,只要二哥稍微表现出对自己的维护,她便会口不择言的嘶吼质问,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丑陋得让人发笑。 她至今都记得沈摇筝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 “沈玉衡!我才是你的亲妹妹!是那个莫名其妙被偷走了十几年人生的人!你该护着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你为什么还要护着那个小偷?!” 呵。 沈林素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嗤笑。 沈摇筝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偷走了她的人生? 凭她那副一点就炸、蛮横无理的性子吗? 即便当年让沈摇筝顺利在沈府长大,就她那副德行,也绝无可能得到二哥半分怜惜,恐怕还会因为顽劣不堪,更惹人厌弃。 她沈林素能拥有今天的一切,靠的是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乖巧懂事,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思及此,沈林素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身子往沈玉衡背后又缩了缩,营造出十足十的依赖与脆弱。 她甚至已经能预见到,下一秒,沈摇筝就会被二哥的指责彻底激怒,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不管不顾的咆哮起来,将她那身乡下带来的粗鄙和泼妇本质暴露无遗。 届时…… 她倒要好好看看,等沈摇筝像个疯婆子一样原形毕露,这些捧高踩低的所谓贵女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上赶着去巴结她。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未到来。 被众人瞩目的沈摇筝,只是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目光在沈玉衡那张义愤填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非但没有如沈林素期待那般暴跳如雷,反而轻轻笑了一声,旋即侧过头,对着身旁几位准备再次开喷的贵女们展颜一笑。 “几位姐姐,不过是些家事,扰了姐姐们赏灯的雅兴,到是我的不是了。” “姐姐们不如先去前面瞧瞧那盏琉璃走马灯?我瞧着煞是有趣,稍后得了空,再去寻姐姐们说话。” 她三言两语,姿态从容,既全了礼数,又给了台阶。 几位贵女都是人精,见她神色自若,显然自有主张,便也顺着她的话,笑着应承下来,意味深长地瞥了沈家兄妹一眼,这才袅袅离去。 待闲杂人等都散了,沈摇筝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目光落在沈玉衡身上。 只一眼,沈玉衡心头便莫名一虚。 那眼神是一种久居上位、被权势与金钱长久浇灌,才能从骨子里透出的目空一切。 哪怕她此刻身份看似低了一头,可那眼神,却依旧让沈玉衡本能的感到畏惧。 “第一。” 沈摇筝开口,语气轻松熟稔,带着一股游走在顶级名利场磨炼出的掌控感:“是你身后这位‘好妹妹’,自己个儿精准无误地往萧大人怀里撞,萧大人人如今就在这儿站着,你若是不信,何不自己问问?” 沈玉衡被那眼神慑住,气势已弱了三分,但仍是梗着脖子,下意识就想冷嘲回去:“呵,想不到你手段了得啊,这才刚多久,就连萧大人都能被你……” “拿下”二字尚未出口,沈摇筝却压根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语调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径直打断了他:“第二,我劝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今日花灯会,虽说陛下与后宫娘娘们未曾亲临,可那观星阁上坐着的,随便拎出一个,也是你沈府开罪不起的角色。” “在此地大声喧哗,妄议朝臣,怎么,沈府全家都活腻了?” 沈摇筝太清楚这对傻逼兄妹的德性了。 无论你摆出怎样的事实与逻辑,他们总能用自己的那套狗屁不通的认知,在你面前构建一个他们自己绝对胜利的世界,然后沉浸其中,疯狂自嗨。 所以对付他们,就得用最直接、最狠戾的手段,一把掐住他们最脆弱的命脉,让他们瞬间清醒地认识到——会死。 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闭嘴滚蛋。 ------------ 第 23 章 恋爱脑,治不了,等死吧 “!”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沈玉衡周身那点强撑起来的气势瞬间崩塌,那些即将冲口而出的嘲讽更是被硬生生噎回了喉咙里,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就连一直暗自得意的沈林素,此刻也是面色剧变,心底涌起一阵后怕。 对啊……她们只顾着在此处争风斗气,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若真惊动了观星阁上的任何一位贵人,莫说是他们兄妹,恐怕就连父亲沈知言,都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沈玉衡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是一个字也没敢再说。 