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晨露与街尘 北方。 夏日的清晨,天刚亮,空气里还带着夜里的凉意。 王佳琪和付双燕一路走着,脚步轻快,像要去赶早市抢特价鸡蛋。 路过马路时,一辆轿车“嗖”地开过去,差点溅了两人一身水。王佳琪瞪着眼,指着车尾:“那不是韩琦吗?见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装什么大尾巴狼!” 付双燕一脸无所谓,耸耸肩:“他干嘛要理我?我又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王佳琪纳闷了:“他不是以前喜欢你吗?你还说过他不错,有房有地没爹妈,省心。” 两人被曾经说过的这话逗笑,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的事。那时王佳琪的远房小姨想让女儿和韩琦相亲,请王妈妈去说媒。小姨把韩琦夸得像天上下凡的钻石王老五,王佳琪却只觉得他走路都带风——可惜是西北风。她私下劝小姨:“表姐值得更好的人,韩琦我看有点悬。” 小姨一笑:“你这丫头,眼光比媒婆还毒。”王佳琪见状,也不再多说,毕竟不是亲的,没啥信任,或许最终会受埋怨,劝到为止,剩下的随她去吧。 之后,韩琦见了王佳琪,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是镇上最抢手的“黄金单身汉”。王佳琪越想越气:“是小姨的女儿看上他,又不是我,他摆什么谱?” 不知从何时起,镇上竟传开了:“王佳琪喜欢韩琦,韩琦却瞧不上她。”王佳琪百口莫辩,又怕流言影响和付双燕的友情,最终一咬牙,收拾行李,远走他乡,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三年后归来,韩琦和付双燕形同陌路。王佳琪忍不住问:“你当初不是觉得他条件不错?我以为你们早成一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付双燕哈哈一笑,满脸不屑:“你想啥呢?我怎么可能嫁给他?没父母是省心,可他人吊儿郎当的,像个正经人家的孩子吗?” 王佳琪望着她,心里却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外三年的屈辱,忍不住叹气。 付双燕见她神情不对,一把拉她坐在路边石墩上:“咋了?有心事?” 王佳琪懊恼地捶着头,像在打一只看不见的倒霉鬼。 “别打了,本来就傻,再打更傻了!”付双燕笑着拉住她,“到底咋回事?” “我离婚了。”王佳琪低声说。 付双燕睁大了眼睛,差点跳起来:“啥时候结的婚?我咋不知道!你这保密工作比地下党还严!” 王佳琪把三年前去A市打工、在酒楼上班、喜欢上同事阿源哥哥的事情一一道来。阿源提醒她,哥哥一直在单恋别人,可她没听,一次次讨好,一次次被冷淡对待。后来阿源哥哥突然表白,说愿意娶她,阿源又提醒,是他喜欢的人结婚了,家里劝他才选的王佳琪。王佳琪没听,以为感情可以培养。两人没办婚礼,就领了证,双方家长吃了顿饭就算成了。 付双燕心疼地把王佳琪搂在怀里,又气又无奈:“你这傻丫头,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你爸妈同意吗?” “不同意,他们看不上他,我坚持,也就没再说啥。”王佳琪摇摇头,“后来他喜欢的人离婚了,他就跟我离婚了。” “就这么离了,一个补偿都没有?”付双燕气的想骂人,黑着脸想打那家人一顿解恨。 “我们领证不到半年,离婚时他爸妈给我两万,也没亏就认了。” 付双燕这才安心的点头:“这还差不多,他家人还不错。既然离婚了你咋才回来?” “我一直上班的,老板可好了,所以就干到年底才回来的。” “你咋不早说!我和韩琦根本没啥,他在我眼里连个‘小菜一碟’都算不上!”付双燕还是生气。 “我怕你难堪,毕竟全镇人都知道我和韩琦那点破事,可我根本不喜欢他,就是小姨的女儿看上他了。”王佳琪解释。 “她不是在另一个城市吗?怎么会看上韩琦?” “那年我爸本命年,小姨带她来,逛街时见到韩琦就喜欢上了。”王佳琪挠挠头,一脸“命运真会开玩笑”。 付双燕气得笑出声,又紧张地问:“那你是不是有宝宝了?” “没有,我们根本没同房过。” 付双燕狠狠捶了她一下:“你这事儿办的!这根本不是你的错!韩琦那人品低劣,那些谣言肯定是跟他有关的,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不会吧?”王佳琪疑惑。 “什么不会?那些话都是韩琦女友散播的。若是韩琦不跟他女友说,他女友怎么知道这事?”付双燕肯定道。 “韩琦有女友吗?”王佳琪更惊讶了。 “有呀。”付双燕点头,“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想找你问个明白,可你已经打工走了。” 王佳琪不自然地挠挠头:“可你当时没说呀,电话里只说让我照顾好自己……” 付双燕狠狠地戳了她一下:“你已经走了,在车上我能说什么?韩琦的女友你也认识,就是咱们小学同学小华。” “不对呀,我回来的车上见过小华了,她还抱着孩子,身边的男的不是韩琦呀。” “当时小华对韩琦可是死心塌地,只是韩琦的姐姐不同意,他们就散了。后来大家知道你和韩琦之间的真相后,对韩琦的印象就不好了。现在的韩琦人品太次,就这种人,谁家姑娘会嫁给他?”付双燕撇嘴。 王佳琪嘿嘿一笑:“活该,让他异想天开,让他胡说八道,就这种人,打一辈子光棍吧。既然他已经这么惨了,那就算了,不生气了,咱们赶紧去商场吧,我想给爸妈和方海买衣服。”王佳琪心情轻松,彻底翻篇。 “方海知道你结过婚吗?” “知道,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他了。”王佳琪答。 付双燕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就这一点看来,方海人还行,比韩琦强一百倍。” “别提了,快走,再磨蹭商场都要关门了。” 看到王佳琪神情轻松,不再纠结于过往,付双燕这才放心。 到了商场,王佳琪在试衣间外等付双燕,忽然有人喊:“哎?你不是方海媳妇吗?好久不见!我是吕琴啊,咱们以前是邻居!” 王佳琪身子一僵,抬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暗红色夏衣,齐耳短发,很精神,笑容很亲切。她对“吕琴”没印象,也反感“方海媳妇”这个称呼,像被贴了个过期标签。 “您好……”王佳琪勉强笑着,心里嘀咕:我怎么就成了“谁的媳妇”了? 吕琴爽朗地笑了:“你订婚宴人多,肯定记不住我。我有急事,先走了,以后再聊!” “好,吕琴姐慢走。”王佳琪松了口气,心想总算逃过一劫。 这时付双燕穿着红裙子从试衣间出来,笑着问:“发啥呆呢?魂都飞了?” 王佳琪不耐烦地说:“刚才有个女的,张口就叫我方海媳妇,太气人了!我啥时候成他媳妇了!” 付双燕打趣:“你都和方海订婚了,迟早是他媳妇啊。其实我去婆家的时候也很不习惯,他爸妈直接叫我儿媳妇,跟你这一比,是不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改名叫‘方海她姐’。” “方海他姐?还方海他姑那!”王佳琪笑骂,付双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然招婿怎样,让方海来你家,他一定同意。”付双燕确定的点头。 ------------ 第二章婚事纠结两相愁 “那是你的想法,”王佳琪轻轻扯了扯嘴角,笑意淡得像风中摇曳的塑料袋,脆弱又勉强,“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 付双燕停下脚步,眉头微蹙,低头琢磨了几秒,忽然眼睛一亮,像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她一把拉住王佳琪的胳膊,语气热切:“要不这样!端午节快到了,方海肯定要来接你去他家过节。你别急着摊牌,就当闲聊,顺嘴探探他的口风——比如问他:‘要是以后我们住一起,你希望是住你家还是我家?’或者‘你觉得入赘这事儿,你们家能接受吗?’只要方海点头,愿意为咱们的未来考虑,家里人那边就好说话多了。这不就顺水推舟,把难题变契机了?” 王佳琪轻轻摇着头,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语气里满是无奈:“唉,一家不知一家的难啊!我和方海就见了一面就订了婚,那时候只觉得他人老实,模样周正,家里也没太多要求,就匆匆定了下来。可真处下来才发现,他主意比村口老王家那台用了三十年的石磨还硬,尤其爱打麻将。一聊到‘清一色’‘杠上开花’,那眼睛都亮得像通了电的灯泡,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我一看那样子,脑子里就自动播放电视剧里那些赌鬼的桥段——卖房卖地、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你说,我能不慌吗?也就那张脸长得周正,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笑起来还有点痞帅,不然我早跑没影了,哪还在这儿纠结?他那股‘主义正’的劲儿,万一跟我爸妈顶上,我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你说我咋办?你也知道,我嘴笨,劝谁都说服不了。到时候非但没法好好孝敬爸妈,反倒天天让他们生气。这婚结得,还有啥意义?不就是把三个不快乐的人硬绑在一起吗?” “你呀,就是想太多,脑补得太厉害!”付双燕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哭笑不得,“咱们就是普通小老百姓,种地过日子,又不是宫斗剧里的女主,哪来那么多勾心斗角、权谋算计?咱们的娱乐就是打麻将,至于上升到卖儿卖女、倾家荡产吗?你这脑洞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她顿了顿,语气软下来,带着几分心疼,“有时候事情没那么复杂,是你自己瞎琢磨,把芝麻大点的事儿放大成西瓜,把平静的湖面搅成了漩涡。心简单点,脚步轻一点,说不定事儿就顺了,路也就宽了。” “我能不担心吗?”王佳琪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全是不安,像被风吹乱的湖面,泛着细密的波纹,“就我现在对他的了解,真要让他入赘到我家,我爸妈那边肯定过不了关。他们最讨厌男人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搓麻将。可方海呢?一有空就往麻将馆钻,连手机铃声都是‘胡了’的音效。矛盾肯定少不了。到那时候,我夹在中间两头难,你说我该怎么办?劝爸妈?他们说不动。劝方海?他那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总不能天天在家当‘调解员’吧?再说……”她声音低了下去,“以方海家的条件,我是真不甘心嫁过去。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土坯房,屋顶下雨就漏水,院里养着鸡鸭,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可要说分手……”她顿了顿,语气里又添了几分纠结,眼神飘向远处,“想起我自己已经是二婚了,年纪也不小了,方海却根本不在意,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他看我的时候,有光,有心疼,有坚定,有未来。就这一点,在我第一次婚姻的时候,根本看不到。那时候,我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免费的保姆。再说我本身就颜控,家境好的吧,人又长得不行、性格也差,说话像机关枪;方海这人吧,家境是真穷,可那张脸长得跟明星似的,笑起来能晃花人眼,偏偏让我挪不开眼,心也跟着乱了节拍。” 她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商场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再说,我爸妈都年过半百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爸去年查出高血压,我妈膝盖也不好,走路多了就疼。他们身边就我一个女儿。我要是真嫁出去,住到方海家那个小破村,一年回不了几次家,他们老两口孤零零的,没人端茶倒水,没人陪他们说说话,生病了连个送医院的人都没有……你说,我怎么能安心?” “佳琪,你总得大胆试试啊!”付双燕挎着她的胳膊往前走,语气坚定,“感情是磨出来的,日子是闯出来的。你连试都不敢试,怎么知道不行?别总把未来想得那么灰暗,也该给自己一点光。”话没说完,她的目光突然被橱窗里一件灰色高档西服勾住,脚步瞬间定住,眼睛都看直了,像被磁铁吸住一般,“你看这件!哇塞,这剪裁,这质感,这肩线,这纽扣……穿上直接能去走戛纳红毯了!我敢说,他穿上这件,站在我爸妈面前,他们立马改口叫‘好女婿’!” “这件啊,好多人看一眼就走,钱包不答应。”