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楔子 我们曾无数次仰望星空,以最虔诚的姿态,渴望得到一丝来自宇宙深处的回音。 然星空寂寂,亘古无言。 直到那一天,它来了,星空回馈我们的,是一具庞如彗星,跨越无尽星河而来的未知物体。 在人类现有科技下,从射电望远镜最先进的引力波探测器——同时捕捉到来自宇宙深处那个不合常理、扭曲了物理参数的轨迹时,文明的倒计时,便在那一秒,无声且冰冷地启动了。 它并非陨石和彗星,也不是星舰,它的形态,都明确无误地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它是一个,在真空中永恒凝固的“人形”物体。 更像是一具…尸体! 恐慌如瘟疫般,在全球不同高层之间蔓延,却又在极致的威胁下,被强行压缩为一种畸形的理智。 各国摒弃了所有隔阂,联合在一起,做出了人类史上最决绝,也最徒劳的反击。数以千计、承载着人类终极毁灭力量的核武器,拖着悲壮的尾焰刺破苍穹,如同一颗颗逆流而上的星星,扑向那个沉默的访客。 人类将引以为傲的终极武器送上了星空,爆炸的光芒在真空之中无声绽放,却丝毫没有阻拦它前进的速度,仅仅,只是为这个蓝色星球,燃放了一次惨烈而孤独的“烟火”。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我们面对的,是远超理解的存在。 星空之下,只剩下那具长达数千米的尸体,还有那带有古老而神秘符文的残破古袍,在真空之中无声拂动。 它并未直接冲向地球,而是以一种近乎优雅,又无比残酷的姿态,吻上了那颗高悬了四十六亿年的银色月亮。 那一日,潮汐成为埋葬沿海城市的天灾,火山与地震更是在为它的降临献上毁灭的挽歌… 亿万年来,那颗曾见证了恐龙崛起与灭绝、指引着人类始祖走出森林的美丽月亮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如同一个被砸碎的精致玉盘,崩裂了接近十分之一的星体! 巨大的星块漂向深空,更多的则在引力拉扯下,化作一场持续数十年的陨石暴雨,持续轰击着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 维系了亿万年平衡的潮汐之力,在瞬间狂暴,曾经温柔拍打海岸的浪花,化作了吞噬一切沿海城市的万丈狂澜,那些曾经瞩世闻名的地标性建筑,人们文明史的璀璨明珠,从地图上彻底抹去,沉入海底。 紧随其后的,是全球性的地壳失衡,休眠了千万年的火山,争先恐后地喷发出,遮天蔽日的灰烬与熔岩,将天空染成无尽的黑夜!大地像脆弱的纸般被轻易撕裂,新的山脉在哀嚎中隆起,旧的大陆在震颤里沉没。 我们被迫放弃了我们世代繁衍的土地,像受惊的虫子般,蜷缩进地壳深处 华夏启动了以郎震为首的“地下长城”计划,各国以为蓝本,全球建造起一座座钢铁与混凝土浇筑的巨型避难所。 我们在地下环境中艰难呼吸,在循环的合成食物中汲取营养,在无休止的余震与警报里,延续着文明最后的喘息。 天灾降临第二年,我国高层商定之下,启动了以绽毅为首的“广寒计划”,人类以举球残存之力,铸造这个时代科技的伟物,也是最后的希望与墓碑——“广寒”舰队群。 当它们驶近那具尸体时,却渺小得如同围绕巨象飞舞的飞蛾。 舰队从此牵引着这具长达数千米的“神骸”,围绕着支离破碎的月球,进行着永恒的环行。 它生机全无,仿如本就是死物,然它的躯壳却是坚不可摧,雷鸣遍布,无时无刻不在能量溢散,诉说着它绝非死物的真相。 绝望!百年来的绝望! 从地球上看去,航行的舰队与牵引的尸体,仿佛只是月亮旁一颗普通而美丽的星星,带着一丝苦涩的浪漫,幸存的诗人们称它为“双子星”。 然而,对于这场灾难下的所有人而言,它是悬于人类文明头顶的一把利剑。 我们在苟延残喘中重建家园,各国顶尖的科学家们,也联合起进行着一场悲壮而伟大的科学远征,企图为人类文明的前程博取一线生机。 却不知,这一切仿佛只是在为一位沉睡的“古神”举行一场漫长而僭越的死亡葬礼。 没有人知道,百年前广寒计划的工程师们去了哪儿,他们如同蒸发般消失在历史中,只给我们留下这庞大的舰队群和未尽的使命。 就在这麻木的苟延残喘中,在深空舰队日复一日的例行报告中…… 第九区,那由钢铁洪流铸造,用以封存神骸的“棺椁”,监测传感器传回了最新一条超越过往所有能量等级的警报。 那具横陈了百年、被研究了百年却毫无进展,被视为“死物”的尸体, 正缓缓地,睁开了它的双眼…… ------------ 残星 第一章 能量暴动 2136年,地下长城居住区,这里空间拥挤,空气中总带着一股无法驱散的陈腐味道——那是金属锈蚀、循环过滤后的消毒水、以及人类聚居所产生的混合气味。哪怕空气净化系统已经日复一日的超负荷运作,也无法彻底清除。 而在这深埋地下的钢铁洪流之上,是一支孤独的舰队——广寒舰队群。此刻,在舰队最前方的真武舰上,郎一鸣枯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杂乱,如同他此刻沉重的心绪。 他的身躯深陷在柔软的坐垫里,却感受不到丝毫舒适,只有一副被岁月与辐射共同侵蚀所带来的沉重。 八十多年的生命,六十余年,都在这冰冷的舰队之上,在这地球之上深空之中,夜以继日地工作。 这永恒的黑暗与死寂,超负荷的加班,不仅带走了他的健康,似乎也抽干了他对“活着”这件事本身的大部分热情。 但对父亲郎震脚步的追随,和对信仰的坚守,让他数十年如一日,恪尽职守,从未懈怠。 墙壁上巨大的全息视窗,正尽职地检测着早已化为辐射焦土的地表景象。 在郎一鸣浑浊的视野里,屏幕中是熟悉的,从他出生起,便是黑沉沉的星球。已经破碎的大陆板块上,只剩下一些建筑的残痕,诉说着这个星球曾经繁华的样子。 “据说,百年前它是蔚蓝的,有洋流和季风,会下雨,会下雪,真像亲眼看一看啊!它曾经是如何的美丽,可惜,这辈子只能看到电子仪器中它曾经的样子……”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检测厅内,却是传来了警报,随之而来的,是一行行猩红的实时数据流,正在快速地滚动着, 语音播报响起。 警报! 地表辐射指数上升 画面显示,大气成分:硫化物/火山灰/未知有机微粒-复合污染 重力扰动:±0.003G(持续监测) 外部温度:-41℃ “双子星”轨道稳定度:99.8%(锚定中) 他的目光最终越过那些死亡数据,死死钉在数据台。那里,第七区那个钢铁棺椁在爆发出光芒,霸道地盖过了这舰队之外的星光,散发着蓝色,幽冷、诡异的光泽。 “给我连接第七区的李宵”。 “让他给我最新的数据,不用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郎一鸣看着那染发出来的诡异蓝色光芒,总给人心绪不宁第六感。 第七区像一枚冰冷的锚点,将这个舰队群牢牢钉死在这片仿佛被诅咒的星中之中。 “李宵,情况怎么样?”郎一鸣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那是长期在外太空工作留下的后遗症。 看着郎一鸣的到来,李宵有些意外,马上跑过去接过副官手里的轮椅,推着郎一鸣进了指挥舱,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查的苦涩弧度:“老首长,目前情况倒是还好,就是能量波动有些异常,但是在没有超过以往的最高峰值。” “那就好,那就好…”郎一鸣好似长长松了一口气。 “地表呢,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我看,哪儿最近像是在下雨。” 李宵苦涩。 “老首长,下面的情况……您也知道的,火山灰从来没有散尽,下雨…那是旧纪元孩子们听的童话了…现在落下的,是灰烬与辐射尘混合物,具有很强的腐蚀性。” “您看,地下长城的防御层,盘龙最外层的复合材料,如今六小时就得启动一次高压水流冲洗,不然……” 他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另一个检测器中,那具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尸体”。那具“尸体”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所有地底幸存者无声的凌迟。 郎一鸣沉默。记忆深处,“天坠日”的烙印依旧滚烫。人们说那不是天灾,是“神罚”,他自然是不愿意信的,他更宁愿相信,这具尸体是遥远的外星文明的产物。 但有是这样一具庞大到令灵魂战栗的“人形”之物,会精准地、残酷地,不可阻挡地撞碎了月球十分之一的星体! 欧美大陆上多数城市沉沦于海底,唯有华夏,灾难发生以前,在郎一鸣父亲郎震力排众议下,未雨绸缪,打造了“地下长城”,才得以保存更多的火种。 他在成年以后,在父亲复杂难言不舍的目光中,登上了“广寒”舰队,从此数十年,都停留在了这片被搅乱的、绝望的星空之中。 父亲郎震,那位国防巨擘,在地下为“地下长城“工程中,付了了一生的热情。 而参与广寒计划的一百多位工程师,在百年内陆续从休眠仓中被唤醒,只有那“广寒计划”缔造者——绽毅,百年时光转眼而逝,他的传说早已模糊,要不是剩下冰冷的档案证实他的存在,人们甚至怀疑是否有过这样一个人。 他是这件事的主导者,总之,灾难发生以后,他就这样消失在历史中,有人说他和其他人一样,死在了灾难之中,有人说他进入了地底长城,枯寂老死,总之,一百年了,他没有再出现过。 由于缺少了他这个核心性人员,广寒计划,一直没有突破进展,也一直没有人真正搞明白,这个计划构想出来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首长!”副官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沉重,打破了沉默,“地表那边,已经为您安排好最高规格的医疗维生舱。