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变成校花(求追读~) 程程是被疼醒的。 不是针扎的锐痛,也不是磕碰的钝痛,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黏腻潮湿感的酸胀。 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正慢吞吞地重塑着每一寸肌理,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 她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墙角隐约能看见结着的蛛网,空气里飘着一股空气清新剂清甜的气息——这是她住了三年的A大女生宿舍402,靠窗的上铺。 可下一秒,视线往下移,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手腕上戴着的不是她那块掉了漆的电子表,而是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坠是颗小巧的星星,在透过铁栏杆照进来的晨光里,闪着细碎又张扬的光。 这不是她的东西。 程程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后脑勺“咚”地撞在墙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但这点痛意很快被更大的恐慌淹没。 她身上穿的是件真丝吊带睡裙,藕粉色,料子顺滑得像流水,领口绣着精致的蕾丝花边。 这绝不是她的衣服。 她的睡衣是夜市三十块钱两件的纯棉T恤,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边,睡觉时总卷着衣角,怎么也不会有这般贴身柔滑的触感。 “醒了?” 下铺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程程僵硬地低头,看见宁芝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瞪她:“叶橙你发什么呆?快点起来,今天早八是老巫婆的课,迟到要扣学分的!” 叶橙? 程程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叶橙,A大公认的校花,金融系系花,她的同班同学,也是……402宿舍的另一位成员。更是那个昨天下午,把她熬夜写的实验报告扔进垃圾桶,还笑着对围观者说“哎呀,程程怎么这么不小心,报告都能弄丢”的人。 为什么宁芝夏会叫她叶橙? 程程的心脏狂跳起来,像要冲破胸腔。 她顾不上穿鞋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跌跌撞撞地冲向宿舍门口那面全身镜。 那是叶橙特意买来贴在门上的,说是“方便欣赏自己的美貌”。 镜子里的人,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不是她。 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肤色是冷调的白,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媚意。 鼻梁高挺却不凌厉,鼻尖小巧圆润,唇瓣是自然的粉嫩色泽,下唇中央有一道浅浅的窝,哪怕此刻眉眼紧绷,也透着股惊心动魄的美。 尤其是那张脸的轮廓,精致得像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艳俗,少一分则寡淡。 这是叶橙的脸。是那张被全校男生奉为“人间富贵花”,让女生们又嫉妒又羡慕,却连嫉妒都不敢明着来的脸。 程程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镜面的瞬间,镜中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镜中人的瞳孔里,映出她此刻惊恐万状的表情——不,是叶橙此刻惊恐万状的表情。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让她再次浑身一震。 那不是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是偏粗的,带着点长期营养不良的沙哑,说话快了还会有点结巴,被叶橙她们嘲笑是“鸭子嗓”。 可镜子里的人发出的声音,是软糯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鼻音,像浸了蜜的棉花糖,甜得能让人骨头都酥掉。 这是叶橙的声音。是那种哪怕说句刻薄话,都能让人狠不下心反驳的声音。 程程捂住嘴,强忍着才没让尖叫冲破喉咙。 她转身看向叶橙的床铺——靠窗的下铺,铺着粉色的珊瑚绒床单,上面扔着几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衣裙,还有一个敞开的名牌包包,露出里面的口红和粉饼。 而她自己的上铺,那个堆满了旧书和廉价玩偶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不,不是空的。 她的目光扫过床头,看见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搭在栏杆上,旁边放着她用了两年的旧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熊挂件缺了只眼睛。 那是她在孤儿院时,一个小姐姐临走前送她的,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那是她的东西。 可她现在,却穿着叶橙的睡裙,顶着叶橙的脸,站在叶橙的位置上。 “叶橙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宁芝夏已经洗漱完了,看着呆站在镜子前的程程,不耐烦地皱起眉,“别告诉我你又要化妆?老巫婆的课你也敢迟到?上次你迟到三分钟,她罚你抄了三遍校规,忘了?” 程程没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盘旋。 她和叶橙,是不是……换了身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换身体这种事,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出现过。 一定是她没睡醒,一定是在做梦。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传来清晰的痛感,尖锐而真实。 不是梦。 “我……我有点不舒服,”程程模仿着叶橙平时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慌乱,“今天的课,我能请假吗?” 宁芝夏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不舒服?叶橙,你这借口能不能换一个?上次你说肚子疼,结果被人看见在商场逛街;上上次说头疼,转头就去蹦迪了。算了算了,你自己跟老巫婆说去吧,我可不管你。” 说完,宁芝夏抓起包,“砰”地一声带上门走了。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程程沉重的呼吸声。 她再次看向镜子,镜中的少女眼眶泛红,鼻尖也微微发红,看起来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这是叶橙最擅长的表情,每次她做错事,只要露出这副模样,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轻易原谅她。 可此刻,这副表情下包裹着的,是程程濒临崩溃的灵魂。 她是谁? 她是程程,一个从孤儿院长大的孤儿。相貌普通,身材瘦小,成绩中等,扔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她拼尽全力考上A大,以为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却发现这里不过是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 因为性格怯懦,因为没背景没靠山,她成了宿舍里最容易被欺负的人。 脏活累活都是她的,别人不想带的垃圾让她带,小组作业出了错第一个推她出来背锅,连食堂打饭,叶橙她们都要故意插队到她前面,把最后一份热菜抢走。 而叶橙,是这一切的主导者。 叶橙家境优渥,貌美如花,身边总围着一群追随者。她似乎很享受掌控别人的感觉,尤其是掌控程程这种看起来就逆来顺受的人。 她会故意藏起程程的课本,让她上课只能借别人的笔记抄;会在老师面前暗示程程偷懒,让她失去评优资格;会在背后散播程程的坏话,说她“孤儿院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浑身都是穷酸味”。 程程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每次她鼓起勇气想说什么的时候,叶橙那双看似无辜的桃花眼一眨,周围的人就会纷纷指责她“不知好歹”“嫉妒叶橙”。 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 她以为只要忍到毕业就好了,可现在…… 程程抬手,轻轻抚摸着镜中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指尖下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她额头上那颗小小的痘印,也没有她因为常年握笔而在指腹留下的厚茧。 这张脸,是叶橙最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刺向程程最深的那把刀。 而现在,这把刀,握在了她的手里。 ------------ 第2章豪门男友 就在这时,叶橙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季江淮”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爱心的备注。 季江淮。 程程的心脏猛地一缩。 季江淮,金融系的系草,也是叶橙的男朋友。家里是做地产的,典型的豪门少爷,脾气暴躁,眼高于顶,向来和叶橙一样,看不起出身普通的人。 他也是那个,上个月在食堂门口,因为程程不小心撞到他,就当众把她的饭盒踩扁,还骂她“丑八怪,走路不长眼睛,弄脏了我的鞋”的人。那时候,叶橙就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笑得一脸看戏的表情。 手机还在执着地震动着,屏幕上的“季江淮”三个字,像两只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程程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头柜前,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叶橙,软糯中带着点娇蛮。 “醒了?”电话那头传来季江淮慵懒而磁性的声音,“快点收拾,我在宿舍楼下等你,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早茶。再磨蹭,我可不等了。” 程程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吃早茶? 她想起前天早上,叶橙为了整自己,将她的豆浆倒在她的资料书上,然后跟老师告状,说自己欺负她,还将她的书毁了。 害程程被辅导员叫去谈话,罚站了一早上,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而现在,这个曾经骂她丑八怪的人,正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约“叶橙”去吃昂贵的早茶。 只因为她现在顶着这张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平静。 程程看着镜中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忽然轻轻勾起了唇角。 “好啊,”她听见自己用叶橙那软糯的声音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玩味,“等我十分钟。” 挂了电话,程程走到叶橙的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裙子、衬衫、卫衣,每一件都看起来价值不菲,面料和款式都是程程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的。 衣柜最里面,还挂着几件礼服,想必是参加派对时穿的。 她随手拿起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料子是轻薄的雪纺,领口绣着珍珠。这是叶橙上周新买的,她还听见叶橙跟宁芝夏说:“这种料子娇气,洗一次就要好几百,也就我能穿出感觉,换了程程那种土包子,穿了也是浪费。” 程程拿着裙子,走到镜子前,慢慢穿上。 雪纺的面料贴在皮肤上,凉凉的,很舒服。镜子里的人穿着白裙,长发披肩,肌肤胜雪,真的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美丽又带着距离感。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镜中的叶橙,忽然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叶橙啊叶橙,”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如果他们知道,现在顶着这张脸的人是我,会是什么表情呢?” 镜子里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诡异的笑容。 程程拿起叶橙的包,那是个名牌包,价格够程程省吃俭用活三个月。她把手机放进去,又从叶橙的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 这是她第一次拿别人的钱,心里却没有丝毫愧疚。 这些,或许本就该是她应得的。是叶橙欠她的,是那些嘲笑过她、欺负过她的人欠她的。 走出宿舍门的时候,走廊里遇见了几个同班女生。她们看到“叶橙”,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叶橙,早啊!今天好漂亮!”“这条裙子是新款吧?也太适合你了!” 程程微微颔首,学着叶橙平时的样子,没说话,但眼神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得意。 她记得,叶橙面对别人的夸赞,从来都是这样,既不回应,也不否认,仿佛别人的追捧是理所当然。 那几个女生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兴奋地小声议论着:“天哪,叶橙跟我打招呼了!” “她今天这身太好看了吧,我也好想要!” 程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被追捧的感觉。原来只因为一张脸,就能得到这么多轻易的善意和羡慕。 走到宿舍楼下,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不远处,季江淮靠在车边,穿着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是很多女生梦寐以求的场景吧——英俊多金的男友,开着跑车来接自己吃早饭。 程程看着他,想起他踩扁自己饭盒时的样子,想起他骂自己丑八怪时的眼神,想起他当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而这边的季江淮也同样看见了她。 他靠在车边,看着“叶橙”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阳光洒在少女白色的雪纺裙上,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不得不承认,叶橙是极美的,这种美丽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实用性。 他家里是做地产的,最近正迫切想要拿下城东那块地,而叶橙的继父,恰好是能在那件事上说上话的关键人物。 父亲不止一次暗示他,要和叶橙“稳定发展”。 他想起叶橙那大小姐的刁蛮脾气,心里掠过一丝烦躁,但目光触及到她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以及背后代表的家族利益时,那点烦躁又压了下去。 程程不知道季江淮心中所想,当然,就算是知道,也只会嗤笑一声。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季江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艳和占有欲:“这条裙子很适合你,比你上次穿的那条粉色的好看。” “是吗?”程程微微一笑,声音软糯,“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太素了。” 她记得叶橙喜欢鲜艳的颜色,总说素色显老。 “不会,”季江淮伸手想牵她的手,语气带着点讨好,“你穿什么都好看。” 程程下意识地想躲开。 她本能地抗拒这个曾经侮辱过她的人。但她忍住了。 她任由季江淮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昂贵的古龙水味,和她粗糙冰冷的手截然不同。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接触。以前的她,连靠近季江淮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嫌弃。 可现在,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抬起头,看着季江淮英俊的脸,忽然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问:“季江淮,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季江淮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随即失笑:“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你还能变成程程那个样子?” 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提起程程的名字都是一种侮辱。 程程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他提到自己名字时那嫌恶的表情,心里那点冰冷的嘲讽又蔓延开来。 果然。他对“叶橙”的好,从来都只是因为这张脸,因为她的家世,因为她能给他带来的面子。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走吧,不是要去吃早茶吗?” 季江淮虽然觉得有点奇怪。 今天的叶橙好像格外多愁善感,但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大小姐脾气又犯了。 只要不影响两家合作,她有点小情绪,他乐意配合演出。 季江淮绕到驾驶座坐了进来,发动了车子。 跑车平稳地驶出校园,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程程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 梦里,她是程程,是那个被欺负、被忽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程程。 她要省吃俭用,要忍受别人的白眼,要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 梦醒了,她成了叶橙,成了那个众星捧月、可以肆意践踏别人尊严的叶橙。 她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被人追捧,可以轻易得到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装修豪华的早茶店门口,季江淮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服务员恭敬地迎上来,称呼他“季少”,语气里满是谄媚。 坐在靠窗的位置,季江淮熟练地点了一堆程程叫不出名字的点心,每一样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虾饺晶莹剔透,能看见里面饱满的虾肉;肠粉薄如蝉翼,裹着鲜美的酱汁;还有那盏燕窝,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是程程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 程程看着桌子上各色美味珍馐,又看了看季江淮英俊的侧脸。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在跟朋友聊天,分享自己和“叶橙”的早餐。 她忽然想起以前,她在食堂打饭,因为叶橙说她插队,被食堂阿姨训斥了一顿,最后只买到了一份冷掉的青菜和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她躲在食堂角落,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生怕被别人看见。 而现在,她坐在昂贵的餐厅里,被那个曾经侮辱过她的人温柔对待,只因为她换了一张脸。 程程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嘴里。 虾肉很鲜,皮子很滑,味道确实很好。 可她尝不出丝毫的美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程程抬起头,看向窗外。 此刻阳光正好,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而她,程程,或者说现在的叶橙,正站在这片繁华的中央,顶着一张借来的脸,看着这个只看皮囊的世界。 她忽然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眼尾那点天生的媚意恰到好处地晕开,像极了平时那个骄纵又张扬的叶橙。 “季江淮,”她轻声说,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恨你们。” 后面几个字很轻,还没传入耳中,就消散在风里。 季江淮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银叉还停在半空中:“什么?” 他没听清这没头没尾的话,只觉得今天的叶橙眼神里多了些他读不懂的东西。 程程没回答,只是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点回甘后的苦涩,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披着光鲜的外壳,内里却满是针扎般的刺痛。 她想,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吗? ------------ 第3章逛逛商场 晨光透过落地窗,在餐桌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程程低头拨弄着盘中的煎蛋,余光却始终落在对面的季江淮身上。他切牛排的动作优雅从容,阳光在他亚麻色的发梢跳跃,勾勒出利落的侧脸轮廓。 这副皮相确实赏心悦目,可程程心底只有一片冰凉。 “怎么不吃?”季江淮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不合胃口?” 程程摇摇头,迅速压下喉咙口的涩意,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就是觉得今天天气挺好的。” 阳光暖得有些晃眼,让她想起从前在孤儿院晒被子的午后。 那时的风里都带着皂角的清香,晒暖的被子裹着阳光的味道,简单却踏实。 季江淮顺着她的目光轻笑,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逗弄什么宠物:“既然天气好,吃完带你去逛逛?想去哪?” 程程心里微动。她本不想和他单独待太久,怕言多必失,可又想从“叶橙”的日常里多找些换脸的线索,或许还能发现叶橙不为人知的秘密。 厌恶归厌恶,眼下她还需要这层身份做保护色,只能暂时忍耐。 犹豫几秒,她试探着问道:“你平时会去逛商场吗?” 在她认知里,像季江淮这样的富家子弟,买东西该是助理代劳,商场这种需要亲自挑选的地方,离他们很远。 “偶尔会,”季江淮挑眉,似觉她的问题有些可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有时候想自己挑点东西,清静。想去?” 程程点头,假装自然地拢了拢裙摆,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东西。” 她其实是想知道,换了这张脸,会不会再被专柜店员轻视。 从前她穿着旧T恤走进商场时,那些打量的眼神像针一样扎人,那时她总想,要是能有一天不用在这种目光里低头就好了。 如今真的“拥有”了这样的特权,却只觉得讽刺。 季江淮没多想,爽快应了:“行,吃完就走。”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程程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实则用眼角的余光描摹他的神态,努力记下“叶橙”该有的相处模式。 要带点骄纵的疏离,要享受他的讨好,还要适时流露出一点被宠坏的理所当然。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既要跳得像,又不能让那层伪装下的厌恶漏出来。 季江淮开车时,程程坐在副驾,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真皮座椅的触感柔软得过分,与她从前坐过的公交车硬板凳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跳始终快半拍,不是因为悸动,而是怕自己一个疏忽就露出破绽,怕这短暂的“安全”被戳破,重新跌回那个任人践踏的泥潭。 车子驶入市中心,停在一家高档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灯火通明,停放的全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豪车,与她印象中拥挤杂乱的露天停车场截然不同。 走进商场时,程程下意识挺直脊背。光洁如镜的地板映出她的身影:叶橙那张漂亮的脸配着修身连衣裙,长发披肩,确实惹眼。 刚进门,专柜的导购员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语气恭敬又热情:“叶小姐,季先生,你们来啦!我们刚到了意大利设计师的限量款首饰,正想给您打电话呢!” 程程没说话,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学着从叶橙社交媒体上看到的样子,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傲慢。 她记得,叶橙对这些导购向来是这副态度,既享受着她们的追捧,又始终保持着距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施舍。 程程觉得这副姿态蠢得可笑,却还是得逼着自己演下去。 季江淮在旁轻笑,自然地揽住她的腰,那只手带着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烫得她皮肤发麻。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躲开,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硬生生忍住了。 只听他语气随意地对导购说:“随便看看,不用跟着,有需要再叫你。” 导购员识趣地退开,却不远不近地跟在几步之外,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这种被人高看一眼的待遇让程程有些恍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 料子柔软顺滑,是从前连试穿都不敢想的名牌,此刻却像一层厚重的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看着镜子里导购员羡慕的眼神,忽然想起从前自己走进这些地方时,她们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视,只觉得这世界荒谬得可怕。 “喜欢这条裙子?”季江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一条正红色吊带长裙上,“这条不错,颜色够亮,衬得你皮肤像雪一样。” 程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裙子红得刺眼,领口开得很低,裙摆短得几乎要露大腿,完全不是她能接受的风格。 她下意识地皱眉,胃里又开始泛酸:“太艳了。” “艳才好看,”季江淮不容分说地拿起裙子,在她身上比划着,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腰侧,那触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他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你皮肤白,穿这种亮色最出彩。去试试?” 没等程程拒绝,他又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条紫色露背短裙,“这条也拿着,后背的蝴蝶结设计挺特别,你穿肯定好看。” 两条裙子都极尽张扬,将“性感”二字写得明明白白,显然是叶橙平日里会喜欢的风格。 程程捏着那些冰凉的布料,心里一阵抗拒,可看着季江淮期待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好吧。” 试衣间的门关上时,程程才松了口气,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了半天,还是先换上了那条正红色吊带裙。 裙子的剪裁极好,完美勾勒出叶橙凹凸有致的身材,裸露的肩颈线条流畅优美,后背的肌肤在红色布料的映衬下白得晃眼。 程程看着镜中这副全然陌生的性感模样,脸颊有些发烫,不是羞涩,是难堪。 她下意识地想扯高领口,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这副身体带来的所有“优势”,都让她觉得像在被当众羞辱。 “好了吗?”季江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催促,像在等着验收自己的战利品。 