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 章:红妆碎,家宴凉 民国二十五年的上海,天刚亮我就醒了,躺在沈家洋房三楼的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倒不是紧张——虽说今天我要嫁的是顾廷琛,南京军政大佬家的少爷,这门婚事全上海都眼红——主要是春桃昨天说的话老在耳边转:“小姐,顾少爷专门叫人从法国运了香槟来,晚上的婚宴要在百乐门办,听说连戏台都搭起来啦!” 我一翻身爬下床,趿拉着绣兰草的软底拖鞋跑到梳妆台前。这红木梳妆台是外婆传下来的,镜子擦得锃亮,连我鬓角的小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春桃端着热水进来,笑嘻嘻地说:“小姐急啥呀,接亲的还得三个时辰才到呢,我给您好好梳妆,保准叫顾少爷看傻眼。” 她把我头发散开,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先用桂花油细细梳顺,再慢慢盘成髻。我瞧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点恍惚——去年在巴黎留学,我还跟苏清媛穿着洋裙在塞纳河边吃冰淇淋呢,怎么一眨眼就要披上嫁衣当新娘子了? “小姐发什么呆呀?”春桃拿了支珠花在我头上比划,“这支好看,配您的婚纱正合适。” 我这才回过神,望向床上铺开的婚纱。象牙白的软缎上密密麻麻绣满了“囍”字,每个字都绕着一圈金线,是我妈特地请苏州最有名的绣娘做的,光做工就花了三个月。领口镶的珍珠是从南洋直接运来的,颗颗圆润,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婚纱真好看,”我伸手摸了摸,料子软得像云,“就是有点沉,穿起来会不会不方便?” “新娘子哪还怕婚纱重呀?”我妈端着个锦盒走进来,眼圈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这是妈当年嫁进沈家时戴的南洋珍珠项链,今天传给你。”她打开盒子,一串珍珠躺在深红绒布上,比婚纱上的还要大,“你外公说这串珠子能保平安,现在妈把它交给你,盼你和廷琛好好过日子。” 她帮我把项链戴上,冰凉的珍珠贴到皮肤上,我鼻子突然一酸。我妈的手有点抖,指尖擦过我后颈,轻声说:“若雁,以后就是顾家的人了,要懂事,别像在家里似的任性。” “妈,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那手暖暖的,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我会照顾好自己,常回来看您和爸的。” 正说着,窗外忽然响起唢呐声,接着是汽车喇叭声。春桃踮着脚往窗外看,兴奋地喊:“小姐!顾少爷来啦!黑色的福特车,真气派!还跟着好多穿西装的下人呢!” 我忙跑到窗边,撩开窗帘朝下看。果然,一辆黑色福特停在大门口,顾廷琛穿着笔挺的深灰西装,手捧红玫瑰,正抬头往三楼看。我俩目光对上,他嘴角一扬,朝我挥了挥手。 昨晚他还打电话说:“若雁,明天我要给你办一场全上海最风光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顾廷琛的妻子。”那会儿我还笑他夸张,可现在看他站在楼下,心里甜丝丝的,跟喝了蜜似的。 可没等我笑够,楼下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人踹开了。接着就是乱糟糟的脚步声,有人大喊:“沈敬之在哪儿?奉命逮捕通敌嫌犯!”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通敌嫌犯?我爸一辈子做纺织生意,从没跟日本人有来往,怎么就成了通敌嫌犯? “怎么回事?”我妈也慌了,凑到窗边一看,脸唰地白了,“是宪兵……他们怎么会来咱们家?”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卧室门猛地被推开,三个穿深绿宪兵制服的人闯进来。领头的个子高大,脸上有道疤,举着张盖红章的公文念道:“经查沈敬之与日寇勾结,涉嫌通敌叛国,立即逮捕,查封家产!闲人勿阻!” “不可能!”我冲上去想抢公文,却被旁边的宪兵拦住。那人手劲极大,攥得我胳膊生疼,“你们搞错了!我爸不是那种人!他从没跟日本人有来往,肯定是抓错人了!” “是不是抓错,回司令部再说!”领头的收起公文,冷眼扫过房间,“沈敬之在哪儿?快交人!” 我妈拉着我的手哭道:“同志,你们真弄错了,我丈夫昨晚还在和商会的人谈生意,怎么会通敌呢?你们是不是看错名字了?再仔细瞧瞧……” 就在这时,顾廷琛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笑早就没了,眼神冷得像冰,和刚才在楼下挥手的模样判若两人。我还以为他是来帮我们的,刚要喊“廷琛”,他却突然伸手,一把扯下我头上的珠花狠狠摔在地上。珍珠噼里啪啦滚了一地,被宪兵踩得粉碎。 “沈家门风败坏,出了汉奸,我顾家可不敢娶这种媳妇。”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啪”地甩在梳妆台上。纸散开来,上面“解除婚约”四个大字刺得眼疼,底下是他的签名,墨迹还没干透。 “从今往后,你沈若雁和我顾廷琛,再无瓜葛。”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像冰锥子直扎人心。 我看着那张纸,又看看地上碎成渣的珠花,全身的血都凉透了。昨晚他还在电话里说要和我好好过日子,怎么才几个时辰,就全变了? “廷琛,你怎么能这样?”我声音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爸不可能当汉奸,这肯定是搞错了,你等我们查清楚行不行…… “搞错了?”他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信,“宪兵都到家里抓人了,还能搞错?沈若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你爸通敌证据明明白白,你不如想想怎么陪你爸一起坐牢!” 春桃站在一边,吓得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泼了一地,我的婚纱湿了一大片。她声音发颤地说:“顾少爷,您别这样,小姐她真的……” “没你说话的份,闭嘴!”顾廷琛狠狠瞪了她一眼,春桃吓得头一低,再不敢出声。 楼下越来越闹,记者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沈小姐,你爸通敌是真的吗?”“顾家是不是早知道你们家有问题,才悔婚的?”“沈敬之到底和日本人做了什么交易?”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看着妈妈哭得发抖,看着地上摔碎的珠花、湿透的婚纱,再看看顾廷琛那张冷冰冰的脸,我突然觉得,昨天那些开心,就像一场梦。现在梦碎了,只剩下一地狼藉。 “带走!”带头的宪兵喊了一句,两个人就上来拽我妈。她死死抓着我的手,哭着说:“若雁,妈不走,妈要等你爸回来,他是清白的……” “妈!”我一把抱住她,眼泪掉在她肩上,“我跟你一起,我陪你去!” 这时候,我眼睛一扫,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苏清媛。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平时她可爱睡懒觉了,不到中午不起床,现在却整整齐齐穿着旗袍,手里拎着一个黑皮箱,躲在大门外的树底下,眼神躲躲闪闪的,也不像平时那样笑嘻嘻喊我“若雁”。 她发现我在看她,赶紧低头,往树后缩了缩。我心里奇怪,她怎么不进来帮我说句话?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但我已经没工夫多想了,宪兵把我和我妈扯开,硬拖着往外走。我使劲回头,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红木梳妆台、绣着“囍”字的婚纱、撒了一地的珍珠……这些曾经让我觉得幸福的东西,现在都像刺一样扎得我生疼。 走到楼梯口,我看见我爸也被两个宪兵从书房押出来。他还穿着那件常穿的长衫,头发乱乱的,脸上还有一道伤,但腰板挺得直直的。看到我和我妈,他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却大声对我说:“若雁,别怕,爸没做亏心事,肯定会没事的!照顾好你妈!” “爸!”我哭着喊他,但宪兵死死按着我的肩,我动也动不了。 走出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门口挤满了记者,举着相机对着我们“咔嚓咔嚓”地拍,还有人伸手想扯我的衣服。顾廷琛站在人群外面,冷眼看着我们被押上警车,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看别人家的事。 警车开动的时候,我从车窗往后看,看见苏清媛从树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拎着那个黑皮箱,正急急忙忙往顾家的方向走。她的背影看起来很赶,像有什么急事。 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可又能问谁呢?窗外的街道、铺子,以前那么熟悉,现在却变得陌生。我靠在妈妈肩上,她明明自己也抖得厉害,还轻声安慰我:“若雁,别怕,会有人帮我们的,你爸肯定没事……” 我闭上眼睛,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场祸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但我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响:我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我爸一个清白,让那些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 第 2 章:金条暗,故友 “援” 警车的轮子碾过上海的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我靠在母亲肩膀上,她的身体还在发抖,眼泪把我的旗袍领口都打湿了,带着一股咸涩的味道。窗外的街景飞快往后退,曾经熟悉的洋行、商铺,现在看在眼里都觉得陌生,好像一夜之间,整个上海都变了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车停在了沈家洋房门口。宪兵把我和母亲推下车,顾廷琛还站在那里,身边的随从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那是我家大门的钥匙,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拿走的。 “沈小姐,麻烦把洋房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还有房产证、地契,一样都不能少。”领头的随从是个高个子,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说话时眼睛都没正眼看我,“顾少爷说了,沈家现在是通敌嫌疑犯的住处,这些东西得暂时由顾家保管,等案子查清了再说。” “凭什么?”我扶着母亲,强撑着站直身子,“这是沈家的房子,是我外公留下的产业,跟顾家没关系!你们没有权利拿我们的东西!” “凭什么?就凭沈敬之是汉奸!”随从冷笑一声,上前就要去扶母亲的胳膊,“再说了,现在沈家倒了,你们母女俩哪还有能力守着这么大的洋房?识相点就赶紧交出来,别等我们动手!” 母亲被他吓得往我身后躲,我张开胳膊护住她,刚要跟随从理论,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若雁!若雁!” 我回头一看,是苏清媛。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皮箱,正快步朝我们跑过来。平时她总爱睡懒觉,不到中午不会出门,今天却打扮得这么整齐,还来得这么快,我心里有点纳闷,可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在这个时候,能有人来帮我,已经很不容易了。 “若雁,我听说你家出事了,赶紧从家里跑过来的,”苏清媛跑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你没事吧?阿姨怎么样了?” “我没事,就是我妈她……”我话没说完,母亲就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苏清媛赶紧伸手扶住母亲的另一只胳膊,柔声说:“阿姨,您别着急,先跟我走,我在法租界租了个公寓,那里安全,先去我那里避一避再说。” 随从见苏清媛过来,皱了皱眉:“这位小姐,这里没你的事,别多管闲事!” “什么叫多管闲事?”苏清媛抬起头,脸上带着怒气,“她们母女俩现在无家可归,我是她们的朋友,帮她们一把怎么了?再说了,沈叔叔是不是汉奸还没查清楚呢,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她们?” 随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又看了看顾廷琛,顾廷琛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冷冷地说:“让她们走,不过沈家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带出去。” 苏清媛扶着母亲,我跟在后面,刚要走,就听见身后有人说:“等等。” 我回头一看,是陆承安。他还是穿着平时那件深灰色的长衫,袖口别着银质的袖扣,只是今天袖扣上沾了点灰尘,手背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了。他刚才一直站在人群后面,我居然没注意到他。 “陆管家,你也想多管闲事?”随从斜着眼睛看他,语气很不客气。 陆承安没理他,走到顾廷琛面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声音很稳:“顾少爷,这是沈家产业的合法文书,包括洋房、纺织厂还有码头的经营权,都是沈先生合法购买的,有政府颁发的执照。现在沈先生的案子还没查清,你们没有权利查封他的产业,更没有权利拿走他的私人物品。” 顾廷琛瞥了一眼文件,脸色更冷了:“陆承安,你只是沈家的管家,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赶紧把文件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是沈家的管家,就有义务保护沈家的财产,”陆承安把文件紧紧攥在手里,“除非有法院的判决,否则谁也不能动沈家的东西。” 随从见顾廷琛脸色不好,上前就要去抢陆承安手里的文件,陆承安侧身躲开,随从没抢到,反而差点摔倒,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推陆承安。陆承安没防备,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手背正好撞在旁边的石阶上,刚才的划痕又裂开了,渗出一点血珠。 可他还是没松手,依旧挡在我和母亲面前,对顾廷琛说:“顾少爷,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沈先生待你不薄,你不该这么对他的家人。” 顾廷琛盯着陆承安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好,我今天就给你个面子,让她们走。但是记住,别让我再看到她们出现在这里。”说完,他转身就走,随从们也跟着他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赶紧走到陆承安身边,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陆管家,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小伤而已,”陆承安把文件递给我,“这些你收好了,是沈家的命根子,别弄丢了。” 我接过文件,心里又酸又暖。陆承安在沈家做了十几年的管家,平时话不多,总是默默做事,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没想到在这么难的时候,他会站出来保护我们。 苏清媛在旁边说:“若雁,别站在这里了,阿姨脸色不好,赶紧跟我去公寓吧。” 我点点头,跟陆承安道谢后,就跟着苏清媛扶着母亲往法租界走。苏清媛租的公寓离沈家不算太远,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楼下有个小花园,种着几棵梧桐树,看起来很安静。 进了公寓,苏清媛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又倒了杯热水递给她,然后对我说:“若雁,你先陪着阿姨,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今天你们就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感激地说:“清媛,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苏清媛笑了笑,提着皮箱进了卧室。 母亲喝了点热水,脸色稍微好了点,她拉着我的手说:“若雁,今天多亏了清媛和陆管家,不然我们母女俩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嗯,我知道,”我握着母亲的手,心里却想起刚才苏清媛扶母亲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母亲的坤包里掉了出来,又被她偷偷塞了回去,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想,有点不对劲——母亲的坤包里藏着三根金条,是她偷偷攒下来的,准备以后给我做嫁妆的,不知道苏清媛有没有看到。 正想着,苏清媛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若雁,我找了几件我的衣服,你先凑活着穿,你的行李都在沈家,现在也拿不出来。对了,阿姨的衣服我也找了几件宽松的,你帮阿姨换上吧。” 我接过衣服,跟她道谢,然后扶着母亲进了卧室换衣服。母亲换衣服的时候,我帮她拿坤包,打开一看,里面的金条不见了!我心里一慌,赶紧翻了翻,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金条的影子。 “妈,您坤包里的金条呢?”我着急地问。 母亲愣了一下,也赶紧摸了摸坤包:“不在里面吗?我昨天还放在里面的,怎么会不见了?” 我想起刚才苏清媛扶母亲的时候,手好像伸进过母亲的坤包,心里咯噔一下,可又不敢相信——苏清媛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怎么会拿我的金条呢?说不定是我记错了,或者金条掉在什么地方了。 我强压下心里的疑惑,对母亲说:“可能是掉在沈家了,等以后能回去了再找吧,现在先别想这些了,身体要紧。” 母亲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脸色又沉了下去。 换好衣服后,苏清媛说要帮我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她打开自己的皮箱,准备拿东西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皮箱的角落里,放着我的翡翠手镯——那是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平时我都戴在手上,昨天穿婚纱的时候摘下来放在首饰盒里,怎么会在苏清媛的皮箱里? 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刚要问她,苏清媛就赶紧把皮箱合上,笑着说:“若雁,你看我这记性,刚才收拾的时候,把你的翡翠手镯也装进来了,这手镯太惹眼了,放在沈家不安全,我先帮你收着,等以后安全了再还给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有点躲闪,不像平时那么坦然。我心里有点难受,却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帮我收着了。” 苏清媛松了口气,又跟我聊了几句,说让我好好照顾母亲,她出去买点吃的。她走后,我坐在沙发上,心里乱得像一团麻——顾廷琛的背叛,父亲的被捕,金条的失踪,还有翡翠手镯的事,一件件都压得我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苏清媛回来了,赶紧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的是陆承安。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看到我,说:“我来送点吃的,阿姨身体不好,不能饿着。” 我让他进来,接过纸袋,里面是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还有两个包子。“陆管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问。 “我问了苏小姐的住处,”陆承安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阿姨怎么样了?” “好多了,刚睡下,”我给他倒了杯水,“今天真的谢谢你,还有这些吃的,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陆承安喝了口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明天早上九点,你到静安寺旁的咖啡馆等我,我有办法救沈先生。” 我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咖啡馆的名字和地址,字迹很工整。“真的吗?你有办法救我爸?”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暖,让我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 陆承安点点头,抽回手,说:“具体的事明天再说,你今天好好休息,照顾好阿姨,别想太多。”说完,他就起身要走。 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也许,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也许,陆承安真的能帮我们。 回到公寓,我把饭菜热了热,母亲醒了,我们一起吃了点东西。苏清媛还没回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又有点犹豫要不要问她金条和手镯的事。正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苏清媛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若雁,我回来了,”她笑着走进来,把包放在桌子上,“我买了点水果和日用品,还有阿姨需要的药,医生说阿姨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劳累。” 我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的疑惑又淡了点——也许是我想多了,苏清媛只是好心帮我保管手镯,金条可能真的掉在沈家了。毕竟,在这个时候,她是唯一愿意帮我的朋友。 晚上,我躺在苏清媛给我收拾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就要见陆承安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救我爸,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默默祈祷:爸,你一定要没事,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沈家一定会好起来的。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门缝里有个影子,好像是苏清媛。她在干什么?我心里纳闷,悄悄下床,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苏清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陆承安给我的那张纸条,正借着台灯的光看。看完后,她把纸条放回原处,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电话,拨了个号码,小声说:“喂,是我……对,她明天要去静安寺旁的咖啡馆见陆承安……我知道了,我会盯着她的……放心,沈家的账本我会想办法拿到的……” 我心里一凉,手里的门把手“咔嗒”响了一声。苏清媛听到声音,赶紧挂了电话,回头看到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若雁,你……你怎么醒了?”她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放进包里。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清媛,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你说的账本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盯着我和陆管家?” 苏清媛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发颤:“还有,我妈的金条是不是你拿的?我的翡翠手镯你为什么要偷偷装起来?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我自己都忍不住哭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竟然会背叛我,竟然一直在骗我。 苏清媛看着我哭,眼圈也红了,她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若雁,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别碰我!”我躲开她的手,“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苏清媛站在原地,眼泪掉了下来:“若雁,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相信我,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为了我好?”我冷笑一声,“为了我好,你会跟别人打电话盯着我?为了我好,你会拿我家的金条?苏清媛,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苏清媛还想说什么,我却转身走进卧室,把门锁上了。门外传来她的敲门声和呼喊声,我却再也不想理她了。 我靠在门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原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不仅有顾廷琛的背叛,还有我最信任的朋友的欺骗。