还有科学院那边……迫切希望与您会面,获取广寒计划百年间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关于‘幽源质’的长期观测记录和第七区的所有操作日志。” 广寒舰队群,由真武舰领头,舰身最大,核动力,长982米,宽456米,母舰。旁边是护卫舰“火凤”,为攻击性侦测舰。第三是龙渊舰,功能型舰,搭载“DF”系列轻核武器。第四是武曲舰,攻击舰,搭载“DF”系列重核武器,第五是金鸾,功能型舰,第六是赤霄,防卫舰。 最后就是“第七区”,几乎为一个全封闭的长方体,除了那些远超所有舰艇的核动力助推器以外,为了那恐怖的能量不外泄,几乎是全封闭的。专门用于牵引和研究古尸,也是舰队中能量屏蔽等级最高,也最危险的区域。 “知道了。”郎一鸣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他老了,终究有这一天,落叶归根,宿命罢了。 只是这“根”,如今已是深埋地底、永恒依赖人造光源的钢铁囚笼。 他的身体,如同被“幽源质”无形侵蚀和漫长真空岁月双重蹂躏过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部件都在哀鸣。 是时候了。告别那无垠的黑暗,冰冷的金属,悬顶的“双子星”带来的永恒窒息感……他太累了。 嗡——!!! 轰隆——! 警报! 检测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红色光芒!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最高级别紧急事故蜂鸣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瞬间炸响!屏幕剧烈抖动,边框因高频震动发出嗡鸣! 信号源:广寒舰队-第七区-最高优先级! 李宵脸色瞬间惨白,一个箭步扑到屏幕前,手指在权限识别区划过残影!验证通过!扭曲、跳动的画面伴随着撕裂般的电流噪音强行挤占屏幕! 画面来自“第七区”的巨型长方体。此刻,它正在疯狂地、不规则地震颤!其表面足以抵御小型陨石撞击的复合装甲,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如同活物内脏般的蠕动和扭曲! 刺目的、粘稠如液态的幽蓝光芒,从它厚重无比的内部装甲缝隙中,如同脓血般强行渗透、挤压出来!光芒边缘,空间本身呈现出剧烈的水波状畸变! “我是郎一鸣,真…真武舰!真武舰!第七区…核心约束场…全面崩溃!幽源质读数…指数爆炸!无法测量!它在…它在共振!天啊…是…是那东西…它…它醒了?!重复!它好像…活了?!” “立即启动防御计划!重复!立即启动防御计划!” 滋啦——!!!砰!!! 此刻,地表检测台,只看到第七区被一片吞噬一切的狂暴蓝白光斑彻底淹没!刺耳噪音达到顶点!紧接着,屏幕猛地一黑,信号彻底中断! 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雪花点和残留的蜂鸣,在死寂的房间里疯狂回荡! 轮椅上的郎一鸣,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佝偻的脊背猛地挺直!那双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寒光,枯瘦手指死死抠住扶手,指关节“咯咯”作响,青筋暴凸! 震惊?不!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是一种终于等到预想中最恐怖事物降临的、近乎绝望的冰冷确认! “它……真的……醒了?”李宵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脸色苍白。 郎一鸣没有回答。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正顺着他的脊椎,如同毒蛇般急速向上蔓延。 此刻,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名字,他父亲一生的挚友,一个被尘封在绝密档案深处,与眼前这场灾难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名字—— 绽毅! 如果他在……如果那个提出最初构想、洞悉了部分真相,却又在关键时刻消失的天才还在……眼前这场灾难,是否会有不同的走向? --- 地下城最底层,代号“寒武”的废弃仓储区深处。这里是被文明彻底遗忘的角落,黑暗浓稠如墨,只有尘埃是永恒的主人。 在这片钢铁坟场的最核心,一个被厚重油污和尘埃覆盖、几乎与周围报废机械融为一体的巨大长方体——那具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备用休眠舱,其内部,一台早已停止运行近百年的老旧维生系统,指示灯突然微弱地、但坚定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几乎无法探测的、与深空中那狂暴能量同源却微弱万倍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微小石子,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漾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紧接着,一声极其沉闷、仿佛用尽全身气力的—— “砰!” 从厚重的休眠舱内部传来,微弱,却清晰地敲碎了百年的死寂。 尘埃,因为这来自内部的撞击与微不可查的能量扰动,从这“金属棺材”的表面,簌簌滑落。 一个面容干枯,好似生机全无,枯瘦身影,从中缓缓爬出… ------------ 残星 第二章 风雨欲来 此刻,真武舰的整个舰桥已化为一片猩红与警报声的炼狱。 “指挥部,报告,受未知能量干扰,主炮充能失败!重复,充能失败!反应区的能量回路过载熔断!” “全舰动力正在加速流失,锚点平衡值剩余37%,正在向夸父系统申请储能优先供给!” “指挥部,火凤舰报告,第七区其左侧推进阵列完全失效,已无法维持当前轨道平衡!” 李宵已经难以控制情绪:“现在第七区外部装甲裂纹持续扩大,“它”身上的雷电能量已经超出我们认知范畴的输出功率……仍在攀升!我已无法估算上限!”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与军官声嘶力竭的报告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也敲打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副舰长叶长风死死攥着指挥席的扶手,指节发白,他看着主屏幕上那个如同恶性肿瘤般不断搏动、扩散着不祥紫光的第七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人类最强大的武器啊,在真正的“神之力”面前,真的渺小得可笑吗? “咳咳!…先撤离第七区周边所有舰船!放弃锚定轨道!执行‘夸父’计划,最大程度分散!”郎一鸣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道命令,声音沙哑。 这意味着,放弃对古尸的强制牵引,任由其在近地轨道漂移,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保住舰队有生力量是唯一的选择。 “不行!首长!”一位已经年逾花甲的工程师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年轻工程师,踉跄着冲到指挥席前,他枯瘦的手指指着屏幕,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咳…不…不能放弃锚定!那具古尸…‘幽源质’的活性在急剧升高!它现在就像一个…一个充满气的皮球,内部压力巨大!一旦失去外部牵引力的平衡,它可能……可能会瞬间释放所有能量,甚至……会发生不可想象的后果!” “后果?!”叶长风瞳孔骤缩。一具堪比小型星体的古尸,其蕴含能量若瞬间释放,足够将整个地月系统来回清洗好几遍了! “陈工,你有何依据?”郎一鸣的全息影像在各个指挥分部传送,剧烈的信号干扰中再次艰难地凝聚,他的声音透过量子通讯传来,带着一种强压下的镇定。 “直觉!还有……百年前,绽工……就是绽毅,他曾经提出过一个类似的极端模型!”陈明远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称之为‘神骸心跳’!他认为那古尸并非彻底死亡,而是处于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深眠状态,其能量如同心跳般,存在周期性的‘收缩’与‘舒张’!第七区,就像一个强行刺激它心脏的异物,现在它要‘舒张’了,我们必须维持外部压力,不能让它彻底‘爆开’!” 绽毅!又是这个名字!在这个绝望的时刻,这个名字如同幽灵般再次浮现。 “但我们已无有效手段施加压力!”副舰长叶长风几乎是在咆哮,“主炮失效,常规武器无效,现在靠近就是自杀!我们拿什么去维持你所谓的‘外部压力’?!” 舰桥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无解的绝境。 “天命难违啊!” 郎一鸣想起了什么,百年前那样的核武器对它都毫无作用,如今这样的攻击妄想在这地月平衡点销毁它,好像从来都是一场梦。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个怯生生的、来自监测部门年轻女技术员武九鸳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报…报告首长!