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2章:这烂摊子,本小姐接了! 晨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取代了昨夜那甜腻的合欢香。洛晚晚是在一阵轻柔的呼唤声中醒来的。 “夫人,该起身了,今日还要给太夫人和侯爷敬茶呢。” 声音清脆,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洛晚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少女脸庞,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环髻,眉眼清秀,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记忆瞬间回笼——穿越,洞房,装死,还有那个丢给她一本烂账的冷面夫君!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猛地坐起身来。动作太大,牵扯到身上繁复的寝衣,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陌生且奢华的环境。紫檀木拔步床,触手冰凉滑腻;床幔是上好的软烟罗,轻薄如雾;就连身上盖的锦被,也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得令人咋舌。 “夫人,奴婢名唤春桃,是侯爷拨来伺候您的。”小丫鬟见她坐起,连忙上前搀扶,动作略显生涩,但态度十分恭谨。 洛晚晚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刚过门的新妇,而不是一个内心正在疯狂吐槽的穿越者。“哦,春桃啊,好,起身吧。” 在春桃和另一个稍稳重些的丫鬟夏荷的伺候下,洛晚晚开始了穿越后的第一次梳洗打扮。过程堪称一场折磨。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裙,复杂得让她怀疑人生;那些精美的首饰,钗环步摇,每一件都颇有分量,压在头上,让她脖子酸软。最让她无语的是洗脸用的那个所谓“玉容膏”,香是香,可哪有她熟悉的洗面奶清爽? “夫人肤色真好,都不用多敷粉呢。”春桃一边为她绾发,一边小声赞叹。 洛晚晚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确实称得上明眸皓齿,姿容秀丽,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眉宇间似乎比原来的自己更多了一丝娇柔。她内心苦笑:皮肤好有什么用,现在头疼的是怎么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好不好! 趁着梳妆的间隙,她状似无意地套话:“春桃,你原是哪里当差的?府里……各位主子都好相处吗?” 春桃显然没什么心机,一边笨拙地帮她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一边答道:“奴婢原是在花房帮忙的,侯爷说夫人新来,要挑个手脚干净的在跟前伺候。府里……太夫人是顶和善的,就是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侯爷……侯爷他……”提到萧煜,春桃明显缩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侯爷事务繁忙,平日里不大在内院走动。大小姐已经出阁了。现在府里常住的就是太夫人、侯爷、大老爷、大夫人,还有……几位姨娘。” 旁边正在整理床铺的夏荷轻轻咳嗽了一声,春桃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洛晚晚心中了然,这侯府的人际关系,果然不简单。光听这人员结构,就知道水很深。那个夏荷,看来比春桃谨慎得多。 梳妆完毕,看着镜中云鬓花颜、锦衣华服的古典美人,洛晚晚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洛晚晚,你现在是侯府二夫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第一步,先把今天的茶敬好,千万别露怯! 在丫鬟的引领下,洛晚晚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穿过抄手游廊,走向侯府的正厅。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池水,无不彰显着侯府的底蕴与气派,但也隐隐透出一种……嗯,怎么说呢,一种看似光鲜、实则细节处略显疏于打理的微妙感。比如,有些花草该修剪了,某处廊柱的油漆似乎有些剥落。 正厅里,气氛庄重而肃穆。上首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褐色万字纹锦缎褙子的老妇人,想必就是太夫人了。她面容慈祥,但一双眼睛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清明,此刻正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忧虑看着洛晚晚。下手左边坐着一位面色略显苍白、气质文弱的中年男子,穿着家常的深色直裰,偶尔低咳两声,这应该就是袭了爵位却体弱多病的大哥,永安侯萧炜。他旁边是一位穿着丁香紫缎面褙子、容貌端庄、眉宇间带着一丝书卷气和淡淡清高的妇人,正是大嫂王氏。此外,下首还坐着几位衣着光鲜、神态各异的女子,估计是府里的姨娘们,好奇、打量、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目光纷纷投来。 洛晚晚按着春桃事先紧急培训的礼仪,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跪下,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杯,高举过头顶,声音尽量平稳柔和:“孙媳洛氏,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请用茶。” 太夫人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放在一旁,语气温和却带着距离感:“好孩子,起来吧。既进了门,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要谨守妇德,相夫教子,和睦妯娌。”又赏下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 “是,孙媳谨记太夫人教诲。”洛晚晚恭敬应下,心里松了口气,第一关看样子是过了。 接着又给大哥萧炜和大嫂王氏敬茶。萧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弟妹不必多礼”,便不再多言,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兴趣缺缺。王氏接过茶,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微笑,言语间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二弟妹快请起。早就听闻洛家女儿知书达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往后我们妯娌之间,还需多亲近才是。”话语客气,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且看你这个新妇能在这复杂的侯府里待多久。 敬茶环节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洛晚晚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努力降低存在感,观察一下形势,就听见厅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身墨蓝色常服的萧煜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即便是在自家厅堂,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瞬间让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厅内安静了下来。他先向太夫人和兄嫂行了礼,目光扫过洛晚晚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情绪。 “煜儿来了。”太夫人脸上露出真切些的笑容,“正好,有件事要与你和新妇说。” 萧煜在下首首位坐下,姿态从容:“祖母请讲。” 太夫人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愁容:“你也知道,近年来府中开支日增,进项却不见长,库房日渐空虚。你大嫂身子也不爽利,还要操心哥儿姐儿,管理中馈已是力不从心。如今你既已成家,这当家主母的责任……” 王氏适时地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是啊,二弟。我这身子骨不争气,管家理事难免有疏漏之处,实在愧对祖母和侯爷的信任。如今二弟妹进门,正好可以为我分忧。”她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交权并非己愿(是身体原因),又暗示了管家是件苦差事(疏漏难免),还把球踢给了洛晚晚。 洛晚晚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果然躲不过去!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煜,却见那男人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拨弄着浮沫,仿佛事不关己。 太夫人看向洛晚晚,目光带着询问:“晚晚,你意下如何?可能担起这副担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洛晚晚身上。有担忧(太夫人),有淡漠(萧炜),有审视(王氏),还有姨娘们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眼神。这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接了,意味着要直面那巨大的财政窟窿和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不接,刚过门就示弱,以后在这府里怕是更难立足。 就在洛晚晚内心天人交战,想着该如何委婉推脱,至少争取个缓冲期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萧煜突然开口了。 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祖母和嫂嫂考虑得是。夫人昨日初见府中账目,便已看出些许端倪,对经济庶务颇有见解。”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洛晚晚,那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给她挖坑,“既然夫人擅长此道,这整顿家务、梳理中馈的重任,正好可交由夫人一试。也免得嫂嫂过度操劳。” 说着,他竟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里面正是象征侯府主母权力的对牌钥匙!他示意身旁的小厮将锦囊送到洛晚晚面前。 “夫人,侯府今后,便仰仗你了。”萧煜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洛晚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和……淡淡的戏谑?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太夫人似乎有些意外,但看着孙子笃定的神色,欲言又止。王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只是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那些姨娘们更是交换着惊讶又复杂的眼神。 洛晚晚看着眼前那代表权力也代表无尽麻烦的锦囊,感觉它比千斤还重。她骑虎难下!萧煜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昨晚用账本激她,今天又当着全家人的面把她架在火上烤!她现在能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她能说“不不不,我干不了,还是让大嫂继续辛苦吧”? 那不是直接把大嫂得罪死了?而且也会让太夫人觉得她不堪大任。 硬着头皮上?想想那五千三百两的月赤字,还有账房里那堆烂账……洛晚晚只觉得眼前发黑。 可是,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以及身为经济学子面对混乱账目时那种本能的专业挑战欲,又在隐隐躁动。这侯府的财务管理,简直是对她专业知识的侮辱!而且,掌了中馈,意味着有了话语权,有了调查府中情况的便利,或许……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电光石火间,洛晚晚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马奔腾,脸上挤出一个端庄得体的(自以为)笑容,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锦囊。 “孙媳(弟妹)年轻识浅,本不敢当此重任。但既然太夫人、侯爷、大哥大嫂信得过,孙媳(弟妹)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决绝。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造孽啊!这真是逼我洛晚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上演一出古代版《全能住宅改造王》之侯府财务拯救篇吗?!甲方是冷面阎王夫君,项目资金是负数,团队成员各怀鬼胎……这项目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 接过对牌钥匙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惊讶,有怀疑,有观望,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而端坐上首的萧煜,看着她明明紧张得指尖发白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 他知道,这潭沉寂已久的死水,终于要被搅动了。而他,很期待这位看似柔弱、实则藏着锋利爪牙的新夫人,会如何出手。这侯府,是时候该变变了。只是不知,她这把火,最终会烧向何处,又能否……控制得住? 洛晚晚握紧手中的锦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开弓没有回头箭,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担心挂科的大学生洛晚晚,而是肩负着拯救一个濒临“破产”的侯府于水火的当家主母,萧洛氏。 前路漫漫,坑爹无数。但,既然接了这烂摊子,说什么也得干出个名堂来!至少,得先把那该死的赤字填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可是放之古今皆准的真理! ------------ 第5章:流言蜚语与“贤内助”人设 厨房改革的成效是实实在在的,账面上省下了银子,底下干活的人肚子里多了油水。但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进一块石头,涟漪扩散的同时,也难免搅动了水底的淤泥。洛晚晚这把“火”,温暖了一部分人,也灼伤了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 没过几天,府里的风言风语就开始悄然流传起来。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议论,说新夫人“忒也计较”、“锱铢必较”,没有侯门主母该有的大气。渐渐地,话就越来越难听了。有的说二夫人出身商贾之家(这倒是部分事实,洛晚晚这具身体的娘家确实是皇商),满身铜臭气,把侯府也当铺子来管,失了体统。有的则暗指她刻薄,用度卡得紧,连主子们房里的份例都敢过问,更别提克扣下人了——虽然下人们的伙食明显改善了,但总有人选择性地忽略这一点,或者将之曲解为“收买人心”。 这些流言,像江南梅雨季节的湿气,无孔不入,黏腻又烦人。它们通过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婆子们凑在一起摘菜时的“闲谈”,甚至某些姨娘“无意”间的感叹,弥漫在侯府的各个角落。 这日清晨,洛晚晚去给太夫人请安,在廊下恰遇萧煜大哥萧炜的宠妾周姨娘。周姨娘生得妩媚,穿着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袄裙,打扮得比正经夫人王氏还鲜亮几分。她见到洛晚晚,未语先笑,亲亲热热地凑上来: “二夫人安好。这几日不见,二夫人瞧着清减了些,可是为府中事务操劳了?”她语气透着关切,一双美目却上下打量着洛晚晚略显素净的衣着。 洛晚晚淡淡一笑:“有劳周姨娘挂心,不过是分内之事。” 周姨娘用帕子掩着嘴,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二夫人年轻,心气高,想着把事儿办好,我们都省得。只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姨娘但说无妨。”洛晚晚神色平静,心里却已猜到七八分。 “唉,”周姨娘叹了口气,“就是底下人有些不懂事的,在背后嚼舌根,说夫人您……管得太宽,用度卡得太紧,连各房头自个儿掏体己钱想添点东西,都要盘问半天,显得……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要我说啊,这高门大户的,讲究的就是个脸面和气派,若是太过俭省,倒叫外人笑话咱们侯府落魄了似的。” 这话看似劝慰,实则句句带刺,既点了流言,又暗讽洛晚晚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洛晚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姨娘多虑了。侯府的体面,自然要维持。但体面不是靠铺张浪费撑起来的。若账上寅吃卯粮,库房日渐空虚,那才是真正的落魄,叫人知道了,只怕笑话得更厉害。至于各房用度,既是公中出钱,我问一句去向,也是理所应当。若用的是各房自己的体己,我自然不会过问。姨娘说是吗?” 周姨娘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二夫人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又闲扯两句,便悻悻然地走了。 秋云在一旁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小姐,您看她那样子!分明就是她自己在背后捣鬼,还跑来充什么好人!” 洛晚晚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跳梁小丑而已,何必动气。她越是跳得欢,说明我们做的事情越是戳到了她们的痛处。走吧,去给太夫人请安。” 来到太夫人的福鹤堂,大嫂王氏已经到了,正陪着太夫人说话。见到洛晚晚,王氏依旧是那副端庄得体的笑容,言语亲切,但洛晚晚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太夫人看她的眼神,比往日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请安过后,太夫人留下洛晚晚说话,王氏借口要回去看顾孩子,先一步离开了。 “晚晚啊,”太夫人挥退了左右,只留一个心腹嬷嬷在旁,拉着洛晚晚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你管家这些时日,辛苦了吧?我听说,你定了不少新规矩,府里……颇有些议论。” 来了。洛晚晚心道,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一丝委屈:“劳祖母挂心。孙媳年轻,许多事不懂,只是看着账上艰难,心里着急,便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能理顺一些是一些。若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祖母教诲。”她先放低姿态,把出发点归结为“为侯府着想”。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的心是好的,祖母知道。只是这治家如同烹小鲜,火候分寸要紧。太过急切,恐怕适得其反。有些老规矩,存在即是道理,一下子改动太大,底下人难免不适应,也容易惹人非议。” “祖母教训的是。”洛晚晚乖巧应道,随即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双手呈上,“这是孙媳这几日整理的,厨房试行新规半月来的账目对比,请祖母过目。” 太夫人有些意外,接过册子翻开。里面并非冗长的文字,而是用清晰的表格列着各项数据:上月同期支出,本月支出,节省金额,节省比例。旁边还有简短的说明,如下人伙食标准提升的具体项目。 数据直观,一目了然。半月时间,厨房支出节省了超过四成,而下人的伙食标准却显著提高。 洛晚晚在一旁轻声解释:“孙媳以为,规矩是为人服务的,好的规矩应该让府里上下都得益。节省下来的银子,孙媳斗胆,并未入库,而是用在了两处:一是拨出一部分,修缮了几处漏雨的下人房,又设了个小药柜,备些常见的伤寒跌打药材,供府中仆役应急使用;另一部分,打算用于日后府中必要的开支。孙媳愚见,侯府的体面,在于家风清正,上下齐心,而非徒有其表的奢华。若能让底下人吃饱穿暖,少生疾病,干活自然更尽心,也能少生事端,这比多买几匹锦缎摆着,或许更实在些。” 她这番话,既展示了实实在在的成果(省钱),又点明了自己的“惠民”举措(修缮房屋、设药柜),最后升华到“家风”和“管理效率”的高度,完全站在了侯府整体利益的立场上。 太夫人看着账册上清晰的数据,又听着洛晚晚条理分明的话,眼中的担忧和审视渐渐被惊讶和赞许所取代。她活了大半辈子,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见得多了,像洛晚晚这样不单靠嘴说、而是拿出实实在在的数据和成效来说话的,还是头一遭见到。而且,她将省下的钱用在改善下人待遇和基本保障上,这心思,既精明又良善,的确是持家之道。 “好,好孩子。”太夫人合上账册,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是祖母想左了。你做得很好,有理有据,有心有胸襟。这侯府交给你,祖母放心。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你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跟祖母说。” 得到了太夫人的明确支持,洛晚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以后推行改革,阻力会小很多。 从福鹤堂出来,洛晚晚心情轻松了不少。走在回澄心苑的路上,却在花园的月亮门处,意外地遇到了似乎正要出门的萧煜。 萧煜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骑射服,更显得身姿挺拔,冷峻逼人。见到洛晚晚,他脚步微顿。 洛晚晚敛衽行礼:“侯爷。” 萧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开口:“夫人是从祖母处来?” “是。” “看来,夫人已说服祖母了。”萧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洛晚晚微怔,随即坦然道:“孙媳只是将实情禀明祖母。” 萧煜微微颔首,似是随口一提:“府中采买蔬果禽蛋的张婆子,是家生奴才,她男人是管着京郊田庄的庄头。负责采买药材补品的,是母亲(指已故老侯爷夫人)的陪房,姓赵。” 他说完,也不看洛晚晚的反应,径直带着小厮走了。 洛晚晚站在原地,看着萧煜离去的背影,心中豁然开朗。萧煜这是在提醒她!厨房的贪腐链,不仅仅在厨房内部,还牵扯到田庄的供给,甚至可能关联到已故婆婆的旧人,关系盘根错节。张婆子和赵婆子,恐怕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小卒子,动她们容易,但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份看似随意的提点,让洛晚晚对萧煜的观感复杂了一些。这个男人,并非完全置身事外,他洞若观火,却引而不发,是在借她的手整顿内务?还是另有深意? 无论如何,这信息很重要。洛晚晚深吸一口气,看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更加谨慎才行。流言蜚语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等着她呢。但她洛晚晚,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吓倒的。数据在手,道理在胸,还有太夫人的支持,她倒要看看,这侯府里的牛鬼蛇神,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 第6章:开源节流新思路:侯府“第三产业” 厨房改革的成功和太夫人的明确支持,像两剂强心针,让洛晚晚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也让她初步验证了“管理出效益”的思路在古代宅院同样适用。但喜悦是短暂的,理智很快回笼。节流,终究只是止血,无法造血。侯府每月数千两的巨额赤字,以及账面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呆账坏账,就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仅靠克扣厨房用度、规范采购流程,无异于杯水车薪。 必须开源!没有可持续的收入来源,侯府这艘看似华丽的大船,迟早要沉。她可不想刚穿越过来,就体验一把“破产贵族”的凄惨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洛晚晚一边继续稳住内院的改革,将预算制和标准化流程尝试推广到针线房、采买处等几个支出较大的部门(遇到了阻力,但也在逐步推进),一边开始着手研究侯府的“资产状况”。 她以熟悉家业为名,向账房钱贵要来了侯府所有产业的地契、房契和历年账目。钱贵虽然不情愿,但在太夫人和萧煜默许的情况下,也不敢明着阻拦,只是送来的账册更加晦涩难懂,记录更是模糊不清。 洛晚晚也不指望他能提供什么有效信息,她让秋云帮着,将关键信息一点点摘录出来,自己在澄心苑的书房里,铺开大白纸,用自制的炭笔,开始写写画画。 一幅侯府的“资产负债表”和“产业分布图”在她笔下逐渐清晰。 资产方面:永安侯府的祖产还算丰厚。京中有三处位置不错的铺面,但目前只有一间租给了别人开绸缎庄,租金不高,另外两间长期闲置,几乎没什么收入。京郊有四个田庄,良田近千亩,但产出单一,主要种植粮食,除了缴纳赋税和供应侯府部分米粮外,余粮出售所得有限。此外,还有一些零散的林地、池塘,几乎处于荒废状态。 支出方面:除了庞大的人员工资(月例)、日常开销、人情往来,还有一项巨大的隐性支出——维持侯府体面的“形象工程”和维系萧煜在朝中关系的“政治投资”。后者是无法避免的,但前者,大有文章可做。 问题很明显:资产闲置率高,现有产业附加值低,收入结构单一且脆弱。 看着自己画出的图表,洛晚晚摩挲着下巴,经济学子的头脑飞速运转。仅仅依靠田庄收租和铺面那点微薄租金,当然无法支撑侯府的庞大开销。必须盘活存量资产,提高资本回报率!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发展侯府的“第三产业”! 首先,是那两间闲置的铺面。位于京城西市附近,虽不是最顶级的繁华地段,但周边也多住着些富商和中级官员,消费能力不弱。就这么空着,简直是暴殄天物! 洛晚晚设想,可以将其一改造为“高端定制成衣店”。利用侯府的名头和人脉资源(这本身就是无形资产),吸引贵族女眷。不卖普通成衣,主打“私人定制”、“独家设计”,甚至可以提供上门量体、专属搭配服务。布料可以用侯府库存的一些高档料子(清点库房时肯定能找出不少积压的好东西),或者与可靠的供应商合作。聘请手艺精湛但可能缺乏平台的绣娘、裁缝,给予有竞争力的工钱和分成激励。这生意,本小(相对而言),利厚,还能顺便处理库房积压,一举多得。 另一间铺面,可以开一家“精品杂货店”。不卖普通货色,专门搜罗各地的特色物产、新奇玩意儿,比如海外的琉璃镜、精巧的自鸣钟、南方的稀有果脯、别致的文房清玩等等。目标客户同样是追求生活品质的富贵阶层。利用侯府的关系网打通进货渠道,保证货品的独特性和品质。 其次,是田庄的改革。单纯种粮食,经济效益太低。可以划出部分土地,改种经济效益更高的作物,比如花卉(供应城内制香、观赏需求)、药材(与药铺合作),或者搞特色养殖,比如饲养口感更好的黑猪、肉质细嫩的鹿、甚至尝试养殖水产。这些农副产品,不仅可以供应侯府自家消耗,节省采购成本,多出来的部分可以直接供应给京城的高档酒楼、府邸,或者就在自家新开的精品店里售卖,形成内部产业链。 越想,洛晚晚越觉得可行。这不仅仅是赚钱,更是对侯府现有资源的一次优化重组,是商业模式的小型创新! 她花了几个晚上,挑灯夜战,将这些想法细化、量化。她用炭笔绘制了简单的店铺布局草图,估算了前期投入成本(装修、进货、人工),预测了可能的收入和利润,甚至做了简单的风险分析(比如竞争、仿冒等)。她还将田庄改革的步骤、预期产出、市场对接方式都一一列出。 最终,一份名为《永安侯府产业优化及开源计划书》的、厚厚一叠、图文并茂的报告诞生了。这玩意儿,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惊世骇俗的存在。没有之乎者也的文言,全是简洁的白话和直观的数据、图表。 报告完成,下一步就是争取“投资人”的支持。最大的投资人,自然是侯府的实际掌权者,她的挂名夫君——萧煜。 这日晚膳后,洛晚晚估摸着萧煜应该在书房,便让秋云捧着那叠沉甸甸的计划书,深吸一口气,走向前院书房。 书房名“砺锋斋”,名字透着冷硬。门口的小厮见是她,通报后便恭敬地请她进去。 萧煜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就着明亮的烛光批阅公文。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侧脸线条冷硬,专注的神情更添几分肃杀之气。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洛晚晚和她身后秋云抱着的那一摞纸上,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夫人有事?”他放下笔,语气平淡。 洛晚晚让秋云将计划书放在书案一角,然后示意她先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噼啪,气氛有些凝滞。 “侯爷,”洛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专业,“我近日查看了府中产业账目,对于开源之事,有些粗浅想法,整理成文,请侯爷过目指正。” 萧煜的目光扫过那摞用针线粗略装订好的、画满奇怪符号和图形的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文书”。 他伸手拿过最上面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清晰的标题,以及用直方图表示的侯府近年收支对比,那巨大的赤字缺口一目了然。接着是饼图显示的资产构成,柱状图预测的新项目收益……各种颜色、线条、数字,冲击着他看惯了文字奏报的眼睛。 他沉默地一页页翻看,速度不快。洛晚晚站在下首,手心微微出汗,像个等待导师审核论文的学生。她偷偷观察萧煜的表情,却发现那张冷峻的脸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有偶尔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份“计划书”,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思路之奇诡,论证之直接,尤其是这些前所未见的“图表”,将复杂的关系和数据直观呈现,比他看过的任何账目汇报都更清晰、更有冲击力。高端成衣店?精品杂货?田庄特色养殖?这些想法,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细细想来,却又环环相扣,有其内在的逻辑。 尤其是其中关于“利用侯府无形资产”、“提升资产周转率”、“打造内部供应链”的论述,虽然用语古怪,但核心思想,竟与兵法中的“因粮于敌”、“奇正相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用娟秀字迹写下的预期目标:“力争一年内,填补府库半数亏空;三年内,实现收支平衡,并略有盈余。” 良久,萧煜才放下计划书,抬眸看向洛晚晚。烛光下,她穿着藕荷色的家常襦裙,身形纤细,但站姿笔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他从未在任何闺阁女子眼中见过的光芒——自信、锐利,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这些……”萧煜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图形、数字,还有这些想法,都是你自己想的?” “是。”洛晚晚点头,“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但我觉得可以一试。前期投入不会太大,我们可以先选一个铺面和一个田庄做试点,若有效果,再逐步推广。即便不成,损失也可控。” 萧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计划书上,然后又移到洛晚晚脸上。 “想法,很新奇。”他最终给出了一个评价,依旧听不出喜怒,“但夫人可知,士农工商,商为末业。侯府勋贵,公然经商,与民争利,恐惹人非议,有损清誉。” 这个问题,洛晚晚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地答道:“侯爷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并非亲自抛头露面去做掌柜。可以寻找可靠的代理人出面经营,侯府只需在背后提供支持、把控品质。这更像是一种……投资。况且,我们服务的对象是特定圈子,并非与升斗小民争利。再者说,维持侯府体面、维系各方关系,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若府库空虚,体面不存,清誉又何以为继?与其坐吃山空,不如主动谋划,只要行事稳妥,未必不能两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如今朝中不少勋贵世家,明里暗里谁没有些产业营生?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我们只要做得比别人更巧妙、更低调即可。” 萧煜看着她侃侃而谈,眼中深邃的光芒流转。他发现自己这位夫人,不仅会看账本,对朝野形势、勋贵生态,竟也有几分洞察。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萧煜起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洛晚晚的方案,风险与机遇并存。但无疑,这是一条积极求生之路,远比坐以待毙或是一味节衣缩食更有前景。而且,她展现出的这种魄力和奇特的才能,让他隐隐看到了一种打破侯府目前困局的新可能。 良久,他转过身,声音低沉却清晰:“计划书留下,容我细想。铺面和田庄的事,我会让人先整理更详细的资料给你。至于代理人选……你若有想法,也可留意。” 这便是……默许了?洛晚晚心中一阵雀跃,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恭敬道:“是,多谢侯爷。那我先告退了。” 看着洛晚晚轻盈离去的背影,萧煜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那份与众不同的计划书,指尖在那些奇特的图表上缓缓划过,冷峻的唇角,终是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弧度。 他这个夫人,还真是……不断地给他“惊喜”。这潭死水般的侯府,或许真的会因为她的到来,掀起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暴。而他,忽然有些期待这场风暴的到来了。 ------------ 第7章:盟友与对手的初次亮相 萧煜的默许,如同给洛晚晚的“侯府产业振兴计划”盖上了官印。但光有蓝图不够,她需要一支能打仗的“团队”。侯府现有的这些管事、嬷嬷,大多盘根错节于旧利益网络中,用起来掣肘太多,她必须寻找新的、可靠且有能力的执行者。 这日,洛晚晚再次来到慎思堂,这次的目标明确——调阅侯府所有仆役、管事的档案,特别是涉及外面铺面、田庄管理人员的。 钱贵听闻她的来意,山羊胡子抖了抖,面露难色:“二夫人,这人事档案杂乱,且多有年久缺失,您要看这个,怕是……” “无妨,”洛晚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缺失的,能补则补,不能补的,标注出来。我就在这儿看,钱先生让人将档案都搬来吧。”她这次是有备而来,带了两个萧煜拨给她的、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厮。 钱贵见推脱不过,只好阴沉着脸,指挥着钱贵和另一个小厮,从角落落满灰尘的柜子里搬出几大摞泛黄发脆的册子。 洛晚晚也不嫌脏,净了手,坐下来一本本翻看。这些档案记录简略,多是姓名、籍贯、何时入府、任何职等基本信息,但对于洛晚晚来说,结合之前看的账本,依然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她重点关注那些在外管理产业,但业绩平平、甚至时有亏损记录的管事。这些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就是被排挤的。她要找的,是后者。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翻阅田庄管事档案时,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常安。三十五六岁年纪,原是老侯爷身边一个书童的儿子,读过几年书,后来被派去管理京郊最小的一个、也是最贫瘠的“清河庄”。档案记录显示,清河庄在他接手前,几乎年年亏损,他接手后头两年,账面上勉强持平,第三年竟有了微薄盈余。但奇怪的是,第四年,他就被调去管理另一个稍大的田庄,结果那个田庄在他管理期间,账目却变得混乱起来,不久他就因“管理不善”被撤职,如今只在府里挂个闲职,负责些修缮杂事。 这经历透着蹊跷。一个能让贫瘠庄子扭亏为盈的人,怎么会管不好一个中等庄子?洛晚晚直觉这里面有故事。 “秋云,去打听一下这个常安,为人如何,如今在府里处境怎样。”洛晚晚低声吩咐。 秋云如今在府里人缘渐开,很快带回了消息。原来,常安当年在清河庄,尝试引水浇灌贫地,又带着庄户种了些耐旱的杂粮和豆类,收成渐好。但他为人耿直,不懂逢迎,得罪了当时总管田庄事务的三老太爷(老侯爷的庶出弟弟)的心腹。被调去管理那个大田庄后,三老太爷的人处处掣肘,账目也被做了手脚,他是有力无处使,最后背了黑锅。 “小姐,下人们都说常管事是个老实人,有本事,就是脾气犟,不会来事,所以被排挤。”秋云总结道。 洛晚晚心中一动。有能力,被排挤,有冤屈——这简直是理想的潜在盟友人选! 她决定见一见这个常安。没有大张旗鼓,只让秋云悄悄将人引到澄心苑的偏厅。 常安是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的汉子,穿着半旧的青色布衫,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干净整洁。他眉眼间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痕迹,眼神却清正,不卑不亢地向洛晚晚行礼,并没有因为被冷落多年而显得颓唐或谄媚。 “常管事不必多礼,请坐。”洛晚晚态度温和,“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当年管理清河庄的事。我看了账目,你能让那个庄子扭亏为盈,很是不易。” 常安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新夫人会问起这个陈年旧事。他沉吟片刻,才谨慎答道:“回夫人,不过是尽本分罢了。清河庄地薄,光靠种粮难有出息,小的当时带着庄户们挖渠引水,改良土壤,又因地制宜种了些豆菽杂粮,养了些鸡鸭,收成才好些。” “哦?你还懂改良土壤,因地制宜?”洛晚晚来了兴趣,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庄户的见识。 “小的父亲原是老侯爷身边的书童,小的幼时跟着认得几个字,也看过几本农书,胡乱琢磨的。”常安语气平静。 洛晚晚心中暗喜,这是个有文化、肯钻研的技术型人才!她话锋一转,直接抛出橄榄枝:“常管事,若现在再给你一个庄子,允你尝试新的种植或养殖方法,比如种些值钱的花卉药材,或者养些特色禽畜,你可愿意?” 常安眼中猛地爆出一团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道:“夫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只是……这田庄事务,如今是三老太爷那边的人总管,小的恐怕……” “这个你无需担心。”洛晚晚打断他,语气坚定,“只要你愿意,且有把握,人选和权限的事,我来解决。你只需告诉我,你能不能做,需要什么支持。” 常安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目光锐利的主母,胸中沉寂多年的热血似乎又被点燃。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若夫人信得过,小的愿意一试!小的对京郊土地、气候还算熟悉,也认识几个擅长摆弄新奇作物、牲畜的老把式。只要给小的些许自主之权,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好!”洛晚晚满意地点头,“此事暂且保密。你回去后,可以先私下琢磨一下,哪个庄子适合改造,具体种什么养什么,需要多少本钱,写个详细的条陈给我。记住,我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规划和预期收益。” “是!小的明白!”常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送走常安,洛晚晚心情振奋。人才是找到了,但铺面那边,还需要一个懂经营、有想法的掌柜。这类人才,府里恐怕难找,需要从外面物色。 然而,还没等洛晚晚开始物色掌柜,阻力便悄然而至。 这日,她正在琢磨成衣店需要什么样的绣娘和裁缝,秋云气呼呼地跑进来:“小姐,气死人了!奴婢按您的吩咐,去打听西市那边有名的绣坊和手艺好的裁缝,结果连问了几家,要么说师傅活计排满了,要么就支支吾吾,不肯接咱们侯府的生意!还有一家,本来谈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变卦了!” 洛晚晚眉头一皱:“可问了是什么缘故?” “奴婢悄悄塞了钱给一个绣坊的小学徒,他才说,有人放了话,说……说咱们侯府这生意做不长久,谁接了咱们的活儿,以后就别想在京城绣行里混了!”秋云愤愤道。 几乎是同时,被派去了解特色养殖渠道的小厮也回来禀报,说联系了几家平时供应野味、鹿肉的猎户和养殖户,对方一听是侯府要长期合作,都找各种借口推脱了,说是货源紧张,供不上。 洛晚晚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巧合。有人在她开始行动之前,就掐断了她的资源渠道!而且手段老辣,直接利用行业影响力进行封杀。 对手,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精准打击,让她空有想法,却无人可用,无货可进。 是谁?是三老太爷那边的人?还是府里其他利益相关者?或者是外部与侯府产业有勾结的商人? 洛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对手越是这样,越说明她的计划触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这反而证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秋云,别急。”洛晚晚沉声道,“明路走不通,咱们就走暗路。京城这么大,总有不为强权所迫、或者急需机会的手艺人。你再去打听,不要找那些已经成名的大绣坊,找那些手艺好但可能生意清淡的小作坊,或者是从宫里、大府里出来的,暂时没找到活计的绣娘裁缝。至于货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京城没有,我们就去京畿周边州县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是,小姐!”秋云见自家小姐如此镇定,也安心了不少,领命而去。 洛晚晚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这“产业振兴计划”还没正式启动,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暗处的冰冷阻力。 这不再是内宅妇人间的勾心斗角,而是涉及到真金白银、庞大利益的博弈。她的对手,隐藏在迷雾之后,实力不明,手段阴狠。 她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了“三老太爷”、“行业封杀”、“资源壁垒”几个词,又在下面重重划了一条线。 寻找盟友只是第一步,如何打破对手设置的壁垒,才是真正的挑战。看来,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打好这商业战场上的第一仗了。或许,该再去“砺锋斋”找那位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洞若观火的侯爷,再“聊一聊”了?他既然默许了她的计划,总不至于看着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洛晚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和斗志。想让她知难而退?没那么容易! ------------ 第8章:将计就计,小试牛刀 对手的封杀来得又快又狠,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试图将洛晚晚的“第三产业”梦想扼杀在摇篮里。绣娘裁缝、特色货源,这些看似基础的要素,一夜之间都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澄心苑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连秋云都愁眉不展。 然而,洛晚晚在经过最初的愤怒和些许慌乱后,反而迅速冷静下来。前世在商学院案例分析课上,她没少研究过企业如何应对供应链危机和市场竞争壁垒。对手越是反应激烈,越说明他们害怕,也越证明她选择的道路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秋云,别垂头丧气的。”洛晚晚拿起炭笔,在纸上唰唰地写画起来,“他们封杀明路上的资源,我们就另辟蹊径。京城没有,我们就放眼整个大周!好东西还怕找不到买家?” 她首先调整了策略。既然高端绣娘和知名裁缝被垄断,她便将目光投向那些“非主流”但身怀绝技的手艺人。她让秋云和小厮们改变打听方向,不再去知名的绣坊,而是转向那些从江南流落至京城的绣娘、因主家败落而散伙的私人绣活班子,甚至是某些因性格孤傲或家道中落而不愿与大宗绣坊为伍的独行高手。同时,她也留意那些擅长改制旧衣、颇有巧思的“改衣匠”,他们的创意往往比固守成规的大师傅更灵活。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周折,还真让秋云找到了几位合适的人选:一位是因家乡水患逃难至京的苏绣传人姜娘子,手艺精湛,但带着幼子谋生艰难;一位是曾在某位获罪王爷府上做过针线供奉的容嬷嬷,见识过顶级奢华,对贵族女眷的喜好把握精准,如今靠着接些零活度日;还有一位姓文的年轻裁缝,祖传的手艺,尤其擅长根据个人气质设计衣饰,却因不善经营,铺面冷清。 洛晚晚亲自面试了这几位,抛开身份偏见,只论手艺和想法。姜娘子的绣工细腻传神,容嬷嬷对面料、款式见解独到,文裁缝的设计草图更是让洛晚晚眼前一亮,充满了古典与新颖结合的魅力。她当即拍板,以高于市价三成的工钱加上未来盈利分成的承诺,将这三位“宝贝”请到了侯府名下的一处僻静小院,作为成衣店的“核心技术团队”,并严格保密。 解决了“人才”危机,接下来是更棘手的“物料”封锁。对手显然深知布料是成衣的根本,对京城各大绸缎庄、布号都打了招呼。洛晚晚派去采购高端料子的人,无一例外都碰了软钉子。 “小姐,怎么办?没有好料子,姜娘子她们手艺再好,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秋云急道。 洛晚晚站在窗前,目光掠过庭院,落在远处库房的方向,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查账时,似乎看到库房里积压着不少陈年的织锦、缎匹,有些还是番邦进贡的稀罕物,但因花色过时或存放不当略有瑕疵,便被遗忘在角落。 “走,秋云,我们去库房!”洛晚晚当机立断。 再次来到库房,这次她是带着明确目标来的。看守库房的婆子见是二夫人,不敢怠慢,打开尘封已久的织料库。果然,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许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遍布。 洛晚晚不顾脏污,亲自翻找。她发现,这些“过时”的料子,质地其实非常优良,许多是如今市面上难得一见的上等货色。那些所谓的“瑕疵”,大多只是颜色略显暗淡或略有虫蛀,完全可以通过巧妙的设计和裁剪来规避甚至化腐朽为神奇。更重要的是,这些料子独一无二,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同款! “就是它们了!”洛晚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秋云,记下来,这些云锦、缂丝、还有这几匹海外的晕染绸,全部清点出来,送到小院去给文裁缝和容嬷嬷过目。” 利用库存积压料,不仅解决了货源问题,还极大地降低了成本!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洛晚晚进一步想到,还可以利用侯府的关系,尝试从海外商船或者西南边陲寻找一些京中罕见的新奇面料,作为补充和特色卖点。她记得萧煜似乎掌管着部分市舶司的事务,或许可以……她摇摇头,暂时把这个念头压下,先解决眼前问题。 有了人才和物料,洛晚晚开始打造她的“高端定制成衣店”。她将店铺定位为“云裳阁”,主打“独家设计”、“限量定制”、“尊享服务”。她不追求量大,而是追求极致的品质和独一无二的体验。文裁缝根据洛晚晚提出的“凸显个人气质”、“扬长避短”等现代审美理念,结合当下流行款式,设计出了一系列令人耳目成新的图样。姜娘子和容嬷嬷则负责把关工艺和细节。 洛晚晚甚至亲自参与了营销策划。她设计了精美的邀请函,以侯府二夫人的名义,邀请了几位与太夫人交好、或与萧煜同僚家眷中素有“时尚风向标”之称的贵夫人,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品鉴茶会”。茶会上,由身材容貌姣好的丫鬟穿上“云裳阁”的样衣进行展示,并提供了专业的穿搭建议。 效果出奇地好。这些见惯了奢华贵妇们,对于这种新颖的模式、独特的设计(尤其是那些用库存老料做出的、充满复古奢华感的衣服)以及“限量”、“专属”的噱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当场就有好几位下了订单。 “云裳阁”在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凭借口碑在顶级贵妇圈子里悄然传开。虽然订单量不大,但每一单的利润都极为可观。更重要的是,它成功绕开了对手的封杀,建立了一条独特的供应链和客户群。 与此同时,田庄那边,常安也不负所托。他选择了一个水土较好的庄子,划出部分土地,尝试种植香料和染色植物,并小规模养殖肉质鲜美的禽类。虽然规模尚小,但长势良好,为未来的精品杂货店和侯府自身消耗提供了潜在的特色货源。 第一个试点项目,在经历了初期的波折后,终于磕磕绊绊地走上了正轨,并实现了初步盈利。虽然这点盈利对于侯府的巨额赤字来说仍是杯水车薪,但其象征意义巨大。它向所有人证明,洛晚晚的“奇思妙想”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切实可行的生财之道。 消息传回侯府,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太夫人听闻后,捻着佛珠,对心腹嬷嬷感叹:“煜儿媳妇,是个有造化的。这路子虽新,却走得稳当。” 下人们中间,观望者减少了,暗中佩服或打算投靠的人增多了。 而对手那边,显然没料到洛晚晚能用这种方式破局。三老太爷府上,据说摔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他们意识到,这个年轻的二夫人,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封杀失败了,接下来,恐怕会有更激烈的反扑。 