沈林素更是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柔弱表情。 她这辈子从未像此刻这般不甘过。 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沈摇筝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暴怒,应该失态,应该像个泼妇一样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最后一点脸面都撕扯干净! 可她偏偏没有。 这还是沈林素头一次意识到,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她从前那些引以为傲的乖巧才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而沈摇筝,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乡下野丫头,只因为攀上了睿亲王,就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将她们踩在脚下。 凭什么? 沈摇筝不过是拾了她不要的东西,如果、如果当初入睿亲王府的是她……如果得到那份权势庇护的是她…… 不,睿亲王终究是个短命鬼,空有权势却无福消受,并非良配。 但三皇子陆瑾瑜不同。 他年轻、是中宫嫡子,拥有无限可能! 沈摇筝这种粗鄙村妇,仅仅因为爬了睿亲王的床,就能嚣张至此,若是她沈林素,能凭借才情手段,真正笼络住三殿下陆瑾瑜的心,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人……那日后,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届时,莫说是沈摇筝,便是眼前这些捧高踩低的贵女,乃至观星阁上的那些贵人,谁还敢给她半分脸色看? 思及此,沈林素微微垂下眼帘。 是了,眼下的屈辱算不得什么,待会儿的花灯诗谜,才是她真正大放异彩,吸引三殿下注意的机会。 沈玉衡看着妹妹低眉顺眼、仿佛被吓坏了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忌惮沈摇筝方才的警告,不敢再多言。 他狠狠瞪了沈摇筝一眼,最终,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素素,我们走。” 兄妹二人这才带着一身的憋屈与后怕,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另一边。 萧景瑞全程抱臂倚着廊柱,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出戏码落下帷幕。 待那兄妹二人走远,他凤眸一挑,转向沈摇筝,恰巧瞧见对面也在打量自己,男人唇边漾开一抹风流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方才你妹妹投怀送抱失败了,眼下,换你来试试运气?” “……” 沈摇筝脸上瞬间被一片无语的鄙视覆盖。 她打量萧景瑞,纯粹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个在原书里为了沈林素智商掉线、最后被坑死的终极恋爱脑,这次亲眼见识了他心中白月光的茶艺表演后,脑回路会不会还跟书里一样清奇。 扯了扯嘴角,沈摇筝简单粗暴:“萧大人,镜子没有,尿总有吧?” “你生得还不如陆砚辞好看,我天天对着他那张脸都没看上他,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能看上你?” 萧景瑞:“???” 萧景瑞脸上的风流笑容瞬间僵住。 不是? 他虽然早就听闻这位沈三小姐长于乡野,言语可能……不拘小节了些。 可、可话也不能这么不拘小节吧?! 她一个女子,怎能、怎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虎狼之词?! …… 片刻后,观星阁上。 陆砚辞独坐窗边,目光落在楼下琉璃园熙攘的人群中,试图搜寻某个没良心的红色身影。 自己方才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主动示意想与她同行? 而且由自己主动开口也就罢了,她竟头都不回,喊上凝墨就走。 陆砚辞越想越觉得憋屈,正当他周身气压越来越低、脸色也跟着越来越沉时,一阵带着怒气的脚步声,“蹬蹬蹬”靠近。 陆砚辞抬眸,便见萧景瑞顶着一张臭脸,气势汹汹戳到了他面前。 陆砚辞:“?”这人抽什么风? 萧景瑞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手中的翠玉骨扇被他攥得“咯吱”作响:“陆砚辞!你府上那位……沈小主,她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的匪夷所思:“我不过是看她戏耍那对兄妹有点意思,随口跟她开了句玩笑,你猜她跟我说什么?!” 陆砚辞长眉微挑,示意他继续。 萧景瑞:“她问我‘镜子没有,尿总有吧?’!还说我生得还不如你好看!她天天对着你这张脸都没看上你,质问我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能看上我?!” “她什么意思?!