程程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季江淮正靠在墙边玩手机,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随即眼底涌上毫不掩饰的惊艳。 他站直身体,缓步走过来,视线从她泛红的脸颊滑到裸露的肩头,最后停在纤细的腰肢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好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就像为你量身定做的。” 程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道:“我还是换那条吧。” 季江淮却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不用换,这条就很好。”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停留在她的肩窝处,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那欣赏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就买这条了。” 他显然对自己的眼光极为满意,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又催促着,“再试试那条紫色的。” 程程无奈,只能又走进试衣间。镜子里的人穿着暴露的裙子,眼神却冷得像冰。 她知道,季江淮喜欢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只是叶橙这副漂亮的皮囊,和这副皮囊能带来的视觉享受。 就像从前,他厌恶的也不是“程程”这个人,只是那副贫穷、普通的躯壳。 多可笑。 等她换好紫色露背裙出来时,季江淮的眼睛更亮了。 这条裙子更显身段,后背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平添了几分诱惑。 “都买了,”季江淮大手一挥,语气爽快,显然心情极好,“包起来。” 导购员连忙应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季江淮付完账,拎着袋子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再去看看别的?前面有家新开的服装店,过去看看。” ------------ 第4章恶意滋生 商场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程程拢了拢刚买的真丝衬衫,指尖划过冰凉顺滑的面料,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这已经是今天季江淮为她买的第五件衣服,每一件的价格都抵得上她过去一年的生活费。 她不由得想起孤儿院里那些缝缝补补的旧衣,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在昂贵的真丝面料上留下细微的褶皱。 季江淮拎着几个印着烫金logo的购物袋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像是刚完成了什么得意的杰作。 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从进商场开始就兴致勃勃地为她挑选各种服饰,从连衣裙到配饰,无一不是当季最新款。 “这件香槟色长裙下周派对穿正好,”他追上她,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还有那双细跟凉鞋,配你脚踝的线条绝了。”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带着欣赏艺术品般的专注。 程程淡淡“嗯”了一声,脚步渐缓——持续试穿和应付已经让她有些疲惫,正想找个地方歇脚,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休息区。 “有点累了,”她停下脚步,语气尽量自然,“去那边坐会儿吧。” 季江淮立刻点头,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几个购物袋:“正好,我也想歇口气。”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季江淮招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鲜榨果汁,递了一杯给她:“喝点东西,歇会儿。” 冰凉的玻璃杯贴着掌心,稍稍驱散了些疲惫。 旁边几张桌子坐着几个年轻人,正聊着天,声音不大,却有几句八卦飘进了程程的耳朵。 “听说了吗?城西那块地被谢家拿下了,以后更要风得风了……” “有谢闻凛在,这不奇怪。”另一人接口,随即压低声音,“说起他,你们知不知道?他小时候可不是养在谢家的,是后来才被接回来的。” “真的?怪不得……” 程程小口抿着果汁,忍不住侧耳细听。 她想多听点关于这些豪门圈子里的事,这些信息或许能让她少犯错误,更好地扮演“叶橙”。 季江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笑一声,凑近了些:“想听?他们说的无非是些没营养的,谁家公子换了女朋友,哪家千金买了新包,翻来覆去都是这些。” “没什么,”程程收回目光,假装整理头发,指尖划过耳后的碎发,“就是随便听听。” 季江淮却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促狭:“我知道个更有意思的,想不想听?” 程程轻轻点头,季江淮眼中那抹熟悉的促狭却让她心头一紧。 他向来如此——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谈论那些他看不上的人,像猫在吃掉老鼠前,总要拨弄着玩上一阵。 “还记得跟你同寝室那个程程吗?”季江淮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冰块叮当作响,语气轻慢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却照不进那双带着讥诮的眼眸。 程程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刚喝下的果汁此刻在喉咙里泛起苦涩。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眉头微蹙,完美复刻了叶橙惯有的神情:“她?怎么了?”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耐烦,这是她观察许久才学会的语调。 季江淮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荒唐事:“昨晚有人在宿舍楼下看见她发疯,光着脚乱跑,嘴里还喊着‘这不是我的身体’。结果冲到路口就被车撞了。” 程程的指尖死死抵住冰凉的杯壁。叶橙那样的人,连下楼倒垃圾都要踩着高跟鞋,怎么可能光着脚在深夜狂奔? 这分明是困在她身体里的叶橙,无法接受从云端跌落,才会这样失控。 而季江淮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 “哦?”程程垂下眼帘,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怎么会这样?” 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在杯壁上掐得生疼。 “谁知道呢。”季江淮抿了口果汁,语气轻描淡写,“那种人,长得普通,又没钱,整天阴阴沉沉的,出点事也不奇怪。听说送医院的时候就不行了,现在还在抢救,能不能醒过来都难说。” 他顿了顿,带着嘲讽补充:“以前总觉得她想巴结你,老是偷偷看你。现在这样……也算解脱了,省得整天费尽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那种人”、“解脱”、“费尽心思”——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扎进程程心里。 她顶着叶橙的脸,听着“自己”被如此轻贱。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的存在、她的挣扎、甚至她的生死,都只是个可以随意议论的笑话。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碎裂,渗出带着冰碴的血。 “不重要了,”程程抬起头,努力模仿着叶橙惯有的傲慢,可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无关紧要的人,出不出事无所谓。” 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从前的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半天。 季江淮显然满意她的态度,笑了笑:“还是你看得开。说起来,她以前好像还暗恋过顾晋言吧?他知道顾晋言那个死面瘫,是你的追求者吗?如果知道,反应肯定很有趣。” 程程的心跳更快了。 暗恋顾晋言是她藏在心底最柔软的秘密,连日记都只敢隐晦提及,怎么会被季江淮知道? 是顾晋言跟他们说了吗?还是叶橙早就发现了,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来她的小心思,在别人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笑料,像小丑的把戏,供人茶余饭后取乐。 “顾晋言?”程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也就那样,以前觉得还行,现在看挺普通。” 她学着叶橙惯常评价追求者的语气,轻描淡写中带着几分不屑,仿佛顾晋言能被她看上,是天大的荣幸。 季江淮更高兴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你眼光高。” 程程低下头避开触碰,假装整理裙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地板倒映出叶橙的脸,精致得像张面具,可她摸着自己的脸颊,却觉得这张脸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季江淮还在说些顾晋言的坏话,程程没听清。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种人”“解脱了”“无关紧要”那些刻薄的话…… “你在听吗?”季江淮碰了碰她的胳膊。 程程回过神,挤出叶橙式的笑,只是那笑意没怎么到达眼底:“在听。” 她要听清这些议论,记着这些轻蔑。不是为了难过,而是为了记住——记住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 第5章 言多必失 程程猛地端起杯子,将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口那股越来越热的火气。 水晶杯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惊得邻桌的情侣侧目。 “走吧,”她放下杯子,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静,“有点饿了,去吃饭。” 季江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跟上:“正想带你去尝尝那家新开的法式餐厅,他们家的惠灵顿牛排据说很地道。” 他自然地想揽住她的肩,程程却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径直往前走。 刚才那番对话像根刺,扎得她连假装亲近都做不到了。 季江淮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只是脚步加快了些,与她并肩而行。 餐厅里光线柔和,小提琴声低回婉转。侍者引领他们到靠窗的位置,季江淮贴心地为她拉开椅子。 程程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有些生疏。银质刀叉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沉重,以前的她,哪有机会接触这些精致的餐具。 有一次在快餐店打工时,她不慎打碎了一个盘子,经理当场扣了她三天工资,那个月的伙食费就不得不缩减。 而此刻,手边这套餐具的价值,恐怕比她当时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季江淮看在眼里,却只当她是故意放慢动作装淑女,眼底笑意更浓,还不忘给她的高脚杯里添上红酒。“尝尝这个,” 他叉起一块鹅肝酱,递到她嘴边,语气亲昵,“他们家的招牌。” 程程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自己叉了块牛排塞进嘴里,含糊道:“自己来就行。” 季江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接连的拒绝让他心里那点异样感再次浮现。 今天的叶橙,似乎格外抗拒他的靠近。但他很快按下疑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也是,我们家叶大小姐向来独立。” 他用玩笑掩饰过去,心里却悄悄划下了一个问号。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程程刻意减少说话,怕言多必失。 季江淮却如同没察觉她的疏离,自顾自地说着下个月生日派对的安排。 这场生日宴很重要,是他正式将叶橙引入核心社交圈的信号,也是向双方父母展示关系稳定的机会。他需要叶橙的完美配合。 “我妈特意叮嘱了,让你一定要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他放下刀叉,语气里满是对她的期待,“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季母确实提过,但更重要的是,那件礼服是季江淮亲自挑选的,能最大限度地展现叶橙的优势,符合季家与叶家对“未来儿媳”的期望。 程程心里冷笑,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这过于平淡的反应让季江淮略微不满。他期待的是她欣喜的回应,而不是这种敷衍。 回学校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在真皮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季江淮忽然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到程程面前:“给你的。” 这份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原本打算在更恰当的时机送出,用来巩固感情。但现在,他需要它来打破僵局,缓和气氛,也测试叶橙的反应。 程程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铂金项链,链坠是颗小巧的爱心,碎钻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款式不算特别张扬,却足够精致。 她想起去年生日,自己只能在夜市小摊前徘徊许久,最后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条仿银项链,没戴几天就褪色了。 “昨天路过珠宝店看到的,觉得挺配你,”季江淮的声音放得很柔,“戴上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叶橙的表情,试图从中读出真正的情绪。 程程察觉到季江淮的视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她没动,只是把盒子合上:“挺好看的,谢谢。” 这种礼貌的疏离感让季江淮非常不适。 这完全不是叶橙收到礼物时该有的反应——她通常会娇嗔着抱怨款式不够新,或者直接要求更贵的。 “我帮你戴上?”季江淮倾过身,手指已经触到了项链的搭扣。这是一个更进一步的试探,他要打破她的防御。 距离骤然拉近,男人身上的古龙井香水味混着红酒气息扑面而来。 程程的心跳猛地加速。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靠近:“不用了,回去再戴。” 季江淮的动作顿住,眼神沉了沉,定定地看着她:“叶橙,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疑虑累积到一定程度,他不再掩饰。她的闪躲、疏离、反常的礼貌,都指向一个结论——她有问题。 男人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人的伪装。 程程心里一紧,知道季江淮起了疑心。 她迅速敛去眼底的慌乱,猛地把盒子往旁边一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叶橙惯有的骄纵:“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不就是不想戴条项链吗?你至于这么盯着我看吗?”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装的,是急出来的生理性反应。 这一刻,程程忽然想起叶橙发脾气时的样子:总是微微扬起下巴,眼尾上挑,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慢。她努力模仿着那个神态,手心却在冒汗。 季江淮被程程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怔。 熟悉的骄纵表情,泛红的眼眶……这又像是他认识的叶橙了。难道真是自己太敏感,误会她了?她只是今天心情特别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立刻慌了,语气软下来,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我就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冷淡,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季江淮选择暂时相信这个解释。毕竟,和一个闹脾气的叶二小姐硬碰硬,得不偿失。安抚是当前成本最低的选择。 “你就是惹我不高兴了!”程程偏头躲开他的手,故意拔高声音,“从刚才吃饭就一直盯着我,现在又疑神疑鬼的,你到底想干嘛?” 她完美的模仿和倒打一耙,彻底打消了季江淮的疑虑。 果然,季江淮立刻投降了。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纵容:“是我错了,不该瞎想。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心底甚至掠过一丝轻松——还好,只是闹脾气,不是别的。闹脾气,他擅长应付。 季江淮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颗糖:“给你,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随身带糖是个小习惯,源于某次叶橙发脾气时他无意间的成功安抚。 他发现,再昂贵的礼物,有时不如一点叶橙喜欢的小零食能快速平息风波。 程程看着他递过来的糖,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季江淮这种人,也能对叶橙这种女人如此贴心。 程程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她哼了一声,没接,只是别着脸,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 她需要维持这个人设,但又不能太过火。 季江淮无奈,只能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张嘴。” 他看着她不情愿地含住糖,心里那点不确定终于烟消云散。 看,还是那个需要用小心思哄着的叶橙。 “不气了?”季江淮看着她的侧脸,眼底带着点笑意。 危机解除,他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状态。 程程没说话,算是默认。 车子已经到了宿舍楼下,季江淮熄了火,却没让程程下车,只是看着她:“下个月生日宴,我来接你,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嗯?” 他的语气带着商量,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程程嚼着糖,含糊道:“再说吧。“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让季江淮微微蹙眉,但他不打算在此时逼迫。 “必须来,”季江淮凑近了些,声音低沉,带着点诱哄,“我妈特意炖了你喜欢的燕窝,就等你来了。” 程程心里翻了个白眼,叶橙什么时候喜欢吃燕窝了?之前还在寝室吐槽这是鸟的口水,嫌弃死了。 不过是他找的借口罢了。但她知道,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知道了。”程程推开车门,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耐烦,“走了。“ 她这种带着小脾气却又最终妥协的样子,完全符合季江淮对叶橙的认知。 他满意了。 “等等,”季江淮叫住她,把那条项链塞到她手里,“拿着。” 礼物必须送出去,这是他表达“和解“和“在乎“的方式。 程程没回头,抓着项链就下了车,快步走进宿舍楼。 季江淮看着她略显匆忙的背影,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散去了。 或许,今天真的只是大小姐莫名其妙的情绪周期吧。他启动车子,开始思考生日宴的具体细节,那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 第6章 这个给你 直到转过楼梯拐角,确认季江淮的视线再也无法触及,程程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缓了一会,等心绪平静下来后,提着那一大堆东西往寝室四楼走去。 漂亮的脸蛋、高挑的身形本就惹眼,加之手里那些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纸袋晃得人眼晕,没走几步,周遭的目光便像聚光灯般打了过来。 “快看,是叶橙!季少亲自送她到楼下的!” “天呐,她手里那个C家礼盒,是不是这季刚出的限量款?我在杂志上见过,要抢疯了!” “还有那条香槟色长裙,腰线绝了,肯定是高定......” “家世好长得漂亮就算了,男朋友还这么宠,这人生简直像开了挂。” 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进耳朵,像细密的针,扎得程程耳廓发烫。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艳羡,有藏不住的嫉妒,也有对光鲜生活的纯粹向往。 唯独没有了从前落在“程程”身上的那种,混杂着轻视与怜悯的打量。 她垂着眼皮往前走,指尖攥紧了购物袋的提手,塑料勒得指节发白。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一股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有被议论的酸楚,有身份错位的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隐秘的快感。 原来这就是特权的滋味?仅凭一张脸、几个名牌纸袋,就能轻易得到她曾拼尽全力也换不来的瞩目与“尊重”。 程程加快脚步,几乎是冲进了宿舍楼,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上,才算把那些纷杂的目光与议论隔绝在外。 四楼402宿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综艺的笑声。 程程推开门,宁芝夏正戴着耳机窝在电竞椅里,闻言摘下一边耳机,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回来了?” “嗯。”程程应了声,将购物袋随意往叶橙的书桌旁一放。 宁芝夏的目光在那些纸袋上打了个转,眼神亮了亮,语气里的羡慕藏不住:“季少对你是真大方,这一袋子东西,够我家大半年生活费了。” 程程没接话,径直走到占了半面墙的衣帽间前。 拉开门的瞬间,琳琅满目的衣服像瀑布般涌进眼帘。 她蹲下身,将购物袋一个个拆开,裙子、衬衫、高跟鞋、首饰盒……清一色的名牌奢侈品,琳琅满目。 宁芝夏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凑过来,指着一条水钻项链:“这个我上周在专柜见过,说是限量销售......” 程程垂眸,拿起那条项链。链坠是颗小巧的爱心,碎钻在宿舍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 这正是刚才离开时,季江淮不由分说塞进她包里的那条。 她捏着链条轻轻转了转,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心里没什么波澜。 余光里,宁芝夏盯着首饰盒的眼神亮得惊人,那里面翻涌的羡慕几乎要漫出来。 她顿了一下,把项链递过去,语气平淡:“这个给你。” 宁芝夏惊得差点蹦起来,手都不敢伸:“给......给我?”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叶橙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以前借支口红都要念叨半天“别给我弄坏了”,更别说送这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 “嗯。”程程把项链塞进她手里,随口找了个理由,“太花哨了,我不喜欢。” 她记得宁芝夏的家境——普通工薪家庭,父母供她上A大已是不易,这些奢侈品对她而言,和天上的星星没两样。 而且记忆里,叶橙虽然骄纵,却不太敢惹宁芝夏。大概是因为宁芝夏性格硬气,不像从前的“程程”那样好拿捏,顶多是冷嘲热讽几句,没真动过手。 一个念头悄然冒出来:或许,宁芝夏能成为她第一个能用的人。 宁芝夏捏着项链翻来覆去地看,又抬头打量程程,一脸匪夷所思:“你没发烧吧?”说着就要伸手探她额头。 程程偏头躲开,继续整理衣服:“放着也是浪费。” 她把新衣服一件件挂进衣帽间,动作不紧不慢。 宁芝夏看着程程把那些能让全校女生疯狂的奢侈品随意挂着,脸上连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有,忽然觉得今天的叶橙怪怪的。 以前的叶橙恨不得把logo焊在身上,走路都要特意挺胸抬头,生怕别人看不见。 程程没理会她的错愕,挂完最后一件衣服,转身走到叶橙那张铺着粉色珊瑚绒床单的下铺,犹豫了一瞬,坐了下来。 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和上铺的硬板床形成鲜明对比。 程程发了一会呆,拿起旁边的手机。 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亮起,壁纸是叶橙和季江淮在跑车前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季江淮怀里,刺眼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 列表里塞满了各种她看不懂的群聊,什么“名媛下午茶”“跑车俱乐部”,置顶的是个叫“女王的后花园”的群。 程程犹豫了下,先点开了备注“周玲玲”的对话框——周玲玲是叶橙的头号跟班,家境不如叶橙,却最会捧高踩低,以前没少帮着叶橙欺负她。 聊天记录往上翻,密密麻麻全是周玲玲的谄媚。 “橙橙,季少今天又给你买什么了呀?” “那个程程今天又穿得跟个乞丐似的,笑死我了!” ..... 最新几条是问她晚上要不要去蹦迪,说“给你找了几个帅哥撑场面”。 程程手指飞快上滑,切回到“女王的后花园”群聊。 “程程今天又穿那件旧T恤,我跟她说借她件香奈儿,她还不好意思接,真是活该穷酸。”——周玲玲,一个月前。 “她那个助学金好像批下来了,五千块呢。要不我们想个办法弄黄它?”——苏朵儿,三周前。 “简单,找辅导员说她校外兼职影响学习,再叫上几个姐妹“作证”,保准让她拿不到。”——叶橙,三周前。 程程的指尖猛地顿住,屏幕上“五千块”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仁发疼。 那笔助学金,她熬了多少个通宵写申请,跑了多少趟行政楼盖章,好不容易才通过审核。 可最后关头,辅导员却突然说有人举报她“校外兼职影响学业”,资格被取消。她当时躲在楼梯间哭了整整一夜,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原来,是她们。 ------------ 第7章聊天记录 程程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聊天记录如潮水般涌来。时间戳突然跳回两个月前—— 苏朵儿:【橙子,今天看见程程在图书馆啃馒头,也太绝了[偷笑]】 叶橙:【[嫌弃]别提她,看见就晦气。一身穷酸味,真不知道怎么混进A大的。】 周玲玲:【就是,还总装可怜博同情!上次我洒了点水在她书上,她居然红了眼,笑死我了。】 叶橙:【孤儿院出来的嘛,心理脆弱也正常。估计没人教过她什么是体面。】 …… 程程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些字句像细密的针,扎进她记忆里最柔软的部分。 她记得那天,周玲玲“不小心”打翻水杯,浸透了她熬夜整理的笔记。她强忍着泪水收拾残局,而周玲玲就站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程程越滑越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一组加密对话跳出来,备注栏里“顾晋言”三个字,让她的呼吸骤然停住。 点进去的瞬间,心脏像被冰手攥紧,连空气都透着寒意。 顾晋言:【橙子,今天你宿舍那个叫程程的女生,给我递了封信。】 叶橙:【?她又发什么疯?】 顾晋言:【说是……情书。】 后面跟着一张照片——正是她那天攥得手心出汗、鼓足勇气递出去的信封,此刻被随意捏在顾晋言手里,边角皱得像团废纸。 她甚至能看到信封上自己精心画的小星星,现在却被他的手指随意压着。 叶橙:【[大笑]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真以为长那样就能攀高枝?】 顾晋言:【我当场就还给她了,跟她说“以后别做这种无聊的事”。】 叶橙:【干得漂亮!说真的,她那种孤儿院出来的,浑身穷酸味,你居然能忍到现在才翻脸?】 顾晋言:【毕竟是同学,不好做得太难看。不过她当时那眼神……挺吓人的,像要哭了。】 叶橙:【哭?她也配?顾晋言你可别圣母心,这种人就该让她认清现实——你眼里只有我,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顾晋言:【知道了。对了,周末篮球赛你来看吗?我给你留了前排位置。】 叶橙:【再说吧,季江淮约我去看画展。】 顾晋言:【……好。】 