王佳琪歪着头看她,笑着打趣,“你想给你对象买啊?我发现你眼光挺挑,看上的东西都不便宜,动辄上千,可看人的眼光,怎么就跟我一样‘烂’呢?专挑那些穷得叮当响、却自以为能靠‘真心’过一辈子的‘理想主义者’?” “我……”付双燕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耳尖微微泛红,无奈地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行。明明想要个稳重踏实的,结果偏偏被那个整天穿洗得发白的蓝色休闲装、说话结巴却眼神真诚的傻小子勾走了心。不过这西装是真好看,穿在他身上肯定帅出天际,气质立马从‘村头小青年’升级成‘都市精英’。就是我没钱啊!”她咬咬牙,像下了天大的决心,狠心移开目光,强装不在意地耸耸肩,“他家跟方海家差不多,都是穷得叮当响,连个像样的家电都没有。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每次来我家,总穿那套洗得发白的蓝色休闲装,领子都磨毛了,洗得都能当镜子照了。我妈看见了直叹气,说‘这孩子是真穷,也是真老实’。” 王佳琪也跟着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迷茫,像迷路在雾里的旅人:“是啊!你说咱们俩,论长相在同龄人里也算拔尖,我俩站一块儿,商场里的小姑娘都回头多看两眼。人也不笨,工作能干,脑子也活,怎么就都栽在穷小子手里了?难道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感情不能当饭吃啊。说不定以后日子过得啃馒头喝稀饭,冬天连暖气都舍不得开,真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面沾了点灰,她用脚蹭了蹭,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因为颜值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是不是该更现实一点?可现实,又真的能带来幸福吗? 付双燕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和自己的犹豫搏斗,终于像是给自己打足了气,语气坚定地说:“我总觉得,家穷点没关系,只要人好、肯踏实过日子就行。咱们努努力,日子肯定能好起来的。人的一生不都有起有落吗?不可能一直穷下去吧?你看那些大老板,哪个不是从一穷二白开始的?重要的是,他愿不愿意和你一起扛,愿不愿意为这个家拼命。只要心在你这儿,穷点又怎样?” “但愿吧……”王佳琪笑了笑,语气却没什么底气,像风中残烛,“不过就咱们俩现在这情况,嫁过去想把日子过好,估计不容易。你想啊,同样的人家,兄弟姐妹条件都差不多,为啥别人家日子就过得红红火火,逢年过节大鱼大肉,他们却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要是家里有病人或者遭了灾还好说,可看他们家也不像啊!没人生大病,也没遭天灾,地也种着,活也干着,怎么就攒不下钱?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好吃懒做,根本不想干活,钱一到手就挥霍了。要是人家本身就不爱干活,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嫁过去当免费保姆,还得替他们家还债、养懒汉吧?” “是啊,”付双燕职业认同地点点头,语气也沉了下来,像压了铅,“确实不像有病人或遭灾的样子,院子里鸡鸭养着,地也种着,可就是没积蓄。说不定就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家,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今天挣了明天就花光。也许咱们真的改变不了什么,以后真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后悔没听爸妈的话,后悔没找个条件相当的,哪怕没爱情,至少日子安稳。” 两人各怀心事地在人群里慢慢逛,脚步沉重,像踩在棉花上。不知不觉就上了三楼。走到食品柜台前,王佳琪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轻快了些:“我买点油条,你要不要?这家的油条是现炸的,外酥里软,我爸最爱吃了。” “我不爱吃油条,”付双燕挑眉,好奇地问,“你怎么每次来商场,都要买油条回家啊?” “我爸爱吃,”王佳琪说着,走到炸油条的摊位前,冲老板喊道:“老板,来二斤现炸的油条!多撒点芝麻!” “好嘞,马上就好!”炸油条的中年大姐热情地应着,熟练地拿起面坯,手腕一抖,面团便滑入滚烫的油锅里,油花瞬间“滋啦”作响,像放了一场微型烟花,金黄的油条在油里翻滚、膨胀,香味像无形的钩子,勾得人胃里发痒。没一会儿,两袋金黄酥脆的油条就装好了,大姐递到王佳琪手里:“二斤,给你装得足足的,还多给了你三根,拿好喽!” “谢谢大姐,您真好!”王佳琪笑着付了钱,顺手把油条放进帆布包里,包上还绣着她女儿的名字。 “老板,我也来二斤!”付双燕忽然说道,声音清脆。 “你不是不爱吃吗?怎么也买?”王佳琪疑惑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看大姐手艺这么好,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想买点给家人尝尝,”付双燕笑得灿烂,眼里闪着点俏皮的光,“我还真没问过他们爱不爱吃。也许……我爸妈一直想吃,只是没机会说。我总以为他们不需要,可也许,他们只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像我们对父母一样,总以为他们坚强,其实他们也在等我们回头看看他们。” “放心吧!我做的油条,保准你们吃了这顿想下顿!外酥里软,不油腻,老人小孩都爱吃!”大姐一边麻利地炸着下一批油条,一边笑着回话,脸上是朴实而满足的笑容。 “那我们下次还来你这买!”王佳琪顺着话说道,心里却想:这世上,最珍贵的或许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这样平凡却温暖的烟火气,是父母等你回家的一盏灯,是包里那几根凉了也能再炸一炸的油条。 “好啊!回头客我肯定给优惠!再来我给你们多撒芝麻!”说话间,付双燕的二斤油条也装好了,热乎乎地递到她手里。 “你还想买点别的吗?”王佳琪看着付双燕小心翼翼地把油条放进包里,像护着什么珍宝,笑着问道。 ------------ 第三章:归途与家园 日头渐渐升高,集市上的人流已经稀疏不少,摊主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货物,吆喝声也变得懒洋洋的。付双艳站在一排服装摊前,手指轻轻抚过一件藏蓝色的衬衫,布料厚实,针脚细密,她甚至想象出他穿上后的样子——肩线刚好,袖口利落,整个人显得精神又挺拔。可她反复看了几遍,还是没找到最满意的,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不买了,”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遗憾,“本想给他挑件合身的衣裳,来回看了几遍,试了两三件,不是版型不对,就是颜色不够衬他,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像是没找到‘就是它了’的那种感觉。” 王佳琪理解地点点头,抬手遮了遮阳光,看了看天色:“都快晌午了,咱们回去吧。这太阳晒得人发晕,再不走怕是要中暑。” “也好,”付双艳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把帕子折好塞回口袋,“不过我明天一定要去县城看看!听说县里新开了家服装店,听说款式新,料子也好。这集上的衣服,不是太花哨就是太普通,总觉得配不上他——他值得一件真正好的。” 王佳琪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我懂!就是要挑一件特别合衬的。”她亲昵地挽住好友的胳膊,“明天我也给方海挑一件,咱们一起逛,互相参谋。” 风拂过路旁的杨树,叶子沙沙作响。两个姑娘并肩走着,肩碰着肩。王佳琪心里盘算着明天要给方海买什么衣服。她记得他最喜欢穿浅色衬衫,可上次见他时,那件已经洗得发白,领口磨毛,袖口还缝着一道歪歪扭扭的补丁。 “你想什么呢?”付双艳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该不会已经在心里给他搭配好了,连袜子颜色都想好了吧?” 王佳琪脸微微红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悄悄摸了摸口袋,那里有她这半个月省下的零用钱,一张张叠得整整齐齐,连皱褶都抚平了。 约莫一刻钟后,玉树村那排整齐的红砖房出现在眼前。付双艳在村口第二户人家门前停下,手伸进衣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差点忘了,这是给你带的酱菜,我家自己腌的,加了蒜末和辣椒油,下饭可香了。” 王佳琪接过,笑着点头:“替我谢谢婶子,她总这么惦记我。” “谢什么,你娘平时也没少关照我家,我哥上次发烧,还是她送的退烧药呢。”付双艳摆摆手,笑容爽朗,“明天见,可别睡过头了,我可不会等你。” “知道啦,八点整,村口车站,不见不散!”王佳琪笑着挥手,目送好友推门进院。 王佳琪继续往家走。两家相隔不过五六户,村道笔直,两旁是齐整的院落。玉树村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富裕村,家家户户都是红砖瓦房,院墙高大,门楼气派。她家虽不算最阔绰的,但院落收拾得格外利落:红砖院墙,漆黑铁门,院里的红砖地扫得一尘不染,连缝隙里的土都被扫干净了。 五间正房坐北朝南,白瓷砖外墙在阳光下格外亮堂。银色的铝合金门窗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天蓝色的窗帘随风轻拂,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门楣上挂着的淡蓝色珠帘,风过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像是风在低语。 院子东边是两间厢房,房前用竹篱笆围了个小菜园。园里的菠菜翠绿欲滴,茄子紫莹莹的,像一排排小灯笼,黄瓜架上挂满了带刺的嫩瓜,青翠得能掐出水来。靠墙种着的杏树和桃树已经结出青涩的果子,毛茸茸的,像一群害羞的娃娃。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地争论着哪颗果子先熟。 王佳琪迈进院子,看见父亲坐在北屋窗下的阴凉里,正专心地修理着一个农具零件,手里拧着螺丝,眉头微蹙,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收音机里放着老戏曲,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爸,”她快步走过去,把手里一直小心护着的油条递过去,“给您买的,还热乎呢,刚出锅的。” 父亲抬起头,见是女儿,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放下工具,用一块旧抹布仔细擦了擦手才接过油条:“又乱花钱。这阵子吃油条总觉得胃里冒酸水,像是喝了半瓶醋,往后别买了,省点钱买点肉吃,补补你这瘦竹竿。” “知道了。”王佳琪乖巧地应着,声音轻软,心里却打定主意下回还要买——因为父亲每次接过油条时那藏不住的笑,比油条还香。 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蒸包子的香气扑鼻而来,混着韭菜和猪肉的香味,勾得人肚子里咕咕叫。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扬声道:“闺女回来了?快摆碗筷,今天蒸了大肉包子!韭菜拌肉,油多得能炒菜,咬一口直冒油花!” 王佳琪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端灶台上那盆热气腾腾的炖菜。父亲连忙拦住:“快放下,这盆烫手,我来端。”他小心地垫着抹布端起炖菜,热气氤氲中,他对妻子笑道:“明知道盆重,还让闺女端,她那小身板,扛麻袋都费劲。” 母亲掀开蒸笼,白蒙蒙的蒸汽扑面而来,像是给她蒙了层薄纱。她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笑骂:“怎么就端不动了?偏你会在闺女面前充好人,显得我凶得像母老虎!” 王佳琪被逗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搂住父亲的胳膊,声音甜得像蜜:“妈,您这就不懂了吧?人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呢!