第七区能量读数……停止了攀升!” 什么? 所有人猛地看向主屏幕。果然,那代表幽源质强度的恐怖曲线,在达到一个令人眩晕的峰值后,竟然……诡异地稳定了下来!甚至,那从裂缝中涌出的暗紫色雷电能量流,其狂暴程度也似乎在极速减弱? “怎么回事?”副舰长叶长风又惊又疑。 “不清楚!能量源内部似乎……似乎达到了某种暂时的平衡?或者……它‘收缩’了?”武九鸳自己也无法理解。 工程师陈明远死死盯着屏幕,眉头紧锁。这不符合物理规律啊!更不符合绽毅那个极端模型描述的任何一种情况。这不像自然的“舒张”,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按捺了下去? 或者……他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设想,人在一呼一吸之间,身体会有所起伏,身体的内部器官也会随之收缩蠕动,难道,这只是它的一次呼吸?或者,绽毅提出的那个设想…心跳!? --- 地下,“戊戌”仓储区。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从厚重的休眠舱内部传来。相比之前,这一声似乎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 绽毅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休眠仓的液体夹杂着一些灰尘,堵塞了他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他的身体像一具完全干涸的枯木,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抗议的哀鸣。一个世纪的休眠,消耗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他几乎所有的生命力。 但他的眼睛,那双深陷在巨大眼窝里、燃烧着不正常光芒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通道尽头那昏惨惨、摇曳不定的暗红色应急灯光。 那是方向。那是……“外面吗”。 刚才那一瞬间,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之际,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 并非身体活动时的撕裂痛楚,而是一种……更宏大、更遥远、更冰冷的共鸣。 仿佛有一面贯穿天地的巨鼓,在极远之处被敲响,而那震动的余波,无视了空间与物质的阻隔,直接在他的生命核心引发了共振! 或许,那股能量,是“它”!悬于九天之上的“它”,那具古尸,发生了剧变! 这种共鸣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虚弱,仿佛他这具枯槁身体里仅存的某些东西,也被那遥远的悸动强行抽走。 但同时,也有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近乎停滞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必须……出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驱使着这具早已不该活动的身躯。 他再次抬起如同枯枝的手臂,手指深深抠进地面金属板的缝隙,指甲在粗糙的锈蚀面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拖动这具破烂不堪的躯壳,向前挪动了……可能只有几厘米。 汗水?不,那更像是身体最后一点水分被榨干后渗出的粘稠液体,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身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每一次挪动,都是对意志极限的考验。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与闪烁的金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沦,手臂无力垂落的瞬间—— 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休眠舱下方,一个半埋在灰尘里的、坚硬的菱形凸起。 那似乎是一个老式的手动物理接口,或许是百年前用于紧急维护或数据传输的端口。就在他指尖与之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电流感,顺着他枯瘦的指尖,瞬间流遍全身!这一次,并非狂暴的幽蓝电芒,而是一种相对温和的、带着信息流特质的能量脉冲! 嗡鸣声中,他那件破旧制服的手臂上,一个早已黯淡百年的、代表“广寒计划一期首席工程师”的微型纤维屏幕,竟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一组杂乱、残缺、如同幻觉般的古老数据流和模糊的结构图,在他几乎失明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警告…第七区…结构应力…超限… …幽源质…共鸣…频率…异常… …核心程序‘归墟’…未授权…激活失败!激活失败!… 信息碎片转瞬即逝,纤维屏幕再次彻底黯淡。 但绽毅那双燃烧的眼睛,却在这一刻,猛地亮了起来!那不是回光返照,而是一种……洞悉! 他明白了!并非全部,但抓住了关键! “归墟程序无法启动吗?” “郎震他干什么吃的…” 想到这里,绽毅有些后知后觉,这是多少年了?自己休眠了多久?怎么没见其他队友?一系列的问题让他的脑袋有些裂开的痛感,休眠时间太久,让大脑微微运转仿佛已经是极限。 他休眠之前,与其他工程师共同制订了一个最后的保守计划——“归墟”,在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模糊又极其冒险的计划雏形,如今这些记忆在他近乎枯竭的大脑中疯狂闪现! 这个计划,需要精确到毫秒的计算,需要摈弃过往所有科学的认知,更需要……人们根本无法企及和想象的,与那古尸进行“沟通”的能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通道尽头的光,那目光中燃烧的不再仅仅是求生的意志,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要出去!需要信息!需要……看看这是多少年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触发信息流、此刻微微颤抖的枯手。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掌死死地按在了那个菱形物理接口上! “呃啊啊啊——!” 比之前指尖电芒强烈十倍的痛苦瞬间席卷而来!那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疼痛,而是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携带着海量的、杂乱无序的信息,强行灌入他的大脑,冲刷着他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口鼻中渗出暗色的血液。但他的手,如同焊死一般,纹丝不动! 一丝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稳定的幽蓝色电弧,开始在他手掌与接口接触的位置跳跃、闪烁,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认证,又像是在……强行抽取和转化着某种能量! --- 深空,真武舰。 “报告!接收到一段……来源不明的微弱信号!”通讯官突然惊呼,“信号编码极其长远,混杂在第七区的能量辐射背景噪音中!我们正在尝试解析……” “内容是什么?”代理舰长急问。 “目前无法完全识别,结构非标准,但其中重复出现了几个关键信息……” “快说!”郎一鸣有些急切。 “是!这是上个世纪最高权限的工程师紧急标识—“烈阳”,但是我们的标识早已经更新迭代无数遍了,这个标识早就被淘汰了啊?还有一个模糊的编码,提到了‘归墟’?!” “烈阳?!”陈明远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是绽工?!是他,一定是他!他还活着!赶快追踪,查出他现在在哪里!” 郎一鸣的全息影像也猛地凝实,厉声道:“快,信号源定位!” “定……定位失败!信号似乎…是源自地球的地下长城方向。但被严重干扰,无法精确……等等,信号增强了!它在主动向我们发送一组……一组极其复杂的能量场参数和……坐标?!” 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地球?那个被遗忘的“首席工程师”?在第七区暴走、舰队濒临绝境的此刻,发送来一组看似能解决危机的参数? 这是希望的曙光,还是……一场幻梦? 舰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段神秘而古老的信号上,等待着最终的解析结果。 而在遥远的地底,绽毅的挣扎与深空的存亡,通过这一缕微弱的信号,第一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咳咳,原来百年时间已过,还是睡得太久了啊…” 绽毅看着手臂上破损的显示器,好在能量还够支撑最后的运转,发完了参数的同时,他也简单了解了现在所处的时间和地点。 