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困难等着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 只是,我心里还有一丝执念——明天一定要去见陆承安,一定要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救我爸。不管前面有多难,我都要走下去,为了我爸,为了我妈,也为了沈家。 ------------ 第 3 章:契约婚,袖口香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我就醒了。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透过窗帘缝隙能看到一点点晨光,可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昨天晚上跟苏清媛闹僵后,她在客厅坐了半宿,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早上起来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留下的一个空水杯。 我走到母亲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母亲还在睡着,脸色比昨天好了点,但眉头还是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我帮她掖了掖被角,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问清楚陆承安,到底有什么办法救我爸。 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我换了件苏清媛留下的浅蓝色旗袍,又找了块素色的丝巾系在脖子上,把陆承安给我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刚要出门,就看到春桃提着一个布包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 “小姐,你要去哪?”春桃看到我,赶紧迎上来,“我昨天听说家里出事,就赶紧从乡下赶回来了,阿姨怎么样了?” 我心里一暖,春桃是在沈家待了十几年的老丫鬟,跟我们家感情很深。“我要去见个人,可能能救我爸,”我拉着她的手,“你帮我照看着我妈,我很快就回来。” 春桃点点头,把布包递给我:“这里面有几个我妈做的包子,小姐你路上吃,别饿着了。” 我接过布包,眼眶有点发热,转身往外走。静安寺离法租界不算太远,我坐了辆黄包车,车夫拉着车在石板路上跑,风吹在脸上有点凉,路边的商铺陆续开门,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可我却没心思看这些,心里全是对今天见面的期待和不安。 到静安寺旁的咖啡馆时,还差十分钟九点。咖啡馆是西式的,木质的门面上挂着块黑色的招牌,上面写着“静安咖啡馆”几个烫金的字。推开门,里面飘着浓郁的咖啡香,几张木质的桌子摆得整整齐齐,玻璃窗上贴着“禁止吸烟”的英文标识,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服务员正端着银质的咖啡壶给客人倒咖啡。 我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陆承安。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跟平时穿的长衫完全不一样,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袖口别着的银质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光。他面前放着一份报纸,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正低头看着报纸上的内容。 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子,陆承安抬起头,看到我,眼神柔和了点:“来了,坐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服务员走过来问我要什么,陆承安替我回答:“给她来一杯热牛奶,再要一份三明治。” “陆管家,你……”我刚要开口,陆承安就把面前的报纸推给我,指着上面的一条新闻:“你看,你父亲被关押在南京宪兵司令部,顾家已经放出话,说他‘通敌证据确凿’,要是再找不到证据,恐怕情况会很危险。” 我拿起报纸,标题上“沈敬之通敌日寇,已被关押”几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报纸上还配了张父亲被宪兵押着的照片,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我能想象到他当时的样子。 “陆管家,你说有办法救我爸,到底是什么办法?”我放下报纸,急切地问。 陆承安喝了口咖啡,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你看这个。” 我拿起文件,上面写着“契约婚姻”四个大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条款。我越看越惊讶,抬头看着陆承安:“你……你要我嫁给你?” 陆承安点点头,眼神很认真:“我娶你,以沈家女婿的身份,就能名正言顺地动用我的人脉去救你父亲,也能帮你保住沈家的产业。但是,这只是一场契约婚姻,婚后你要配合我调查一些事情,而且不能干涉我的私事。” 我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在地上,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嫁给陆承安?他是我们家的管家,我们之间差着辈分,而且我昨天才刚被顾廷琛解除婚约,现在又要嫁给别人,还是一场契约婚姻…… “为什么是我?”我声音有点发颤,“你明明可以不管我们家的事,为什么要帮我?” 陆承安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才说:“我在沈家待了十几年,沈先生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家就这么完了。而且,我跟顾家也有点渊源,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查清一些事情。” 他说得很平淡,可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热牛奶和三明治过来,放在我面前,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小姐,您的牛奶和三明治。”服务员笑着说。 我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我紧张的情绪。我看着面前的契约,心里反复挣扎:一边是父亲的安危和沈家的产业,一边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契约婚姻,我到底该怎么选?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咖啡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若雁,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是苏清媛。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旗袍,手里提着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生煎包和豆浆,看到我和陆承安坐在一起,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快步走了过来。 “清媛,你怎么来了?”我站起来,心里有点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苏清媛把油纸袋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我面前的契约,又看了看陆承安,笑着说:“我早上起来看到你不在,就想着你可能没吃早饭,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生煎包,没想到你在这里跟陆管家见面。” 她的目光落在契约上,眼神闪了闪,拉着我的手说:“若雁,你们这是在谈什么啊?这是什么文件?”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承安就开口了:“我跟沈小姐在谈一些关于沈家产业的事情。” 苏清媛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拉着我的手劝道:“若雁,承安哥虽然是好人,可你们身份悬殊,有些事情还是要想清楚。你刚经历了那样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救沈叔叔的事可以从长计议,没必要这么着急做决定。” 我知道她是在说契约婚姻的事,心里有点不舒服,可还是耐着性子说:“清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爸现在很危险,我没有时间等了。” “怎么没时间等?”苏清媛皱着眉,语气有点急,“顾先生说不定只是一时生气,你再求求他,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的。顾家在南京有势力,只要顾先生肯帮忙,沈叔叔肯定能没事的。” 我没想到她会提起顾廷琛,心里一阵刺痛。“清媛,你别再说了,顾廷琛他不会帮我的,”我抽回手,“他昨天那样对我,你又不是没看到。” 苏清媛还想说什么,陆承安突然开口:“苏小姐,我跟沈小姐谈的是沈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清媛脸色有点不好看,却还是笑着说:“我只是担心若雁,毕竟她刚经历了这么多事,怕她被人骗了。” 我心里有点烦躁,刚要说话,突然想起母亲昨天咳血的样子,医生说需要用钱买进口西药,要是再拖下去,母亲的身体肯定撑不住。而沈家的产业要是被顾家吞了,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看着陆承安:“这份契约,我签。” 陆承安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想清楚了?一旦签了字,就不能反悔了。” 我点点头,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就要彻底改变了。 陆承安收起契约,放进公文包里,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我:“这些钱你先拿着,给阿姨买些补品,不够再跟我说。” 我接过钱,心里又酸又暖,刚要道谢,就无意间闻到陆承安袖口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味道很熟悉,是法国“夜巴黎”香水的味道,顾曼丽昨天穿的粉色洋装上面,就是这个味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陆承安的袖口,想问他是不是见过顾曼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救我爸才是最重要的。 陆承安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站起身说:“三天后举行简单的婚礼,地点在法租界的小教堂,我会安排人接你母亲过去。婚礼不用请太多人,就我们几个亲近的人就行。” 我点点头,跟他道别后,拿起春桃给我的布包,转身往外走。刚走到咖啡馆门口,就看到苏清媛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手里还提着她买的生煎包,脸色很难看。 “若雁,你真的要嫁给陆承安?”苏清媛看到我,快步走过来,语气很急切,“你是不是疯了?他只是我们家的管家,你们怎么能结婚?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沈家的财产才跟你结婚的?” “清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停下脚步,看着她,“陆承安是真心想帮我,而且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了。” “真心帮你?”苏清媛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的?你忘了他袖口的香水味了吗?那是顾曼丽的香水!他们俩肯定早就认识,说不定他跟顾家是一伙的,就是想骗你的财产!” 我心里一紧,苏清媛也闻到了香水味?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陆承安是那样的人。“你别瞎猜了,陆承安不是那样的人,”我说完,转身就走,不想再跟她争论。 回到苏清媛的公寓,母亲已经醒了,春桃正陪着她说话。看到我回来,母亲赶紧问:“若雁,怎么样了?陆管家有没有说怎么救你爸?” 我坐在母亲身边,把契约婚姻的事跟她说了,母亲听完,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承安是个好孩子,只是委屈你了。” “妈,我不委屈,”我握着她的手,“只要能救你和爸,我做什么都愿意。” 正说着,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苏清媛回来了。