所以爸才这么宠我!” “鬼丫头!”母亲笑骂,手里的锅铲一扬,“你爸爸上辈子要是武松,哪来的情人!还情人,我看你是皮痒了!” “那我就是潘金莲!”王佳琪故意捏着嗓子,扭了扭身子,学着戏台上的腔调。 母亲立刻接话:“那我就是西门庆!” 父亲故意板起脸,把脸一沉:“嗬!你们娘俩一个潘金莲一个西门庆,合着就我是武大郎?整天卖烧饼,还被你们戴绿帽子?” 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在院子里回荡,惊起了菜园里正啄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笑闹间,王佳琪注意到母亲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像一根根银线,缝进了岁月的布料里。她心里不由得一软,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明天要去县城的事,便趁着大家心情好,轻声开口道:“爹,娘,我明天想跟双艳去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母亲一边捡着蒸笼里的包子,一边问,语气平淡,却藏着关切。 “双艳要给她对象买衬衫,我想着……也给方海挑一件。”她声音越说越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心意,“他那件旧衬衫,都洗得发白了,领子也磨破了。” 母亲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的叹息:“去吧,年轻人该穿得体面些。对了,手里的钱够吗?不够的话妈给你拿。” 王佳琪忙点头:“够了够了,我这有呢。”她没说出口的是,她已经存了半个月的钱,加上母亲给的,足够买一件好衬衫了。她心里已经描摹出方海穿上新衣的样子——站在阳光下,微微笑着,衬衫领子挺括,袖口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像极了她梦里的模样。 阳光透过珠帘,在饭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跳动的音符。炖菜的香气混合着包子的面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像一层薄被裹住了心。王佳琪咬了一口肉包子,馅料鲜美多汁,油星子沾在嘴角,她悄悄用袖子擦了擦,又咬了一口。她心里盘算着,明天一定要给方海挑件最合身的浅蓝色衬衫,就像天空刚破晓时的颜色,干净、明亮,承载着她所有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微笑,嘴角的弧度像月牙,眼里闪着光。 ------------ 第四章:端午前夕的心事 午餐过后,王佳琪利落地收拾完碗筷,将瓷盘一个个用清水冲洗干净,擦干后整齐地码进橱柜。厨房里还残留着蒸包子的余温,她用抹布最后擦拭了一遍灶台,才轻轻带上门,回到客厅。刚一推门,就看见爸妈并排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像是在低声商量着什么难解的心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三四个烟头。 “你们怎么了?吵架啦?”王佳琪走过去,在两人中间坐下,故意扬起笑容,语气轻快地打趣。 “你还有心思笑!”妈妈白了她一眼,脸上却满是愁容,声音低沉,“你姐姐今天打电话来,听说方海日子过得不踏实,整天打牌、喝酒、吃吃喝喝,连正经活都不干。你要是真嫁过去,过着一贫如洗、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是啊,”爸爸叹了口气,虽然泛海比闺女的前夫强多了,可这爱打牌的毛病不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你姐夫也说了,不行的话,你们结婚后干脆去城里做点小生意,开个小吃摊也好,卖点日用品也行,总比在他家受苦强。可问题是,方海有没有这个心气?他肯不肯吃这份苦?我们都不知道。” 王佳琪低头听着,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衣角。她沉默片刻,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你们也说了,他就是不会过日子的性子,整天图个热闹,钱来了留不住,走了也不心疼。这样的人,能踏实做生意吗?怕是本钱没赚回来,先被人骗个精光。”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故作轻松地试探:“不然……让他入赘到咱们家怎么样?这样我不但不用去他家受穷,还能把人留在身边,爸妈也能多个帮手。家里多双筷子的事,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她说着,悄悄抬眼观察爸妈的神情。只见母亲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父亲则抿了抿嘴,眉头松了些,虽没说话,但那瞬间的动容瞒不过她。王佳琪心里清楚,爸妈向来谨慎,家里大小事又一向听大哥的,入赘这种打破传统的决定,他们肯定要和大哥商量后才敢点头。 “对了妈,”她见气氛有些凝重,赶紧转移话题,笑着说道,“端午节快到了,要是方海来接我去他家过节,我不去,直接留他在咱家过,行不行?反正咱们家粽子也包得多,多一个人也不多。” “你这孩子净胡说!”爸爸摆了摆手,哭笑不得,“除非你们不处了,不然你不去他家,人家父母怎么想?街坊邻居怎么议论?人家好心好意来接,你给人家甩脸子,这不是伤人吗?” “在谁家过节不一样?他在咱家过,他家还能省点钱,买肉买米都不用操心,多好啊。”王佳琪嘟着嘴,继续撒娇。 “再穷的人家,也乐意花这点过节钱,”妈妈叹了口气,语气却温和下来,“花得开心,图个团圆,图个脸面。你不懂,有些事,不是省不省的问题。” “哦,我明白了!”王佳琪忽然笑出声,眼睛亮晶晶的,“当年你们给嫂子发红包的时候,嘴上心疼钱,心里却乐开了花,是不是也这么‘开心’?你们这些老人啊,真是‘贱’得可爱,嘴上说累,其实巴不得多来几个亲戚,热闹才好。” “可不是嘛,”妈妈被逗笑了,轻轻拍了她一下,“就乐意图个热闹,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比吃什么都香。” 王佳琪笑着起身,准备回房间换身衣服。 “对了妈,今天在商场还有个女的,一见我就喊‘方海媳妇’,喊得可响了,周围人都看过来,我脸都红了,特别别扭。” 爸爸一听,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眼角都眯了起来:“你等着吧,明天方海肯定会去镇商场。” “为啥啊?”王佳琪一脸疑惑,眨了眨眼。 “偶遇呗!”爸爸眨眨眼,语气俏皮,“人家知道你今天去,还能不‘碰巧’出现?年轻人那点小心思,我年轻时也玩过。” “哈哈哈……”王佳琪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靠在沙发上,“爸,你也太可爱了!还知道‘偶遇’呢?你是不是偷偷看了电视剧?” 一家人笑作一团,刚才的沉重仿佛被风吹散了些。 转眼间,端午节到了。清晨的阳光洒在玉树村的青石板路上,空气中飘着艾草和糯米的清香。方海果然准时来了,穿着那件王佳琪熟悉的旧白衬衫,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脸上带着腼腆又期待的笑。 两人步行前往方海家。越往村东走,房屋越显破旧。终于,那扇熟悉的木门出现在眼前——还是老式的土房,墙皮有些剥落,木窗框已经变形,漆色斑驳的破旧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在呻吟。院子狭小逼仄,堆着柴火和农具,连个像样的菜园都没有。和自家宽敞明亮的院落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王佳琪心里一阵发凉,脚步也慢了下来。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他成长的环境,还是忍不住担忧起自己的未来:这样的家,能撑起一个新家庭吗?这样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 方海家有三个兄弟,大哥方新已经结婚分家,另立门户;他是老二,下面还有个弟弟方俊。 两人一进门,十几位亲朋好友便从里屋、厨房、院子里涌了出来,热情地围上来。王佳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商场里喊她“方海媳妇”的吕琴,正站在人群里,笑嘻嘻地打量她。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多俊的闺女啊!”“什么时候办酒?”“以后可要常来啊!”王佳琪强撑着笑容,一一回应,被簇拥着进了屋,像被推入一场无法拒绝的仪式。 一番寒暄后,亲戚们陆续告辞,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方海的父母和弟弟方俊。 方海的父亲五十多岁,四方脸,五官端正,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方海的影子。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衣,坐在炕头,旁边放着一个旧行李卷,像是随时准备出门。他坐累了就躺下闭目养神,全程没起身,没招呼,甚至连看都没多看王佳琪一眼。 而方海的妈妈,其实比爸爸小七岁,却是家里的顶梁柱。她瓜子脸,眉眼清秀,可岁月和操劳在她脸上刻满了痕迹——眼角的皱纹像细密的网,手上的茧子厚得发黄。她从王佳琪进门就没停过:端茶、倒水、切瓜、摆点心,忙得脚不沾地。可丈夫却像看不见似的,吃完饭就回炕头坐着,连碗都不收。 王佳琪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家,爸妈虽也有争执,但爸爸会主动洗碗,妈妈累了,爸爸会默默泡杯茶递过去。可在这里,一切都由女人扛着,男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家之主”的尊严。 方海的弟弟方俊和他一样帅气,眉眼清朗,可性格却截然不同。他话不多,却一直跟着妈妈忙前忙后,端水、搬凳、收拾杂物,动作利落。而方海,自始至终陪在王佳琪身边,陪她说话,陪她看院外的树,却没过去搭一把手。 王佳琪越看越担心,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忍不住想:方海现在是陪我,可将来呢?等新鲜感过了,他会不会也变成他父亲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妻子的付出,却从不反哺?她仿佛从方海父亲身上看到了方海的未来——沉默、冷漠、习惯被照顾,却从不主动付出。 端午节这天,村里的年轻人都喜欢爬山。一大早,一群人便结伴往村后的青山去,说是要在山顶看日出、拍照片、吃粽子。 王佳琪在方海的陪同下,也跟着大家往山顶走。她穿着付双艳帮她挑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步伐轻盈,姿态优雅,像一幅行走的画,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可当邻村的人认出她身边的方海时,气氛忽然变了。 “那就是方海媳妇?长得挺好看啊,怎么找了他?”一个女人小声嘀咕。 “是啊,他家一穷二白,方海除了打牌打麻将,啥也不干,连地都不下,整天游手好闲……”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反驳,“方海长得是真帅,比电影明星还好看!就是懒了点……” “帅能当饭吃?娶媳妇不是选美!” 窃窃私语像细针扎进耳朵,王佳琪的脚步越来越慢,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裙角,心里翻江倒海:她不是嫌贫,而是害怕那种“被消耗”的生活——一个女人用青春和劳动撑起一个家,换来的却是漠视和理所当然。 她放慢脚步,强装微笑,任由方海牵着她的手。可心里,早已五味杂陈,像这端午的艾草,苦中带香,香里藏涩。 她开始怀疑:这份感情,真的能走远吗? ------------ 第五章:流言与心意 “好看能当饭吃?过日子还得勤快!这丫头肯定是看上他那张脸了,还是太年轻啊!”一个嗓门洪亮的大婶,一边嗑瓜子,一边把瓜子皮吐得老远,像发射小暗器。 “唉,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旁边的大妈附和,边说边用胳膊肘捅同伴,“你们看,方海那小子,除了会笑,还会啥?整天游手好闲,打牌喝酒,家里穷得叮当响,居然还能娶到这么体面的媳妇,真是走了狗屎运。”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一个年轻小伙儿嬉皮笑脸地补刀,结果被旁边大妈瞪了一眼,“你懂啥?