啊?!” 他越说越激动,折扇敲得桌面邦邦响:“我萧景瑞纵横盛京这么多年,头一回被人这么羞辱!这事你管不管——” 萧景瑞的吐槽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陆砚辞,非但没有与他同仇敌忾,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上,唇角似乎勾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萧景瑞:“???” 萧景瑞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气昏头出现了幻觉。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声讨沈摇筝的“口无遮拦”时,陆砚辞似乎终于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极短的“呵”。 那笑意虽然瞬间便被压下,但男人眼尾飞快掠过的愉悦,却没能逃过萧景瑞的眼睛。 萧景瑞彻底懵了:“……”不是,你笑屁呢?! 陆砚辞立刻端起茶杯,假借抿茶的动作掩饰神情,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没什么。” 他试图让表情重回古井无波,可…… 她刚才和萧景瑞,说自己好看? 萧景瑞看着他这副故作镇定的德行,嘴角抽了两下:“陆砚辞,你不会是觉得你家那位沈小主是夸你呢吧?” “她那话分明是拉着咱俩一起踩!” “你清醒一点啊——” “咳……咳咳!” 然,萧景瑞话都没说完,陆砚辞像是被茶水呛到,猛地偏过头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这一次,那低沉的笑声似是再压抑不住,无比清晰的传了过来。 萧景瑞:“……” 他看着陆砚辞那副想忍又忍不住,连耳根都泛起薄红的模样,所有的过激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半晌,萧景瑞面无表情收回拍桌子的手。 呵。 恋爱脑,治不了,等死吧。 ------------ 第 24 章 咱俩现在什么家庭你不知道? 琉璃园内,花灯诗谜会正式开始。 各色精巧花灯下悬着谜题,引得世家子弟与贵女们驻足思索。 如原书一般,沈林素很快便成了场中的焦点。 她莲步轻移,在一盏绘着兰草的宫灯前驻足,略一沉吟,便柔声报出谜底,引得负责评判的夫子连连点头。 紧接着,她又接连猜中两盏颇为刁钻的灯谜,皆是又快又准?。 “沈四小姐果然才思敏捷!” “盛京才女,名不虚传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沈林素微微垂下眼帘,脸颊适当地泛起一抹红晕,谦逊道:“诸位公子过誉了,不过是侥幸罢了,实在不敢当。” 她嘴上说着不敢当,眼角的余光,却一次次瞟向不远处那个悠闲坐在席位上,正捏着一块杏仁酥往嘴里送的沈摇筝。 见对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只是专注地品尝着案几上的茶点,别说猜谜,连往灯谜那边瞧上一眼的兴致都欠奉。 沈林素心中顿时嗤笑了声。 呵。 她说什么来着? 像沈摇筝这种乡野出身的粗鄙之人,就算靠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时借着睿亲王府的东风爬了上来,可到了这种需要真才实学、比拼内蕴的场合,立刻就原形毕露了。 除了坐在那里故作镇定地吃喝,她还能做什么? 最终,还不是要被自己踩在脚下? 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的奉承,沈林素只觉得胸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舒畅的吐了出来。 …… 与楼下“热闹”截然不同,观星阁上,气氛凝肃。 大宸朝的几位权臣分坐两旁,看似在品茗闲谈,目光却不时扫过端坐主位的三皇子、陆瑾瑜。 比起楼下那点风花雪月,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位殿下,会借此次花灯会,整出什么针对陆砚辞的动静。 果不其然,寒暄不过片刻,陆瑾瑜便笑着朝身后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会意,恭敬捧上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玉盒。 陆瑾瑜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温润,一身月白蟒袍更衬得他气质儒雅,宛如翩翩浊世佳公子。 然而,若细看其眼底,便会发现那深处并无多少暖意,只余一片洞察世情的精明与冷寂。 他从不轻信任何人,身边能得重用者,无不是被他捏住了足以致命的把柄,似乎唯有如此,他方能安心驱使。 陆瑾瑜端着玉盒,步履从容走向独自坐在窗边的那道清冷身影,脸上挂着属于晚辈的恭敬笑容。 “十七叔,不知您近来身子如何?我与母后在宫中,都格外挂念您的安康。”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打开玉盒,只见盒内躺着一支通体雪白、隐隐透着寒气的参体:“正巧,我前些日子机缘巧合,得了这支雪魄冰参,听闻此物对压制南疆那些阴毒蛊毒有奇效。” “原本,我是想直接献给皇叔……” 话至此,陆瑾瑜脸上露出一个近乎乖巧的无害笑容,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我听闻十七叔府上新得一位妙人,深得皇叔爱重。” “故而想着,若将此参作为此次花灯会的彩头,想来……这位小主为了皇叔,定会全力以赴。