她走进来,把手里的生煎包往桌子上一放,没跟我们说话,直接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和母亲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去给母亲倒热水,路过苏清媛的卧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我心里有点疑惑,刚要走,就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我推开门,看到苏清媛正蹲在地上捡东西,陆承安给我的那份契约散落在地上,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那是我小时候跟陆承安在沈家花园的合影,照片里我才五六岁,穿着粉色的小裙子,陆承安十几岁的样子,牵着我的手,笑得很温柔。 “清媛,你怎么会翻我的东西?”我心里又气又急,快步走过去,把契约捡起来,“这份契约是我的,你凭什么看?” 苏清媛站起来,脸色有点发白,眼神躲闪:“我……我就是无意间看到的,不是故意要翻你的东西。”她手里还拿着那张照片,手指在照片上摩挲着,“没想到承安哥小时候就跟你这么亲近。” 我从她手里拿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苏清媛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和陆承安的事?她好像对陆承安很了解,甚至比我还了解。 “你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我看着苏清媛,语气很冷。 苏清媛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我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契约,又想起陆承安袖口的香水味和苏清媛奇怪的反应,心里像被一团乱麻缠着,理不出头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客厅里传来苏清媛跟春桃说话的声音,好像在问春桃昨天家里发生的事。我走出去,看到苏清媛正拿着一个苹果递给母亲,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好像刚才的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姨,您吃个苹果吧,刚从水果摊买的,很新鲜。”苏清媛笑着说。 母亲接过苹果,对她说:“清媛,昨天的事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母女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姨,您别跟我客气,我跟若雁是最好的朋友,帮她是应该的。”苏清媛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陆承安的契约婚姻、苏清媛的反对、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都让我心里不安。我拿起钱包里的照片,看着小时候的我和陆承安,突然想起母亲昨天说的话:“承安这孩子,小时候还救过你呢……” 陆承安小时候救过我?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努力回忆,可脑子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有个小男孩牵着我的手,把我从水里拉起来,可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就在我想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悄悄下床,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苏清媛正拿着一个手电筒,在翻我放在客厅的包。她的动作很轻,好像怕被我发现一样,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心里一凉,推开门,大声问:“清媛,你在干什么?” 苏清媛被我吓了一跳,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正好照在她手里的纸上——那是陆承安给我的契约! “我……我就是想看看契约上写了什么,怕你被陆承安骗了,”苏清媛赶紧把契约藏在身后,眼神慌乱,“若雁,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会偷偷翻我的包?为了我好你会看我的契约?”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心里的失望越来越深,“苏清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清媛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掉了下来:“若雁,我真的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你要是嫁给陆承安,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我看着她,“你要是再这样,我们朋友都没得做了。” 苏清媛看着我,哭着跑回卧室,关上了门。我捡起地上的契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包里。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我靠在墙上,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会一次次地怀疑我、试探我,甚至偷偷翻我的东西。现在的我,好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身边的人都戴着面具,我不知道谁是真心对我,谁是在骗我。 可我知道,我不能退缩。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沈家,我必须坚持下去。不管陆承安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不管苏清媛是不是真心为我好,我都要走下去,直到查清真相,还我爸一个清白。 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场契约婚姻,真的能像陆承安说的那样,帮我们度过难关。也希望,我身边的人,能少一点欺骗,多一点真心。 ------------ 第 4 章:药费急,曼丽扰 签完契约的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母亲的咳嗽声惊醒的。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里漏进一丝灰蓝色的光,我揉着眼睛跑到母亲房间,就看见她靠在床头,手里攥着帕子,帕子上沾着点点暗红的血。春桃站在旁边,手里端着水杯,急得眼圈发红:“小姐,阿姨从凌晨就开始咳,我想叫醒你,可阿姨不让……” “妈!”我扑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她的脸色比昨天更白了,嘴唇干得起皮,“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母亲摇摇头,喘着气说:“不用……就是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现在家里这样,哪还有钱去医院……” “钱的事您别管!”我打断她,心里又酸又急。昨天陆承安给我的钱还在包里,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但绝不能看着母亲这样硬撑。我转身对春桃说:“你在家看着阿姨,我去药房买些药回来。” 春桃点点头,我抓过包就往外跑。清晨的法租界街道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偶尔有几辆黄包车从身边经过,车夫嘴里喊着“借过借过”。我一路小跑,路过早点摊时,闻到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可现在哪有心思顾这些,满脑子都是母亲咳血的样子。 药房在街角,木质的门面上挂着“同济药房”的招牌,玻璃柜里摆着一排排贴着英文标签的药瓶,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掌柜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看到我进来,抬头笑了笑:“沈小姐,好久没来了,今天想买点什么?” 以前家里没出事时,我常来这里给母亲买补药,掌柜也认识我。我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说:“张掌柜,我妈最近总咳血,您这有没有能治的药?最好是效果快的。” 张掌柜皱了皱眉,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上面印着“盘尼西林”的字样:“这药是从香港运过来的,治肺病效果好,就是价格贵,一瓶要五十块,而且需要医生的处方才能卖。” 五十块?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陆承安给我的钱总共才两百块,买完药就没剩多少了,可母亲的病不能等。我咬咬牙:“张掌柜,处方我现在没有,您先把药卖给我,我以后再补上行吗?我妈真的等不起了。” 张掌柜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我着急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看在沈先生以前常照顾我生意的份上,我就破例卖给你。不过这药得省着用,一次只能吃一片,用温水送服。” 我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递给张掌柜,又买了些止咳的中药,才转身往外走。刚走出药房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股傲慢的味道。 “沈若雁,你等等!” 我回头一看,是顾曼丽。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洋装,裙摆上绣着白色的蕾丝花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手提包,身边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正快步朝我走来。阳光照在她头上的珍珠发卡上,晃得人眼睛疼。 我心里一紧,不想跟她纠缠,转身就想走,可那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顾曼丽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怎么现在沦落到自己来药房买药了?以前不都是丫鬟跟着,前呼后拥的吗?” 我攥紧手里的包,冷冷地说:“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让开。” “跟我没关系?”顾曼丽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抢我的包,“你以为你嫁给陆承安,就能翻身了?我告诉你,承安哥心里只有我,他跟你结婚,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我躲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跟承安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没事,就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要回去照顾我妈。” “照顾你妈?”顾曼丽挑眉,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支票,上面写着“五千块”的字样,递到我面前,“给你,拿着这笔钱,离开上海,永远别再出现在承安哥面前。你一个落魄千金,根本配不上他,只有我才能给承安哥想要的生活。” 我看着那张支票,心里又气又笑。五千块就想让我离开?顾曼丽还真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见钱眼开的人。我伸手把支票推回去,语气坚定:“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不会离开上海,更不会跟承安离婚。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光明正大地跟他说,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顾曼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支票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对着身边的保镖说:“给我把她手里的药抢过来!我倒要看看,没有药,她妈能撑多久!”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抢我的包。我死死地护着包,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喊:“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可他们根本不管我,继续朝我逼近。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我们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陆承安的脸。