人家是郎才女貌!” 众人的议论声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王佳琪耳朵里。她脚步微顿,心跳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那些话像一群小蜜蜂在她脑袋里嗡嗡转,让她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彻底陷入迷茫。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天真了?是不是真的只被那张俊朗的脸迷惑,才选了这样一个男人?往后的日子,真的能过好吗?能撑起一个家吗? 她不想再听这些人诋毁方海——再怎么样,他也是自己认定的人,是她愿意交付未来的伴侣,跟这些闲言碎语的旁人毫无关系!王佳琪心里涌起一股敌意,厌烦极了这些爱嚼舌根、靠贬低别人来获得优越感的人。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索性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的方海。他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神情黯淡,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她心头一软,忽然心疼起来。她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一块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大青石,强装微笑:“咱们在这歇会儿吧,我走不动了,脚都快断了!” “好。”方海立刻点头,声音轻却坚定。他明白,她不是累,而是不想再听那些刺耳的话。他心里清楚,她今天的犹豫、退缩,都是因为自己。他甚至偷偷松了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再被那些人盯着看了,太尴尬了! 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山风拂面,带着青草与野花的清香。山脚下,溪水蜿蜒,村落错落,炊烟袅袅升起,像一幅静谧的田园画卷。清风拂过,吹起王佳琪的发丝,几缕黑发轻轻扫过方海的脸颊,痒痒的,像小猫在挠。 “你头发成精了,专门来欺负我。”方海笑着伸手,温柔地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触她耳垂,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 “前些天听吕琴说在商场看到你,我第二天特意去了,结果没见到你。”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王佳琪微愣,转头看他,故意调侃:“是去‘偶遇’?你还会玩这招?” “你怎么知道?”方海惊讶地睁大眼,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我本来想装作碰巧,结果你压根没出现!” “我爸说你肯定会去商场,他还笑你,说你‘贼心不死’!”王佳琪忍不住笑出声,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谎话说得越来越溜了。 “呵呵,你爸真聪明。”方海也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那天去商场买什么?不会真给我买衣服吧?” “就是想给你买件衣服,没找到合适的。”王佳琪继续睁眼说瞎话,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她看着他干净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谎言,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保护。 “商场衣服那么多,没看上一件?”方海疑惑地皱眉,显然不信,“你是不是嫌我太帅,怕我穿新衣服更招蜂引蝶?” “对啊,我怕你骄傲!”王佳琪翻了个白眼,又补一句,“你再帅点,村里大妈得组团来抢你了!” “那你不早说,我还特意存钱买了件衣服给你,怕你嫌弃我太寒酸。”方海故作委屈,眼睛却亮晶晶的。 王佳琪心头一震,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刚才那些怀疑、那些疏离,此刻显得多么过分。她暗下决心:回家后,一定要给方海买那件付双艳看上的名牌西装——他值得一件真正体面的衣服,值得被好好对待。 “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像山泉一样清澈。 “真的?太好了!”方海俊美的脸上立刻洋溢起阳光般的笑容,像是阴云散尽的晴空,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王佳琪痴痴地看着他的容颜,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她情不自禁地靠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方海一愣,随即惊喜地睁大眼,刚想低头回吻,却被她轻轻推开,笑着躲开。 “哎,你们俩有完没完?快点上来啊!”山顶上传来同村人的喊声,带着几分不耐烦。 “马上就到!”方海挥手回应,声音爽朗。 王佳琪却轻轻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不想爬山了,咱们回去吧。回家帮阿姨做午饭,过节也让她好好歇歇。” “好。”方海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坚定。 “可你都答应他们了……”王佳琪疑惑地看着他,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些等着拍照的同村人。 “别管他们,咱们走。”方海站起身,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宣告某种决心。他不再犹豫,拉着她转身往山下走,背影挺拔而坚定。 “哎?他们怎么回去了?”山顶上的人面面相觑,“明明说马上上来的!” “还用问?肯定是刚才那些人乱嚼舌根,人家方海媳妇听着不舒服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众人纷纷点头,目光齐刷刷地扫向那几个议论纷纷的人,眼神里带着责备与愤怒。要不是过节,他们差点就冲下去理论了。那几个长舌的人顿时低下头,不敢直视,悄悄溜走了,嘴里还嘟囔:“年轻人真经不起玩笑……” 两人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推开木门,只见方海的爸爸仍躺在炕头,头枕着那个旧行李卷,闭目养神,仿佛时间从未流动。 “爸,我妈呢?”方海问。 “不知道去哪了,刚才还在。”他微微睁眼,慢悠悠地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方海没再多问,拉着王佳琪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里层取出一个深红色的精美纸盒,盒子上印着商场的烫金标志,边角还系着一条褪色的丝带。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拉着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轻轻关上门,转过身,目光温柔地看着王佳琪,缓缓打开盒子,柔声道:“你看,这是那天我在商场给你买的,喜欢吗?” “啊?这是你买的?”王佳琪吃惊地捂住嘴,眼睛瞬间睁大——盒子里静静躺着的,竟然是那天付双艳看上却舍不得买、反复抚摸了好久的那套红色套裙!裙摆是丝绸质地,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绣着细密的暗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整天打牌的方海,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和精准的眼光。 “怎么?你不喜欢?”方海见她不语,笑容渐渐收敛,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像是怕被否定,怕被拒绝。 “没有没有,”王佳琪连忙摇头,声音有些发颤,“这件套裙……付双艳也看上了,我们本来约好各买一件。我当初是觉得颜色太艳,怕穿不出去才没买。可现在……现在我觉得,它是那天商场里最漂亮的一件。”她用力点头,眼眶微热,“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我看你站在那件裙子前看了好久,眼睛都快贴上去了,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心动了。”方海得意地一笑,“我存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才把它买下来。我想,你穿上它,一定像过节一样好看!” 王佳琪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忽然明白,他不是懒,不是不上进,只是不善于表达。他的爱,藏在那些沉默的注视里,藏在三个月的节衣缩食里,藏在这件红裙的每一针每一线里。 “艳什么!赶紧穿上!”方海不由分说把衣裙塞到她手里,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我出去,你穿上试试,肯定好看。要是不好看,我就把裙子拿去喂鸡!” 王佳琪忍不住笑出声:“你家鸡穿裙子?不怕吓着它们?” “不怕,我家鸡从小见多识广,啥都见过!”方海在门外逗她。 为了不辜负方海的心意,王佳琪深吸一口气,缓缓换上了这件艳丽的红裙。裙摆贴合身形,像一层温柔的火焰包裹着她。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那个陌生又美丽的自己,忽然觉得,或许爱情不是轰轰烈烈,而是有人愿意为你存三个月的钱,只为买下你多看了两眼的裙子。 换好衣服,王佳琪轻轻推开门,走到正房。方海正坐在木凳上低头玩手机,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他的眼神从惊讶到震撼,再到深深的迷恋,像被什么击中了心脏,整个人呆在原地。手机“啪”地掉在凳子上,他却浑然不觉。 “怎么样,好看吗?你家鸡见了会不会下蛋都忘了?”王佳琪故意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 第六章:节日里的小风波 王佳琪从方海那痴迷的眼神里,立刻读懂了自己穿上这件红裙的效果——那眼神,简直像村口大黄看见肉包子,又像小孩撞见过年放鞭炮,满是惊艳和不舍。 “怎么样?是不是太艳了点?”她故意侧身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像一朵突然盛开的花。她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带着点逗趣,“会不会像大年初一放的那挂红鞭炮,太亮眼了,怕你眼睛受不了?” “太美了!美得我心跳都快了!”方海夸张地捂住胸口,装出一副快晕倒的样子,“不信你自己看!”他拉着王佳琪走到立柜镜子前,语气里满是自豪,“你看,我媳妇多好看!这裙子一穿,咱们家今天都亮堂了,连炕席都跟着有面子!” 镜子里,王佳琪红裙如火,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方海站在她身后,两手搭在她肩上,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像只护食的大狗熊。 “是人美还是衣服美?”王佳琪踮起脚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故意逗他。 “衣服美……人更美!”方海嘴甜得像抹了蜜,还煞有介事地补充,“这裙子要是上街,肯定有人以为咱家请了仙女来做客!” 两人正互相打趣,桌上手机突然响得急促,像在催命。方海松开手,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声音瞬间从温柔男友切换成“救火队长”模式:“喂?兄弟!啥?三缺一?哎哟我的亲娘嘞,你们总算想起我了!再不来,麻将桌都要被老李拍散架了!” 电话那头牌友焦急地喊:“快来救火!老李今天手气旺,我们快输光了!” “好!我马上到!”方海应得干脆,还不忘朝王佳琪挤眉弄眼,仿佛在说:我是被逼的,但我心里乐开了花。 “哪里着火了?”