程程死死盯着那句“她那种孤儿院出来的,身上一股子穷酸味”,指尖狠狠戳在屏幕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原来是这样。 她忽然全明白了。 记忆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每次和顾晋言擦肩而过时加速的心跳;他弯腰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时,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还有她躲在图书馆书架后,偷偷用目光描摹他侧脸轮廓时,那种既甜蜜又忐忑的心情。 现在这些画面都蒙上了一层灰。 那个她悄悄喜欢了整整两年的少年,转头就把她的心意当成笑话,讲给了叶橙听。 她甚至清晰地记得递情书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她特意洗了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白裙子,把信封装在书包最里层,在他教室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 当他终于出现时,她紧张得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信封塞进他手里,然后像逃一样跑开。 现在回想起来,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变成的毫不掩饰的厌烦……原来都不是她的错觉。 他是真的觉得,她的喜欢既廉价又可笑。 屏幕上的对话还在继续,像钝刀子割肉。 顾晋言:【橙子,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家条件,但我会努力的,毕业以后……】 叶橙:【行了别画饼了,我又没说要跟你怎么样。】 顾晋言:【可我喜欢你啊。】 叶橙:【知道了。我妈叫我吃饭,先这样。】 看着那串敷衍的句号,程程觉得眼眶发酸。 她曾经以为顾晋言是干净的,是青春里最明亮的那束光。 他成绩好,长得清秀,连洗得发白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特别。全校女生私下里都叫他“那个很帅的学长”。 可现在才知道,这束光也会趋炎附势,也会踩着别人的真心去讨好更耀眼的人。 而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在这场各取所需的游戏里,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穷酸味”“不配”“别做无聊的事”……这些话像冰碴子,扎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程程猛地关掉聊天框,胸口闷得发疼,那感觉一直蔓延到指尖。她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屏幕里。 更多画面涌上来:开学第一天,她穿着洗褪色的校服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台下叶橙和周玲玲交换的那个讥诮的眼神;每次在食堂只敢打最便宜的素菜时,周围若有若无的议论;深夜打工回来,发现自己的洗漱用品被扔在垃圾桶里……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不被善待。现在才懂,有些人作恶,根本不需要理由。 眼泪快要涌上来的时候,却被一股更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是愤怒,是不甘心,还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叶橙说得对,以前的程程确实什么都不敢做。她胆小,怯懦,习惯了忍气吞声。可现在,她顶着叶橙的脸,握着叶橙的资源,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慢慢站起来,看着衣柜里挂满的名牌衣服,梳妆台上摆满的昂贵护肤品……这些对叶橙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曾经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程程走到落地镜前。镜子里的人明眸皓齿,皮肤白皙,连头发丝都透着精心养护的光泽。这是叶橙的脸,但现在,是她的了。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能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多讽刺,只是换了一张皮,整个世界对她的态度就全变了。 那些曾经对她爱搭不理的人,现在会追着她看;那些曾经随意欺负她的人,现在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就连她求而不得的人,现在也要仰望着她。 她想起刚才在商场,导购殷勤的笑脸;想起季江淮谨慎的态度;想起路上那些惊艳的目光……这一切,都建立在这张脸上。 程程的嘴角慢慢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既然这个世界只看脸,只看身份,那她就好好用这身皮囊。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女生们。阳光洒在她们年轻的脸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可在这美好的表象下面,谁知道藏着多少龌龊? 以前的程程太天真,总以为只要努力、善良,就能得到应有的尊重。现在她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软弱就是最大的错。 她不会再做那个任人拿捏的程程了。 从今天起,她就是叶橙——漂亮、有钱、拥有特权的叶橙。 她会用这张脸,这个身份,把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拿回来。不,她要的远不止这些。她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百倍偿还。 程程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她拿起手机,删掉了刚才看过的所有聊天记录。 过去就让它过去。从现在开始,她要自己写剧本。 ------------ 第8章天堂地狱 时间一转眼就过了一周。 周末的寝室格外安静,宁芝夏一大早就揣着工牌去兼职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程程一个人。 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尘埃。 程程打开叶橙的衣柜,指尖划过一排排挂得整齐的衣物,最终停在那条酒红色丝绒长裙上。 适应这具身体花了整整一周,这七天里,她像块浸入水中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关于“叶橙”的一切。 她翻遍了叶橙所有的社交账号,从那些精心修饰的九宫格照片和看似随意实则处处透着优越感的文案里,一点点拼凑出该有的模样。 置顶的家族合影里,那位西装革履、不怒自威的继父,以及字里行间偶尔提及的“老宅”“马术课”“慈善晚宴”,都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优渥无比的生长环境。 然而,一条需要指纹解锁才能访问的加密相册,却让她窥见了光鲜表象下的裂痕。 相册里存着几张旧照:与叶橙眉眼几分相似的美貌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背景朴素,与叶橙如今晒出的奢华生活格格不入。 照片下的时间显示是十年前,程程瞬间明了,叶橙并非叶家亲生,而是她母亲带着嫁入豪门的继女。 更让她意外的是,叶橙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哥哥,叶秋恒。 他在国外留学,手机里存着寥寥几张他的照片。 其中一张,他站在剑桥大学的哥特式建筑前,身形挺拔,眉眼锋利如刀刻,白衬衫领口微敞,透着一股混合着书卷气与不羁的贵气。 可翻遍所有聊天记录,这对兄妹的交流冰冷得吓人,最近的一条停留在半年前,是叶秋恒发来的:“别给叶家蒙羞。” 叶橙只回了个充满反骨的冷笑表情包。 程程了然,这所谓的兄妹,关系比想象中更凉薄。 此刻,她换上丝绒长裙,裙摆如水波般垂坠,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镜中少女身姿窈窕,眉眼间灼灼其华。 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未散的生涩。 “该去看看她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沙哑,却已经能自然地拖出那个属于叶橙的尾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抓起手袋出门时,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孤单。 去医院的路上,程程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出神,车窗倒映出那张无可挑剔的侧脸,鼻梁挺秀,唇色嫣然,连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平添几分风情。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长得这么标致,是电影学院的吧?” 程程淡淡弯了弯唇角,没有接话。 一路安静,很快到了医院。 踏进大厅,消毒水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程程按照季江淮之前随口提过的信息,找到了三楼的重症监护室。 隔着厚厚的观察窗,病床上那个插满管子的身影让她的心猛地揪紧——那是“程程”。 苍白,瘦弱,像一朵还未绽放就已枯萎的花。 枯黄的头发贴在额角,手臂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腕间的输液针孔青紫交错。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像在数着剩余的日子。 这就是从前的她。 卑微,渺小,像石缝里艰难求生的野草。 她想起那些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日子,袖口磨破了边就偷偷缝上补丁; 想起在食堂窗口前犹豫着要不要多加个荤菜的窘迫,最后总是捏着饭卡转身离开; 想起为了省下车费而步行数公里的午后,汗水浸湿了后背,却舍不得买一瓶矿泉水。 而叶橙呢?她会因为餐厅的餐巾纸不够柔软而皱眉,会因为专柜店员态度不够恭敬而投诉,会指着程程磨破边的书包对旁人说:“现在还有人用这种地摊货?” 程程在玻璃窗前站了很久,直到护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色的护士服在走廊尽头出现,逐渐走近,带着消毒水的气息。 “是307床的家属吗?”护士看她一直站在这里,主动问道。 “不是,是同学。”程程的声音有些发紧。她从手袋里取出一张黑卡。 这是叶橙的副卡,季江淮前几天刚交给她的,金属卡片在指尖泛着冷光,“医药费从我这里扣。” 她要让叶橙活着,这样才能感受她之前经历过的痛苦。 从天堂到地狱。 护士怔了怔,接过卡片时忍不住提醒:“她情况不太乐观,后续治疗费用可能会很高……而且医生说,醒来的可能性很小。” “我知道。”程程打断她,语气平静,“直到她醒来为止。如果不够,打这个电话。” 她递过一张写着季江淮私人号码的便签。 那是她从叶橙的通讯录里抄来的,字迹模仿着叶橙的张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连笔。 护士看着那张黑卡和便签上的号码,态度立刻恭敬起来:“您放心,我们会用最好的治疗方案。” 转身离开时,程程没有回头。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程程”是过去的影子,而现在的她,要用叶橙的身份,讨回所有欠下的债。 那些轻视,那些嘲弄,那些刻意为之的伤害,都该一一清算。 走出医院大门,晚风拂过她的裙摆,带来些许凉意。程程正要叫车,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橙子?” 她回头,看见顾晋言站在路灯下。 白衬衫洗得有些发旧,袖口随意挽着,露出小臂结实的线条,手里拎着个朴素的水果篮,篮沿还沾着片新鲜的绿叶。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艳,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耳尖微微泛红——和从前她偷偷看他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看着他此刻的局促,程程心底冷笑。她太清楚他的爱慕心动从何而来了。 全因那场可笑的“施舍”。 翻看叶橙手机时,她发现了那段被尘封的对话。当时叶橙正和闺蜜打赌,赌约是“一个月内拿下那个高岭之花顾晋言”。 “三十万,赌他对我死心塌地。”叶橙随手转账,像打发路边的猫狗。 后来顾晋言果然态度软化,甚至流露出感激。叶橙却觉得无趣,只把他当作偶尔回应的备胎,看着他笨拙示好来打发时间。 而顾晋言,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那笔钱是雪中送炭的善意。 程程静静看着他,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图书馆里他帮她拾起书本时指尖的偶然相触;篮球场上他进球后望向观众席的灿烂笑容;还有他递回情书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以及那些刻在心底的聊天记录:“她那种出身……”、“情书挺幼稚的……”、“已经婉拒了……” 心口泛起细密疼痛,随即被冰冷决绝覆盖。 死心,原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好巧。”顾晋言率先打破安静,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果篮的提手,“你也来探病?” 程程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甜美中带着点疏离,正是叶橙最擅长的表情。 她向前两步,在顾晋言面前站定,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洗衣粉味道,和她从前在孤儿院用的一样,廉价,却干净。 “不是巧合。”她仰起脸,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颗细碎的星辰:“来看一个朋友。” 顾晋言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既想直视又忍不住闪躲,脸颊也染上薄红,像被夕阳吻过的云霞:“这样啊……要一起走走吗?” “好啊。” 程程答应得干脆,自然地走到他身侧。手臂不经意相触的瞬间,能感觉到他明显僵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却没有躲开。 程程在心里冷笑。原来对待“叶橙”和“程程”,可以有这样天壤之别。 同样的靠近,从前是“纠缠”,如今却成了“恩赐”。 两人沿着林荫道缓缓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顾晋言絮絮地说着校园里的琐事,老师的点名有多突然,食堂新出的糖醋排骨有多酸,篮球队的训练有多累。 程程偶尔应和,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仿佛在认真倾听每一个字,眼底却像结了层薄冰,映不出丝毫暖意。 这是她从叶橙那里学来的——若即若离,最是撩人。给一点甜,再留一点空,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周末的篮球赛……”顾晋言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声音里带着点期待,“我给你留了前排的座位。” 程程停下脚步,偏头看他。路灯的光晕在她眼中流转,像是洒满了星子,睫毛轻轻颤动,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可是季江淮约我去看画展呢。” 和叶橙当初的推辞如出一辙,只是她刻意在语调里添了几分无奈,仿佛身不由己,让人不忍责怪。 顾晋言的眼神黯了黯,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却强撑着笑容:“没关系,画展也很好。下次再说吧。” “嗯。”程程轻轻点头,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带着微凉的触感,像片羽毛轻轻扫过。 顾晋言浑身一颤,慌乱地后退半步,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你……” “衣领歪了。”程程收回手,语气无辜得像是在陈述事实,指尖却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烫得她有些发慌。 “谢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神飘忽不定,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程程转身走向路边的出租车,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朵盛开的花。 拉开车门时,她回头对他笑了笑,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篮球赛要加油。我……尽量抽空去看。” 没等他回应,她便坐进车内,轻轻关上车门。 透过后视镜,还能看见他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她触碰的衣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 程程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 顾晋言,你不是对叶橙趋之若鹜吗?不是可以为了讨好她而轻易践踏另一个女孩的心意吗? 那我就给你想要的。 给你若即若离的暧昧,给你触手可及的幻影,给你以为终于能够到的星光。 等你深陷其中,等你在所有人面前表露心迹,等你以为美梦成真。 我再亲手将它打碎。 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有多疼。 ------------ 第9章寤寐思服 回到宿舍,空荡与寂静尚未完全将程程包裹,房门就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 宁芝夏拎着一个保温袋走进来,额角还带着点兼职归来的薄汗。 看到她立刻开口道:“叶橙,你回来了?我兼职路上看到有人在卖糖炒栗子,知道你喜欢,给你带来点。” 程程愣了愣,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糖炒栗子,想到自从那天送了宁芝夏那条项链后,两人的关系就有了很大的改善。 她接过那个袋子,淡淡“嗯”了一声。 “对了,”宁芝夏又补充道,“明天上午的专业课我帮你打卡,你放心休息就好。” 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多余的寒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直到宁芝夏洗漱完毕,熄了她自己那侧的台灯,宿舍陷入更深的寂静,程程才真正感觉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她走到洗漱间,脱下那身价格不菲的丝绒长裙,仿佛卸下了一层沉重的战甲。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医院消毒水气味和顾晋言带来的复杂心绪。 镜子里,依旧是那张美得具有攻击性的脸。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晋言发来的微信。 顾晋言:【回到宿舍了吗?】 简单的问候,却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程程看着那条信息,眼前浮现出他方才在路灯下羞赧局促的模样。 她没有立刻回复,任由那条信息孤零零地停留在对话框顶端,像一条等待垂怜的鱼。 直到洗漱完毕,躺回床上,她才拿起手机,指尖轻点。 叶橙:【刚到。今天谢谢你陪我散步,很久没这么放松了。】 她刻意营造出一种微妙的亲近感,仿佛与他分享了一段独处的秘密时光,却又在字里行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几乎是秒回。 顾晋言:【我也很开心。(附上一个微笑表情)】 顾晋言:【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 程程眉梢微挑。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内里的灵魂早已天翻地覆。 叶橙:【哦?哪里不一样?】 她引导着他,像耐心的猎手布下诱饵。 顾晋言:【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更温柔了,也更……让人想靠近。】 看着他发来的文字,程程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抓耳挠腮、斟酌词句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叶橙:【是吗?可能只是最近有点累了吧。早点休息,晚安。】 不给他继续深入话题的机会,她果断结束了对话。 留下一点余味,让他自己去品味、去猜测、去辗转反侧,这才是最高明的撩拨。 接下来的几天,程程严格遵循着“叶橙”应有的生活轨迹——上课、出现在学校附近的高级咖啡馆、浏览奢侈品官网的新款。 同时,她与顾晋言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线上联系。 她不会主动发起话题,但会对他的问候给予回应;偶尔在他分享生活琐事时,回复一两个带着调侃意味的表情包;在他提及篮球赛训练辛苦时,轻描淡写地发一句“注意休息,别太拼”。 每一句回应都经过精心算计,既不过分热情让他觉得唾手可得,也不过于冷淡浇灭他的希望。 而季江淮那边,她也应付得滴水不漏。他约她吃饭,她偶尔以“要和姐妹逛街”为由推脱一两次,但大部分时间会答应,席间扮演着骄纵却懂得适可而止的女友。 他送来的礼物,她照单全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季江淮生日宴前三天,学校体育馆的篮球赛正打到白热化。 程程站在观众席后排的阴影里,这个位置既能看清场内,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真皮包带,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锁定了场上那个穿着红色球衣的身影。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现在这样,躲在更角落、更不起眼的位置,偷偷看着他在场上奔跑。 那时的她,是那个叫程程的、被所有人忽视甚至厌弃的存在。 她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瓶他最常喝的牌子的运动饮料,小心翼翼捂在怀里,等他下场时,鼓足勇气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蝇:“顾晋言,给你水……” 他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接过旁边队友递来的毛巾和水,和身边那个当时只是把他当消遣的叶橙说话。 叶橙那时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对顾晋言说:“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你身边凑?”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嘲笑,她攥着那瓶变得冰凉的饮料,站在原地,像被剥光了衣服,羞辱得无地自容。 场内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将程程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回。 顾晋言刚投进一个关键的三分球,汗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在炽白的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他喘息着转身回防,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观众席,在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动作明显滞了一瞬,眼神碰撞的刹那,他像被电流击中般迅速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绯红。 效果达到了。 程程心里冷笑,这几日不温不火、偶尔给予一点阳光的线上拉扯,显然已让这个单纯的男生心绪不宁。 多么讽刺,当初她卑微到尘埃里也换不来他一个回眸,如今顶着叶橙的皮囊,只需稍假辞色,就能让他方寸大乱。 她算准了中场休息的时间,优雅地转身,朝着球员通道走去——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即将上演。 果然,刚走到通道口,就与抱着水杯、浑身蒸腾着热气的顾晋言迎面撞上。 球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他年轻而富有生命力的躯体上,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背部线条。 看到程程,他明显一惊,含在嘴里的水差点呛出来,手忙脚乱地将杯子塞给旁边的队友,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觉得不妥,局促地在球衣下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渍:“橙……叶橙子?你怎么来了?” “路过,听到里面很热闹,就进来看看。”程程仰起脸看他,这个角度让她显得有几分需要被保护的柔弱,眼尾那颗泪痣在通道口明暗交错的光线下,平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风情。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是你在打比赛。” 她刻意省略了主语,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专程为他而来,却又抓不住任何把柄。 她说话时,几缕碎发不经意垂落,扫过白皙修长的颈侧。 顾晋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细腻吸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都低沉沙哑了几分:“嗯,是……是小组赛,很重要的出线战。” “刚才那个三分球,”程程忽然弯起唇角,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种难以企及的美,“很帅。” 她顿了顿,目光像羽毛般轻轻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探究,“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打球这么厉害?”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晋言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以前?她以前何曾正眼看过他打球?这细微的“发现”,让他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不同。 他的脸颊温度更高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笨拙地回应:“没、没什么……平时也练。” 程程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视线从他汗湿的、略显凌乱的发梢,滑过他因紧张而紧抿的、线条清晰的唇瓣,最后,落在他肌肉贲张、还沾着些许球场草屑的小臂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然微微倾身,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的小臂皮肤。 那瞬间的触感,如同冰水滴入滚油,让顾晋言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被触碰的地方窜遍全身,血液奔流的速度陡然加快。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后退,却被程程接下来的动作钉在原地——她的指尖只是轻轻捏起那点微不足道的草屑,动作优雅而自然地将它弹开,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沾到脏东西了。”她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炽热的温度和汗水的微咸,语气却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不过,你们队的红色球衣,挺衬你的。” 她夸的是球衣,目光却落在他身上,这种含蓄的赞美,比直白的夸奖更让人心动。 顾晋言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传来队友们善意又暧昧的口哨声和起哄声,但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见,满脑子都是她指尖那冰凉的触感,她靠近时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以及她仰头看他时,领口微开处那截脆弱又白皙的脖颈。 “继续加油。”程程适时地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安全又疏离的距离,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亲近只是幻觉。 