届时,我也好借此机会,一睹这位妙人的卓绝风采。” 他这话说得漂亮,可字里行间那笑里藏刀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毕竟,谁不知道前阵子入了睿亲王府的不过是个草包,而非素有才名的沈林素。 他将这雪参设为彩头,就是要借此羞辱陆砚辞,也好让在座的这些重臣瞧瞧,他们今后、到底要效忠哪位主子。 然而—— 陆砚辞连眼皮都没抬。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一块蟹粉酥,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动作优雅,吃得专注。 对于陆瑾瑜那番夹枪带棒、笑里藏刀的话,他恍若未闻。 并非他刻意无视,实在是今晨,沈摇筝一脸“殷切”按住准备传早膳的他,语重心长:“陆砚辞,咱俩现在什么家庭你不知道?能省则省啊!” “反正晚上陆瑾瑜那儿肯定备着上好的茶点,咱们饿两顿,晚上去给他薅秃噜皮,连本带利吃回来!” 当时陆砚辞的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他沉默了足足三息,最终,不知是出于一种爱咋咋地的破罐破摔,还是对“薅陆瑾瑜羊毛”这件事本身产生了诡异的兴趣,他竟当真点了头,空着肚子就来了。 所以此刻,在陆瑾瑜眼中,他那高深莫测的无视,实则是因为——饿,且专注薅羊毛。 陆瑾瑜:“???” 陆瑾瑜脸上那完美无缺的温雅笑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看着他那位素来冷情冷性、仪态万方的陆砚辞,此刻竟当真埋头于案几上的茶点,甚至……胃口颇佳地又用了一块杏仁佛手? 陆砚辞不是素有旧疾,胃口常年不佳吗? 他是不是暗中寻到了什么解毒圣药,不然这胃口……怎么瞧着比自己还好?! 观星阁内,一时落针可闻。 几位权臣表面上眼观鼻、鼻观心,实则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以他们对这位睿亲王的了解,面对三殿下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接下来怕是少不了一场足以让人胆寒的血雨腥风。 可,左等右等,空气中预想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有的老臣偷偷抬眼,只见那位被针对的正主,那双本该蕴着雷霆之怒的桃花眼,此刻专注的瞧着他面前那碟精致的点心上。 一块、两块…… 众臣眼睁睁看着陆砚辞旁若无人地,将面前案几上那七八样茶点逐一消灭干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神态自若,终于,当最后一块碎屑也被优雅拭去后,陆砚辞放下了手中的银箸。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的扫过一旁捧着玉盒、脸上笑容已然有些发僵的陆瑾瑜:“还有吗?” 陆瑾瑜:“?” 众臣:“?” 陆瑾瑜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温雅假面,终于控制不住地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而一旁的几位老臣,更是冷汗涔涔,高!实在是高! 三殿下那边上蹿下跳、费尽心机,又是献宝又是挑衅,折腾得天翻地覆,可到了睿亲王这儿,竟还比不上眼前这一桌子茶点来得有吸引力! 这份视对手如无物的从容,将对方全力一击化为无形,甚至还反问一句“还有吗”的游刃有余,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几位大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叹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三殿下……终究还是嫩了点! ------------ 第 25 章 这对吗?! 与观星阁上那无声的刀光剑影遥相呼应,琉璃园内,沈摇筝正带领着她的“头号马仔”凝墨,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光盘行动”。 沈摇筝一边往嘴里送芙蓉糕,一边含混不清的指挥:“凝墨,那边那碟糖渍梅子,瞧见没?一看就是御膳房的手笔,快,端过来!” 凝墨动作迅捷如风,闻言立刻将梅子碟挪到沈摇筝手边,自己则顺手抄起两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嚼得飞快。 没办法,他今天也是空着肚子来的。 想起沈摇筝今晨那句语重心长的嘱托—— “凝墨啊,你是个懂事的,今晚咱们是去干大事的,得保持状态。” “所以你今日的膳食就先免了,等到了陆瑾瑜那儿,咱们连本带利吃回来!” 当时他的表情,比自家主子还要空白三分。 可现在,当他真切地品尝到这三皇子府特供点心的美妙滋味时,内心那点小小的怨念瞬间烟消云散。 小主说得对! 薅仇人的羊毛,就是香! 于是,在全场才子佳人都在为灯谜绞尽脑汁、吟诗作对时,睿亲王府的这两位,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吃回本”三个大字。 