王佳琪抱着手臂冷笑,“是麻将桌着火了,还是你那颗爱打牌的心烧起来了?” “是友情的火焰在燃烧!”方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随即换上讨好的笑脸,“佳琪,他们三缺一找我,咱们一起去玩会儿麻将呗?人多热闹,还能赢点零花钱,给你买奶茶!” “你不能不去吗?”王佳琪皱起眉,语气软中带硬,“今天过节,咱们说好一起做饭,让阿姨歇歇的。她平时洗衣做饭、喂鸡种菜,多辛苦啊。” “没事,有方俊帮忙呢。”方海一边说,一边已经抓起手机和外套,动作麻利得像训练过一百遍。 “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王佳琪坐回床边,语气坚决,“我对‘三缺一’这种高难度数学题没兴趣,解不开。” “去吧去吧,看看我怎么赢他们的!”方海还在劝,眼睛亮得像发现了宝藏。 “不去。”王佳琪语气坚决,“等阿姨回来我帮她做饭,她不在我什么都找不到,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方海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纠缠,耸耸肩:“那行,你想去了给我打电话,我立马派‘专车’接你——三轮车,带篷的,风雨无阻!”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冲出门,连门都没关严实,只留下一阵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笑声。王佳琪望着那扇晃动的木门,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失望。 她本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他那颗心,早就飞到麻将桌上去了,哪还听得见她的声音? 她转身走进方海的房间,枕着那个被他揉得软乎乎的行李卷,躺在木床上刷手机。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机滑落在胸前,屏幕还亮着,正播放着一段“情侣居家做饭”的温馨视频。 再睁眼时,阳光已从窗台移出房间,屋内昏黄,显然已是午后。她揉揉眼睛,刚坐起身,就听见厨房方向传来低声争执。 “你看这丫头,真不懂事,过节也不知道帮着做顿饭。”方海爸爸的声音带着不满,语气像在点评天气,“年轻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紧接着是方海妈妈的声音,像炸了锅的炒菜:“孩子上山累了,在睡觉!你天天在家待着,怎么不知道帮我分担?就会说别人!你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有资格说人家吗?你炒个菜能糊三次,还好意思挑毛病?” “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方海爸爸声音弱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 “你是来数落孩子的吧?”方海妈妈冷笑,“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看不惯人家姑娘,觉得她娇气?可人家比你懂事多了!至少不会一到饭点就问‘今天吃啥’!” “好啦好啦,我去端菜,你去叫佳琪吃饭。”方海爸爸彻底败下阵来,语气里满是投降的意味。 没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佳琪,起来吃饭了。” “哎!”王佳琪应了一声,连忙整理头发和衣裙,走出房间。 饭桌上已摆满菜肴:炖鸡、炒青菜、煎鱼、凉拌黄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可桌上只有三个碗筷。 “怎么就我们三个?他们兄弟俩呢?”王佳琪笑着问,语气轻松,却藏不住一丝失落。 “方俊去他女朋友家了,方海嘛……”方海妈妈无奈地笑了笑,“又被麻将勾了魂,一溜烟跑没影了。” 王佳琪点点头,好奇地问:“方俊都有对象了?过节怎么没把她接来?” “他们是自己处的,还没订婚呢,等订了婚才算确定关系。”方海妈妈夹了块鸡腿给她,“不过啊,那姑娘人好,勤快又懂事,一来就帮着喂鸡扫院,比某些人强多了——我说的是我儿子!” “可不是嘛!”王佳琪笑出声,“方俊长得帅又勤快,对象肯定也不差吧?” “是村东头林福家的女儿,叫小芸,小名叫娇娇。”方海妈妈眉飞色舞,“方俊一有空就往人家跑,我们还以为他跟林福投缘,想学种菜呢,结果人家姑娘一出现,他眼睛都直了!原来是为了爱情‘下乡扶贫’!” “真看不出来,方俊还挺有心眼儿。”王佳琪笑道,“表面是去帮忙,实际是去‘考察未来丈母娘’!” 饭后,王佳琪连忙站起身:“你们歇着,碗筷和厨房我来收拾。”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方海妈妈连忙摆手。 “还是我来吧。”王佳琪语气诚恳,带着一丝歉意,“刚才我本想做饭,可厨房啥都找不到,后来玩手机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这点活我还是能干的,你们歇着,就当是……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方海妈妈见她态度真诚,便不再推辞,笑着点了点头,还顺手递来一条干净的围裙:“行,那你小心点,锅还烫着呢。” 王佳琪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动作麻利地把剩饭剩菜倒进泔水盆,又将碗筷一一洗净,整齐地放进橱柜。她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刚摘下围裙准备离开,方海妈妈就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盯着泔水盆,心疼得直咂嘴:“丫头,这么好的饭菜怎么都扔了?那鸡腿才啃了两口,鱼也还有一大半呢!” 王佳琪一愣,连忙解释:“现在天热了,剩饭剩菜放不住,吃了容易闹肚子。我怕你们不舒服,就……倒了。” “没事的,扔了太可惜了!”方海妈妈连忙用勺子把剩菜捞出来,放进保鲜盒,“下午热一热还能吃一顿,吃不了就放冰柜里,能吃好几天呢!我们农村人,从不浪费粮食。” 王佳琪看着那一盒盒被“抢救”回来的剩菜,忽然鼻子一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体贴”,在婆婆眼里,却是“浪费”和“不懂事”。 “不好意思啊阿姨,”她轻声说,语气真诚,“我以为夏天剩饭剩菜不能吃,是为你们好……没想到,反倒让您心疼了。” 方海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有些习惯,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你有这份心,比啥都强。” ------------ 第七章:心意渐明定婚事 两人对视一笑,王佳琪心里的不安瞬间消散。她望着婆婆弯腰忙碌的身影,看着那双布满茧子的手熟练地整理着剩菜,心里忽然有些触动。她暗自感慨:方家的日子是真的苦,每顿饭都要精打细算,节俭早已成了习惯。在自己家里,剩饭剩菜连冰箱都进不了,妈妈总说“吃新鲜的才健康”,可在这里,一顿饭的剩菜,能热两顿,甚至三顿,连鸡鸭都能跟着沾光。 “看你闲着无聊,要不咱们去你老婶家坐坐?她家刚蒸了枣馍,甜得很,去蹭一口?”方海妈妈卷着旱烟,烟丝在指尖轻轻滚动,语气轻快得像在邀她去逛集市。 “不了阿姨,我一直犯困,想再睡会儿,下午饭我来做,您歇着。”王佳琪笑着拒绝,语气柔和却不容商量,像春风拂过却不动摇的树。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方海妈妈把旱烟别在耳后,笑眯眯地打量她一眼,“要不你去找方海?他打牌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骑个三轮十分钟就到。” “阿姨,我哪儿也不去,就想再睡会儿,醒了做饭。”王佳琪温柔地坚持,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像在哄一个舍不得她累着的长辈。 “行,那你自己安排,别累着。”方海妈妈慈祥地笑了,转身去堂屋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叨着:“这丫头,比我还会心疼人。” 王佳琪回到方海的房间。房间不大,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木床上,行李卷还带着方海身上的气息。她躺上去,刷着手机,看城里朋友发的朋友圈:咖啡、甜点、商场自拍,而她却在这个连空调都没有的小屋里,听着蝉鸣和鸡叫,竟觉得格外踏实。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方海还没回来。王佳琪起身去厨房做晚饭。厨房里,锅碗瓢盆整齐地摆放着,案板上还留着早上剁肉的痕迹。她想着方海妈妈勤俭持家,做饭时格外细心,一点不浪费:用电饭煲煮了一碗米饭,刚好够三人吃;又煮了十个鸡蛋,打算留几个明早吃;炒了两盘菜——一盘青椒炒肉,肉片切得薄厚均匀,青椒翠绿鲜亮,一盘凉拌黄瓜,撒上蒜末和香油,清香扑鼻。火候拿捏得刚好,饭熟菜也刚好出锅,厨房里飘着淡淡的饭香。 “姑娘,就做这么点?买的菜还有呢。”方海妈妈探头进来,手里还捏着一把准备喂鸡的菜叶,好奇地问。 “做多了吃不了浪费,咱们三个人,够吃就行。”王佳琪笑着说,一边用锅铲轻轻翻动米饭,“剩菜剩饭您舍不得扔,我可不敢再添负担了。” 晚饭时,饭菜刚好光盘,三人都吃得饱饱的。方海爸爸难得地夸了一句:“这丫头做饭真有分寸,不浪费还吃得香,比我强多了!我炒个菜,不是咸了就是糊了。” “阿姨过奖了,您做多是担心孩子们吃不饱,我懂。”王佳琪夹了一筷子黄瓜给方海妈妈,语气真诚,“您是怕他们在外头干活饿着,可现在年轻人胃口小,吃不完反倒糟蹋。” “真是个贴心的!”方海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说一边要起身收拾碗筷,“你歇着,我来洗。” “不用,这点活我来就行,您去歇着吧。”王佳琪抢先把碗端进厨房,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己家,“您今天忙了一天,该好好歇歇了。” 方海妈妈见她坚持,便放心地找妯娌聊天去了,临走前还回头叮嘱:“别把碗摔了,那可是我结婚时的‘嫁妆’!” 王佳琪不知道方海什么时候回的家。第二天清晨,她早早醒来去厨房,才看到他房间门开着,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鞋子都没脱,手里还攥着一副皱巴巴的扑克牌,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仿佛梦里还在赢牌。 她没打扰,径直去做了简单的早饭:小米粥熬得软糯,煎蛋金黄诱人,咸菜切得细碎,油条还冒着热气。刚收拾完厨房,方海妈妈也醒了,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姑娘,怎么起这么早?多睡会儿啊,昨晚肯定没睡好。” “昨天睡太早了,所以起得早。”王佳琪一边擦锅台一边说,语气轻快,“粥还热着,您趁热喝。” 饭后,方海送王佳琪回家。方家一家人送到大门口,王佳琪挥手:“回去吧,我们走了,路上慢点。” “慢走,别累着!下次再来啊!”方海妈妈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走远,手还挥着,像送自家闺女出嫁。 两人步行往玉树村走,阳光洒在肩头,路边野花星星点点,蝉鸣声声。路过两村交接处的长上坡,并肩慢慢走着聊天,脚步轻快,像踩在云朵上。 “你昨天几点回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王佳琪侧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睫毛上,闪闪发亮。 “凌晨一点多,那时候你睡得正香,像只小猫,打呼都听不见。”方海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 “输了还是赢了?”她挑眉。 “没输没赢,打了个平局,散场了就回来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为了玩熬夜不值当,对身体不好。”王佳琪忍不住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你见过谁家靠赌博发家的?连万元户都不是打麻将打出来的。” “就是个爱好,都是熟人一起玩,输赢也就几块钱,图个乐呵。”方海辩解,语气却软了下来。 “这爱好可不怎么样!”她语气一沉,“你要是把打牌的心思用在过日子上,日子肯定能红火。种地、搞养殖、开个小店,哪样不比打牌强?” “道理我懂,就是忍不住想玩。”他挠了挠头,眼神有点闪躲,“不过我们真不算赌博,就是小打小闹,输赢都不过百。” 