她转身作势欲走,却在迈步前又回过头,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了一下,眼底流露出一丝极其逼真的、混合着无奈和歉意的情绪,“我……可能没办法看到比赛结束了。” “季江淮他,”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观察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才轻轻吐出后半句,“约了我去试生日宴的礼服。” 又是季江淮。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精准地扎在顾晋言心上,带来一阵熟悉的酸涩和无力感。 这感觉,与他当年无视那个叫程程的女孩时,何其相似,只是如今角色互换,他成了那个被轻易抛下的人。 但此刻,这酸涩却被她方才罕见的主动和亲近冲淡了许多。她肯特意来看他比赛,肯对他笑,甚至肯伸手碰他……这已经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叶橙绝不可能做的事。 他紧紧攥了攥拳,像是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温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承诺:“没关系的!你……你去忙。我会赢的,一定!等比赛结束,我……我给你发消息!” 程程没有点头,也没有说好,只是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身影袅袅地消失在通道尽头的亮光里。 走到体育馆外,远离了喧嚣,她才停下脚步,从精致的手包里摸出一张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顾晋言的指尖。 湿巾上晕开淡淡的灰渍和汗迹。她看着,眼底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顾晋言,你看,拿捏你多么容易。 她在心里无声地嘲讽,一个专注的眼神,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一句含糊的赞美,就足以让你方寸大乱。 就像当初,叶橙仅仅用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就能让你动摇,如今我稍稍俯身,施舍一点虚假的温柔,你就迫不及待地想沉溺其中。 可你知不知道,这具让你心动的皮囊下,住着的就是当年那个被你和你心上人联手踩进泥泞里的程程?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廉价的心动,而是要将这份“情根深种”培养得根深蒂固,让它成为未来最锋利也最听话的武器。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顾晋言发来的信息,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少年人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分享欲:【我们赢了!逆转胜!最后那个绝杀球是我投进的!】 程程盯着屏幕,足足过了三秒,才不紧不慢地抬起指尖,发了个微信语音过去。 语气被精心设计过,带着一丝刚刚经历“忙碌”后的慵懒,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伪装的)为他高兴:【恭喜你啊。真厉害。不过我刚试完礼服,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几乎能想象出手机那头,顾晋言捧着手机,看着她这条既有关心(恭喜)又有距离(累了要休息)的回复,脸上会露出怎样一种混合着喜悦、失落和更加浓烈期盼的复杂表情。 他一定会反复揣摩她的每一个字,既为她的恭喜而开心,又为她的离开而怅然若失,从而更加期待下一次的“偶遇”和“互动”。 就是这样。 程程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给他一点点甜头,再适时地拉开距离,让他永远悬在半空,求而不得,寤寐思服。 让他把这虚假的温柔,当做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拼尽全力也要抓住。 车子启动,窗外的体育馆迅速后退,里面隐约传来的、为胜利而响的欢呼声,像一场为她的复仇奏响的、盛大而虚妄的配乐。 ------------ 第10章 生日宴会 时间在伪装与筹谋中悄然流逝,季江淮的生日宴转眼即至。 生日宴当天下午,程程特意去了一家叶橙常光顾的高定沙龙做造型。 当她看着镜中那个经过精心雕琢,美得几乎不真实的自己时,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再次袭来。 华丽的礼服,精致的妆容,璀璨的珠宝……这一切堆砌出的“叶橙”,像一个精致易碎的艺术品。 季家的别墅坐落在城中最负盛名的半山腰,夜幕初垂,已是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数不清的豪车如流水般驶入雕花铁门,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挽臂而行,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权力交织的奢靡气息。 程程坐着季家派来的加长林肯抵达时,宴会厅内已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最后一丝属于“程程”的怯懦压下去,扬起下巴,脸上挂起叶橙式标准而疏离的微笑,优雅地踏出车门。 她今晚选择的是一条银灰色深V曳地长裙,裙身缀满了细碎的奥地利水晶,在灯光下流转着如同月下星河般的光芒。 她的出现,仿佛一道耀眼的光束,瞬间吸引了入口处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她就看到了被几个人围在中央的季江淮。 他今天穿了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蓝色丝绒西装,衬得肩宽腰窄,气质比平日更添几分矜贵与沉稳。 四目相对的瞬间,程程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迸发出的惊艳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橙橙。”他自然地伸出手,牵起她的手,“你今天很美。” “生日快乐。”程程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任由他牵着自己,像展示一件稀世珍宝般,走入宴会厅的核心地带。 “江淮,这位就是叶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个端着酒杯衣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笑着寒暄。 季江淮从容应对:“李叔过奖了。橙橙,这位是观海集团的李董。” 程程微微颔首,笑容得体:“李董您好,常听江淮提起您。”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完全符合一个豪门千金在该有的场合下的表现。 季江淮显然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揽着她腰肢的手微微收紧,带着她穿梭在宾客之间。 程程配合着他,扮演着温顺完美的女伴,内心却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观察着这浮华众生相。 就在这时,几个熟悉的身影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是以那个叫赵书艺的女孩为首的小圈子。 赵书艺是赵家的千金,家境虽比叶家稍逊一筹,但也算富裕,长相甜美,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甘愿跟在叶橙身边当跟班,无非是为了借助叶橙的圈子获取更多人脉资源,偶尔也能捞到些叶橙随手施舍的好处,比如用旧的奢侈品包包、不喜欢的限量款饰品等。 “橙橙!你可算来了!”赵书艺亲热地挽住她的另一边胳膊,语气甜得发腻,眼神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天哪,你这身裙子是G家还没发布的高定吧?我在杂志内页看到预告就心心念念,果然只有你能穿出这种味道!”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羡慕,既恭维了叶橙,又暗示了自己的时尚嗅觉。 “是啊是啊,橙橙姐今晚绝对是全场焦点!” “项链也好漂亮,是季少送的吧?真羡慕你们!” 其他几个女孩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语气里充满了刻意的讨好。 程程心中冷笑。 就是这些人,曾经跟在叶橙身后,对“程程”极尽嘲讽之能事。 如今,她们对着同一具皮囊,却换上了最谄媚的嘴脸。 尤其是这个赵书艺,心思活络,最是懂得审时度势。 她学着叶橙的样子,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语气带着点被恭维惯了的漫不经心:“还好吧,随便穿穿。” 她轻轻抽回被赵书艺挽住的手臂,仿佛那触碰让她不适,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将距离感拉满。 对待赵书艺这种有所求的跟班,叶橙向来是这种若即若离、偶尔施恩的态度。 赵书艺脸上那甜美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语气更加热络:“橙橙你就是太谦虚了!这要是穿在别人身上,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她目光扫过程程身上的裙子和项链,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但掩饰得很好。 应付完这群塑料姐妹花,程程感觉有些气闷,低声对季江淮说:“我去下洗手间。” 季江淮点点头:“快点回来,等下要切蛋糕了。” 程程提着裙摆,优雅地穿过人群,走向相对安静的休息区方向。 经过连接宴会厅和露台的走廊时,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推开玻璃门,走到了空旷的露台上。 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她周身沾染的香槟气和虚伪的热闹。 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山下城市的璀璨灯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扮演另一个人,尤其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耗费的心神远超她的想象。 手机在精致的手拿包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顾晋言发来的信息。 顾晋言:【图片】(一张显然是偷拍的、略显模糊的宴会厅角落照片) 顾晋言:【看到你了。很美,像公主一样。】 程程点开图片,放大,在人群的缝隙里,确实能看到一抹她银灰色裙摆的闪光。 他果然还是想办法混进来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躲在某个角落,偷偷望着她,心里既酸涩又带着一丝卑微的满足感。 这种被人暗中窥视和迷恋的感觉,奇异地冲淡了她方才的疲惫和厌恶。 权力感,哪怕是借来的、虚假的权力感,也如此令人着迷。 她没有回复照片,而是打字问道: 叶橙:【你也来了?在哪里?】 顾晋言:【我不重要。只是……不想错过看你闪耀的样子。】 看,多卑微,多深情。程程几乎要为他这小心翼翼的暗恋鼓掌了。 若是从前那个傻乎乎的程程,收到这样的信息,恐怕会激动得整晚睡不着觉吧? 可现在,她只觉得讽刺。 她正斟酌着如何回复,才能将这条线牵得更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一个人躲在这里吹风?这可不像你。” 程程心中猛地一凛,迅速按熄手机屏幕,脸上瞬间切换回叶橙那略带骄纵的表情,转过身。 站在露台入口处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姿态闲适地倚着门框。 他的眉眼矜贵,轮廓线条锋利硬朗,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淡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程程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是叶秋恒。 叶橙那个名义上的哥哥,照片里那个站在剑桥建筑前、气质冷峻的男人。 他回来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根据她查到的信息,叶秋恒与叶橙关系疏离,但他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叶橙本性的人之一。 他的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一个可能让她满盘皆输的意外。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叶橙与叶秋恒之间那冰冷如水的相处模式。 她扬起下巴,用一种带着不耐烦和被冒犯的语气,模仿着叶橙对他说话时惯有的挑衅口吻: “怎么?我连独自待一会儿的自由都没有了?叶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程程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但叶橙的面具牢牢焊在脸上。 她甚至刻意让眼神里多了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一丝对叶秋恒惯有的、毫不掩饰的抵触。 叶秋恒并没有立刻接话。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晚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冷峻的气场。 他缓步走近,定制皮鞋踏在露台的石板上,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精准敲打在程程紧绷的神经上。 “关心?”叶秋恒终于开口,声线低沉,带着几分冷冽,“我只是好奇,我那个向来喜欢成为全场焦点的妹妹,什么时候也会居于幕后,默默无名了?” 真正的叶橙,在这样的名利场中,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艳羡目光中央,绝不会独自躲到这清冷的露台。 程程心头警铃大作,血液几乎瞬间逆流,但越是如此,她面上越是不能显露分毫。 她红唇微勾,溢出一点带着叶橙式刻薄的笑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哥哥在剑桥读了几年书,眼神倒是越发不好了。我只是嫌里面太吵——” 程程刻意顿了顿,眼尾轻挑,“脂粉气和铜臭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疼。” 她纤指轻抬,漫不经心地拂过颊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优雅却透着明显的不耐,“倒是你,突然回国也不提前说一声,是想给我个‘惊喜’?” 她巧妙地将话题的焦点再度抛回叶秋恒身上,反将一军。 ------------ 第11章 宣布订婚 叶秋恒没接她的话,只又往前挪了两步。 距离骤然拉近,清冽的雪松古龙水味漫过来,混着夜风缠上程程的呼吸,像他的人一样,带着种冷硬的压迫感。 程程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攥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屏幕的冰凉硌得掌心生疼。 “提前说?”叶秋恒的唇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没到眼底,反倒裹着点嘲讽,“给你时间备着,好演一出兄妹情深的戏码?叶橙,我们之间,大可不必。” 程程被他这般直白的刺人话语堵着,心头先是一紧,随即,那悬着的半口气反倒松了下去。 他肯这样直接撕破脸,倒比那些虚与委蛇的兜圈子省心多了。 她立刻敛起那点紧绷,眼尾挑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神里淬着刺:“谁要跟你演?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刻意把“回来”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爸妈在国外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一声不吭就钻回来了。” 她早就调查清楚了叶橙的家庭关系网。 叶橙的母亲,秦卿。曾是银幕上艳光四射的顶流女星,却在事业巅峰时卷入一场扑朔迷离的风波,怀了叶橙。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嫁入叶家成为了地产大亨叶镇南的妻子。 如今她早已息影,安心做着叶太太,可在这圈子里的地位总带着点微妙的尴尬。 旁人提起她,先想到的是“当年那个女明星”,再是“叶镇南的太太”,最后才是“叶橙的母亲”。 叶镇南和秦卿这两年把重心挪去海外市场,原是要带叶橙一起走的。 偏叶橙舍不得季江淮,又哭又闹非要留在国内读书,秦卿拗不过女儿,想着能跟季家少爷定下来也是好事,便依了她,只隔些日子飞回来看看。 也正因如此,叶橙跟父母不算亲近,秦卿待她总带着点补偿似的溺爱,倒把那骄纵性子惯得更甚。 叶秋恒的目光扫过她泛白的脸颊,那眼神深不见底,语气却平得像一潭死水:“项目结了,父亲让我先回来处理些事。” 话锋忽然转了个弯,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程程攥紧的手机,那点意有所指藏都藏不住,“倒是你,当初哭闹着不肯跟去国外,非要留下来,就是为了……在这儿吹着风玩手机?” 显然,她方才慌忙按灭屏幕的小动作,没逃过他的眼。 程程心里警铃大作,指尖掐得掌心更疼了些,嘴上却不饶人,梗着脖子摆出叶橙那副理所当然的骄纵:“不然呢?我喜欢江淮,留在他身边天经地义。难不成学你,满世界野着,连家都懒得回?” 她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我回条信息,还要向叶大少爷报备?” 这话既把话题引到他常年在外上,又轻巧掩过了手机的事。 叶秋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要将她看穿。 他确实看到了她刚才低头看手机时,屏幕上隐约是微信聊天的界面,甚至瞥见了“顾”字的头像一闪而过。 他这几天并非全然不关注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早已派人查过她近期的动向,知道她与一个叫顾晋言的男生来往密切。 此刻,他几乎可以肯定,方才让她神色慌乱按灭屏幕的,正是与那个男生的联系。 叶秋恒像是没兴趣跟她争这些,只淡淡道:“父亲和秦姨也来了。秦姨在找你,看着挺担心的。” 他叫“秦姨”,而非“母亲”,这细微的差别,明晃晃地提醒着两人毫无血缘的事实。 “她总爱瞎操心。”程程撇撇嘴,把叶橙对母亲那点不耐烦又藏着依赖的劲儿学了个十足,“我多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叶秋恒没再多说,只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平静静的,仿佛方才那点探究只是随口一提,再没别的意思。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走。挺拔的背影很快融进走廊的暖光里,没留下半点多余的痕迹。 程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紧绷的肩膀才垮下来。 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狠狠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风,试图压下那阵直冲头顶的心悸。 他暂时没露更深的怀疑,可这人太敏锐,像头潜伏在暗处的狼,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扑上来? 她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又从手袋里摸出唇釉,对着镜面补了补色。 镜中的人眼尾那颗泪痣被灯光映得发亮,眉眼间的疏离与矜贵恰到好处,只剩眼底深处还藏着点没褪干净的慌。 确认这张“叶橙”的脸依旧无懈可击,她才深吸口气,推开玻璃门,重新走进那片喧嚣。 刚踏入满是暖意与笑语的宴会厅,一个温温柔柔,又带着点急的声音就缠了上来:“橙橙!” 程程转头,就见秦卿快步朝她走来。 水蓝色的渐变长裙裹着她保养得宜的身段,裙摆随着步子轻轻晃,像漾开的水波。 妆容精致得挑不出错处,眼角的细纹被柔光衬得极淡,反倒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风情。 只是那双眼,此刻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妈,怎么了?”程程压下声线里的那点微颤,尽量学得像叶橙那样,带着点被过度关心的不耐烦。 “你跑哪儿去了?妈妈找了你好半天。”秦卿一把拉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带着点细汗。 她上下打量着程程,直到确认女儿没少块肉,才松了口气,语气里的关切快溢出来,“脸色怎么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咱们去休息室躺会儿?” 自从叶橙独自留在国内,秦卿每次回来都恨不得把所有关心揉成糖喂给女儿,偏总找不对法子,反倒让从前的叶橙觉得是束缚。 这份小心翼翼的溺爱,倒像给叶橙的骄纵性子添了把柴,烧得更旺了。 “没事,里面太闷,出去透了透气。”程程轻轻抽回手,动作很轻,却足够表达那点拒绝。 她能感觉到秦卿指尖瞬间的僵硬,和那点迅速漫上来的失落。 秦卿眼里的光暗了暗,可很快又被关切盖过去:“没事就好。”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些,带着点欲言又止的试探,“今晚……季伯伯和伯母像是有要紧事要说,你……” 话没说完,眼里却浮起鼓励,还有点藏不住的紧张。 对女儿和季江淮的婚事,秦卿是打心眼儿里盼着的——这不仅能让叶橙的地位稳如磐石,连她这个当妈的,在叶家、在这圈子里,也能更安心些。 程程心里透亮,看来季家是真打算今晚提订婚的事了。 她点了点头,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秦卿听到这话笑了,眼里的担忧散了大半,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其实根本没乱,不过是想找个亲近的由头。 “我们橙橙今天真好看,保管是全场最惹眼的。”语气里的骄傲,是做母亲的本能。 这时,一个沉得像块石头的声音插了进来:“杵在这儿像什么样子?客人们都看着呢。” 程程抬头,就见叶镇南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 深色西装熨帖得没半点褶皱,身形挺拔如松,只是那张脸素来严肃,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看得人心里发紧。 他对叶橙这个继女,态度向来微妙——锦衣玉食从不亏待,却鲜少有半分温情,更像在尽一份不得不尽的责任。 当初叶橙闹着要留在国内,他本不赞成,觉得小姑娘家太任性,可看季家是真心有意,又想着对叶家生意有好处,便也就默许了。 此刻他看着程程,目光里的审视一如既往,没半分松动。 “镇南,”秦卿立刻软下声音解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橙橙刚才有点闷,去透了透气。” 叶镇南“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程程,语气平淡得没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既然没事,就回江淮身边去。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别失了礼数。” “知道了,爸。”程程垂下眼睫,把眸子里那点翻涌的情绪全掩了,乖乖应了声。 换作真的叶橙,或许心里早憋着气了,面上却也不会公然顶撞——叶镇南在这个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程程依言走向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季江淮。 他一眼就瞧见了她,眼里飞快掠过丝询问,程程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季江淮这才松了心,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绒长裙渗过来,带着点灼人的热。 叶橙为他留在国内这事,总让他心里泛着点隐秘的得意——哪个男人不喜欢被这样捧着?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气息拂过耳廓:“马上切蛋糕了,等下……有话要跟大家说。” 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程程配合地点点头,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疑惑,眼底却悄悄漫过层冷意。 巨大的三层蛋糕被侍者推着过来,奶油上的水果鲜活得像刚摘的,烛火跳着暖光。 全场响起生日歌,季江淮闭眼许了愿,吹灭蜡烛时,周遭的掌声差点掀了屋顶。 他切下第一块蛋糕,却没招呼众人分食,反倒接过侍者递来的话筒,清了清嗓子。 宴会厅里的喧闹渐渐歇了,所有目光都像聚光灯似的,齐刷刷打在他身上。 季江淮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稳稳落回程程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深情是真的,势在必得也是真的,还有点藏不住的占有欲。 他牵起她的手,把人带到身边,面向满场宾客。 “感谢各位来我的生日宴。”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得很远,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借着今天,想跟大家分享件事——对我来说,比生日更重要的事。” 程程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攥得很紧,骨节都泛了白。 周遭的目光像细密的网,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微微垂着眼,长睫像蝶翼似的轻轻颤,脸颊上恰到好处地浮起层薄红,把个沉溺在幸福里的娇羞模样演得入木三分。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不是因为悸动,是因为这场戏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而宴会厅最偏的角落里,顾晋言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着,快要窒息了。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能踏进这扇门,全靠田梦婷——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同门师妹。 田梦婷的父母是A大的教授,在学术圈里有声望,才收到了季家的请柬。 她对他有意思,明里暗里示好过好几次,知道他论文卡了壳,还拉着自己父母给他指点过。 这次她红着脸来问,能不能当她的男伴,顾晋言起初是咬着牙拒绝的——他太清楚自己跟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更怕欠了人情难还。 可当他从田梦婷叽叽喳喳的兴奋里,听见“叶橙也会来”这五个字时,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突然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想见她。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看看她站在这样的场合里,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耀眼。 这点卑微又固执的念头,最后还是压过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点了头,换来了田梦婷眼里的光,自己心里却像塞了团乱糟糟的棉絮,又羞又愧,偏又忍不住地期待。 他来了,穿着租来的西装,袖口有点短,衬得手腕细伶伶的。 像个误闯仙境的凡人,拘谨地跟在田梦婷身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目光却像长了脚,在人群里疯了似的找。 终于看见了。 那一刻,周遭的喧嚣都像被按了静音键,连灯光都黯淡下去。 只有她站在那里,银灰色的长裙缀满碎钻,像把天上的星河揉碎了披在身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挽着季江淮的胳膊,笑起来时眼尾的泪痣都在发光,是天生该站在焦点上的人。 他偷偷摸出手机,借着人群的掩护,手抖着拍下张模糊的照片,那点银灰色的裙摆藏在缝隙里,却足够他看很久。 他咬着唇,发了条信息过去:【看到你了。很美,像公主一样。】发完就后悔了,怕唐突了她,更怕那点藏不住的心思被看穿。 所以当手机震起来,看到那句【你也来了?在哪里?】时,他的心跳差点蹦出嗓子眼。 慌乱中只想着藏好自己,指尖飞快地敲:【我不重要。只是……不想错过看你闪耀的样子。】 是啊,他从来都不重要。 不过是她世界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能这样远远望着,已经是天大的侥幸。 可命运偏要往他心上扎刀子。 当季江淮牵着她的手站到聚光灯下,说出那句“我想正式向叶橙求婚”时,顾晋言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周围的掌声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耳膜上,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看着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着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幸福笑容,心脏像是被钝器反复碾着,疼得连呼吸都发颤。 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些天的聊天记录——她偶尔会说季江淮太霸道,偶尔会抱怨家族里的烦心事,语气里那点疏离藏得并不深。