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脸色阴沉得吓人,对着那两个保镖冷声说:“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那两个保镖看到陆承安,立刻停下了动作,低着头不敢说话。顾曼丽看到陆承安,眼睛一亮,快步走到车边,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承安哥,你可算来了,沈若雁她欺负我,还不肯要我给她的钱,非要缠着你……” 陆承安没理她,推开车门走下来,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让我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回头看向顾曼丽,语气冰冷:“曼丽,我警告过你,别再找若雁的麻烦,你听不懂吗?” “承安哥,我只是想帮她……”顾曼丽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你跟她结婚是无奈的,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陆承安打断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要是再敢找若雁的麻烦,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他转身对我温柔地说:“若雁,我们走,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跟着陆承安上了车。车子发动时,我透过车窗往后看,看到顾曼丽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可一想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她是咎由自取。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陆承安看了看我手里的药包,轻声问:“阿姨的病很严重吗?要不要我安排医生去家里看看?” “不用了,”我摇摇头,“我已经买了药,先吃着看看效果,要是不行再去医院。承安,昨天你给我的钱,我买完药就没剩多少了,以后……” “钱的事你别担心,”陆承安打断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我,“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阿姨的病要紧,别舍不得花钱。” 我接过钱,心里又酸又暖,眼眶有点发热:“承安,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现在是夫妻,我帮你是应该的,”陆承安看着我,眼神很温柔,“对了,三天后的婚礼,我已经跟教堂那边联系好了,到时候我会派车来接你和阿姨,春桃也一起去,人不用太多,简单一点就好。”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忐忑。这场契约婚姻,到底能维持多久?陆承安真的只是为了帮我,才跟我结婚的吗?还有他袖口的香水味,到现在我都没敢问他。 车子很快就到了苏清媛的公寓楼下。我刚要下车,陆承安突然叫住我:“若雁,你等一下。” 我回头看着他,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这个你拿着,是我给你买的婚戒。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我心里一暖,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正好合适。“谢谢你,承安。”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陆承安笑了笑,“快上去吧,阿姨还等着吃药呢。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下车,看着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往公寓楼上走。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苏清媛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脸色很难看。 “清媛,你怎么在这里?”我愣了一下,她不是应该在公寓里吗? 苏清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盯着我手上的戒指,语气冰冷:“这戒指是陆承安给你的?他还真舍得给你花钱啊,我还以为他跟你结婚,只是为了沈家的财产呢。” 我皱了皱眉,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清媛,你怎么能这么说?承安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心想帮我。” “真心帮你?”苏清媛冷笑一声,把手里的保温桶往我面前一递,“这是我给阿姨熬的粥,你拿上去吧。我刚才在楼下看到顾曼丽了,她是不是又来找你麻烦了?我就说陆承安靠不住,他跟顾家的人牵扯不清,早晚都会害了你的。” 我接过保温桶,心里有点不舒服:“清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不能总把人往坏处想。承安今天还帮我解围了,要是没有他,我可能就被顾曼丽的人欺负了。” “他帮你解围?说不定这都是他们演的一场戏呢!”苏清媛激动地说,“顾曼丽喜欢陆承安,这谁不知道?他们俩说不定早就串通好了,就是想让你放松警惕,然后趁机吞掉沈家的财产!” 我不想再跟她争论,转身就往楼上走:“我妈还等着吃药呢,我先上去了。” 苏清媛看着我的背影,大声说:“若雁,你早晚都会后悔的!” 我没有回头,快步走到公寓门口,用钥匙打开门。春桃听到声音,赶紧从卧室里跑出来:“小姐,你回来了!阿姨刚才又咳了几次,我已经给她倒好水了。” 我点点头,走进母亲的房间,母亲正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我赶紧拿出刚买的药,倒了杯温水,递到母亲手里:“妈,这是我给您买的药,医生说效果很好,您快吃了吧。” 母亲接过药,看着我手上的戒指,疑惑地问:“若雁,你手上的戒指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手上还戴着陆承安给我的婚戒,赶紧解释:“这是承安给我的,说是婚戒。妈,三天后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就在法租界的小教堂,到时候您也一起去。” 母亲看着戒指,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承安这孩子,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妈会支持你的,只要能救你爸,我们做什么都值得。” 我握着母亲的手,眼眶有点发热:“妈,谢谢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春桃去开门,进来的是陆承安。他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看到我,笑着说:“我刚才忘了跟你说,明天我要去南京一趟,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跟叔叔见一面。你在家好好照顾阿姨,有什么事就找春桃,或者给我打电话。” 我心里一喜:“真的吗?我明天就能见到我爸了?” 陆承安点点头:“我已经托人跟南京宪兵司令部的人打过招呼了,应该没问题。不过你见到叔叔的时候,别太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我激动地说,“承安,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承安笑了笑,走到母亲面前,轻声说:“阿姨,您好好养病,等我从南京回来,就带若雁去看叔叔。” 母亲点点头,感激地说:“承安,真是麻烦你了,以后若雁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阿姨您放心,我会的。”陆承安说完,又跟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看着陆承安的背影,我心里充满了感激。也许这场契约婚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陆承安是真心想帮我,说不定我们真的能一起度过难关,救回我爸。 晚上,我帮母亲洗完澡,又给她喂了药,看着她渐渐睡熟,才轻轻带上门,走进客厅。春桃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是简单的两菜一汤,我坐在餐桌前,却没什么胃口。 苏清媛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有动,只是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若雁,你真的相信陆承安会帮你救回叔叔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为什么不相信?承安已经在帮我了,明天我就能见到我爸了。” “见到又怎么样?”苏清媛放下筷子,“顾家在南京的势力那么大,就算你见到叔叔,也未必能救他出来。陆承安跟顾家的人关系那么好,说不定他早就跟顾家串通好了,就是想利用你,吞掉沈家的财产。” 我皱了皱眉,有点生气:“清媛,你能不能别总把人往坏处想?承安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想吞掉沈家的财产,早就可以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我是为了你好!”苏清媛也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你很了解陆承安吗?你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他跟顾曼丽是什么关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轻易相信他,早晚都会被骗的!” “我不管他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只知道他现在在帮我,”我站起身,“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我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门外传来苏清媛的叹气声,我靠在门后,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苏清媛的话,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可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丝阴影。陆承安跟顾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跟顾曼丽认识?他袖口的香水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像一个个疙瘩,堵在我心里,让我喘不过气。可我又不敢问陆承安,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我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是我想多了,陆承安真的是真心想帮我。 躺在床上,我看着手上的婚戒,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天能顺利见到我爸,希望承安能帮我们度过难关,希望这一切都能早点结束。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客厅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翻东西的声音。我以为是苏清媛在找东西,也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可我没想到,这一晚,竟然发生了一件让我始料未及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被春桃的尖叫声惊醒。我赶紧爬起来,跑到客厅,就看到苏清媛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公文包,里面的文件散落在地上。陆承安站在她面前,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怒火。 “苏清媛,你在干什么?”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你为什么要翻承安的公文包?” 苏清媛看到我,赶紧把手里的文件藏在身后,脸色苍白:“我……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能帮到叔叔的东西,我没有别的意思……” 陆承安冷笑一声,从她手里夺过文件,声音冰冷:“帮叔叔?你是想找沈家的产业文件吧?我警告你,别再打沈家产业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清媛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哭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是想帮你们……若雁,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看着苏清媛,心里又气又失望。