绽毅露出一抹苦笑,他的身体机能几乎所剩无几,原本预订10年的休眠时间和储能,被生生的延后了一百年,他还能活着,已经是和奇迹了。 “不知道他们能否收到了…现在得抓紧出去才行啊…” ------------ 残星 第三章 “真武舰 我是绽毅” 地下,“戊戌”仓储区。 绽毅的手掌如同烙铁般焊死在那个古老的物理接口上。狂暴的能量与信息洪流,不再是单方面的摧残,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与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和干涸的身体强行融合。 痛苦达到了顶点,他的意识在粉碎与重塑的边缘疯狂摇摆。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某种深藏于基因底层、或者说与灵魂绑定的“开关”,被强行打开了! 视野中那些杂乱的数据碎片开始自行组合、解析,系统的冰冷机械音也在随之响起: ……广寒计划核心程序‘归墟’:状态-[休眠] …正在核定最终权限,正在检测生物特征…权限验证通过… 警告!您的身体机能正在加速流失,继续操作将导致不可逆的损坏和神经负载…是否确认? 没有选择!也没有时间! 绽毅在灵魂的咆哮中,给出了确认的意志! “轰——!”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恒星的核心!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浩瀚无边的、冰冷而庞大的“存在感”强行涌入!他的意识在瞬间被拉扯、延伸,穿透了厚重的地层,穿透了辐射云,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猛地“撞”入了那片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深空——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扭曲膨胀、散发着不祥蓝光的第七区! 他“看”到了如同受惊鱼群般散开、伤痕累累的广寒舰队! 他“看”到了真武舰桥内,那个有着些许熟悉面容的郎一鸣的全息影像,还有和陈明远?年逾花甲的他此时焦急的面容。 “他都这么老了…” 然后,不等他缓过神来,更让他灵魂震颤的是,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具古尸——那不再是冰冷的科研物体,而是一个浩瀚、沉寂,却又在内部孕育着恐怖风暴的终极威胁! 他能“感觉”到那股能量的狂潮正在暴动,如同被囚禁的洪荒巨兽,正在第七区拙劣的刺激下,即将冲破那层脆弱的“临界点”! 而他所制定的“归墟”程序,其核心……竟然是……引导,而非遏制! --- 深空,真武舰桥。 “信号解析完成度85%!正在接收完整能量场参数和操作指令序列!”武九鸳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天啊……这组参数……它是在教我们如何与第七区的能量波动进行……同频谐振?!但是这怎么可能做到?!” “同频谐振?”陈明远扑到数据屏前,眼睛死死盯着那流动的复杂公式和能量曲线,声音颤抖,“是他,疯子……疯子!这思路……这思路和绽工当年提出的那个未被采纳的‘共鸣理论’模型核心完全一致!他当年就说,我们不该试图‘控制’神的力量,而应尝试去‘理解’和‘引导’!” “引导?往哪里引导?”副舰长叶长风吼道,他无法理解这种近乎玄学的概念。 就在这时,那段神秘信号的后半部分被彻底解析,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电子混响,突兀地响彻在舰桥的公共频道中。这个声音……干枯、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百年前的权威感: “真武舰,我是绽毅。” !!!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深水炸弹,在舰桥每一个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包括此刻地下长城的指挥部,稍微上点年纪的人,全部除在震惊与不可置信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郎一鸣的全息影像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情绪波动影响了信号稳定。陈明远更是浑身一震,老泪瞬间涌出:“绽毅!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时间有限,你们听好。” 那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和寒暄,直奔主题,虽然微弱,但语速快而清晰,“第七区的约束场崩溃已不可逆。强行压制只会引发‘神骸’能量的彻底爆发。现在唯一的选择,是执行‘归墟’程序。最高权限在我,我已启动。” “什么是‘归墟’?”郎一鸣强行压下心中的巨震,沉声问道。这是他百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个代号。 “它不是武器,而是一个……能量引导通道。”绽毅的声音透过遥远的空间传来,带着一种仿佛触摸到宇宙奥秘的深邃,“百年前,我和郎震就意识到,这具古尸……这位‘古神’,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巨大能量源。 “广寒计划的最终目的,从来就不是研究它,而是……为神送葬…为它寻找一个不至于毁灭我们的‘墓地’。” 真相的冰山一角,在此刻轰然撞入所有人的认知! 为神送葬!广寒计划,真的是在为神送葬!但这葬礼的方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广寒计划的所有工程师与参与这个计划的人,你们听好,归墟程序,旨在利用舰队群和特定布置,在能量爆发时,打开一个短暂的空间窗口,将绝大部分‘幽源质’狂潮,引导至一个我们预设的、远离地球的坐标!”绽毅的话语如同惊雷,“现在,按照我发送的参数,坐标,立刻调整所有舰船能量输出频率,以真武舰为核心,龙渊、武曲为两翼,构建三角定位能量网!目标在第七区核心裂纹最密集处!也就是,它的心脏!” “这太冒险了!如果失败,或者你的计算有误……”叶长风站起来大声说到。 “没有如果!” 绽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 “要么相信我的计算,赌一线生机!要么,等着‘神骸心跳’的第一次完整‘舒张’,将整个地月系统化为基本粒子!选择!” “百年前,那场烟花你们没有见证过,我们的终极武器,如昙花一现,石如大海…” 郎一鸣闭上了眼睛,仅仅一秒,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军人的铁血与决断,还有对这位百年前的工程师兼父亲一生挚友的最高信任:“执行命令!全舰队,依照绽毅工程师指令,即刻调整! 他也拿出了父亲交给他的最后遗物——一个生物数据终端,当年父亲只说一句话“好好保管,随时带在身边”直觉告诉他,就是今日。 随着绽毅那边的权限核定,郎一鸣也把数据终端交给了陈明远,地下长城中,华夏高层某白发苍苍的老人也站了起来,此刻,三个指令在同时授权代码:绽毅-零!张之旅一!郎震三! 张之旅和郎震与绽毅的名字和最高授权代码的出现,让所有犹豫烟消云散。地下协同和地月舰队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疯狂运转。 --- 地底,绽毅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他的身体如同被放在火上灼烤,皮肤下的血管闪烁着不正常的幽蓝光芒。强行维持这种超远距离、超高精度的精神链接与能量引导,正在飞速燃烧他本就不多的生命。 但他不能停下! 他“看”到舰队开始变阵,能量网络正在艰难成型。他“看”到第七区的裂纹越来越多,那暗蓝色的能量如同岩浆般即将喷涌! “就是现在!真武舰,最大功率输出,频率协同坐标共同运转!龙渊、武曲,同步跟进!” 随着他的指令,广寒舰队残余的力量被凝聚成一点,三道巨大的能量光束,如同神话中射落太阳的神箭,精准地轰击在第七区那最具尸体此刻能量暴动的“心脏”上! 只有一阵的扭曲和不真实感。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三道能量束在接触的瞬间,并未试图破坏,而是奇异地“融入”了那片蓝色的光芒中。紧接着,一个肉眼可见的、不断旋转扩大的幽暗漩涡,以第七区为核心,缓缓在真空中浮现! “成功了……”陈明远喃喃道,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那漩涡产生着巨大的引力,疯狂抽取着从第七区裂缝中涌出的蓝色能量洪流!如同长鲸吸水,那足以毁灭星系的恐怖能量,被强行约束、扭转,投入了那片不知通往何方的深空之中! 成功了?! 然而,就在众人心头一松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具一直沉默的古尸,其一根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古老、充满无尽威严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扫过整个地月舰队! “嗡——!” 郎一鸣等人如遭重击,生物链接与他有些血脉同源,这让他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链接即将中断! 