他甚至荒唐地想,她是不是并不情愿?季江淮那样的人,是不是只看中她的脸和家世?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连走到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个靠着师妹的面子,才能混进来的局外人。 “他们……订婚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水晶灯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这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突然就变成了个巨大的牢笼,压得他喘不过气。 “顾师兄!你怎么了?脸色好白!”田梦婷的声音带着急,把他从那片冰冷的窒息感里拽出来半截。 她一直留意着他,自然看见了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眼里那点碎掉的痛楚。 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又酸又涩——原来他来这儿,是为了叶橙。 可眼下更要紧的是他的状态,她扶着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 顾晋言猛地回神,对上田梦婷那双清澈的眼睛,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可能有点闷,我……我出去透透气。” 他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多待一秒,那点可怜的自尊就要被碾成粉末。 他甚至不敢再看台上,不敢去看那枚即将套在她手上的戒指。 “我陪你!”田梦婷没半分犹豫,她看他站都站不稳,哪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她飞快地跟不远处的父母打了个手势,半扶半搀着他,从人群最稀的侧门悄悄退了出去。 他没瞧见,在他转身的瞬间,台上那个正笑着的“叶橙”,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他方才站的角落,那目光平得像一潭深水,没半点波澜,转瞬又落回了季江淮脸上。 宴会厅中央,季江淮单膝跪了下去,打开那个丝绒盒子。 钻戒的光芒太盛,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橙橙,嫁给我,好吗?” 他的声音裹着深情,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 无数镜头对准了他们,要把这“豪门童话”最耀眼的一刻,永远定格下来。 程程看着眼前季江淮眼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周围人或真或假的艳羡,秦卿悄悄抹着眼角,叶镇南微微颔首……她缓缓抬起左手,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好。” 冰凉的铂金指环套上无名指,钻石的重量压得指根发沉,像在心上坠了块石头。 她扬起脸,笑靥如花,顺势依偎进季江淮怀里,接受着满场的恭贺。 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眼底深处却藏着片化不开的冰。 ------------ 第12章龌龊关系 程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任由季江淮揽着她的肩,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祝福。 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虚伪的恭维、还有那些探究的目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她计划的剧本上演,可她清楚,脚下这方华丽舞台,实则暗流汹涌。 “嗓子有点干,”程程偏过头,声音轻轻擦过季江淮的耳际,带出些许沙哑,“去拿杯水。” 季江淮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她:“我陪你。” “别,”程程抬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抵,眼尾弯起熟悉的弧度,带着几分娇嗔,“这么多人等着你呢。我很快就好。” 她转身,提着裙摆优雅地穿过人群,高跟鞋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上,敲击出清脆的节奏。 刚一拐进连接宴会厅的静谧走廊,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便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 走廊铺着厚地毯,吸音效果极好,将身后的喧嚣隔绝。 她站在视线死角等了一会,才放缓脚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方才在台上,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孟芷涵那张瞬间失血的脸,以及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出去的狼狈身影,方向正是这边的洗手间。 孟芷涵。叶橙母亲秦卿妹妹的女儿,名义上的表妹。 家境远不如叶家,靠着这层亲戚关系才得以在这个圈子边缘活动,平日里仗着“表姐妹”的身份跟在叶橙身后,看似亲密,眼底却总藏着掩不住的嫉妒和想要分一杯羹的急切。 程程接手叶橙的身体后,通过聊天记录和那些调查,早已将她,以及她背后那点想要攀附季江淮、甚至取代叶橙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仗着血缘关系、心怀不轨的“自己人”,处理起来更需要技巧。 她走到洗手间门口,指尖尚未触到门把手,里面压抑的争执声便传了出来。 男人的不耐与女人的委屈纠缠在一起,充满了廉价戏剧的味道。 “江淮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孟芷涵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却又不敢太高,“你跟她订婚,那我呢?我们之前……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程程的脚步定在原地,指尖在身侧缓缓蜷缩,扣进掌心。果然,和她推测的相差无几。 这层表亲关系,让这场背叛显得更加龌龊。 “说好什么?”季江淮的声音冷硬,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芷涵,注意你的身份!橙橙是我的未婚妻,是叶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你只是她的表妹!” “表妹?就因为是表妹,所以我活该什么都得不到吗?”孟芷涵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像是怕被人听见,猛地压下去,变成了哽咽的嘶哑:“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上次在酒店……你明明说,讨厌叶橙的骄纵脾气,说跟我在一起才轻松,说我比她更懂你……” “闭嘴!”季江淮厉声打断,眼神凌厉如刀,“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让你姨妈,让叶家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未来表姐夫的床的?”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这段时间叶橙对他若即若离,每次他想亲近都被不着痕迹地推开。虽然心里憋着火,但叶橙的家世摆在那里,他也不好用强。 上周在“活色生香”喝多了,醒来就发现和孟芷涵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此刻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季江淮只觉得厌烦,说出口的话更是毫不留情。 这番赤裸的威胁精准地戳中了孟芷涵最害怕的事——失去叶家这个依靠。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短暂的死寂后,她声音颤抖,带着更深的绝望:“你就……这么对我?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你明明亲口说过……” “我说过什么?”季江淮嗤笑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虚伪凉薄,“不过是成年人的游戏,各取所需罢了。听话,安分点,等我稳住和叶家的关系,看在你和橙橙是表姐妹的份上,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现在,立刻回去,别在这里给我和你表姐添堵!” “好处?我要的不是好处!”孟芷涵像是被彻底刺痛,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哀鸣,“江淮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凭什么叶橙什么都有,连你也要抢走?” “行了!”季江淮显然耗尽了耐心,“别胡搅蛮缠!别忘了你和你家现在拥有的一切是靠谁!” 接着是窸窣的拉扯声,夹杂着孟芷涵低低的哀求,然后是季江淮一句带着怒意的“松开!”,脚步声朝着门口逼近。 程程眼神一凛,身形敏捷地向后一退,悄无声息地隐入走廊尽头一盆巨大绿植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呼吸收敛得几不可闻。 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季江淮沉着脸走出来,用力扯了扯有些歪斜的领带,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根本没留意角落的阴影,径直大步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仿佛要甩掉什么令人作呕的麻烦。 洗手间的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里面传来孟芷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只被遗弃在雨夜的小兽。 程程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站在那道光缝前,低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璀璨夺目的钻戒。 冰凉的宝石切割面反射着顶灯的光,刺得她眼睛微微眯起。 表妹和未婚夫的勾结,比寻常的出轨更令人不齿,也……更有利用价值。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里面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变成抽噎,才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孟芷涵正背对着门口,对着镜子试图补救晕染得一塌糊涂的眼妆。 听见动静,她猛地回头,透过泪眼朦胧的镜子看到程程的身影,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手里的睫毛膏“啪嗒”一声掉在洗手台上,滚落在地。 她慌乱地转过身,手足无措地想挡住自己的狼狈。 “橙……橙橙姐?你、你怎么来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四处飘忽,不敢与程程对视。 程程没有立刻回答。 她步履从容地走到相邻的洗手池前,拧开镀金的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纤细的指尖。 她抬眼,透过光洁的镜面,平静地注视着孟芷涵那张写满惊慌和绝望的脸。 “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程程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柔软的擦手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甜点,“在和谁说话?听起来不太愉快。” 孟芷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血色尽褪:“没、没有!橙橙姐你听错了……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人……没人跟我说话……” “是吗?”程程转过身,目光冷冷,“可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我的未婚夫,更喜欢她?而且,那个声音,很像你呢,芷涵表妹。”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冰冷的重量。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孟芷涵猛地抬起头,眼泪再次决堤,她冲上前两步,想要抓住程程的手解释,却被程程一个冷淡的眼神定在原地,“是季江淮!是他纠缠我的!我根本不愿意!橙橙姐,我们是姐妹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姐妹?”程程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讽刺的弧度,“在我的订婚宴上,和我的未婚夫躲在洗手间里拉拉扯扯,这就是你所谓的姐妹情深?孟芷涵,你是觉得我蠢到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都不信,还是觉得你这点拙劣的演技,能骗过所有人?” 孟芷涵被这毫不留情的揭穿打得溃不成军,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她看着程程那双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睛,一直以来的嫉妒、委屈和在叶家阴影下积压的不甘如同岩浆般猛然喷发,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 “是!我是跟他睡了!那又怎么样?!”她尖声叫道,脸上混合着泪水和破罐破摔的扭曲,“叶橙!你凭什么总是高高在上!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季江淮亲口跟我说的,他跟你订婚就是为了两家合作!他根本不喜欢你!你除了会投胎,还有什么?脾气坏,瞧不起人!他跟我在一起才像正常情侣!他说我比你温柔,比你体贴,比你更像一个值得爱的女人!” 她几乎是吼出了积压已久的话,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程程,期待着从对方脸上看到崩溃或者暴怒。 然而,程程只是静静地听着,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直到孟芷涵吼完,粗重地喘息着,程程才微微偏了下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说完了?” 孟芷涵愣住了。 这完全不是她预想中的反应。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连愤怒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回应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窒息。 “你……你难道不怕吗?”孟芷涵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姨父?告诉所有人?让你,让季家,让叶家都颜面扫地!” “怕?”程程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孟芷涵,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让她清晰看到对方眼底的血丝和恐慌。 她微微俯身,眼神没有温度:“你觉得,叶镇南是会相信他养育了十几年、刚刚与季家订婚的女儿,还是会相信一个试图勾引姐夫、破坏联姻的外甥女?”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孟芷涵的心上:“你觉得,叶家是会为了保全你这点微不足道的‘爱情’,去冒着与季家交恶、合作破裂的风险,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让你和你们家,彻底从叶家的关系网里消失?到那时候,你失去的恐怕不止是季江淮,还有你们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父母在叶氏企业的职位。你确定,要为了你这点可笑的野心,赌上你全家在叶家庇护下的所有?” 孟芷涵的脸色随着程程的每一句话,一点点变得灰败,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从未想过后果会如此严重,她只沉浸在嫉妒和不甘里,却忘了自己一家都是依附叶家生存的藤蔓,叶家随时可以将其连根拔起。 “我……我……”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瘫软。 程程直起身,优雅地抚平了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看在我们是表姐妹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 孟芷涵茫然地抬起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望着她。 “以前怎么在我身边,以后还怎么在。”程程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真实情绪,“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和眼泪,在我面前,在季江淮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好你乖巧懂事的表妹角色。别做多余的事,别说多余的话。”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孟芷涵颤抖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千钧的压迫感:“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说。至于我和季江淮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做好你的‘好妹妹’,叶家自然不会亏待你。否则……” 程程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冰冷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芷涵彻底被震慑住了,她拼命点头,眼泪混合着恐惧流下:“我知道了,橙橙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听你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很好。”程程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时,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镜子里孟芷涵那副失魂落魄、妆容花乱的样子,唇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浅弧,“把你自己收拾干净。记住,你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叶家的脸面。别让外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说完,她拉开门,从容地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合上,将那片狼藉与绝望隔绝在内。 孟芷涵瘫软地靠在冰冷的洗手台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脏狂跳不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表姐,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可以轻易算计和蒙蔽的人了,她手中握着能轻易摧毁自己全家生活的权柄。 程程走回宴会厅门口,脸上早已重新挂上那副明媚动人的笑容。 她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利用表亲关系进行威胁,效果似乎比预想的更好。 这层血缘羁绊,既是孟芷涵妄图的捷径,也成了她无法挣脱的枷锁。 有了这个把柄,后面解除订婚的时候,叶季两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愈发璀璨,推开了那扇通往繁华与虚伪的大门。 厅内,季江淮正焦急地张望,看到她回来,立刻快步上前,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怎么去了那么久?” “补了个妆,”程程顺势靠在他怀里,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女孩子的事情嘛,总是麻烦些。等急了吗,未婚夫?”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某种试探。 “怎么会。”季江淮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手臂收紧,宣告主权般环住她,“等你,多久都值得。” 程程看着他,想起他刚才在洗手间的言行,再看着他现在的深情做派。 啧,这男人啊,果然是两幅面孔。 心里冷笑。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暧昧的起哄和祝福声。叶镇南和秦卿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程程微笑着回应所有人的目光,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再次与不远处的叶秋恒视线相撞。 他依旧站在那里,姿态未变,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比刚才更深沉了几分,那里面没有祝福,只有一种纯粹的、冷眼旁观的审视。 程程心底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对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叶橙”的微笑。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最大的变数。但这又如何? 她的棋局,本就步步惊心。多一个旁观者,或许……更有趣。 她转而面向满场宾客,高高举起酒杯,声音清越动听,盖过了现场的嘈杂:“谢谢大家今晚的到来,见证我和江淮最重要的时刻。这一杯,敬大家,也敬我们的未来!”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洒脱又优雅,引来一片叫好。 ------------ 第13章拭目以待 夜色渐深,宴会不知不觉到了尾声,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 大厅的水晶灯渐次熄灭,只留几盏壁灯投下暧昧的光晕。 季父端着水晶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杯中荡漾:“镇南,这次联姻可是强强联合,我敬你一杯。” 叶镇南举杯相碰,杯壁相撞的脆响,眼神里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季兄客气了,橙橙能嫁到季家是她的福气。” 他转头看向季母,“弟妹,以后橙橙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季母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笑:“亲家放心,江淮这孩子虽说爱玩,对橙橙可是上心的。” 她伸手拉住程程的手,指尖的翡翠戒指硌得人生疼,“橙橙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伯母说。” 程程乖巧点头,任由季母将她的手塞进季江淮掌心。 季江淮顺势搂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隔着礼服传来,像块烧红的烙铁。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嫌恶,听见叶镇南说:“听说季氏的新项目马上要启动了?” “正是。”季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有叶家注资,这项目稳赚不赔。” 秦卿在一旁赔笑:“橙橙能帮上忙就好,她从小被我惯坏了,还请亲家多包涵。” 程程垂着眼眸,安静听着他们互相恭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叶镇南忽然看了眼手表:“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季江淮立刻接话:“叶叔叔,秦阿姨,我送你们到门口。”他伸手按在程程腰间,指尖隔着丝绸礼服摩挲,“橙橙,走吧。” 程程跟着季江淮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经过休息区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叶秋恒倚在窗边抽烟,火星明灭间,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深邃如古井。 “橙橙?”季江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想什么呢?” “没什么。”程程仰头对他眉眼弯弯,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觉得,能跟你订婚很开心。” 季江淮得意地笑出声,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程程任由他抱着,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宴会厅墙上挂着的油画——画中天使手持圣剑,脚下踩着恶龙,鲜血染红了云朵。 她在心里冷笑。天使与恶龙,不过是一体两面。 等她拿到证据,定要让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尝尝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滋味。 黑色宾利停在酒店门口,叶镇南率先上车。 季江淮替程程打开车门时,她闻到他袖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与叶秋恒身上的雪松气息截然不同。 “明天给你送花。”季江淮低声说,指尖在她腰上摩挲,“我的未婚妻。” 程程笑着点头,钻进车内,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秦卿。 “累坏了吧?”秦卿听到开门的动静,侧过身,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回家给你煮燕窝,补补身子。” 程程敷衍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 她没有叶橙的记忆,不知道叶家的具体住址。 过去这些天,她一直赖在学校宿舍,宁芝夏看她的眼神满是诧异——从前的叶橙最嫌弃宿舍逼仄简陋,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如今却天天待在宿舍,几乎不回叶家。 程程用“和家里人吵架,不想回去”为由搪塞,好在叶橙骄纵任性的脾气深入人心,宁芝夏并未多想,只当她又在闹小性子。 车子驶离市区,渐渐驶入依山而建的别墅区。 铁艺大门无声滑开,黑色宾利平稳驶入,程程数着沿途的路灯与庭院,将那座雕着蔷薇花纹的喷泉、修剪整齐的草坪都记在心里。 直到车子在一栋独栋别墅前停下,她才收回目光,跟着叶镇南和秦卿下了车。 走进别墅,奢华的水晶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出她略显僵硬的身影。 程程心头微紧,她根本不知道叶橙的卧室在哪个方向。 略一思忖,她叫住一个路过的佣人:“那个,我房间的床单该换了,你去给我拿套新的。” 佣人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应道:“好的,大小姐。” 佣人去准备床套的时候,程程装作口渴去客厅倒了一杯水。 几分钟后,等佣人回来,正好端着水杯一起上楼。 程程跟在佣人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别墅的布局。 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几间客房,最终停在一扇雕花木门面前。“大小姐,这就是您的房间。” 佣人将床重新铺好,就离开了。 程程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布置得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山下的夜景,梳妆台上摆满了奢侈品牌的化妆品,衣柜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礼服与成衣。 她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开始翻找起来——床头柜、梳妆台抽屉、衣帽间的暗格,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可惜,翻遍了整个房间,除了一堆与季江淮的亲密合照,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照片上的叶橙笑得一脸甜蜜,依偎在季江淮怀里,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程程拿起一张照片,指尖冰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真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居然真的对季江淮这种人渣动了心。