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偷偷翻陆承安的公文包,还想找沈家的产业文件。她之前说的那些关心我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清媛,你太让我失望了, ------------ 第 5 章:旧照藏,少年影 陆承安去南京的第二天,上海的天就跟漏了似的,淅淅沥沥的雨没停过。雨点砸在苏清媛公寓的玻璃窗上,“啪嗒啪嗒”响,把窗外那棵老梧桐树的叶子洗得发亮,可看着总觉得灰蒙蒙的,跟我这会儿的心情一样。 我守在母亲床边,她昨晚吃了陆承安托人送来的进口药,咳嗽总算轻了些,可脸色还是白得像张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春桃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进来,小声说:“小姐,阿姨醒了,你扶她起来喝点粥吧,垫垫肚子也好。” 我点点头,轻轻叫醒母亲。她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糊,看了看窗外的雨,突然说:“若雁,你把床底下那个樟木箱拉出来,我想找样东西。”我愣了一下,那箱子是外婆传下来的,黑檀木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的纹样,边角包着铜皮,现在铜皮都氧化成青绿色了,平时都塞在床底,好几年没动过。 我蹲在床底,手指扣住箱子上生锈的铜环,使劲一拉,“吱呀”一声,那声音又尖又涩,像是老物件在叹气。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把我拉回小时候——那时候外婆还在,总把我抱在膝头,打开这个箱子给我看她年轻时的首饰,说“等我们若雁长大了,这些都给你当嫁妆”。 “您找什么?我帮您翻。”我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先看到的是几件苏绣旗袍。天青色的缎面上绣着白牡丹,针脚细得跟头发丝似的,花瓣边缘还晕着浅粉,这是母亲嫁进沈家时穿的;还有件宝蓝色的,领口和袖口滚着银线,当年母亲穿它去参加商会晚宴,好多人都夸好看。母亲接过那件天青旗袍,指尖轻轻摸着上面的牡丹,眼神软下来:“你外婆当年为了给我做这件旗袍,特意去苏州找的老绣娘,光领口那圈珍珠就缝了半个月。那时候她总说,女孩子嫁人要穿得体面,才能在婆家站得住脚。” 翻到箱底时,我摸到一叠用红绳绑着的硬纸片,解开红绳一看,是本厚厚的牛皮相册,封面上还印着“上海华美照相馆”的字样,边角都磨得发毛了。母亲凑过来看,翻着翻着突然笑了:“你看这张,是你五岁生日时拍的,那天承安也在,你非要拉着他一起吹蜡烛,不然就不肯吃蛋糕。” 我凑过去,照片里的我穿着粉色小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还沾着蛋糕奶油,正踮着脚往蛋糕上凑;旁边站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袖口卷着,露出细细的手腕,眉眼间已经有了现在陆承安的轮廓。他手里拿着打火机,正要帮我点蜡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亮得像星星,手腕上还戴着个旧旧的银镯子。 “我怎么不记得承安哥那时候就在我们家了?”我指尖碰了碰照片上的少年,心里有点发暖。印象里陆承安一直是穿着长衫、不苟言笑的管家模样,没想到他年轻时还有这么清爽的样子。母亲叹了口气,把相册往我面前推了推:“你那时候太小了,记不住事。承安十五岁来的沈家,是你外公的远房侄子,他老家遭了水灾,爹娘都没了,你外公心善,就把他接来上海了。你那时候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承安哥’,连睡觉都要抱着他给你做的布老虎——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黄老虎,后来被你洗得褪了色,破了个洞,你还不肯扔。” 我突然想起春桃之前说过的话,说我小时候掉进过沈家花园的池塘,是有人跳下去把我救了。“妈,我小时候是不是掉过池塘?春桃说有人救了我,是谁啊?”母亲的手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帘,雨丝还在断断续续地落,把梧桐树叶子打得沙沙响。她轻声说:“是承安。那天你偷偷跑去池塘边玩水,想捞水里的荷花,脚一滑就掉下去了。承安听到你的哭声,连衣服都没脱就跳下去把你抱上来,自己发了三天高烧,差点烧糊涂。那时候你爸还说,承安这孩子心善,以后肯定是个可靠的人。” 原来救我的人是他。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想起签契约那天,他递过来的那份文件上“婚后全力协助沈若雁营救沈敬之”的条款,想起他手背上被宪兵划伤的伤口还渗着血,却还挡在我和母亲面前,突然觉得这场契约婚姻,好像比我想的要复杂得多——他对沈家,或许不只是管家对主家的责任。 正翻着相册,一张照片从页缝里掉了出来,飘落在樟木箱上。我捡起来一看,心猛地一跳——照片上除了少年陆承安和年幼的我,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穿着蓝色的粗布裙,梳着齐耳短发,头发有点黄,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右手紧紧抓着陆承安的衣角,左手手心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像个小小的月牙,正好在虎口下面。 “妈,这个小女孩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这张照片?”我把照片递过去,母亲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接过照片匆匆塞进相册的最后一页,还特意用其他照片盖住,手指都有点发颤,笑着说:“就是承安老家的远房妹妹,当年跟着承安一起来上海,住了没多久就被她舅舅接走了,你那时候太小,肯定记不住。” 她的动作太快,语气也有点不自然,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我刚要追问,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苏清媛回来了。她提着一篮苹果,红色的苹果上还挂着水珠,身上的浅灰色旗袍沾了点雨渍,进门就笑着喊:“阿姨,若雁,我刚去水果摊,老板说这是今天新到的烟台苹果,甜得很,我就买了一篮。” 看到地上敞开的樟木箱,她眼睛亮了亮,走过来蹲在旁边,手指轻轻摸着箱子上的铜环:“这箱子跟我家以前那个一模一样!我妈以前也有个樟木箱,里面放着她嫁人的首饰和我小时候的衣服,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我还哭了好几天呢。” 母亲赶紧把相册往箱子里塞,用几件旧衣服盖住,笑着说:“都是些没用的旧衣服,放久了怕发霉,翻出来晒晒。”苏清媛却伸手想去翻衣服:“我看看嘛,说不定有阿姨年轻时候的照片,阿姨以前肯定是大美人。我妈总说,以前上海的大家闺秀,个个都有好几件苏绣旗袍,比现在的洋装好看多了。”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总觉得她好像在刻意打探什么,伸手拦住她:“都是些旧物,没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要帮我整理婚礼穿的衣服吗?我们去客厅吧,春桃刚才说午饭快做好了,是你爱吃的红烧肉。” 苏清媛的手顿在半空中,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若雁,你怎么了?我就是好奇嘛,又不是要偷你家东西,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母亲赶紧打圆场:“清媛别多想,若雁就是怕你看到旧东西触景生情——你妈不在身边,看到别人的旧物,肯定会想起自己家的事。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也有点饿了,想喝点春桃熬的小米粥。” 饭桌上,春桃端上了红烧肉、清炒菠菜和小米粥,红烧肉炖得油亮亮的,飘着浓郁的香味,苏清媛却没怎么动筷子,扒着米饭,突然抬起头说:“若雁,昨天我去百乐门附近的裁缝店取衣服,看到承安哥了。” 我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夹着的菠菜差点掉在碗里:“他不是去南京了吗?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是昨天下午三点多啊,”苏清媛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说,“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看着特别精神,身边跟着顾曼丽,顾曼丽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走进了百乐门旁边的珠宝店,看起来特别亲密。我还看到顾曼丽手里拿着个红色的首饰盒,好像是要送给承安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之前在静安咖啡馆,无意间闻到陆承安袖口的香水味,就是顾曼丽常用的“夜巴黎”香水味——那种甜腻的花香,我在顾曼丽身上闻过好几次,绝不会记错。 “可能是有工作要谈吧,承安说他跟顾家有点渊源,说不定是处理沈家案子的事。”我强装镇定,可声音还是有点发颤,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却觉得没什么味道。 苏清媛冷笑一声:“工作要挽着胳膊谈?若雁,你别傻了,顾曼丽早就喜欢承安哥了。以前在舞会上,我就是跟承安哥多说了两句话,她就故意把红酒洒在我身上,还推了我一把,我膝盖都磕破了。”她说着,放下筷子,挽起右腿的裤腿,露出膝盖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形状跟照片上那个小女孩手心的疤痕有点像,都是弯弯的月牙形。 我看着那道疤痕,心里对顾曼丽的厌恶又深了一层。可转念一想,陆承安要是真对顾曼丽有意思,为什么还要跟我签契约结婚?他明明知道我现在处境艰难,要是想讨好顾家,完全没必要帮我。 “承安都跟我结婚了,应该不会跟顾曼丽有牵扯吧。”我小声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摸了摸手上的银色戒指,戒指的金属凉意透过皮肤传到心里。 苏清媛放下裤腿,夹了块青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说:“结婚?你们那只是契约婚姻!承安哥要是真喜欢你,怎么会连婚戒都不给你买好的?昨天我路过霞飞路的珠宝店,看到他在里面看钻戒,店员还拿了好几款大的给他选,说不定是买给顾曼丽的呢。”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我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上面那颗小小的钻石,确实比不上顾曼丽平时戴的鸽子蛋钻戒。难道陆承安跟我结婚,真的只是为了沈家的产业,心里还装着顾曼丽?可他要是想要沈家的产业,早在父亲出事的时候,就可以跟顾家合作,没必要等到现在。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铃声尖锐地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我赶紧站起来去接,心里盼着是陆承安打来的,想问问他在南京的情况,顺便问问顾曼丽的事,可又有点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喂,是若雁吗?”电话那头传来陆承安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还有点背景音的嘈杂,像是在某个热闹的地方。 “承安,你在南京还好吗?我爸他……有没有说什么?”我刚问出口,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顾曼丽娇滴滴的声音:“承安哥,谁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菜都要凉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都快冷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里的电话筒差点掉在地上。陆承安怎么会跟顾曼丽在一起?他们现在在南京吗?顾曼丽说的“菜都要凉了”,难道他们在一起吃饭?难道苏清媛说的是真的,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陆承安好像也听到了顾曼丽的声音,语气变得急促起来:“若雁,我这边还有事,先跟你说正事——婚礼定在后天上午十点,在法租界的圣心教堂,我已经跟教堂的神父打好招呼了,到时候我派司机去接你和阿姨。你准备一下,别让太多人知道,免得顾家的人找麻烦。”不等我再问,电话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像是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电话筒,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发抖。苏清媛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看,我没骗你吧?