萧煜在书房听完了洛晚晚关于“云裳阁”运营情况的简要汇报(依旧是她特有的数据化方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夫人辛苦了。”但在洛晚晚离开后,他看着那份记录着小小盈利的报告,指尖在“净利润”那个数字上轻轻敲了敲,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 他这位夫人,不仅会算账,更懂得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甚至能将劣势转化为优势。这场由她主导的侯府“商业变革”,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很好奇,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意识到封杀无效后,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而他的夫人,又将如何接招? 洛晚晚走在回澄心苑的路上,初夏的风带着些许暖意。首战告捷,她心中却无多少轻松。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雨,或许还在后面。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斗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用她的方式,为这个古老的侯府,蹚出一条新的活路。 ------------ 第9章:庆功宴上的暗箭 “云裳阁”的初步成功,像一缕春风,吹散了笼罩在永安侯府上空许久的沉闷阴霾。虽然盈利数额对于填补巨额赤字而言仍是九牛一毛,但其象征意义却非同小可。它证明了新夫人洛晚晚并非胡闹,而是真的有能力为侯府开辟新的财路。府内的舆论风向悄然转变,先前那些质疑和嘲讽的声音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观望、好奇,甚至是一丝隐晦的期待。 太夫人对此尤为欣慰。她年纪大了,最盼着家宅安宁,子孙兴旺。眼见孙媳有这等持家理财的能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便想着要鼓励一番,也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府中那些心思浮动的人。于是,她发下话去,要在福鹤堂设一场家宴,既是庆贺“云裳阁”开业顺利,也是为洛晚晚这段时间的辛劳表示慰劳。 消息传出,府中上下心思各异。真心为洛晚晚高兴的或许不多,但至少表面上的热闹和恭维是少不了的。 宴设傍晚,福鹤堂灯火通明,笑语喧阗。太夫人坐在上首,满面红光,显然心情极佳。萧煜坐在左下首,依旧是一副冷峻模样,但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平日缓和了些许。大哥萧炜和大嫂王氏也出席了,萧炜依旧是那副病恹恹、对什么都不甚关心的样子,王氏则端庄含笑,与太夫人说着闲话,偶尔看向洛晚晚的目光,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洛晚晚作为今日的主角,穿着一声湖蓝色织锦缎裙,妆容得体,举止从容地坐在萧煜下首。她心中清楚,这看似和乐的宴会,实则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鸿门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等着她出错,或是寻衅发难。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 发难的是三老太爷的儿媳妇,按辈分洛晚晚该称一声三堂婶。这是个颧骨高耸、嘴唇微薄的妇人,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她端着酒杯,笑吟吟地对太夫人道:“老祖宗今日设宴,真是英明。咱们二夫人真是了不得,这才进门多久,就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开了铺子赚了钱,可比我们这些在府里待了半辈子的老货强多了!” 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阴阳怪气。太夫人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三堂婶见太夫人不语,更是来了劲,话锋一转,对准了洛晚晚:“二夫人啊,不是婶子多嘴,你年轻有为,我们都替你高兴。只是……这‘云裳阁’生意虽好,我听说用的绣娘裁缝,都不是咱们府里用惯的老人,还有些是外面不知根底找来的。这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或是手艺不精,得罪了哪家贵人,岂不是坏了咱们侯府百年清誉?再者说,这用人、采买,似乎也没完全按着老规矩走,是不是……有些欠妥当了?” 她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了不少。一些旁支女眷也纷纷附和,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句句指向洛晚晚改革不合“祖制”,用人不当,潜藏风险。 洛晚晚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放下筷子,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三堂婶提醒的是,侄媳年轻,许多事考虑不周。不过,关于‘云裳阁’的用人,皆是经过严格筛选,签了契约文书的,手艺人品都信得过。至于规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老祖宗和侯爷将中馈交给我,是盼着我能为侯府开源节流,渡过难关。若一味固守陈规,坐视府库空虚而无所作为,只怕才是真正有负所托,愧对列祖列宗吧?” 她语气平和,却将“老祖宗和侯爷”抬了出来,一下子堵住了三堂婶的嘴。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周姨娘捏着帕子,娇滴滴地开口:“二夫人说得在理。只是妾身听说,前几日夫人拨了一笔款子修缮下人房,本是好事。可这账目上,似乎……似乎比往年类似的修缮,多出了几十两银子。虽说如今夫人能赚钱了,但该省的地方,是不是也该仔细些?免得底下人办事不尽心,糊弄主子。”她这是暗指洛晚晚管理有疏漏,纵容下人贪墨。 这话更为阴险,直接质疑洛晚晚的财务管理能力。若是往常,这种小疏漏或许无人深究,但在此刻被放大提出,分明是想坐实她“年轻识浅”、“管理混乱”的印象。 洛晚晚心中早有准备。她从容地看向侍立在身后的秋云,秋云立刻奉上一本小册子。洛晚晚翻开,朗声道:“周姨娘心细,提到了修缮款子的事。这笔款项,的确比往年类似工程多了五十三两。原因有三:其一,此次修缮并非简单补漏,而是加固了墙体,更换了部分腐朽的梁柱,用料和人工自然增加,清单在此,各位可过目;其二,我额外拨付了银钱,为几处值夜仆役集中的院落添置了更厚实的棉被和取暖炭盆,毕竟侯府体恤下人,也是积福行善;其三,工程结余的七两银子,已登记在册,充入公中。每一笔支出,皆有明细可查,绝无含糊。” 她将册子递给太夫人身边的嬷嬷,请太夫人过目。账目清晰,理由充分,甚至还有结余,顿时将周姨娘的指控化解于无形。 接连两次发难都被洛晚晚轻松化解,席间气氛有些微妙。一直沉默的王氏,此时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看似无意地对太夫人道:“二弟妹能干,是侯府的福气。只是媳妇想着,这开铺经商,终究是末业。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要的还是子弟的教养和前程。听说二弟近日为了府中这些庶务,也颇费心神,媳妇是担心,会不会耽误了二弟的正事……” 这话更是诛心!直接将洛晚晚的商业行为与影响萧煜前程挂钩,暗示她拖累了丈夫。连太夫人闻言,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看向洛晚晚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洛晚晚心中警铃大作,王氏这一招,可谓狠辣。她正欲开口辩解,一直冷眼旁观的萧煜,却忽然放下了酒杯。 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萧煜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王氏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嫂多虑了。府中庶务,自有夫人打理,并未烦扰于我。至于前程……”他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陛下日前还问起,说侯府近日颇有新气象,可是得了什么能人辅佐?我回说,是内子胡乱琢磨了些持家的小法子,不敢当陛下盛赞。” 他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陛下都知道了?还表示了赞赏?! 刹那间,席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三堂婶和周姨娘瞬间白了脸,低下头不敢再言。王氏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捏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连太夫人也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转为欣慰和骄傲。 萧煜不再多言,重新端起了酒杯,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但这一句话,胜过洛晚晚千百句辩解。它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奠定了洛晚晚在侯府的地位和权威。从这一刻起,谁再敢质疑洛晚晚的改革,就不再仅仅是和她作对,而是在质疑连陛下都认可的“新气象”! 洛晚晚心中也是震撼不已。她没想到萧煜会在关键时刻如此明确地支持她,更没想到他会搬出“陛下”这尊大佛。虽然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她趁热打铁,起身向太夫人和萧煜敬酒,语气恭谨而真诚:“孙媳(妾身)年轻识浅,全赖老祖宗慈爱、侯爷信任,方能做些微末小事。日后定当更加勤勉谨慎,绝不敢有负圣恩、有负家族厚望。”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接下来的宴会,气氛虽然恢复了些许热闹,但底下涌动的暗流,却已悄然改变了方向。所有人都明白,这位二夫人洛晚晚,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新妇了。她背后,站着的是侯爷萧煜,甚至可能还有……皇帝的隐约认可。 庆功宴结束后,洛晚晚随着萧煜一同回澄心苑。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中。 走到廊下,洛晚晚停下脚步,对着萧煜的背影,轻声道:“今晚,多谢侯爷出言相助。” 萧煜脚步未停,只有低沉的声音随风传来:“我只是陈述事实。夫人若自身立不住,我再如何说,也是徒劳。” 洛晚晚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挺拔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今晚这一役,她看似大获全胜,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深宅大院里的波谲云诡。未来的路,恐怕依然不会平坦。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成功地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并且,似乎……找到了一个并非完全冷漠的“盟友”?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挺直了脊背。箭已离弦,便没有回头路。无论前方还有多少明枪暗箭,她都必须走下去。 ------------ 第10章:合作雏形与更深谜团 庆功宴上的风波,如同一场淬火,让洛晚晚在永安侯府的地位发生了微妙而坚实的改变。那些或明或暗的刁难与质疑并未消失,但至少表面上的阻力小了许多。下人们见到她时,眼神里的敬畏多了几分真诚,管事嬷嬷们回话时也添了些小心翼翼。太夫人更是将一小部分自己体己的产业账册也交给了她打理,这份信任,意义非凡。 洛晚晚并未因此志得意满,反而更加谨慎。她深知,一时的胜利源于萧煜那句分量极重的“陛下赞赏”,而非她自身已根深蒂固。要想真正站稳,必须拿出更多实绩,并将“云裳阁”的成功模式更快、更稳地复制下去。 这日,她正在澄心苑的书房里核算“云裳阁”第一个月的详细账目,秋云进来通报:“小姐,侯爷来了。” 洛晚晚有些意外。自庆功宴后,萧煜依旧是早出晚归,两人碰面多在请安或晚膳时,交谈也仅限于日常琐事或简单的公务通报。他主动来她的书房,还是头一遭。 她连忙起身相迎。萧煜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挺拔,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他目光扫过书案上摊开的账本和洛晚晚画满奇怪符号的草纸,并未表现出诧异,仿佛早已习惯。 “侯爷。”洛晚晚敛衽行礼。 “嗯。”萧煜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云裳阁’的账目清楚了?” “是,”洛晚晚将核算好的总账双手递上,“除去所有成本及预留的周转银钱,上月净利一百八十三两。虽不算多,但势头良好,已有几位夫人预定了下季的新衣。” 萧煜接过账本,这次他没有像初次那样对上面的表格图表表现出明显的审视,而是快速地浏览着关键数据。他的指尖在“净利润”和“客户复购率”(洛晚晚自创的指标)上停顿片刻,微微颔首:“比预想的好。” 这简短的肯定,让洛晚晚心中微微一松。她趁机道:“侯爷,既然‘云裳阁’模式可行,我想着,另一间闲置的铺面也可以着手筹备了。这次打算做精品杂货,货源方面,常安那边试种的香料和特色禽畜已有小成,可以供应一部分,另外我还想联系些海商或边陲的货栈,引进些京中少见的东西。” 萧煜放下账本,看向她,目光深邃:“铺面和人手,你可自行斟酌。至于海商和边陲货栈……”他略一沉吟,“市舶司那边,我可帮你引荐几人,但具体交易,需得你派人去谈,侯府不宜直接出面。边陲货栈,尤其涉及西南方向的,需格外谨慎,那边……情况复杂。” 他这话,已不再是简单的默许,而是带着具体的支持和提醒。洛晚晚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侯爷是说,边陲货栈可能涉及……朝堂纷争?” 萧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端起秋云奉上的茶,轻轻拨弄着茶盖,半晌,才似是随意地开口:“侯府如今的窘境,并非一日之寒,也非仅是内宅管理不善所致。”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看向洛晚晚:“父亲在世时,为人刚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几年前一场涉及边军粮饷的大案,父亲虽最终洗清嫌疑,但也耗尽了家财打点,人脉亦受损严重。如今我虽在朝中领职,但根基尚浅,各方打点、维系旧部,哪一样不是吞金的窟窿?更何况,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洛晚晚心中巨震。她一直以为侯府的财政危机主要是内部蛀虫和铺张浪费造成的,却没想到根源竟深植于朝堂倾轧和政治斗争!老侯爷被卷入大案,萧煜子承父业,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中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撑。这就不难解释,为何侯府支出中,有那么多模糊不清的“人情往来”和“特殊用度”了。 这哪里是简单的当家理财?这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舞,用金钱为侯府的政治生命铺路!她这个“财务总监”,掌管的不仅仅是侯府的吃喝用度,更关系到萧煜的官场沉浮,甚至整个侯府的生死存亡! 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洛晚晚。她终于明白,萧煜当初为何那么痛快地将中馈交给她,又为何在她遇到阻力时暗中提点甚至出手相助。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能省钱的管家,更是一个能为他打造稳定“钱袋子”、甚至能利用经济手段在某些方面助他一臂之力的“合伙人”! “所以……开源之事,刻不容缓,且必须稳妥,不能授人以柄,对么?”洛晚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萧煜看着她迅速从震惊中恢复冷静,并精准地抓住了关键,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不错。赚取银钱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银钱的来路要干净,用途要隐蔽。‘云裳阁’的模式很好,依托内宅,规模可控,目标明确。其他的……徐徐图之,安全为上。” 这是第一次,萧煜如此明确地与她商讨涉及朝局的事务。虽然话语含蓄,但其中的信任意味,已与往日截然不同。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初步认可的“合作”关系,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我明白了,侯爷。”洛晚晚郑重点头,“我会更谨慎行事。”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萧煜的贴身长随墨痕的声音:“侯爷,门房收到一封给二夫人的请柬,是……是晋王府送来的。” 晋王府? 洛晚晚一怔,在原主的记忆里,洛家与晋王府并无深交,她本人更是与晋王府的女眷素无往来。萧煜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墨痕将一封泥金请柬送了进来。洛晚晚接过,请柬做工精致,散发着淡淡馨香,上面写着邀请永安侯夫人三日后赴晋王府的花宴。 “晋王是陛下幼弟,颇得圣心,但其王妃……”萧煜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与宫中几位娘娘往来密切,性子……比较喜欢热闹。” 这话说得含蓄,但洛晚晚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晋王府是京城顶级的权贵圈子,但这趟水很深,王妃可能是个喜欢搅动风雨的人物。这场花宴,恐怕不只是赏花那么简单。 她捏着那封精美的请柬,感觉它比千钧还重。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已深入卷入朝堂权力的边缘,这请柬就如同一道明确的指令,告诉她,下一个舞台,已经超出了侯府的高墙,指向了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京城贵妇圈,甚至可能牵连到更深宫的隐秘。 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在那里,她将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整个永安侯府的体面和萧煜的立场。 洛晚晚抬起头,看向萧煜,目光清澈而坚定:“侯爷,这花宴,我去。” 萧煜凝视着她,没有问她是否准备好,也没有叮嘱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让针线房给你准备几身体面的衣裳。晋王府的规矩,让容嬷嬷仔细跟你说说。”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让她自己去面对,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级别的信任——他将她视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合作伙伴。 萧煜离开后,洛晚晚独自坐在书房里,指尖摩挲着那封请柬。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书房内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侯府内部的斗争尚未平息,朝堂的压力已如影随形,如今,更广阔的贵族社交圈又向她敞开了大门——或者说,发来了挑战书。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但洛晚晚的心中,除了凝重之外,却奇异地涌起一股迎难而上的斗志。经济学子的理性告诉她,风险与收益并存。踏入那个圈子固然危险,但也意味着更广阔的信息网、更多的人脉资源,以及……或许能更快解开侯府困境的契机。 她将请柬仔细收好,重新铺开纸张,拿起炭笔。现在,她需要为三天后的花宴,好好做一番“功课”了。这不仅仅是一场衣着打扮的较量,更是一场信息、智慧和心态的博弈。 属于洛晚晚的战场,正在不断扩大。而她,已别无选择,只能披甲执锐,迎风前行。 ------------ 第一章:洞房惊变与KPI危机 洛晚晚穿越了,穿到了和侯府二公子洞房的那一天。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闯入感官的不是宿醉般的头痛,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以及视线所及之处,那一片铺天盖地的、象征着喜庆却莫名令人心悸的红色。 大红的鸳鸯戏水锦被,大红的百子千孙帐幔,连桌上燃着的粗如儿臂的龙凤喜烛,跳跃的火苗都晕染着一圈红彤彤的光晕。 而她身上,穿着繁复沉重、刺绣精美的凤冠霞帔,头顶的珠翠压得她脖子几乎要断掉。 这不是她的大学宿舍,不是她熬夜复习《宏观经济学》的那张乱糟糟的书桌!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图书馆泛白的灯光,和心脏因过度劳累传来的一阵尖锐刺痛…… 再然后,就是现在——她,洛晚晚,二十二世纪名牌大学经济学院大四高材生,母胎单身二十二年,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正经牵过,居然……直接跨越了时空,穿着一身嫁衣,坐在了古色古香的洞房里? 刚才,一个身量极高、穿着同样大红喜袍的男人,用一杆冰冷的乌木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男人的样貌和气势,已足够让她魂飞魄散。 面容是极其俊美的,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凿,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蕴藏着化不开的寒冰,深邃不见底,偶尔掠过的一丝锐利,让她联想到纪录片里锁定猎物的鹰隼。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压,就让这暖融融的喜房温度骤降了好几度。 侯府二公子?她的……夫君? 洛晚晚脑子里“嗡”的一声,社会性死亡的巨大尴尬和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全部心神。毕业论文答辩、小组项目Presentation,跟眼前这局面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怎么办?怎么办?!在线等,急死人了! 眼看那男人打发了喜婆丫鬟,一步步朝床榻走来,洛晚晚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电光石火间,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涌上心头——装死! 对,装死!只要我装得够像,只要我毫无反应,说不定这看着就“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会觉得无趣,或者以为我突发急病,就能躲过一劫? 于是,洛晚晚把心一横,眼睛死死闭上,全身肌肉绷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具刚刚断气、还带着体温的……尸体。心里更是疯狂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佛祖菩萨上帝**阿拉,不管哪路神仙,快显灵把我送回去啊!我宏观经济学重点还没划完呢!挂科了真要命的!” 然而,她的祈祷似乎并未上达天听。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久久停留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探究,让她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她能感觉到他在床边站定了,那股混合着淡淡冷松香和压迫感的气息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洛晚晚快要憋不住气,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嗤笑。 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愉悦,反而充满了玩味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随即,一道慢条斯理,却字字清晰、带着几分慵懒磁性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 “夫人这装死的本事,倒是比为夫麾下那些战场上躺倒需要练习假死的精兵强将,更像几分。” 洛晚晚:“!!!” 一股混杂着羞愤和恼怒的热流猛地冲上脸颊!像!像你个大头鬼!你们全家都像尸体! 她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居然被一个“古人”如此嘲讽?简直是奇耻大辱!舌尖传来的刺痛感勉强拉回了她的理智——冷静!洛晚晚!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眼前这位是手握权柄的侯爷,惹不起! 她硬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对小命的珍惜),继续挺尸,连嘴角都没抽动一下。 男人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应,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床榻微微下陷,洛晚晚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一阵细微的纸张摩擦声传来。 “既然夫人醒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却能活活气死人的调子,“不如,我们来算算侯府这个月的支出?夫人既已入我侯府门,便是当家主母,这中馈之事,迟早要熟悉。” 支出?中馈?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触动了洛晚晚身为经济学学子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她的耳朵几不可察地竖了起来。 男人仿佛看不见她的“死亡状态”,用平淡无波的语调,开始念诵:“上月,府中采买江南绫罗、蜀锦苏绣共计三百匹,耗银一千五百两;各房姨娘、小姐新制头面首饰,用料做工计八百两;各府人情往来、节礼应酬,两千两;后花园应母亲要求,新凿观景池一方,引活水,购太湖奇石,移栽珍稀花木,人工物料合计……五千两。”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洛晚晚的心跳就漏掉一拍。 败家!太败家了!这简直是挥霍无度!完全不考虑投资回报率和现金流吗?这侯府的财务管理混乱到了何种地步?! “府中主要进项,来自京郊田庄收成与城中三家铺面租金,上月合计约四千两。”男人语调依旧平稳,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以,本月账面赤字,高达五千三百两。这亏空,需得动用为夫的俸禄与往年些许微薄积蓄,方能勉强填补。” 五千三百两!一个月!赤字! 洛晚晚感觉胸腔里的那点空气都快不够用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入不敷出,这是严重的财政危机!资产负债表肯定难看至极!现金流分分钟断裂的节奏!作为一个受过系统经济学训练的人,她仿佛看到了账本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色赤字,像鲜血一样刺眼,挑战着她的专业底线和忍耐极限。 “据账房所言,府库现存现银,若照此用度,仅够支撑府中上下两月之需。”男人最后轻飘飘地补上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将一本蓝皮封面的、厚实无比的账册,“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洛晚晚手边的锦被上。 那一声轻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洛晚晚耳边。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专业尊严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洛晚晚猛地睁开眼,之前所有的恐惧、尴尬都被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取代——是对这种极端不专业、极度浪费的财务管理模式的愤怒! 她一把抓过那本账册,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指尖飞快地翻阅着,越看脸色越青,眉头拧成了死结,嘴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专业术语:“结构性赤字!现金流濒临断裂!固定资产过度投资且回报率极低!你们这府里是请了哪路‘神仙’管账?这管理水平,连最基本的复式记账法都不会吗?成本效益分析做过没有?预算控制呢?!”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学术之魂”和“职业病的愤怒”混合的火焰,彻底忘了眼前男人的“凶神恶煞”,也忘了自己前一秒还是条“死鱼”,劈头盖脸地问道: “侯爷!咱们府上这个月的KPI……不是,这个月的收支平衡方案,你到底有没有个章程?!再这样下去,别说维持侯府体面,怕是很快就要喝西北风了!” 话音刚落,洛晚晚激昂的情绪骤然一滞,对上了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那双眸子里,最初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底下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深邃的暗流。男人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他并未回答她关于“KPI”和“章程”的质问,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浓烈审视与探究的目光,将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闪烁着专业不服光芒的眼睛,从头到脚,细细地、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遍。 喜房里,红烛依旧高燃,噼啪作响。满室喜庆的红色,却仿佛在这一刻,悄然褪去了表面的暖意,只剩下一种无声的、暗流涌动的博弈,在两人之间悄然展开。 洛晚晚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捏着账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她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且,眼前这位“冷面杀神”夫君,看起来,似乎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直接?这侯府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而她这个空降的“经济学主母”,似乎已经被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而这第一战的战场,竟然是……侯府的账本? (第一章 完) ------------ 第11章:晋王府花宴初亮相 初夏的微风带着花香拂过永安侯府的亭台楼阁,却吹不散洛晚晚心头的些许凝重。晋王府的花宴请柬,如同一道无声的战书,宣告着她即将正式踏入京城最顶级的贵妇交际圈。那里不仅是繁华似锦、笑语嫣然的所在,更是暗流涌动、步步惊心的战场。 赴宴前两日,洛晚晚做了充分的准备。她并未一味追求奢华耀眼,而是精心挑选了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料子是“云裳阁”压箱底的宝贝,颜色清雅不失贵气,款式则是文裁缝根据洛晚晚的气质改良过的,比时下流行的宽袍大袖更显腰身,行动间别有一番利落风韵。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点翠嵌珍珠凤凰步摇并几朵小巧珠花,既符合侯府夫人的身份,又不显过分张扬。她深知,第一次亮相,得体远比夺目更重要。 容嬷嬷被特意请来,将晋王府的规矩、王妃的喜好、可能出席的重要女眷及其家世背景、彼此间的亲疏关系,细细地讲与洛晚晚听。洛晚晚听得认真,大脑飞速运转,像处理数据一样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构建着京城顶级贵妇圈的人际关系图谱。 “王妃娘家势大,性子爽利,喜好鲜明,最厌扭捏作态之人。今日花宴,京城数得着的夫人奶奶们都会到场,尤其是……”容嬷嬷压低了声音,“与咱们侯爷不太对付的那几家的女眷,夫人需格外留意。” 洛晚晚点头记下,心中了然。这不仅是赏花宴,更是各方势力、各种关系的微缩舞台。 赴宴那日,天公作美。永安侯府的马车在王府角门停下,已有王府的婆子丫鬟恭敬等候。换乘了王府内专用的青绸小轿,一路行至垂花门前。轿帘掀开,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处处彰显着王府的富贵与气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脂粉香气,夹杂着女子们娇柔的笑语声。 洛晚晚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在丫鬟的引路下,步履从容地走向设宴的大花园。园中早已衣香鬓影,贵妇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赏花,或品茶,或闲谈。她的到来,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好奇的打量,有善意的微笑,也有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带着几分轻蔑与嫉妒——毕竟,她这个“商贾出身”、“突然冒出来”的侯府新主母,在许多人看来,还是个需要掂量的新鲜物件。 洛晚晚恍若未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视线,依照礼仪,先向主位的晋王妃行礼问安。 晋王妃年约三十许,穿着大红百鸟朝凤宫装,头戴赤金宝冠,雍容华贵,眉宇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疏朗与威严。她受了礼,目光在洛晚晚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微扬:“这位便是永安侯夫人吧?快起来,早听说萧煜娶了位能干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标致又稳重。” “王妃娘娘谬赞了。”洛晚晚声音清越,态度恭谨又不显卑微,“妾身年轻识浅,日后还需娘娘多多指点。” “哎哟,瞧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王妃轻笑,语气听不出喜怒,随意指了旁边一个位置,“坐吧,今日难得聚聚,不必太过拘礼。” 洛晚晚谢过,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位置不算顶好,但也能将园中景致和大部分女眷收入眼中。她刚落座,便有相邻的夫人主动搭话,多是些场面上的寒暄。洛晚晚一一应对,言辞得体,既不刻意讨好,也不冷淡失礼。 话题很快转到时下流行的衣饰妆奁上。一位穿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缎裙的夫人,抚着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洛晚晚:“听闻侯夫人开了间‘云裳阁’,京里的姐妹们都夸手艺好,样式新奇。不知夫人身上这身,可是阁里的新品?这料子瞧着倒是别致。” 这夫人乃吏部侍郎之妻,其夫与萧煜在朝中并非同路。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暗藏机锋,既点了洛晚晚的“商贾”背景,又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品评。 若是一般新妇,怕是早已羞赧或局促。洛晚晚却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答道:“李夫人好眼力。这料子是库房里存着的些老物件,妾身瞧着颜色花样还耐看,便让丫鬟改了个样式。说起来,不过是些旧物新用,倒让夫人见笑了。‘云裳阁’不过是闲暇时弄着玩的小铺子,承蒙各位夫人不弃,哪里当得起‘夸’字。倒是夫人这身牡丹纹的缎子,是江南今春的新贡吧?这织金手艺,怕是宫内匠人也不过如此了。”她四两拨千斤,既化解了针对,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对方身上,还显露出不俗的眼力。 那李夫人被反将一军,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两声,倒也不好再穷追猛打。 这时,另一位与太夫人有些交情的国公夫人笑着接口:“旧物新用,倒是节俭的好法子。如今有些年轻人,一味追求新奇,反倒失了底蕴。侯夫人年纪轻轻,懂得惜物,持家有道,难怪太夫人常夸你。” 洛晚晚谦逊道:“老夫人过奖了,不过是分内之事。” 话题渐渐展开,从衣料说到首饰,又从首饰说到插花、品香。洛晚晚并不抢话,但每每开口,总能说到点子上。她结合现代审美和古代礼仪,谈论色彩搭配的和谐,分析香品韵调的高低,甚至引用了些许古籍中关于“雅趣”的论述,言之有物,令人耳目一新。她不像某些贵妇那样掉书袋,也不似暴发户般炫耀,其见解独特而务实,渐渐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晋王妃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后来也渐渐将目光投向她,偶尔问上一两句。当谈到近日京中流行的某种海外传来的香料时,洛晚晚不仅能说出其产地、特性,还随口提了句“此香初闻浓烈,但若能以微量与沉水香搭配,尾调更显清远”,这恰好说中了晋王妃近日调试香方的心得。 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没想到侯夫人对香道也有如此见解。” 洛晚晚从容应答:“妾身闲暇时喜欢翻看杂书,偶有所得,让娘娘见笑了。不过是觉得,万物皆有其理,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用起来方能得心应手。” 她这话,隐隐契合了她管理侯府产业的思路,听得晋王妃微微颔首。 宴席间,丝竹悠扬,觥筹交错。洛晚晚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她注意到,几位皇子妃并未亲至,但都派了心腹嬷嬷送来贺礼;注意到某些夫人看似亲热,实则言语机锋不断;注意到一些地位稍低的官员家眷,努力想融入核心圈子… 她像一块海绵,默默吸收着一切信息。 中途更衣时,在回廊拐角,她无意中听到两位看似交好的侯夫人低声交谈,其中一位抱怨家中锦缎铺子被新开的“云裳阁”抢了生意,另一位则劝慰:“…且让她得意几日,听闻漕运那边近来不太平,南边的料子价格看涨,她那些新奇花样,没了好料子也是白搭…” 这看似不经意的闲谈,却让洛晚晚心中一动。漕运不畅,南方料子涨价… 这是重要的市场信息!她面上不动声色,记在心里。 花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散。洛晚晚辞别晋王妃时,王妃难得地多说了句:“今日与夫人说话倒投缘,日后得了闲,常来府里坐坐。” 这话,便是一种认可的信号。 回府的马车上,洛晚晚褪去笑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腮帮,长长舒了口气。秋云兴奋地说:“小姐,您今天太厉害了!我看那些开始还瞧不起人的夫人,后来都对您客客气气的呢!连王妃娘娘都夸您!” 洛晚晚摇摇头,低声道:“表面客气罢了。今日不过是过了第一关。” 她回想宴上的种种,哪些是潜在盟友,哪些需要警惕,哪些可以利用… 那个关于漕运和布料价格的信息,尤其让她上心。这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势力博弈。 回到澄心苑,她顾不上休息,立刻铺开纸笔,将今日所见所闻、听到的零碎信息一一记录下来:王妃的态度、各位夫人的背景与关系、那些隐含机锋的对话、还有那条关于漕运的消息… 看着逐渐丰满的“情报”笔记,洛晚晚目光沉静。这贵族女眷的交际场,果然如她所料,不仅是攀比炫耀的秀场,更是信息交汇、人脉搭建、甚至暗中较量的重要战场。从这里,可以窥见朝堂动向、家族兴衰、市场变迁的蛛丝马迹。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仅仅将目光局限于侯府内部的开源节流了。必须主动融入并善于利用这个贵妇交际网络,将它变成自己洞察时局、辅助决策的另一个重要信息源。未来的路,注定要与这些精致的妆容、华美的衣饰下隐藏的智慧与机心相伴了。 而今日晋王府花宴,只是她踏入这个无形战场的第一步。 ------------ 第3章:账房里的惊天发现 接过那沉甸甸的对牌钥匙,仿佛接过了整个侯府的未来,洛晚晚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推上战场的士兵,手里只有一把生锈的匕首,而对面是漫山遍野的敌军——那些名为“赤字”、“贪腐”、“僵化管理”的怪物。 敬茶结束后,萧煜便径自去了前院书房,留下洛晚晚独自面对一屋子心思各异的“家人”。太夫人叮嘱了几句“若有不懂,多问问老人”,便被嬷嬷扶着回去歇息了。大嫂王氏倒是客气,说稍后让身边的管事嬷嬷将一应账册、对牌明细送来,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洛晚晚心知肚明,这“交接”绝不会顺利。 回到萧煜安排的院落“澄心苑”(这名字倒是雅致,可惜洛晚晚此刻的心澄静不下来),她立刻召来了自己唯一的“自己人”——陪嫁丫鬟秋云。这丫头约莫十四五岁,圆圆的脸蛋,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就机灵,是洛晚晚这具身体原主从娘家带来的,勉强算个知根底的。 “秋云,咱们现在可是上了贼船了。”洛晚晚瘫在玫瑰椅上,有气无力地晃了晃那串冰冷的钥匙,“你家小姐我,现在是这侯府的财务总监……呃,就是管钱袋子的,还是个快见底的钱袋子。” 秋云眨巴着眼,既兴奋又担忧:“小姐,这是好事呀!您当了家,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不过……侯府的钱袋子,真的快空了吗?” “空得能跑马!”洛晚晚哀叹一声,坐直身体,“走,带上纸笔,陪小姐我去账房瞧瞧。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主仆二人,一个强作镇定,一个懵懂好奇,朝着位于外院与内院交界处的账房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妇纷纷行礼,眼神却都带着探究和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新夫人第一天上任就直奔账房,这消息恐怕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侯府。 侯府的账房是一间独立的厢房,门口挂着“慎思堂”的牌匾,倒是挺会附庸风雅。推门进去,一股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几个高大的账本架子塞得满满当当,上面摞着的账册落满了灰尘。一个穿着半旧灰色直裰、留着山羊胡、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干瘦老头,正伏在一张宽大的梨花木账桌上打着算盘,噼啪作响。旁边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计在磨墨。 见到洛晚晚进来,那老头动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放下算盘,站起身,拱手行礼,态度看似恭敬,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打量和不易察觉的倨傲:“老朽钱贵,见过二夫人。不知二夫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他特意在“二夫人”三个字上微微加重,似乎在提醒洛晚晚只是个刚过门的二房媳妇。 洛晚晚心里明镜似的,这老油条,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呢。她也不动声色,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笑:“钱先生不必多礼。太夫人和侯爷将中馈之事交给我,我不敢怠慢。今日过来,是想熟悉一下府里的账目情况,还请钱先生将近年来的总账、明细账,以及库房登记册一并取来与我看看。” 钱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新夫人如此单刀直入。他捋了捋山羊胡,为难道:“二夫人,这账目繁多杂乱,且涉及府中机密,您初来乍到,恐怕一时也难以看清。不若容老朽先整理一份简略概要,再呈给您过目?” 想拖延?想糊弄?门都没有! 洛晚晚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决:“无妨,我虽年轻,却也略通数理。账目再杂,一页页看过去,总能理出个头绪。钱先生只管取来便是,我就在这儿看。秋云,给先生搭把手。” 秋云机灵地应了一声,上前就要去搬账册。钱贵脸色微变,忙拦住:“不敢劳动姑娘。”他瞪了旁边的小伙计一眼,“钱贵,还不快把近三年的总账和库册给夫人搬过来!” 原来那小伙计也叫钱贵,看来是这钱先生的子侄或徒弟。 很快,几大本厚厚的、边角都卷起了毛边的账册被堆到了旁边的茶几上,灰尘扑面而来。洛晚晚面不改色,示意秋云准备好纸笔记录,自己则净了手,翻开了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写着“永安侯府收支总录”的册子。 甫一打开,洛晚晚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记账方式,简直是原始社会水准!采用的是古老的“单式记账法”,流水账一般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收入何处银钱几何,支出何事用度几何。混乱不堪,很多项目名称模糊不清,比如“日常用度”、“人情往来”,金额却大得吓人。更没有清晰的分类汇总,想看某一项全年花了多少钱,得从头到尾自己加一遍。 “钱先生,这‘日常用度’一项,上月支出八百两,都包含了哪些具体项目?可有细分账目?”洛晚晚指着一条记录问道。 钱贵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道:“回夫人,这日常用度嘛,繁杂琐碎,无非是各房伙食、灯油火蜡、下人月例、车马维护等,历来都是统一记账,若真要细分,恐怕得翻看几十本零碎账册,耗时耗力啊。” 洛晚晚心中冷笑,好一个“历来如此”!模糊项目,正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她不再追问,继续往下看。 凭借着经济学专业训练出的敏锐和对数字的天生直觉,洛晚晚快速浏览着。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扫描仪,迅速捕捉着异常数据。秋云在一旁按照她的指示,记录下一些可疑的条目和金额。 不到半个时辰,洛晚晚已经发现了不止一处明显的问题。 “钱先生,去年五月初八,采办‘苏锦十匹’,支出二百两;五月十五,又采办‘上等苏锦十匹’,支出二百二十两。时隔七日,采购同类物品,价格浮动如此之大,且未见说明,这是何故?”洛晚晚点着两笔紧挨着的记录。这很像重复报销或者虚报价格。 钱贵捻须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哦,回夫人,想必是第一次采买的锦缎花色寻常,第二次是特意为太夫人寿辰预备的顶尖货色,故而价高。” “是吗?”洛晚晚不置可否,又指向另一处,“还有,府中后花园修缮假山,采购‘太湖奇石’十车,耗费一千五百两。据我所知,即便是上等的太湖石,市价一车也不过百两左右。这十车石头,是镶了金边吗?” 钱贵的额头微微见汗:“这个……夫人有所不知,那石头体量巨大,运输艰难,且是请的江南名家甄选,人工运费皆是不菲……” “人工运费几何?名家甄选费用几何?可有明细?”洛晚晚步步紧逼。 “这……时日已久,细目需得慢慢查找……”钱贵支支吾吾。 洛晚晚不再看他难堪的脸色,继续翻阅。越看,她心越沉。虚高的采购价格比比皆是,许多物品的采购价远超市价两三成甚至翻倍。一些早已还清的人情旧账,隔了几个月甚至一年,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支出项里,金额分毫不差,显然是重复记账。还有大量借给各处的款项,对方或是早已落魄,或是根本查无此人,成了永远收不回来的呆账、坏账。库房里登记的一些珍贵药材、皮料、古董摆件,只见入库记录,多年未有取出使用记录,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不善、铺张浪费了!这是系统性的、明目张胆的贪腐!整个侯府的财务体系,从上到下,恐怕早已被蛀空了!那个钱贵,绝对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小角色。 洛晚晚合上账本,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但同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这帮蛀虫,简直是把侯府当成他们的提款机了!难怪萧煜那家伙那么痛快地把中馈交出来,这根本就是个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他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拆弹,还是想让她当替罪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打草惊蛇只会让事情更糟。她需要证据,需要理清脉络,更需要稳住局面。 她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浅笑:“钱先生辛苦了。这账目确实繁杂,我需得细细研读。这样吧,从明日起,账房所有的账册出入、银钱支取,都需经我核对用印方可。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略显紧张的钱贵和那个低着头的小伙计,声音清晰而坚定:“府中库房多年未曾彻底清点,账实恐怕多有不符。传我的话,明日辰时,召集库房所有管事、仆役,打开所有库房,我要亲自监督,重新登记造册,核对所有物资资产。一应物品,小到一根针,都要记录在案。” 这话一出,钱贵猛地抬起头,脸上尽是惊愕和难以置信:“夫人!这……这库房重地,物品繁多,清点起来劳师动众,且难免有所疏漏……是否再从长计议?” 就连旁边磨墨的小伙计钱贵,也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洛晚晚一眼。 洛晚晚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正因为物品繁多,才更要厘清。疏漏不怕,就怕一直糊涂下去。侯府的家底,总得有个明白数。此事我已决定,钱先生照办便是。秋云,我们走。” 说完,洛晚晚不再看钱贵那张变幻不定的脸,带着一脸崇拜看着她的秋云,挺直脊背,走出了慎思堂。 身后,隐约传来算盘被重重拂落的噼啪声,以及钱贵压抑着怒气的低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 洛晚晚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通知?去吧,正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都动起来。水浑了,才好摸鱼。