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秦卿的声音传来:“橙橙,妈妈给你炖了燕窝,快趁热喝了。” 程程迅速将照片放回原位,整理好被翻乱的物品,打开门露出乖巧的笑容:“妈,你进来吧。” 秦卿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快喝,补气血的,今天累了一天了。” 程程接过燕窝,心底觉得有些可笑。身为母亲,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最讨厌燕窝的味道。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小口抿着,语气敷衍:“谢谢妈,挺好喝的。” 秦卿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订婚后要收敛脾气,好好和季江淮相处。 程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直到秦卿离开,才将那碗燕窝放在一边,再也没动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季江淮”三个字。程程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瞬间变得柔软娇俏:“喂,江淮?” “到家了吗?”季江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的未婚妻,今天累坏了吧?” “刚到没多久,”程程靠在床头,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还好啦,就是有点想你。” 电话那头的季江淮显然很受用,轻笑一声:“乖,好好休息。以后你就是季家的少奶奶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程程心底一阵反胃,面上却依旧装出满心欢喜的样子:“嗯,我相信你。对了,江淮,我想以后去季家公司帮你,你带着我熟悉熟悉业务好不好?我也想为我们的未来出一份力。” 季江淮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大小姐居然会对公司感兴趣。 不过他也没多想,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没问题。等过几天忙完那个项目,我带你去公司转转。” “太好了!”程程故作兴奋地说道,“那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挂了电话,程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底只剩冰冷的算计。 她要的从不是季江淮虚假的深情,而是季家光鲜外壳下可能藏着的污垢——足以让叶、季两家反目成仇、两败俱伤的致命把柄。 进入季家公司,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步,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找到季家的把柄。 程程心里想着,指尖滑动,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属于顾晋言的聊天界面。 望着那个简单的风景头像,她唇角勾起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今日宴会上撞见顾晋言,确是意料之外。 她本打算再晾他几日,让那份求而不得的执念烧得更旺些,没想到他竟如此沉不住气,或是说,对“叶橙”的执念深到荒唐。 真是可笑又可悲。 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打发送: 【睡了吗?】 消息发出如石沉大海。 程程走到窗边,耐心等待。她太清楚了,顾晋言一定在看,此刻说不定正对着屏幕天人交战。 果然,几分钟后屏幕亮起。 顾晋言:【还没。你……还好吗?】 看,他连一句“恭喜”都不敢说。程程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继续扮演那个撞破“真相”的可怜人: 【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心里好乱,不知道能跟谁说……】 【刚才宴会散场,我去洗手间的路上,无意中看到江淮在走廊拐角跟一个女生说话……他们以为我走远了,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几句……】 她故意在此处停顿,留足想象的缝隙。 提到“女生”,更能勾起顾晋言的猜忌与保护欲。 他向来知道季江淮身边不缺莺莺燕燕,只是从前的叶橙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觉得那是季江淮魅力的体现。 如今“叶橙”为此烦恼,恰好能戳中他的软肋。 顾晋言几乎是秒回:【他跟那个女生说什么了?!】 急切几乎要冲破屏幕。 程程满意勾唇,指尖带着凉意继续打字: 【我听见那个女生笑他,说这下把叶家牢牢抓在手里,以后季家的项目再也不用担心资金了。江淮他……他笑着捏了捏那个女生的脸,说“还是你懂我”。然后他说,叶橙嘛,漂亮是漂亮,脑子简单又好哄,送点礼物就晕头转向,把她攥在手里,还怕叶镇南不倾力支持?】 【他还说……说我以前就追着他跑,现在订婚不过是顺水推舟,等项目稳定了,有的是办法让我乖乖听话……】 长长一段文字发出去,字缝里全是被利用的震惊与伤心。 她甚至故意加了个带着哭腔的语音条,声音哽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晋言哥,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是因为这些……我是不是很傻?” 最后那句带着微不可闻的颤音,将无助感推到极致。 手机那头的顾晋言,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听着那段哽咽的语音,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 愤怒、心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卑劣庆幸,在胸腔里翻涌撕扯。 他就知道!季江淮那个混蛋根本不配!怎么敢这样利用她、轻贱她?! 他想起过去叶橙张扬跋扈的样子,总觉得她被宠坏了,可此刻才意识到,再骄纵的人,也不该被这样算计。 顾晋言的手指因用力泛白,飞快回复:【这不是你的错!是季江淮卑鄙!他根本不懂珍惜!那个女生是谁?你看清楚了吗?】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找人去查那个和季江淮说话的女生,说不定能抓到季江淮的把柄。 程程看着那义愤填膺的回复,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涨红的脸。 心底冷笑,面上却维持着脆弱:【我没看清……当时太慌了,只觉得那个女生穿了条蓝色的裙子……晋言哥,我们已经订婚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她将问题抛回去,像迷路的孩子寻求唯一的浮木。 她太了解顾晋言的性格,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藏着执拗,越是觉得不公,越会拼力维护。 让他觉得自己是“叶橙”唯一的依靠,他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顾晋言心头巨震。 他能怎么办?冲去季家质问?找叶镇南告状?他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只能苍白安慰:【别怕……总会有办法的。别为那种人难过,不值得。你要是不想待在季家,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我会帮你的。】 他甚至开始后悔,过去为什么没有再勇敢一点。 如果当初他主动靠近,是不是就能护她周全? 这种迟来的悔意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对季江淮的恨意更添了几分。 【嗯……谢谢你,晋言哥,现在只有你会听我说这些了。】 程程适时递上一点依赖,像给濒死的旅人递上掺着盐的水,让他尝到甜头,又不至于满足。 【以后有事都可以找我,随时。】 顾晋言几乎是赌咒般打下这句话,仿佛接下了什么神圣使命。 他甚至点开了与朋友的对话框,开始打听季江淮最近接触的女性,以及季家那个所谓的“新项目”。 【好。很晚了,晋言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结束对话,程程将手机丢在床上,脸上哪还有半分脆弱,只剩冰封般的冷静。 顾晋言好歹也是A大金融专业的高材生,人脉这方面肯定比她广。 这颗棋子,比预想中更好用。他的爱慕与正义感,会是未来搅乱棋局的绝妙后手。 季江淮那个新项目,她早有耳闻,叶镇南为此投入了大笔资金,甚至抵押了部分产业。 若是能让顾晋言查到季家项目里的猫腻,再“不经意”地捅到叶镇南那里……程程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叶季两家的裂痕,或许会比她预想中来得更早。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程程走到窗边,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叶秋恒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深色风衣,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抬头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叶橙卧室的窗口。 程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窗帘后。 叶橙这个继兄,总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宴会上他看她的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却藏着探究,仿佛能看穿她精心伪装的外壳。 她必须更小心些,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叶秋恒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程程松了口气,转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人,眉眼精致,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可眼底深处像是凝了一层薄霜。 她掬起冷水拍在脸上,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好戏要开始了,我们拭目以待。 ------------ 第14章内部瓦解(试水啦~) 翌日清晨,阳光刺破云层,同时照亮了京都与A市的天空。 谢氏集团总部顶层,晨光穿透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给极简风的办公室镀上一层鎏金。 窗外摩天楼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像铺展开的金色海洋,而谢氏总部便是这片海里最扎眼的灯塔,稳稳俯瞰着整座城市的钱脉。 谢闻凛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纯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肩线利落得没一丝褶皱,自带生人勿近的冷意。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下颌线锋利如刀刻,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弧线,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份今早的财经报纸,头版加粗的黑体字——“季叶联姻,A市商圈强强联合”,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紧。 版面中央的订婚照里,叶家千金叶橙笑得分外张扬,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高清镜头下格外显眼,身旁的季江淮揽着她的肩,下巴微抬,那股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谢闻凛的眼神没半点波动,跟看一则无关紧要的广告没区别。 “谢总。”特助林瑜轻叩实木门,得到无声应允后才缓步走进来,把一份厚重的文件轻轻放在黑檀木办公桌上。 “A市‘基建’项目的环评报告,环保局提了三点质疑,主要是废水处理和绿植覆盖率,得您定整改方案。” 谢闻凛没回头,手腕一扬,那份印着联姻喜讯的报纸就轻飘飘落进桌角的真皮废纸篓,跟几张作废的合同草稿混在一起,再没人多看一眼。 季家与叶家的联姻,在他眼里就是A市小圈子里又一桩利益交换的戏码,和财经版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生意动态没两样。 谢氏的盘子早就铺到了金融、法律、科技三大块,生意做遍全球,季叶两家这点联手,既碰不到谢氏的根基,也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步子沉稳,每一步都踩得踏踏实实,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拿起桌边的钢笔,笔尖落在需要签字的页面,笔迹瘦硬挺拔,锋芒藏不住却力透纸背,就像他做事的风格——果断、决绝,不留半点余地。 “让法务部跟项目组对接,按最高环保标准整改,追加两千万预算。”他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我不希望后续听到任何闲话。” “明白,我这就安排。”林瑜点头应下,翻开日程本继续汇报,“欧洲分部那边,收购‘格伦科技’的听证会定在下周三,对方律师团要补充质证。” “安排专机,我亲自去。”谢闻凛没半点犹豫。 格伦科技的核心芯片技术,关乎谢氏未来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布局,这事儿容不得半点差池,必须他亲自坐镇。 “好,已预留下周二的专机航线。”林瑜迅速记下,顿了顿,还是补充了另一件事,“还有,A大的陈校长上午亲自打电话来,邀请您作为杰出校友,下个月十五号去学校的宣讲会露个面,主题是金融和法律怎么结合做事。” “推了。”谢闻凛头也没抬,目光还钉在文件上。 这类偏向社交的活动,从来不在他的日程里。他的时间金贵,只配给最核心的生意和决策,其余杂事自有团队打理。 林瑜早料到这个答案,却还是多解释了句:“陈校长说,这次宣讲会专挑金融、法律、科技都懂的尖子生,跟我们收购‘锦程’律所后的业务方向特别契合,说不定能挖到好苗子。而且……” 他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感慨,“那边还说经济学院还在传您当年全科满分的记录,法学院也常拿您当例子,鼓励学生多学几门本事。” 谢闻凛翻文件的手指顿了那么一瞬。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割出分明的光影。 那双深潭似的眼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又很快冰封起来。 他跟A大确实有渊源,那是他年少读书的地方,只是毕业后就没怎么回去过。 那些年的青春日子,早被繁杂的商场争斗和没完没了的工作盖过去了,淡得快没痕迹了。 “具体时间?”他终于开口,声音还是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迟疑从没发生过。 “下个月十五号下午两点,中心礼堂,讲四十分钟以内就行。”林瑜立刻答得精准,心里暗暗诧异,没料到谢总会松口。 “把那天下午的行程空出来。”谢闻凛重新拿起一份并购合同,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另外,让风控部重点盯一下季氏在A市的新能源项目,做份详细的风险评估,海外的钱从哪来、股权怎么分,都要查清楚。” “是,我马上让风控部加急处理。”林瑜应声退下,轻轻带上厚重的实木门,把那股冷冽的气场隔在了门内。 办公室里又静了下来,只剩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谢闻凛的目光专注在合同条款上,心思瞬间沉进繁杂的公事里,刚才关于A大的那点回忆,还有那份被丢进废纸篓的报纸,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同一时刻,A市叶家别墅的餐厅里,同一片阳光透过雕花玻璃窗,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程程穿了件叶橙常穿的藕粉色真丝睡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 她走下旋转楼梯,眼下挂着点掩不住的倦意。 昨天晚上,她翻遍了叶季两家在国家统计局和巨潮资讯网的数据—— 季江淮的新能源项目看似风光,实则资金链隐约有问题,而叶家的注资,恰好卡在最关键的节点,这里面必然藏着猫腻。 餐厅里早飘满了早餐的香气。 叶镇南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份跟谢闻凛桌上同款的财经报纸,“季叶联姻”的标题同样扎眼。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正对着报纸上的项目合作细则皱眉,显然在盘算着如何通过联姻,让叶家在季氏的新能源项目里拿到更多话语权。 秦卿站在一旁指挥佣人布菜,一身珠光宝气的香槟色套装,妆容精致得挑不出错,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见程程下来,立刻热络地迎上去:“橙橙醒了?快坐下,张妈炖了花胶,特意给你留了最大一碗,补补精神,这周末还得去季家参加家宴呢,听说季家二房也会来,到时候可别失了分寸。” “爸,妈,早。”程程学着叶橙的性子,语气里带着点晨起的慵懒和理所当然的娇纵,在秦卿身边的天鹅绒座椅上坐下。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餐桌另一端,叶秋恒正安安静静地吃早餐。 他穿件纯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皮肤是冷调的白,手腕上没戴任何饰品,就靠近手肘的地方有道浅浅的疤痕,看着像旧伤。 吃饭的动作很慢,每一口都嚼得仔细,姿态优雅。 程程心里清楚,叶秋恒是叶镇南的左膀右臂,昨晚她故意在书房外逗留,听见叶镇南叮嘱叶秋恒“盯紧季氏的资金流向,尤其是海外那笔匿名注资”,显然,叶家在季氏项目里的参与,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而叶秋恒,正是核心知情人。 察觉到程程的视线,叶秋恒抬了下头,目光平静地跟她对视了一瞬。 那双眼深不见底,像寒潭似的没半点波澜,却让程程莫名心头一紧。 叶秋恒很快收回视线,淡淡颔首:“早。” 声音低沉悦耳,却没什么温度,跟对个陌生人说话没区别。 程程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警惕。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在叶秋恒起疑之前,拿到进入叶氏的资格。 “既然跟江淮订了婚,往后在季家面前该懂的规矩得记牢。”叶镇南放下报纸,搁咖啡杯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周的季家家宴是重要场合,秦卿带你去定制礼服的店挑一身,别丢了我们叶家的面子。另外,江淮的项目,你也多上点心,以后都是一家人,该懂的都得懂。” 叶镇南这话,恰好给了程程递话的契机。 她低头舀了勺花胶,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 指尖在桌下悄悄收紧,抬起头时,脸上已换上混合着讨好与“上进”的表情:“爸,我正想跟您说呢。既然和江淮订了婚,以后总不能一直当个只懂吃喝玩乐的花瓶,让人看轻了叶家,也笑话季家娶了个摆设,尤其是江淮的项目,爸您还投了那么多钱,我多了解些,也能帮着把把关,不至于被人蒙在鼓里。” 这番话既顺了叶镇南的意,又显得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一个“想为家族分忧”的娇纵千金人设。 她语气认真,目光转向叶秋恒,刻意模仿着叶橙那种“表面崇拜、实则疏离”的样子,带着点试探:“我看哥哥在公司帮了您很多,尤其是海外业务那块,听说特别厉害。正好过不了多久就要放暑假了,我想去公司实习,跟着哥哥多学点东西,哪怕只是了解下项目流程,以后跟江淮聊起来,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她顿了顿,心里冷笑。 叶家,季家……这些靠着资源和关系网构筑起华丽堡垒的家族,从内部瓦解,才是最彻底、最痛快的报复。 以前那个在孤儿院长大、除了拼命学习别无依仗的程程,只能将恨意深埋心底,眼睁睁看着叶橙、季江淮,周玲玲之流凭借家世肆意践踏她的尊严。 可现在不同了,她成了“叶橙”,拥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身份和资源。 A大财务管理专业的扎实功底,是她黑暗中唯一磨砺出的利刃,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进入叶氏,不仅仅是学习,更是潜伏。 她要利用叶橙的身份,利用叶家的平台,亲手撬动他们根基下的砖石。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小心翼翼被怀疑,不如主动出击,让对方措手不及! “哪怕只是打打下手,整理整理文件,”程程继续说着,眼神里适时流露出一丝“渴望认可”的光芒,“以后也能帮到江淮,不至于让外人说我们季叶联姻,只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对两家的名声都好。” 这番话一出,餐桌上静了一瞬。 叶镇南有些意外地看向继女,显然没料到向来娇纵的她会主动关心生意上的事,更愿意放下身段去公司实习。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继女“长大懂事”的信号,更是能让叶家在季氏项目里多一个“眼线”的好事,自然乐见其成。 秦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哟,我们橙橙真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着想了。镇南,我看孩子有心是好事,就让她去公司学学,有秋恒照着,也出不了岔子。” 叶秋恒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程程,那眼神依旧深邃难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内里。 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判断她这番话的真假,最终开口时,语气依旧平淡:“公司事务繁杂,节奏很快,不比你在学校自由,怕你吃不消。” 这话听着像拒绝,实则是在试探。 程程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叶橙式的娇气,却又透着几分“倔强”:“我知道!我不怕吃苦的,就是去学习,哥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给你添乱。” 她转头看向叶镇南,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爸,您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乖乖听话。再说,我在A大也学过些财务基础,总比完全不懂强点,说不定还能帮哥哥整理整理报表呢?” 她故意说得模糊,既点了自己“上过A大”,又符合叶橙“学业不精”的人设,既不让人怀疑,又给了叶镇南支持她的理由。 叶镇南沉吟片刻,显然已经动心。 继女能主动贴近公司业务,还能缓和与叶秋恒的关系,对叶家而言百利无害。 他看向叶秋恒:“秋恒,橙橙既然有这个心,你就多带带她,让她在你手下打打下手,熟悉熟悉业务流程,也能多了解些江淮项目的情况。” 叶秋恒目光在程程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最终还是淡淡应了一声:“好。暑假开始后,你来总部报到,我会让人安排基础岗位。” 他特意强调“基础岗位”,显然是在防备,没打算让她接触核心业务。 程程心里早有预料,脸上立刻绽开符合叶橙性格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谢谢爸!谢谢哥哥!” 内心深处,那个属于程程的灵魂在冷笑:第一步,成了。 只要能踏入叶氏的大门,哪怕是最基础的岗位,她也有办法找到突破口。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程程拿出来,屏幕上弹出季江淮的消息:【早安,橙橙老婆,醒了吗?我在你家楼下等你,送你去学校。】 后面还跟了个可爱的表情包,跟季江淮平日里张扬的富二代模样有点不搭。 程程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很快掩饰下去。 嘴上喊着亲亲老婆,背地里却跟表妹睡在一起。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第15章虚情假意(试水第2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为奢华的餐厅镀上一层浅金。 程程安静地用完最后一口牛奶,将手机收好,抬眼看向餐桌主位上的叶镇南,声音平稳:“爸,江淮在楼下等我,送我去学校。” 叶镇南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 比起方才餐桌上谈论公事时的严肃,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吧。他愿意花时间接送,是好事。多跟他出去见见世面,熟悉他们那个圈子的做派。” 他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周末季家的家宴,打起精神,机灵点。有机会就多跟江淮聊聊他家那个新能源项目,听听风声。有什么不明白的,回来问你哥,自家人,不必客气。” 这时,一直安静用餐的秦卿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轻轻拍了拍程程的手背。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声音柔和却不失分量:“你爸爸说得对。江淮那孩子稳重,你多跟他相处是好的。” 她微微倾身,压低了些声音,语气里多了几分母亲特有的关切:“记得打扮得体些,我让司机把你新订的那条香槟色裙子取回来了,就挂在衣帽间。季夫人最看重女孩子的仪态,你穿那条裙子正合适。” 她的指尖在程程手背上轻轻一点,“既要大方得体,也要懂得适时开口。江家那边,你多留心,但别太刻意,明白吗?” 对面,叶秋恒从头至尾没有抬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专注地用银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太阳蛋,动作不紧不慢,姿态优雅,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隔阂。 程程心底反而松了口气。这样的冷淡,正合她意,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周旋。 她面上不动声色,对着叶镇南和秦卿乖巧应道:“知道了,爸,妈,那我先走了。” 随即起身,拎起手包,离开了气氛凝重的餐厅。 庭院里,晨光和煦,洒在精心养护的名贵花木上,空气中弥漫着被精心调制过的花香,馥郁却失了几分自然。 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迈巴赫果然醒目地停在路边,锃亮的车身映出蔚蓝的天光与别墅华丽的轮廓。 季江淮斜倚着车门,一身剪裁完美的浅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颀长。 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是程程早已看惯的、混合着世家子弟优越感与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几个路过的佣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隐晦地扫来,带着羡慕与窥探。 见到程程,季江淮立刻直起身,快步迎上,极其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他的手指带着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 “昨晚没睡好?” 他低下头,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混着清冽的古龙水气味,拂过她的额发与脸颊,声音低沉亲昵,“瞧这眼底,淡淡的青影,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嗯?” 程程胃里一阵翻搅,强压下侧头躲开的冲动,强迫自己抬起脸,迎上他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 她努力牵起嘴角,扯出一个甜蜜又带点羞涩的笑容,活脱脱一个为婚事兴奋难眠的待嫁少女:“是有点……太兴奋了嘛,睡不着。” 然而,在那低垂的长睫掩映下,她眼底是一片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温度。 她顺势将话题引开,微微蹙起精心描画过的眉,语气里带上恰到好处的依赖与不安:“对了,周末的家宴……我有点紧张,心里总是没底。爸爸特意叮嘱我不能失礼,可我担心自己笨手笨脚,万一说错话,给你丢脸了怎么办?” “放轻松,宝贝儿。”季江淮显然很受用她这副全然依赖的模样,笑容加深了几分,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我爸妈对你都很满意,这次主要是见见爷爷。老爷子脾气很好,肯定会喜欢你的。” 他话音微顿,像是想起什么不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压低,带上些许烦躁:“不过我那位二叔,季宏远,最近不知抽什么风,像盯贼似的盯着我负责的新能源项目,处处找茬。” 