王佳琪微怒:“赌博不分大小,玩多了就误事!你妈昨天还说你天天往牌桌跑,连地都顾不上管。” “真没那么严重,”方海软声说,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佳琪,咱们秋天就结婚吧?我攒了点钱,房子也能翻新,你要是愿意,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佳琪一愣,脚步也停住了,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钉在原地。她摇头道:“太早了吧?咱们订婚还不到一年。而且我放心不下爸妈,他们身边没人照顾,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我年龄不小了,弟弟还等着结婚,家里得腾出地方。”方海认真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要不……我入赘过去?你家就你一个女儿,我过去照顾你爸妈,咱们一起过,行吗?” 王佳琪又惊又喜,心像被风吹起的纸片,飘在半空。付双艳果然没猜错,方海真的同意入赘!可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她咬了咬唇,犹豫道:“我回家问问爸妈,再答复你。他们要是不同意,我也不能勉强。” “好。”方海点点头,语气坚定,“我等你信儿。” 两人继续往前走,阳光越来越烈,热浪扑面。方海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路边一块被晒得发白的青石:“咱们歇会儿吧,今天太热了,再走要中暑了。” 两人坐下,树荫稀疏,风从坡上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王佳琪挑眉问:“你说为了我,能改掉打麻将的爱好?不是嘴上说说吧?” “放心,我一定努力改。”方海语气坚定,眼神却闪了一下,像烛火在风中晃动,“以后你在家,我就在家;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牌桌?那地方我少去,不去也行。” 王佳琪虽有疑虑,还是点了点头。她望着路边的绿草鲜花,远处的青山绿水在阳光下泛着金边,像一幅未完成的画。她轻声感叹:“其实农村挺好的,山清水秀空气好。我姐夫看你家日子难,提议咱们结婚后去城里开饭店,说能赚钱,可我还是喜欢农村。这里有鸡叫、有炊烟、有热乎乎的人情味,不像城里,楼高得看不见天,人多得认不清脸。” 方海听着,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粗糙却温暖,像这片土地一样,沉默却可靠。 ------------ 第八章:婚事初议心难定 方海走在王佳琪身旁,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脸上瞟。她眉眼如画,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自带柔光滤镜。微风一吹,几缕发丝调皮地飘起来,像在和方海捉迷藏。他心跳加快,目光渐深,忍不住悄悄往前凑,仿佛想偷偷闻一闻她发丝上的香气。 王佳琪正好转身,猝不及防撞进他那火辣辣的目光里。她瞬间脸颊发烫,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又痒又慌。她连忙起身,像被烫到似的,小声嘟囔:“咱们走吧,不早了……”说完快步往前,脚步轻快得像身后有只鸡在追她。 方海回过神来,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他这未婚妻,警觉得像村口那只一有动静就炸毛的小花猫,半点机会都不给。他追上去,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王佳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步一挪,像在数地上的蚂蚁,再也没敢看他一眼。 没多久,两人到了玉树村王佳琪家门口。院门半掩,爸爸正弯着腰在菜畦里拔草,裤脚沾着泥点,额上汗珠闪闪。一见女儿回来,他立刻直起身,脸上绽开笑容,扛着锄头迎上来,像村长视察自家菜园。 “爸爸。”方海开口,声音清朗,带着点羞涩的亲切,叫得自然又顺口。 王佳琪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端午节还叫“叔叔”,这才三天就升级叫“爸爸”了?她愣在原地,像被雷劈中的小树苗,心里嘀咕:这改口速度,比村里大喇叭传消息还快!她偷偷瞥了眼方海,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阳光落在他脸上,像给他打了一层高光,让她又想起刚才那灼热的眼神,脸颊又红了几分。 “快进屋坐!”爸爸热情地招呼,引方海进了客厅,亲自拍了拍沙发上的灰,“外头晒,快坐下歇会儿,别中暑了。” “爸,我妈呢?”王佳琪环顾四周,没见母亲身影,急忙问。 “你妈昨天被你姐姐接走了,说是去城里逛商场,今天该回来了。”爸爸指了指茶几上的保温瓶,“天热,你们肯定渴了,这里有刚泡的菊花茶,自己倒着喝,别客气。” “不渴不渴,爸爸您喝。”方海动作麻利,倒了一杯茶双手递过去,恭敬得像在给领导敬酒。 爸爸接过,抿了一口,笑着问:“你爸妈身体都挺好的吧?前阵子听说你爸腰疼,好了没?” “都挺好的,多谢您惦记。”方海顿了顿,又问,“姐姐是怎么接阿姨走的?要不我去接她回来?” “不用不用,”爸爸摆手笑道,“你姐姐家买了新车,开着黑色小轿车来的,气派得很,喇叭一按,全村都听见了,连鸡都吓飞了!” “啊?姐姐家买小轿车了!”王佳琪睁大眼睛,语气里满是羡慕和惊讶。 “是啊,锃亮锃亮的,停在咱家门口,狗都绕道走。”爸爸乐呵呵地答。 就在这时,方海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像警报一样划破屋里的温馨。他起身走出客厅接电话,声音压得低,却语气急促。挂了电话,他匆匆回来,脸上堆着歉意:“爸爸,佳琪,朋友打电话找我有事,我先走了?”语气虽是商量,可眼神早已飘向门外,急得像被蜜蜂追着跑。 王佳琪心里清楚,哪是什么急事?分明是牌局开了,三缺一,等他救场。她嘴角微微一抿,心里默默吐槽:麻将比未来老丈人还重要? “什么急事这么赶?吃了饭再走吧。”爸爸热情挽留。 “不了爸爸,真得走了!”方海已经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语气急切得像火烧屁股。 “那行,既然有事就去吧,改天再来玩。”爸爸点点头,倒也不强留。 方海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出门,脚步快得像身后有鬼追。王佳琪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嘴上说着“为了你,我改”,可转身就奔向牌桌,若婚后仍是如此,她该怎么办?她忽然想起电视剧里那些赌徒的下场:家财散尽,妻离子散,孩子哭着求父亲回家……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脊背发凉。 可转念一想,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女人又不是非得依附男人过活。他若真不改,大不了离婚,有什么好怕的?改了,就携手过日子;不改,就各自安好。这么一想,她心头的阴霾竟散了几分,呼吸也轻快起来。 她转身进屋,坐在爸爸身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犹豫片刻,终于开口:“爸,方海说……想秋天就结婚。” “什么?”爸爸猛地抬头,眉头一皱,“太快了吧!你们订婚还不到一年啊!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这么急?” “他说自己年龄不小了,弟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得腾地方,不想耽误弟弟。”王佳琪低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爸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着急。做哥哥的,也得为弟弟着想。” “爸,还有件事……”王佳琪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方海说,他可以入赘到咱们家。” 爸爸闻言,脸色微变,沉吟良久,终于摇了摇头:“他入赘,你不用离家,当然是好事。可你大哥说了,咱们王家有儿子,女婿入赘,外人会说闲话,说咱们家没骨气,像没儿子的人家才这么做。传出去,你哥的脸往哪儿搁?” 王佳琪垂下眼,指尖冰凉。她早料到大哥不会同意。可她心里却忽然生出一丝释然——既然大哥不愿她留在父母身边,那日后养老的责任,也便怪不得她了。她轻轻点头,语气平静:“我明白了。” 也好。既然不能留,那便走。她和方海结婚后终究要分家,方家虽穷,但两人年轻力壮,白手起家又如何?只要肯努力,日子总能过起来。况且,不必背负“养老”的重担,反倒轻松。 正想着,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破了沉默。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付双艳”三个字。接通后,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八卦:“佳琪,你快来我这儿一趟,我一个人在家。我刚才看见你回来了,怎么没多久方海就走了?他没留下来吃饭啊?是不是又去打牌了?” ------------ 第九章:闺蜜谈心解愁绪 “啊……见面再说吧,我马上就去你家。”王佳琪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手机,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清也甩不掉。她既庆幸自己不必背负“养老”的重担,又为大哥的计较和方海那副“麻将大于天”的模样烦得脑壳疼,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胸口闷得慌,连呼吸都带着点小委屈。 她快步走出家门,脚底生风,不多时便到了付双艳家。院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听见屋里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还有锅铲翻动的“交响乐”。 “你啥时候回来的?”王佳琪一进门就问,顺手把包挂在门边的钉子上,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付双艳正从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见她来了,连忙招呼:“我昨天就回来了,你怎么才回?再晚点我都准备去你家‘捉拿归案’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了擦手,笑得像村口小卖部老板娘。 两人在客厅坐下,王佳琪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烦闷都压进肚子里,才缓缓开口:“双艳,我心里真乱。我本来是真心想留在家里照顾爸妈的,可我哥那态度,摆明了不乐意,说不定还以为我想图家产呢。不过这样也好,我倒不用天天惦记着养老的事,轻松多了——以后有钱就给爸妈点,没钱也别硬撑,反正有大哥在前头顶着,天塌了也轮不到我。” 付双艳咬了口西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她拿手背一抹,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哥不会同意,他精得像村口卖瓜的老王,生怕你分走一块砖、一瓦片。”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你留在爸妈身边本来是好事,可他一想,将来分家产时少一份,立马就不乐意了,连笑容都缩水了。” “方海倒是同意入赘,可我们家这边根本说不通。”王佳琪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讽,“你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反对?” “那可不?”付双艳耸耸肩,像在讲村里最新八卦,“你哥那脑子,算盘打得比村口小卖部的还响。其实啊,养老也没那么复杂,叔叔阿姨现在身体硬朗,能自己买菜做饭,真到动不了那天,兄弟姐妹凑点钱,请个护工、租个床位,不就解决了?等老人走了,孝顺的那个还能多分点遗产,这账他算得明明白白呢。” 王佳琪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话说得糙,理却不糙。”