她倒要看看,这侯府的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重新登记资产库房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侯府的下人房和各处院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惊讶于新夫人的雷厉风行,有人暗自担忧,更多的人,则在暗中观望、窃窃私语,等待着这场由年轻新夫人点燃的第一把火,会烧出怎样的结果。 而澄心苑内,洛晚晚对着秋云记录下来的那些可疑账目,眉头紧锁。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明天的库房清点,绝不会顺利。但这一步,她必须走,而且要走得稳、走得准 ------------ 第4章 :第一把火:食堂改革与预算制 库房清点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侯府深潭,激起的涟漪正在暗中扩散。但洛晚晚深知,贸然去清点那个必定问题重重的库房,无异于直接捅马蜂窝,必须在准备好足够的力量和证据之前,先从更容易切入、更能见效且更能争取民心的环节入手。 哪里是这样一个环节呢?洛晚晚将目光投向了侯府的“食堂”——大厨房。 民以食为天,侯府上下百十来口人,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吃。大厨房的采买支出是府中日常开销的大头,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中饱私囊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伙食好坏,直接关系到每一个下人的切身利益,在这里动刀,效果立竿见影,且能迅速分化府内舆论。 于是,在发出库房清点指令的第二天,洛晚晚并没有直接去慎思堂跟钱贵硬碰硬,而是带着秋云,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开始了对侯府大厨房的“微服私访”。 第一次溜达到大厨房附近,正是午膳前的准备时间。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锅碗瓢盆叮当作响,还夹杂着管事婆子尖利的呵斥声。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有炖肉的香气,也有蔬菜腐烂和油腻抹布混合的异味。 洛晚晚让秋云待在拐角处望风,自己则借着廊柱的掩护,悄悄观察。只见院子里堆着刚送来的食材,几个粗使婆子正漫不经心地挑拣着蔬菜,品相稍差的就直接扔到一旁的泔水桶边,那桶里已经堆了不少还能食用的菜叶和少许米饭。一个穿着体面、围着油腻围裙的胖厨娘,正叉着腰指挥两个小丫头处理几条大鱼,刮下来的鱼鳞和内脏随意丢在地上,引来几只苍蝇嗡嗡作响。 采买环节虚报数量、以次充好;储存环节管理粗放,浪费惊人;加工环节更是毫无规范,全凭厨娘心情。洛晚晚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飞快地记着:供应链管理失控,库存损耗率极高,生产效率低下,成本控制形同虚设。 接连几天,洛晚晚在不同时段“路过”大厨房,观察到的情形大同小异。她还让秋云想办法找相熟的小丫鬟打听了一下下人们的伙食。果然,反馈很差:每日基本都是没什么油水的清汤寡水、糙米饭、咸菜疙瘩,偶尔有点荤腥,也是些边角料,分量还少得可怜,下人之间为此没少闹矛盾。 “小姐,我听浆洗房的小桔说,她们***活累死累活,就指望中午那顿饭,结果经常吃不饱,晚上值夜饿得前胸贴后背。”秋云撅着嘴汇报,“怪不得好多人都想方设法从厨房顺点东西,或者自己掏钱买点零嘴呢。” 洛晚晚点点头,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典型。底层员工待遇差,必然导致士气低落、管理成本增加(如偷盗、效率低下)。改善员工福利,有时反而能降低隐性成本,这是现代管理学的基本原理。在这侯府,同样适用。 时机成熟,该点火了。 这日一早,洛晚晚带着秋云,正式摆出当家主母的仪仗,径直来到了大厨房。厨房管事李嬷嬷是个面团团似的中年妇人,见人先带三分笑,可那双眼睛里透着的精明和打量,却瞒不过洛晚晚。 “哎哟,什么风把二夫人您给吹来了!这地方油烟重,仔细熏着您!”李嬷嬷挥着帕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一边示意手下人赶紧收拾。 洛晚晚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略显慌乱的厨房众人,最后落在李嬷嬷身上:“李嬷嬷不必客气。我既当了家,府里各处总要熟悉熟悉。这几日我看了一下厨房的账目,有些地方不太明白,特来请教。” 她让秋云拿出提前摘录的几条账目:“嬷嬷看,这上月采买上等精米五十石,耗费七十五两;时新蔬菜瓜果一批,三十两;鸡鸭鱼肉等荤腥,一百二十两……这每日的采买,可有定数?还是随用随买?” 李嬷嬷眼珠转了转,笑道:“回夫人,这府上人口多,各位主子的口味又不同,加之时有来客,采买实在难有定数,都是根据每日大致所需,由采买的张婆子去市上看着办。” “看着办?”洛晚晚挑眉,“那就是没个准谱了。我瞧这账上,光是萝卜,上月就买了三回,价格还次次不同。还有这猪肉,价格比市价高了近两成,是何缘故?” 李嬷嬷脸色微变,但依旧强笑:“夫人有所不知,咱们侯府高门大户,采买自然要选最好的,价格贵些也是常理。至于这零散采买,市价时有波动……” “哦?最好的?”洛晚晚走到那堆刚送来的蔬菜旁,随手拿起一个表皮有些磕碰的番茄,“这就是最好的?我看着怎么还不如市集上寻常百姓买的鲜亮?”她又指了指旁边半筐有些蔫了的青菜,“这些,是打算给哪位主子用?” 李嬷嬷额头冒汗,支吾道:“这……定是那起子黑心贩子以次充好!老奴定要好好训斥张婆子!” “训斥倒不必急。”洛晚晚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从明日起,厨房采买,需得立下新规矩。” 她环视一圈,提高声音,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第一,定量采购。每日由各房头提前一日申领次日大致所需食材分量,厨房汇总后,按需制定采购单,一式两份,一份留存,一份交采买按单购买,严禁无单或超量采买。秋云,把新的采购申请单和汇总单样式给李嬷嬷。” 秋云赶紧递上几张画好表格的纸,上面清晰地列着物品名称、规格、数量、预估价格等栏目。李嬷嬷接过那从未见过的“表格”,一脸茫然。 “第二,菜单标准化。”洛晚晚继续道,“太夫人、侯爷、大老爷大夫人及各房主子,按份例制定每日菜单,提前定好。下人们的伙食,也要定下标准:每日保证一荤一素一汤,米饭管饱,每周至少改善两次伙食,增加荤腥或细粮。具体标准,我会稍后公布。” 这话一出,不仅李嬷嬷愣住了,连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下人们也都面面相觑,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下人们伙食要改善?米饭管饱? “第三,”洛晚晚看向李嬷嬷,目光锐利,“即日起,厨房试行预算制。每月初,我会根据以往账目和新的标准,核定厨房本月用度预算。所有支出,不得超过预算。若有特殊情况需超支,必须提前向我说明,经我批准方可。” 李嬷嬷的脸彻底白了。定量、定标准、定预算,这简直是把她们以往捞油水的路子全给堵死了!她强笑着挣扎:“夫人,这……这恐怕难以施行啊,各房主子需求时有变化,下人们人数众多,这预算……” “事在人为。”洛晚晚打断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用心,没有办不成的事。若有人觉得办不了,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换能办的人来办。” 李嬷嬷被这话噎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再言。 “另外,”洛晚晚语气稍缓,“下人伙食改善所需增加的银钱,不从原有预算中出,我会从我的份例中拨付。但若让我发现,有人敢在伙食分量、质量上打折扣,或是虚报冒领,严惩不贷!” 恩威并施,规则清晰。李嬷嬷和厨房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新规推行,果然遇到了阻力。最大的阻力来自采买张婆子,那是个颧骨高耸、眼神刁滑的妇人,是李嬷嬷的远房亲戚。第一日按单采买,她就嚷嚷着单子上的东西买不齐、价格涨了,试图多报支出。被洛晚晚派去“协助”的秋云拿着市价单当场怼了回去,张婆子悻悻而归。 厨房内部也怨声载道,觉得新规矩麻烦,束缚了她们的手脚。李嬷嬷阳奉阴违,试图在制定菜单时做些手脚。 洛晚晚早有预料。她亲自坐镇厨房几天,盯着采购入库,核对菜单和实际用料,甚至亲自品尝下人的饭菜,确保质量。对于抱怨,她只一句话:“觉得规矩严、干活累的,现在就可以结账走人。想留下好好干的,只要守规矩,月底考核优秀者,另有赏钱。” 同时,下人们伙食的切实改善,像一股暖流,迅速在底层仆役中传开。能吃饱饭,偶尔还能见到点实实在在的肉星,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恩惠。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对新夫人的看法开始悄然转变。一些原本中立的仆役,开始主动配合新规,甚至有人悄悄向秋云透露些厨房里的隐秘事。 府内的舆论开始出现分化。有人认为新夫人瞎折腾,不懂规矩;也有人觉得夫人虽然严厉,但做事公道,心里装着下人。 这场厨房改革的风波,自然也传到了萧煜耳中。 这日晚间,萧煜回到澄心苑,罕见地没有直接钻进书房,而是在外间坐下,随口问正在灯下核对厨房第一周支出明细的洛晚晚:“听说夫人这几日,在厨房动静不小?” 洛晚晚从账本中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语气带着点疲惫,却也有几分成就感:“侯爷消息灵通。不过是立些规矩,省得有些人把侯府当成冤大头。” 萧煜端起丫鬟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问:“哦?效果如何?” “第一周,厨房支出比上月同期减少了三成。下人们伙食标准提升了三成。”洛晚晚言简意赅地汇报,带着点小得意。这可是实打实的成绩单。 萧煜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烛光下,她眉眼间带着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专注和一种他从未在深宅妇人身上见过的、类似于沙场将领打了胜仗后的锐气与满足。 他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喜怒:“减少三成,提升三成……夫人好手段。只是,触动利益,恐非易事。厨房虽小,牵涉却广。夫人还需谨慎。” 这话看似提醒,却透着深意。洛晚晚心中一动,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厨房的贪腐,必然与更高层的人物、与账房、甚至与外面的供应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动了厨房,就等于扯动了这张利益网的一角。 “多谢侯爷提醒。”洛晚晚正色道,“水浑才好摸鱼。有些事,不搅动搅动,永远是一潭死水。至于谨慎……我自有分寸。”她晃了晃手中记录清晰的账本,“数据,会说话。” 萧煜看着她自信的模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这位用账本“砸”醒的新夫人,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他很好奇,她这把从厨房点燃的火,最终能烧多大,又能烧出多少沉疴积弊。 而洛晚晚看着萧煜离开的背影,也陷入了沉思。萧煜的提醒没错,厨房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有了这第一把火的成功,她对自己的“侯府财务拯救计划”,更多了几分信心。 至少,她证明了,用现代的管理思维来改造这个古老的侯府,是行得通的。下一步,就是要把这“预算制”和“标准化”的理念,逐步推广到府中其他部门了。而那个最难啃的骨头——账房和库房,她也该着手准备了。 ------------ 第12章:三老太爷的发难 晋王府花宴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洛晚晚便马不停蹄地将改革之火烧向了侯府更深处。 有了初步的成功经验和太夫人隐约的支持,她开始将预算制与标准化流程,逐步推向采买、修缮、车马等涉及银钱往来更多的外院部门。 这如同捅了马蜂窝,瞬间激起了比厨房改革强烈数倍的反弹。而这一次,站在明面上发难的,正是掌管部分外院事务、在族中颇有地位的三老太爷——萧煜的庶出叔公,萧永昌。 三老太爷年近花甲,身材微胖,面团团的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透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他这一支在侯府经营多年,许多关键职位上都安插着亲信,尤其是油水丰厚的采买、库管等环节。 洛晚晚的新规,等于直接断了他不少财路,他如何能忍?只是此前洛晚晚主要在內院折腾,他不好直接插手,如今动到了他的地盘上,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机会很快来了。临近中秋,侯府照例要筹备一场家宴,虽不比宫宴隆重,但宴请族亲、往来同僚,也是脸面大事。 往年的中秋宴席采办,都是由三老太爷的心腹、大管家萧福一手操办,其中猫腻自然不少。 今年,洛晚晚早早发话,一切用度需按新制定的预算和流程来办,采买清单、价格需经她审核。 萧福表面应承,背地里却少不了向三老太爷诉苦添油加醋。三老太爷捻着山羊胡,冷笑连连:“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侯府的体面,是靠着精打细算那几两银子能撑起来的吗?真是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八月十三这日,太夫人招了各房去福鹤堂商议中秋宴细节,也算是个小型的家庭会议。 三老太爷觉得时机已到,准备发难。福鹤堂内,太夫人坐在上首,精神看起来不错。 萧煜坐在左下首,神色淡漠,似乎对后宅琐事并不上心。大哥萧炜依旧恹恹的,大嫂王氏陪坐在侧,眉眼低垂。 洛晚晚则坐在萧煜下首,安静听着。起初,一切如常。直到说起宴席所用的器皿、酒水、食材等具体事项时,三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了:“老祖宗,今年这中秋宴席的采买,听说由二夫人定了新章程?”太夫人点点头:“晚晚也是为了府里节俭些,如今各处用度大,能省则省。” “节俭是好事。”三老太爷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可是……老祖宗,侯爷,这持家之道,宽严需有度啊。尤其是这等年节宴席,关乎侯府脸面,若是太过俭省,用了些……次一等的物事,恐怕惹来宾客笑话,说咱们永安侯府落魄了,连顿像样的宴席都摆不出了。”他这话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句句指向洛晚晚苛俭失礼。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洛晚晚。王氏也柔声附和:“三叔公说的是。尤其是酒水器皿,往来多是贵客,他们的眼睛毒得很,一丝不妥都能看出来。二弟妹年轻,许是不知道这里的轻重。”洛晚晚心中冷笑,终于来了。 她早有准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欠身:“三叔公和大嫂提醒的是。年节宴席的体面自然要紧。只是不知,三叔公觉得,往年宴席的用度,可有不妥之处?或是觉得晚晚新拟的采买单子,哪些地方过于俭省,会失了体面?还请明示,晚晚也好斟酌改进。”她直接把问题具体化,逼三老太爷拿出实据。 三老太爷没想到她如此反问,噎了一下,随即板起脸道:“这并非具体哪一项的问题!而是规矩!祖上定下的规矩,宴客用度皆有定例,为的就是彰显侯府气度!如今你擅自更改,将上用的官窑瓷盏换成寻常青瓷,将陈年花雕换成新酿,连宴席主菜的海味档次都降了,这……这成何体统!”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洛晚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萧煜抬了抬眼皮,看了三老太爷一眼,没说话,目光却深沉了几分。太夫人闻言,也微微蹙眉,看向洛晚晚:“晚晚,真有此事?”体面问题,是她最在意的。 洛晚晚不慌不忙,从秋云手中接过一本册子,起身呈给太夫人:“老祖宗明鉴。三叔公说的‘官窑瓷盏’,往年采买账上记为‘上等官窑瓷’,一套价格一百二十两。但孙媳查过库房存档以及询问过懂行的老师傅,那并非真正的御窑贡品,而是景德镇民窑仿官窑的精品,市价一套不过四十两。而孙媳此次选定的‘雨过天青釉’瓷盏,虽非官窑,却是今年江南名窑的新品,釉色清透,造型雅致,一套市价五十两,既不失体面,又节省了七十两。”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酒水,往年采买的所谓‘二十年陈酿花雕’,据账目记载每坛十五两,但孙媳派人暗访了供货的酒坊,同批次新酒不过三两一坛。而孙媳选用的,是浙江老字号‘沈永和’的五年陈酿,口感醇厚,价格公道,每坛五两,且保真。剩下的十两差价,足够添购两坛上好女儿红。” “还有海味,”洛晚晚翻到另一页, “往年采购的‘极品鲍参翅肚’,价格虚高,且品质参差不齐。孙媳改为直接向可靠的粤地海商采购,品质有保障,价格却只有往年的七成。省下的银钱,孙媳打算添一道时新的‘蟹粉狮子头’和一道‘樱桃酪’,都是今秋时兴的菜式,想必更合宾客口味。”她每说一项,便列出往年的价格、实际价值,以及她新定的采购价、品质对比和节省金额,数据清晰,条理分明。 最后,她总结道:“老祖宗,孙媳并非一味求省,而是求一个‘物有所值’。侯府的体面,在于待客的诚意与品味,而非被虚高的价格蒙蔽,当了冤大头。更何况,《朱子家训》有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祖宗定下规矩,是希望子孙守成持家,而非奢靡浪费,坐吃山空。晚晚更改的并非祖制精神,只是剔除其中被人为添加的虚耗,让银钱花在实处,这难道不是真正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一番话,有理有据,有数据支撑,有经典引用,既驳斥了三老太爷 “失体面”的指控,又将自己摆在 “勤俭持家、光耀门楣”的道德制高点上。厅内一片寂静。太夫人看着账册上清晰的对比,又听着洛晚晚引经据典,脸上露出释然和赞许的神色。 萧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淡。三老太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洛晚晚准备得如此充分,更没想到她竟敢当面揭穿往年采买中的猫腻! 他指着洛晚晚,气得胡子直抖:“你……你强词夺理!账目之事,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妄加揣测的!那些采买,都是经年的老人经办,岂会有错!” “三叔公息怒。”洛晚晚语气平静, “账目白纸黑字,市价有目共睹。若三叔公觉得孙媳查证有误,不妨请当初经手的管事来,我们当面对质,也好弄清楚,到底是孙媳妄加揣测,还是确实有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她目光清澈,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利。 “你!”三老太爷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当面对质?那岂不是把他的人都推到明面上? 他狠狠瞪了洛晚晚一眼,又看向太夫人和萧煜,见二人均无为他说话之意,心知今日讨不了好,只得重重哼了一声,拂袖道:“好好好!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老头子多嘴,惹人嫌了!这中秋宴席,你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只是到时候丢了侯府的脸面,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说罢,竟连礼也不行,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一场风波,看似以洛晚晚的全面胜利告终。太夫人叹了口气,对洛晚晚道:“你这孩子,心思缜密是好的,只是……唉,你三叔公毕竟是长辈,面上还需过得去。”洛晚晚恭敬应道:“孙媳明白。只是事关府中公帑,孙媳不敢不据理力争。日后定当注意方式方法。”萧煜此时才淡淡开口:“母亲,夫人所言在理。侯府的脸面,不是靠虚掷银子撑起来的。此事,就按夫人的章程办吧。”一锤定音。 经此一役,洛晚晚在侯府的威信再次提升。但她心里清楚,与三老太爷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今日只是小试牛刀,接下来,对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更阴狠的手段,恐怕还在后头。 然而,她并无惧意,反而更加坚定了彻底整顿侯府、清除积弊的决心。 这中秋宴席,她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高效的 “侯府体面”。 ------------ 第13章:针线房的“怠工”风波 中秋宴席的风波刚刚平息,洛晚晚的改革之剑便指向了侯府内务的另一重镇——针线房。 相较于采买、厨房这些涉及银钱往来的部门,针线房看似不起眼,却是维系侯府上下百十口人衣着体面的关键所在,更是内宅权力网络中盘根错节的一环。 针线房的管事李嬷嬷,是个在侯府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人,身材矮胖,面团团的脸上总堆着笑,可那双藏在皱纹里的眼睛却透着精明的算计。 她掌管针线房多年,手下统管着二十余名绣娘和粗使丫鬟,各房各院的衣裳鞋袜、帐幔帘栊,皆出自此处。 往年,光是各季衣裳的料子采买、工钱发放,就是一笔糊涂账,更别提那些 “额外”的孝敬和人情往来。洛晚晚的预算制和标准化,无疑是要端掉李嬷嬷经营多年的小金库。 这日,洛晚晚带着秋云和一份新拟定的《针线房用度及工酬章程》来到了位于侯府西北角的针线房。 时值初秋,正是赶制各房秋衣的紧要时候,院子里却不见往日的忙碌,只有几个小丫鬟在廊下心不在焉地分着丝线,见洛晚晚来了,才慌慌张张地起身行礼。 屋内,李嬷嬷正坐在暖榻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旁边围着两个心腹绣娘,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见洛晚晚进来,李嬷嬷忙放下茶盏,脸上堆起惯有的殷勤笑容迎上来:“哎哟,什么风把二夫人您给吹来了!这地方乱糟糟的,仔细脏了您的鞋。”洛晚晚目光扫过屋内,只见绣架前空了大半,仅有的几个绣娘也显得无精打采,针脚远不如往日细密。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声色,微笑道:“嬷嬷辛苦。眼看天气转凉,各房的秋衣都备得如何了?我过来看看进度。”李嬷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回夫人,正想找机会跟您回禀呢。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各房主子要的衣裳都比往年花样复杂,用料也讲究,活计又多又急。老婆子我带着姑娘们日夜赶工,可这人手就这些,实在是……力不从心啊。您看,大夫人房里的几件襦裙,大小姐点名要的苏绣屏风,还有几位姨娘秋日的新裳,都还差着不少呢。”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着洛晚晚的反应。 这话里的推诿和夸大,洛晚晚岂会听不出?她拿起旁边一件只完成了一半的锦缎夹袄,看了看针脚,又瞥了一眼记录工时的册子,淡淡道:“哦?我瞧着这夹袄的针线,似乎比往年松散了些。可是绣娘们太过劳累,精力不济了?”李嬷嬷脸色微变,忙道:“夫人明鉴,实在是活计太多,姑娘们难免有疏忽。老奴一定严加督促!” “疏忽一次两次尚可理解,若普遍如此,恐怕就不是督促能解决的了。”洛晚晚语气转淡,将那份章程递给李嬷嬷, “这是我新拟的章程,嬷嬷看看。从本月起,针线房一应用度,按各房申报的衣物种类、数量、用料核定预算,超支需说明缘由并经我批准。绣娘工酬,改月例为基本工钱加计件赏银,做得多、做得好,就拿得多。每月考核,最优者另有额外奖赏,连续末位者……则需重新考量去留。”这章程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李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捏着章程的手微微发抖。计件赏银?末位淘汰? 这简直是要断了她操控绣娘、从中渔利的老路!她强压着怒火,干笑道:“夫人……这,这恐怕不妥吧?姑娘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一向安分守己,这计件……未免显得太过计较,伤了和气。再者,这去留之事,岂能如此草率?” “计较?”洛晚晚挑眉, “嬷嬷此言差矣。按劳取酬,赏罚分明,正是为了公平,激励大家各展所长,怎会是伤和气?若一味吃大锅饭,做好做坏一个样,那才是寒了勤快人的心,纵容了懈怠者。至于去留,侯府不养闲人,能力不济者,自然该让位于能者。这也是为了侯府的长远着想。”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果然,章程颁布的第二天,针线房就出了状况。 原本应该加紧赶工的绣娘们,纷纷以 “身体不适”、 “家中急事”等各种理由告假,即便来上工的,也是磨磨蹭蹭,效率极低。 各房催要秋衣的丫鬟去了针线房,得到的回复不是 “料子还没领全”,就是 “前面排着的活还没做完”。不过两三日,府里便怨声载道,尤其是几位等着新衣赴宴的姨娘,更是直接闹到了太夫人面前。 “老祖宗,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啊!这眼看就要去侍郎府赏菊,连件像样的新衣裳都没有,让妾身怎么出门见人?”周姨娘拿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王氏也蹙着眉对太夫人说:“母亲,针线房这般怠工,耽误了各房用度是小,若传出去,说咱们侯府内宅不宁,连下人都管束不住,岂不让人笑话?”太夫人被吵得头疼,将洛晚晚叫去问话。 洛晚晚心知这是李嬷嬷和她背后的人(很可能与三老太爷有关)在给她下马威。 她并不惊慌,从容禀道:“祖母放心,此事孙媳已有对策。并非针线房无人可用,而是有人心存抵触,故意怠工。既然她们不愿按新章程办事,孙媳只好另想办法了。”回到澄心苑,洛晚晚立刻行动起来。 她首先让秋云将新的计件薪酬和奖励标准详细公布于众,并明确表示,奖赏优厚,机会均等,只要肯用心做,收入可比往日高出数成。 这一下,动摇了不少底层绣娘的心思,谁不想多赚点钱贴补家用?紧接着,洛晚晚使出了第二招——借调外援。 她亲自去信给 “云裳阁”的姜娘子、容嬷嬷和文裁缝,请她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几名手艺精湛的绣娘,进驻侯府针线房,协助赶制秋衣,工钱按 “云裳阁”的最高标准支付,另加额外补贴。姜娘子等人对洛晚晚心怀感激,自然一口答应。 当姜娘子等 “外援”带着工具材料,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针线房时,李嬷嬷和那些怠工的绣娘都傻了眼。 这些 “云裳阁”的绣娘,手艺精湛,动作麻利,而且显然不受李嬷嬷的辖制,一来就占据了最好的位置,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洛晚晚当众宣布:“从即日起,针线房事务,暂由姜娘子协助管理。所有绣娘,按新章程计件领酬。五日之内,能按时保质完成分内秋衣者,赏银加倍!五日之后,尚未完成基本定额者,视为无能怠工,一律革职,发还身契,永不录用!侯府,不缺能做活的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严惩之下,人心惶惶。 原本就被优厚奖励动摇的绣娘们,见夫人动了真格,还请来了 “外援”,生怕丢了饭碗,再也顾不得李嬷嬷的暗中示意,纷纷回到岗位,拿起针线拼命赶工。 就连一些原本观望的绣娘,也加入了抢活干的队伍。针线房的气氛瞬间逆转,从死气沉沉变得紧张忙碌。 李嬷嬷彻底慌了神,她没想到洛晚晚手段如此凌厉,不仅不妥协,反而直接引入外部力量,打破了她的垄断。 她试图找借口阻挠姜娘子等人,却被洛晚晚派来的两个婆子 “请”到一旁 “休息”。她想去寻三老太爷求助,却被挡在门外,只得到一句 “好自为之”的冷语。不过三四日功夫,堆积的秋衣便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大半,而且因着计件赏银和竞争机制,绣娘们格外用心,针脚质量反而比往日更胜一筹。 五日之期一到,洛晚晚亲自验收。大部分绣娘都超额完成了任务,喜滋滋地领到了丰厚的赏银。 只有两个李嬷嬷的铁杆心腹,因消极怠工,未能完成定额,被当众宣布革职,哭哭啼啼地被带出了侯府。 洛晚晚看着面色灰败、孤立无援的李嬷嬷,淡淡道:“李嬷嬷年事已高,管理针线房多年,想必也劳心劳力。今后就不必再操劳了,府里会拨一处清静院落让嬷嬷荣养。”轻而易举地,便夺了李嬷嬷的权。 经此一役,针线房被彻底整顿,效率和质量大幅提升,成本反而因减少了中间盘剥而有所下降。 洛晚晚恩威并施、破立结合的手段,不仅平息了怠工风波,更极大地震慑了府中其他怀有异心的下人。 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位年轻的二夫人,不仅有想法,更有雷霆手段,绝非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而洛晚晚,则在这次风波中,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威,并将现代管理中的绩效考核与竞争机制,成功地引入了这座古老的侯府。 她知道,这远不是终点,但每一次成功的改革,都是向着最终目标迈出的坚实一步。 ------------ 第14章:丫鬟秋云的成长 秋云觉得,自打小姐嫁进这永安侯府,日子就像被按了快进键,每一天都新鲜,每一步都惊心。 她这个从小跟在小姐身边的陪嫁丫鬟,也像棵被急雨浇灌的幼苗,拼命地抽条生长,生怕跟不上小姐的脚步。 还记得刚进府时,她看什么都怯生生的。侯府规矩大,连扫地的小丫鬟都比洛府的气派。 她生怕行差踏错给小姐丢脸,说话做事都缩手缩脚。可小姐呢,明明也是新媳妇,却好像半点不怵。 面对冷面侯爷,面对挑剔的太夫人,面对那些笑里藏刀的姨娘嬷嬷,小姐总是那样镇定,甚至……有点兴奋? 秋云那时不懂,只觉得小姐胆子真大。变化是从查账开始的。小姐带着她一头扎进那满是灰尘和霉味的账房,对着天书一样的账本,一坐就是一天。 小姐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格子,秋云起初一个也看不懂。 小姐就耐心地教她:“秋云你看,这边记收入,这边记支出,两边的数得对上,这叫平衡。” “这个叫表格,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一眼就能看清楚。”秋云学得认真,她知道自己笨,唯有更用心才能帮上小姐。 她开始学着辨认账目上的物品名称、数量、价格,学着把杂乱的信息填进小姐画好的格子里。 起初总是出错,急得直掉眼泪,小姐却从不责骂,反而笑着说:“错了就改,怕什么?你比那些做假账的强多了,至少心思是正的。”渐渐地,秋云竟也能从厚厚的账本里,看出哪些采买价格高得离谱,哪些支出重复记了账。 当她把第一个自己独立发现的账目问题指给小姐看时,小姐眼里那毫不掩饰的赞赏,让秋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后来,小姐开始管家,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厨房的李嬷嬷阳奉阴违,针线房的绣娘们集体怠工,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闲言碎语……秋云跟着小姐,见识了什么叫 “笑面虎”,什么叫 “软刀子”。她起初只会生气,为小姐委屈。可小姐却教她:“生气没用,要动脑子。你看,李嬷嬷卡着采买,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那我们就不走她那条路,另找货源。绣娘们怠工,是有人撑腰,那我们就把水搅浑,让勤快的得利,让偷懒的现形。”秋云似懂非懂,但她学着小姐的样子,多看,多听,多想。 小姐让她去打听消息,她不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问,而是会找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又在关键位置的小丫鬟、老仆役,塞几块点心,说几句体己话,往往能听到些意想不到的真话。 她发现,浆洗房的小桔心直口快,花房的哑伯虽然不说话,但耳朵灵,门房张婆子最爱嚼舌根,却也消息灵通。 她慢慢在府里织起了一张小小的信息网。小姐推行新规,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秋云作为小姐的 “代言人”,没少受刁难。去针线房传话,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晾着她;去库房领东西,管事的推三阻四;就连走在路上,也常有其他房里的丫鬟聚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什么 “商贾家的丫头,也学人摆起谱来了”。秋云起初又气又怕,回去跟小姐诉苦。 小姐却摸摸她的头,说:“她们越是针对你,说明我们做的事越是戳到了她们的痛处。你怕了吗?” “不怕!”秋云立刻挺起胸脯, “跟着小姐,我什么都不怕!” “那就对了。”小姐笑道, “下次她们再给你脸色看,你就堂堂正正地看回去。你是澄心苑的大丫鬟,代表的是我的脸面。不卑不亢,做好分内事,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小姐还教她如何应对各种场面:面对刁难,要抓住理据,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面对打探,要滴水不漏,必要时还能反套些话;面对拉拢,要心中有数,保持距离。 秋云一一记在心里,努力实践。渐渐地,秋云发现自己变了。她不再轻易脸红心跳,说话办事有了章法。 再去各房传话办事,她腰杆挺得笔直,言语得体,连那些积年的老嬷嬷也不敢再随意拿捏她。 她甚至能从那钱贵看似恭敬的汇报里,听出几分敷衍和打探;能从周姨娘热情的关心里,品出几丝酸意和挑拨。 这次针线房的风波,秋云更是全程参与。小姐运筹帷幄,她就是冲锋陷阵的先锋。 公布新章程时,她站在一群绣娘面前,清晰有力地讲解计件赏银和末位淘汰的规矩,面对质疑,她毫不怯场,一一驳回。 去 “云裳阁”调人,她安排得井井有条。监督赶工进度,她目光如炬,谁偷懒谁卖力,看得一清二楚。 当那两个怠工的绣娘被当众革职时,秋云站在小姐身后,看着她们哭哭啼啼地被拉走,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一种凛然的正气。 她明白,对坏人心软,就是对好人的不公。小姐做的,是正事。风波平息后,小姐笑着对她说:“秋云,你现在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就这一句话,让秋云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辛苦都值了。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厉害,才能更好地帮小姐分担。这侯府深似海,小姐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这日午后,秋云去外院找管采买的二管事对一笔新到的丝绸账目。路过靠近西角门的一处僻静院落时,她无意中瞥见一个穿着粗使仆役灰布短褂的瘦小身影,鬼鬼祟祟地从院墙的破洞处钻了进来,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迅速消失在假山后面。 那仆役看着眼生,不像是常在内院走动的。而且,西角门那边多是堆放杂物的仓房和下人聚居的矮院,这处院落更是荒废已久,他来这里做什么? 秋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小姐常说的 “细节之处见真章”,便留了心。她没有声张,悄悄记下了那人的身形特征和消失的方向,打算回去后细细查问一下,西角门那边近来可有新来的仆役,或是有什么异常。 她加快脚步,办完正事,便急匆匆地往回走。夕阳的余晖给侯府的亭台楼阁镀上一层金边,秋云的心却不像天色这般平静。 她感觉,这府里的暗流,似乎从未停歇过。而她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小姐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了。 她要变得更细心,更敏锐,才能为小姐看清这前方的迷雾,挡住那暗处射来的冷箭。 回到澄心苑,小姐正在灯下查看 “珍珑阁”的草图。秋云快步上前,先禀明了账目核对无误,然后压低声音,将自己方才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 洛晚晚闻言,放下炭笔,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西角门的荒院……生面孔的仆役……秋云,你做得很好,这件事先不要声张。” “小姐,会不会有危险?”秋云有些担心。洛晚晚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洞察和冷静:“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我们静观其变。秋云,你真是长大了。”秋云看着小姐信任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知道,自己和小姐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难。但她不怕,因为她正在飞快地成长,足以与小姐并肩前行。 ------------ 第15章:王氏的“关怀”与掣肘 中秋宴席最终办得极为成功。洛晚晚精心安排的菜品既体面又不奢靡,新换的器皿雅致清新,赢得了来宾们的一致好评,连最初颇有微词的三老太爷,在事实面前也无话可说,只是脸色始终不大好看。 太夫人对此结果十分满意,对洛晚晚的信任又添了几分。府中下人们眼见新夫人连三老太爷的锋芒都能接下,且做事确有章法,敬畏之心日盛。 然而,洛晚晚深知,侯府这潭水,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比起三老太爷那般直来直去的发难,另一种更不易察觉的阻力,正来自那位始终端庄贤淑、温言软语的大嫂——王氏。 王氏是已故老侯爷嫡长媳,出身清贵的翰林之家,自有一股书香门第的清高与持重。 她平日深居简出,除了晨昏定省,便是抚育子女,管理自己那一房的事务,对府中中馈看似放手,实则从未真正远离。 她与洛晚晚说话,永远是那般和气,带着长嫂的关切,可每句话细细品味,却常能咂摸出别样的意味。 这日,洛晚晚去福鹤堂给太夫人请安,王氏也在。说完了家常,太夫人难免又夸赞了洛晚晚几句,说中秋宴席办得好,府里近来用度也清爽了不少。 王氏在一旁微笑着附和:“母亲说的是,二弟妹确是能干人,进门不久,就把这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做兄嫂的,也跟着沾光呢。”她语气真诚,笑容温婉,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话锋一转,她却又状似无意地对洛晚晚道:“只是弟妹也要仔细身子,莫要太过操劳了。我瞧你这些时日,又要管内院,又要操心外面铺子的事,人都清减了些。那‘云裳阁’生意红火是好事,可迎来送往、琐事繁杂,最是耗神。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个稳妥得力、经验丰富的老成之人帮着打理?也省得弟妹事必躬亲,累坏了身子。我听说,三叔公府上的萧福家的,以前就在外面铺子做过管事娘子,最是精明能干不过……”洛晚晚心中警铃微作。 萧福是三老太爷的心腹,他那婆娘若进了 “云裳阁”,这好不容易打开局面的铺子,还能由她说了算吗?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三老太爷的又一個钱袋子。 王氏这话,表面是心疼她劳累,实则是想用 “经验丰富”的旧人,架空她这新主母的权力,可谓杀人不见血。洛晚晚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依赖的笑容:“大嫂真是体贴,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不瞒大嫂,这几日确实有些乏。不过,‘云裳阁’眼下刚有点起色,规矩才立起来,伙计们也才上手,骤然换人,只怕反而生乱。再者说,”她微微倾身,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 “那毕竟是侯爷点头让我试着打理的,若是刚见点盈利就交给旁人,倒显得我无能了。我想着,再辛苦些时日,等一切上了正轨,再请大嫂帮我物色个可靠人从旁协助,那时我再偷懒,也好有名正言顺的由头,大嫂说是不是?”她一番话,既肯定了王氏的 “好意”,又点明了铺子是萧煜同意她管的,还暗示现在交权会显得自己无能,最后又给了王氏一个 “将来再请帮忙”的空头许诺,把球轻巧地踢了回去,理由充分,态度谦和,让人无从反驳。 王氏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还是弟妹考虑得周全。倒是我心急了,只想着让你轻省些。既如此,你便先辛苦着,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跟我说。” “多谢大嫂体谅。”洛晚晚乖巧应下。第一次 “关怀”被化解,王氏并未气馁。过了几日,洛晚晚着手整顿田庄的计划有了初步眉目,常安考察了京郊几个庄子后,递上来一份详细的改革方案,建议选择一个水土较好的庄子,划出部分上等田试种价值更高的药材和花卉。 洛晚晚觉得可行,正准备寻机会向太夫人和萧煜禀报。这日陪太夫人说话时,洛晚晚便顺势提了提田庄产出单一,若能因地制宜做些调整,或可增加收益的想法,并未详谈常安的计划。 太夫人对增收自然乐见,只是叮嘱要稳妥,莫要坏了地力。王氏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时才柔声开口:“母亲,二弟妹一心为府里开源,是好事。只是……这田庄地产,乃是祖产根基,牵涉甚广。一动,只怕族里各位叔伯长辈会有议论,觉得咱们这一房不敬祖业,擅改旧制。再者,庄户们世代耕种,骤然更改,若有个闪失,影响了收成,反而不好。是不是……再谨慎些?”她语气温和,完全是站在维护侯府声誉和稳定的立场上,提醒洛晚晚莫要冒进,惹来 “宗族非议”。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新妇,只怕立刻就要畏首畏尾。 洛晚晚心中冷笑,又是这一套。用 “祖制”、 “宗族”来压人,是这些既得利益者最常用的手段。她面上却露出受教的神情:“大嫂提醒的是,宗族和睦最是要紧。所以晚晚想着,并非要大动干戈,只是择一小块田地试试。若是成了,皆大欢喜,也算为族里开了个新路子;若是不成,损失也有限,及时改回来便是,对外只说是尝试新作物,也算不上擅改祖制。至于庄户,只要与他们讲明利害,让他们看到实惠,想必也是愿意的。总好过守着旧法,年年收成只够糊口,一旦遇上灾年,反倒要府里贴补,那才是动摇了根本。”她避重就轻,将 “擅改祖制”定义为 “小范围试错”,将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同时又点出不变革的潜在危机(需要府里贴补),将问题的焦点从 “是否违背祖制”巧妙转移到了 “如何更有效地守护祖业”上。太夫人闻言点头:“晚晚说得在理。祖宗家业,守成固然重要,但也需懂得变通。只要不是伤筋动骨,试试无妨。”王氏见太夫人点了头,便也不再坚持,只微笑道:“母亲和二弟妹既然都觉得可行,那便好。我也是白操心,只盼着府里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知道大嫂是为我们好。”洛晚晚笑着接过话,气氛依旧是一团和气。两次过招,洛晚晚都应对得滴水不漏。 她逐渐摸清了王氏的路数: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和家族整体利益的角度发言,用关心和提醒包装掣肘的实质。 对付这样的人,硬顶是下策,只会落个 “不敬长嫂”、 “一意孤行”的名声。必须比她更懂 “道理”,更会 “借力”。要充分利用太夫人盼着家业兴旺的心理和萧煜的默许支持,将每一次改革都包装成对侯府有利的、谨慎的、必要的尝试,让王氏的 “提醒”显得多余甚至保守。然而,洛晚晚也并未因此小觑王氏。这位大嫂,像一株根深蒂固的藤蔓,看似柔顺地依附于侯府这棵大树上,实则盘根错节,与各方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的每一次 “关怀”,背后都可能有着更深的算计。与她的相处,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步步为营。 从福鹤堂出来,洛晚晚走在回澄心苑的路上,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比应对三老太爷的发难还要耗费心神。但她也知道,这是她执掌中馈必须面对的课题。 不仅要能对付明目张胆的敌人,更要学会周旋于这些表面和睦、内里心思各异的 “自己人”中间。她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目光坚定。无论是什么样的 “关怀”与掣肘,都阻挡不了她将这座沉寂的侯府,带入新轨道的决心。 接下来的田庄改革,必将触动更多人的利益,王氏,乃至她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 但她已做好了准备。 ------------ 第16章:周姨娘的“意外”风波 盛夏的蝉鸣尚未歇止,侯府内院却因一桩突如其来的 “意外”,骤然添了几分紧张气氛。这日清晨,洛晚晚正与常安派来的庄头商议试种药材的具体地块和种子选购事宜,秋云便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附耳低语:“小姐,不好了!周姨娘那边出事了!说是昨夜用了新裁的夏衣,浑身起了红疹,又吐又泻,折腾了一宿,现在院子里正闹着呢,她身边那个叫彩珠的丫鬟,哭天抢地,口口声声说是……说是用了咱们统一采买的便宜料子,中了毒了!”洛晚晚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统一采购各房用度布料,是她为了杜绝以往各房自行其是、虚报价格、中饱私囊而推行不久的新政。 这才刚开始,麻烦就来了,而且还是冲着 “下毒”这般恶毒的名头。她放下笔,对庄头温言道:“此事我已知晓,具体章程就按方才商议的办,你先回去准备吧。”打发走庄头,洛晚晚脸上并无惊慌,只对秋云道:“更衣,去周姨娘那儿看看。”路上,秋云犹自愤愤不平:“小姐,定是那周姨娘故意找茬!咱们采买的料子都是正经绸缎庄的货,多少人用了都没事,偏她就娇贵?我看就是见不得咱们新政顺利!”洛晚晚淡淡道:“是狐狸总会露尾巴。慌什么,去看看她唱的是哪一出。”刚到周姨娘所居的 “海棠苑”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和丫鬟彩珠拔高的嗓门:“……姨娘您可千万挺住啊!定是那起子黑心肝的,为了省几两银子,拿那起子劣质料子糊弄人,害得您受这般苦楚!这府里如今是越发待不下我们了……”院子里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丫鬟婆子,见洛晚晚来了,纷纷噤声退开,目光各异。 洛晚晚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内室。只见周姨娘脸色苍白地歪在榻上,鬓发散乱,额上覆着湿毛巾,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颈处,果然可见些红疹。 彩珠跪在榻前,哭得眼睛红肿。见到洛晚晚,周姨娘挣扎着要起身,气若游丝:“二夫人……您来了……恕妾身失礼……”彩珠却猛地转过头,冲着洛晚晚磕头,哭喊道:“二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姨娘做主啊!姨娘自来身子弱,昨日才穿了新衣,就变成这般模样!定是那料子有问题!求二夫人严查,严惩那起子以次充好的黑心贼!”这话里话外,虽未直接指责洛晚晚,却将矛头直指 “统一采买”的政策,暗示主持此事的洛晚晚监管不力、所用非人,甚至隐含 “苛待妾室”的意味。洛晚晚不急不怒,先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周姨娘的气色和红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微凉,并非高烧之象。 她语气平和道:“姨娘身子不适,且好生躺着。若真是料子问题,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姨娘一个交代。”她转头对秋云吩咐:“去,拿周姨娘昨日所穿衣裳的边角料来。再拿同样批次的其他料子样本。另外,持我的对牌,速去请保和堂的刘大夫来,要快。”保和堂是京城信誉极佳的老字号,刘大夫更是医术精湛、为人耿直,与各府邸无甚瓜葛,请他来,公正性毋庸置疑。 彩珠闻言,哭声稍歇,眼神却有些闪烁。周姨娘也微微蹙了蹙眉。很快,东西和人都到了。 洛晚晚当众将两种料子交给刘大夫查验,又请他为周姨娘诊脉。刘大夫先仔细检查了料子,又闻又摸,甚至取了少量烧灼嗅其气味,最后肯定地道:“回夫人,这两种料子,都是寻常苏绸,质地虽非顶好,却绝无毒物浸染之迹象,于人体无害。”此言一出,周围窃窃私语声起。 彩珠脸色一白。刘大夫又为周姨娘诊脉,片刻后,捻须沉吟道:“姨娘脉象浮紧,似有风寒外感之象。这身上红疹,观其形态,倒更似……接触了某些易引发瘙痒之物所致,比如……桃毛、蒲草,或是某些特定的花粉。加之姨娘禀赋较弱,近日又似有郁结于心、肝火略旺,内外交攻,故症状显得急了些。”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病是真的,但跟布料无关,更像是自己碰了过敏源,加上可能故意受了凉,以及心情不好加重了病情。 真相几乎大白。周姨娘这是自编自导了一出苦肉计,想借机抹黑统一采购,给洛晚晚一个下马威。 洛晚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严肃:“原来如此。多谢刘大夫。看来是误会一场,料子并无问题。”她目光转向脸色青白交加的周姨娘和彩珠,语气转淡:“既然料子无毒,姨娘这病,看来是另有缘由了。彩珠,你身为贴身丫鬟,主子接触了何物,身有何感,你竟全然不知?反而捕风捉影,污蔑公中采买,险些酿成大错,该当何罪?”彩珠吓得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是见姨娘受苦,心急如焚,才胡言乱语……奴婢真的不知……”周姨娘此刻也知戏演不下去了,虚弱地开口:“不怪彩珠,是妾身自己不当心,许是昨日在园子里走了走,沾了些什么……与二夫人无关,与料子更无关……”她试图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 洛晚晚岂会让她如愿?这次若不彻底立威,日后人人效仿,她这管家夫人还如何做得? 她沉声道:“姨娘身子不适,好生将养便是。至于彩珠,虽出于护主之心,但口无遮拦,险些挑起事端,罚三个月月钱,以儆效尤。若再犯,决不轻饶!”处置了彩珠,洛晚晚环视院内众仆役,声音清越,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也听明白了。公中统一采买,是为杜绝弊端,公平待下,所用品物,皆经严格把关,绝无品质问题。往后各房用度,一律按新章程执行,若有疑问,可依规查验申诉,但绝不允许再有无端猜疑、甚至构陷之事发生!若再有人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一经查出,无论是谁,定按家规严惩不贷!”一席话,掷地有声,既澄清了事实,又申明了规矩,更震慑了宵小。 下人们纷纷低头应 “是”。洛晚晚又转向榻上的周姨娘,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姨娘既对某些料子不适,往后你房里的份例,可酌情调整,报与我知晓即可。但府中定例,不可因一人而废。望姨娘体谅。”她这话,既显示了主母的 “体恤”,又明确拒绝了周姨娘可能提出的 “特殊化”要求,彻底堵死了对方借题发挥的可能。周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弱弱应道:“妾身……明白,谢二夫人体恤。”风波平息。 洛晚晚借着这次 “意外”,不仅彻底洗清了统一采购政策的污名,当众树立了权威,还顺势颁布了更细致的各房用度申请、查验流程,将可能存在的漏洞一一堵死。 经此一事,府中再无人敢明着质疑她用度苛刻、以次充好。回到澄心苑,秋云犹自后怕:“小姐,今天可真险!要不是您请了刘大夫来,可真要被她们赖上了!”洛晚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平静:“魑魅魍魉,何足道哉。经此一事,她们也该知道,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我无用。”她目光投向窗外,幽深难测。 周姨娘此举,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有人指使?这府里的暗箭,看来是越来越密了。 但她洛晚晚,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人。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正好借此机会,将规矩立得更稳些。 ------------ 第17章:府外产业的初步整合 周姨娘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虽渐渐平息,却让洛晚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侯府内部的阻力盘根错节,仅仅整顿内院,如同扬汤止沸,难以根除沉疴。 