他俯身,细致地替她系好安全带,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家宴上,他要是仗着辈分说什么不中听的,或是故意给你难堪,你就当耳边风,别往心里去,也别跟他争。一切有我,明白吗?” 程程心头一跳。 二叔?季宏远?她脑中飞速掠过关于此人的零星信息——季家老二,常年在海外开拓市场,人脉深厚,与季江淮的父亲季明哲在集团内明争暗斗多年,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她面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忧色,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指尖轻轻攥住他质料昂贵的西装袖口,仰起小脸,像极了为未婚夫事业担忧的单纯女孩:“是那个……常年在海外,负责家族海外投资的二叔吗?江淮,你之前提的那个新项目,是不是……和他那边的业务有冲突?我听爸爸昨晚和哥哥说话,好像也提了一句,说二叔在海外根基深,让你……多当心些……”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不动声色地搬出叶镇南和叶秋恒,增加话语的分量。 季江淮发动车子的动作有瞬间几不可察的凝滞,引擎的轰鸣声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顿挫。 但他随即扯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带着哄慰的语气:“小脑袋瓜整天想些什么?生意场上的事复杂得很,牵扯太多,不是你该操心的。放心,你未婚夫我能应付,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车子平稳地滑出戒备森严的别墅区,汇入清晨繁忙的车流。“他就是眼红爷爷把项目交给我,想分一杯羹罢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语气轻松地描绘起未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等项目成了,利润到手,我在法国勃艮第给你买栋带葡萄园的庄园。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红酒?夏天我们去度假,自己酿酒,邀请你的朋友们来开派对,怎么样?” 程程配合地睁大眼睛,眸中瞬间注入光彩,闪烁着惊喜与期待:“真的吗?太好了!江淮你对我最好了!” 她甚至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做出娇憨之态。 心底却冷笑连连,寒意刺骨。 法国庄园?私人葡萄园?真是华丽无比的空中楼阁。 待到你与季家一同倾覆之时,这些绚烂的泡沫,恐怕只能在你铁窗后的梦里出现了罢了。 她指尖无声地收紧,掐入掌心。 车窗外,繁华街景飞速倒退。玻璃幕墙折射着刺目的阳光,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这座光鲜的城市,内里不知藏着多少污秽与算计。 程程偏头望着窗外,似在欣赏风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她纤细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轻点,打开了与顾晋言的聊天界面。 【晋言哥,早。】 她发出信息,刻意停顿片刻,才又键入下一条,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昨晚还是没睡好,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闭眼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堵得难受,像压了块石头。】 消息几乎是秒回。 顾晋言:【我也一夜没怎么合眼。一想到季江淮那样欺骗你、利用你,把你蒙在鼓里,我就心口发堵!恨不得立刻去找他算账!】 字里行间充斥着压抑的怒火与心疼,焦灼几乎要溢出屏幕,【橙子,出来走走好吗?我陪你去散心,就去上次你说甜品不错的那家店,吃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别一个人闷着,对身体不好。】 程程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很好,他依旧在她掌控之中。这份毫不掩饰的关切与义愤,正是她此刻需要的利器。 她回复得恰到好处,带着无奈的柔弱与懂事:【不了,谢谢晋言哥。你的心意我明白,真的很感激。只是这周要去季家参加家宴,得提前准备,不能出错。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带着担忧与困惑,像在寻求可靠的意见,【对了,晋言哥,有件事不知该跟谁说……昨晚好像听季江淮打电话,随口提了句他家新项目涉及复杂的海外资金运作,很多术语我听不懂。我爸也投了不少钱,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有风险……你说,这种海外资金操作,危险吗?我总觉得不踏实,心慌。】 信息发出,她不等回复,立刻将手机调至静音,屏幕朝下扣在腿上,不再去看可能涌来的关怀或探问。 她不能显得急切,需要给顾晋言留出反应和行动的时间。 他的导师是金融界泰斗,人脉广阔。借助这层关系,或许真能撬开一道缝隙,挖出些关乎季家项目内幕与海外资金链的致命证据。 这是她埋下的一步暗棋。 时间悄然流逝,车子平稳停在A大门口那棵著名的百年银杏下,金黄叶片在日光中闪烁。 车未停稳,已有眼尖的学生认出了这辆校园里极其扎眼的豪车,以及从副驾下来的校花“叶橙”。 程程刚踏出车门,限量款高跟鞋跟尚未在古老地砖上落稳,便被一群闻风而来的同学围住。七嘴八舌的恭贺、艳羡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潮水涌来,吵得她耳蜗嗡鸣,心底腻烦顿生。 “叶橙,恭喜订婚!太羡慕你了!” “哇!这戒指太闪了!季少真舍得!” “以后就是季太太了,别忘了老同学呀!” “橙子,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 她维持着叶橙式的高傲与不耐,微微蹙眉,用鼻音敷衍着“嗯”、“啊”,目光冷淡地扫过一张张或真心或假意的笑脸。 忽然,她的视线穿过喧闹人群,落在了教学楼入口阴影处等候的周玲玲和苏朵儿身上。 两人显然已等了许久,正翘首以盼,目光牢牢锁住她,脸上堆着精心演练过的热情笑容。 果然来了。程程心底冷嗤。 “哎哟!我们的准季太太可算来了!等得我们花都谢了!”周玲玲那特有的尖锐嗓音立刻穿透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谄媚。 她扭着腰肢快步上前,身上那件奢侈品牌当季新款连衣裙,巨大的Logo如同勋章缀在胸前,脸上妆容厚重,却难掩一股俗艳之气。 苏朵儿也立刻贴过来,眼睛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程程左手那枚璀璨的订婚戒指上。 “橙子!快给我看看这戒指!”她声音甜腻,带着过分的亲昵,伸手就想直接去抓程程的手,“昨晚朋友圈照片根本没拍出效果!这实物……也太闪了吧?这切割,这火彩……好几克拉有了吧?让我戴一下试试感觉嘛!就一下!” 程程心底涌起强烈的厌恶,如同被冰冷的蛇信舔舐手腕。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微微后撤,动作轻巧却精准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 “没什么好看的,普通款式。”她语气疏淡,听不出情绪。 苏朵儿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了一瞬,悻悻然收回手,指尖不自然地蜷缩,脸上掠过尴尬与不快。 “这还叫普通款?!”周玲玲立刻夸张地咋舌,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这戒指要是戴我手上,我做梦都得笑醒,洗澡睡觉都舍不得摘!” 苏朵儿当众被拒,面上挂不住,用手肘轻捅周玲玲,朝程程挤眉弄眼,声音压低,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掩不住的酸意:“说真的,橙子,你跟季少这进度也太快了吧?前阵子不还在‘夜色’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吗?我们都看见了……对了,” 她话锋一转,眼神瞟向不远处正抱着书本路过的宁芝夏,嘴角勾起讥讽,“你那室友宁芝夏,今天怎么还穿去年的旧卫衣啊?洗得都发白了,鞋子也是杂牌货,跟你这满身贵气站一块儿,简直像丫鬟陪小姐,也太穷酸了吧?” 周玲玲立刻附和,瞥了眼宁芝夏的背影,嗤笑一声:“可不是嘛!跟她走一块儿都觉得掉价。橙子,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怎么还跟这种人住一个宿舍啊?赶紧申请换个单人套间得了,免得被拉低档次。” 两人一唱一和,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丝毫没顾及程程的脸色。 程程看着宁芝夏默默加快脚步的背影,眼底寒意更甚。 宁芝夏的淳朴善良,在这些人眼里竟成了可肆意嘲笑的把柄,就像当初她们嘲笑一无所有的自己一样。 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苏朵儿和周玲玲,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穷酸?我倒觉得干干净净、靠自己的样子,比满身Logo却没教养强多了。” 苏朵儿脸色一沉:“叶橙,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程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却字字戳心,“我只是记得,前两年你们俩不也穿着高仿T恤,挤在平价奶茶店拍照发朋友圈吗?那时候怎么不说‘穷酸’?”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骤然僵硬的脸色,继续说道:“听说你们家是这两年才突然暴富的吧?难怪身上的贵气没学会,倒先学会了看不起人。可惜啊,骨子里的斤斤计较和趋炎附势,可不是几件奢侈品就能遮住的。” 周玲玲脸色涨得通红,急忙辩解:“你胡说什么!我们家一直……” “一直怎么样?”程程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一直靠小生意维持生计,直到去年才跟风投资赚了点钱,就迫不及待地把全家都包装成‘上流人士’?我没记错的话,周玲玲你去年还在朋友圈求赞换免费护肤品,苏朵儿你为了省几十块打车费,在暴雨里等了半小时公交吧?” 两人脸色瞬间惨白,像是被当众扒下了最在意的伪装。 “比起嘲笑别人,不如多花心思在学习上。”程程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刀,“毕竟暴发户的钱能不能长久不好说,但挂科的记录会跟着你们四年。上次模拟考,一个61,一个58?孟教授的课,可不会因为你们穿什么牌子就手下留情。” 这番连消带打,让周玲玲和苏朵儿羞愤难当。周玲玲强扯笑容试图圆场:“橙子就别操心我们了……晚上一起去恒隆新开的买手店?我请你喝下午茶!” “不了。”程程拒绝得干脆,“要试家宴的礼服。” 她径直转身离去,经过宁芝夏身边时微微驻足,低声说:“别理她们。” 宁芝夏怔了怔,轻声道:“谢谢。” 程程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学楼,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 多待一秒,那混合着劣质香水与精明算计的空气都令她作呕。 这些跳梁小丑,不过是她复仇路上顺手拂去的尘埃。 ------------ 第16章推波助澜(试水第3天~) 程程摆脱了周玲玲和苏朵儿的纠缠,步入教学楼。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刻意绕开人群密集的主干道,选择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打算去图书馆寻一处清净。 路过教学楼中央的公告栏时,那里正围着一小撮人,低声议论着什么,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与仰慕。 “真的假的?下个月中的校企合作高峰论坛暨人才双选会,谢氏集团真的要来?还设置了专属招聘展位?” “谢氏?是那个……业务遍布全球、总部在京都、涉足金融、科技、律所多个领域的巨无霸谢氏集团?” “不止呢!我听学生会宣传部部长亲口说的,陈校长亲自出面,三顾茅庐,才勉强邀请到了谢闻凛来做开幕主题演讲!就是那个谢氏集团现在的掌权人,我们学校经济学院和法学院共同的传奇校友!” “谢闻凛?那个当年同时拿了经济学和法学双学位、绩点逆天、所有课程几乎全满分、记录至今没人能打破的学神?我的天,他真的会来?他不是从来不出席这种公开活动,神秘得很吗?财经杂志想约个专访都约不到!” “我表哥在投行工作,说有次行业顶级峰会见过谢闻凛一次,说他本人气场超级强大,眼神锐利得能冻死人,但是也是真的帅,身材堪比男模,比财经杂志封面上的抓拍照片还要帅一百倍!就是那种……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感觉。” “再帅也跟我们没关系好吧,那种云端上的人物,估计我们连靠近他十米以内的机会都没有……能远远看一眼真人就知足了……” “我听说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你们知道京都四大世家吗,谢,沈,季,陆,其中就有谢家,我听我京都的表舅说,谢闻凛就是谢家十年前找回来的那个嫡系继承人。” …… “谢闻凛”三个字飘进程程耳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沉底。 京都谢家。 那是真正盘踞在云端、俯瞰众生的庞然大物,与叶家、甚至如今的季家都有着云泥之别。 对她而言,那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与她当下的复仇计划、与季江淮的恩怨纠葛,都毫无关联。 她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侧头去看一眼公告栏上的具体信息。 这种人物,是她目前接触不到的,也无心去接触。 她的全部心神,都必须集中在即将到来的季家家宴,以及如何从季江淮和他那位二叔身上,撬开更多关于新能源项目秘密的缝隙。 她面无表情地从那群兴奋的学生身后走过,裙摆拂过微凉的地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和表面的平静中悄然滑过,转眼便是周末。 季家的家宴设在城西一处低调却占地颇广的半山别墅。 与叶家的现代奢华不同,季家的宅邸更偏向新中式风格,白墙黛瓦,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底蕴与雅致,但也无形中多了几分压抑的规矩感。 程程穿着秦卿特意准备的那条香槟色长裙,面料柔软垂顺,光泽温润,剪裁极佳,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又不会过于张扬。 她挽着季江淮的手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羞涩的甜美笑容,一步步走进这座象征着A市顶级权势的宅邸。 季江淮低声在她耳边介绍:“我爷爷,季金均,年轻时在京都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后来……因为一些家族内部的原因,来了A市另起炉灶。”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似是惋惜,又似是骄傲,“如今在A市,我们季家也算站稳了脚跟。” 程程乖巧点头,心中却明了。 京都季家本是四大世家之一,季金均当年必然是争斗中的失败者,被迫远离权力中心。 但能在A市打拼出如今这片基业,此人的心机和手段,绝非常人可比。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与食物的香气。 季江淮的父母正与几位客人寒暄。 见到他们进来,季明哲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点了点头。 季夫人则上前几步,亲切地拉住程程的手,温和地夸赞了几句,态度无可挑剔。 “爷爷在偏厅茶室,一会儿过去见礼。”季江淮低声提醒。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程程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父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极好,穿着深蓝色暗纹西装,面容与季明哲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更为锋利,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易接近的冷硬。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英俊,穿着时尚的休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眼神里带着几分懒散和玩世不恭,目光在场内逡巡,最后落在程程身上时,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兴味。 “那就是我二叔,季宏远,旁边是他儿子,我堂弟,季宿阳。”季江淮的声音压低,带着显而易见的厌烦,“我跟你提过的,小心他们。” 季宏远径直朝着季明哲走去,兄弟俩表面热络地握手寒暄,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碰撞。 “大哥,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季宏远声音洪亮,带着笑意,目光却扫过程程,锐利如刀,“这位就是江淮的未婚妻,叶家的千金吧?果然郎才女貌。” 季宿阳则晃到程程面前,笑嘻嘻地伸出手:“嫂子好,我是季宿阳。早就听说嫂子是A大校花,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他的目光大胆地在她脸上流转,带着轻浮的打量。 程程心中厌恶,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伸出手与他轻轻一触即分:“你好。” 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季江淮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在程程和季宿阳之间,语气冷淡:“宿阳,注意分寸。” 季宿阳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退开,目光却依旧黏在程程身上。 家宴正式开始前,众人移步至主客厅落座。 季金均老爷子终于现身。 他坐在主位的红木太师椅上,身着传统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矍铄而深邃,不怒自威。 他虽然离开京都多年,但那股沉淀下来的气势,依然让人不敢小觑。 程程跟着季江淮上前,恭敬地行礼问好。 季金均目光落在程程身上,打量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还算温和的笑意:“叶家的丫头?抬起头来我看看。” 程程依言抬头,迎上老爷子的目光,不卑不亢,眼神清澈中带着适当的敬畏。 “嗯,模样周正,气质也沉静。”季金均点了点头,对季明哲道,“明哲,江淮的婚事,你看着办就好。”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父亲。”季明哲恭敬应道。 简单的见礼后,众人各自落座。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话题很快便转到了公司事务上。季明哲简单提了几句集团近况,季宏远便笑着接过了话头: “听说江淮负责的那个新能源项目,最近进展神速?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季江淮,“我最近听到些风声,关于项目海外资金池的运作,似乎有些……不合规的嫌疑?风险不小啊。江淮,你还年轻,有些操作,可能不太了解其中的厉害关系,可别为了追求速度,埋下隐患,连累了整个集团。” 他这话一出,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 季江淮脸色微沉,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二叔多虑了。项目的每一笔资金往来都严格遵守相关法规,所有操作都在风控团队的监管之下,合规性毋庸置疑。至于那些不实的风声,恐怕是有些人别有用心,故意散播谣言。” “哦?是吗?”季宏远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我也是关心则乱。毕竟,集团不是我大哥一个人的,也是我们季家几代人的心血。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他目光转向季金均,“爸,您说是不是?有些风险,不得不防啊。” 季金均眼皮微抬,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生意场上的事,有争议很正常。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清楚就好。江淮,你二叔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细节上要多注意。” “是,爷爷,我会注意的。”季江淮低头应道,但程程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这时,季宿阳忽然插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哥,听说你为了这个项目,可是下了血本,连未来岳父叶家也拉进来投了不少?可别到时候……呵呵。” 他未尽之语,带着恶意的揣测。 程程心头一紧,感受到周围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适时地垂下眼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不安,轻轻拉了拉季江淮的衣袖,小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足够让近处的人听清:“江淮……二叔和宿阳说的……是什么意思?爸爸他……投的钱,不会有问题吧?我……我有点害怕……” 她将一个不谙世事、只为家人担忧的单纯女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季江淮立刻握紧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转头对季宿阳厉声道:“季宿阳!不会说话就闭嘴!叶叔叔的投资是基于对项目和季家实力的信任,轮不到你在这里妄加揣测!” 他又看向季宏远,语气冷硬:“二叔,管好你的人。有些话,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 季宏远笑了笑,没再继续逼迫,但那眼神深处的算计,却丝毫未减。 这场不见硝烟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 但程程知道,季宏远父子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盯上了新能源项目,而叶家的投资,显然也成了他们攻击季江淮的一个靶子。 晚宴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开始。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佣人们悄无声息地服务。程程坐在季江淮身边,扮演着安静乖巧的未婚妻角色,偶尔应对几句季夫人不痛不痒的关怀问话,心思却早已飞远。 她仔细回味着刚才季宏远话里透露的信息——“海外资金池”、“不合规的嫌疑”。 这与她之前从季江淮电话里听到的零碎信息,以及她故意透露给顾晋言的方向,不谋而合。 看来,季家内部的争斗,远比她想象的更激烈。 而季江淮的这个项目,恐怕真的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季宏远显然抓住了某些把柄,或者至少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利用季家内部矛盾,加速季江淮覆灭的机会。 她需要更具体的证据。 关于海外资金运作的细节,关于那些“不合规”的操作究竟是怎么回事。 餐后,男人们移步茶室继续谈论公事,女眷们则留在客厅闲聊。 程程寻了个借口,说是去洗手间,实则想透透气,也顺便观察一下这栋宅子的格局。 她沿着回廊慢慢走着,欣赏着墙上的字画和廊外的庭院景致。 转过一个弯,却意外地看到了季宿阳靠在廊柱上,似乎在等她。 “嫂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觉得里面太闷了?”季宿阳笑着走近,眼神依旧带着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探究。 程程停下脚步,维持着疏离的礼貌:“只是随便走走。” “我哥那个人啊,有时候是有点无趣,眼里只有他的那些项目和野心。”季宿阳耸耸肩,语气随意,却意有所指,“跟他在一起,压力很大吧?” 程程心中警惕,面上不动声色:“江淮很好,对我也很体贴。” “是吗?”季宿阳挑眉,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那嫂子知不知道,他为了那个项目,具体都做了些什么?比如,那些源源不断从海外某个离岸账户流入的资金,到底是怎么来的?又用到了哪里?” 程程心头猛地一跳。 季宿阳竟然如此直接地在她面前提及这些!他是想试探她?还是想通过她传递什么信息?或者,单纯只是想给他堂哥找不痛快? 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宿阳,你在说什么?这些生意上的事情,江淮很少跟我细说的。我只知道他最近很忙,很辛苦……至于资金什么的,我不懂这些。” 她微微蹙眉,带着点被冒犯的怯意,“而且,这些话,你不应该直接去问江淮吗?跟我说这些……不太合适吧?” 季宿阳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但程程的眼神清澈见底,只有纯粹的不解和一丝不安。 他看了她几秒,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开个玩笑而已,嫂子别介意。我哥能找到你这么单纯漂亮的未婚妻,是他的福气。” 他直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去吧?估计他们也谈得差不多了。” 程程点了点头,心中却波澜起伏。季宿阳的话,看似随意,却像一把钥匙,进一步确认了她心中的猜测,也指向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海外离岸账户。 她需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以不易察觉的方式,传递给顾晋言。 同时,她也要更加小心,季家这潭水,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浑。 季宏远父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绝对是两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回到客厅时,季江淮他们也刚从茶室出来。他脸色不太好看,但看到程程,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回家的路上,季江淮异常沉默。 直到车子驶入叶家别墅的范围,他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狠厉:“橙橙,今天家宴上的事,别放在心上。季宏远和他那个儿子,蹦跶不了多久。” 程程靠在他肩上,柔顺地点头:“嗯,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风暴,正在悄然凝聚。 而她,已经站在了风暴的边缘,准备着,随时推波助澜。 ------------ 第17章筹备工作(试水第4天~) 家宴过后几天,A大校园里关于校企合作高峰论坛暨人才双选会的筹备气氛愈发浓厚。 尤其是谢闻凛确认出席并做主题演讲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学生会和各大社团都铆足了劲,希望能在这场盛会中崭露头角。 程程对此漠不关心。 她正忙于整理从季家家宴上获取的零碎信息,反复推敲季宏远和季宿阳话语中透露的蛛丝马迹,同时密切关注着顾晋言那边关于季家新能源项目海外资金动向的调查进展。 复仇的计划正在她心中一点点清晰、完善,她无暇分心于这些与她目标无关的校园活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晚饭后,叶镇南难得地将程程叫到了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味,叶镇南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指点着桌上的一份A大内部通知——正是关于本次论坛和双选会的详细安排。 “橙橙,”叶镇南开门见山,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惯有的审视与算计,“这次学校的论坛,谢氏集团的谢闻凛会出席,你知道吧?” 程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听同学提起过,没太留意。” “糊涂!”叶镇南语气微沉,“谢氏是什么样的存在?谢闻凛又是什么身份?那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我们叶家虽然在A市还算不错,但跟京都谢家比起来,根本不够看。季家?哼,在谢家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程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已经跟你们陈校长打过招呼,给你在论坛筹备组安排了一个位置。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去学生会报到,参与到筹备工作中去。” 程程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拒绝:“爸,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且下午还要去季家公司熟悉业务,江淮他……” “季家那边先放一放!”叶镇南不容置疑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眼光要放长远!