她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终于扬起一丝释然的笑,“唉,随他吧,这样反倒轻松,我也不用夹在中间当‘夹心饼干’了,连睡觉都踏实些。” “对了,”付双艳忽然换了个话题,眼睛亮了亮,“你这次去婆家,他们给你多少钱?彩礼给了多少?” “五百块。”王佳琪轻描淡写地说,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付双艳拖长音调,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也是。五百块,刚好够买两身新衣服,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连村口小卖部的老板都嫌少。” 她顿了顿,忽然皱起眉头,一脸纠结:“那咱们明天去商场逛逛不?上次看中的那件碎花连衣裙,当时没钱没买,现在想想还心疼得像丢了钱包。” 王佳琪摇摇头:“我还是不去吧,没钱,钱包比脸还干净。” “啊?这不刚得五百块吗?”付双艳瞪大眼睛,像看一个“败家子”似的看着她,连西瓜都忘了吃。 “这钱我想给我妈用。”王佳琪声音轻却坚定,“那天去方海家,热热闹闹的,又是杀鸡又是炖肉,我们家就我爸妈在家,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财两空似的。这钱给他们花,我心里才踏实,比买新衣服还开心。” 付双艳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你说得对。那我也不买了,把钱给我妈,孝顺比裙子重要,再说我妈穿裙子也好看!”她叹了口气,又愁眉苦脸起来,“佳琪,我跟你说,我婆家想让我们秋天就结婚,可我才多大啊?还想多玩两年呢!他妈妈还跟我商量,说欠我的八万彩礼,要么在县城买套房交首付,要么直接给彩礼,但结完婚就得分家,房子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因为他还有两个弟弟要娶媳妇。” 她抓了抓头发,一脸纠结:“你说,我该选买楼还是要彩礼?” “啊?当然买楼好啊!”王佳琪眼睛一亮,像听见了天大的好消息,“装修和家具都是他家出吗?这可是‘买房送老公’,稳赚不赔!” “嗯,他妈妈亲口说的,包装修,家具也全配齐。”付双艳点头。 “那还犹豫啥!”王佳琪一拍大腿,语气坚定,“选房子!装修家具都包了,等于白送你一个家,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你对象又踏实能干,人缘也好,到了县城还能找不到工作?房贷?小菜一碟,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当经理!”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像在给闺蜜做人生规划,末了又忍不住叹气,“真羡慕你,婆家这么上心,又是买房又是安排的,你们以后日子肯定红红火火,连狗都羡慕。” 付双艳却还是愁眉不展:“可我就是不习惯啊。在农村住惯了,想下地就下地,想晒太阳就晒太阳,去了县城就得打卡上班,朝九晚五,连上厕所都得看老板脸色,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像被关进‘玻璃房’里。” 王佳琪听了,也无奈地摇摇头:“你这都不算愁!你至少有个靠谱的对象,婆家还愿意投资未来。我呢?方海嗜赌如命,天天牌桌当家,我都看不到未来在哪。还有他爸,居然在背后说我‘娇气、不会干活’,太可恶了!他还想秋天结婚,可他家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家具都买不起!他还信誓旦旦说会为我改掉打牌的毛病,可我瞅他那眼神,分明是‘牌可以戒,命不能丢’。” 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天天就知道玩,不干活,以后家里全靠我一个人撑,我不得累成‘陀螺’?还得兼职当‘债主’催他还赌债?我现在真有点后悔了,当初怎么就被他那张‘帅脸’迷住了?颜值能当饭吃吗?” 付双艳听得直皱眉,猛地一拍桌子:“啊?他爸怎么这样!太过分了!”随即又忍不住调侃,“不过你当初不就是看上人家帅吗?天天看着帅老公,就当‘画饼充饥’了呗,好歹养眼,比看村口大黄还舒服!” “好看又不能当饭吃!”王佳琪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无奈,“没钱、不干活,日子怎么过?真要过一辈子‘吃土’的日子吗?我现在真有点后悔了,当初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连我妈都说‘女大不中留’。” “既然这么多顾虑,干脆分手算了,何必委屈自己?”付双艳语气诚恳,像在劝一个走错路的妹妹。 王佳琪却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执拗:“可我还抱着一丝希望,万一他真能为我改变呢?毕竟……他长得那么帅!”她自己说完都笑了,随即又低声补了一句,“真改不了,大不了以后离婚呗,反正二婚也不算稀奇,村里李婶都二婚三婚了,照样活得风风火火。” “你啊——”付双艳指着她,哭笑不得,“真是无药可救!颜值再高,能当饭吃吗?日子是柴米油盐,是两个人一起扛。你一个人撑着,迟早得累趴下!再说,真离了婚,再找可就难了,别人一听‘二婚’,门槛都得抬高一截,连媒婆都得掂量掂量。”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试试。”王佳琪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声音轻却坚定,“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想走完这段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变了呢?到时候我就是村里最幸福的‘二婚姐’!” 付双艳望着她,良久,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真是服了你,倔得像头牛,无药可救!不过你要是真成了‘幸福二婚姐’,记得请我吃大餐!” ------------ 第十章:秋日成婚意难平 此刻的方海回到家,手中的包像炮弹一样飞到床上,自己也紧跟着“啪”地一声摊成大字型,仿佛全世界的疲惫都压在他身上。刚闭眼,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嬉笑和敲门声。不用猜,肯定是牌友来了,连敲门都带着麻将的节奏。 厨房里,方海妈妈正刷锅洗碗,听到动静,锅铲“哐”地一磕,探头一看,果不其然,麻将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气得直翻白眼,冲进屋就给儿子一记“死亡凝视”:“难怪你今儿回来得比鸡还早,原来是惦记着打牌!你能不能有点正形?王佳琪多好的姑娘,心甘情愿跟你,你可得对得起人家!你看看别人家接媳妇,小轿车开进村,鞭炮放得震天响,咱们家呢?连辆像样的电动车都没有,全靠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要不是佳琪不嫌弃你,你怕是连媳妇的影儿都见不着!” “妈——”方海懒洋洋翻了个身,手枕在脑后,“佳琪不在乎这些,她说感情比排场重要。再说了,我跟她都说好了,秋天就领证结婚,实在不行,我入赘她家也行,随她高兴。” 方海妈妈脸色稍缓,点头道:“这倒还算有点担当。不过——”她话锋一转,手指点着儿子脑门,“牌必须戒!现在可不是老黄历了,离婚跟换衣服似的,今天结婚,明天分家,真到了那一步,你这种‘牌迷心窍’的,谁还敢嫁你?连媒婆见了你都绕道走!” “知道啦妈!”方海坐起身,心里有些堵。虽说入赘是他提的,妈妈的无所谓还是让他心寒。 “这还差不多!”妈妈语气缓和了些,仍不忘补一刀,“得好好干活,别辜负人家姑娘的一片心,人家可是把你当‘潜力股’投的!” “嗯嗯,知道了。”听着妈妈的回应,方海方海的心凉了半截,脸上却看不出神情,嘴上应着,手却已经麻利地把饭桌腾空,牌友们也迅速摆好麻将,四人迫不及待围成一圈,手指翻飞,战局瞬间打响。妈妈站在一旁直摇头,嘴里念叨:“这哪是准备结婚,分明是准备‘牌场终老’!”可话音未落,一向沉默的爸爸竟也搬了条小板凳,悄悄凑过来,眯着眼看牌,嘴里还嘀咕:“这副牌打得不行,该打三万……” 转眼间,秋意渐浓,稻浪翻滚,山野染上金黄。方海和王佳琪如约在秋天领了结婚证,没办酒席,没请宾客,只在民政局门口拍了张合影,连婚纱都没穿。王佳琪坚持如此,她觉得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不必惊动四方。她心里也藏着一层隐忧:若将来过不下去,悄悄分开,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毕竟,连酒席都没办,邻里也就少些闲话。 他们的婚房,就安在方海那间不足二十平的小屋里。黑黄斑驳的墙壁糊上了新报纸,勉强添了些亮色;家具也简单得可怜: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对坐下去就“吱呀”呻吟的旧沙发,再加一张玻璃裂了缝的茶几。最体面的,反倒是王佳琪娘家陪送的电脑、电视和冰箱,像三个“贵客”挤在狭小空间里,反倒让屋子显得更逼仄了。连方海那张用了十年的木板床,也只好挪到正房靠墙,像被流放的旧臣。 王佳琪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同样是同龄人,付双艳已经在县城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婚房,阳台能晒太阳,厨房能做饭,而她却缩在这间连转身都费劲的小屋。可当她一抬头,看见方海正咧嘴冲她笑,阳光落在他脸上,帅气得像个刚从画报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她那些委屈、不甘,竟像秋日的薄雾,被阳光一照,便悄然散了。 “佳琪,”方海走进来,手里拎着刚买的饮料,“我朋友在镇上酒楼定了晚宴,说是要给我们补个‘结婚宴’,让咱们早点过去。” “不是说好不办酒宴吗?”王佳琪轻声问,眼神却仍黏在他脸上,像在看一幅舍不得移开的画。 “我推了好几次了,可他们非说‘兄弟结婚,哪能没顿饭’,硬是凑钱订了。”方海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说是晚上六点,但下午就得开始准备,咱们得早点动身。他们还特意叮嘱我,别让你觉得他们多事。” “你的朋友……该不会全是牌友吧?”王佳琪挑眉,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是啊,咋了?你不想去?”方海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她不高兴。 “怎么会?”她轻轻一笑,温柔得像秋日的风,“人家一片好意,咱们哪能拂了面子。再说了,能有朋友惦记,说明你人缘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海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咧嘴笑了:“还是我媳妇懂我!” 可王佳琪心里却开始盘算:牌友嘛,估计也就七八个,顶多两桌,一桌按千元算,两千出头,她还能扛得住。想到这儿,她心里那点紧张也松了下来。 这时,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炖肉声,王佳琪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11:30。她站起身:“都十一点半了,咱们去帮妈做饭吧。吃完收拾完,还得赶去镇上呢。” “说是晚宴,其实下午三点就开始,得抓紧。”方海提醒,一边顺手把西服外套搭在臂弯。 两人挽着手进了厨房,一个切菜,一个烧火,灶台前的光影晃动,像极了他们对未来的模糊期待。方海笨手笨脚地切土豆,切得大小不一,王佳琪忍不住笑:“你这刀工,比我家狗啃的还随意。”方海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以后咱家土豆都归我切,锻炼刀法!” 下午一点半,方海穿上王佳琪给他买的深灰色新西装,配着锃亮的黑皮鞋,头发还特意抹了点水,梳得整整齐齐。他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怎么样,像不像新郎官?” 王佳琪穿着那件鲜红色的修身套裙,长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耳坠轻晃,眉眼含情,像秋日里最动人的一朵枫。她轻笑着打量他:“像,就是帅得有点过分了,小心酒桌上姑娘们抢人。” 方海哈哈一笑,伸手牵她:“那你也得看紧点,我可是你‘合法拥有’的。” 