那风卷残云的架势,与周围附庸风雅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派理直气壮的豪横。 沈林素在人群中穿梭,一次次精准地报出谜底,收获着惊叹与赞美。 终于,最后一盏最为精巧的琉璃走马灯谜题被她解开,满场喝彩声中,陆瑾瑜身边的内侍适时出现,恭敬来到沈林素面前:“沈四小姐才情卓绝,拔得头筹,三殿下有请,请四小姐移步观星阁,亲自为您颁发彩头。” 来了! 沈林素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凤冠霞帔,与三皇子并肩接受万民朝拜,而沈摇筝和那些贵女们,只能在她脚边瑟瑟发抖的场面。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兴奋,努力维持着端庄柔顺的表情,微微颔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有劳公公带路。” 她跟在內侍身后,步履看似平稳,指尖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通往云端的天梯之上。 然而,就在沈林素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观星阁的回廊尽头时,沈摇筝终于吃饱喝足一般,她拍了拍旁边还在跟一块枣泥山药糕奋战的凝墨:“别吃了,你活来儿了。” 凝墨闻言,迅速将嘴里最后一点糕点咽下,恢复了侍卫的肃立姿态,只是眼中,还带着一丝吃饱喝足后的茫然:“可是小主,眼下……彩头都已归属沈四小姐,您还需要属下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以小主那不肯吃亏的性子,定会在花灯会上亲自下场,力压沈林素夺魁。 可他从头等到尾,只等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呃,扫荡。 如今尘埃落定,沈林素都上去领赏了,他实在想不出这还能有什么变数。 沈摇筝看着他那一脸耿直表情,嫌弃的撇了撇嘴:“真不喜欢跟你们这种木头共事。” “首先,陆瑾瑜压根就没打算把那雪参真给你家主子,就算是我夺了魁,他也有的是法子暗箱操作,让沈林素名正言顺的踩到我头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真拿下了这个魁首,你以为就能顺顺当当拿到雪参?” “届时他暗中把真参换成赝品,我们睿亲王府兴师动众却拿个假货回去,岂不是成了他陆瑾瑜眼中天字第一号的笑话?” 凝墨听得一愣,眉头微微蹙起,觉得小主说得似乎有道理,但…… “那、小主您的意思是?” 沈摇筝一脸“这还用问”的义正严词:“等沈林素从陆瑾瑜手里拿到真的雪魄冰参后,你,趁人多眼杂,找个机会,把参偷了。” 凝墨:“???????”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凝墨觉得他应该已经死了,否则,怎么可能听到这种鬼话。 不是?! 这对吗?! …… 与此同时,观星阁内。 沈林素跟在引路内侍身后,方一踏入阁内,便被眼前景象慑住了心神。 不同于楼下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阁内一派庄重华贵。 踩上去悄无声息的西域绒毯,四角立着的青铜仙鹤衔灯,还有空气中弥漫着清冽檀香,无一不在昭示着此处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品味。 这般泼天的富贵与权势,是她过去十几年,从未在沈府见识过的。 沈林素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拍,她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唯有攀附上这样的天潢贵胄,才能真正将沈摇筝那种靠歪门邪道上位的贱人,永远踩在脚下。 思及此,沈林素迅速垂下眼帘,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飞快调整着呼吸与表情。 确保自己每一个眼神都柔弱含怯,每一步都走得如弱柳扶风,力求将那份不谙世事、纯真无辜的娇柔姿态,演绎到极致。 待万无一失,沈林素才深吸一口气,端着这副精心雕琢的、我见犹怜的模样,缓步踏入内厅。 然而,方一入内,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主位旁,那道清冷孤绝的身影牢牢攫住。 那人仅着一身墨色暗纹常服,随意地坐于三皇子下首,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其周身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 特别是那双淡漠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形状,却硬生生被他眼底积着的寒冰,压成了拒人千里的冷冽。 这、这人不是……! 沈林素瞳孔骤缩,脑海中瞬间翻涌起多年前,灵安寺那个细雨朦胧的午后。 她随母亲去寺中祈福,于回廊转角,无意间瞥见一个少年独立于菩提树下。 细雨沾湿了他的衣袂,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静静望着远山雾霭,侧颜清冷如画,那惊鸿一瞥的绝尘风姿,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了她的心底,让她魂牵梦萦了这么多年。