侯府庞大的财政窟窿,根源在于入不敷出,而 “开源”的关键,在于那些散落在府外、却被各种势力把持、经营不善的田庄与铺面。 在取得了萧煜的默许和支持后,洛晚晚决定将改革的重心,正式转向府外产业的整合。 这一步,如同虎口夺食,必将触动比内院更深、更广的利益网络。三老太爷一系,在侯府外部产业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但洛晚晚别无选择,侯府的未来,系于能否将这些 “失血”的产业,转变为 “造血”的源泉。整合的第一步,是人事。洛晚晚再次启用了在清河庄证明过能力的常安。 这一次,她不再是小范围的试探,而是给予了常安更大的权限。萧煜亲自发话,擢升常安为侯府外院田庄总管事,负责统筹京郊所有田庄事务。 这道命令一下,在外院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个曾被排挤、几乎被遗忘的 “罪员”,竟一跃成为总管事?任命当日,洛晚晚在萧煜的外书房亲自见了常安。 此时的常安,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沉稳,黝黑的脸上,那双清正的眼睛里燃烧着被信任重用的激动与决心。 “常管事,侯爷与我将所有田庄托付于你,担子不轻。”洛晚晚语气郑重,将一份她亲自撰写的《田庄优化试行纲要》递给他, “这里面是我的一些想法,主要是因地制宜,调整种植结构。上等水田依旧保证粮作,但可划出部分中田试种市场需求大、价值更高的经济作物,这是清单和预估收益。另外,几个庄子都有池塘林地,可尝试发展特色养殖,如鱼、鸭、甚至鹿、麝等。你需要尽快熟悉各庄情况,制定详细计划,招募或培养懂行的人手。前期投入,我会从‘云裳阁’的收益中拨付。我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成效和清晰的账目。”常安双手接过那本与众不同的 “纲要”,里面不仅有文字,还有简单的图表和数据对比,清晰明了。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侯爷,夫人!常安必定竭尽全力,不负重托!若不能使田庄增收,常安提头来见!”萧煜坐在上首,只淡淡 “嗯”了一声,但那股无形的支持,却让常安倍感压力,也倍增动力。然而,改革的道路从无坦途。 常安新官上任,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旧有势力的阳奉阴违和消极抵抗。 那些原本掌管各庄的管事,多是三老太爷或其亲信提拔,早已将田庄视为私产。 如今空降一个总管事,还要改变沿袭多年的种植模式,断他们财路,岂能甘心? 常安去京郊最大的 “丰裕庄”推行新策,庄头赵管事表面恭敬,满口应承,背地里却鼓动庄户们抵触,散布谣言说新作物是 “邪术”,种了会坏地,甚至克扣常安拨下的新种和农具。去另一个 “上林庄”,管事的干脆称病不见,让常安连庄门都进不去。消息传回,洛晚晚并不意外。 她早有准备,与萧煜商议后,采取了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萧煜以侯爷的名义,再次明确常安的总管职权,并派了两名亲兵随行,以壮声威,震慑宵小。 另一方面,洛晚晚授意常安,不必急于求成,采取 “分化瓦解,重点突破”的策略。常安会意,不再强攻那两个钉子户,而是选择先从规模较小、管事相对弱势且土质适合改革的 “清河庄”和另一个 “小屯庄”入手。他亲自驻守庄子,与庄户同吃同住,讲解新作物的好处,承诺收成后提高分成,并预先支付部分定金。 庄户们见新总管事亲力亲为,条件优厚,且侯爷夫人全力支持,渐渐打消疑虑,愿意尝试。 与此同时,洛晚晚开始着手收回那些位置佳、却因经营不善而长期亏损的铺面。 这些铺面大多由三老太爷的亲信或与其有利益往来的外人把持,账目混乱,租金低廉,甚至长期拖欠。 洛晚晚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西市、原本经营文房四宝却门可罗雀的 “翰墨斋”。现任掌柜是三老太爷的一个远房侄孙,仗着关系,尸位素餐。 洛晚晚没有直接撕破脸,而是先派秋云扮作顾客,摸清了铺面实际经营情况和周边业态。 然后,她让常安以核查田庄关联账目为名,调阅了与 “翰墨斋”有往来的一些模糊账目,发现了不少问题。准备就绪后,洛晚晚请萧煜出面,以侯府需整合产业为由,正式约谈那位掌柜,提出收回铺面自营。 对方自然不肯,抬出三老太爷,百般推诿,甚至暗示洛晚晚年轻识浅,不懂经营,胡乱插手。 这次,洛晚晚没有客气。她当众出示了铺面近三年惨淡的账本和周边类似铺面的租金水平,清晰算出了侯府的损失。 接着,她又看似无意地提到了账目中几笔与田庄不清不楚的往来款,语气平淡却带着寒意:“李掌柜,这铺子经营如何,你心知肚明。侯府念在旧情,不追究过往,只要伱按时交接,拖欠的租金亦可酌情减免。若真要撕破脸皮,一笔笔账算清楚,只怕……就不止是交还铺子这么简单了。”那李掌柜顿时汗如雨下,他那些猫腻,如何经得起细查? 最终,在洛晚晚恩威并施和萧煜的冷眼注视下,他只得灰溜溜地交出了铺面钥匙和账本。 收回铺面只是第一步,如何经营才是关键。洛晚晚没有贸然行动,她结合 “珍珑阁”的成功经验,决定将 “翰墨斋”改造为一家高端定制的 “清赏斋”,不仅经营文房雅玩,更拓展至古董鉴赏、名家字画定制、茶道香道用品等,瞄准士绅雅客圈子。 掌柜人选,她没有从侯府旧人中挑选,而是通过容嬷嬷的关系,聘请了一位因主家败落而流落市井、却精通此道的老掌柜,并派了机灵可靠的伙计跟随学习。 整合的过程充满艰辛。旧管事们的小动作从未停止,或暗中破坏新作物,或散布流言诋毁新铺,甚至有人想贿赂常安和新聘的掌柜。 但洛晚晚意志坚定,萧煜在背后强力支撑,加上常安等人的兢兢业业,改革的车轮终究是碾过荆棘,缓缓向前。 数月之后,成效初显。试种了药材和花卉的田庄,虽规模尚小,但长势良好,预计收成将远高于往年种粮; “清赏斋”经过重新装修和宣传,以其独特的品味和专业的服务,渐渐在文人雅士中有了口碑,开始实现盈利。 这一日,洛晚晚看着常安送来的最新田庄账目和 “清赏斋”的营收报告,虽然数字依旧不算庞大,但那代表赤字的红色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生机的黑色盈余。 她站在澄心苑的窗前,望着庭院中经霜愈艳的秋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对财富的创造,更是对一种陈旧、僵化体系的挑战和革新。 她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古老的侯府深处,点燃了星星之火。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漫长,三老太爷的势力绝不会轻易罢休,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 但此刻,看着手中这份沉甸甸的成果,她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整合,才刚刚开始。 ------------ 第18章:萧煜的暗中支持 秋意渐深,侯府外院的产业整合,如同逆水行舟,每进一步,皆感阻力重重。 常安在田庄推行新法,虽在几个小庄子初见成效,却在最大的 “丰裕庄”和 “上林庄”遭遇了顽强的联合抵制。庄头赵管事与上林庄的孙管事沆瀣一气,阳奉阴违,不仅拒不执行新的种植计划,还暗中怂恿部分不明就里的庄户闹事,声称新作物是 “祸害”,会败了地力,断送大家生计。更有甚者,一夜之间,常安设在丰裕庄临时住所内的账册和作物生长记录竟不翼而飞,显然是有人故意破坏。 消息传回,洛晚晚面色凝重。她知道,这是旧势力在反扑,意在杀鸡儆猴,阻挠改革的全面铺开。 常安虽有能力,但毕竟势单力薄,面对这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地头蛇,缺乏足够的威慑力。 若此事处理不当,不仅前功尽弃,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也将受损。 她坐在书房内,对着烛光,仔细翻阅着常安快马送来的信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 硬碰硬,固然可以请萧煜动用侯府权威强行压服,但难免激化矛盾,落下 “主母苛待旧人”的口实,且非治本之策。可若退让,则改革必将夭折。 正当她凝神思索对策时,书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秋云的声音响起:“侯爷。”洛晚晚抬起头,见萧煜一身墨色常服,踏着夜色走了进来。 他神色依旧冷峻,目光却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侯爷。”洛晚晚起身相迎。萧煜微微颔首,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摊开的信报,淡淡道:“田庄的事,遇到麻烦了?”洛晚晚没有隐瞒,将常安遇到的困境简要陈述了一遍,末了,轻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低估了这些人的胆子。常安一人,怕是难以应付。”萧煜静默片刻,并未直接评价她的做法,也未大包大揽,只是语气平稳地道:“赵管事的妻弟,在城南兵马司任副指挥,与京兆尹府的一位师爷是连襟。孙管事的长女,嫁给了三叔公府上一位管采买的二管事。”他寥寥数语,点明了两个庄头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解释了为何他们敢如此有恃无恐。 这并非简单的怠工,而是牵扯到更深的利益链条和地方势力。洛晚晚心中一凛,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确非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主母能轻易查清的。 萧煜此刻点明,是在提醒她事情的复杂性。 “至于账册失窃,”萧煜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府里护卫副统领周莽,是退役的老边军,追踪查探是把好手。他有个过命的兄弟,叫赵铁柱,身手不错,性子沉稳,如今在庄子上养老。明日,我让周莽带赵铁柱来见你。田庄地方大,情况杂,常安身边需要两个得力的人帮衬。”洛晚晚瞬间明白了萧煜的用意。 他并非直接插手去镇压庄头,那样显得她无能,也过于粗暴。而是给她提供了精准的情报和切实的助力。 点明对方背景,是让她知己知彼;派来退役的老兵,既是保护常安安全,也是协助他调查账册失窃、震慑地头蛇的强援。 这份支持,无声,却极为有力。 “多谢侯爷。”洛晚晚心中一暖,这份在关键时刻递过来的 “刀”,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萧煜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行至门口,又停下脚步,似是随意道:“夜色已深,这些事明日再议不迟。”这话,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洛晚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波澜微动。这个男人,看似冷漠,实则心思缜密,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给予最关键的支撑。 翌日,护卫副统领周莽果然带着一个身材精干、目光锐利的老者来到澄心苑。 赵铁柱年约五旬,皮肤黝黑,手掌粗糙,沉默寡言,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军旅的利落和沉稳。 洛晚晚亲自见了二人,将田庄的情况告知,嘱托他们务必协助常安稳住局面,查清账册下落,确保新法推行。 周莽和赵铁柱领命而去,持着萧煜的手令,当日下午便快马出了城。有了侯爷亲兵和老兵助阵,常安那边压力骤减。 赵铁柱凭借老道经验,很快在庄外一处废弃的砖窑里找到了被丢弃的账册(虽已被雨水浸毁部分,但关键证据尚存),周莽则亮明身份,暗中调查,很快揪出了几个带头闹事、受人指使的庄户。 萧煜那边也并未闲着,几日后,一纸调令,将那位与赵管事有亲的城南兵马司副指挥,平调至了一个闲职。 消息灵通人士立刻嗅到了风向的变化。雷霆手段与精准打击之下,丰裕庄和上林庄的抵抗土崩瓦解。 赵管事和孙管事见靠山不稳,侯爷态度明确,再也硬气不起来,只得乖乖配合常安推行新策。 田庄的改革,终于得以继续深入。此事过后,洛晚晚对萧煜的观感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晚,萧煜难得空闲,在书房看书。洛晚晚端着一碗新炖的冰糖燕窝走了进去。 “侯爷,歇息片刻吧。”她将炖盅轻轻放在书案一角。萧煜从书卷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放下书,接过炖盅。 洛晚晚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这次田庄之事,多亏侯爷相助。” “分内之事。”萧煜语气平淡。 “经此一事,我在想,”洛晚晚目光沉静, “府外这些产业,盘根错节,牵涉甚广。以往只重收租,疏于管理,才让蠹虫丛生。如今想要整顿,光是换人恐怕不够,需得从根子上改变经营模式。比如田庄,不能只靠租子,需得引导庄户精耕细作,发展副业;铺面也不能一租了之,需得根据市口、行情,或自营,或联营,才能利益最大化。”她这是在主动与萧煜商讨更深层次的产业调整策略,而非仅仅汇报困难。 这是一种姿态,表明她不再将他视为单纯的授权者或最后的靠山,而是可以商议大事的伙伴。 萧煜舀了一勺燕窝,动作优雅,闻言抬眼看向她,烛光下,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哦?你有何具体想法?”洛晚晚精神一振,将自己的构想娓娓道来:“田庄方面,常安已在试行。接下来,我想逐步收回那些位置好但经营差的铺面。比如东市那间绸缎庄,租约即将到期,现任掌柜经营保守,利润微薄。我打算收回后,不再外租,而是仿照‘云裳阁’和‘清赏斋’,引入专业掌柜,侯府占股,利润分成。一来可掌控品质和方向,二来收益远高于租金。只是……”她顿了顿, “此举必然触及更多人的利益,恐招来更强烈的反扑。尤其是……可能牵扯到府外的一些关系。”她隐晦地提到了可能存在的、超越侯府内斗的更大阻力。 萧煜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放下炖盅,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的想法,可行。侯府产业,确需变革。至于府外……”他目光微凝,透出一股冷冽, “你只管放手去做,把握好分寸即可。其余的,有我。” “其余的,有我。”这简单的五个字,却重逾千斤。它不是轻率的承诺,而是基于实力和判断的背书。 它意味着,在洛晚晚冲锋陷阵、进行商业改革时,萧煜会为她挡住来自朝堂、权贵等更高层面的明枪暗箭。 这一刻,书房内的气氛悄然改变。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沉静的面容。 一种基于共同目标、相互需要和初步信任的默契,在无声中悄然滋生。 他们不再是彼此试探、利益交换的陌生人,而是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的同盟。 洛晚晚心中大定,起身敛衽:“有侯爷这句话,晚晚便知道该如何做了。夜已深,不打扰侯爷休息了。”萧煜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仿佛刚才只是一次寻常的谈话。 然而,洛晚晚退出书房时,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 “侯府产业振兴计划”,才真正获得了最坚实、也是最关键的支撑。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奋战了。 这场夫妻同心、里应外合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 ------------ 第19章:京城铺面的争夺暗流 京城东市,朱雀大街拐角,一间三层楼阁的铺面,地理位置极佳,铺后还带一个不小的院落,本是永安侯府的产业,名曰 “锦绣阁”。然而,这间本该下金蛋的母鸡,近十年来,却一直以低得离谱的租金,租给一个名为 “隆昌号”的绸缎商。账面上,这笔租金对侯府而言,几乎是象征性的。 洛晚晚在梳理侯府外部产业时,第一时间就盯上了这里。她计划将 “锦绣阁”收回,改造成继 “云裳阁”、 “清赏斋”之后的第三家旗舰店——主营海外奇珍、各地特产、精巧玩意儿的 “珍珑阁”总号。此地段人流如织,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往来不绝,正是开设高端杂货店的绝佳位置。 然而,当她派常安持着侯府文书,前去与 “隆昌号”的东家商谈租约到期收回铺面事宜时,却碰了个硬钉子。 “隆昌号”的东家姓钱,是个面团团、笑呵呵的中年人,说话却绵里藏针:“常管事,不是钱某不识抬举,实在是……这铺子我们隆昌号经营了十几年,上下下下的伙计都指着它吃饭呢。再说,当年老侯爷在时,可是亲口允诺过,只要隆昌号诚信经营,这铺子便可长久租用。如今侯府说收就收,岂不是寒了老人的心?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对侯府声誉有碍啊。”常安据理力争,言明租约白纸黑字,即将到期,侯府收回自用,合情合理,愿按契约给予补偿。 那钱东家却只管打太极,既不松口续约,也不同意交还,只一味强调 “老侯爷的情面”和 “伙计们的生计”。消息传回,洛晚晚心知肚明,这 “隆昌号”背后定然有人,而且来头不小,否则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搪塞侯府。 她让秋云通过各条线悄悄打听,反馈回来的信息印证了她的猜测。 “隆昌号”的钱东家,与当今圣上的一位宠妃——淑妃娘娘的娘家表兄,关系密切。 而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年岁渐长,在朝中颇有势力,与萧煜所在的阵营并非一路。 这就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了,而是牵扯到了皇子间的博弈。对方抬出 “老侯爷情面”是假,借淑妃和五皇子的势施压是真。硬抢?为了一间铺面,与一位得宠的皇妃和一位有权势的皇子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也会让萧煜为难。 退缩?则改革之势受挫,日后收回其他产业将更难进行,且助长对方气焰。 洛晚晚沉思良久,定下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明面上,依法依规,步步为营;暗地里,借力打力,营造声势。 明面上,她请萧煜以侯府的名义,正式向京兆府衙备案,申明租约到期,收回铺面自用,一切按《大周律》中房宅租赁条款办理,程序上无可指摘。 同时,让常安继续与 “隆昌号”交涉,态度客气,条件合理(愿意支付搬迁补偿,协助安置部分老伙计),但立场坚定:到期必须交还。 果不其然, “隆昌号”方面见侯府态度强硬,便开始耍弄手段。先是暗中唆使几个地痞流氓到正在筹备中的 “清赏斋”闹事,污蔑售卖赝品;接着,市井间便开始流传起风言风语,说永安侯府新夫人刻薄寡恩,店大欺客,逼走几十年老租户,致使几十号伙计即将流离失所云云。 甚至有小报含沙射影,暗示侯府此举是财政窘迫,急于敛财。这些手段卑劣却有效,一时间,侯府确实承受了不少舆论压力。 连太夫人都有些担忧,唤洛晚晚去问话。洛晚晚从容应对:“祖母放心,孙媳一切依律而行,并无错处。那些流言,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中伤。侯府体恤下人,已妥善安排补偿,并非不管不顾。至于财政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侯府产业整顿初见成效,何来窘迫?”她将 “清赏斋”和 “云裳阁”的账目简要呈报,盈利数字清晰可见,太夫人这才安心。安抚好内部,洛晚晚开始发动反击。 她深知,在京城这个名利场,舆论的高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她选择了借力。几日後,晋王妃举办了一场小范围的花笺品评会,邀请的多是与她交好、且在贵妇圈中有影响力的夫人。 洛晚晚也在受邀之列。席间,众人难免说起近日京中趣闻,便有人 “无意”间提到了关于侯府的流言。晋王妃闻言,微微蹙眉,看向洛晚晚:“竟有此事?本宫瞧着晚晚是个再稳妥不过的人儿,管理侯府井井有条,铺子也经营得风生水起,怎会行此不智之事?”洛晚晚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轻轻放下茶盏,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坦然:“王妃娘娘明鉴。不过是租约到期,按律收回铺面自用,且补偿丰厚,并无逼迫之事。至于流言……许是有些人舍不得那黄金地段的好铺子吧。”她点到为止,并不深究背后之人,反而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收回那铺子,倒真是想做个有趣的新营生。” “哦?是何新营生?”晋王妃果然被引出了兴趣。洛晚晚便顺势将 “珍珑阁”的构想娓娓道来:搜罗海外奇珍,如会报时的自鸣钟、晶莹剔透的琉璃镜、异域风情的香料;汇聚各地特产,如岭南的佳果蜜饯、江南的精致绣品、塞北的皮毛骨雕;还有各种巧夺天工的机巧玩意,专为京城喜好新奇、追求生活品质的贵人们准备。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极具画面感,尤其强调 “限量”、 “独家”、 “预定”等概念,吊足了在场众位夫人的胃口。晋王妃听得眼眸发亮,连声道:“这主意妙极!如今京里东西虽多,却少有此等集天下奇趣于一处的铺子。何时开张?本宫定要第一个去瞧瞧!”其他夫人也纷纷附和,充满期待。 品评会结束后, “永安侯夫人要开一家汇聚天下奇珍的‘珍珑阁’”的消息,迅速在顶级贵妇圈中传开,冲淡了之前的不利流言,反而勾起了众人的好奇与期待。 大家都等着看,侯府这位能干的新夫人,又能弄出什么新鲜花样。这种期待的舆论氛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反而让 “隆昌号”背后的势力有些被动——若再阻挠,倒显得他们小气,阻碍大家 “猎奇”了。与此同时,萧煜那边也并未闲着。他虽未直接插手,但通过渠道,向某些方面透露了此事,表明了侯府依法收回铺面的坚定立场,以及不愿将事情闹大的 “善意”。这既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警告。明暗手段交织之下, “隆昌号”和其背后的势力感受到了压力。继续硬扛,于法无据,于理有亏,还要承受贵族圈子的非议和侯府方面的潜在反制;顺势而下,虽失了铺面,但至少保住了颜面和补偿。 最终,在租约到期前几日, “隆昌号”的钱东家主动找到常安,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表示愿意配合交接,只求侯府能体谅其难处,给予些许搬迁时日。 常安禀明洛晚晚后,洛晚晚大度地应允宽限半月。收回铺面那日,洛晚晚亲自去了一趟 “锦绣阁”。看着那积满灰尘却难掩昔日繁华的雕梁画栋,她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历经博弈后的平静。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间铺面的争夺,更是她能否在京城立足、推行自己商业理念的关键一役。 此役的胜利,不仅扫清了一个障碍,更向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永安侯府这位新主母,不仅有想法,更有能力、有手腕,不容小觑。 接下来, “珍珑阁”的筹备紧锣密鼓地展开。洛晚晚深知,只有将这家店经营得风生水起,才能真正证明她收回铺面的决策是正确的,才能让那些暗中窥伺的人彻底闭嘴。 而京城的商界暗流,注定会因 “珍珑阁”的出现,再起波澜。 ------------ 第20章:精品杂货店“珍珑阁”开业 第20章:精品杂货店 “珍珑阁”开业腊月将至,京城寒意渐浓,但东市朱雀大街却因一家新铺子的开张,显得格外热闹温暖。 经过数月紧锣密鼓的筹备,永安侯府名下的 “珍珑阁”,终于择了黄道吉日,正式开门迎客。这座三层楼阁已焕然一新。 原本略显陈旧的 “锦绣阁”牌匾被取下,换上了由萧煜亲笔题写、鎏金底色的 “珍珑阁”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度不凡。楼体外墙重新粉饰,门窗雕花细致,檐下悬挂着一排精致的琉璃灯,即便在白日,也透出温润光彩。 尚未入内,已觉贵气逼人,又带着几分神秘新奇。开业前几日,洛晚晚便通过晋王妃等贵妇圈子的口耳相传,以及精心设计的洒金请柬,吊足了京城上流社会的胃口。 请柬上不仅写明开业吉时,更附有一份小巧精致的 “珍品预览图册”,用细腻的笔触勾勒了几件镇店之宝的轮廓,如精巧的自鸣钟、异域风情的宝石盆景、稀有的海外香料等,旁注 “限量”、 “预售”等字样,引人遐思。开业当日,辰时未到, “珍珑阁”门前已是车水马龙,香车宝马停满了半条街。收到请柬的勋贵官宦家眷、富商巨贾的夫人小姐们,纷纷盛装而来,好奇地想一探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 “珍珑阁”究竟有何玄妙。吉时一到,铺门洞开。早已候在门外的宾客们,在衣着整洁、举止得体的伙计引导下,有序入内。 甫一进门,众人便觉眼前一亮,与寻常店铺截然不同。店内宽敞明亮,地面铺着光洁如镜的金砖,四壁是顶天立地的多宝格,却并非杂乱无章。 货物分门别类,按区域陈列:一楼多是海外奇珍,如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造型别致的自鸣钟、色彩斑斓的异国宝石、香气馥郁的海外香料;二楼则是大周各地的特产精华,苏杭的极品绣品、景德镇的精品瓷具、滇南的珍贵药材、东北的稀有皮草;三楼则设为雅室,专门接待贵宾,提供定制服务,并陈列着一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玉器摆件。 最令人称奇的是店内的陈列方式。每件商品旁都有一张素雅的小笺,清晰标注品名、产地、特性,甚至还有简短的典故或寓意。 货物摆放疏密有致,灯光巧妙投射,营造出极强的美感与格调。店内角落,设有小巧的茶座,有清秀丫鬟奉上香茗点心,供客人歇脚品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雅香,令人心旷神怡。更让宾客们感到新奇的是 “珍珑阁”的规矩。店内明确告知,部分珍品实行 “限量发售”,每人限购一件;更有一些稀世珍玩,只作展示,实行 “会员预购”制,需登记在册,按序等候。此外,一次性消费满五百两者,可获赠一枚精致的 “玉玲珑”令牌,凭此牌日后购物可享优先选购、价格折扣等优待,谓之 “贵宾玉契”。这些闻所未闻的规矩,非但没有引起不满,反而极大地激发了这些贵妇千金的购买欲和虚荣心。 物以稀为贵,越是难得,越显身份。一时间,询问声、赞叹声、竞价声此起彼伏。 “哎呀,这尊红珊瑚盆景真真是稀世珍品!我要了!” “李夫人,实在抱歉,这珊瑚盆景仅此一尊,已被永嘉郡主预定了。” “那这匣子南洋珍珠呢?” “珍珠还有三匣,但每匣限购一位客人。” “快,给我也登记个那‘贵宾玉契’!”晋王妃由洛晚晚亲自陪着,在三楼雅室慢慢赏玩,对一扇紫檀木嵌螺钿的四季屏风爱不释手,当即定下。 她笑着对洛晚晚说:“晚晚,你这铺子,可真是把人心琢磨透了。这般陈设,这般规矩,让人进了门,就舍不得空手出去。”洛晚晚谦逊一笑:“娘娘过奖了。不过是想着,好东西得让懂得欣赏的人遇见,方能显其价值。胡乱买卖,反倒糟蹋了。”一天下来, “珍珑阁”人潮络绎不绝,营业额高得惊人。许多限量品和需要预购的珍品被抢订一空,办理 “贵宾玉契”的登记簿也写满了厚厚一叠。直到夜幕降临,铺门关闭,还有闻讯赶来的客人悻悻而归,叮嘱伙计明日一定早早再来。 当晚盘账,看着那惊人的数字,连一向沉稳的洛晚晚也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秋云和从 “云裳阁”调来协助的容嬷嬷等人,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珍珑阁”一炮而红,迅速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店铺,谈论它成了上流社会最新的风尚。 洛晚晚的名字,也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一次,不再仅仅是 “能干的主母”,更是 “点石成金的商业奇才”。太夫人听闻营收,喜得连声念佛,对洛晚晚更是另眼相看。 连一向冷淡的萧煜,在听到管家汇报当日大致情况后,眼底也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 然而,盛名之下,危机暗藏。 “珍珑阁”的空前成功,如同一块巨大的肥肉,引来了更多贪婪的目光。 那些在 “锦绣阁”争夺中败下阵来的势力,那些本就对侯府、对洛晚晚不满的对手,此刻更是妒火中烧。 三老太爷府上,听闻 “珍珑阁”日进斗金,摔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某些与侯府有隙的权贵家中,也传出了阴阳怪气的议论:“不过是个商贾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侯府如今就指望女人开店挣钱了?萧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甚至宫中,也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议论。 有内侍隐约向萧煜透露,似乎有御史准备上奏,参劾永安侯 “纵容内眷营商,与民争利,有失勋贵体统”。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洛晚晚耳中。 她站在澄心苑的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 “树欲静而风不止”的觉悟。 “珍珑阁”的成功,是一把双刃剑。它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声望,也让她和侯府成为了更显眼的靶子。 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再像开店这般 “顺利”了。那些眼红的人,绝不会坐视她继续壮大。但洛晚晚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静的弧度。 商业的战场,她从未畏惧。既然风雨要来,那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倒要看看,在这京城之地,是守旧的偏见厉害,还是她带来的 “新钱”之道,更能创造出实实在在的价值。只是,下一次的挑战,恐怕就不再局限于商界了。 她需要更加小心,也要和萧煜,更紧密地站在一起。 ------------ 第22章:府内小人的毒计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按照惯例,侯府要设家宴,族中亲近的子弟皆会前来,也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热闹。 太夫人早发了话,今年家宴由洛晚晚一手操办,既是对她能力的考验,也是一种认可。 澄心苑里,洛晚晚正与秋云核对宴席的最终菜单和座次安排。连日操劳,加之年前各处铺子、田庄的账目也需汇总清算,洛晚晚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有神。 “小姐,先用盏参茶提提神吧。”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袄裙、名唤小菊的粗使丫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进来。 她是负责澄心苑茶水杂事的几个小丫鬟之一,平素沉默寡言,做事还算稳妥。 秋云正忙着,随口道:“放着吧。”小菊应了声,将茶盏轻轻放在洛晚晚手边的茶几上,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在低头看账册的洛晚晚,便垂手退了出去,脚步比平日略显急促。 这一切,都被坐在外间角落,看似在擦拭一把旧腰刀的老兵赵铁柱看在眼里。 赵铁柱是萧煜派来后,洛晚晚见他沉稳可靠,便让他负责澄心苑的夜间巡守和白日的一些外院联络事宜。 他话不多,一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赵铁柱注意到,小菊放下茶盏时,手指微微有些发抖,而且她退出去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去收拾旁边的茶盘,而是径直快步出了门。 这细微的异常,引起了他的警觉。这时,秋云核对完一项,转身想去给洛晚晚续水,走到茶几旁,刚要端起茶盏,却忽然轻轻 “咦”了一声。她凑近茶盏闻了闻,眉头微蹙:“这茶……味道似乎有点不对?参味里好像混了点别的草腥气。”秋云自幼跟在洛晚晚身边,对药材香料也有些了解,鼻子尤其灵。 她这么一说,洛晚晚也抬起头来。赵铁柱立刻起身,沉声道:“夫人,秋云姑娘,且慢饮用。”他大步走过来,没有直接碰茶盏,而是先仔细观察盏沿和托盘,然后才小心地端起茶盏,仔细嗅了嗅,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确有古怪。”赵铁柱声音低沉, “这参茶里,除了上好的山参,似乎还掺了极少量的一线香和番泻叶的粉末。此二物单用无大碍,但混合后性寒凉,若体质稍弱或空腹饮用,极易引起腹痛腹泻,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短时间内虚弱无力,甚……甚会频频出恭。”他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这茶喝了,会拉肚子。 洛晚晚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小年家宴,族亲齐聚,若她这位当家主母在宴席上当众腹痛离席,或者更糟……那将是何等的失仪和难堪! 这不仅会让她颜面扫地,更会让她刚刚树立起来的威信荡然无存,太夫人和萧煜也会对她管理内宅的能力产生怀疑。 好毒辣的计策!不伤性命,却诛人心! “小菊……”秋云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怒, “我这就去把她捆来!” “慢着。”洛晚晚出声制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伯,你能确定是那两种东西?份量如何?”赵铁柱肯定地点点头:“老汉在军中时,见过不少草药,不会认错。份量极轻,若非秋云姑娘嗅觉敏锐,老汉也未必能立刻察觉。下药之人很小心,意在让人不适出丑,而非造成大病。”洛晚晚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份量轻,就更难查证,即便揪出小菊,她大可抵赖是不小心沾染,或者推说被人利用。 幕后之人,算计得真是精准。 “秋云,你悄悄去查一下,小菊今日可曾离开过澄心苑,接触过什么人。赵伯,这盏茶,先找个由头处理掉,不要声张。”洛晚晚迅速吩咐,思路清晰, “另外,悄悄请容嬷嬷过来一趟,不要让人察觉。”秋云和赵铁柱领命而去。 洛晚晚坐在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她料到会有人不甘心,却没想到对方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将黑手伸到了她的饮食里。 这澄心苑,看来也并非铁板一块。容嬷嬷很快悄然而至,听闻此事,也是面色凝重:“夫人,此事可大可小。小菊一个粗使丫鬟,未必有这般胆量和见识,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不能在家宴上出岔子。”洛晚晚点头:“嬷嬷说的是。家宴照常,但这澄心苑,是该彻底清一清了。”她心中已有计较,这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立威和肃清内院的机会。 家宴如期举行,洛晚晚镇定自若,安排得井井有条,未有丝毫差错。宴席上,她谈笑风生,应对得体,丝毫看不出异样。 暗中,她却让秋云和赵铁柱加紧调查。宴后第二日,洛晚晚以年关将近、需彻底清扫为由,下令澄心苑所有仆役暂时集中在偏厅,由容嬷嬷带着太夫人身边的两个老嬷嬷,逐一核对身份、检查随身物品。 同时,秋云和赵铁柱带人暗中搜查了下人房。果然,在小菊的枕头芯里,搜出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已经磨成细粉的一线香和番泻叶。 人赃并获,小菊当场吓得瘫软在地。洛晚晚端坐正堂,面色如霜,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众仆役。 她没有急于审问小菊,而是先宣布了几件事:负责茶水间的管事婆子监管不力,罚俸三月;所有接触饮食的丫鬟婆子,重新立规矩,互相监督,若有失察,连带受罚。 然后,她才将冰冷的目光投向瑟瑟发抖的小菊:“小菊,你入府三年,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行此背主之事?”小菊早已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哭喊着:“夫人饶命!奴婢……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是……是针线房原来的李嬷嬷……她、她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说只是让夫人稍微不适,错过家宴,并无大碍……奴婢知错了!求夫人开恩!”李嬷嬷? 那个因怠工被夺了权的针线房旧管事!而她,正是三老太爷家的远亲! 线索清晰了。洛晚晚心中冷笑,果然是那边按捺不住了。她没有再深究,毕竟李嬷嬷完全可以抵赖。 她需要的,不是与三老太爷彻底撕破脸,而是借此事件,彻底掌控澄心苑,震慑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去。”洛晚晚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之事,尔等需引以为戒!澄心苑乃侯爷与本夫人起居之所,若有谁再敢吃里扒外,传递消息,甚至谋害主子,这便是下场!绝不轻饶!”严厉的惩罚,清晰的红线,让所有仆役都白了脸色,纷纷跪地表忠心。 借此机会,洛晚晚在容嬷嬷的协助下,对澄心苑的人手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梳理和调整。 几个平日里眼神闪烁、行事鬼祟的丫鬟婆子被寻了由头调往他处,又从严苛谨慎的太夫人院里调了几个家生可靠的过来补充。 赵铁柱被正式任命为澄心苑的护卫头领,负责安全巡查。经此一事,澄心苑如同被彻底清洗了一遍,风气为之一肃。 下人们见识了这位年轻主母雷霆手段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她赏罚分明的态度(对未涉案者并未苛责),敬畏之心大增,再无人敢懈怠或生出二心。 洛晚晚站在修缮一新的院子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掌控感。这场由一杯参茶引发的风波,看似凶险,却成了她巩固内院权力的重要转折点。 她清除了内患,树立了绝对权威。然而,她心中并无轻松。小菊不过是枚棋子,李嬷嬷也未必是最终的主使。 三老太爷一系,这次失败了,下次又会使出什么手段?这侯府深宅的暗战,似乎随着年关的临近,愈发激烈了。 她必须更加小心,也将更加果断。接下来的年关,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 第23章:年终盘点的较量 腊月二十五,年关的喜庆气氛已开始在侯府弥漫,各处张灯结彩,仆役们脸上也多了几分节日的轻松。 然而,在侯府的心脏——慎思堂及与之相连的几大库房区域,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场关乎侯府家底真相、也关乎新旧势力最终较量的年终总盘点,即将拉开帷幕。 洛晚晚深知,账目可以做假,流水可以粉饰,但堆积如山的实物资产和库藏,却是难以完全掩盖的证据。 唯有进行一次彻底的、全面的盘点,才能摸清侯府真正的家底,揪出积年的蛀虫,也为来年的改革提供最准确的依据。 这个决定,如同向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激起了潜藏水底的所有暗流。 以账房钱贵和三老太爷为首的旧势力,闻风而动。他们经营多年,库房和账目是他们最后的堡垒,岂容洛晚晚轻易攻破? 盘点的前一日,钱贵便捧着几大摞 “亟待核销”的陈年旧账来到澄心苑,愁眉苦脸地对洛晚晚说:“二夫人,年终事务繁杂,这些往年的呆账、死账,盘根错节,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理清。是否……先容老朽带人慢慢清理,待年后再行盘查?免得耽误了过年的喜庆。”这话看似为府中事务着想,实则是想用 “历史遗留问题”作为挡箭牌,拖延甚至阻挠盘点。洛晚晚岂会中计?她看都没看那堆账本,只淡淡道:“钱先生辛苦。往年旧账自然要理,但一码归一码。年终盘点,盘的是现存的、实有的资产。旧账复杂,可暂缓,但现有的库藏、银钱、田契、铺面,必须一件件、一桩桩核对清楚。这是规矩,也是持家之本,耽误不得。明日辰时,准时开始,还请钱先生将一应账册、钥匙准备齐全。”钱贵碰了个软钉子,脸色讪讪地退下了。 然而,阻挠并未停止。盘点当日,洛晚晚带着秋云、常安、赵铁柱以及从 “云裳阁”、 “清赏斋”抽调来的几名精干伙计组成的盘点小组,来到慎思堂时,便发现情况不对。 原本应该摆放整齐的近年账册,杂乱地堆在角落,一些关键的出入库记录簿竟 “不翼而飞”。钱贵带着几个账房先生,在一旁 “焦急”地翻找,连连告罪:“夫人恕罪!昨夜整理时分明还在的,怎地一早就不见了?定是哪个小厮毛手毛脚弄乱了!”库房那边更甚。 掌管大库钥匙的库司管事称病告假,副手则推说钥匙由管事亲自保管,他人无法开启。 几个存放绸缎、皮货的厢房,门前竟堆满了不知从何处搬来的杂物,通行困难。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故意制造混乱,拖延时间,甚至想浑水摸鱼。洛晚晚面沉如水,心中怒火升腾,却愈发冷静。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当下,她并不与钱贵等人纠缠,直接下令:“秋云,你带两人,协助钱先生‘找’账册,半个时辰内,务必找齐。常安,你带人清理库房通道。赵伯,你去‘请’库司管事,就说侯爷有令,年终盘点,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若病得起不来,就抬也要抬来!至于钥匙……”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副手, “传我的话给大管家,一炷香内,若库房打不开,便以渎职论处,革职查办!”命令清晰,手段强硬,不容置疑。 秋云等人立刻领命行事。钱贵等人见洛晚晚丝毫不乱,反而雷厉风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在高压之下, “丢失”的账册很快被 “找”了回来,库房通道迅速清理干净,称病的库司管事也被赵铁柱 “请”到了现场,脸色苍白地交出了钥匙。第一轮较量,洛晚晚凭借决断力占了上风。 然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盘点过程,更是步步惊心。核对库藏时,账册上记载的 “江南云锦百匹”,实际清点却只有八十匹,且其中不少颜色暗淡,似有霉变。 钱贵忙解释:“啊,想是前年江南梅雨,受潮霉坏了一些,已作损耗处理,忘了销账……”清点药材库时,账上昂贵的山参、鹿茸,实物与记录的数量、品相严重不符,多以次充好。 管库的婆子支支吾吾,说是 “日常取用损耗”。盘点金银器皿、古董摆件时,更是问题百出。账上有记载的某件前朝玉雕 “不翼而飞”,替换上了一件质地粗糙的仿品;一套赤金头面首饰,重量与账目相差甚远……每发现一处问题,钱贵或相关管事便有一番 “合情合理”的说辞:损耗、遗失、损坏、拿错……总之,尽力将贪墨和渎职粉饰成 “疏忽”和 “意外”。他们抱成一团,互相打掩护,试图将水搅浑。洛晚晚不急不躁,她带来的伙计都是精于核算、心细如发之人。 她将人员分成三组:一组按账册唱名,一组负责清点实物,一组专门记录差异并初步核查原因。 所有过程,均有两人以上同时进行,互相监督。发现差异,立即标注,要求现场管事签字画押确认,不给他们事后狡辩的机会。 面对各种 “合理”解释,洛晚晚并不多言,只让秋云详细记录在案,然后平静地说:“所有差异,无论原因为何,皆需记录在册,年后一并复核追责。若真是疏忽损耗,按规矩赔偿;若是其他原因,查实后,按家法处置。”她的冷静和按章办事的态度,让那些试图胡搅蛮缠的人无处发力。 整个慎思堂和库房区,只听见噼啪的算盘声、清点物品的报数声、炭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三老太爷虽未亲自到场,但他的手显然伸了进来。盘点到一处存放往年礼单和部分田契、房契的偏库时,负责此处的老文书突然 “突发急病”,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而存放关键契书的铁柜钥匙,据说只有他一人知晓所在。 这明显是想掐断关键证据链。洛晚晚心中冷笑,直接对赵铁柱道:“赵伯,烦请去找周莽副统领,问他手下可有会撬锁的兄弟?侯府的产业契书,总不能因为一人‘病倒’就成了无主之物吧?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话一出,在场的一些旧人脸色大变。 不一会儿,周莽亲自带着一个瘦小精干的护卫过来,那护卫掏出一套精巧的工具,在铁柜前鼓捣了片刻,只听 “咔哒”一声轻响,锁应声而开。柜门打开的瞬间,洛晚晚清晰地看到,钱贵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盘点持续了整整三天,昼夜不停。洛晚晚几乎寸步不离,困了就在隔壁厢房小憩片刻。 她以惊人的毅力和缜密的心思,带领着她的团队,一寸寸地清理着侯府积累多年的财务淤泥。 当最后一处库房盘点完毕,厚厚的差异清单摆在面前时,所有参与盘点的核心人员都沉默了。 触目惊心的亏空,systematic的以次充好,巧立名目的虚报冒领……侯府这座看似光鲜的大厦,内部竟已被蛀蚀到如此地步! 洛晚晚合上清单,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责任感。她看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映照着侯府巍峨的屋脊。 “将盘点结果,封存好。明日,我亲自向侯爷和太夫人禀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场年终盘点的较量,她赢了。但赢得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摊子,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被逼到墙角的人,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反扑? 年关,注定不会平静了。 ------------ 第24章:新的挑战与抉择 腊月二十八,年终盘点的最终账册,由洛晚晚亲自誊写整理,呈送到了太夫人和萧煜面前。 澄心苑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洛晚晚端坐在书案前,萧煜坐在对面,太夫人则坐在上首的暖榻上,由嬷嬷轻轻捶着腿。 气氛庄重而略带一丝紧张。洛晚晚的声音清晰平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经此次彻底盘点,核销历年虚账、呆账共计一万三千两;清点库房,追回被侵占、以次充好物资折银约八千两;‘云裳阁’、‘清赏斋’、‘珍珑阁’三家铺面,自开业至今,扣除所有成本及前期投入,净利一万五千两;田庄试行新法,虽未大规模见效,但预计来年增收可达三成以上。综合算来,府库当前存银,较之年初,实增两万六千两,填补历年亏空近半。若维持此势,预计三年内,可彻底清偿旧债,实现盈余。”她每报出一个数字,太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便微微收紧一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煜,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洛晚晚沉静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审视。 “好!好!好!”太夫人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拉过洛晚晚的手,轻轻拍着, “晚晚!你真是我们侯府的福星!列祖列宗保佑啊!这才一年不到,你竟……竟将这烂摊子收拾到如此地步!祖母……祖母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祖母言重了,”洛晚晚谦逊地垂下眼帘, “这是孙媳分内之事,全赖祖母信任、侯爷支持,府中上下齐心,方有今日微末之功。”她刻意将功劳分散,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萧煜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夫人辛苦了。数据清晰,成效卓著。”他的肯定,简短却分量极重。 太夫人又细细问了些铺子、田庄的情况,洛晚晚一一作答,条理分明。 最后,太夫人感慨道:“往年这个时候,我最是发愁,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和厚厚的账本,年都过不安生。今年,总算能过个踏实年了!晚晚,府里今年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封!”喜悦的气氛在福鹤堂和澄心苑弥漫。 下人们得知府库充盈,年终赏钱加倍的消息后,更是欢声雷动,对洛晚晚的拥戴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时间,侯府上下仿佛沐浴在欣欣向荣的春光里。然而,洛晚晚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看似辉煌的成绩单下面,潜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 改革的刀子割掉了那么多腐肉,触动了那么多人的利益,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果然,表面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两日。大年三十清晨,洛晚晚正准备去福鹤堂安排祭祖事宜,秋云脸色发白地匆匆进来,手里捏着一支被折断的箭矢,箭杆上绑着一小卷粗糙的桑皮纸。 “小姐!这是……这是今早赵伯在咱们澄心苑院门门槛下发现的!”秋云的声音带着惊惧。 洛晚晚心头一凛,接过箭矢和纸卷。展开桑皮纸,上面只有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的一行字:“树大招风,见好就收。若不知止,悔之晚矣。”没有署名,没有来历,只有赤裸裸的警告。 这不再是内宅妇人的勾心斗角,而是带着江湖气的威胁!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送到她的院门口,其能量和肆无忌惮,令人心惊。 几乎在同一时间,常安从城外庄子上派人紧急送来口信:原本谈好开春供给 “珍珑阁”特色山货的几个猎户和农户,一夜之间全都反悔,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而 “云裳阁”也传来消息,两家长期合作的江南绸缎供应商,突然以 “货源紧张”为由,要求大幅提价,否则终止合作。断货、抬价……这是商业上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打压手段。 显然,三老太爷一系与外部势力的勾结已经浮出水面,开始从供应链上卡她的脖子。 内有无声的威胁,外有精准的商业狙击。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或者说,福祸相依。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宫中突然传来了消息。并非通过正式谕旨,而是由晋王妃身边的一位心腹嬷嬷,在来侯府送年礼时, “无意”中向太夫人透露的:陛下日前赏玩 “珍珑阁”进上的一尊精巧的自鸣钟和一套海外琉璃酒具,龙心大悦,随口对身边近侍夸赞了一句 “永安侯夫人倒是巧思”,似乎有在元夕宫宴上见一见的意思。这消息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在侯府高层炸开。 太夫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天颜赏识,这是莫大的荣耀,意味着侯府圣眷未衰;忧的是,宫门深似海,洛晚晚年轻,又有着 “商贾”的敏感出身,万一应对稍有差池,惹得龙颜不悦,那便是灭顶之灾。 而且,在这个敏感时刻入宫,是福是祸,实在难料。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洛晚晚身上。 是夜,洛晚晚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摊着的是那卷桑皮纸警告、常安送来的信报、以及关于宫中传闻的记录。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声响,提醒着人们新年的临近,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凝重。 进?还是退?退一步,暂时收敛锋芒,与三老太爷等人虚与委蛇,或许能换取暂时的平静,但改革成果可能付诸东流,侯府将再次滑向衰败的深渊,她也将永远失去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进一步,则要直面更强大的敌人、更复杂的局面。不仅要应对商业上的围剿,还要踏入那波谲云诡的宫廷,在皇帝、后妃、皇子各方势力的注视下,如履薄冰。 一步踏错,可能满盘皆输。