江淮那个项目,成不成还两说。但若能借此机会,哪怕只是在谢闻凛面前混个脸熟,留下一点点印象,对叶家未来的发展,可能就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机遇!这比你整天围着季江淮转有意义得多!”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我知道你性子懒散,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这次不同,你必须去!不仅要参加,还要表现得体,想办法在筹备工作中做出点样子来,争取一个能近距离接触谢闻凛的机会!明白吗?” 程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她根本不想去参加什么无聊的筹备,更不想去认识那个高高在上的谢闻凛。 但叶镇南的态度如此坚决,她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违逆他。 “……明白了,爸。”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情愿,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倒也符合叶橙被强迫做不喜欢事情时的反应。 “嗯,去吧。好好准备,别让我失望。”叶镇南挥挥手,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 程程走出书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只能想办法将这次被迫的参与,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心里想着,正准备转正回卧室,眼角余光就瞥见走廊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慵懒地倚着窗框。 叶秋恒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指间夹着半截未燃的烟,并未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可那嘴角噙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让程程后颈莫名一凉。 他显然听到了书房里的谈话。 这个男人,像阴影里的狩猎者,从不轻易显露踪迹,却总在关键时刻,带来无声的压力。 第二天下午,程程依言来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筹备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各学院的精英骨干,个个神情兴奋,摩拳擦掌。 程程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她今天穿得相对简单,但仍难掩一身名牌和那份与生俱来的(或者说属于叶橙的)骄矜之气,与周围那些穿着普通、眼神热切的学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负责统筹的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分工,程程被分配到了“嘉宾接待与流程协调组”,这个组负责与参会的重要嘉宾(尤其是企业方)进行前期沟通,确认行程细节,并在论坛当天负责引导和协调。 毫无疑问,这是最有可能接触到谢闻凛及其团队的小组。 而更“巧合”的是,顾晋言也在这个组。 他是作为金融系的优等生和学生会干部被选拔进来的。 看到程程,顾晋言眼中立刻闪过惊喜和关切,他快步走了过来:“橙子?你怎么也来了?”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程程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委屈,压低声音:“我爸非要我来,说是什么……要抓住机会,认识一下那位谢先生。”她撇了撇嘴,带着叶橙式的娇气和不情愿,“烦死了,我最讨厌这种麻烦事了。” 顾晋言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之余,又觉得她这样真实得可爱,连忙安慰道:“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这个组的工作我还算熟悉,有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他目光温柔,“能和你一起共事,我很开心。” 程程心里冷笑,面上却微微红了脸,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将一个被迫前来、内心不安又对依赖对象有些好感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她需要顾晋言这枚棋子继续为她所用,适当地给予一些希望和依赖,是必要的手段。 然而,这份“和谐”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穿着简洁干练的白色衬衫、扎着利落马尾的女生走了过来,她是法学院大二的学生田梦婷,也是顾晋言的直系师妹,同样在嘉宾接待组。 田梦婷成绩优异,能力出众,性格也有些清高,一直对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师兄顾晋言抱有隐秘的好感。 程程对她略有耳闻。 此刻,看到顾晋言对程程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温柔,田梦婷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她上次宴会就知道叶橙和季江淮订婚了,如今看见叶橙还和顾师兄牵扯不清,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顾师兄,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接下来联系嘉宾的具体分工了?”田梦婷走上前,语气还算客气,但目光扫过程程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蔑,“有些工作专业性比较强,可能需要更专注和懂行的人来负责。” 她这话意有所指,暗指程程这个“关系户”可能无法胜任重要工作。 顾晋言微微蹙眉,正想说话,程程却抢先开口了,声音依旧柔柔的,带着点不知所措:“我……我确实不太懂这些。晋言哥,要不……我还是去做些简单的杂事吧?免得给大家添麻烦。” 她说着,求助般地看向顾晋言,眼圈似乎都有些微微发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副柔弱无助的样子,瞬间激起了顾晋言的保护欲。他立刻对田梦婷说道:“梦婷,分工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橙子她刚来,很多情况不熟悉,我们可以带带她。接待工作虽然重要,但也有很多基础性的事务需要人做。” 田梦婷看着程程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气得暗自咬牙,但顾晋言发了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既然顾师兄这么说,那好吧。不过,” 她转向程程,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叶橙同学,既然来了筹备组,也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至少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毕竟这关系到我们学校的形象。” “我会努力的。”程程小声应道,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田梦婷这种段位的对手,在她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接下来的筹备工作,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展开。 程程确实如她所“表现”的那样,对很多具体事务显得“懵懂”而“笨拙”。 联系嘉宾确认行程时,她会“不小心”记错时间;整理资料时,她会“无意中”漏掉关键信息;甚至有一次,她“手滑”差点把咖啡洒在重要的嘉宾名单上。 每一次,都是顾晋言及时出现,帮她解围、补救。 而程程则会用那种混合着感激、依赖和一点点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着“晋言哥,幸好有你在”、“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类的话。 这些话语和眼神,像蜜糖一样,让顾晋言深陷其中,越发觉得程程离不开他的保护,也越发憎恨那个利用、欺骗她的季江淮。 他几乎是包揽了所有本该由程程负责的、可能出纰漏的工作,只让她做一些最简单、最不会出错的事情。 田梦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气得几乎要内伤。 她几次想提醒顾晋言,叶橙根本就是在利用他,而且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但每次她刚开口,就会被程程恰到好处地打断,或者被顾晋言以“橙橙她只是不太适应”、“她心思很单纯”为由挡回去。 利用筹备工作的间隙,程程也会“不经意”地向顾晋言打探消息。 “晋言哥,你之前说季家那个项目……海外资金的问题,有新的发现吗?”某次两人单独核对流程时,程程忧心忡忡地问,“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的,昨晚还梦到我爸因为投资失败……” 顾晋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忧虑,心疼不已,压低声音道:“我导师那边又查到一些线索,资金确实是通过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中转的,最终流向很不明朗,而且那家空壳公司的股东结构非常复杂,层层嵌套,明显是在刻意规避监管。橙子,你父亲那边……真的不能再劝劝吗?这风险太大了!” 程程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带着颤意:“我……我试着跟爸爸提过,但他根本听不进去,还说我不懂……晋言哥,我该怎么办?如果……如果真的出事,我们家就完了……” 她说着,像是害怕极了,下意识地抓住了顾晋言的手臂。 温软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触感,顾晋言身体一僵,心头巨震,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坚定:“别怕,橙子!我会继续帮你查的!一定会找到确凿的证据,绝不会让你和你家受到牵连!” “谢谢你,晋言哥……现在,我真的只有你可以相信了……”程程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感激地看着他,然后像是意识到失态,慌忙抽回手,脸颊飞起两抹红晕,低下头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表情,将无助、依赖、感激和一丝少女的羞涩演绎得淋漓尽致,让顾晋言心旌摇曳,更加坚定了要守护她的决心。 而这一幕,恰好被前来送资料的田梦婷看在眼里。 她站在门口,看着程程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和顾晋言一脸心疼沉迷的表情,气得脸色发白,狠狠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筹备工作临近尾声,最后一次全体会议后,组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休息室喝咖啡放松。 田梦婷终于找到了机会。她端着一杯咖啡,走到正独自坐在窗边、看似在发呆的程程面前,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 “叶大小姐真是好手段,明明已经是季家板上钉钉的未婚妻了,还能让我们顾师兄对你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不怕噎着?”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同学听见,一时间,几道好奇、探究的目光投了过来。 程程抬起眼,看着田梦婷那张因嫉妒而有些扭曲的脸,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语气平淡无波,带着一丝叶橙式的傲慢和不解: “田同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晋言哥他只是心地善良,看我刚来不适应,所以才多帮了我一些。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和同学关系而已。倒是你,” 她目光扫过田梦婷紧握的拳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似乎对晋言哥过于关注了?不过,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只是……不要把谁都想象得跟你一样。” 她这话四两拨千斤,既撇清了自己和顾晋言的关系,暗示是顾晋言主动帮忙(事实也的确如此),又将矛头引向了田梦婷的“单相思”和“嫉妒”,显得田梦婷是在无理取闹。 田梦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一阵红一阵白。周围同学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顾晋言闻声走了过来,他刚好听到了程程后半段话,看到田梦婷难看的脸色,立刻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不悦:“梦婷,你又在对橙子说什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总是针对她!她心思很单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她单纯?!”田梦婷气得声音都拔高了,指着程程,“顾师兄你醒醒吧!她就是在利用你!她……” “够了!”顾晋言厉声打断她,脸上是罕见的怒意,“田梦婷,请注意你的言行!如果你不能和组员和睦相处,我想这个筹备组可能不太适合你!” 田梦婷看着顾晋言毫不留情的维护,又看看程程那副“无辜”又带着点“被吓到”的表情,眼圈一红,狠狠瞪了程程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橙子,你没事吧?别理她,她就是性子急,说话不过脑子。”顾晋言连忙转向程程,语气充满了歉意和安抚。 程程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只是,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低下头,语气低落,“也许……我真的不该来参加这个筹备组……” “怎么会!”顾晋言立刻道,“你做得很好!别因为个别人的话就否定自己。” 程程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需要安慰和肯定的模样。 这场小小的风波,以田梦婷的负气离开和顾晋言对程程更加坚定的维护而告终。 程程不仅轻松化解了田梦婷的挑衅,反而进一步巩固了顾晋言对她的信任和怜惜。 论坛召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程程对即将见到的谢闻凛依旧毫无兴趣,她只将这次筹备工作视为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以及一个更方便与顾晋言接触、获取信息的渠道。 然而,她并不知道,命运的轨迹早已悄然交织。 那个她避之不及的名字——谢闻凛,即将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闯入她精心布局的复仇棋局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第18章校园论坛 论坛召开前三天,筹备组彻底进入了连轴转的状态。 行政楼三层的会议室从早到晚都闹哄哄的,打印机“咔哒咔哒”吐着纸,学生干部们捧着文件来回穿梭,偶尔还能听见因为行程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声音。 程程抱着一摞刚裁好的嘉宾胸牌,脚步“不稳”地穿过人群。走到顾晋言旁边的桌子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怀里的胸牌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几张还调皮地滑到了顾晋言脚边。 “呀!”她低呼一声,慌忙蹲下去捡,眼眶瞬间红了,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 顾晋言立刻放下手里的嘉宾名单,跟着蹲下来帮忙:“没事没事,不怪你。”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程程的手背,温温软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程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低着头小声说:“谢谢晋言哥。” 周围几个同学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打趣的笑意。顾晋言却毫不在意,只觉得她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格外可爱,把捡好的胸牌递给她时,语气放得格外柔:“拿好了,别再掉了。” 程程接过胸牌,指尖轻轻颤着,像是还没缓过神。转身刚要走,就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叫住。 “叶橙。” 是田梦婷。她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好的行程表,脸上没了前几天的火气,却带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这是谢氏那边刚发过来的最终行程,谢闻凛先生的随行人员和时间安排都在上面。老师让你核对完信息,录入系统存档。” 她把表格递过来,眼神平平地看着程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好。 程程心里一动。谢氏的行程?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她接过表格,指尖扫过纸面,谢闻凛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随行人员、下榻酒店(A市最顶级的铂悦酒店)、从落地到离开的每一项活动,连中间休息的十分钟都标得清清楚楚。 “好的,我马上弄。”她垂下眼,声音软软的。 田梦婷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顾晋言凑过来,有点担心:“谢氏的行程很重要,要不我帮你一起核对?” “不用啦,就是录系统而已,我能行的。”程程抬起头,冲他露出个努力的小表情,“晋言哥你忙你的,别总为我操心呀。” 看着她眼里那点小倔强,顾晋言不忍再插手,只叮嘱了句“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程程走到电脑前坐下,假装认真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实则目光飞快地扫过行程表——谢闻凛的特助叫林喻,是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干练男人;随行的三个高管里,有一位是负责新能源投资的;论坛当天下午三点,他会在主会场西侧的露台有个茶歇,期间不接待任何未预约的人…… 这些信息像珠子似的在她脑海里串起来。 她忽然发现,谢闻凛的行程安排得密不透风,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绝对的掌控欲——他不允许任何意外打乱节奏,更不喜欢无关人等凑上前。 录到一半,她“手滑”按错了键,屏幕上弹出一大串错误提示。 她夸张地“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去点关闭,结果带倒了旁边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哗啦”泼在桌上,刚好浸湿了行程表的一角。 “完了完了……”程程看着那团晕开的墨迹,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这样啊……” 顾晋言听到动静立刻跑过来,看到桌上的狼藉,眉头皱了皱,却先安慰她:“别急,我去跟田梦婷再要一份。” “可是……她会不会觉得我故意的呀?”程程咬着唇,声音带着哭腔,“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跟她没关系,是我没提醒你离咖啡远点。”顾晋言拿起湿了的表格,语气笃定,“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新的。” 看着顾晋言去找田梦婷的背影,程程悄悄松了口气。 这杯咖啡泼得“恰到好处”——她早就注意到田梦婷对顾晋言有意思,借这个机会让顾晋言去“求”田梦婷,既能看看行程表是否有备份,说不定还能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省得总被针对。 果然,没过几分钟,顾晋言拿着新表格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田梦婷说这是最后一份复印件,原件在老师那儿锁着。她没说什么,但脸挺臭的。”他把表格递给程程,“这次小心点,别再毛手毛脚了。” “嗯!”程程用力点头,接过表格时,指尖“不小心”蹭了下顾晋言的手背。看到他耳根悄悄泛红,才低下头假装认真录入。 等录完所有信息,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筹备组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赶工。程程收拾好东西准备走,顾晋言追了出来:“我送你到楼下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不用啦,司机在门口等着呢。”程程笑着摆手,“晋言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呀,明天还要忙呢。” 两人在楼梯口道别,程程转身下楼,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走到楼下,她没立刻上车,而是拿出手机。 屏幕上有一条顾晋言半小时前发的消息:“我导师查到了,季家那个新能源项目的海外资金,是通过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转过来的,那公司层层嵌套,明显是在躲监管。橙子,你爸的投资真得小心。” 程程指尖微沉。空壳公司?看来季宏远这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季江淮到底知不知情?如果知道还敢往下做,要么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要么就是被季宏远捏着把柄。 她回复:“我爸根本不听劝,怎么办呀?” 顾晋言秒回:“别担心,我已经把查到的东西整理好,打算明天匿名发给你爸的特助。总能起点作用的。” 程程看着屏幕,心里有点复杂。顾晋言对“叶橙”的在意,比她预想的要多。可这份在意,终究是建立在她演出来的柔弱上,一旦拆穿,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收起手机刚要上车,身后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 “妹妹这戏,演得越来越像样了。” 程程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叶秋恒靠在路灯杆上,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里,他的眼神像带着钩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程程的声音冷了下来,刚才的柔弱劲儿荡然无存。 “来看我这宝贝妹妹,怎么把顾晋言耍得团团转。”叶秋恒走到她面前,吐了个烟圈,“用完季江淮,又想借顾晋言扳倒季家?程程,你这算盘打得,连爸都快被你蒙过去了。” 程程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在演戏,知道她的真正目的。 “你想怎么样?”她攥紧拳头,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如果叶秋恒把这事捅出去,她所有计划都得泡汤。 叶秋恒却笑了,那笑里带着点玩味:“别急,我暂时还不想拆穿你。毕竟,看你跟季家那群人斗,比看盘有意思多了。”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不过,别打谢闻凛的主意。那人不是你能碰的,惹毛了他,别说报仇,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程皱眉:“我对他没兴趣。” “最好是这样。”叶秋恒弹了弹烟灰,“爸让你接近谢闻凛,你就乖乖装你的蠢大小姐,别瞎折腾。谢氏的水太深,咱们叶家蹚不起。”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利起来,“还有,离顾晋言远点。那小子是个实心眼,被你骗得晕头转向,真动了真情,最后有你麻烦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程程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叶秋恒的警告像根刺,扎得她心里发慌——他到底知道多少?说“暂时不拆穿”,又是什么意思? 回到别墅,程程把自己关在房间,翻出那张记着谢氏行程的草稿纸。谢闻凛的茶歇地点写着“主会场西侧露台”,这个位置半开放,周围只有几丛绿植,要是能“偶遇”,说不定能听到点什么。 可叶秋恒的话又在耳边响——谢闻凛不是她能碰的。 她犹豫了。一边是可能抓到季家把柄的机会,一边是招惹谢闻凛的风险。季宏远在项目里埋了这么多雷,要是能让谢闻凛注意到,以谢氏的实力,说不定能轻松解决季家,省得她费尽心机。 可谢闻凛那样的人,会轻易被利用吗? 正纠结着,手机响了,是顾晋言。 “橙子,你睡了吗?”他的声音有点累,却带着点兴奋,“我刚听说,季江淮的项目工地今天出了点事,设备坏了,还伤了人。季宏远刚才开了紧急会,把责任全推给季江淮了。” 程程心里一动:“真的?” “千真万确,我导师的朋友在季家公司,偷偷说的。”顾晋言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这说明季家内部开始乱了,咱们的机会来了!” 程程握着手机,心跳快了几拍。季家内讧?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 “晋言哥,明天论坛结束后的茶歇,谢闻凛先生会去吗?”她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好奇,“我听同学说,季家好像也会派人去,想跟谢氏谈合作……” 顾晋言愣了一下:“好像是有茶歇。怎么了?” “没什么……”程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担忧,“我就是怕季江淮又耍什么花样,要是在谢先生面前胡说八道……” 顾晋言立刻明白了:“你放心,明天茶歇的时候我盯着。要是季江淮敢乱来,我肯定不饶他。” “谢谢你晋言哥。”程程的声音软下来,带着浓浓的依赖,“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挂了电话,程程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顾晋言会去盯着季江淮,而她,刚好可以借着“找顾晋言”的名义,去露台看看。 不管谢闻凛是不是真的危险,这场浑水,她得蹚一次。 论坛当天,A大校园被装点得像过节。红地毯从校门口一直铺到主会场,两旁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穿着礼服的礼仪小姐站得笔直,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却掩不住那种既隆重又紧张的气氛。 程程穿了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站在签到处旁边帮忙引导嘉宾。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入口,心里算着时间——谢闻凛的车,应该还有十分钟到。 顾晋言就站在旁边,穿了身合身的西装,显得比平时更挺拔。 他低声跟程程说:“等下谢闻凛进来,咱们别往前凑,远远看着就行。听说他身边的保镖特别严,别撞枪口上。” 程程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季江淮会不会来?季宏远呢? 正想着,入口处忽然静了下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谢闻凛走了下来。他穿了件深灰色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看着挺随意,可往那儿一站,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四周,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径直往主会场走。步伐不快,却带着种说不出的从容,好像整个世界的节奏都得跟着他走。 程程低下头,假装整理签到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谢闻凛经过时,他身后的林喻低声说了句什么。谢闻凛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似乎朝签到处这边扫了一眼,快得像错觉。 程程心脏却莫名跳快了几拍。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那道目光好像落在了自己身上? 上午的论坛很顺利。谢闻凛的演讲放在最后,他站在台上,手里没拿演讲稿,却把经济趋势分析得头头是道,偶尔抛出的观点,让台下的企业家和教授们频频点头。 程程站在会场后排,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