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自己年少时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却万万没想到…… 他怎会……怎会坐于三殿下身侧?! 看其位置,竟似与三殿下平起平坐?! 莫非,他亦是皇室宗亲,地位尊崇无比的王室贵胄?! 一股近乎狂喜的浪潮,几乎瞬间冲垮了沈林素所有的理智与算计。 若说之前对三皇子陆瑾瑜的接近,还带着几分对权势的权衡与攀附,那么此刻,面对这个她寻觅多年、牵肠挂肚的旧梦,那份源自心底最纯粹的悸动与渴望,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是了。 若他亦是皇室,身份尊贵不输三殿下,那自己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 若能伴他身侧,才是真正圆了她多年的夙愿! ------------ 第 26 章 为什么偏偏是他! 陆瑾瑜将沈林素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唇畔那抹温雅的笑意深了几分,眼底却掠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芒。 他当然知道沈林素对陆砚辞那点陈年旧事。 这份“旧情”,正是他精心为沈林素准备的一番试探。 待沈林素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步履虚浮走上前,正打算依礼参拜时,陆瑾瑜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目光转向一旁事不关己的陆砚辞。 “十七叔,我瞧着沈四小姐兰心蕙质,才情出众,若能与您站在一起,当真是璧人一双。” 他语调带着看似无心的调侃:“唉,说起来还真是可惜了……若当初是这位沈四小姐入了您的睿亲王府,如今怕是早已琴瑟和鸣,成为盛京一段佳话了。” 沈林素:“?!” 沈林素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陆瑾瑜,三、三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魂牵梦萦了多年的人……是、是…… 睿亲王?! 那个被她认定是火坑、是短命鬼,是她不惜跳湖也要躲避的婚事对象?! 这、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他怎么会是睿亲王陆砚辞?!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然,就在沈林素心绪大乱,眼前阵阵发黑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陆砚辞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他来此,纯粹是碍于中宫的脸面,不得不来走个过场,顺便听沈摇筝的话,来薅个茶点。 此刻,流程走完,他只想立刻“下班”。 男人面无表情地朝陆瑾瑜略一侧首,声音是一贯的冷冽,听不出半分情绪:“本王身子不适,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陆瑾瑜回应,径直起身,墨色的衣袂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那架势,哪里像是个旧疾缠身的王爷,倒像是衙门里掐着点儿、一心只想赶紧下值回家的打工人。 陆瑾瑜面上那完美无缺的温雅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面对陆砚辞的无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的晚辈姿态,甚至唇角弧度都未曾改变,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分毫,反而更透出一股森然。 他朝身旁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人恭敬地将这尊丝毫不给面子的大佛送出去,心底却已是一片冰封的狠戾。 陆砚辞…… 且让你再嚣张个几日……待来日…… 呵。 另一边。 沈林素的眼睛,像是被钉在了陆砚辞身上。 直到那抹清冷孤绝的墨色身影彻底消失,她仍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回廊,仿佛魂儿也跟着一并被抽走了。 “沈四小姐?” 直到身旁内侍小声提醒,她才如梦方醒,茫然转过头,只见那内侍正捧着装有雪参的玉盒,递到她面前。 沈林素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 陆瑾瑜饶有兴味欣赏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慌乱,像是终于看够了戏,施施然开口道。 “唉,说起来,这支雪参药性至寒,于常人或许无益,但对中了南疆热毒的十七叔而言,却是对症的良药,于他身子大有裨益。” 他微微倾身,目光锁住沈林素闪烁不定的眼眸,声音带着蛊惑与试探:“可惜啊……本王原本也是存了成全之心,谁曾想,十七叔府上那位小主是个不争气的,连这送到眼前的机会都抓不住。” “!” 