此刻的绽毅更是处在了昏厥的临界点,一百年了,他的身体机能流失的太多了,而在链接彻底断开的前一瞬,他捕捉到了一段直接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非声非音,却含义清晰的信息流,源自那具古尸: ……你的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时机未至…‘钥匙’…尚未完整… …找到…月球…背面…的…‘眼睛’… 链接,彻底中断。 --- 地底仓库,绽毅无力地瘫倒在地,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月球背面……眼睛?… 深空之中,那股庞大漩涡在吸收了绝大部分暴走的幽源质后,缓缓闭合、消失。第七区表面光芒黯淡,裂纹依旧,但那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却彻底平息了下去。 广寒舰队,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每一艘星舰。 真武舰桥,郎一鸣的全息影像凝视着恢复平静但依旧诡异的第七区和那具古尸,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立刻组织最高级别会议。另外,联系地下指挥部,找到绽毅,并……重启‘广寒计划’的最终阶段——‘归墟’。” 而就在此时,武九鸳突然带着哭腔跑了过来,“报告首长,不好了,绽毅首长他的信息来源中断了!” “不好!我忘了一件事,我们所有工程师的休眠时间是固定的,毅哥的10年,他如今百年才醒来,而且不在中央同一休眠区内,想必凶多吉少!”陈明远焦急地开口道。 “给我联系地下指挥部,请求他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展营救工作!” 郎一鸣身体颤抖,绽毅啊绽毅,你可一定不能有事啊! ------------ 残星 第四章 百年阴谋 与此同时,地下长城核心区,“盘龙”指挥中心,一场紧急高层会议正在凝重的气氛中进行。 郎一鸣拖着病体,通过全息影像出席。他的对面,是现任地下长城中央管理委员会副主席,同时也是资源统筹委员会负责人的——武维庭。 武维庭看起来七十岁左右,此刻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是“方舟计划”的坚定拥护者和实际推动者。 “郎老舰长身体不适,还要劳您操心,真是辛苦了。” 武维庭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关于您提出的,动用最高权限搜寻绽毅工程师,并重启‘归墟’协议研究案的提议……委员会经过慎重讨论,我们认为,目前时机尚不成熟。” “不成熟?”郎一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第七区刚刚经历的能量暴动,险些让我们所有人陪葬!绽毅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提供了唯一的解决方案!事实证明,‘归墟’程序是可行的!” “你们还想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那具尸体彻底苏醒,把我们像虫子一样碾死吗?!” “郎老,请您冷静,稍安勿躁嘛,年纪大了,就不要动肝火了。” 武维庭的笑容不变,“我们感激绽毅工程师在危机时刻的贡献。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谨慎。您也听到了,危险解除后,那具尸体传出数据显示,哪些电磁波是人类可分析的,想必这事必不简单。” “我们的数据员分析后,得到了一些类似语言波段,“它”称他为‘送葬者’,说他身上有‘他’的味道。这些东西,一是不可能对外公布,二是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认知,其中的风险,您考虑过吗?” “一个与未知文明有着未知联系、且掌握着足以撬动文明天平技术的人,在失踪百年后突然出现……我们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也许,他就是引来这具古尸的最终源头,也说不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具压迫感:“更何况,根据历史记录,当年的‘归墟’程序就因为其不可控性和巨大风险被无限期搁置。” “对了,郎舰长,您的父亲,郎震部长也因此生前也承受了巨大压力。我认为,集中我们有限的人力物力,确保‘方舟计划’的顺利推进,为文明保留火种,才是当前最稳妥、最负责任的选择。” “稳妥?负责任?你!” 郎一鸣猛地咳嗽起来,全息影像一阵波动。 “放弃地球,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向未知的深空,就是稳妥?!我父亲……他直到最后,都相信希望在我们自己的地球上!” “郎震部长的理想令人敬佩。”武维庭微微颔首,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但理想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在灭顶之灾面前保全种族。事实已经证明,‘方舟’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至于绽毅工程师嘛……我们会‘妥善’安置他,确保他的……‘安全’,以及技术的‘可控’。” 话语中的暗示,让郎一鸣的心沉入了谷底。他们不仅要否定“归墟”,还要控制,甚至可能“处理”掉绽毅这个最大的变数! 他们不要英雄,他们只要听话的、不会惊扰神明的……祭品。 会议不欢而散。 郎一鸣的影像消失后,武维庭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冰冷。他接通了一个加密通讯。 “已近百年,我就知道当年死的那个人不是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绽毅…不,我得尊称您为一声老师!” “找到他。” 武维庭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在郎一鸣的人之前找到绽毅。活的最好,如果情况失控……允许使用武力击毙!绝不能让‘归墟’程序的火种,重新点燃。那会毁了我经营了百年的‘方舟’!计划” 地下深处,时间已至凌晨三点,戊戌仓储区,一个被遗弃的旧时代纪元的工业的淘汰品,此刻,死寂被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打破。 绽毅从深度的昏迷中缓缓苏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强行链接的后遗症,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狰狞礁石,遍布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风干已久的破旧工具,此刻几近散架。 但比身体痛苦更深的,是脑海中回荡的那句来自尸体的低语。 “他”是谁?“眼睛”又是什么?这些谜团让人太过于匪夷所思,超出了科学的认知,缠绕着他的脑海。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靠在一个冰冷的废弃的反应堆外壳上。应急灯昏暗的光芒下,他看到了自己枯槁双手上尚未完全消退的、如同电路烧蚀般的裂痕。 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惨重。 环顾四周,这间堆满废弃物的仓库,绝不是一个久留之地。 他是“广寒计划”的首席工程师,即便计划终止或转向,他也理应被妥善安置才对,而非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被遗忘在这地心坟场。 难道,被遗弃了? 这个可怕的认知,比他此刻身体的疼痛更加刺骨和后怕。 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他挣扎着,开始在周围摸索。凭借着百年前烙印在骨子里的图纸记忆,去尝试对基地结构进行初步的了解。 他在一个布满锈迹的控制台残骸后面,找到了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老式的物理数据接口。 这个接口很原始,就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也很隐蔽,很特殊,似乎是……某种独立于主系统的备份,或类似黑匣子记录仪一样的东西。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燃起。他用颤抖的手,再次按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只有一股冰冷、滞涩的数据流,缓缓流映入他的眼帘。 权限验证依旧有效——曾经的“烈阳“标识,是一个时代的辉煌落幕,也是他们英雄的身份,更是刻入这座钢铁之城最深处的烙印之一。 画面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日志片段,如同泛黄的老旧胶片,开始在这空旷黑暗的空间中播放: 我是郎震。 新纪元07年,天坠日后第27年( ‘广寒’方向争论经过二十余年如今仍然白热化。