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闪过这一年来的一幕幕:从洞房初见的惶恐,到整顿内务的艰辛,到开办店铺的兴奋,再到面对流言和暗算的愤怒与冷静……她付出了太多,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长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掌控感。 她想起萧煜那句 “其余的,有我”。那个男人,或许是她在这条路上唯一的盟友。最终,她的目光变得坚定。 退缩,从来不是她的选项。危机之中,往往蕴藏着最大的机遇。宫中的赏识,是危险,也是护身符。 若能把握好这次觐见,或许能借势打破眼前的困局。她铺开纸笔,开始草拟应对之策:一方面,让常安和铺子掌柜们积极寻找替代的供应商,甚至考虑利用侯府旧有的关系网,开辟新的渠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另一方面,她要开始精心准备元夕可能的觐见,不仅要展现 “巧思”,更要展现侯府女主人的端庄、识大体,以及……对皇权的绝对忠诚。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面临的将不再是侯府内部的家务事,而是真正卷入京城权力场的博弈。 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她已别无选择,亦无所畏惧。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而属于洛晚晚的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她合上账本,吹熄了书案的灯,走向窗边。夜色深沉,却有点点繁星,照亮前路。 ------------ 第25章:宫门前的忐忑与转机 元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城内外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派盛世升平景象。 然而,端坐于驶向皇城的青绸帷车中的洛晚晚,却无暇欣赏车外的热闹。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随着车轮每一次颠簸而微微悸动。 今日,她将首次以永安侯夫人的身份,奉诏入宫,赴上元夜宴。诏命是前日才正式下达的,虽早有风声,但真当那明黄的绢帛摆在面前时,洛晚晚仍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 这不是去晋王府赏花,也不是在贵妇圈中周旋,这是踏入这个帝国最核心、最神秘、也最危险的权力场。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甚至可能累及整个侯府。帷车在宫门前停下,换了宫中内侍引路的小轿。 穿过一道又一道厚重的宫门,朱红的高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仿佛都凝滞下来,只剩下轿夫们整齐而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雅乐。 肃穆、威严,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洛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今日按品大妆,穿着侯爵夫人的正式朝服,头戴珠翠翟冠,每一件配饰都符合规制,不敢有分毫差错。 容嬷嬷连日来的紧急培训,那些繁琐到极致的礼仪规矩,此刻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她不断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多看少说,不求出彩,但求无过。在偏殿等候宣召时,她见到了更多一同赴宴的命妇。 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彼此间寒暄笑语,看似一团和气,但那笑容底下,是难以察觉的审视、比较与算计。 洛晚晚低调地坐在角落,默默观察,将这些面孔与秋云平日打听到的信息一一对应,心中对宫廷人际的复杂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宣,永安侯夫人洛氏,觐见——”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洛晚晚心神一凛,整理了一下并无形的衣冠,垂首敛目,跟着引路内侍,迈着恭谨的步子,走入那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乾元殿。 殿内温暖如春,香气馥郁。两侧筵席已坐满了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及其家眷。 御座之上,永熙帝身着龙袍,面容清矍,目光平和却自带威严。帝后端坐其侧,凤仪万千。 洛晚晚按礼仪,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晰而平稳:“臣妇洛氏,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帝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谢陛下。”洛晚晚起身,依旧垂首侍立,姿态恭顺。帝后照例问了几句太夫人安好、侯府近况之类的家常话,洛晚晚一一恭敬作答,言辞得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时,皇帝话锋微转,似是随意地问道:“朕听闻,近日京中开了几间有趣的铺子,曰‘云裳阁’、‘珍珑阁’,其中器物衣饰,颇有些巧思,可是出自夫人之手?”来了! 洛晚晚心念电转,知道这才是今日觐见的重点。她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不慌不忙,微微屈膝,声音柔婉却清晰:“回陛下,臣妇惶恐。不过是闲来无事,见些民间巧手匠人,技艺精湛,却困于方寸之地,便想着借侯府薄名,为他们提供一处展示之所。所谓‘云裳’、‘珍珑’,不过是取‘云想衣裳花想容’、‘玲珑剔透见匠心’之意,旨在弘扬我朝百工之巧,物华天宝。些许微末技艺,能入陛下圣听,实是那些匠人们的福分,臣妇不敢居功。”她巧妙地将商业行为淡化,拔高到 “弘扬百工”、 “展物华天宝”的层面,既符合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又投合了帝王喜好盛世祥瑞、物阜民丰的心理,同时将功劳归于 “民间巧手匠人”,显得谦逊而不贪功。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微微颔首:“哦?弘扬百工之巧?夫人倒是有一番见解。朕观那‘珍珑阁’所呈的自鸣钟,机巧精妙,非寻常匠人可为。可见民间藏龙卧虎啊。”洛晚晚心中稍定,知道路子走对了,连忙应道:“陛下圣明。天朝地大物博,能工巧匠辈出。臣妇以为,朝廷重农恤工,乃盛世之基。若能善加引导,使匠人潜心技艺,造益于民,亦是陛下仁德泽被天下之功。”她再次将话题引向皇帝治国有方,龙心大悦。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显然对这番回答颇为满意。他目光掠过洛晚晚,似是想起什么,又随口问了一句:“萧爱卿近来在兵部任职,可还顺手?朕看他近日所上关于整顿京畿武备的条陈,倒是颇有见地。”这一问,看似寻常,却让洛晚晚心中猛地一紧。 皇帝在宫宴之上,当着众多勋贵重臣的面,问及臣子家眷对其夫婿公务的看法,这绝非寻常! 是试探?是考量?还是单纯的随口一问?她不能替萧煜表功,那会显得狂妄;也不能说不知,那便是失职。 电光石火间,她稳住心神,恭声答道:“回陛下,侯爷常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唯有夙夜在公,竭尽驽钝,方能报效陛下天恩于万一。至于政务,臣妇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只知侯爷每日回府,书房灯火常至深夜,唯恐有负圣恩。”她避实就虚,只表忠心,不论具体政务,既体现了萧煜的勤勉,又严守了后宫不干政的界限,姿态放得极低。 皇帝听罢,目光在洛晚晚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深邃,似乎能看透人心。 随即,他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嗯,萧爱卿是干才。夫人亦乃贤内助。且入席吧。” “谢陛下隆恩。”洛晚晚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她再次行礼,由宫女引至命妇席中属于自己的位置。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整个宴席过程,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举止合度,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用膳,欣赏歌舞,偶尔与相邻的命妇礼貌地寒暄两句。 宴席散后,洛晚晚随着人流退出宫殿,重新坐上回府的轿子。直到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才允许自己靠在轿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一次入宫,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步步惊心。她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赏赐,但皇帝那几句问话,尤其是最后对萧煜那句看似随口的提及,却比任何赏赐都更有分量。 这无形中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信号:永安侯府圣眷未衰,这位新任的侯夫人,也并非等闲之辈。 她成功地展现了侯府主母的端庄与智慧,巧妙地化解了 “经商”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为萧煜在皇帝心中加了分。更重要的是,她亲眼见识了天颜,感受到了宫廷的氛围,窥见了那权力顶峰的冰山一角。 回到澄心苑,已是深夜。萧煜竟还未歇息,在书房等她。烛光下,他看向她,目光深沉难辨。 “宫中……一切可还顺利?”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洛晚晚褪下繁重的头饰,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露出一丝疲惫却轻松的笑意:“有惊无险。”萧煜微微颔首,没有再问细节,只道:“辛苦了。”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洛晚晚心中微暖。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不再仅仅是内宅的管家,她的身影,已经正式映入了那个最高权力圈的视野。 未来的路,必将与这深宫禁苑,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次宫门前的忐忑与转机,仅仅是一个开始。 ------------ 第26章:债主临门与现金流危机 上元宫宴带来的短暂荣光与喘息,如同冬日暖阳下的薄冰,迅速被初春骤起的寒风吹裂。 正月刚过,寒意未消,一桩突如其来的危机,便以最直接、最凶狠的方式,砸向了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永安侯府。 这日清晨,洛晚晚正与常安核算开春后田庄新增经济作物的种子采购预算,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粗鲁的呵斥与门房焦急的劝阻声。 声音由远及近,竟直冲内院而来。秋云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小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几个人,穿着不像善类,为首的说是什么‘通源货栈’的管事,拿着借据,口口声声说老侯爷生前欠了他们五万两银子,今日特来讨要!门房拦不住,他们已经闯到二门了!”五万两? !洛晚晚心头猛地一沉,手中的炭笔 “啪”地掉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她辛苦经营近一年,填补亏空、略有盈余,府库现存现银也不过两万余两,这已是近年来最好的光景。 这一张口就是五万两,简直是想要侯府的命! “慌什么!”洛晚晚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对常安道, “常管事,田庄的事容后再议。你先去外院看看,稳住局面,我随后就到。”常安领命匆匆而去。 洛晚晚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秋云道:“更衣。去请钱先生带上近十年所有债务账目,即刻到前厅。另外,让赵伯带几个得力的人守在厅外,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擅动。”当她穿戴整齐,神色平静地走进侯府待客的前厅时,厅内气氛已剑拔弩张。 只见五六个身着劲装、面色不善的汉子大大咧咧地站在厅中,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面带刀疤的壮汉,三角眼中精光闪烁,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 府里的几个管事站在一旁,面露难色,常安正试图与他们交涉。账房钱贵则垂手站在角落,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那刀疤汉子见洛晚晚进来,目光倨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未行礼,只扬了扬手中一叠泛黄的纸张,粗声道:“来的可是侯府当家夫人?在下通源货栈管事,姓雷。贵府老侯爷十年前为筹办军需,向我货栈借贷白银五万两,这是借据连同历年利滚利的凭证,白纸黑字,盖着老侯爷的私印和侯府旧契!今日到期,特来收取!还请夫人验看,痛快还钱!”说罢,将那一叠纸 “啪”地拍在身旁的黄花梨茶几上,震得茶盏乱响。洛晚晚目光扫过那叠所谓的 “借据”,纸张陈旧,墨迹暗淡,看起来确有些年头。她并未立刻去拿,而是先在上首主位坐下,端起丫鬟奉上的茶,轻轻拨了拨浮沫,这才抬眼看向那雷管事,语气平淡无波:“雷管事是吧?阁下未经通传,擅闯侯府内宅,似乎于礼不合吧?”那雷管事没料到这年轻夫人如此镇定,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礼?欠债还钱,才是天经地义!贵府若讲礼,就不会拖欠十年之久!今日若拿不到银子,休怪雷某不讲情面!” “情面?”洛晚晚放下茶盏,声音微冷, “既然要谈钱,那就按规矩来。钱先生,”她转向钱贵, “将这位雷管事手中的借据凭证取来,与府中旧账一一核对,验明真伪,核算本息,分毫不得有误。”钱贵连忙上前,拿起借据,装模作样地翻看,额角却渗出细汗。 他翻看片刻,面带难色地对洛晚晚道:“夫人,这……这借据上的印鉴,看着……看着确似老侯爷的手笔。只是……只是这年份久远,账目浩繁,一时难以查证具体细节。况且……况且府中如今……”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厅堂,暗示之意明显——府里没钱! 洛晚晚心中冷笑,钱贵这老狐狸,果然趁机发难,想坐实侯府无力偿还、她治理无能的局面,制造恐慌。 “一时难以查证?”洛晚晚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就仔细查!十年旧账都在库里,一本本对!至于府中境况,我自有分数,不劳钱先生操心。”她目光锐利地盯向雷管事, “雷管事,既然要债,总得让我们核验清楚。若借据无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若有人想借此生事,敲诈侯府,也需问问王法答不答应!”她的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按规矩办事的态度,又暗含警告。 雷管事脸色变了几变,哼了一声:“好!我就给你们三天时间核对!三天后,若拿不到银子,就别怪我们按道上的规矩办事了!”说完,带着手下扬长而去,态度嚣张至极。 债主一走,前厅内的气氛并未轻松。钱贵哭丧着脸:“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五万两啊!就是把府库掏空,也凑不齐这个数!这……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找茬啊!”洛晚晚没理会他的表演,沉声道:“秋云,持我对牌,立刻去请大管家和库房总管来。钱先生,你立刻带人,调阅所有与‘通源货栈’及十年内大额债务相关的账册,我要在今晚之前,看到初步核对结果!”回到书房,洛晚晚立刻让秋云取来最新的总账册和现银库存记录。 她快速翻阅计算,心越来越沉。府库现银两万一千两,这是维持侯府日常运转、支付仆役月例、应对人情往来的基本盘,绝不能轻易动用。 几家铺子虽然盈利,但资金需要周转,且利润是细水长流,短期内无法抽调大笔现金。 田庄更是远水不解近渴。五万两!这绝对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现金流狙击! 对方选择在年关刚过、青黄不接的时候发难,就是看准了侯府短期内无法筹集巨额现金。 一旦无法偿还,对方便可大肆宣扬侯府债台高筑、濒临破产,她辛苦建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连锁反应,比如其他债主闻风而上,铺子供货商催款,等等。 这是她穿越以来,面临的最直接、最凶险的财务危机!不,这已经超出了财务范畴,这是一场针对她个人和整个侯府声望的歼灭战! “小姐,怎么办?三天时间,去哪里凑这么多银子?”秋云急得团团转。 洛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不行。拖延?对方只给三天。 借钱?向谁借?晋王妃?且不说能否借到,一旦开口,侯府窘境尽人皆知,后果更糟。 变卖资产?远水不解近渴,且会动摇根本。她的目光落在账册上 “珍珑阁”的存货记录上,那里有数件价值不菲、准备作为镇店之宝或用于特殊关系的珍玩。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质押!将这些贵重物品质押给可靠的银号或当铺,换取短期周转资金! 这是现代企业常用的融资手段,但在这个时代,勋贵之家质押物品是极失体面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至少要争取到核查真相和周转的时间。 “秋云,”洛晚晚下定决心,声音低沉却坚定, “你悄悄去请‘万盛银号’的陈掌柜过府一叙,就说……我有一批古玩,想请他帮忙鉴赏。记住,务必隐秘,从侧门进,不要让人察觉。”与此同时,她必须立刻弄清楚,这笔债到底是真是假,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这绝不仅仅是经济纠纷那么简单。她需要萧煜的帮助。夜幕降临,侯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洛晚晚将日间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初步应对和猜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萧煜。 萧煜听完,面无表情,但眸色深沉如墨,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熟悉他的人都知,这是他极度不悦时的表现。 “通源货栈……雷老虎……”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很好。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了。” ------------ 第21章:谣言中伤与公关危机 “珍珑阁”的成功,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那令人咋舌的盈利数字,那络绎不绝的香车宝马,那在贵妇圈中口耳相传的赞誉,无一不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经。 当商业竞争和内部倾轧难以阻挡洛晚晚的脚步时,更卑劣的手段,便悄然登场。 起初,只是些含混不清的闲言碎语,在市井茶馆、后宅仆役间悄然流传。 “听说了吗?永安侯府那位新夫人,娘家是皇商出身,满身的铜臭气,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亲自开店做买卖,真是丢尽了勋贵脸面!” “何止啊!我听说她为了弄那些海外奇珍,跟那些番邦海商走得极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避讳……” “啧啧,难怪能把铺子开得那么红火,怕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这些流言,阴毒而模糊,并未指名道姓,却像毒雾般弥漫开来,刻意将洛晚晚的 “商贾出身”与 “行为不端”联系起来,暗示其成功并非依靠才能,而是用了 “不光彩”的手段。渐渐地,流言开始升级,变得具体而恶毒。 “哎,你知不知道?‘珍珑阁’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海外玩意,都是个年轻英俊的番邦匠人帮她淘弄来的!两人时常在铺子后堂‘商议’到很晚呢……” “真的假的?不能吧?她可是侯夫人!” “嗨!有什么不能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她那种出身,懂什么贞洁烈女?听说侯爷忙于公务,冷落了她,她耐不住寂寞也是有的……” “还有人说,她身边那个得力丫鬟秋云,就是专门帮她牵线搭桥的!”恶意的揣测和龌龊的想象被编织成有模有样的 “故事”,在阴暗的角落里疯传。这些谣言,直指洛晚晚的清白和妇德,意图从根本上摧毁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名誉。 消息很快通过秋云和几个忠心的仆役传到了澄心苑。秋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姐!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污蔑您的清白!我去撕了他们的嘴!”洛晚晚初闻时,心也是一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这已不是简单的倾轧,而是想要她身败名裂的毒计!但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慌什么?”洛晚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拉住冲动的秋云, “眼泪和拳头,堵不住悠悠众口。他们就是想看我们自乱阵脚。”她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典型的公关危机,目的就是搞臭她的个人形象,进而否定她的一切作为。 应对此种局面,硬碰硬地辟谣效果甚微,反而可能越描越黑。必须借助更有力的权威声音,以及更高明的策略。 “秋云,你立刻去做几件事。”洛晚晚眼神锐利,条理清晰, “第一,让咱们的人,只传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侯府门风清正,岂容小人污蔑?’别的无需多言,更不要去与人争辩细节。第二,去查,流言最初是从哪个角落、经由谁的口传出来的,不必声张,记下来报给我。第三,去请容嬷嬷过来,就说我新得了一匹料子,请她来看看花样。”秋云见小姐如此镇定,也渐渐稳下心神,领命而去。 容嬷嬷很快到来。洛晚晚并未直接提及流言,而是与她闲话家常,请教宫中贵人遇到类似 “小人中伤”时会如何处置。容嬷嬷是老人精,岂会听不懂?她沉吟片刻,含蓄道:“夫人,这世上总有些心术不正之人,见不得别人好。遇此事,主子们通常不屑自辩,自有德高望重之人出面主持公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但这智者,也需有人引导才是。”洛晚晚心领神会。 次日清晨,她去福鹤堂请安时,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委屈。 太夫人何等眼力,早已闻听了些风言风语,见她这般模样,便关切问道:“晚晚,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来太累了?还是……听到了什么闲话?”洛晚晚轻轻摇头,勉强一笑:“劳祖母挂心,孙媳没事。只是些不相干的闲话,过了便过了。”她越是这样隐忍,太夫人越是心疼和生气。 老人家沉下脸:“什么不相干?我都听说了!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们侯府的媳妇,也是他们能编排的?你放心,有我这把老骨头在,断不容那些小人玷污侯府清誉!”当下,太夫人便吩咐心腹嬷嬷,以她的名义,去几位交好的老诰命府上 “串门”,闲谈间,务必 “无意”中提及府中孙媳如何贤惠能干、克勤克俭,夫妻和睦,侯爷甚是爱重,至于那些市井流言,实乃无稽之谈,定是有人眼红侯府产业兴旺,恶意中伤。 太夫人亲自出面肯定洛晚晚的 “妇德”和 “夫妻和睦”,这分量极重,立刻在高端圈子里稳住了基本盘。与此同时,萧煜在朝堂之上,面对某位御史似是而非的 “风闻奏事”(隐晦提及勋贵内眷营商恐引非议),并未直接反驳,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内子打理嫁妆产业,补贴家用,恪守妇道,谨言慎行,不知何处引来非议?倒是我近日听闻,市井间有些关于侯府的污蔑之词,来源可疑,恐是有人蓄意构陷,扰乱视听。陛下圣明,必不容此等小人行径。”他这话,直接将流言定性为 “蓄意构陷”,点明是商业竞争引发的恶意攻击,并将皮球踢给了对方。 永熙帝对 “珍珑阁”进上的新奇玩意还有几分好感,闻言只是淡淡训诫了几句 “勋贵宜重体统”,便不再深究。侯爷夫妇一个在内宅,一个在朝堂,默契配合,一个以慈爱维护,一个以冷硬反击,双双表态,effectively将 “个人作风问题”上升到了 “敌对势力恶意攻击侯府”的层面。如此一来,那些原本传播得津津有味的流言,顿时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勋贵之家谁还没几个对手?大家顿时觉得那些谣言 “果然”是对手放出的黑料,反而不再相信。至于市井小民,见侯府态度如此强硬,且太夫人和侯爷都出面了,也便渐渐失了兴趣。 流言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几日,便渐渐平息下去,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危机解除,洛晚晚却并未感到轻松。她站在澄心苑的书房里,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景,心中警醒。 这次事件给她上了深刻的一课: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掌权的女子,她的能力固然重要,但她的 “名声”更为脆弱,更容易受到攻击。仅仅会赚钱、会管理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善于经营和维护自己的公众形象。 “形象管理……”洛晚晚喃喃自语,现代公关学的概念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她需要主动塑造一个正面、无可指摘的形象,而不仅仅是在出事后再去补救。 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策略:更加注重与太夫人、萧煜的沟通,展现孝顺与贤淑;在公开场合,言行更加谨慎得体,突出 “为侯府开源”的公心,淡化个人色彩;甚至通过 “云裳阁”和 “珍珑阁”,做一些小范围的慈善(如向育婴堂捐赠棉衣、施粥),塑造 “乐善好施”的形象。她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她不仅要面对真刀真枪的商业竞争和内部倾轧,还要时刻提防那些来自暗处的、瞄准她个人名誉的冷箭。 经过这次风波,她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坚韧。未来的路,她必须走得更加稳当,既要低头做事,也要抬头看路,守护好自己最脆弱的羽翼。 而这次危机,也让她和萧煜之间,那种基于共同利益的默契,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 第27章:书房夜话与首次联手 夜色深沉,澄心苑的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琉璃灯,昏黄的光晕将洛晚晚与萧煜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窗棂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却隔不断室内凝重的气氛。洛晚晚清晰地叙述完日间 “通源货栈”逼债的经过、自己的初步核查以及那个大胆的 “质押”想法后,便屏息凝神,等待着萧煜的反应。这是她第一次,在面临如此巨大的危机时,主动地、彻底地寻求他的帮助与合作。 萧煜沉默着,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镇纸,深邃的眼眸在灯影下显得格外幽暗,看不清情绪。 这种沉默,比疾言厉色更让人心悬。洛晚晚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良久,萧煜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古井寒潭,落在洛晚晚略显苍白的脸上。 “通源货栈……雷老虎……”他低声重复,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此人早年是漕帮出身,后来洗白做了货栈生意,手底下养着一批亡命之徒,专做些放印子钱、替人收脏账的勾当。他背后,站着的是武安伯府。”武安伯! 洛晚晚心中一凛。那是朝中与萧煜政见不合、且素来与三老太爷一家走得极近的勋贵。 线索瞬间清晰了——这绝非简单的债务纠纷,而是政治对手利用经济手段发起的精准打击! 三老太爷在内提供信息和便利,武安伯在外施压,目的就是要趁侯府财政刚刚好转却根基未稳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这笔债,”萧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 “确有其事。应是父亲当年为填补边军粮饷窟窿,通过特殊渠道筹措的款项之一。当时情况紧急,手续难免不清,利息也定得极高。事后,对方一直隐而不发,直至今日。”他顿了顿,看向洛晚晚, “他们选在此时发难,是算准了府库虚实。”真相浮出水面,却更令人心惊。 这是历史遗留的烂账,被对手当成了杀手锏。 “侯爷,”洛晚晚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眼下局势,我们若断然赖账,对方必会借此大做文章,弹劾侯府失信,甚至攀诬老侯爷当年旧事,于侯爷仕途、侯府声誉皆是大损。若倾尽所有,一次性偿还五万两,则府库瞬间被掏空,我们这近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各项改革必将停滞,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连锁危机。侯府将真正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将利弊剖析得清清楚楚。 萧煜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这是一种无声的鼓励,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洛晚晚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将自己的思路和盘托出:“硬碰硬绝非上策。我们需得让他们明白,侯府有还债的诚意,但亦有周旋的底气和手腕。我想……或许可以尝试‘分期偿付’与‘债转股’相结合的方式。” “分期偿付?债转股?”萧煜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两个词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是,”洛晚晚解释道,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阐述, “分期偿付,即不一次性付清五万两,而是与对方协商,将债务分成数期,比如三年或五年,按期支付部分本金和利息。此举可缓解我们眼下的现金流压力,为府中产业赢得喘息和发展的时间。至于‘债转股’……”她稍作停顿,组织语言, “我们可以提出,将部分债务,折算成侯府某些目前盈利不佳、但前景可期的边缘产业(比如京郊那两处位置偏僻的田庄,或城中一间地段普通的铺面)的未来部分收益权,抵偿给债主。换言之,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债主,也成了这些小产业的东家之一,产业盈利,他们可按份额分红。这将他们的利益,与侯府产业的兴衰部分捆绑,或许能降低他们逼债的急切性。”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谈判的底牌和策略。最终能否成行,还需侯爷判断对方底线,以及……与武安伯府背后角力的结果。我的作用,是理清账目,准备好谈判的财务方案,确保我们在谈判桌上有据可依。而如何与对方背后之人交涉,如何施加压力,如何把握分寸,则非我所长,需仰赖侯爷。”她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既展现了解决财务困境的奇思妙想(分期、债转股),又明确划定了各自的责任范围(她管账目方案,他管政治周旋),姿态放得极低,充分尊重了萧煜的主导权。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萧煜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洛晚晚脸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这位夫人,再次让他感到了意外。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怨天尤人,反而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如此……匪夷所思却又似乎可行的办法。 她不仅懂经济庶务,更懂得权谋博弈中的进退之道。 “分期偿付……债转股……”萧煜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锐光, “将债权转为股权,利益捆绑……此法虽闻所未闻,却暗合制衡之道。夫人果然……心思奇巧。”他这话,已带上了几分真正的赞赏。 “侯爷过誉,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洛晚晚谦逊道,心中却稍稍一松。 他认可了这个方向! “你的方案,有其可取之处。”萧煜最终做出了决断,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此事,依你之策进行。你负责厘清债务本息,制定详细的分期与……‘债转股’方案,列出可用来谈判的产业清单及预期收益评估。务必做到数据扎实,无懈可击。” “是。”洛晚晚郑重应下。 “至于武安伯和三叔公那边……”萧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来处理。雷老虎不过是个马前卒,要谈,就与他背后真正的主子谈。”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凛冽的杀意。 这一刻,洛晚晚清晰地感受到,坐在她面前的,不仅是她的 “夫君”,更是一位在朝堂风云中屹立不倒的实权侯爷。他的战场,在更高、更危险的地方。 “我明白。”洛晚晚点头, “府内这边,我会稳住局面,绝不会自乱阵脚。”萧煜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质押之物,暂不必动用。还未到那个地步。”他竟留意到了她之前情急之下的想法,并间接给予了否定,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自信的体现。 洛晚晚心中一暖,低声道:“是,妾身知道了。”接下来的两天,永安侯府外松内紧。 洛晚晚几乎不眠不休,带着秋云和重新 “敲打”过的钱贵,一头扎进故纸堆,一笔笔核算那陈年旧债的本金、历年的利息(采用了相对公允的计算方式),做出了数套详细的分期还款计划表。 同时,她与常安仔细评估了名下几处潜力不大、但权属清晰的产业,拟定了初步的 “债转股”方案,估算了未来五年的可能收益区间。所有方案,数据详实,逻辑清晰,仿佛不是在应对一场危机,而是在进行一项严谨的商业谈判准备。 而萧煜那边,则悄无声息地展开行动。他并未大张旗鼓,但洛晚晚从一些细微的迹象能感觉到暗流涌动:萧煜接连两日晚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冷冽的寒意;府中来了几位身份神秘的访客;甚至有小道消息称,武安伯最倚重的一个侄子在赌坊欠下巨债的丑闻突然被爆出……第三天清晨,雷老虎果然准时带着人再次上门,气焰却似乎不似第一次那般嚣张。 这一次,萧煜亲自在前厅接待了他。洛晚晚并未露面,只在屏风后静听。 谈判的过程并不轻松,充满了机锋与较量。萧煜气场强大,言语犀利,时而施压,时而怀柔,将洛晚晚准备的那些财务方案运用得恰到好处。 最终,双方达成协议:债务总额确认为四万八千两(萧煜压低了部分不合理利息);侯府先行支付一万两现银作为首期;剩余债务分五年偿还,年息降至一个相对合理的水平;同时,将京西一处年产不高的田庄未来三成的收益权,折抵五千两债务,转移至 “通源货栈”名下。当雷老虎拿着盖有双方印信的协议书,面色复杂地离开侯府时,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去了大半。 危机暂时解除。洛晚晚回到书房,看着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协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当晚,萧煜来到澄心苑,将一份副本交给洛晚晚。 “此事已了。武安伯短期内,应会安分些。”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洛晚晚接过协议,抬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轻声道:“这次,多亏了侯爷。”萧煜目光与她相遇,停留了片刻,才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你我既为夫妻,侯府荣辱,本是一体。日后……若有难处,及早直言。”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话语中的含义,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洛晚晚心中微动,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一次联手抗敌,他们各自展现了在擅场领域的能力,也初步建立了一种超越表面夫妻关系的、基于利益共通和能力互补的同盟默契。 风雨同舟,或许便是从此开始。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击退了第一波明枪,更多的暗箭,恐怕已在路上。 三老太爷一系,绝不会就此罢休。 ------------ 第28章:谈判桌上的较量 第三天辰时,永安侯府前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沉重的紫檀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府中众多窥探的目光。 厅内,鎏金兽首香炉吐着淡淡的龙涎香,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刀光剑影。 雷老虎带着两名精悍手下准时赴约,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穿着藏蓝色绸缎直裰、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 此人并未通报名姓,只安静地坐在雷老虎上首,但那份气度与雷老虎隐约流露出的恭敬,已表明他才是今日真正的主事者,想必来自武安伯府。 萧煜端坐主位,一身墨色暗纹常服,衬得面容愈发冷峻,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洛晚晚则坐在他下首偏右的位置,穿着庄重的绛紫色百蝶穿花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神色平静,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以及几卷写满字迹的纸笺。 双方见礼,寒暄寥寥,很快便切入正题。雷老虎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架势,将借据副本拍在桌上,粗声道:“侯爷,夫人,三日之期已到,银子可备好了?咱们爽快人,就不绕弯子了!”萧煜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椅的扶手,声音冷冽如冰:“雷管事,今日既然坐在这里谈,规矩就要讲清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前提是,债要真,数要明。”他目光倏地扫向那中年文士,锐利如刀, “武安伯派阁下前来,想必不是只为这五万两银子吧?借题发挥,也要看看题目合不合适。”他开门见山,直接点破对方借旧债行打压之实的意图,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中年文士的来历,气势上先声夺人。 那中年文士面色不变,只微微一笑,拱手道:“侯爷明鉴。在下姓孙,不过是在伯爷身边跑腿办事的。今日前来,只为协助雷管事厘清这笔旧账,绝无他意。至于债务真伪,借据在此,印鉴分明,侯爷莫非想要抵赖不成?”他语速平缓,却字字藏针。 “抵赖?”萧煜冷笑一声, “永安侯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该还的,一分不会少;不该还的,一文也别想多拿。孙先生既然代表伯爷而来,当知凡事需有度,逼得太甚,对谁都没好处。”他语带双关,既是说债务,也是指朝堂博弈。 孙先生笑容微敛,正要开口。这时,洛晚晚轻轻将膝上的账册翻开,声音清越柔和,却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孙先生,雷管事,且容妾身说几句可好?”她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不慌不忙地道:“债务之事,侯府从未否认。正因重视,妾身这几日带着账房先生,连夜核对了府中所有旧档。关于这笔借款,本金数额、借款日期,借据所载与府中残存记录大致相符,这一点,我方认可。”她先肯定债务存在,表明合作态度,缓和气氛。 雷老虎脸色稍霁。但洛晚晚话锋随即一转:“然而,关于利息部分,却有些疑问。借据约定利滚利,十年下来,数额惊人。但我朝《户律》有云,‘私放钱债,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若按此律核算,即便计算复利,至今本息合计,当在三万八千两左右。当然,此乃老侯爷生前旧事,或许另有约定,妾身不敢妄断。只是若完全按借据所载五万两偿付,恐与国法有悖,传扬出去,对贵我双方声誉皆有碍。”她引经据典,将问题从 “赖账”巧妙引导至 “依法合规核算”的层面,既站住了法理脚跟,又给对方留了台阶。孙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料到这深宅妇人竟如此熟悉律法条款,且逻辑清晰。 他沉吟道:“夫人所言,不无道理。然民间借贷,自有章程,且此乃陈年旧约……” “孙先生说的是。”洛晚晚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置疑, “故而,妾身与侯爷商议后,拟定了两套方案,供二位参详。”她将准备好的卷宗展开。 “方案一,分期偿付。”她清晰地说道, “侯府认可四万两的债务总额(她主动让了一步,高于法律上限但低于对方要价),首付一万两现银,剩余三万两,分五年六十期偿还,每半年支付一次,年息按市面通行的五分计。此方案,可确保贵方资金持续回收,风险可控。这是详细的偿付计划表。”她将一张列明每期还款金额、日期的表格推了过去。 数据详实,一目了然。雷老虎皱紧眉头,显然对不能立刻拿到全款不满。 孙先生则若有所思。洛晚晚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继续道:“方案二,则在方案一的基础上,加入‘权益抵偿’。”她用了更易理解的词, “侯府愿以京西‘上林庄’未来五年三成的净收益作价五千两,直接抵偿部分债务。换言之,贵方不仅是债主,也将成为‘上林庄’的东家之一,庄子盈利,可按股分红。这是‘上林庄’近三年的收支情况及未来五年的盈利预估。”她又推过一叠资料。 这时,萧煜适时地冷冷开口:“‘上林庄’虽非顶尖,但水土丰沃,近年已引入新法耕种,前景可期。总好过某些人,握着张旧纸,最终可能血本无归。”他这话,既是展示实力(我们有盈利能力),也是施加压力(逼急了,大家鱼死网破)。 孙先生拿起那份盈利预估,仔细看着。洛晚晚补充道:“不瞒二位,侯府名下‘云裳阁’、‘珍珑阁’等产业,如今经营状况良好,月有盈余,支付分期款项绰绰有余。选择‘权益抵偿’,是侯府展现的诚意,希望与贵方建立更长久的合作关系,而非一锤子买卖。”她巧妙地将还债包装成了 “合作机会”。谈判进入了最激烈的环节。雷老虎坚持要现银,孙先生则更关注收益权的细节和保障。 萧煜主要负责压制对方的气焰,在关键条款上寸步不让;洛晚晚则负责解释方案细节,用数据和道理说服对方。 “五年太久了!必须三年!”雷老虎拍桌子。 “三年期短,每期还款压力巨大,不利于侯府运营,若因此影响还款,岂非得不偿失?五年期平滑稳定,对双方皆有利。”洛晚晚据理力争。 “收益权如何保障?若是庄子亏损如何?”孙先生质疑。 “可签订契约,约定最低分红保障,并允许贵方派账房监理。具体条款,可详议。”洛晚晚应对从容。 夫妻二人,一个如出鞘利剑,气势逼人,专攻对方要害;一个如绵绵流水,条分缕析,化解对方攻势。 刚柔并济,配合得天衣无缝。萧煜的强势,奠定了谈判的基调,让对方不敢肆意妄为;洛晚晚的细致,则确保了方案的可操作性和吸引力。 最终,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烈交锋,在萧煜暗示性地提及 “近日京兆尹正在严查民间非法追债”以及洛晚晚同意将债务总额微调至四万三千两后,孙先生最终代表武安伯府点头,接受了以 “分期偿付”为主、 “权益抵偿”为辅的组合方案。当双方在重新拟定的协议上盖上印信时,厅内的紧张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雷老虎虽然没拿到全款,但有了武安伯府的首肯,也只能认下。孙先生深深看了洛晚晚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忌惮,随即起身告辞。 送走 “客人”,前厅内只剩下萧煜和洛晚晚。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洛晚晚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一仗,赢得不轻松。 萧煜转身,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镇定的脸上,沉默片刻,只说了两个字:“不错。”洛晚晚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在那片幽深中,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认可。 她微微屈膝:“侯爷应对得当,妾身只是尽力而为。”这一次谈判桌上的较量,他们不仅成功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更向所有暗中窥伺的势力,展示了永安侯府新一代当家人的能力与手腕。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经此一役,一种基于实力认可和共同御敌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生根。 然而,他们都明白,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 ------------ 第29章:竞争对手的恶意打压 债务危机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京城繁华的市井间悄然打响。 侯府名下 “云裳阁”、 “珍珑阁”生意的红火,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耀眼夺目,也引来了无数暗处窥伺的目光和蠢蠢欲动的黑手。 最先出事的是 “云裳阁”。这日午后,铺子里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在挑选新到的苏绣料子。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店内响起:“哎呀!这、这料子怎么回事?我的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绛紫色团花褙子的妇人,正惊惶地甩着手,她刚抚摸过的一匹月白色软烟罗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淡淡的蓝色指印! 再看那妇人的指尖,竟也染上了些许蓝色。 “这料子掉色!”那妇人柳眉倒竖,声音拔高, “还说是顶尖的苏杭软烟罗!竟用这等劣质染料以次充好!你们‘云裳阁’就是这般糊弄人的吗?”她身旁的丫鬟也立刻帮腔:“就是!我家夫人这手若是洗不干净,或是伤了肌肤,你们担待得起吗?”店内顿时一片哗然。 挑选衣料的贵妇们纷纷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手中的料子,又看看那脸色铁青的掌柜和伙计。 流言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开来—— “云裳阁的料子掉色!” “用的是便宜毒染料吧?” “怪不得价格比别家低些,原来有鬼!”掌柜姜娘子急得满头大汗,连忙上前解释,说店里的料子都是正经渠道来的上等货,绝无问题,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那妇人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不少路人围观,眼看就要酿成一场风波。 消息飞快地传回了澄心苑。洛晚晚闻讯,并未惊慌,只沉吟片刻,便吩咐秋云:“去,立刻请保和堂的刘大夫过来一趟,再让姜掌柜取一匹同批次的料子,连同那匹‘出事’的,一起送到府里。另外,告诉姜掌柜,稳住场面,给那位夫人赔礼,请她到内室用茶,就说是侯府请她验看,若真是料子问题,侯府十倍赔偿,并负责延医诊治。”她思路清晰,处理果断:先控制事态,避免扩大影响;再请中立权威(大夫)验看,以正视听;最后表明负责态度,堵住对方借题发挥的嘴。 刘大夫很快到来,仔细检查了那妇人的手和两匹料子,又用清水、皂角等物反复测试,最后肯定地道:“夫人,这位娘子的手并无大碍,沾染的色渍清水即可洗净,并非什么毒物。至于这料子……”他拿起那匹 “肇事”的软烟罗,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 “这染料确是苏杭常见的植物染料,品质上乘,按理说不应轻易脱落。除非……”他用手在料子表面用力搓了搓,指尖沾上些微粉末, “除非有人在料子表面,额外涂抹了类似靛蓝粉之类极易脱色的东西。”真相大白! 是有人故意陷害!洛晚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对那此刻神色已有些不安的妇人道:“夫人也听到了,料子本身无恙,是有人做了手脚。让夫人受惊,是侯府疏忽。这匹料子便赠与夫人压惊,另奉上纹银二十两,聊表歉意。还请夫人莫要再听信小人谗言。”她恩威并施,既点明是陷害,又给了对方台阶和实惠。 那妇人本也是受人指使,见阴谋被戳穿,又有侯府夫人亲自出面,哪还敢纠缠,连忙拿了银子和料子,讪讪地走了。 “云裳阁”的风波刚刚平息没两天, “珍珑阁”又出了幺蛾子。这天,一队税课司的差役突然气势汹汹地闯入店中,声称接到举报, “珍珑阁”售卖的一批来自海外的香料中,可能夹带了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药材,要开箱查验封存。 掌柜的慌忙解释,所有海外货物入境时均经市舶司严格查验,有通关文牒为证。 但差役态度强硬,不由分说便要搬货查封,引得店内顾客惊慌躲避,生意大受影响。 消息再次报至洛晚晚处。这一次,她嗅到了更浓的阴谋味道。税课司……这已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抹黑,而是动用了官方力量进行打压! 她依旧沉着,一面让掌柜拿出所有通关文书据理力争,拖延时间;一面立刻让秋云拿着侯府的名帖,去请与萧煜相熟的一位在户部任职的官员暗中斡旋;同时,她亲自修书一封,简明扼要说明情况,派人火速送往晋王府。 她的策略很清楚:明面上,依法依规配合调查,不留任何把柄;暗地里,动用一切人脉资源,化解这场官方层面的刁难。 果然,晋王妃接到信后,不过半个时辰,便派身边得力的嬷嬷到 “珍珑阁” “闲逛”,恰巧 “撞见”税课司差役查案,便随口问了句:“哟,这是怎么了?