承安哥就是跟顾曼丽在一起,他们说不定早就好上了,跟你结婚只是为了沈家的财产,等拿到沈家的产业,就会把你甩了。” “不可能!”我推开她的手,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想坚持自己的判断,“承安答应过我会救我爸,会帮我保住沈家的产业,他不会骗我的!他要是想骗我,没必要给我钱给我妈买药,没必要挡在宪兵面前保护我们!” “会不会骗你,你心里还不清楚吗?”苏清媛冷笑一声,转身走进卧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坐在沙发上,心里乱得像一团麻。陆承安的电话、顾曼丽的声音、苏清媛的话,还有那张旧照片上的小女孩,所有的事情都搅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线。我走到母亲的房间门口,想跟她说说刚才的事,却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哭声,是母亲在哭。 我轻轻推开门,看到母亲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张掉出来的旧照片,眼泪掉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把照片上的小女孩都打模糊了。 “妈,您怎么了?”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擦眼泪,她的脸颊冰凉,带着泪水的温度。 母亲赶紧把照片藏进袖口,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笑容说:“没事,就是看到旧照片,想起你外婆了,你外婆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让我们家变成现在这样。你怎么还没去吃饭?是不是清媛跟你说什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陆承安电话里的情况跟母亲说了,还有苏清媛说的陆承安看钻戒、跟顾曼丽亲密的事。母亲听完,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才握住我的手,眼神很坚定:“若雁,承安这孩子不是那种人。他在沈家待了十几年,你爸待他像亲儿子一样,给他请先生教他读书,还让他管沈家的码头生意——要是他想吞沈家的产业,早就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他跟顾曼丽,说不定真的是有工作要谈,顾家在南京势力大,想救你爸,难免要跟他们打交道。” “可电话里顾曼丽的声音那么亲密,而且承安还匆匆挂了电话,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小声说,心里的委屈忍不住涌上来,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妈,我好怕,我怕我们最后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 母亲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心很暖,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傻孩子,别害怕。现在只有承安能帮我们救你爸,你要是连他都不信,我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说不定他有苦衷,不方便跟你说太多——男人做事,有时候就是这样,喜欢自己扛着。” 我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也许母亲说得对,陆承安是有苦衷的,他只是不方便解释。就像他当年救了我,却从来没跟我提过一样,他可能只是不习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晚上,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银灰色的月光洒在窗台上,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照得朦朦胧胧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张旧照片。那个小女孩手心的疤痕,跟苏清媛膝盖上的疤痕太像了,都是小小的月牙形状,连位置的弧度都差不多。苏清媛之前说过,她手心的疤痕是小时候救朋友留下的,可她刚才露出来的膝盖疤痕,为什么跟照片上的疤痕那么像?难道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 如果苏清媛就是陆承安的远房妹妹,那她为什么不承认?她从小就认识陆承安,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装作不熟悉,还总说陆承安的坏话?她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有别的目的?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悄悄下床,穿上拖鞋,走到苏清媛的卧室门口。她的房间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里面透出黄色的灯光,还有压低的说话声,像是在打电话。 我轻轻凑过去,耳朵贴着门缝,屏住呼吸听。苏清媛的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的,可还是能听清几句:“对,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了,不过我跟她说了顾曼丽和承安哥的事,她应该会对承安哥产生戒心……照片我看到了,柳玉茹果然还留着,没扔掉……您放心,沈家的账本我会想办法拿到,陆承安的一举一动我也会盯着……他明天从南京回来,我会跟着他,看看他有没有跟顾家的人接触……好,有消息我再跟您联系。” 我心里一凉,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冻住了,手脚冰凉。苏清媛果然在跟别人联系,而且还提到了照片和沈家的账本。她嘴里的“您”是谁?是顾家的人吗?难道她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监视我和陆承安,为了拿到沈家的财产? ------------ 第 6 章:教堂冷,婚戒空 婚礼当天,上海的雨总算是停了,可天还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连法租界教堂顶上的十字架都显得没那么亮堂。 我站在苏清媛公寓的镜子前,看着身上这件素色的棉麻旗袍,心里空落落的。旗袍是母亲年轻时穿过的,领口有点紧,袖口还改过,苏清媛说“这样显得利落,婚礼上别太惹眼”。可我看着镜中没有一点喜气的自己,想起原本该穿的那件绣满“囍”字的苏绣婚纱,眼眶还是忍不住发红。 春桃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母亲那串南洋珍珠项链,小声说:“小姐,戴上这个吧,阿姨说这串珠子能带来福气,说不定先生很快就能平安回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还在发抖——自从父亲被抓走后,春桃就没怎么笑过,总是小心翼翼地跟着我,生怕再出什么事。 我点点头,让春桃帮我把项链戴上。冰凉的珍珠贴在脖子上,让我稍微清醒了点。母亲还在卧室里躺着,昨晚又咳了半宿,医生说要多休息,不能随便挪动,所以今天的婚礼,她只能留在公寓里。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承安是个可靠的人,你跟着他,妈放心”,可我看她眼底的担忧,就知道她心里比谁都紧张。 苏清媛提着一个红色的布包走进来,笑着说:“若雁,准备好了吗?陆承安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们得早点去教堂,别让神父等急了。”她走到镜子前,帮我理了理旗袍的领口,手指无意间碰到我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眼神暗了暗,又很快恢复了笑容,“这串珠子真好看,阿姨对你真好。” 我没接话,只是拿起放在桌上的小手包。包里没什么东西,只有陆承安昨天让人送来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教堂的地址和时间,还有一句“别带太多东西,注意安全”。我想起昨天电话里顾曼丽的声音,心里又开始发慌,不知道今天这场婚礼,会不会又出什么意外。 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沉稳,看到我们,恭敬地打开车门:“沈小姐,苏小姐,请上车。”我和苏清媛坐进后座,车子平稳地驶了出去。 一路上,苏清媛都在跟我说话,一会儿说“教堂肯定布置得很漂亮”,一会儿又说“等婚礼结束,我们去吃法租界的西餐庆祝一下”,可我没什么心思回应,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法租界的街道很干净,两旁的梧桐树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偶尔能看到穿着洋装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看起来一派平静,可我知道,这平静的背后,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车子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教堂。教堂不大,是西式的尖顶建筑,门口挂着两串白色的纱幔,看起来很简单。陆承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比平时穿长衫的时候多了几分英气。看到我们,他快步走过来,对我点了点头:“来了?我们进去吧,神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我跟着陆承安走进教堂,里面的布置比我想象中还要简单。只有前面的祭坛上摆着几盆白色的百合,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周围的椅子都是空的,除了神父,就只有春桃、苏清媛和那个司机。没有鲜花,没有音乐,没有宾客,甚至连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这哪里像一场婚礼,倒像是一场秘密的约定。 神父是个头发花白的外国人,穿着黑色的教袍,看到我们,微笑着点了点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吧。” 陆承安站在我的左边,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跟上次在静安咖啡馆闻到的一样,是顾曼丽常用的“夜巴黎”。我心里一紧,忍不住侧过头看他,他却正好转头看我,眼神很平静,像是没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小声说:“别紧张,很快就好。” 神父开始念誓词,声音缓慢而庄重。我听着那些熟悉的句子,心里却一片混乱。一会儿想起父亲被抓走时的场景,一会儿又想起顾廷琛撕毁婚约时的冷笑,还有母亲担忧的眼神、苏清媛的笑脸,以及陆承安袖口的香水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更不知道这场契约婚姻,能给我和沈家带来什么。 “沈若雁小姐,你愿意嫁给陆承安先生,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爱他、陪伴他吗?”神父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看着站在我对面的陆承安,他的眼神很坚定,像是在鼓励我。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颤:“我愿意。” 接着,神父又问陆承安同样的问题。陆承安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回答:“我愿意。” 然后,就该交换戒指了。苏清媛作为“伴娘”,从红色的布包里拿出两个戒指盒,递到我们面前。我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戒指盒,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可当我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戒指时,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那是一枚银色的素圈戒指,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廉价。 我抬起头,正好看到陆承安也打开了他的戒指盒,里面也是一枚一模一样的素圈戒指。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戒指,想要帮我戴上。可就在这时,苏清媛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戒指盒掉在了地上,那枚属于陆承安的戒指滚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清媛赶紧弯腰去捡戒指,一边捡,一边小声对我说道:“若雁,你看他连个像样的婚戒都不给你买,这婚结得也太委屈了。他要是真在乎你,怎么会这么敷衍?”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和陆承安都听到。