我们力排众议,坚持‘归墟’程序,认为逃离(方舟派)是懦夫之举,且人类目前没有星际远航的能力与科技,唯有直面‘神骸’,引导其力,方是文明延续之道。争议极大,资源倾斜严重。 新纪元09年,天坠日后第29年; ‘归墟’模型初步验证成功,但能量需求与风险极高。反对声浪加剧,尤其是资源统筹委员会的武维庭委员,公开质疑绽毅的归墟程序是耗尽国家最后资源进行‘疯狂举动’,政治压力巨大。 新纪元11年,天坠日后第31年; ……可怕。 他们竟然……‘方舟派’在委员会的影响力已超出预估。他们认为‘归墟’计划一旦启动,可能提前引爆‘神骸’,是自取灭亡。他们秘密通过了决议……目标是……终止‘归墟’程序,并……处理掉不可控因素…… ……他们要对绽毅下手。以‘技术风险评估’为由,要抹除他! 我已没有退路,唯有强制对其进行深度休眠,并计划……将休眠单元移到地下长城最深处。 他们害怕他的知识,害怕他一旦醒来,会重启‘归墟’,阻碍他们建造逃亡方舟的‘大业’!这群蠢货!他们根本不懂我们在面对什么! ……我必须做出选择,是保住他的命,也是保住‘归墟’的火种。 ……我没有选择,我表面上只能同意签署了决议,但……我调换了他的休眠舱坐标和识别码。 把他藏起来,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等待将来……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转机。 最后这段话,是留给你的,绽毅,我的兄弟……时间多久,我无法估计,事态紧迫,我已无力为你更换新的休眠仓,这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 若你能醒来,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有些路,一代人必须走……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冰冷的数据,卻蕴含着百年前那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与人性的挣扎。 绽毅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灰尘落在他的肩头。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意外,不是什么疏忽。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冠冕堂皇的阴谋!他被自己誓死效忠的文明所抛弃,被那些恐惧未知、只顾自身逃亡的政客,当成了必须清除的“不可控因素”?! 而郎震……那个一生的挚友,如同兄长般的男人。他洞悉了一切,却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下,无法正面抗衡。 他只能选择用一种最无奈、最隐晦的方式,保住了他的性命,像埋下一颗可能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 “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转机……” 郎震的声音,仿佛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沉重。 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绽毅的心头。不是为了自己百年的孤寂与遗忘,而是为了郎震那份孤独的坚守与艰难的抉择。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那位铁血部长在签署那份等同于放逐挚友的命令时,内心是何等的煎熬。 “有些路,一代人必须走……” 绽毅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流下了浑浊的泪水。这泪水,是为现如今还在绝望中仍试图抓住一线生机的人类文明而哀其不幸。 “我被文明抛弃,却被一个孤独的守护,藏匿了百年。” 而此时,地下长城指挥部发出指令,所有区域的部分部队被秘密调动,一场风雨欲来。 “联系中断了,上面估计发生了一些变故吧…” 绽毅此刻眼中的悲伤已被一种冰冷的火焰取代。 百年的无尽放逐,文明的背叛,挚友的牺牲,对手的算计……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却也点燃了他内心深处从未熄灭的火焰。 他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那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利剑。 他看向仓库深处,那里堆放着一些被废弃的、老旧的工程外骨骼和维修机器人。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堪用的零件。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被“方舟派”像清理垃圾一样处理掉。 郎震用百年孤独,为他换来了一个“转机”。 那具尸体跨越星河,向他指明了“眼睛”的方向。 他承载着“归墟”程序的使命,也背负着破解这一切谜团的责任。 “人类文明的走向,从来都是基于我们自身可控的能力,方才可行。茫茫星空一片未知,以我们目前的文明系数,未必能够支撑我们进行星际航行啊…” 绽毅对着空无一人的仓库,对着这百年的尘埃,轻声自语,声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百年的尘埃掩不住真相,时代的背叛压不灭希望的火种,给予他的遗忘与绝望,终将成为他强势归来的第一步。 他迈开脚步,向着那些废弃的机械走去。从踉跄欲倒,到逐渐稳定,再到坚定如铁。 他路才刚刚开始,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这一刻起,即将逆转… ------------ 残星 第五章 困兽 灾难爆发以后,地表能源已经十分有限,地下仓储区由于早已停了运转,此刻的寒冷深入骨髓。绽毅靠着废弃反应堆外壳的短暂喘息并未持续多久,失温与虚弱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 他踉跄着走向仓库深处,那堆废弃的工程外骨骼和一些破损的机器人此刻灰尘厚重,蛛网密布,这些曾是建设“地下长城”的功臣,如今如同他一样,被时代遗忘。 他伸出颤抖的手,拂去一台型号老旧的“泰山-III”型重型工程机甲上的积尘。金属冰冷,关节锈蚀,其能源核心早已黯淡无光。 希望渺茫。没有专用工具,没有能源,仅凭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想要找出方法,激活任何一台仿佛都是天方夜谭。 “…难道…真要困于此了吗…”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涌上腥甜。死亡的气息让人绝望,如同四周的黑暗,开始无声地蔓延。 就在他视线模糊,几乎要放弃之时,他的指尖在一台小型、看似完全报废的“工蜂-IV”维修机器人残骸下,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保存相对完好的金属箱。 擦去厚厚的灰尘,箱体上,一个模糊的、被刻意刮花但依稀可辨的标记,让他瞳孔骤缩——那是一个简化的、带着燃烧羽翼的太阳徽记。 “烈阳”! 是他当年亲自领导的、直属郎震部长指挥的尖端技术攻关小组的标识!这个小组,曾负责“广寒计划”最核心的模块研发!也同步参与了“地下长城”工程的建设。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忍住剧痛和欣喜,用力撬开锈死的卡扣。箱内没有武器,没有能源,只有几件东西:一套叠放整齐、虽陈旧却保养良好的“烈阳”小组专用深蓝色工装;几盒密封的、标签已模糊的高能营养合剂; 以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离线数据储存器。 嗯?是谁将这些东西藏在了这里?是郎震,?还是还是“烈阳”小组中其他成员,在危难时刻留下的火种? 没有时间深思。他颤抖着拿起那枚离线储存器,将其插入自己破旧制服内衬一个备用接口,希望有用。 嗡嗡嗡,一阵机械的运转声音缓慢响起。 里面只有一些原始数据和一些技术图纸。不对!……还有一小段关于如何利用能源核心,短暂激活老式工程机甲辅助单元的方法。 绽毅眼神放光,这犹如是一根在悬崖边垂下的、细若发丝的蛛丝般的希望啊! 与此同时,仓储区上层通道入口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与密集的脚步声!不是救援,那声音带着训练有素的谨慎与杀伐之气! “猎犬”来了!武维庭的人,比所有人预想的更快! “盘龙”指挥中心,武维庭的私人办公室。 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正显示着“戊戌”仓储区的结构图,几百个红色的光点正在快速向核心区域移动。 “老师,您还是那么善于躲藏。”武维庭对着空气低语,脸上没有了会议上的公式化笑容,只有一种混合着追忆、嫉妒与冰冷决绝的复杂神情。“可惜,时代变了!您那套理想主义,救不了人类,也救不了您自己。” 他调出一份百年前的档案投影。那是年轻的武维庭,站在同样年轻的绽毅身后,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渴望。