晋王爷前儿还夸这‘珍珑阁’的海外香饼味道正,要买些进宫孝敬太后呢。你们查归查,可仔细些,别把好东西弄坏了。”嬷嬷轻飘飘几句话,点出了 “珍珑阁”的货连宫里的贵人都用着,暗示事情闹大了谁也没好处。税课司的差役也是人精,见风使舵,又见户部那边也有人递话,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草草检查一番,未发现任何违禁品,便悻悻离去。 两场风波,虽然最终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但影响已然造成。 “云裳阁”料子掉色、 “珍珑阁”售卖违禁品的谣言,仍在某些圈子里悄然流传,对店铺声誉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更麻烦的是,经此一事,一些原本合作愉快的供应商开始变得犹豫,送货不如以往及时,价格也有所浮动,显然是受到了来自竞争对手的压力。 书房内,灯下,洛晚晚看着秋云汇总来的信息,眉头微蹙。她意识到,这不再是内宅的勾心斗角,而是商业场上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竞争。 对手的手段,也从造谣诽谤,升级到了利用官方力量进行打压。 “小姐,查到了些眉目。”秋云低声道, “在‘云裳阁’闹事的那妇人,是西城‘锦绣庄’东家的姨太太。而那‘锦绣庄’,背后的东家……与三老太爷家的二爷,往来甚密。税课司那边,虽不好直接查证,但听说带队的那位司吏,是武安伯夫人一个远房表亲提拔上来的。”线索渐渐清晰。 三老太爷一系在府内屡屡受挫后,开始联合外部的商业对手,甚至动用官面上的关系,对侯府产业进行围剿。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搞垮 “云裳阁”和 “珍珑阁”,断了侯府最重要的财路,让洛晚晚的改革无以为继。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斗到底了。”洛晚晚放下纸条,目光冷静。 她并不畏惧竞争,但对手如此不择手段,却不得不防。 “秋云,”她吩咐道, “从明日起,‘云裳阁’和‘珍珑阁’所有进货渠道、加工环节,再加派可靠人手监督,尤其是入库和上架前,必须经过三道检查。账目每日一结,及时核对。另外,让常安留意田庄和铺子里的人手,看看有没有生面孔或者行为异常者。” “是,小姐。” “还有,”洛晚晚沉吟道, “过几日,以我的名义,给晋王妃、还有几位相熟的夫人府上,送些新到的料子和香薰去,就说是感谢往日关照,请她们品鉴。不必提铺子的事。”她要巩固自己的贵妇圈人脉,这是应对谣言、化解官方压力的重要屏障。 同时,内紧外松,加强自身管理,让对手无处下口。这一次的恶意打压,让洛晚晚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时代经商,不仅要懂经营,还要懂人心,懂权术,懂博弈。 她面对的,是一个盘根错节、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益集团。未来的路,注定充满荆棘。 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头痛击。她倒要看看,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厉害,还是她带来的新钱之道,更能经得起风雨的考验。 只是,经此一事,她与萧煜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似乎又需要更紧密地联结了。 有些风浪,需要他们共同面对。 ------------ 第31章:釜底抽薪——原料争夺战 皇商黄世仁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永安侯府产业的上空。前番的污蔑与举报未能得逞,对手显然改变了策略,开始动用其深耕多年的商业网络,对“云裳阁”与“珍珑阁”发动了更为致命的一击——釜底抽薪,切断命脉。 先是“云裳阁”。这日清晨,掌柜姜娘子匆匆赶至侯府,面带急色地向洛晚晚禀报:“夫人,不好了!江南‘锦绣坊’派人来传话,说今年上等的云锦、缂丝产量锐减,之前约定的供货,怕是……怕是无法足额交付了,最多只能给三成!这可如何是好?库里的存货,顶多再支撑月余啊!” “锦绣坊”是江南最大的绸缎供应商之一,其出产的顶级云锦和缂丝,是“云裳阁”高端定制服饰的核心面料,无可替代。骤然被削减七成供应,无异于掐住了“云裳阁”的咽喉。 洛晚晚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可问明了缘由?往年从未有此情况。” 姜娘子愤愤道:“来人只含糊其辞,说是天气不佳,蚕桑受损。可奴婢打听到,同样是‘锦绣坊’的货,京中‘霓裳阁’、‘华衣轩’这几家,拿到的份额却丝毫未减!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 几乎与此同时,“珍珑阁”的文裁缝也带来了坏消息。几位长期合作、供应海外奇珍和特色山货的商人,不约而同地派人致歉,表示后续货源紧张,难以保证供应。有的说海路不畅,有的说边关查验严格,理由五花八门,但结果一致:断供或大幅减量。 两处噩耗接连传来,洛晚晚立刻意识到,这是黄世仁利用其皇商身份和庞大的商业关系网,对侯府产业发起的精准打击。他无需亲自出面,只需向相关供应商施加压力或许以重利,便能轻易扼住侯府产业的供应链。这一招,比之前的造谣诬陷更为狠辣,直接动摇根基。 澄心苑的书房内,气氛凝重。洛晚晚将情况迅速告知了萧煜。 “黄世仁这是要断我们的粮草。”萧煜听完,眸色寒冽,指尖敲击桌面,“他仗着承办宫禁采买,与各地皇商、大供应商关系盘根错节,以此施压,确是毒计。” “侯爷所言极是。”洛晚晚眉头紧锁,“若不能解决货源问题,‘云裳阁’和‘珍珑阁’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迟早关门大吉。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应对之策。” 萧煜沉吟片刻,道:“黄世仁此举,看似商业行为,实则滥用其职,涉嫌垄断货源,排挤同行。我可通过御史台的朋友,暗中查访他是否有胁迫供应商、操纵市价的不法证据。若能抓住把柄,便可反制。” 这是从官方层面施加压力,属于萧煜的擅长领域。但洛晚晚知道,此举周期长,变数多,且容易打草惊蛇,远水难解近渴。 “侯爷此策甚好,可从根本上削弱其势。”洛晚晚先肯定了他的想法,随即话锋一转,“但店铺经营,等不得。妾身以为,我们需双管齐下。官面上的事,由侯爷运筹。妾身这边,当务之急是开辟新的供应渠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哦?你有何想法?”萧煜看向她,眼中带着探询。 洛晚晚思路清晰,早已有了腹案:“其一,派人直接深入原产地。江南的丝绸,并非只有‘锦绣坊’一家。可派得力人手,携带重金,远赴苏杭,绕过中间商,直接与当地信誉良好的中等织坊乃至有特色的家庭织户建立联系,签订长期供货契约。虽初期成本高、耗时久,但一旦建成,便可摆脱对少数大供应商的依赖。” “其二,”她继续道,“对于‘珍珑阁’的海外奇珍和边陲特产,同样可尝试开辟新路。利用侯府旧有的关系,或通过可靠的海商、边贸商人,建立直接采购渠道。甚至可以尝试与一些有信誉的小型商队合作,投资他们的贸易行程,共享利润,从而获得稳定且独特的货源。” “其三,”洛晚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也是最根本的,我们要尝试降低对特定高端原材料的过度依赖。比如丝绸,除了购买,我们是否可以尝试投资改进纺织技术?或寻找替代的、同样精美但来源更广的面料?这需要长远的眼光和投入,但若能成功,便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她这番谋划,既有解决眼前危机的急策(开辟新渠道),也有着眼长远的根本之策(技术革新、替代材料),思路开阔,魄力不凡。 萧煜静静地听着,眼中欣赏之色愈浓。他发现自己这位夫人,在商业上的敏锐和魄力,远非常人可比。她不仅善于经营管理,更懂得在危机中寻找机遇,布局未来。 “好!”萧煜果断拍板,“就依你之策。府中得力人手,随你调遣。需要银钱打点,直接从府库支取。我会让周莽挑选几个机警可靠的退役老兵,随行护卫,确保沿途安全。”他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谢侯爷!”洛晚晚精神一振。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洛晚晚将常安唤来,仔细交代。常安为人沉稳干练,又对侯府忠心耿耿,是执行此任务的不二人选。洛晚晚给了他一份详细的清单和计划:前往江南,不仅要采购丝绸,更要实地考察当地纺织业,留意有无技术精湛但规模不大的织坊,尝试建立长期合作;同时,留意有无新颖的布料或印染技术。 另一边,她让“珍珑阁”的文裁缝,通过以往积累的人脉,联系那些常跑海外和边陲的散商、小商队,许以优厚条件,建立新的供货关系。甚至,她授意文裁缝,可以尝试与一些有特殊手艺的匠人合作,由“珍珑阁”提供资金和销售渠道,共同开发新产品。 至于技术改良的长远之策,洛晚晚则亲自着手。她凭借前世的记忆和经济学子的逻辑思维,开始查阅相关农书、工巧之作,并请教府中一些老织工、老匠人,尝试构思如何改进织机效率、开发新的染料配方。她知道这非一日之功,但必须开始播种。 就在常安带着银票和人手秘密南下数日后,萧煜那边也有了进展。他通过隐秘渠道查到,黄世仁近半年来,以次等丝绸充作上品供给宫内,从中牟取暴利,并有胁迫几家织坊低价供货的证据。这些证据虽不足以立刻扳倒黄世仁,但已是一把悬在其头顶的利剑。 消息传回,洛晚晚心中稍安。她知道,这场原料争夺战,已从被动挨打,转为了主动破局。前方有常安开拓新路,后方有萧煜持剑威慑,内有她谋划革新。 然而,她并未掉以轻心。黄世仁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不会坐视侯府轻易破局。常安的南方之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新的供应链建立需要时间,而店铺的库存却在一天天减少。 “云裳阁”和“珍珑阁”内,客人们开始察觉到一些紧俏商品缺货或限量供应,询问之声渐起。姜娘子和文裁缝按照洛晚晚的吩咐,以“精挑细选,宁缺毋滥”、“新品即将上市”等理由从容应对,勉强维持着店铺的体面和信誉。 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考验的不仅是商业手腕,更是耐心、毅力和应对危机的智慧。洛晚晚站在澄心苑的窗前,望着南方天际,心中默默计算着常安的行程。她知道,侯府产业的生死存亡,很大程度上,系于这次千里之外的奔波与博弈。而她能做的,就是稳住后方,等待转机,并准备好迎接对手可能发起的、更猛烈的反扑。 ------------ 第33章:开辟新财路——海运投资的设想 原料争夺战的僵局,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洛晚晚心头。常安南下已近一月,虽有零星好消息传回,言及已与几家中小织坊初步接洽,但远水难解近渴,“云裳阁”与“珍珑阁”的库存日渐稀薄,客人的询问与失望,姜娘子和文裁缝眉宇间难掩的焦虑,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仅靠在国内寻找替代供应商,终究是被动挨打,难以从根本上扭转受制于人的局面。 必须开辟一条全新的、更自主、利润也更丰厚的财路!这个念头,在无数个对账至深夜的晚上,越发清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书房墙上那幅简陋的《大周疆域概略图》,视线越过蜿蜒的海岸线,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蔚蓝——海外。 大周海禁时紧时松,但东南沿海的民间海外贸易从未真正断绝,朝廷亦设有市舶司管理。若能以侯府之名,投资组建或参股海船队,直接进行海外贸易……那将是怎样一番天地?不仅能彻底摆脱对国内供应商的依赖,直接从源头获取海外奇珍、香料、珍贵木材,更能将大周的丝绸、瓷器、茶叶运往海外,利润何止翻倍?这远比在京城开几间铺子要广阔得多! 这个想法大胆得近乎疯狂。海路风险巨大,风浪、海盗、疾病、贸易纠纷,随时可能血本无归。且涉及朝廷规制、市舶司关节、船队组建、异域交易,千头万绪,非有强大背景和雄厚资本不可为。但**险,也意味着高回报。更重要的是,一旦成功,永安侯府将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旁人难以扼断的经济命脉! 一连数日,洛晚晚将自己关在书房,废寝忘食。她凭借前世对国际贸易和项目投资的模糊记忆,结合这段时间对当下物价、海运成本、热门商品的调研,开始构思一份详细的计划。没有电脑,她就用最原始的纸笔,绘制表格,罗列数据,进行推演。 她首先分析了可行性:萧煜在兵部任职,虽不直接管辖市舶司,但军方与海防、市舶司素有往来,借助他的关系网,打通官方关节并非不可能。侯府如今财政好转,虽不足以独立承担组建船队的巨额费用,但若采用“官督商办”或几家合股的模式,参股投资,风险可控。至于货源与销路,“珍珑阁”现有的客户群和口碑,就是最好的市场基础。 接着,她开始进行风险评估与收益预测。她详细列出了可能遇到的风险:天灾(风暴)、人祸(海盗、欺诈)、政治因素(海禁政策变动)、商业风险(货物滞销、价格波动),并为每一项设定了大致的发生概率和应对策略。比如,为应对海盗,可雇佣有经验的船工和护卫;为分散风险,可采取多船队、多航线、多品类货物组合投资。 在收益预测方面,她查阅了市舶司过往一些半公开的贸易记录(通过萧煜的关系间接获得),估算了热门商品如苏绣、景德镇瓷器、闽茶在海外(如南洋、琉球、甚至更远的波斯)的售价,再扣除采购成本、运费、关税、损耗及人工,得出的利润率令人咋舌,远非国内生意可比。她甚至保守地设定了成功概率,计算了投资回报周期和净现值。 最后,她拟定了几套初步的操作方案:一是侯府独立出资,组建小型船队,风险高但收益独享;二是与信誉良好的大海商合作,侯府出资参股,风险共担,收益分成;三是尝试争取“官督商办”资格,依托侯府勋贵背景,获得一定政策便利。 十几天后,一份厚达数十页、图文并茂、数据详实的《论侯府参股海外贸易之可行性暨初步规划纲要》摆在了洛晚晚的书案上。尽管用语尽力古雅,但其中清晰的逻辑、严谨的数据分析、前瞻性的风险管控思路,与这个时代常见的模糊经验之谈截然不同。 夜幕低垂,洛晚晚深吸一口气,带着这份沉甸甸的“计划书”,走进了萧煜的书房。 萧煜正在批阅公文,见她进来,放下笔,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摞不寻常的纸卷上。“何事?”他语气平淡。 洛晚晚将“计划书”双手呈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侯爷,妾身近日思及府中产业困局,偶得一策,或可从根本上破局,特草拟此文,请侯爷过目指正。” 萧煜接过,起初只是随意翻阅,但很快,他的目光凝住了。他越看越慢,越看越仔细,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些清晰的表格和数据上划过。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声和纸张翻动的轻响。 洛晚晚屏息静气,等待着。她知道,这份超越时代的“商业计划书”,对萧煜的冲击有多大。 良久,萧煜终于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视洛晚晚,里面充满了震惊、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海外贸易……官督商办……风险概率……投资回报……”他缓缓吐出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是。”洛晚晚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妾身以为,与其在国内与人争夺蝇头小利,受制于人,不若放眼海外,另辟天地。风险虽巨,然收益亦丰,更可为我侯府奠定百年基业。当然,此事实在重大,牵涉甚广,最终决断,还需侯爷权衡。” 萧煜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计划书,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并非不知海外贸易之利,朝中勋贵暗中涉足此道者亦不乏其人。但像洛晚晚这般,将之视为一项需要周密规划、系统管理的“投资项目”,进行如此详尽、理性的分析,却是闻所未闻。这份胆识,这份远见,这份缜密,再次深深触动了他。 “你需要多少银两?”他忽然问,直接切入了核心。 洛晚晚心中一喜,知道有戏,忙道:“初步估算,若采用参股合作模式,首期投入约需五万两。可分阶段投入,视船队规模和贸易进展而定。” 五万两!这几乎是侯府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萧煜瞳孔微缩,但看着洛晚晚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以及手中这份无懈可击的计划书,他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此事……干系重大。”萧煜沉吟道,“市舶司、海防、合作商人,皆需谨慎打点。朝中对此,亦非铁板一块。” “妾身明白。”洛晚晚道,“具体关节运作,非妾身所长,全赖侯爷运筹。妾身可负责货源组织、利润核算等内务。且此举若能成,亦是对陛下‘宣威海外’之国策的响应,或可争取些许名分上的便利。”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好。此事,我准了。明日,我便会着手打探市舶司风向,物色可靠合作之人。你这计划书,留于我细看。” “谢侯爷!”洛晚晚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行礼。她知道,这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有了萧煜的支持,她便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与底气。 这一夜,永安侯府书房内的烛火,亮至很晚。一项可能改变侯府命运的重大决策,在这对日渐默契的夫妻之间,悄然孕育。海运投资的设想,如同一粒种子,落入了肥沃的土壤,只待时机成熟,便可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 第34章:说服太夫人与家族元老 海运投资的设想,在萧煜的首肯下,从洛晚晚书案上的蓝图,迈入了需要真金白银支撑的现实阶段。然而,五万两白银,绝非小数目,几乎要动用侯府目前能动用的近半流动资金,甚至可能需要变卖部分非核心资产。如此重大的决策,已非萧煜和洛晚晚两人可以独断,必须获得府内最高权威——太夫人,以及几位掌管族产、德高望重的族老的支持。 这是一场比面对外部敌人更为艰难的战役,因为它需要说服的,是根植于血脉、代表着传统与保守的家族内部力量。 时机选在了次月的初一,按例是阖族主要男丁向太夫人请安聚会的日子。这天,福鹤堂内比往日更显庄重。太夫人端坐榻上,精神尚可,但眉宇间带着惯有的谨慎。下首坐着几位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族老,其中以掌管族学、素以持重著称的七叔公,以及负责管理部分族田、与三老太爷走得颇近的五叔公为首。萧煜与洛晚晚则坐在另一侧。 例行问安后,厅内气氛稍缓。萧煜与洛晚晚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时机已到。 萧煜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祖母,各位叔公,今日趁此机会,孙儿与内子有一事,需禀明祖母,并与各位叔公商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太夫人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哦?煜儿有何事,但说无妨。” 萧煜看了一眼洛晚晚,洛晚晚会意,起身向太夫人和各位族老行了一礼,然后从容不迫地取出那份精心准备的《海运规划纲要》,却不是直接呈上,而是面向众人,清晰地说道:“启禀祖母,各位叔公。近日,孙媳与侯爷反复斟酌,以为欲使我侯府基业长青,除守成之外,更需开拓。现有产业,虽经整顿略有起色,然利润薄,易受制于人。故……孙媳斗胆,提议由侯府出资,参股海外贸易,开辟新的财源。” “海外贸易?”七叔公花白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声音带着不赞同,“晚晚,你年轻,不知深浅。那海上风波险恶,且有违祖宗‘重农抑商’之训!我侯府勋贵之门,岂可效那商贾逐利之事?万一有失,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他代表了最顽固的守旧观念。 五叔公也慢悠悠地接口,语气看似温和,却绵里藏针:“是啊,侄媳妇。这海外之事,虚无缥缈,风险太大。我听说,前年有皇商组织船队下南洋,遇到风浪,血本无归,倾家荡产者不在少数。侯府如今刚有起色,正当稳扎稳打,何必行此险招?”他更侧重于风险,隐隐有指责洛晚晚冒进之意。 太夫人没有立刻表态,但眼神中也充满了忧虑,看向洛晚晚:“晚晚,此事……你可有把握?这可不是开间铺子那般简单。” 面对质疑,洛晚晚早有准备。她不急不躁,再次行礼,声音温和却坚定:“祖母,七叔公,五叔公,各位叔公的担忧,孙媳省得。正因知风险巨大,孙媳与侯爷才不敢贸然行事,已筹划良久。”她将手中的纲要翻开几页。 “孙媳并非主张侯府亲自组织船队,冒险下海。而是提议,依托侯府名望与侯爷在朝中的关系,参股‘官督商办’的海贸商行。”她先定下相对稳妥的基调,消除“亲自下海”的恐慌。 接着,她开始用数据说话:“孙媳查阅了近十年市舶司部分公开的贸易记录,并请教了几位可靠的老人。一艘中等海船,若航行顺利,往来南洋一次,剔除成本、关税、损耗,净利润可达投入本银的五成至一倍!远非国内行商可比。”她报出的数字,让几位族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至于风险,”洛晚晚话锋一转,坦然面对,“孙媳亦不敢隐瞒。天灾人祸,确有可能发生。故孙媳之策,并非孤注一掷。”她指向纲要中的一页,“其一,分散投资。我们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同时参股两到三家信誉良好、航线不同的商行,分摊风险。其二,控制额度。首期投入,拟定为五万两,约占府库现银四成,即便最坏情况全部损失,亦不致动摇侯府根本,尚有东山再起之资本。其三,长远布局。此次投资,意在打通海外货源渠道,为‘珍珑阁’等产业奠定根基,乃长久之计,非图一时之利。” 她逻辑清晰,层层递进,既承认风险,又提出了具体的风险管控措施,显得有理有据,并非一时头脑发热。 这时,萧煜适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祖母,各位叔公。晚晚所言,句句在理。如今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侯府若想屹立不倒,除却朝中经营,亦需有雄厚的财力支撑。海外贸易,利虽险,亦厚。更为关键的是,若能借此与市舶司乃至沿海督抚建立更紧密联系,于我在朝中行事,亦大有裨益。此非单纯逐利,实乃巩固我侯府根基之长远考量。”他将商业行为提升到了家族政治生存的高度,这是最能打动太夫人和族老们的理由。 太夫人闻言,沉吟不语,手中的佛珠捻动得快了些。她看向萧煜,又看向洛晚晚手中那本写满字的纲要,眼中神色变幻。她固然保守,但更关心侯府的未来和孙子的前程。萧煜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担忧。 七叔公仍有些犹豫:“话虽如此,五万两……终究不是小数目。” 洛晚晚立刻接话:“七叔公所言极是。故孙媳建议,此次投资,可分三年,收益亦按投入比例,计入公中。若首年见效,后续再酌情追加。所有账目,皆由公中与孙媳共同派人监理,定期向祖母和各位叔公禀报,绝无含糊。”她给出了财务透明的承诺,打消了族老们对资金被滥用的顾虑。 厅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几位族老低声交换着意见,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权衡。保守与进取,风险与收益,家族体面与实际需求,在他们心中交战。 最终,太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洛晚晚坚定而自信的脸上,缓缓开口道:“晚晚筹划此事,心思缜密,顾虑周全。煜儿考量长远,亦是为家族计。既然你们夫妻二人如此齐心,又有稳妥之策……老身看来,或可一试。”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只是,切记稳妥为上,步步为营!这五万两,是老侯爷当年沙场搏杀、祖宗基业攒下的,不容有失!晚晚,此事既由你提出,便由你主要负责,煜儿从旁把控。每季需将进展明细,报与我知晓。” “孙媳(孙儿)谨遵祖母教诲!”洛晚晚与萧煜齐声应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太夫人的支持,是关键性的胜利。 七叔公和五叔公见太夫人已然首肯,且萧煜态度坚决,洛晚晚的计划也确有可取之处,便也不再强烈反对,只是又叮嘱了几句谨慎行事的话。 这场家族内部的说服战,终于以洛晚晚和萧煜的胜利告终。它不仅仅是为海运投资扫清了障碍,更标志着洛晚晚以其能力和智慧,真正赢得了家族核心层的初步认可,在侯府的决策体系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通往广阔海洋的道路,在家族内部,已然铺平。接下来的挑战,将转向波谲云诡的官商两界。 ------------ 第35章:盟友的助力 太夫人的首肯与族老们的默许,如同拿到了家族内部的通关文牒,为海运投资计划扫清了最大的内部障碍。然而,洛晚晚和萧煜都清楚,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五万两白银的投入,对于重振中的侯府而言,仍是倾注了巨大心血与期望的豪赌。如何将这份计划稳妥地付诸实施,最大限度地规避风险,成为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就在洛晚晚与萧煜紧锣密鼓地筹划,开始暗中物色合适的海商、打探市舶司风向之际,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这日,晋王妃派人送来请柬,邀洛晚晚过府赏春。自上次宫中觐见后,晋王妃对这位聪慧得体、又颇有巧思的侯府夫人似乎格外青睐,时有往来。洛晚晚心知这不仅是简单的社交,更是维系重要人脉的机会,便精心准备了“珍珑阁”新到的几样海外香露和一套别致的琉璃茶具作为礼物,准时赴约。 晋王府的后花园,春意盎然,百花争艳。晋王妃与几位相熟的宗室郡王妃正在亭中品茗说笑,气氛融洽。见到洛晚晚,晋王妃笑容亲切地招手让她近前坐下。 “晚晚来得正好,快尝尝今年新进的雨前龙井。”晋王妃拉着她的手,语气熟稔,“你铺子里那些新鲜玩意儿,可把我们都勾得心痒痒,前儿个永嘉郡主还念叨,说你家那自鸣钟精巧,想给她家王爷也淘换一个呢。” 洛晚晚谦逊一笑,奉上礼物:“王妃娘娘和各位夫人谬赞了,不过是些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娘娘和各位夫人笑纳。”她送的香露和茶具,既新奇又不逾制,恰到好处地迎合了贵妇们的喜好。 众人见了,果然欢喜,纷纷夸赞洛晚晚心思灵巧。说笑间,晋王妃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如今这海外的物件是越发精巧了。听闻东南沿海,今年市舶司的船队规模更胜往年,想必又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一位与晋王妃交好、性情爽朗的康郡王妃接口道:“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前几日还叨咕,说是有相熟的海商想邀他参股一支船队,跑一趟南洋,利润颇丰,就是风险不小,他犹豫着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洛晚晚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话头。她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顺势接话道:“郡王妃说的是。海外贸易,利大风险也大。妾身近日整理府中旧籍,看到些记载,也是心生感慨。若能寻得信誉卓著、经验丰富的船家,几家合力,风险共担,倒不失为一条稳妥的生财之道。只可惜,这般好的门路,寻常人家难以企及。” 她这话,既点明了海运的利益,又强调了风险与门槛,姿态放得低,丝毫不露刻意。 晋王妃闻言,美目流转,看了洛晚晚一眼,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哦?晚晚对海贸之事也有兴趣?本宫倒是听说,永安侯近来在兵部颇得圣心,与市舶司那边也有些往来。你们夫妇若是也有意于此,或许……是个不错的机缘。” 这话几乎已是明示。洛晚晚心中暗惊,没想到晋王妃消息如此灵通,且似乎有意成全。她连忙恭敬道:“娘娘消息灵通,妾身佩服。不瞒娘娘,侯爷与妾身确有此意,只是初次涉足,如履薄冰,正愁寻不到稳妥的门路,唯恐有负祖母和族中长辈所托。” “谨慎些是应当的。”晋王妃点点头,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既如此,本宫倒是可以为你引荐一人。端王爷,你可知道?” 端王!洛晚晚心中一震。那是当今圣上的堂弟,虽不掌实权,但地位尊崇,且素来喜爱收集海外奇珍,与沿海大商人交往密切,在宗室中颇有影响力。若能得他助力,无疑是一大强援。 “端王爷名满京华,妾身岂有不知。”洛晚晚强压激动,恭敬答道。 晋王妃微微一笑:“端王爷对本宫所赠的那套‘珍珑阁’的海外琉璃盏甚是喜爱,前几日还问起来处。王爷为人雅量,最喜有胆识、有眼光的年轻人。萧煜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出挑的,你们既有此心,本宫可代为传话。至于成与不成,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洛晚晚连忙起身,敛衽行礼:“娘娘大恩,妾身与侯爷没齿难忘!” 数日后,在晋王妃的巧妙安排下,一场看似偶然的“偶遇”在城外的皇家寺庙发生。萧煜与洛晚晚“恰巧”与前来上香的端王及王妃相遇。双方见礼寒暄,端王果然对“珍珑阁”的货品赞不绝口,言谈间对海外风物流露出浓厚兴趣。 萧煜趁机,以请教海外风物为名,与端王相谈甚欢。洛晚晚则陪在端王妃身边,言语得体,既不过分讨好,又充分展现了侯府主母的见识与气度。临别时,萧煜委婉提及侯府有意参股海贸,苦于没有可靠门路,望王爷指点。 端王抚须沉吟片刻,目光在萧煜和洛晚晚身上扫过,淡淡道:“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海贸虽险,却也是利国利民之举。本王与‘四海商行’的赵东家有些交情,他可算得上是海商中的翘楚,行事稳妥。改日,可让他去府上拜会侯爷。”说罢,便登车离去。 一句话,却重逾千斤!“四海商行”是东南沿海首屈一指的大海商,信誉卓著,其船队规模庞大,航线稳定。能得到端王的引荐,无异于拿到了通往海运核心圈子的敲门砖! 更让洛晚晚和萧煜惊喜的是,几天后,晋王妃竟也派心腹嬷嬷送来消息,表示若侯府资金周转有余力不足,她可动用部分体己,以某位宗室的名义参股五千两,既算是支持洛晚晚,也算是为自家添条财路。 晋王妃与端王的相继援手,意义非凡。这不仅意味着引入了额外的资金,分担了风险,更重要的是,将侯府的海运投资与两位重量级的宗室成员捆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初步的利益共同体。有了晋王妃和端王这块“金字招牌”,无论是与“四海商行”这样的巨头谈判,还是应对市舶司等官方关节,阻力都将大大减小,可信度和安全性陡增。 书房内,烛光下,洛晚晚与萧煜对坐,案上摆着“四海商行”赵东家白日来访时留下的初步合作章程。 “没想到,晋王妃和端王会如此相助。”洛晚晚感慨道,心中对晋王妃的提携之情充满感激。 萧煜目光深邃,缓缓道:“晋王妃欣赏你是真,但此举亦是看好我侯府前景,以及……此举可能带来的政治收益。至于端王,他看似闲散,实则精明。投资海贸,于他而言是雅趣亦是生财之道,扶持我等,亦是结个善缘,在宗室中培植力量。互利互惠罢了。” 他看得透彻,点明了这背后复杂的利益交换。洛晚晚点头,她也明白,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但无论如何,这“盟友的助力”来得正是时候,极大地推动了计划的进展。 “如此甚好。”洛晚晚展颜一笑,指着章程道,“有端王引荐,与‘四海商行’的合作条件优厚了许多,风险也大为降低。晋王妃的资金注入,更让我们底气十足。看来,我们的海运之路,比预想中要顺畅一些了。” 萧煜看着她眼中闪烁的自信光芒,冷峻的唇角微微上扬:“是你之前的努力,赢得了她们的信任。接下来,与‘四海商行’的具体谈判,核查船队、厘清条款,还需你多费心。” “分内之事。”洛晚晚郑重点头。她知道,获得盟友支持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在于后续的运营与管理。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干劲。 侯府这艘大船,在经历了内部纷争和外部打压后,终于要在新的航道上,扬起风帆,而意想不到的助力,如同顺风,推动它驶向更广阔的海洋。未来的航程依然未知,但船上的舵手与水手,已然更加成熟、坚定。 ------------ 第36章:初战告捷与信心建立 夏去秋来,距离侯府与“四海商行”签订契约、投入首笔海运资金,已过去了大半年。这期间,洛晚晚的心始终悬着。虽与萧煜反复推演过风险,也有晋王妃和端王的背书,但茫茫大海,瞬息万变,谁又能真正预料吉凶?那投出去的五万两雪花银,如同石沉大海,只在每月由“四海商行”寄来的简略航程通报上,才能窥见一丝踪迹——“船队已抵占城”、“货品交易顺利”、“启程返航”……寥寥数语,牵动着澄心苑书房内每一次烛火下的凝望与计算。 萧煜虽不言,但洛晚晚能从他日渐频繁过问“珍珑阁”海外货品预售情况、以及偶尔望向南方天际的深沉目光中,感受到同样的关切。这项投资,已不仅是洛晚晚的商业蓝图,更承载着夫妻二人打破困局、开拓新局的共同期望,也关系着侯府能否真正站稳脚跟。 这一日,秋高气爽,澄心苑内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馥郁。洛晚晚正与常安核算田庄秋收的预估账目,忽闻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却难掩兴奋的脚步声,竟是平日里最为沉稳的赵铁柱未经通传便快步闯入,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红晕。 “夫人!夫人!大喜!四海商行的快马信使到了!船、船回来了!头船‘福远号’已入津港,正在卸货!赵东家派人先送来急信和部分货品清单!”赵铁柱声音洪亮,几乎有些颤抖,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厚实信函。 刹那间,书房内落针可闻。洛晚晚执笔的手顿在半空,心跳如擂鼓。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接过信函,指尖却微微发凉。她看了一眼同样屏息望过来的常安和秋云,缓缓拆开火漆。 信是“四海商行”大掌柜亲笔所书,言辞恭敬且难掩喜悦。详细禀报了“福远号”此次南洋之行的圆满:船队一路顺风,停靠数港,不仅顺利售出了带去的苏杭绸缎、景德瓷器、闽地茶叶,更以极佳的价格购回了大批南洋特产——名贵香料(胡椒、丁香、豆蔻堆积如山)、色泽艳丽的硬木、晶莹剔透的珊瑚、硕大稀有的珍珠,还有不少异域风情的金器、象牙雕刻以及几种大周罕见的药用植物。随信附上的清单,罗列了主要货品的数量与预估市价,那数字,让精通算学的洛晚晚都忍不住瞳孔微缩。 粗略估算,仅这头船带回的货物,若全部顺利售出,其利润,竟已接近收回本次投资的一半本金!而这,还只是船队中的一艘!后续船只满载而归,利润将更为可观! “成了……真的成了!”常安在一旁看得分明,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动。秋云更是欢喜地几乎要跳起来,强忍着压低声音:“小姐!我们成功了!” 洛晚晚放下信纸,感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连日来的担忧、焦虑,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轻松。她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亮坚定的神采。 “秋云,更衣。常安,你立刻持此清单,去请文裁缝过府,商议货品定价与销售策略。赵伯,备车,我要亲自去侯爷衙门一趟。”她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一系列指令清晰下达。 当洛晚晚乘坐的马车停在兵部衙门外时,得到消息的萧煜已命亲随在门口等候。她被直接引至萧煜处理公务的廨房。萧煜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洛晚晚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急切与探询。 她没有多言,直接将那封信和清单递了过去。 萧煜接过,快速浏览。起初面色平静,但随着目光下移,他的眉头微微挑起,捏着信纸的指节稍稍收紧,阅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当他看到最后那惊人的利润预估时,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洛晚晚,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震惊,是赞赏,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好。”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他将信纸轻轻放在书案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夫人……辛苦了。”这一声“夫人”,叫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郑重。 洛晚晚心中暖流涌动,微微屈膝:“托侯爷洪福,幸不辱命。”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侯府都沉浸在一种隐忍的兴奋与忙碌中。“福远号”的货物被分批运抵京城,存入早已准备好的、由赵铁柱亲自带人严密看守的新库房。“珍珑阁”暂停营业三日,内部重新布置,文裁缝带领伙计们日夜不休地整理货品、拟定价格、制作精美的标签。 当“珍珑阁”重新开业,悬挂出“南洋奇珍,初抵京师”的醒目招牌时,瞬间引爆了京城的贵族圈。那些从未见过的香料、璀璨的珊瑚珍珠、精美的异域工艺品,让前来抢购的贵人们眼花缭乱,惊叹不已。价格虽昂,却挡不住人们的热情,许多珍品甚至需要提前预定才能买到。银钱如流水般涌入侯府库房,不仅迅速填平了之前的投资,更带来了远超预期的丰厚利润。 太夫人闻讯,喜得连连念佛,特意将洛晚晚叫到福鹤堂,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与彻底的信任,甚至私下又拨了一笔体己银子给她,言明“你看准的生意,尽管去做”。府中下人们,更是对这位手段通天、点石成金的二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往那些暗地里的不服与轻视,彻底烟消云散。 而最大的变化,发生在萧煜与洛晚晚之间。 萧煜开始真正将洛晚晚视为可以商议大事的伙伴。他不再仅仅过问结果,而是会与她详细探讨海运后续的计划、资金的运用、乃至朝中可能因此产生的微妙风向变化。有时在书房商议至深夜,他会自然而然地问一句:“夫人以为如何?”那语气,是平等的征询。 一次,谈及是否要加大海运投资力度时,萧煜沉吟道:“此番获利甚丰,但树大招风,恐引人觊觎。是该见好就收,稳扎稳打,还是该乘胜追击,扩大规模?” 洛晚晚思忖片刻,从容应答:“侯爷所虑极是。妾身以为,当以稳为主,扩为辅。可先将本次利润部分入库,巩固根本;部分用于改善田庄、铺面;另可拨出一笔,尝试参股‘四海商行’正在筹划的通往更远西洋的新航线,但份额不宜过大,以分散风险,积累经验。待根基更牢,航线更熟,再图扩大不迟。” 萧煜听罢,微微颔首,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夫人思虑周详,进退有度。便依此策。” 这种基于共同事业成功而建立起的深厚信任与默契,远超寻常夫妻之情。它让两人真正成为了命运与利益的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夜幕降临,澄心苑书房灯火温馨。洛晚晚核对完“珍珑阁”最新的账目,看着上面令人欣喜的数字,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次的成功,不仅极大缓解了侯府的财务压力,更重要的是,它无比有力地证明了她的眼光、她的能力、她的价值。她不再是依附于侯府的莬丝花,而是能与萧煜并肩支撑起这片家业的栋梁。 她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与期待。海运之路已然打通,侯府的复兴,势不可挡。而她洛晚晚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艘扬帆起航的巨轮,驶向更广阔的天地。当然,她也清醒地知道,成功的喜悦之下,暗流依旧涌动。三老太爷那边,绝不会坐视他们如此顺风顺水。下一场风波,或许已在酝酿之中。但她,已然无所畏惧。 ------------ 第37章:庆功宴上的暗潮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永安侯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为庆贺海运投资首战告捷,太夫人亲自发话,在府中设下家宴,既为犒劳萧煜与洛晚晚的辛劳,亦为向族亲展示侯府蒸蒸日上的新气象,凝聚人心。 夜幕降临,福鹤堂及相连的花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太夫人身着绛色万寿纹常服,端坐主位,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显然心情极佳。萧煜与洛晚晚分坐左右下首,萧煜一身墨色暗云纹锦袍,气度沉凝;洛晚晚则穿着新裁的藕荷色绣百蝶穿花云锦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端庄明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从容与锐气。 席间,族中亲近子弟、各房管事齐聚,推杯换盏,笑语喧阗。众人纷纷向太夫人、萧煜和洛晚晚敬酒,言辞间满是恭维与赞叹。 “恭喜太夫人!贺喜侯爷、夫人!此番海运大获成功,实乃我侯府之福,列祖列宗保佑啊!”一位旁支叔公满面堆笑,举杯道。 “是啊是啊!二夫人真是女中豪杰,眼光独到,持家有方!有侯爷和夫人执掌门户,我侯府复兴有望!”另一位族老附和道,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坐在稍远位置的三老太爷萧永昌。 三老太爷今日也出席了宴会,穿着簇新的宝蓝色团花直裰,脸上挂着惯有的、略显僵硬的笑容,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端着酒杯,偶尔与身旁的人敷衍两句,眼神却时常阴鸷地扫过主位上的萧煜和洛晚晚,尤其是看到洛晚晚应对自如、备受瞩目的样子时,嘴角那抹笑意便更显勉强。他那一系的几个子侄和亲近管事,也多是强颜欢笑,气氛微妙。 洛晚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婉得体,一一回敬,言辞谦逊,将功劳多归于太夫人福泽、侯爷运筹以及族人支持,丝毫不居功自傲,更显得大气从容。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这时,门房来报,称“霓裳阁”的东家钱员外、“宝昌号”的少东家等几位京城有名的商界人士,联袂前来道贺。这几家铺子,平日与“云裳阁”、“珍珑阁”竞争激烈,此时前来,用意不言自明。 太夫人微微蹙眉,看向萧煜。萧煜面色不变,淡淡道:“来者是客,请进来吧。” 很快,几位衣着光鲜、满面春风的商人被引了进来,拱手作揖,说着“恭喜侯府海运亨通”、“夫人经营有方,令人钦佩”之类的场面话,眼神却不住地往洛晚晚身上瞟,带着探究与算计。 为首的“霓裳阁”钱员外,胖脸上堆着笑,语气热络:“侯爷,夫人,此番远航南洋,获利颇丰,真是令人艳羡!不知贵府下次船队何时启航?可否让我等也沾沾光,分一杯羹啊?”这话看似恭维请教,实则是在打探侯府下一步的商业机密。 洛晚晚心中明镜似的,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才不紧不慢地笑道:“钱员外说笑了。侯府此次不过是小试牛刀,托赖圣上洪福、祖宗庇佑,侥幸成功,岂敢妄谈经验?至于下次航程,海路风波险恶,时机难料,尚需从长计议,一切还得听侯爷和祖母的安排。”她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推给了萧煜和太夫人,滴水不漏。 钱员外碰了个软钉子,干笑两声,还想再问。这时,萧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花厅:“海运之事,关乎朝廷海防、市舶规制,非同小可。此次能成,也多赖端王爷居中引荐,‘四海商行’鼎力相助,方得顺利。至于后续,自有章程,非是寻常商事可比。” 他这话,轻描淡写间,却点出了两个重磅信息:一是此事有端王(宗室)的背景;二是涉及朝廷规制,非普通商人可以随意插手。既是彰显实力,也是隐含警告。 果然,钱员外等人闻言,脸色微变,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连连称是,不敢再多问。端王爷的名头,足以让他们心生忌惮。坐在下首的三老太爷,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萧煜和洛晚晚竟然不声不响地搭上了端王这条线! 这场面,看似宾主尽欢,实则暗流汹涌。洛晚晚从容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时而与太夫人轻声细语,时而与族中女眷闲话家常,时而应对商人的试探,举止得体,应对机敏,既维持了侯府的体面,又牢牢守住了底线,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萧煜则稳坐如山,偶尔开口,言简意赅,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镇住场面。 宴会持续到亥时方散。送走宾客,安排好太夫人歇息后,萧煜与洛晚晚一同往澄心苑走去。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中,与方才宴会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无言。经过今日一场,一种并肩作战后的默契与疲惫感,在无声中流淌。 行至澄心苑月亮门前,萧煜停下脚步,看向洛晚晚:“今日辛苦你了。” 洛晚晚微微摇头:“分内之事。只是……”她顿了顿,眉间掠过一丝忧色,“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日钱员外等人前来,恐非单纯道贺。三叔公那边,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萧煜目光微凝,望向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意料之中。利益动人心,我们触动的,不止是三叔公。”他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道,“近日出入小心些。府外之事,有我。” “我明白。”洛晚晚点头。她知道,萧煜定是察觉到了更深层次的风向。 回到房中,秋云伺候洛晚晚卸妆洗漱,脸上还带着宴会的兴奋:“小姐,您今天真是太厉害了!瞧那些人,表面笑嘻嘻,心里指不定怎么酸呢!尤其是三老太爷,那脸色,啧啧……” 洛晚晚却无多少喜色,轻轻叹了口气:“风光背后,才是真正的考验。今日是庆功宴,明日,或许就是鸿门宴了。”她揉了揉眉心,感觉比处理一天庶务还要累。 就在这时,赵铁柱在门外求见,脸色凝重。他递上一枚用油纸包裹、形制古朴的铜钱,低声道:“夫人,方才散席后,老奴在清理宴客厅外走廊时,在盆景下发现了这个。这铜钱……是前朝废帝时所铸的‘晦气钱’,民间视为不祥之物。放置的位置,正对着您今日的座位。” 洛晚晚接过那枚冰凉刺手的铜钱,心中猛地一沉。这绝非意外掉落,而是有人故意放置的警告!用这种阴损的方式,暗示她“挡了道”、“招致不祥”,其心可诛! 是谁?是三老太爷的人?还是今日来的某个商人?抑或是……更隐蔽的对手? 她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发白。这枚小小的铜钱,比宴会上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更让她感到寒意。它无声地宣告:庆祝的酒杯尚未冷却,新的战斗,已然打响。而这一次的对手,可能更加阴险,更加难以捉摸。 她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无论来者是谁,无论手段如何,她都不会退缩。这侯府的天,既然已经由她亲手撬开了一丝缝隙,就绝不容许再被乌云笼罩。 ------------ 第38章:新的威胁与布局 庆功宴上那枚冰冷的“晦气钱”,如同一根毒刺,扎在洛晚晚心头,久久不散。它无声地宣告着,表面的风光之下,潜藏的敌意已从不甘与嫉妒,升级为阴狠的诅咒与实质性的威胁。这威胁,不再仅仅来自府内失势的三老太爷,而是来自更幽暗、更庞大的阴影。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不祥的征兆便开始从四面八方悄然浮现。 先是萧煜那边。他下朝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眉宇间时常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一次晚膳后,他罕见地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留在内室,对正在核对账目的洛晚晚沉声道:“近日朝中,关于海贸之事,颇有微词。” 洛晚晚放下笔,抬头看他:“是针对侯府?” 萧煜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有御史风闻奏事,言及勋贵涉足海贸,与民争利,易生弊端,有损朝廷体统。虽未直接点名,但矛头所向,不言自明。”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有甚者,户部那边,对市舶司近年税收账目的核查,突然严格了许多。几个与我们合作的海商,近日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关照’。” 洛晚晚心中一凛。御史的弹劾,户部的核查,这绝非巧合。这分明是有人利用朝堂规则,在政治上施压,试图从官方层面限制、甚至扼杀侯府刚刚起步的海运事业。能调动御史、影响户部,这背后的能量,远非三老太爷或几个普通商贾可比。 “是……掌控海贸利益的那些人?”洛晚晚试探着问。她早已从萧煜和容嬷嬷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东南海贸的巨大利益,早已被几个盘根错节的权贵集团瓜分,他们通过代理人把持航线、垄断货源,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侯府此番成功闯入,无疑是动了他们的奶酪。 萧煜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中的默认已说明一切。“树大招风。我们此番获利,太过显眼。有人坐不住了。”他语气平静,却透着寒意。 几乎与此同时,洛晚晚在商业层面也感受到了凛冽的寒意。 “云裳阁”姜娘子来报,江南几家原本已谈妥合作的织坊,突然以各种理由推迟交货,甚至单方面提出涨价,态度强硬,与之前的殷勤判若两人。“珍珑阁”的文裁缝也愁眉苦脸地禀告,几位长期合作的、供应海外稀罕物件的散商,要么音讯全无,要么直言后续货源已被“大主顾”包圆,无法再供给侯府。就连“四海商行”的赵东家,在一次秘密会面时,也面露难色地暗示,下次船队出海,在货舱分配上恐怕会遇到些“阻力”,希望侯府有所准备。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试图从货源、运输、销售各个环节,对侯府产业进行全方位的围剿。对手不再使用造谣、举报等低级手段,而是利用其深厚的商业根基和官场人脉,进行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夜色深沉,澄心苑书房内,烛火摇曳。洛晚晚与萧煜对坐,桌上摊开着最新的账册和几封来自各地的密信。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看来,我们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洛晚晚轻叹一声,指尖划过账册上几个明显下滑的数字。 萧煜眸色幽深:“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他看向洛晚晚,“怕吗?” 洛晚晚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冷静的分析和坚定的斗志:“怕解决不了问题。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战。只是,这次的对手,比三叔公之流,要难缠得多。” “不错。”萧煜颔首,“以往是内宅倾轧,商界纷争。此次,恐已涉及朝堂派系与利益集团之争。对手在暗,我们在明,需得万分谨慎。” 夫妻二人心照不宣,都明白已到了必须调整策略、积极备战的关键时刻。 “当务之急,是稳固根基,加固防线。”洛晚晚率先开口,思路清晰,“产业方面,一要开辟多元化货源,不能过度依赖江南和现有海商。我让常安加紧联系川陕的蜀锦、云贵的药材、甚至北地的皮货,另辟蹊径。