陆承安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看向苏清媛:“苏小姐,小心点,别摔着了。”苏清媛捡起戒指,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我知道了,承安哥,我就是太紧张了。” 陆承安没再理她,继续拿起戒指,帮我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贴在手指上,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我看着他手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想起顾廷琛以前跟我说过,要给我买最大的钻戒,让我成为全上海最幸福的新娘,心里一阵发酸。 婚礼很快就结束了,神父对我们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就离开了。教堂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气氛有点尴尬。春桃站在旁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清媛倒是很活跃,笑着说:“承安哥,若雁,现在你们就是夫妻了,应该庆祝一下啊。我知道法租界有一家西餐店,味道特别好,我们一起去吧?” 陆承安却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不了,我还有事。刚才接到消息,沈先生在监狱里绝食了,情况不太好。” 我听到“父亲绝食”,心里一下子慌了,抓住陆承安的胳膊:“绝食?怎么会这样?他没事吧?我们现在就去南京看他好不好?” 陆承安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下来:“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打听情况了。现在南京那边情况复杂,顾家的人盯着呢,你要是现在去,只会被他们刁难,不仅见不到沈先生,还可能会有危险。”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我爸一直绝食吧?”我急得快要哭了,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绝食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陆承安叹了口气:“我明天会亲自去南京一趟,跟监狱里的人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沈先生先吃饭。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伯母,顺便整理一下沈家的账目——我怀疑沈家的账目里,可能有你父亲被陷害的证据。” 苏清媛立刻说道:“整理账目啊?若雁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陪她一起吧。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学过一点会计,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看了苏清媛一眼,心里有点犹豫。自从昨天看到她膝盖上的疤痕,又听到她打电话的内容后,我对她就有点不放心。可现在我确实需要帮忙,春桃对账目一窍不通,母亲又病着,好像也只有苏清媛能帮我了。 陆承安看了苏清媛一眼,没说话,只是对我说道:“也好,有个人帮忙,能快一点。不过你们要注意安全,整理账目的时候,别随便让人进来,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承安又叮嘱了几句,比如让我别轻易相信陌生人,注意保护好自己和母亲之类的,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他走得很着急,好像有什么急事,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想起了电话里顾曼丽的声音,不知道他这次去南京,会不会又遇到顾曼丽。 苏清媛拉了拉我的胳膊,笑着说:“若雁,别想太多了,承安哥也是为了帮你爸,才这么忙的。我们先回去吧,早点整理账目,说不定能早点找到证据,救你爸出来。” 我跟着苏清媛走出教堂,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回去的路上,苏清媛一直在跟我聊沈家账目的事,问我“账目放在哪里了”“有没有锁起来”,我心里有点警惕,只是含糊地回答“在沈家洋房的书房里,应该还在”。 回到苏清媛的公寓,母亲已经醒了,正坐在客厅里等我们。看到我,她赶紧站起来:“若雁,婚礼顺利吗?承安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我走过去,扶着母亲坐下:“婚礼很顺利,承安明天要去南京看爸爸,所以先离开了。妈,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母亲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担心你和你爸。对了,账目整理的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沈家洋房?” 苏清媛接过话:“阿姨,我们打算下午就去。早点整理完,就能早点找到证据,救叔叔出来了。” 母亲点点头:“也好,不过你们要小心点,顾家的人说不定还在洋房附近盯着呢。春桃,你跟她们一起去,路上多注意点。” 春桃赶紧点头:“我知道了,阿姨。” 吃过午饭,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准备去沈家洋房。临走前,母亲又反复叮嘱了好几遍“注意安全”,我心里暖暖的,也更坚定了要找到证据,救父亲出来的决心。 沈家洋房离苏清媛的公寓不算太远,我们坐黄包车过去的。快到洋房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顾家的随从,正靠在门上抽烟,看起来很悠闲。我心里一紧,拉着苏清媛和春桃躲在旁边的巷子里。 “怎么办?顾家的人还在门口,我们根本进不去啊。”我小声说道,心里有点着急。 苏清媛想了想,说:“我有办法。前两天我来的时候,看到洋房后面有个小后门,好像没锁,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 我和春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我们绕到洋房后面,果然看到一个小后门,门虚掩着,好像真的没锁。苏清媛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看了看,然后对我们说:“里面没人,我们快进去吧。” 我们赶紧走进洋房,里面一片狼藉。客厅里的家具都被推倒了,地上散落着报纸和杂物,墙上的油画也被摘了下来,扔在地上,看起来惨不忍睹。我看着这熟悉的家,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难过。 “小姐,我们快去书房吧,这里太吓人了。”春桃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带着她们往书房走去。书房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也很乱,书架上的书都被扔在了地上,书桌的抽屉也被拉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走到书桌前,看着这熟悉的书桌,想起以前父亲总是在这里办公,有时候还会教我写毛笔字,心里更难过了。 “若雁,我们开始整理吧。你知道账目大概放在哪里吗?”苏清媛走到书桌前,一边翻着抽屉里的东西,一边问道。 我想了想:“我记得父亲好像把账目放在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还用锁锁着。” 苏清媛赶紧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黑色的账本,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锁。“找到了!”苏清媛兴奋地说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试着去开那把锁。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会有钥匙?” 苏清媛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哦,这是上次我来的时候,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的,我想着说不定能用得上,就顺手收起来了。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我心里有点疑惑,可也没多想,只是说道:“那你快点打开吧,我们赶紧看看里面有没有证据。” 苏清媛很快就打开了锁,拿出了账本。她翻开账本,快速地翻着,我和春桃也凑过去看。账本里记录着沈家的收支情况,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复杂。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能找到父亲被陷害的证据。 就在这时,苏清媛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账本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的时候,偷偷把一张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我刚好看到她的动作,心里一紧,刚要问她,她却已经站了起来,笑着说:“不好意思,手滑了。我们继续看吧,说不定证据就在后面呢。” 我看着她,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她刚才塞进口袋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偷偷藏起来?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我只能压下心里的疑惑,继续看账本。看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我有点着急:“怎么会没有呢?父亲明明说过,账本里有重要的东西啊。” 苏清媛安慰我:“别着急,可能证据在后面呢,我们再找找。或者,说不定叔叔把证据藏在别的地方了,我们再在书房里找找看。” 我点点头,和她们一起在书房里翻找起来。春桃在书架上翻找,苏清媛在抽屉里翻找,我则在书桌下面的柜子里翻找。突然,我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好像是一个盒子。我赶紧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数字和符号。 “你们快来看,我找到一张纸!”我兴奋地喊道。 苏清媛和春桃赶紧凑过来,苏清媛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看,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啊?都是数字和符号,看不懂啊。” 我也拿过来看了看,确实都是一些奇怪的数字和符号,比如“3-5-7”“东-南-西”之类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密码?”我小声说道。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好像是顾家的人进来了。我心里一紧:“不好,顾家的人来了,我们快躲起来!” 苏清媛赶紧把账本和那张纸塞进我的包里,然后拉着我和春桃,躲到了书桌下面的柜子里。柜子很小,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刚才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你们进去看看。” 然后,就有两个人走进了书房,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老大,这里没人啊,是不是我们听错了?”一个人说道。 “不可能,我明明听到声音了,再仔细找找!”另一个人说道。 我躲在柜子里,心里吓得怦怦直跳,生怕被他们发现。苏清媛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春桃则闭着眼睛,嘴里小声地祈祷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的人终于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可能真的听错了”。我们听到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从柜子里爬出来。 “吓死我了,还好没被发现。”春桃拍着胸口,小声说道。 苏清媛也松了口气:“是啊,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再遇到顾家的人。” 我点点头,拿起包,和她们一起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沈家洋房。坐在黄包车上,我看着手里的那张纸,心里充满了疑惑。这张纸上的数字和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父亲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