那时,他是绽毅最出色的学生之一,被誉为工程院“小绽毅” “您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武维庭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您和郎部长眼里只有星空和那具尸体,却看不到灾难下人心的暗流涌动,看不到资源匮乏下人性的贪婪与恐惧。‘归墟’程序?那需要倾尽所有!而我们……我们只需要建造方舟,带着精选的基因和文明火种,离开这个坟墓!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您不知道吧?当年那份认定‘归墟’风险过高、建议‘处理’您的评估报告……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我亲手制定的。” “要怪,就怪您不肯向‘现实’低头吧。抛不下这千千万的人,除了占用为数不多的资源,他们有什么用?无辜,可笑!” 他关闭档案,接通了行动队的加密频道,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无情: “目标如果定位。优先捕获。若遇抵抗……允许使用武力击毙。重复,允许使用武力击毙。” 他要确保有些东西永远留在黑暗里,只要绽毅一死,所有知情者该处理的该旁敲侧击甚至用把柄威胁的,他都能做到。 --- 此刻。地下仓库内,绽毅凭借着脑海中刚刚获取的禁忌技术,正疯狂地拆卸着那台“泰山-III”外骨骼的备用能源舱。他的动作因为虚弱而笨拙,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鲜血混着油污滴落,但他浑然不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已经开始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物间扫射。 “报!地下发现生命信号……一公里处!” 低沉的呼喝在这个钢铁洪流之中响起。 完了吗?不! 就在此刻,绽毅猛地扯下一根粗粝的电缆,按照技术图示,将其一端粗暴地插入外骨骼能源舱某个废弃的接口,另一端则死死攥在自己手中!他要用自己体内那微弱生物电能,去连接,强行冲击、激活这古老机械的最后能量! 这无疑是自杀行为!但他别无选择! “呃——!”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身体,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他整个人如同筛糠般抖动起来! “目标生物电能上升!动手!” “不用考虑活口,执行任务!”带队的显然是武维庭的心腹,知道上面最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几十名先锋队的队员,身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士兵冲了过来,枪口对准黑暗之中在电光中抽搐的绽毅。 就在扳机即将扣下的前一刻—— “嗡——!” 那台沉寂的“泰山-III”外骨骼,其眼部传感器猛地亮起两团不稳定的、血红色的光芒!庞大的机身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咆哮,竟然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虽然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但那巨大的钢铁手臂,依然带着千钧之势,横扫而出! “砰!”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士兵猝不及防,直接被扫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金属堆上,生死不知! “不好,目标身穿重型机甲!” 剩余的士兵惊骇后退,举枪疯狂射击!子弹打在厚重的装甲上,溅起一连串火花,却无法阻止它如同疯魔般挥舞手臂,为绽毅撑开了一小片暂时的安全区域。 但绽毅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他透支生命换来的力量,支撑不了这庞然大物多久,也无法抵挡越来越多的敌人。 他大口喘息,此刻机甲也呈现半跪在地的姿态,看着这如同垂死巨兽般的钢铁造物,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他曾用智慧设计它们建设家园,如今却要用生命驱使它们进行杀戮。 通道另一端,更多的脚步声和引擎声传来。武维庭派来的,绝不止这一小队人马。 绽毅驾驶那台仍在疯狂挥舞、但动作已开始迟缓,看了一眼怀中那枚漆黑的离线储存器,里面不仅有技术,还有郎震最后留下的、关于“月球背面之眼”的零星坐标碎片。 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去月球! 趁着此刻短暂混乱,他猛地向仓库另一个更幽深、堆满巨型管道的废弃通道冲去。那里,或许有通往其他区域的维修通道,或许可以寻求一丝的生路。 “泰山-III”外骨骼在击倒了又一名士兵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漫天尘埃,如同一个时代的墓碑。 枪声暂时停歇,士兵们谨慎地围拢上来,只看到地上残留的血迹和通向黑暗深处的爬行痕迹。 “他跑不远!追!” 为首的队长冷声下令。 幽深的管道深处,绽毅依靠着冰冷潮湿的管壁,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沉重的喘息。黑暗吞噬着他,后方追兵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 他知道,武维庭不会放过他。曾经的师生之情,早已在百年的政治与理念分歧中,化为了不死不休的杀意。 他的回归,不是荣耀的凯旋,而是一场从地心开始的、遍布荆棘与背叛的……血腥征途。 而在“盘龙”指挥中心,武维庭看着行动队传回的、外骨骼被激活并反击的影像资料,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果然……老师,您还是没那么容易死,不过终究是困兽犹斗而已… 他低声自语,随即接通了一个绝密通讯,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目标危险等级提高,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为地下判民的暴乱镇压,一个完美的借口。 ------------ 残星 第六章 天罡地煞 血肉涅槃 “错综复杂的管道迷宫,潮湿、阴暗、弥漫着铁锈与未知腐殖质的混合气味。 绽毅在其中艰难穿行,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脚步声、红外探测器的嗡鸣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压抑的指令声,在封闭的空间内不断回响,压迫着他的神经。 他左臂上一道被外骨骼碎片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更糟糕的是,强行激活“泰山-III”和亡命奔逃带来的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 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入一个因年代久远而锈蚀破裂的巨型通风管道缺口。身体沿着陡峭的管壁向下翻滚、撞击,最后重重摔落在更深一层的一片未知区域。 “噗——” 他喷出一口淤血,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挣扎着抬起头,借助从上方缺口透下的微弱应急灯光,他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更为古老的空间。 这里的墙壁并非现代合金,而是粗糙开凿的岩壁,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苔藓类生物。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地面赫然坍塌出一个直径约三米的不规则坑洞!坑洞边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带有明显人工雕琢痕迹的石块,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早已模糊、却与他记忆中那个古尸身上衣服的符文有几分神似的奇异纹路! 坑洞深处,隐隐传来一种低沉的、仿佛地脉流动般的能量波动,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土腥与某种腐朽甜香的气息,正从中弥漫出来。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工作服,原本早已没有能量与主网断开连接,在刚刚激活机甲的过程中,竟然阴差阳错的为其补充了部分能量,此刻基础环境监测功能被激活,突然发出了警报!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他瞳孔骤缩: 检测到高浓度未知气体,致死级! 基因序列无法识别! 警告:目标是具有高侵染性病毒!重复,高侵染性病毒! “不好!”绽毅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屏住呼吸,想要后退。但已经晚了!在他摔落和观察的短短十几秒内,他已经吸入了不少这种诡异的气体! 