沈林素眸底猛地闪过一抹剧烈的异色,捧着玉盒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陆砚辞……需要她手上的东西? 他方才那般急着离去,莫非……当真是身体有恙?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她甚至想立刻追上去,将这支雪参亲手奉上。 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另一股名为“现实”的冷水,狠狠浇熄。 他是陆砚辞。 是整个盛京谁不知道,与大皇子绑在一条船上、几乎算是大皇子一脉仰仗的睿亲王。 自己若把这救命的雪参送去睿亲王府,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讨好大皇子派系? 更何况……陆砚辞只有三年寿命了。 眼下,有他这尊杀神鼎力扶持,大皇子一脉尚能与三殿下分庭抗礼。 可假若三年之后,大殿下未能拿下储君之位,届时,陆砚辞一死,树倒猢狲散,大皇子一脉哪里还能有半分喘息的余地? 还不是注定要被三殿下清算得干干净净! 那自己此刻若选了陆砚辞,岂不相当于亲手断送了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 沈林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纠结、不甘、恐惧,还有那丝被她强行按捺下去的、对陆砚辞病情的担忧,如同无数细密的丝线,将她的心脏死死缠绕,几乎要勒出血来。 终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水眸中已是一片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为”的决绝。 她不能把雪参送去睿亲王府。 那不是救人,是害了自己,害了沈府! 他那样清风朗月、洞悉世事的人,一定……能理解她的苦衷,她的身不由己。 而且,他若知晓她心中多年的情意,知晓她此刻抉择的痛苦与无奈,定不会怪她,反而会怜惜她的艰难…… 对,他一定会懂的。 她并非无情,只是形势比人强。 她不去送这雪参,恰恰是保全自身,以待来日。 只要她心中念着他,记着他,将来……总有机会弥补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她必须去见他一面,亲口告诉他,自己并非无情,只是身不由己……她要把当年灵安寺的惊鸿一瞥,把她这些年深深的思慕,全都告诉他。 让他知道,真正该站在他身边、与他相配的人,究竟是谁。 思及此,沈林素仿佛找到了支撑自己行为的“正当理由”,连腰杆都挺直了些。 她将玉盒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份注定无法送出的“定情信物”,对着陆瑾瑜深深一拜,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臣女……谢三殿下赏赐。” ------------ 第 27 章 别碍事!滚啊! 另一边。 陆砚辞前脚刚踏上候在云栖苑外的王府马车,后脚便撩开车帘,对着候在阴影里的暗七淡声吩咐:“去瞧瞧,她是不是还吃呢。” “若没吃够,让她动作稍微快点。” 暗七面无表情的领命,内心却在疯狂吐槽。 是是是,主子您表面上一副很嫌弃小主耽误回府的样子,可您要真着急,自己个儿先回不就得了? 哎~他偏不,他偏要在这儿干等着,等和小主一起。 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敢直接让小主“别吃了”,只敢用商量的语气,让她“稍微”快点。 呵。 男人。 然而,就在暗七领命,准备动身之际,一道穿着素白织锦裙的身影,已如同夜风中一只慌乱的蝶,快步追到了陆砚辞的车驾前。 沈林素跑得气息微喘,发髻都有些松散,她目光戚戚然地望着那辆代表着睿亲王府权势的玄色马车,心脏狂跳。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坐在那车里的人,本该是她的夫君。 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本该是她沈林素! 是沈摇筝……是那个不知道从哪个乡野角落钻出来的粗鄙之人,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她要把真相告诉他,必须告诉他! 可是……该如何开口? 直接说“王爷,我才是你命定的良缘”? 还是该从灵安寺的初见说起? 沈林素踌躇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贝齿紧咬着下唇,那副欲语还休、楚楚动人的模样,在朦胧的夜色下,确实有种惹人怜惜的风致。 另一边。 陆砚辞正欲放下车帘,眼风漫不经心的往窗外一瞥,神色倏然一顿。 方才还覆在眉宇间的冷冽寒霜,竟如同春日融冰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殆尽,甚至染上了一层极淡的、近乎柔和的暖色。 一直紧紧盯着车窗的沈林素,自然没有错过这瞬息的变化。 他……看到自己了? 莫非,当初在灵安寺,并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他其实也对自己…… 所以才会……露出这般与传闻截然不同的温柔神色! 