二要加快‘清赏斋’自有匠作坊的扩建,争取部分高端货品能自产自销,减少对外依赖。三要加强对现有铺面、田庄的管理,严防内部被人渗透捣乱。” 萧煜补充道:“情报至关重要。以往我们过于被动。需得建立更灵通的消息网络,不仅要关注商业动向,更要留意朝堂风声、对手动向。我会加派人手,盯紧几个关键衙门和与对手往来密切的府邸。你这边,铺子接触三教九流,也是消息来源,需得善加利用。” “我明白。”洛晚晚点头,“我会让姜娘子、文裁缝他们留意往来客商言谈,并让秋云通过各府仆役圈子,暗中收集消息。双管齐下。” “资金方面,”萧煜沉吟道,“海运利润,需妥善安置。部分入库以备不时之需,部分可继续投入田庄改良和匠作坊,增强自身‘造血’能力。关键时刻,现金流便是命脉。” “还有,”洛晚晚想起一事,神色凝重,“府内人员,也需再筛一遍。庆功宴那枚铜钱,说明内院并不干净。需得防患于未然。” “此事交由容嬷嬷和你共同负责。”萧煜道,“非常时期,宁严勿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应对策略逐步细化。从商业布局到情报收集,从资金管理到内部肃清,一项项议定。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夫妻夜话,而是一场面对强敌、未雨绸缪的战前部署。他们分工明确,萧煜主外,负责应对朝堂压力和探查高层动向;洛晚晚主内,负责稳固商业根基和整合中下层情报。 当计划大致商定,窗外已传来三更的梆子声。烛火渐弱,但两人眼中却毫无倦意,只有越发锐利的光芒。 “山雨欲来风满楼。”萧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这一次,怕是真正的考验了。” 洛晚晚站起身,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侯府,已经不是以前的侯府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决心和并肩作战的默契。无形的烽烟已然升起,真正的风浪,即将来临。而他们,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又必须坚定不移。这盘棋,已然从侯府内宅,下到了整个京城乃至更广阔的天地之间。 ------------ 第39章:信任同盟的巩固 秋意渐深,夜凉如水。澄心苑书房内的烛火,却比往常燃得更久一些。窗外,风声穿过凋零的枝桠,发出呜呜的轻响,更衬得室内一片沉寂。海运成功的喜悦早已被接踵而至的暗流冲刷得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萧煜与洛晚晚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对坐,案上摊开着几封密信、一幅粗略绘制的海运航线图,以及洛晚晚最新整理的侯府产业分布与风险评估纲要。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洛晚晚袖中的清冷梅香。 连日来的外部压力,让两人都清晰感受到,他们面对的已不再是内宅倾轧或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张庞大、隐秘且敌意深重的利益网络。单打独斗,已不足以应对。 萧煜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漕运近期异动的简报,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了沉默。他抬起眼,目光深邃,直接越过了日常庶务的商讨,切入更核心的层面:“近日朝中,关于海贸的议论颇多。表面是御史风闻奏事,实则……是有人在试探陛下的态度。” 洛晚晚正在核对账目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她知道,这绝非寻常的开场白。萧煜向来谨慎,极少与她谈及朝堂具体风向。 “试探?”洛晚晚放下笔,神色凝重,“是针对我们,还是……另有其人?” “兼而有之。”萧煜声音低沉,“海贸之利,动人心魄。我们此番成功,如同投石入水,搅动了不少人的心思。有人想分一杯羹,有人则想将我们这‘闯入者’排挤出去。背后牵涉的,不止是商利,更有……几位皇子对东南漕运、海防话语权的争夺。” 他这话,已近乎直白地揭示了隐藏在商业打压背后的政治博弈。洛晚晚心中剧震,这是萧煜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朝堂高层斗争的阴影投射到他们的具体事务上。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也是一种将彼此命运更紧密捆绑的姿态。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避,而是顺着他的思路分析:“如此说来,我们的对手,可能并非单一的商贾或权贵,而是……某个,或某几个皇子的势力?” 萧煜微微颔首,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点明具体是谁,这已是极限。他转而道:“故此,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商业上的手段,他们或许还会用,但更需提防的,是借朝廷规制、律法条文发难。你在打理产业时,账目、契约、货品来源,务必清晰合规,不留任何把柄。” “我明白。”洛晚晚郑重点头,“开源节流、稳固根基的同时,合规是底线。”她沉吟片刻,决定也展现自己的诚意与远见,作为对这份信任的回应。 她将面前那份产业纲要推到萧煜面前,指尖点在上面几个关键节点:“侯爷,依目前形势,妾身以为,我们需得更长远的布局。产业方面,除巩固现有铺面、田庄外,下一步,或可考虑向两个方向延伸。” 萧煜目光落在纲要上,示意她继续。 洛晚晚条分缕析:“其一,向上游延伸。我们不能总受制于货源。除了开辟新的采购渠道,或许可以尝试投资或控制部分关键原材料的产地或初级加工。比如,与可靠的蚕农签订长期包销契约,甚至投资桑园;或在沿海安全区域,尝试建立小型的货栈,用于集散、初步加工海外来料,减少对中间商的依赖。此举投入大,周期长,但若能成,可掌握部分主动权。” “其二,”她目光微闪,带着一丝前瞻性的锐利,“向下游延伸,乃至跨界。‘珍珑阁’如今名声在外,可借此优势,不仅售卖奇珍,亦可尝试提供与之相关的‘服务’。比如,为贵客提供海外奇珍的鉴定、保养、甚至定制服务;或利用我们逐渐积累的海外信息,为有意涉足海贸的商家提供咨询(当然,需极为谨慎)。此外,侯府名下的田庄,除种植粮食经济作物外,或可划出部分,尝试培育药用植物、观赏花卉等更高价值的品类,与‘清赏斋’、甚至未来的医馆药铺形成联动。” 她这番规划,已远远超出了一般内宅妇人持家理财的范畴,涉及到了产业链整合、品牌延伸和多元化战略,思路之开阔,谋划之深远,令萧煜眼中再次闪过激赏之色。 “掌控源头,延伸服务,跨界联动……”萧煜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指尖在纲要上缓缓移动,“夫人之见,确非寻常。只是,此举所需资金、人力、关系,非同小可。” “正因非同小可,才需未雨绸缪,步步为营。”洛晚晚坦然道,“此事非一日之功,亦非妾身一人之力可成。需赖侯爷运筹帷幄,把握大局。妾身所能做者,便是将这些想法细化,寻找可行之策,并确保府内产业根基稳固,为后续拓展积累资本。” 她这番话,既展示了能力与野心,又明确了分工与界限,将主动权与最终决策权谦逊地交还到萧煜手中。 萧煜凝视她良久,书房内烛火噼啪,映照着他深邃的眉眼。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认可:“好。你的谋划,我记下了。朝堂风波,我来应对。府外产业拓展,你放手去做,若有难处,或需借助府外关系,随时告知于我。府内银钱调度,太夫人那边,我会去分说。” 这是明确的授权,更是坚实的背书。意味着从此刻起,洛晚晚不仅是侯府的管家,更是侯府产业发展蓝图的主要规划者和执行者之一,享有相当的自主权,并与萧煜形成了明确的内外分工同盟。 “谢侯爷信任。”洛晚晚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而有力的支持与认可,不仅仅是对她管理能力的认可,更是对她战略眼光的肯定。 萧煜微微摆手,目光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又或许是疲惫:“不必言谢。侯府兴衰,系于你我。以往……是我疏忽内宅之事,让你独力支撑,辛苦你了。” 这近乎道歉和体谅的话语,让洛晚晚鼻尖微微一酸。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侯爷肩负朝堂重担,妾身理应为侯爷分忧。”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理解,有默契,更有一种风雨同舟的坚定。之前种种试探、猜度、利益交换,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为了更为纯粹和牢固的信任与依托。 “夜深了,夫人也早些歇息吧。”萧煜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眼神却温和了许多,“明日,还需应对诸多事务。” “侯爷也是。”洛晚晚起身相送。 走到书房门口,萧煜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近日出入,让赵铁柱多带几个人。非常时期,安全为上。” “嗯,妾身记下了。”洛晚晚轻声应道。 看着萧煜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廊庑转角,洛晚晚站在门前,任由微凉的夜风吹拂面颊。心中那份因外界压力而产生的紧绷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与萧煜之间的关系,已然超越了夫妻、超越了盟友,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前路艰险,迷雾重重,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份在危机中淬炼出的信任,将成为他们应对未来更大风浪的最强铠甲。而侯府的未来,也将在他们并肩携手下,驶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 ------------ 第40章:宫宴前的暗流与准备 腊月才至,京城便已沉浸在为万寿圣节预备的喜庆与忙碌中。今年恰逢皇帝五十整寿,庆典规模远胜往年。宫中旨意已下,寿辰当日,不仅文武百官需入宫朝贺,特许三品以上命妇皆可随诰命入宫觐见,共襄盛举。 这日晌午,永安侯府的门房捧着鎏金朱漆的宫制请柬,一路小跑着送入内院,直达澄心苑。那请柬上分明写着“永安侯夫人洛氏”的字样,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热心跳。 消息如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侯府内外漾开层层涟漪。 太夫人闻讯,当即命人将洛晚晚唤至福鹤堂。老人家捻着佛珠,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与凝重:“晚晚,陛下万寿,天恩浩荡,这是你的体面,也是侯府的荣耀。宫闱重地,规矩森严,一举一动,皆关乎侯府颜面,万不可有丝毫差池。”她拉着洛晚晚的手,细细叮嘱觐见时辰、服饰品级、言行举止,甚至连入宫后行走的步幅、叩拜的姿势、回话的声量,都一一分说,唯恐遗漏半分。那份郑重,远比以往任何一次交代家务事都要严肃。 洛晚晚敛衽静听,心中明了,这看似风光的恩典,实则是步步惊心的考场。她恭顺应下:“孙媳谨记祖母教诲,定当慎之又慎,绝不敢有负祖母厚望,有损侯府清誉。” 从福鹤堂出来,洛晚晚的心并未轻松几分。晚间歇息前,萧煜难得地早早回了澄心苑。他挥退下人,书房内只余夫妻二人对坐。烛光下,他神色如常冷峻,但开口的话,却字字千斤: “万寿节宴,群臣命妇齐聚,亦是各方势力交汇之时。”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寻常公务,目光却锐利如刀,“几位皇子妃皆会出席。太子妃性子和婉,但身后站着皇后娘娘与柳阁老一系;三皇子妃出身将门,性子爽利,其父掌着京畿部分兵权;五皇子妃……是淑妃的内侄女,心思活络,与武安伯府往来密切。” 他每说一句,洛晚晚的心便沉一分。这哪里是介绍女眷,分明是在勾勒朝堂势力图谱。 萧煜顿了顿,继续道:“此外,几位有分量的老太妃、长公主也会在场。尤其是德宁长公主,乃陛下胞妹,性子孤高,眼光毒辣,但若得她青眼,益处良多。至于后宫诸位娘娘……”他略一沉吟,“除皇后娘娘需按礼觐见外,若无特召,不必主动亲近,但需记得几位有皇子傍身的宠妃品级封号,免得失仪。” 这番提点,远比太夫人的礼仪课更凶险,直指宫宴背后盘根错节的人情与势力。洛晚晚知道,这是萧煜在以他的方式,为她铺设一条尽可能安全的路径,也将侯府部分的政治处境,隐晦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妾身明白了。”洛晚晚深吸一口气,郑重应下,“会谨记侯爷提点,多看少言,循礼而行。” 萧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但那份无声的托付与隐隐的担忧,洛晚晚清晰地感受到了。 侯府之外,这封请柬同样激起了不小的动静。与侯府交好的人家,如晋王府,很快派人送来了贴心的提醒和些许宫中的最新风向。而那些与侯府或有旧怨、或存心观望的王府、公府,则更是暗地里拭目以待,想看看这位近来声名鹊起、以商贾之身执掌侯府中馈的新夫人,究竟能在森严宫规和众多贵妇审视下,展现出何等样貌。是惊慌失措,还是沉稳得体?是上不得台面,还是真有过人之处?这无疑是一次对其出身、教养、乃至背后侯府实力的公开检验。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洛晚晚闭门谢客,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服饰是头等大事。按品大妆的翟冠、霞帔自有定制,繁琐却不容出错。洛晚晚亲自盯着丫鬟们查验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每一颗珍珠、每一道绣线都符合规制。此外,还需准备几套以备更换的常服,既要符合场合,又不能过于夺目惹人非议。料子选了稳重不失华贵的云锦和缂丝,颜色多是沉稳的绛紫、宝蓝,只在领口、袖边缀以精致绣样,力求低调的雅致。 礼品更是费尽心思。皇帝寿礼由萧煜亲自操办,无需她插手。但她作为侯夫人,需准备敬献皇后及各宫主位娘娘的觐见礼。这礼要显心意,又不能逾制,更要避开忌讳。洛晚晚翻遍了库房,又结合“珍珑阁”的新奇物件,最终选定:献给皇后的是一柄双面缂丝紫檀木雕花鸟宫扇,寓意祥和,工艺精湛;献给几位高位妃嫔的,则是“珍珑阁”巧匠制作的、内嵌放大镜可赏玩微雕的玳瑁眼镜盒,既新奇实用,又不失雅趣。每一件都亲自过目,确保万无一失。 最耗心神的是恶补宫廷礼仪和朝中动态。容嬷嬷被再次请出山,模拟各种觐见场景,从入宫门到宴席结束,每一个环节反复演练。同时,洛晚晚让秋云通过各条渠道,打听近日宫中可有特别恩宠、有无新晋得势的宫妃、皇子们近况如何,甚至命妇圈子里近日流行什么话题、有何禁忌,她都一一记下,仔细揣摩。 夜深人静,澄心苑书房的灯常常亮至子时。洛晚晚对着铜镜练习仪态,一遍遍默诵可能用到的祝寿贺词,设想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法。疲惫时,她便看着镜中那个云鬓华服、眉目间已褪去青涩、增添了几分沉稳与坚毅的女子,暗暗告诫自己:这一步,只能进,不能退。这不仅关乎她个人的荣辱,更关乎萧煜的颜面,关乎整个永安侯府能否真正在风云变幻的京城立稳脚跟。 宫宴之日渐渐临近,侯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中。洛晚晚知道,那扇沉重的宫门之后,等待她的,是前所未有的考验,也是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机遇。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迎接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 第41章:踏入宫闱,初识风云 腊月二十,天未破晓,永安侯府已灯火通明。洛晚晚身着按品级特制的侯夫人朝服——石青色缂丝云凤纹霞帔,深青色翟衣,头戴珠翠翟冠,妆容庄重典雅,在秋云和容嬷嬷的仔细打理下,每一处细节都力求完美。镜中人,眉目沉静,气度雍容,已寻不见半分初入侯府时的青涩与惶惑。 辰时正,萧煜亦穿戴齐整,一身麒麟补子朝服,更显身姿挺拔,威仪天成。夫妻二人于府门汇合,相视一眼,并未多言,却自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登上侯府规制的青幄朱轮马车,在护卫簇拥下,朝着那九重宫阙缓缓行去。 越接近皇城,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沿途车马渐多,皆是入宫朝贺的勋贵重臣及其家眷,车饰华美,仪仗森严,却无喧哗,只有车轮碾过御道的辘辘声和马蹄的得得声,更添庄严肃穆之感。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查验腰牌,每进一重,那无形的威压便重上一分。朱红的高墙隔绝了尘世喧嚣,琉璃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飞檐斗拱如巨兽蛰伏,睥睨着所有踏入其中的人。 至内宫门下车,换乘宫中准备的软轿。洛晚晚端坐轿中,指尖微凉,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脑海中反复过着容嬷嬷叮嘱的礼仪流程。轿帘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檀香、陈木和某种冰冷金属气息的宫禁味道。 软轿在一处宏伟的宫殿前停下。引路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请永安侯夫人下轿,至偏殿等候觐见。” 洛晚晚扶着小内侍的手,稳稳踏出轿门。眼前是汉白玉铺就的广阔丹陛,尽头是金碧辉煌的重檐大殿。寒风掠过,吹动她翟冠上的珠翠,发出细碎的轻响。她微垂眼帘,调整呼吸,跟着引路内侍,迈着合乎规制的步子,走向指定的偏殿。 偏殿内早已聚满了命妇,按照品级高低,各自寻了位置等候。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极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名贵香粉的气息。洛晚晚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目光,复杂难辨。有纯粹的好奇,打量着她这位“新晋”的侯夫人;有不动声色的审视,似在评估她的分量;有来自与侯府交好之家代表的善意微笑;亦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嫉妒,尤其是几位衣着格外华丽、看似出身极高的年轻夫人,眼神在她身上扫过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较量意味。 洛晚晚心知肚明,自己商贾出身、执掌中馈、开办铺子的事迹,恐怕早已在这些顶级贵妇圈中传遍。今日,她就是那个“新鲜”又备受争议的焦点。她谨记萧煜和太夫人的叮嘱,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既不显卑微也不显张扬的浅笑,在引路宫女的指引下,走到属于侯夫人品级的位置上坐下,姿态端庄,无可挑剔。 她安静地坐着,并不主动与人攀谈,却用眼角的余光,敏锐地观察着殿内的一切。命妇们看似随意站立或安坐,实则泾渭分明。以晋王妃、成国公夫人等几位地位尊崇的王妃、国公夫人为中心,自然形成了一个核心圈子,她们言笑晏晏,举止从容,周围簇拥着不少品级稍低的命妇。另有一些气质清冷、不大与人扎堆的,多半是清流文官的家眷。还有一些,如她一般,是新晋的勋贵夫人,或带着几分拘谨,或努力想融入某个圈子。 她看到晋王妃含笑向她微微颔首,便也礼貌地回以一笑,并未贸然上前。她也注意到,不远处,那位穿着大红织金凤尾裙、容貌明艳的三皇子妃,正与几位夫人说笑,目光却偶尔掠过她,带着一丝探究。而另一位身着湖蓝色宫装、气质更显文静的五皇子妃,则安静地坐在稍远处,只与身旁一位老郡主低声交谈。 这是一个微缩的名利场,每个人的位置、言行、甚至一个眼神,都可能暗藏玄机。洛晚晚像一块海绵,默默吸收着这些信息,将面孔、服饰、谈吐与萧煜之前的提点一一对应,在心中快速勾勒着一幅复杂的人际关系图。 等候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殿内香炉烟雾袅袅,熏得人有些昏沉。但洛晚晚的精神却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从踏入这偏殿的那一刻起,考验就已经开始。任何一点失仪,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日后被人攻讦的借口。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内侍高唱:“宣,众命妇入殿觐见——”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命妇们按品级高低,迅速整肃仪容,排成整齐的队列,垂首敛目,在礼官引导下,迈着恭谨的步伐,秩序井然地走向那扇通往帝国权力核心的、沉重而辉煌的殿门。 洛晚晚走在队列中,感受着脚下光滑如镜的金砖,听着周围衣袂窸窣、环佩轻响,心中一片澄明。初入宫闱的忐忑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斗志。这深宫,这风云,她既然来了,便要看清,便要在这片新的战场上,为自己,也为永安侯府,站稳脚跟。殿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耀眼的金光和庄严肃穆的乐声扑面而来,她微微吸了口气,挺直脊背,坦然步入了那一片天威笼罩之中。 ------------ 第42章:御前应对,语惊四座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踏入正殿的瞬间,一股庄严肃穆、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殿内金碧辉煌,蟠龙金柱高耸,御座高踞于丹陛之上,两侧鎏金仙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文武百官按品阶分立两侧,命妇们则依序跪拜于御座之下更远处的锦垫之上,鸦雀无声,唯有礼乐悠扬。 洛晚晚垂首敛目,随着引礼内侍的唱喏,与众人一同行三跪九叩大礼,动作标准流畅,心中却如擂鼓。她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来自御座方向的、至高无上的审视。 礼毕,帝后升座。永熙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清癯,目光平和却自带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娘娘凤冠霞帔,仪态万方,嘴角噙着一抹端庄得体的微笑。宴会正式开始,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舞乐翩翩,气氛看似融洽热烈,但每个人都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逾矩。 酒过三巡,帝后开始接受众臣及命妇的依次敬酒祝寿。轮到勋贵女眷时,皇后娘娘的目光在命妇席中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洛晚晚身上。她唇角笑意微深,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这位便是永安侯夫人吧?起身让哀家瞧瞧。” 刹那间,殿内似乎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洛晚晚心头一紧,但面上丝毫不露,从容起身,上前几步,在指定的位置再次敛衽行礼,姿态恭谨柔顺:“臣妇洛氏,叩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凤体安康,千岁金安。”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皇后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闲聊意味:“快平身。哀家听闻,夫人近日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名下还有几间铺子,曰‘云裳阁’、‘珍珑阁’,里头颇有些新奇巧思的物件,连陛下都夸赞过。却不知夫人这般年轻,是如何想到这些,又将家务与外务平衡得如此妥帖的?” 这个问题,看似家常闲话,实则暗藏机锋。直接问一个勋贵夫人经商之事,本身便带着审视的意味,若回答不当,极易落人口实,坐实“与民争利”、“不务正业”的指责。 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尤其是那些本就对洛晚晚出身和行事心存芥蒂的命妇,更是屏息凝神,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萧煜在臣工队列中,面色如常,但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拢。 洛晚晚心中电转,早已打好的腹稿清晰浮现。她再次微微屈膝,垂眸应答,声音依旧平稳柔和,却足以让殿内众人听清: “回娘娘的话,臣妇愚钝,岂敢当娘娘‘妥帖’之赞。不过是谨记祖母太夫人与侯爷教诲,尽己本分罢了。”她先谦逊地将功劳归於长辈和丈夫,姿态放得极低。 随即,她话锋一转,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更高层面:“至于家中些许琐事,臣妇以为,持家之道,贵在‘体恤’二字。体恤府中仆役辛劳,故而在用度份例上,力求公允,使下人安居,方能尽心效力;体恤庄户耕作不易,故尝试引导他们因地制宜,种植些收益稍佳的作物,改善生计,府中亦能得些实惠。此乃《朱子家训》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之训,臣妇不过遵而行之。” 她引经据典,将管理行为拔高到“体恤下人”、“遵循古训”的道德层面,避开了纯粹的商业逐利。 接着,谈到铺子,她更是精心措辞:“至于‘云裳阁’、‘珍珑阁’,臣妇更不敢居功。不过是见如今陛下治下,海晏河清,物阜民丰,四方能工巧匠辈出,有许多精巧物件、匠心独运之作,埋没于市井,实在可惜。便想着借侯府微名,辟一处小小场所,将这些民间巧思汇聚一堂,略加整理,使其得以展现于众。一来,可让更多人见识我朝百工之巧,物华天宝;二来,也可为那些手艺精湛的匠人寻个出路,不负其心血。若说有何成效,皆是托赖陛下圣明,天下太平,方有这百花齐放之盛景,臣妇不过顺势而为,略尽绵力而已。” 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她完全避开了“经商”、“牟利”等敏感词,将开铺子定性为“弘扬百工之巧”、“为匠人寻出路”的文化盛举和慈善行为,最后更是将功劳全部归于皇帝治国有方,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殿内一片寂静。许多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都露出了愕然之色。没想到这商户出身的女子,竟有如此机变和口才!不仅化解了难题,还顺势颂圣,将一件可能被诟病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高踞御座的永熙帝,原本只是随意听着,此刻也不由得多看了洛晚晚两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哦?弘扬百工之巧,为匠人寻出路……夫人倒是有一番见解。看来萧爱卿娶了位贤内助啊。” 皇帝金口一开,等于为洛晚晚的言行定了性!那些原本心存轻视或准备发难的人,顿时偃旗息鼓。 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几分,点头赞道:“夫人年纪轻轻,却能知民间疾苦,晓百工之艰,心怀体恤,不忘根本,实属难得。持家之道,正该如此。” “陛下、娘娘谬赞,臣妇愧不敢当。”洛晚晚再次行礼,姿态谦恭至极,心中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而且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她退回命妇席中,能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审视、轻蔑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晋王妃向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而那位三皇子妃,则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展颜与旁人说话,仿佛无事发生。 萧煜虽未回头,但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洛晚晚垂眸坐定,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是紧张过后的余悸,更是初战告捷的激动。她知道,经此一番御前应对,她不仅成功捍卫了永安侯府的颜面,更在帝国最顶层的权力圈中,留下了第一个清晰而积极的印记。这深宫的风云,她算是初步踏入了,并且,站稳了第一步。前方的路或许更加艰难,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 第43章:才艺展示间的锋芒 御前应对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宴席的气氛在庄重中透出一丝微妙的松弛。觥筹交错间,帝后神色愉悦,偶尔与近臣谈笑,命妇席这边的空气也活络了几分。按照宫宴惯例,酒过数巡后,便到了命妇们展示才艺、为君上助兴的环节。这本是锦上添花之事,亦是各家女眷暗中较量、展现教养风仪的舞台。 率先起身的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夫人,素以琴艺闻名,一曲《流水》清越悠扬,颇有古风,引得帝后微微颔首。接着是位郡主管家夫人,挥毫泼墨,一幅《松鹤延年图》寓意吉祥,笔法老到。又有几位公侯夫人展示了精巧的刺绣或品鉴古玩的学识,皆是不俗。席间赞语低低,一派和乐融融。 然而,这和谐之下,暗流始终涌动。当又一位夫人展示完画艺落座后,席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隙。就在这时,坐在离洛晚晚不远处的安郡王妃,用帕子轻轻掩嘴,笑吟吟地开口了。这位郡王妃年纪不大,容貌娇艳,正是三老太爷那位嫡孙的岳母,与侯府三房沾亲带故,平日往来密切。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一圈人听清,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洛晚晚身上:“今日诸位夫人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琴棋书画,样样精湛。说起来,永安侯夫人年纪轻轻,便将侯府打理得如此兴旺,想必也是才慧过人,不知今日可有什么雅技,让我等也一饱眼福?” 这话听着是捧,实则是杀。满京城谁不知道洛晚晚商贾出身?琴棋书画乃大家闺秀必修之艺,她一个自幼随父行商的女子,哪里来得及潜心修习这些?安郡王妃此问,分明是算准了她在此道上的短处,要让她在御前、在满堂命妇面前出丑难堪。 刹那间,不少目光再次聚焦到洛晚晚身上,有同情,有好奇,更有毫不掩饰的等着看好戏的意味。连御座上的帝后,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淡淡扫来。 萧煜端坐臣工席中,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色沉静如水,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 众目睽睽之下,洛晚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从容的模样。她缓缓起身,先向帝后方向屈膝一礼,然后才转向安郡王妃,声音清晰柔和,不见丝毫慌乱:“郡王妃谬赞了,臣妇愧不敢当。琴棋书画,乃风雅之巅,臣妇资质愚钝,于此道仅是略知皮毛,实不敢在陛下、娘娘和各位夫人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她坦然承认“不精”,姿态放得极低,先化解了对方逼人的气势。安郡王妃嘴角微勾,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洛晚晚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郡王妃垂询,臣妇虽无高雅之技,平日打理家务、侍弄花草时,倒也偶得些许俗趣。若陛下、娘娘不弃,臣妇愿借此良辰,尝试‘侍弄’一盆插花,借草木之姿,聊表对陛下万寿、娘娘千岁的祝福之心,亦为宴席添一缕生机。只是技艺粗浅,恐难登大雅之堂。” 插花?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几声极轻的嗤笑。插花虽是雅事,但终究不如琴棋书画“正统”,多是闺阁闲趣,难登大雅之堂。这永安侯夫人,果然拿不出像样的才艺,只能以此搪塞。安郡王妃眼中讥诮之意更浓。 然而,帝后却似有几分兴趣。皇后娘娘温和开口:“哦?插花亦是雅事,修身养性。夫人既有此心,但做无妨。” “谢娘娘恩准。”洛晚晚再次行礼。早有机灵的宫女抬上一张黑漆小几,并捧来一个素净的官窑美人耸肩瓶和一把银剪。内侍亦奉上数盘备用的应季花材,有含苞的红梅、清雅的绿萼、几枝金黄的腊梅,还有松枝、南天竹果等配叶,虽品相上乘,但并非顶级名贵之物。 洛晚晚净了手,走至几前。她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细细审视了一番花材和花瓶,眼神专注,仿佛在端详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想瞧瞧这商贾之女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见她拈起一枝姿态虬曲的红梅,并未急着插入瓶中,而是轻声解释道,似在自语,又似在向帝后说明:“臣妇愚见,插花之道,不在名贵,而在‘意趣’与‘和谐’。需得顺乎花木天然之姿,讲究高低错落,疏密有致,方显生机。正如陛下治国,使万物各得其所,方能成就盛世气象。” 她巧妙地将插花与治国之理相连,瞬间拔高了意境。随即,她开始动手。手法并不花哨,却异常沉稳精准。她以一段苍劲的松枝为骨架,定下整体气势,然后选取一枝红梅为主角,斜逸而出,梅梢微微下垂,仿佛在探寻春意。接着,用几枝较矮的绿萼梅填补左侧空隙,形成层次。最后,在右下角点缀几颗鲜艳的南天竹果和两朵半开的腊梅,作为“点缀”,平衡画面。 她一边操作,一边用平实易懂的语言阐述:“此枝松,取其‘长寿’‘坚毅’;红梅报春,寓意‘万象更新’‘勃勃生机’;绿萼清雅,象征‘品性高洁’;南天竹果红艳,腊梅幽香,是为‘锦上添花’‘暗香浮动’。高低、疏密、色彩、质感,需得彼此呼应,方能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如同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同心协力,方能海晏河清。” 她口中说的虽是花道,隐隐却暗合了为政之道、用人之法。更令人惊叹的是,她手下诞生的那盆插花,红、绿、黄、白色彩对比鲜明却又和谐统一,枝条俯仰生姿,构图疏密得当,留白恰到好处,整体呈现出一种既古朴苍劲又生机盎然的独特气韵,意境深远,远超寻常闺阁之作的柔媚琐碎。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作品已成。没有繁复的技巧,没有名贵的花材,但那份独特的审美、空间的巧思以及对“和谐”“自然”之道的理解,却让在场不少真正懂行的人暗暗心惊。这绝非寻常插花,其中蕴含的美学理念,竟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大气。 洛晚晚退后一步,躬身道:“臣妇拙作已完成,名为《万寿长春图》,借花木之名,恭祝陛下圣体康泰,万寿无疆,娘娘青春永驻,福寿绵长。粗陋之作,有辱圣目。” 殿内一片寂静。先前那些带着轻视的目光,早已被惊讶、审视甚至赞叹所取代。安郡王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笑不出来。 御座上,永熙帝凝视那盆插花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激赏,缓缓颔首:“立意新颖,构图巧妙,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思。以草木见天地,夫人倒是别具慧眼。不错,赏。” 皇后娘娘也含笑点头:“想不到插花亦有如此境界。夫人巧思,令人耳目一新。” 帝后金口一开,满殿皆惊。这已不是简单的才艺展示,而是得到了最高认可! 洛晚晚从容谢恩,退回座位。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刀锋上稳稳走过。不仅化解了刁难,更借此机会,向所有人展示了她的智慧、急智与独特的审美。她或许不精于传统的琴棋书画,但她拥有这个时代女性少有的理性思维、空间构图能力和将理念付诸实践的魄力。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因出身而小觑于她。这位永安侯夫人,用一盆看似寻常的插花,在森严禁宫之中,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无可替代的锋芒。而安郡王妃的刁难,反而成了她更进一步的垫脚石。宫宴的风云,似乎正朝着有利于她的方向,悄然转变。 ------------ 第44章:贵妃的“青睐”与陷阱 插花一事,令洛晚晚在宫宴上风头初显,不仅成功化解了刁难,更因其新颖别致、暗含深意而赢得了帝后的赞许。这意料之外的成功,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殿内众多目光再次聚焦于她,其中意味,愈发复杂。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悠扬,舞姿曼妙。洛晚晚安静地坐在命妇席中,低眉顺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过分的瞩目往往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果然,酒过数巡,气氛愈加热络随意之时,一位身着绯色蹙金绣鸾鸟朝日宫装、云鬓高耸、珠翠环绕的丽人,在宫女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她所到之处,周围的命妇纷纷起身行礼,态度恭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洛晚晚心中一凛,认出来人正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李贵妃。其父兄皆在边关手握重兵,家世显赫,加之容貌艳丽,性子爽朗中带着几分将门虎女的骄纵,在宫中风头极盛,连皇后有时也要让她三分。萧煜此前曾特意提点过,此人需格外留意。 李贵妃并未走向别处,竟是径直来到了洛晚晚席前。她未语先笑,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亲昵的热络:“这位便是永安侯夫人吧?快不必多礼。方才你那盆插花,构思精巧,连陛下和娘娘都夸赞了呢。本宫瞧着,也甚是喜欢。” 洛晚晚连忙起身,敛衽行礼,姿态恭顺:“臣妇洛氏,参见贵妃娘娘。娘娘谬赞,雕虫小技,实不敢当娘娘如此盛赞。”她心中警铃大作,李贵妃这般主动亲近,绝非寻常。 “哎,不必如此拘礼。”李贵妃笑着虚扶一下,目光在洛晚晚身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兴趣,“本宫早就听闻,夫人名下那间‘珍珑阁’,搜罗了不少海外奇珍,京中独一份儿,连本宫宫里的几个小丫头都念叨着呢。前儿个晋王妃送来的那面嵌着水晶镜子的梳妆匣,也是出自夫人之手吧?当真是巧思妙想,比内务府造办处那些老古板做的东西有趣多了!” 她语气热切,仿佛只是单纯欣赏新奇玩意儿的贵妇。但洛晚晚却从她那过于炽热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掌控欲和算计。 “能得娘娘青眼,是那些物件的福分。”洛晚晚谨慎应答,依旧保持着距离,“不过是些市井匠人的微末技艺,承蒙各位贵人不弃罢了。” 李贵妃掩口轻笑,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几分,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清:“夫人过谦了。你这般灵巧能干,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经营如此有趣的铺子,真是羡煞旁人。本宫瞧着,与你投缘得很。”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推心置腹”:“说起来,本宫在宫外也有些陪嫁的庄子、铺面,往日里都是交给些老成的管事打理,年年岁岁都是老样子,无趣得紧。本宫一直想寻个既可靠又灵巧的人帮着打理操持,添些新气象,却总找不到合心意的。今日见了夫人,倒觉得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洛晚晚,笑意更深:“不知夫人可愿帮本宫这个忙?闲暇时,帮本宫瞧瞧那些产业,出出主意,或是你那‘珍珑阁’再得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先送进宫来给本宫瞧瞧?放心,本宫绝不会亏待于你,定比你经营侯府产业更加优厚。往后在宫里宫外,自有本宫照应着你。”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位邻近的命妃迅速交换了眼色,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更多的则是看好戏的玩味。 这哪里是简单的欣赏?这分明是抛出了橄榄枝,要将洛晚晚,连同她手中的资源和能力,一并收归麾下,打上“贵妃党”的烙印!一旦应下,便是与李贵妃深度绑定。短期内,或许能借其权势,获得诸多便利,风光无限。但长远来看,必将卷入后宫最激烈的争斗漩涡中心,成为贵妃的“钱袋子”和“排头兵”。届时,不仅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更会得罪与贵妃不睦的其他妃嫔、皇子势力。侯府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很可能因此而被拖入泥潭,成为后宫倾轧的牺牲品。这看似风光的“青睐”,实则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一个巨大的陷阱! 洛晚晚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露出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神色,深深屈膝下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定: “娘娘厚爱,臣妇……臣妇感激涕零,实在惶恐!”她先以极大的荣幸和谦卑姿态接住话头,避免直接驳了对方面子。 随即,话锋巧妙一转,开始陈述“苦衷”:“能得娘娘信重,是臣妇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只是臣妇年轻识浅,出身微末,于经济庶务不过略知皮毛,打理侯府中馈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有负祖母太夫人与侯爷重托,时常深感力不从心。娘娘的产业关乎重大,臣妇才疏学浅,实不敢担此重任,万一有所疏漏,岂不辜负娘娘信任,万死难辞其咎?” 她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强调自己能力不足、责任重大,担不起贵妃的厚望。 接着,她抬出更无可指摘的理由:“且太夫人年事已高,需臣妇朝夕侍奉,尽孝床前;侯爷公务繁忙,府中内外一应琐事,亦需臣妇尽力操持,实在分身乏术。若因臣妇之故,致使家宅照料不周,臣妇更是罪该万死。还望娘娘体恤臣妇愚钝与难处。” 她句句不离“孝道”、“本分”,理由冠冕堂皇,态度恭谨至极,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既表达了对贵妃的无限尊崇,又明确婉拒了招揽,将侯府置身事外的姿态表露无遗。 李贵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不悦。她显然没料到洛晚晚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且理由如此“充分”,让她一时难以发作。她盯着洛晚晚低垂的头顶看了片刻,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周围的命妇们都屏息静气,等着看李贵妃如何反应。 片刻后,李贵妃才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声淡了些许:“哦?原是如此。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夫人孝心可嘉,持家辛劳,本宫自是省得。”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疏离,“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便强人所难。罢了,日后夫人那‘珍珑阁’若再有什么新鲜玩意,记得送进宫来给本宫瞧瞧便是。” “是,臣妇谨记娘娘吩咐。谢娘娘体恤。”洛晚晚再次恭敬行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但她也清楚,自己已然拂了这位宠妃的面子,日后需得更加小心。 李贵妃不再多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向他处,与别的命妇说笑去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洛晚晚缓缓直起身,感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她垂眸坐回原位,指尖微微发凉。这宫宴之地,果然步步惊心,每一份“青睐”背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经此一事,她更加确信,侯府必须保持中立,绝不能轻易卷入任何一派的后宫争斗。而这位李贵妃,恐怕已被她今日的拒绝,记上了一笔。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 第30章:联手调查与发现端倪 “云裳阁”的染料风波与“珍珑阁”的违禁品举报,如同两记闷棍,虽未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却让洛晚晚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暗处的寒意。这不再是内宅妇人的小打小闹,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商业围剿,其手段之卑劣、能量之大,远超她的预期。被动防御,只会疲于奔命。她必须找出幕后黑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夜色深沉,澄心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洛晚晚将近日发生的种种异常,以及秋云打探到的零星线索,整理成一份简明的纪要,放在了萧煜的书案上。 “侯爷,”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近日铺子接连出事,看似偶然,但时机巧合,手法相似,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妾身怀疑,这与府内某些人脱不了干系,但其能量恐已超出内宅范围。若不能揪出根源,只怕防不胜防。” 萧煜拿起那份纪要,目光快速扫过,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凛冽。他放下纸张,指尖在“锦绣庄”、“税课司司吏”等关键词上轻轻敲击着,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此事,我已留意。税课司那边,周莽去查了。” 他没有多说,但一句“我已留意”,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并非置身事外,而是早已悄然布下了眼线。洛晚晚心中微定,知道调查已经在他掌控的范围内展开。 “谢侯爷。”洛晚晚道,“妾身这边,也会从商业往来上再细查。‘锦绣庄’是明面上的对手,但其东家财力有限,未必有能量驱使税课司的人。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鱼。” “嗯。”萧煜微微颔首,“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有消息,及时通气。”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种基于共同危机感的默契悄然达成。一场内外结合、明暗交织的调查,就此展开。 萧煜的调查路径,依托于他手中的权力和隐秘的人脉网络。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通过兵部旧部、市舶司的眼线以及安插在一些衙门中的暗桩,悄无声息地追查那封举报信的来源、税课司司吏的近况以及可能与侯府有过节的势力动向。他的方式直接、高效,却局限于官方渠道和上层线索。 而洛晚晚的调查,则更侧重于市井民间和商业网络。她动用了完全不同的一套资源。一方面,她让秋云通过府中与各府邸下人结交的渠道,尤其是那些在竞争对手府中当差或与之有往来的仆役,旁敲侧击地打听“锦绣庄”近来的动向、东家与哪些人来往密切、是否有不寻常的资金流动。另一方面,她亲自召见了“云裳阁”和“珍珑阁”的掌柜姜娘子和文裁缝,让他们凭借在行业内的经验和人脉,留意近期市面上是否有异常的价格波动、货源争夺,或是听到什么关于侯府产业的风言风语。 她还让常安以采购田庄用具为名,接触了一些与“锦绣庄”有供货往来的布商、染料商人,套问情报。甚至,她通过“珍珑阁”接触到的三教九流的人物,比如那些常跑海外的商船伙计、消息灵通的牙人,许以小额赏钱,收集零碎信息。 两条调查线,如同两张网,一张自上而下,一张自下而上,在京城这个巨大的池塘里悄然撒开。 起初几天,进展缓慢。萧煜那边反馈,税课司的举报信来源隐秘,难以追查,那名司吏近期行为如常,并未发现与特别人物接触。洛晚晚这边,仆役们打听来的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商人们则口风甚紧,不愿得罪人。 转机出现在一次看似偶然的闲谈中。秋云从一位在“锦绣庄”东家府上浆洗房做事的婆子那里听说,东家夫人前几日得了急病,请了好几位大夫都不见好,最后是请了一位姓胡的御医家的供奉才稳住病情,而那胡御医,据说与一位姓黄的皇商交情匪浅。这消息看似与正题无关,但洛晚晚却留了心,让秋云继续留意这位“黄皇商”。 几乎同时,常安从一位相熟的布商那里套出话来,说“锦绣庄”最近似乎资金充裕得很,竟一口气吃下了江南运来的大半批顶级苏锦,价格给得比市价还高,像是背后有金主支持。而当常安试探着问及金主时,那布商讳莫如深,只含糊提了句“好像是南城黄老爷那边过来的款子”。 “黄皇商”……“黄老爷”……线索渐渐指向了同一个人物。 洛晚晚立刻让秋云和常安集中力量调查这位“黄老爷”。很快,更多信息浮出水面:此人大名黄世仁,是京城有名的皇商之一,主要承办宫内部分绸缎、香料采买,家资巨万,与许多勋贵官员都有往来。更重要的是,秋云从一个在黄府后门做杂役的小厮那里,用几钱碎银子买到一个关键消息:近两个月,黄府的车马,曾多次在深夜前往城西三老太爷的别院! 而萧煜那边的调查,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取得了突破。周莽通过安插在五城兵马司的眼线,查到税课司那名司吏的一个小舅子,最近在赌坊欠下了一大笔债,奇怪的是,这笔债在举报事件发生前两日,被人悄无声息地还清了。还款人经手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当铺伙计,而那个当铺,追根溯源,其背后的东家之一,赫然也是那位皇商黄世仁! 两条线,在此交汇!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人——皇商黄世仁!他利用自己的财力和关系网,一方面资助“锦绣庄”打压“云裳阁”,另一方面买通税课司小吏找“珍珑阁”的麻烦。而连接黄世仁与侯府内部矛盾的枢纽,正是三老太爷萧永昌! 书房内,烛火摇曳。洛晚晚与萧煜再次对坐,将各自查到的信息汇总。 “黄世仁……”萧煜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此人确是个人物。表面上是皇商,背地里与几位皇子、还有武安伯那边,都走得颇近。三叔公与他勾连,不足为奇。”他顿了顿,看向洛晚晚,“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断我们的财路。经济上的打压,只是开始。” 洛晚晚心中凛然。她明白了,这已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而是三老太爷联合外部势力,试图从经济上扼杀侯府新生力量的一场战争。黄世仁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打手,其背后,可能站着更强大的政治对手。 “侯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洛晚晚目光坚定,“既然查到了根源,就必须想办法反击。一味防守,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萧煜微微颔首,眼中寒光一闪:“黄世仁的根基,在于其皇商身份和背后的关系网。要动他,不易,但并非没有办法。他承办宫禁采买,油水丰厚,手脚定然不干净。只要找到确凿证据……”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确。反击的方向,在于找到黄世仁的破绽,攻其要害。 “妾身明白了。”洛晚晚会意,“商业上的事,妾身会加紧防范,稳住阵脚。至于黄世仁那边……”她看向萧煜,意思是你来负责更隐秘的层面。 萧煜看着她,忽然问:“你怕吗?” 洛晚晚微微一怔,随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怕,但更有用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唯有向前。” 萧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好。府外之事,有我。府内产业,你多费心。黄世仁那边,我会安排人继续深挖。近期,你和铺子里的人,出入小心些。” 这是提醒,也是关心。洛晚晚心中一暖,点头应下:“是,妾身会当心。” 这一次联手调查,不仅挖出了潜在的敌人,更让两人在并肩作战中,加深了信任与默契。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彼此已是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面对来自家族内部和外部势力的联合绞杀,他们必须更紧密地站在一起。 夜色中,侯府如同一艘航行在暗礁密布海域的巨舰,而船长与大副,已经就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浪。扳倒黄世仁,斩断三老太爷的外援,将成为他们下一步的关键目标。 ------------ 第45章:皇子们的注目 宫宴的丝竹声悠扬婉转,舞姬的水袖翩若惊鸿,席间觥筹交错,一派盛世华章。然而,在这看似和谐融洽的表象之下,敏锐之人却能察觉到无数道无形的视线,如同蛛网般在殿内交织、探寻、衡量。洛晚晚,这位因插花之技和巧妙应对而接连引起帝后注意的永安侯夫人,已然成为了许多目光的焦点。这其中,最令人心悸的,便是来自御座下首,那几位身份尊贵、举足轻重的成年皇子。 嫡皇子,即当朝太子,身着杏黄龙纹常服,端坐于诸皇子之首。他年近三旬,面容敦厚,气质沉稳,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思。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命妇席中的洛晚晚,带着几分审慎的打量。太子素以仁孝、守成闻名,更看重臣子的忠诚与持家之能。洛晚晚方才在皇后面前表现出的“体恤下人”、“遵循古训”以及将功劳归于君上的谦逊姿态,无疑契合了他对臣妇品行的期望。他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或许在他心中,这位能将纷乱侯府打理井井有条、且知进退的侯夫人,正是勋贵之家应有的贤内助典范。他的关注,更侧重于“德”与“稳”。 与太子的沉稳不同,坐在其下首的三皇子,则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气质。他年纪稍轻,面容俊朗,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与锐气,身着绛紫色蟠龙袍,更添几分华贵与张扬。他的目光落在洛晚晚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算计。三皇子母族显赫,自身才干出众,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对储位之心,几乎路人皆知。他关注的,并非洛晚晚的妇德或谦逊,而是她背后所展现出的、非同一般的“生财”能力与机变手腕。“云裳阁”、“珍珑阁”的名声,以及方才巧妙化解贵妃招揽的急智,让他看到了价值——一种能够为其争夺大位提供源源不断财力支持与隐秘助力的潜在价值。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着如何能将这份“利”与“智”为己所用。那目光,带着一丝灼热,也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而坐在更远处,看似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与身旁内侍低语的六皇子,则最为莫测。他年纪最轻,面容清秀,甚至带着几分文人式的懒散,常被议论为只爱风花雪月,无心政事。然而,当他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洛晚晚时,眼底深处却会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精光。他注意到了洛晚晚与萧煜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注意到了洛晚晚在应对贵妃时,不仅依靠急智,更隐隐借用了侯府和萧煜的“势”作为底气。他似乎对洛晚晚本身的能力兴趣不大,反而对她与萧煜构成的这个“夫妻同盟”所产生的微妙力量更感兴趣。那是一种隐藏在闲散表象下的、冷眼旁观的洞察。 这些或明或暗、或欣赏或算计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芒,刺在洛晚晚的背上。她虽垂眸静坐,专注于席前菜肴,但那份被众多高位者审视的压力,却清晰可辨。她能感觉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所带来的不同“重量”——太子的审视让她必须更加谨言慎行,三皇子的探究让她心生警惕,而六皇子那难以捉摸的目光,则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就在她感到压力倍增之际,一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置于桌下、微微蜷起的手。是萧煜。他不知何时,借着敬酒回席的间隙,自然地坐回了她身旁的位置。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传来的力度坚定而带着抚慰。他没有看她,依旧面色平静地与邻座一位宗室郡王低声交谈着边关驿道的事务,仿佛只是无意间的动作。 但这一握,却让洛晚晚狂跳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庇护。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承受的压力,并以这种夫妻间最自然不过的亲密姿态,向所有窥探者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永安侯夫人,是他萧煜的妻子,是永安侯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任何对她的打量、算计,都需先过他这一关。侯府内部,铁板一块。 紧接着,在皇后娘娘笑着问及洛晚晚平日如何调理侯太夫人饮食时,萧煜并未让洛晚晚独自应对,而是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恭敬却带着维护:“回娘娘,内子心思细腻,于食疗药膳上颇有些心得。每日皆亲自查阅古籍,与府医商议,为祖母调配汤饮餐食,祖母近来凤体确愈见康健。”他将功劳明确归于洛晚晚,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肯定与维护。 洛晚晚适时地微微垂首,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恭顺,轻声补充了几句关于药性温和、以养为主的浅见,既回应了皇后,又丝毫不显张扬。 夫妻二人这一唱一和,默契自然,既全了礼数,又将洛晚晚牢牢护在了侯府的羽翼之下。三皇子见状,眼中算计的光芒微微收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太子则微微颔首,似乎对萧煜维护家室的举动颇为认可。六皇子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在萧煜和洛晚晚之间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席终了,帝后起驾回宫,众臣与命妇依序跪送。起身时,萧煜极其自然地伸手虚扶了洛晚晚一把,动作体贴,姿态从容。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他们并肩而立,虽无过多言语交流,但那份历经风雨后沉淀下的信任与默契,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纷繁的窥探与算计,暂时隔绝开来。 步出大殿,寒风拂面,洛晚晚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她知道,经此一宴,她与侯府已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正式进入了诸位皇子乃至更高层面势力的视野。未来的路,必将与这皇权中心的波谲云诡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但所幸,她并非孤身一人。回首看了一眼身侧挺拔冷峻的萧煜,洛晚晚的心中,少了几分惶恐,多了几分并肩迎战的决心。这深宫的风云,他们注定要共同面对了。 ------------ 第46章:宴散归府,余波荡漾 宫宴终了,已是亥时三刻。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金碧辉煌、却又暗流汹涌的天地隔绝在内。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激得人精神一凛。洛晚晚扶着秋云的手,踏上侯府的青绸帷车,直到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才允许自己卸下那紧绷了数个时辰的端庄姿态,微微向后靠在软垫上,阖上了酸涩的眼睑。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极度耗竭。御前应对、才艺展示、贵妃招揽、皇子注目……每一关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需要耗费全部的心神去计算、去权衡、去应对。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太阳穴隐隐作痛。 马车在寂静的御街上辘辘而行,车轮压过青石板的路面,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洛晚晚的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宫宴上的种种画面——帝后审视的目光、命妇们复杂的眼神、李贵妃那看似亲昵实则凌厉的招揽、几位皇子含义不明的注视……每一帧都清晰无比,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堪称完美。不仅未失礼数,反而凭借急智与独特的才艺,在帝后和众多勋贵面前留下了深刻而积极的印象,为永安侯府挣足了颜面。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但成功的喜悦,却如同浮在水面的油花,轻薄易散,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忧虑。 “小姐,喝口参茶定定神吧。”秋云贴心地将一直温着的参茶递到她手中,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喜色,“今日小姐在宫里,可真是给咱们侯府长脸了!您没瞧见,那些一开始还等着看笑话的夫人们,后来那眼神,啧啧……” 洛晚晚接过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心中的寒意。她勉强笑了笑,没有言语。长脸?或许吧。但这份风光背后,承载了多少凶险,只有她自己清楚。 回到永安侯府,已是夜深。府门处灯笼高悬,太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早已候着,见马车回来,连忙迎上,脸上堆满了真切的笑容:“夫人可算回来了!太夫人一直惦记着,让老奴在此等候,说夫人辛苦了,请夫人回来后无论如何先去福鹤堂回个话,她老人家才能安心歇下。” 洛晚晚心下一暖,点头道:“有劳嬷嬷久候,我这就过去。” 福鹤堂内,灯火通明。太夫人并未安寝,而是穿着家常袄子,坐在暖榻上,手中虽捻着佛珠,眼神却清亮有神,显然是在专程等她。一见洛晚晚进来,老人家立刻招手让她近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是掩不住的欣慰与激动:“好孩子,快坐下!宫里一切都还顺利吧?可有人为难你?陛下和娘娘可还和气?” 洛晚晚敛去疲惫,脸上露出温顺的笑容,将在宫中的经历,删繁就简,挑着好的、风光的一面,细细说与太夫人听。自然略去了贵妃招揽、皇子审视等敏感环节,只着重描述了帝后的赞许、插花带来的好评以及应对得体的情形。 太夫人听得眉开眼笑,连连拍着她的手背:“好!好!晚晚,你真是我们侯府的福星!今日你可是为我们萧家立了大功了!往日里那些背地里嚼舌根,说你出身商贾、上不得台面的人,今日之后,看谁还敢多嘴!”老人家情绪激动,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煜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是列祖列宗保佑啊!” 又赏下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并再三叮嘱她好好休息,这才放她回澄心苑。 回到澄心苑,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与宫中的香粉气息。洛晚晚穿着舒适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由秋云为她拆卸头上繁重的钗环。镜中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倦色,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静、坚定。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萧煜回来了。 他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墨色暗纹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挥手让秋云退下,室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煜走到她身后,并未立刻说话,只是透过铜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赞许,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今日,辛苦你了。”良久,他才低沉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洛晚晚从镜中回望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真实的疲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今日之后,怕是再无宁日了。” 萧煜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深意。他伸出手,并非碰触她,而是拿起了梳妆台上那支洛晚晚今晚戴过的、最简单不过的玉簪,在指间摩挲着,仿佛那冰冷的玉石能让他更冷静。 “福兮祸所伏。”他声音平静,却道出了两人共同的担忧,“今日你表现出色,帝后赏识,固然是好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贵妃那里,你今日拂了她的面子,以她的性子,恐不会善罢甘休。三皇子……看你的眼神,带着算计。还有那位安郡王妃,以及她背后的人,经此一事,忌惮只会更深。” 他将可能面临的危机,一一点明,毫不避讳。 洛晚晚点头:“我明白。今日看似风光,实则是将侯府和我自己,更清晰地置于众人视野之中。以往或许还能低调行事,今后……怕是难了。” “无妨。”萧煜放下玉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沉稳,“既然避不开,那便迎上去。侯府如今,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在内,稳住产业,梳理情报;我在外,应对朝局,周旋各方。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便无惧风雨。”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基于实力和谋划的笃定。 “嗯。”洛晚晚轻轻应了一声,心中那份因未来不确定性而产生的焦虑,奇异地平复了许多。有他在前抵挡明枪暗箭,她在后方经营根基,这或许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今日之事,也并非全是坏处。”萧煜话锋一转,“至少,皇后娘娘对你印象颇佳,太子殿下似乎也颇为认可。晋王妃、端王那边,关系也更近一步。这些都是潜在的助力。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利用这些,化解那些敌意。” 夫妻二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对后续可能出现的状况做了些预判和简单的应对推演。 直到子时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萧煜才道:“夜深了,歇息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他转身欲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今日……你做得很好。”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寝室内恢复了寂静。洛晚晚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却毫无睡意。宫宴的喧嚣、太夫人的欣喜、萧煜那句“做得很好”……种种画面在脑中交织。 她知道,从明天起,永安侯府将迎来一个新的局面。以往的敌人或许会更加疯狂,潜在的盟友需要精心维系,而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也会陆续浮出水面。前路注定荆棘密布,危机四伏。 但,那又如何?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至少今夜,她可以暂且安眠。因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内部支持,并且,拥有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余波必将荡漾,但侯府这艘船,已然驶入了更广阔的水域,有了迎接风浪的底气和舵手。未来的波澜,就留给未来去应对吧。此刻,她需要休息,为了迎接明天真正的挑战。 ------------ 第47章:赏赐背后的深意 宫宴次日,天色方熹微,永安侯府门前便已停驻了宫中规制的赏赐车驾。数名身着绛色宫衣的内侍肃立等候,身后是抬着沉甸甸朱漆描金礼箱的力士,引得左邻右舍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消息传入内院,太夫人喜得连念佛号,忙命人大开中门,设下香案,率阖府上下恭迎天恩。洛晚晚与萧煜匆匆更衣,赶至前厅时,只见院内已摆开了阵仗,那为首的宣旨内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正是昨日在宫宴上伺候帝后左右的得力之人。 “陛下、皇后娘娘口谕:永安侯夫人萧洛氏,昨日宫宴,仪态端方,才思敏慧,深慰朕心与皇后之意。特赐下宫缎十匹,赤金点翠头面一套,玉如意一柄,并文房珍玩若干,以示嘉奖。”内侍声音尖细却清晰,带着宫中特有的矜持与威仪。 礼箱逐一开启,珠光宝气瞬间晃花了人眼。尤其是那套赤金点翠头面,翟鸟衔珠,羽翼以细如发丝的翠鸟羽毛点缀,栩栩如生,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华,一看便知是内造办顶尖匠人的手艺,价值连城。那几匹宫缎,更是流光溢彩,云纹暗隐,绝非市面可见。 赏赐之丰厚,远超常规命妇所得的尺头、金银锞子之类,引得府中下人们惊叹不已,看向洛晚晚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自豪。太夫人更是满面红光,连连谢恩,又命厚赏了前来颁旨的内侍。 然而,当喧嚣散去,赏赐被小心翼翼地抬入库房登记造册后,澄心苑书房内的气氛,却与府中的喜庆截然不同。 洛晚晚与萧煜对坐于窗下,中间的小几上,摊开着刚刚誊录好的赏赐清单。窗外枯枝摇曳,投下斑驳的碎影,映在两人凝重的脸上。 “这套头面……”洛晚晚指尖轻轻点在那行墨迹未干的字上,声音低沉,“还有这几匹‘云凤纹’的贡缎,按制,非超品诰命或特旨恩赏不得用。陛下和娘娘此番赏赐,未免……太过厚重了。” 她并非不识货,正因识货,才更觉心惊。这赏赐,已超出了对一位侯夫人在宫宴上表现尚可的常规奖赏范畴。 萧煜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目光落在清单上,深邃难测。“恩宠过隆,非必是福。”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昨日宫宴,你风头太盛。帝后赏识是真,但这赏赐,亦是敲打,更是……将你置于炭火之上。” 洛晚晚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萧煜的未尽之语。帝后此举,一则是真心嘉许她的机变与才慧,二则,恐怕也有借此平衡后宫之意——昨日她婉拒了李贵妃的招揽,今日帝后便给予如此厚赏,无异于向六宫宣告,此妇是“帝后看重之人”,并非谁都可以随意拿捏。三则,或许也有激励勋贵之家的意思,树立一个“贤内助”的典范。 然而,这看似荣耀的恩赏,却是一把双刃剑。它瞬间将洛晚晚和永安侯府推到了更显眼的位置,必然会招来更多的嫉妒与审视。李贵妃那边会如何想?那些本就对侯府眼红的权贵会如何看?这赏赐,用还是不用?用了,是彰显圣宠,却也可能是树大招风;不用,束之高阁,又是对天恩的不敬,更会惹人猜疑。 “侯爷以为,该如何处置?”洛晚晚抬眼看向萧煜,寻求他的意见。这已不仅仅是内宅之事,更牵扯到朝堂风向和侯府的站位。 萧煜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赏赐即下,断无退回之理。用,亦不可过度张扬。”他思忖道,“头面首饰,非年节大典不可轻用。那几匹宫缎……可择其色泽沉稳者,为你和母亲各做一套见客的大衣裳,其余入库。至于玉如意和文玩,摆在你书房显眼处即可。” 他顿了顿,看向洛晚晚,目光锐利:“关键在于态度。明日,你需递牌子入宫谢恩。谢恩时,言辞务必谦卑,感念天恩,但更要强调‘惶恐不安’、‘受之有愧’,将功劳归于祖母教诲、夫君扶持,以及陛下圣明、娘娘仁德。姿态要放得足够低。” 洛晚晚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这是要主动示弱,化解可能存在的“骄矜”之嫌,将帝后的“偏爱”巧妙地转化为对侯府整体的“恩泽”,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我明白了。”洛晚晚点头,“谢恩的措辞,我会仔细斟酌。”她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此次赏赐丰厚,是否……需分润一二?比如,择一两样不甚打眼又显心意的东西,送给晋王妃或几位交好的夫人?以示不独享恩宠,也为日后往来铺垫。”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可。此事你斟酌着办,分寸把握好即可。”他欣赏洛晚晚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经营人脉、分化压力。 夫妻二人又就赏赐的具体安置、谢恩的细节以及后续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推演了片刻。阳光渐渐爬满窗棂,室内的气氛却依旧凝重。 “树欲静而风不止。”萧煜最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经此一事,侯府想再低调恐已不能。往后,你我需更加谨慎。府外一切应酬,你需更加留心。府内……也要再筛一遍,确保铁板一块。” “是。”洛晚晚也站起身,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心中清楚,宫宴的荣耀与赏赐的风光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未来的路,需要他们夫妻二人,更加小心地携手同行。这赏赐,是肯定,是护身符,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考验。如何在这风口浪尖上稳住身形,利用好这份“圣宠”,化解随之而来的危机,将是对她智慧和手腕的又一次严峻考验。 ------------ 第48章:新的邀请与社交网络 宫宴的余波,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涟漪层层扩散,最终化为纷至沓来的请柬,如初雪般落在了永安侯府澄心苑的书案上。 不过短短数日,洛晚晚便收到了远超以往数量的邀约。有赏梅品茗的雅集,有贺寿添丁的喜宴,有听戏观灯的游园会,林林总总,几乎排满了整个腊月乃至年后的日程。送来请柬的人家,门第也愈发显赫,除了以往便有往来的晋王妃、几位交好郡王府,更添了许多素无来往的公侯府邸、清流文官的家眷,甚至还有两位阁老夫人的寿宴帖。 这一沓沓洒金描红的帖子,不再仅仅是礼节性的往来,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经宫宴一役,永安侯夫人洛氏,已正式被京城顶级的贵妇圈子所接纳,甚至成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新贵”人物。 太夫人闻讯,喜忧参半。喜的是侯府声名日隆,孙媳争气;忧的是树大招风,唯恐洛晚晚年轻,应对不当,反招祸患。她特意将洛晚晚唤去,细细叮嘱:“晚晚,如今你名声在外,是好事,也是考验。往来应酬,需得擦亮眼睛,哪些是真心结交,哪些是虚与委蛇,哪些甚至包藏祸心,定要分辨清楚。切记,言多必失,沉稳为上。” 洛晚晚恭顺应下:“祖母放心,孙媳省得。定当谨言慎行,不堕侯府声名。” 回到澄心苑,看着秋云整理归类的那一摞请柬,洛晚晚的心情并无多少欣喜,反而倍感压力。她深知,这些华丽的邀请函背后,是无数双审视的眼睛和复杂难测的心思。有的,或许是真心欣赏她的能力,欲结善缘;有的,可能是好奇探究,想看看这商贾出身的侯夫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更有甚者,恐怕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前来试探、拉拢,甚至设下陷阱。 这已不是简单的社交,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信息战与人脉战。 “小姐,您看,这是吏部赵尚书府上送来的赏梅帖,这是永昌伯爵府三小姐及笄礼的请柬,还有这份,是翰林院李学士夫人发起的女学诗会……”秋云一边整理,一边兴奋地报着名帖,与有荣焉。 洛晚晚却面色平静,她拿起那份李学士夫人的诗会请柬,沉吟道:“李学士是清流领袖,家风严谨,其夫人发起诗会,受邀者多是文官家眷,风气清正。这份帖子,可以一去。”她又拿起另一份烫金帖子,“这是……安远侯府老太君的寿宴?安远侯府与武安伯家是姻亲……”她指尖在帖子边缘轻轻敲击,摇了摇头,“找个妥当的理由,婉拒了吧。” 她开始有意识地进行筛选。原则很明确:优先选择那些门风清正、立场相对中立、或与侯府原有关系稳固的人家。对于明显与敌对势力关联过密、或风评复杂、以攀附结党闻名的府邸,则敬而远之。同时,她也开始留意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身处关键信息节点的中低层官员家眷。 “秋云,”洛晚晚吩咐道,“往后收到帖子,先不必急着回复。你去细细打听一下,这府上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小情?当家人官声如何?与哪些府上往来密切?尤其是女眷间的风声,多留心些。” “是,小姐!”秋云如今也历练得越发精明,立刻领会了洛晚晚的意图。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洛晚晚应邀参加了晋王妃举办的一场小范围品香会。与会者除了几位相熟的郡王妃、国公夫人,还有两位洛晚晚未曾深交的客人——一位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夫人冯氏,一位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媳柳氏。这两位皆是清流文官家眷,平日并不常出现在勋贵圈的宴饮中。 宴上,晋王妃依旧对洛晚晚亲切有加,闲谈间似是无意地提起了近日京中热议的漕粮转运事务,感慨民生多艰。那位冯夫人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王妃娘娘心系百姓,令人敬佩。只是如今漕运积弊已久,关卡林立,耗羡繁多,苦的终究是底层运丁和沿河百姓。”她话语谨慎,却点出了关键问题。 柳氏也轻声附和了几句,言语间对某些倚仗权势、把持漕运牟利的勋贵子弟流露出些许不满。 洛晚晚安静地听着,并不轻易插言,只是适时地递上一盏茶,或是对某位夫人的见解表示赞同。她心知肚明,晋王妃此举,或许是有意让她接触清流圈子,了解朝政的另一面。而冯夫人和柳氏的言论,虽未指名道姓,却透露出重要的信息:清流文官集团与某些把持利益的勋贵之间,矛盾正在加剧。这或许与萧煜近日在朝堂上感受到的压力隐隐相关。 品香会结束回府后,洛晚晚立刻将听到的讯息记录下来,并与萧煜简单通了气。萧煜闻言,沉吟片刻道:“漕运之事,确是近日朝中争论的焦点。冯御史的夫君,是主张革除漕弊的干将。王妃此举,有心了。” 这一次小小的品香会,让洛晚晚意识到,贵妇间的闲谈,往往蕴含着丰富的政治信息。结交冯夫人、柳氏这样的清流家眷,不仅能拓宽视野,更能从另一个角度了解朝局动向。 然而,并非所有邀约都如此友善。不久,洛晚晚收到了一份来自某位与三老太爷家往来密切的侯府夫人的茶会请柬,帖子上言辞热络,称“久仰夫人贤名,盼得一聚”。洛晚晚本欲婉拒,但转念一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决定带着秋云和容嬷嬷前去,但赴约前做足了准备。 果然,茶会上,那位侯夫人看似热情,却不时将话题引向侯府产业、海运收益,甚至旁敲侧击地打听萧煜在兵部的公务,言语间充满了打探之意。洛晚晚早有防备,回答得滴水不漏,只谈风月,不论实务,偶尔还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对方家中的趣事或京中流行的花样,让对方无从下手。一场茶会下来,对方没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被洛晚晚摸清了其与三老太爷家的具体关系及近期动向。 几次三番下来,洛晚晚逐渐在京城贵妇圈中树立起一种独特形象:她既不似寻常勋贵夫人般热衷炫耀攀比,也不像某些清流家眷那般孤高自许。她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涉及敏感话题时却又能巧妙回避;她似乎对各家事务都略有了解,却从不搬弄是非。这种沉稳得体、又让人摸不透深浅的做派,反而赢得了一些真正有识之士的尊重。 她开始有意识地编织自己的信息网络。通过秋云与各府有头脸的丫鬟、婆子建立联系,通过容嬷嬷与一些从宫中出来的老嬷嬷保持往来,甚至通过“云裳阁”、“珍珑阁”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许以小额赏钱,收集市井传闻和零碎信息。她将所得信息分门别类,去伪存真,渐渐对京城各府邸的明暗关系、近期动向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这不再是内宅妇人的寻常交际,而是一项关乎侯府安危与发展的重要战略。洛晚晚深知,在这张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中,她必须步步为营,既要广结善缘,积累人脉,又要时刻警惕,避免落入陷阱。这张用请柬和茶会铺就的社交网络,既是她的保护色,也将成为她洞察风云、辅助萧煜的重要情报源。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但她已不再是孤身闯入禁地的茫然旅人,手中开始有了照亮前路的、微弱却坚定的星火。 ------------ 第49章:暗箭初现,伏笔深埋 腊月的京城,滴水成冰。接连几场社交应酬下来,洛晚晚虽疲惫,却也将日渐扩大的交际网梳理出了些许头绪。这日午后,她应邀赴了光禄寺少卿夫人的赏雪诗会。席间多是文官家眷,谈吐风雅,气氛融洽,倒比那些勋贵云集的场合更让人放松。直至申时末,天色渐暗,洛晚晚才婉拒了主人的挽留,起身告辞。 马车驶出少卿府所在的清静巷陌,转入较为宽敞的东华大街。街上行人稀疏,寒风卷着地上的残雪,扑打着车帘。洛晚晚靠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车厢内,微阖着眼,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脑中还在回想着今日听到的几则关于年后官员考核的风声。 突然,拉车的两匹健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前蹄猛地扬起,车厢随之剧烈颠簸倾斜!洛晚晚猝不及防,额头险些撞上车壁,幸好秋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怎么回事?!”秋云惊惶地掀开车帘一角。 只听车夫老赵在外头又急又怒地呵斥着马匹,伴随着马儿更加狂躁的嘶鸣和杂乱的马蹄声。马车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冲了一段,街上响起行人的惊呼避让声。 “马惊了!小心!” 紧随车旁的护卫首领周莽一声暴喝,声音紧绷。几乎是同时,车窗外传来利器破风的细微声响和一声闷响。 洛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抓住车窗边缘,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能感觉到马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歪歪扭扭,险象环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周莽又是一声大喝,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鞭响和重物落地的声音,狂奔的马匹似乎被一股更强的力量硬生生勒住,发出一连串痛苦而不甘的悲鸣,马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猛地一顿,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车厢内,洛晚晚和秋云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夫人!您没事吧?” 周莽急促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带着未褪的惊怒。 洛晚晚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扬声道:“无碍。外面情形如何?” “马匹突然发狂,现已制住。夫人受惊了。”周莽的声音沉了下来,“此事有些蹊跷,容属下查验。” 洛晚晚心中一沉,点了点头:“有劳周护卫。” 她示意秋云稍稍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马车已歪斜地停在了街心,两匹拉车的枣红马汗出如浆,浑身肌肉仍在不住颤抖,鼻息粗重,眼神惊恐。车夫老赵瘫坐在驾座上,面无人色。周莽和另外两名护卫正围着马匹仔细检查,神色凝重。 不多时,周莽快步回到车边,压低声音禀报:“夫人,在马匹的右后腿内侧,发现了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入肉颇深,针尖似淬有药物,应是导致马匹突然剧痛发狂的缘由。出手之人,手法极准,且对时机把握精准,绝非意外。” 细针?淬药?洛晚晚的指尖瞬间冰凉。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暗算!目标直指她! 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繁华街市动手?是看她近日风头太盛,忍不住要给她一个警告?还是……更深的杀机? 她立刻联想到近日“云裳阁”遇到的一桩麻烦。不过两日前,一位生客在店里闹事,声称购买的杭绸锦衣下水后严重褪色,毁了价值不菲的宴席,嚷嚷着要报官赔偿,引得不少人围观。虽然后来姜娘子验明那衣裳并非“云裳阁”所出,料子做工相差甚远,明显是讹诈,但终究引起了一阵风波,费了些唇舌才平息。 当时只以为是寻常的商业纠纷,如今看来……时间如此巧合,手段虽异,目的却似乎一致——都是要让她难堪,败坏她的名声,甚至……危及她的性命! “可能看出针的来历?”洛晚晚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压得极低。 周莽摇头:“针是寻常银针,无处可查。但能用此法于行进中的马车精准命中马匹要害,绝非寻常人所为,必是训练有素的暗桩好手。” 洛晚晚心念电转。是针对她个人,还是针对整个永安侯府?若是后者,动机为何?是三老太爷一系狗急跳墙?还是……宫宴之后,触及了某些更庞大势力的利益? “此事暂且保密,勿要声张。”洛晚晚迅速做出决断,“先将马车稳妥驶回府。沿途小心戒备。” “是!”周莽领命,立刻安排人手前后护卫,亲自检查了车辕马具,确认无恙后,才让惊魂稍定的老赵驾车,以比平日更慢的速度,警惕地驶向侯府。 回到澄心苑,洛晚晚立刻命人紧闭院门,只留秋云和闻讯赶来的容嬷嬷在侧。她将路上惊魂一事简要说与容嬷嬷听。 容嬷嬷听后,脸色大变,捻着佛珠连声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真是万幸!周护卫得力,不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拉着洛晚晚的手,冰凉一片,“夫人,这……这分明是有人要下黑手啊!光天化日,皇城根下,竟如此猖狂!” 洛晚晚面色沉静,眼中却凝着寒霜:“嬷嬷,此事绝非偶然。你立刻悄悄去查,今日我们出门前,马车停放处可有生人靠近?马厩那边近日可有异常?” “老奴这就去!”容嬷嬷深知事关重大,连忙应下。 洛晚晚又对秋云道:“你去前院寻个稳妥的小厮,让他立刻去‘云裳阁’和‘珍珑阁’,告诉姜娘子和文裁缝,近日务必加强戒备,仔细核查往来生客,若有异常,立刻来报,宁可错疑,不可疏忽。” “是,小姐!”秋云也知情况严重,匆匆去了。 安排妥当,洛晚晚独自坐在书房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暮色四合,寒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如同鬼哭。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来自那隐藏在暗处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次不再是流言蜚语,不再是商业打压,而是直取性命的毒手!对方已经不耐烦于小打小闹,开始动用更激烈、更凶残的手段了。 萧煜回府时,天色已彻底黑透。他径直来到澄心苑,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显然,周莽已第一时间向他禀报了路上发生的一切。 书房内,烛火跳动。萧煜听完洛晚晚更详细的叙述,以及她对“云裳阁”事件的联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久久不语。 “针淬了药,只是令马匹剧痛发狂,并非立刻毙命的毒药。”萧煜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看来,对方暂时还不想直接要你的命。更像是一次……警告,或者说,试探。” “试探我们的反应?试探侯府的防卫?”洛晚晚蹙眉。 “或许。”萧煜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洛晚晚脸上,“更可能是想制造意外,让你当众出丑,甚至受伤,从而打击你的威信,或者……让我方寸大乱。” 他走到书案前,指尖点着桌面:“马车受惊,铺子被闹。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配合默契。这需要人手,需要眼线,需要胆量。三叔公那边,未必有这等能量和魄力。” 洛晚晚心中一凛:“侯爷的意思是……” “李贵妃性子骄纵,出手狠辣。三皇子麾下,不乏奇人异士。”萧煜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宫宴之上,你拂了贵妃的面子,又入了三皇子的眼。无论是恼羞成怒,还是觉得你已无拉拢可能、需除之后快,他们都有足够的动机。”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甚至……不排除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除了你这个变数,又将祸水引向贵妃或三皇子,搅浑这潭水。” 错综复杂的局势,如同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洛晚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她原本以为,对手只是在商业和名誉上打压她,却没想到,转眼间已升级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那我们……”洛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外松内紧。”萧煜斩钉截铁,“此事不能声张,声张反而落入对方圈套,显得我们心虚慌乱。暗中,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和府中重要产业。你近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出门,若必须外出,护卫加倍,路线变更。府内……我会让周莽再清查一遍。” 他看向洛晚晚,目光深沉:“对方既已出手,绝不会仅此一次。往后的日子,需更加小心。你在外应酬,更要留神,入口之物,近身之人,皆需谨慎。” 洛晚晚郑重点头:“我明白。” 这一夜,澄心苑书房的烛火亮至很晚。夫妻二人仔细分析了所有可能,制定了应对策略。当洛晚晚最终吹熄蜡烛,躺上床时,窗外已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她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毫无睡意。马匹惊恐的嘶鸣、细针的寒光、萧煜凝重的面容……种种画面在脑中交织。 山雨,终于不再是欲来风满楼,而是挟着冰冷的杀意,轰然而至。她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侯府的荣辱,已真正与波谲云诡的朝堂后宫、与那些隐藏在权力顶峰的阴影,紧紧捆绑在了一起。退路已断,唯有迎战。 一条隐约的、通往更深黑暗的宫斗线索,随着那枚冰冷的银针,深深埋下。而真正的风雨,已然来临。 ------------ 第32章:危机中的感情升温 黄世仁的原料封锁,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紧紧缠绕着“云裳阁”与“珍珑阁”。铺子里的存货一日日减少,姜娘子和文裁缝虽极力周旋,但一些老主顾已开始抱怨新品迟迟未到。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洛晚晚的肩头。她白天强作镇定,处理庶务,安抚人心;夜晚则常在书房独坐至深夜,对着地图和账册,推演着常安南下的路线,计算着库存消耗的极限,眉宇间难掩疲惫与焦虑。 这些,萧煜都看在眼里。 他依旧忙碌,早出晚归,但回府后,不再径直去书房,总会先到澄心苑转一圈。有时是问一句“今日铺中情况如何”,有时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喝一盏她亲手奉上的热茶。他话不多,但那种无声的陪伴,却像一道沉稳的壁垒,让洛晚晚在惊涛骇浪中,有了一丝倚靠。 这日午后,洛晚晚接到文裁缝密报,说打听到京郊有个专做海外水手生意的隐秘集市,偶尔能淘到些新奇货品,或许能解“珍珑阁”的燃眉之急,只是那地方鱼龙混杂,不太平。洛晚晚思忖再三,觉得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决定亲自去看看。为免人多眼杂,她只带了秋云和赵铁柱,换了身寻常富户家娘子的装扮,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悄悄出了门。 那集市位于城南僻静的河湾处,果然杂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汗臭和劣质香料混合的怪味。摊贩叫卖声、水手酗酒喧哗声、孩童哭闹声交织一片。洛晚晚忍着不适,在文裁缝的指引下,仔细搜寻着可能有用的货品。 正当她在一个卖南洋贝壳和珊瑚的摊前驻足时,斜刺里突然冲出几个醉醺醺的彪形大汉,似乎是为争抢什么货物发生了口角,推搡间竟直朝着洛晚晚撞来!赵铁柱虽反应迅捷,上前格挡,但对方人多势众,又兼醉态,一时场面大乱。秋云吓得尖叫,紧紧护在洛晚晚身前。 混乱中,不知谁撞翻了旁边的货架,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劈头盖脸砸下来。洛晚晚躲闪不及,脚下一滑,向后倒去,眼看后脑就要撞上坚硬的地面!那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电光石火间,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从旁伸来,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入一个带着冷冽气息的怀抱。同时,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和惨叫声响起,那几个闹事的大汉已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几名身手矫健的灰衣人制伏,拖死狗般拉走了。 惊魂未定的洛晚晚,下意识地抓紧了来人的衣襟,抬头望去,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竟是萧煜!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风尘仆仆,面色冷峻,眼底却翻涌着尚未平息的后怕与怒意。他的手臂箍得很紧,紧得洛晚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急促的心跳。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洛晚晚声音微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萧煜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全身,确认她无恙后,才沉声道:“回府再说。”他的声音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松开揽着她腰的手,却转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陷入危险。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凝滞。萧煜始终抿着唇,侧脸线条冷硬。洛晚晚心有余悸,也沉默着。直到马车驶入侯府角门,在澄心苑前停下,萧煜才率先下车,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带回了书房。 屏退左右,关上房门。萧煜猛地转身,黑眸沉沉地盯着她,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谁准你私自去那种地方的?!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危机四伏!若今日我晚到一步,你待如何?!”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洛晚晚心上。 洛晚晚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的模样,那怒气背后,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她心中先是一阵委屈,随即涌上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她垂下眼帘,低声道:“铺子里货源紧张,我只是……想去找找机会。” “机会?”萧煜逼近一步,气息拂过她的额发,“便是天大的机会,也不值得你以身犯险!侯府还没到要主母亲自去市井搏命的地步!”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语气终究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若出事,我当如何?” 最后那句话,极轻,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过洛晚晚的心尖。她猛地抬起头,撞上他复杂难辨的目光,那里面有关切,有后怕,有责备,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情绪。 “我……”洛晚晚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萧煜沉默地看着她,良久,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他松开一直紧握着她手腕的手,那里已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他抬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最终却只是拂过她散落的一缕鬓发,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日后,此类事情,交给下人去办。若需亲自出面,必先知会我,多带护卫。”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耳根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嗯。”洛晚晚轻轻点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书房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尴尬,却又莫名令人心安的氛围。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那层“相敬如宾”的薄冰,似乎被打破了。萧煜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他会过问铺子的具体困难,甚至会就某些商业决策询问她的看法。洛晚晚也渐渐放下戒备,开始自然地与他商量事情,偶尔甚至会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一天,洛晚晚因为查账熬夜,清晨在书房不小心睡着。萧煜进来时,看到她伏在案上,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他驻足片刻,无声地取过一旁的薄毯,轻轻披在她身上。动作之轻柔,与他平日冷硬的形象判若两人。洛晚晚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微微动了动,唇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萧煜凝视片刻,方才悄声离开。 又一日,萧煜下朝回来,带回一盒宫中新赐的精致点心,什么也没说,只随手放在洛晚晚的书案上。洛晚晚讶异抬头,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耳根似乎又有些红。 这些细微的改变,秋云和赵铁柱都看在眼里。秋云私下欢喜地对洛晚晚说:“小姐,侯爷待您,是越来越上心了。”洛晚晚但笑不语,心中却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危机尚未解除,前路依然艰险。但在这风雨同舟、携手并进的日子里,两颗原本疏离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他们不仅是利益与共的盟友,更在一次次危难与日常的相处中,萌生了真正的牵挂与情愫。这情感,或许还不够浓烈,却如暗夜中的星火,温暖而坚定,照亮了彼此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