几乎是瞬间,他感到喉咙一阵剧痛,如同被烈火灼烧!紧接着,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觉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不规则的、如同墨迹浸染般的暗紫色斑块! “呃啊——!”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蜷缩起来,剧烈的咳嗽伴随着黑色的血沫喷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外来的、充满侵略性的物质,正在他体内疯狂复制、破坏、重组他的细胞! 这是比小型辐射更直接、更暴烈的生命形态攻击! 与此同时,地表之上,全国各地的紧急报告犹如雨点般飞向“盘龙”指挥中心。 “报告!华南七号遗址发生不明原因坍塌,发现巨型石棺!” “西北‘昆仑’哨站地下能量读数异常,疑似古代墓葬群显现!” “东海沿岸发现水下结构,初步探测与百年前地质记录严重不符……” 短短数小时内,全国各地陆续汇报了一百零八处类似的不明能量波动与地下结构显现! 它们分布极有规律,隐隐对应着某种失传的星图阵列。 更令人震惊的是,所有发掘点反馈回同一个信息:巨大的石棺,棺底有通道,所有通道的指向,经超级计算机模拟推演,最终都汇聚向一个地点——“盘龙”地下长城深处的“戊戌”仓储区! 而竟让人诡异的,这些石棺之上都有远古的华夏文字,分别是天魁,天杀,天上…地藏,地刑。 “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有点意思”武维庭看着全息地图上那如同星辰般亮起的一个个红点,脸色阴晴不定。 “难道古籍中记载的,并非神话?这些墓葬,有些超出了科学认知啊…”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所有接触过这些墓葬,尤其是靠近棺底通道的人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严重感染症状! 初步只是高烧、器官衰竭,随后是基因崩解,死亡率百分百!现代医学手段完全无效,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 “封锁消息!将所有感染者隔离!最高级别生化防护!”武维庭厉声下令,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光。 地下深处,绽毅已经陷入昏迷。后续的部队在接触这种气体后,除了外围队伍撤出,里面已经全军覆没。 他的身体本能在挣扎,暗紫色斑块几乎覆盖了他全身,皮肤变得如同干燥的树皮,生命体征急剧下降。他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中沉浮,仿佛看到了郎震在向他招手。 “……有些路……一代人……必须走……”郎震临终前的嘱托,如同最后的钟声,在他即将沉寂的灵魂中敲响。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不甘与郎震寄托的意志,如同最后的燃料,在他体内点燃!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他体内某种极其微弱的能量结合,哪些吸入的“远古病毒”此刻鞋子在发生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化学反应,而他自己毫不知情。 破坏与重塑,死亡与新生,在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中,展开了最残酷、也是最伟大的拉锯战! “咔嚓……咔嚓……” 他体内传来细微却密集的、如同骨骼碎裂又重组的声音!体表的暗紫色斑块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颜色逐渐转向一种深邃的、仿佛内敛了星光的暗金色! 原本枯槁干瘪的肌肉,如同被注入生命之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贲张、充盈,皮肤变得坚韧,泛着一种类似金属的光泽! 病毒欲将他化为腐尸,却不知他的灵魂,早已淬炼了百年的不屈。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痛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但也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某种枷锁被打碎了!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像是两簇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暗金色火焰! 就在这时,上方的管道缺口处,后续部分,全副武装、穿着厚重生化防护服的追兵索降而下。 “目标在这里!已失去行动能力!”一名士兵看到蜷缩在地、身体发生诡异变化的绽毅,立刻举枪瞄准,“执行清除命令!”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 “咻!” 本该命中绽毅头颅的子弹,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致密的壁垒,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然后……被弹开了! 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圈微弱的涟漪! “什么?!”所有士兵骇然失色! 地上的绽毅,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站了起来。他原本破烂的衣物被撑裂,露出下面如同青铜浇铸般的强健体魄,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如临大敌的士兵。 那目光,不再属于一个虚弱的技术官,而是……俯视蝼蚁的……掠食者! “目标诡异,开火!全力开火!”小队队长惊恐地嘶吼。 一时间,枪声大作!无数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在绽毅身上! 但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大多数子弹如同打在超密度合金上,纷纷被弹开,溅起一连串火花!少数威力巨大的穿甲弹虽然勉强嵌入他的皮肤肌肉,却无法造成致命伤,而且那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怪……怪物!”一名士兵精神崩溃,转身想跑。 绽毅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那名逃跑的士兵身后,只是随手一挥—— “嘭!” 那名士兵连同他厚重的防护服,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中,整个人变形、碎裂,化作一蓬血雾炸开! 凡人之刃,已难伤他身,科技尽头,终见血肉飞升! 剩下的士兵肝胆俱裂,疯狂倾泻弹药,却无法阻挡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拳、脚、肘、膝……绽毅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绝对的力量碾压! 短短十数秒,这支精英小队,全军覆没。 绽毅站在血泊与残骸之中,微微喘息。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染血迹、却毫发无损的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奔流不息、仿佛能一拳撼动山岳的恐怖力量,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冰冷取代。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他低头看向那个散发着腐朽甜香气息的坑洞,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全国范围内出现的一百零八处墓葬。 随后一天时间里,他看着已经身上淘汰通讯仪器,黑入了不少通讯系统,了解了现在外面的情况。 天罡地煞……远古病毒……肉体进化……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的脑海里萌生,难道,所谓的“修仙”,并非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远古人类。或其他智慧生命,在面对某种宇宙环境或危机时,探索出的、一条开发人体潜能、实现生命层次跃迁的……科技路径? 而这些“病毒”,就是开启这条路径的两把……钥匙? 他抬起头,望向通道深处,那通往月球背面“眼睛”的方向。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岩壁,仿佛看到了那悬于九天之上的古神。 他迈开脚步,不再是逃亡,而是征伐。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仿佛他的身体密度,已远超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