一股混杂着狂喜与娇羞的热流,猛的冲上沈林素的头顶,让她脸颊瞬间烧烫起来,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整理一下微乱的鬓发,又觉得不妥,只能垂下眼帘,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等待着那人传来的低唤。 然而,预想中的温言软语并未传来。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彻底掀开,下一瞬,那道颀长挺拔的墨色身影便干脆利落的跃下了马车。 沈林素心头一紧,正欲鼓起勇气抬眸迎上,却见陆砚辞竟是……径自越过了她! 男人甚至连一丝目光都未曾分给她,仿佛她只是路边一株无关紧要的杂草,步履从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直直朝着她身后走去。 沈林素:“?!” 她愕然转头,顺着陆砚辞的方向望去,只见沈摇筝正脚步匆匆的赶来,许是走得急了,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陆砚辞在沈摇筝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微微气喘的她,方才在马车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寂,早已荡然无存。 他眼底漾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连带着那惯常冷冽的声线,都莫名软和了两分:“怎么,我倒是不知,这世上还能有事,让你急成这幅样子?” 那语气里,分明裹着一种“我知道你就是急着来见我”的暗爽。 然而,沈摇筝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她直接伸出手,毫不客气的将挡在身前的陆砚辞一把扒拉开! 那双亮得惊人的杏眸,此刻灼灼燃烧着的,全是“别碍事!滚啊!”的不耐烦,以及……对沈林素怀中那个玉盒、毫不掩饰的渴望! 原本,她的计划天衣无缝。 只等沈林素拿着雪参,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显摆嘚瑟之际,便让早已潜伏在暗处的凝墨伺机而动,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 届时,沈林素只会以为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参,为了不惹上“保管御赐之物不力”的麻烦,她大概率会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敢声张。 毕竟,那“雪魄冰参”对于寻常人而言,与普通山参并无二致,谁会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大动干戈? 这计划本天衣无缝。 可千算万算,沈摇筝没算到沈林素下了观星阁,竟像是身后有鬼在撵似的,脚下生风,一股风一样就跑了! 连炫耀的环节都省了! 不是?! 这沈林素属兔子的?! 沈摇筝一边带着凝墨穷追猛赶,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 她绝不能让沈林素就这么抱着雪参回到沈府,一旦那玩意儿进了沈府的大门,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若雪参在沈府内丢失,陆瑾瑜那个笑面虎,岂会放过这个绝佳做文章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在沈林素踏进沈府之前,让这支雪参,以“沈林素自己大意遗失”的方式,彻底消失。 另一边。 陆砚辞被沈摇筝这毫不留情的一扒拉,给扒拉得直接懵在了原地。 刚才在马车里,瞧见她急匆匆赶来时,他心底那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愉悦,此刻,正被这盆名为“无视”的冰水,浇得连烟都不剩。 男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先是难以置信的茫然,旋即迅速被一股憋屈席卷。 呵。 可笑至极。 他陆砚辞,怎么可能会在意她是不是急着来见自己? 他在意吗?!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思及此,陆砚辞脸色黑得几乎能与身后的马车融为一体,他猛地一甩袖袍,赌气转身欲唤凝墨打道回府。 这破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然而,他“凝”字刚出口,却见一道黑影比他动作更快,“嗖”一下从他身旁掠过。 竟是凝墨。 只见这位素来沉稳可靠的侍卫统领,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持重,他竟和沈摇筝一样,目不斜视、动作迅捷的……将自家主子给扒拉开了! 不仅如此,凝墨紧跟在沈摇筝身侧,俩人皆是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沈林素怀中的玉盒,摩拳擦掌。 陆砚辞:“???” 夜风萧瑟,卷起陆砚辞墨色的衣角,衬得他此刻的身影,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与凄凉。 不是? 这两人,当他是什么?! 碍事的摆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