两人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秋日的风拂过稻田,稻穗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着谷香与泥土的芬芳。阳光洒在肩头,暖而不烈,像一场温柔的祝福。他们手牵着手,脚步轻快,仿佛连脚步都踏在未来的希望上——尽管那未来,还裹着一层薄薄的迷雾,看不真切,却依然令人向往。 一路上,王佳琪忍不住调侃:“你说咱这婚礼,连只鸡都没杀,以后别人问起来,可咋说?” 方海挠头:“要不,我下次打牌赢了,请全村吃烧鸡?” 王佳琪噗嗤一笑:“那你可得赢个大的,不然咱俩的‘婚宴’,怕是连鸡毛都见不着! ------------ 十一章:婚宴惊喜暖人心 傍晚的风带着稻田独有的、熟稔的谷物香气,温柔地拂过王佳琪的脸庞。她看着身旁方海线条硬朗却此刻分外柔和的侧脸,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仿佛被这秋意洗刷干净,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喜悦满溢出来。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方海,没看出来,你的这些牌友,还挺讲义气的。” “那当然!”方海语调扬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牌桌上,我们为一个子儿能争得面红耳赤,那是牌桌上的规矩。可到了牌桌下,谁家真遇上难处,修房、娶亲、老人看病,这帮老哥们儿有一个算一个,绝无二话!都是掏心窝子的实在人。” “酒肉朋友易找,雪中送炭难求。这份情谊,真是难得。”王佳琪轻声感慨,目光掠过路边金灿灿的稻田。 “话是这么说,可人也得像稻谷一样,会变。”方海摇摇头,目光望向远处,语气平和而通透,“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强求不来十全十意的心。咱们啊,就记住风雪里给咱递过炭的,至于那些只在日头好时凑过来闲话的,听一耳朵就罢了,别往心里去。他们的嘴皮子一碰,又影响不了咱锅里的饭食,更碍不着咱被窝里的暖和。” 王佳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忽然就明白了,端午节那天,面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指点和流言,方海为何能那般浑不在意,甚至还能反过头来宽慰她。是啊,自己的人生,冷暖自知,何必用别人的尺子来丈量短长?心下一片澄明透亮,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贴近,轻轻将侧脸靠在他结实温热的背脊上,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眼帘垂下,世界只剩下耳畔的风声,鼻尖萦绕的稻香与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公路上车流如织,轿车、摩托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扬起的细微尘土在夕阳余晖中飞舞。他们步行的身影穿插其间,确实有些突兀,甚至能感受到几道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扫过。但方海只觉得背上那份依偎的温热与重量无比真切,像一股暖流,从相接的地方汩汩涌入心田,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审视都隔绝开来,只剩下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等到了镇上的“如意酒楼”,走进那间专办宴席、挂着红色帷幔的第二餐厅,王佳琪才真正体会到了方海口中的“实在人”是怎样的阵仗。她原以为最多不过一两桌亲近牌友,眼前却是整整五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男女老少,笑语喧哗,空气中弥漫着茶香、烟味和菜肴的热气。他们两人一出现在门口,原本喧闹的大厅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紧接着,祝福声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热烈地奔涌而来: “海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方海,好小子!终于成家了!祝你们小日子红红火火!” “新娘子真俊哪!嫂子,祝你和海哥永结同心!” “这些……全都是你的朋友?”王佳琪被这阵势惊得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攥紧了方海的衣角,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都是我的牌友,还有平时处得跟兄弟一样的朋友们!”方海脸上洋溢着光,一边洪亮地回应着大家的招呼,一边得意地侧过头,压低声音对王佳琪耳语,“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比好些光讲究排场的婚礼还热闹、还有人味儿?” “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王佳琪从惊喜中回过神,转而担忧起来,悄声急道,“我身上带的钱肯定不够结账的!我以为就一两桌……要不我赶紧去给方俊打个电话,我记得我衣柜里那件蓝色套装的口袋里还有些……” “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方海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暖而稳定,语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酒楼的老板是我发小,熟得很,挂账也行。再说了,你真当这帮兄弟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我这面子掉地上。没事,啊,今天你就安心当你的新娘子。” 王佳琪仰头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下一片滚烫。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个平日里似乎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竟在不知不觉中,编织起了这样一张牢固而温暖的人际网,收获了这么多不计得失、真心为他高兴的朋友。 宴会在喧天的笑语中正式开始。方海紧紧牵着王佳琪的手,走到临时充当礼台的前方。他望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眶微微发红,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格外洪亮:“我方海,嘴笨,不会说漂亮话。今天,谢谢各位兄弟、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能来!谢谢大家为我们小两口张罗这么体面、这么丰盛的婚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家的情况,老几位都清楚,没法给佳琪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我心里……有愧。但今天这场面,这份情义,我方海和佳琪,记一辈子!大恩不言谢!”他侧过身,深情地看向身旁脸颊绯红的王佳琪,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我方海的媳妇儿,王佳琪!啥也不说了,让她给各位敬杯酒,聊表我们两口子的心意!” 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王佳琪跟着方海,从主桌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方海认真地介绍着每一位:“佳琪,这是李叔。” “这是张成大哥。” “这几个都是我打牌的老搭子,虽然牌品不咋地,但人品没得说!” …… 每到一个桌前,真诚的祝福和厚厚的红包便热情地递过来。方海总是恭敬地双手接过,微微欠身,然后转身,小心翼翼地、像对待珍宝一样,将红包一一放进王佳琪背着的那个半旧帆布背包里。 直到这时,王佳琪才恍然明白出门时,他为何执意要她背上这个看似与簇新衣裳不甚搭配的背包——先前心里那一点点嫌它土气的别扭,此刻早已被汹涌的感动冲刷得无影无踪。这哪里是背包,这分明是盛满了深情厚谊的百宝囊。 宴席气氛热烈,直到窗外天色墨黑,星子点点,众人才带着醉意和祝福,依依不舍地散去。回去的路上,夜风已带凉意,但两人心里却暖烘烘的。月色清亮,为他们照亮前路,四周是唧唧的虫鸣。他们并肩走着,偶尔低语,回味着今晚的点点滴滴,到家时,已是夜半时分。 一进门,王佳琪连鞋都只是趿拉着脱掉,也顾不上洗漱,更顾不上方海眼中闪烁的、暗示着温存的光芒,穿着袜子就爬上了炕。她迫不及待地将那个沉甸甸的背包抱在怀里,将里面的红包“哗啦”一下全倒在铺着红色床单的炕上。霎时间,炕上铺开了一片象征着祝福的红色海洋。她跪坐在中间,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搓了搓手,兴高采烈地开始清点这份“意外之财”。 “瞧你这小财迷样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方海看着她那又兴奋又认真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宠溺。他脱鞋上炕,从身后靠过去,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长臂一伸将她圈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散发着淡淡香皂气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钱都是你的,又没长腿,还能跑了不成?忙活一天了,不差这一会儿,快睡觉。”说着,嘴唇就寻着她的脖颈和脸颊而去。 “哎呀,别闹!等数完嘛,就数完!”王佳琪娇笑着扭动身子躲开他密集的亲吻,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像只忙碌的小松鼠,快速地拆开一个个红包,将里面的钞票展平,按照面额仔细分类,“这么多心意,我得知道有多少嘛,心里好有个数。” ------------ 第十二章:新婚伊始遇难题 王佳琪盘腿坐在炕上,橘黄色的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五十多个或厚或薄的红包一一拆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新钞票特有的、略带涩意的油墨气味,混杂着红纸袋的淡淡纸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将钞票仔细地按面额分类,指尖划过纸币上细微的凹凸纹路,反复清点了三遍,才最终确认——足足六万元整!这笔“巨款”在铺着大红牡丹花床单的炕上堆起了一个惹人喜爱的小丘,映得她眼底都亮晶晶的。心里那股美滋滋的甜意,像刚揭开的蜂蜜罐,浓得化不开。她不由得想起村里那些大操大办的婚礼,新人提前几天就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光是应付流水般的席面和错综的人情往来就耗尽心力。相比之下,昨晚那场纯粹由朋友们心意汇聚而成的宴席,显得如此珍贵和实惠。 她长长舒了口气,带着满足的疲惫,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方海。可一回头,却见那个说好要陪她数钱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和衣仰面躺在炕的另一边,发出了沉缓而均匀的呼吸声。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放松下来,眉宇间还带着昨夜狂欢留下的倦意,但嘴角却微微上扬,挂着一个心满意足、近乎憨然的弧度,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王佳琪心里那点小小的埋怨瞬间被一股更柔软的情绪取代。她轻手轻脚地挪下炕,赤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将那一大叠钞票用一块干净手帕包好,郑重地放进衣柜最底层的抽屉,还上了锁。然后,她才回到炕边,替他脱掉有些硌人的外套,费力地挪动他沉重的身躯,让他枕得舒服些,又拉过那床半新的碎花薄被,仔细从他肩膀盖到脚踝。做完这一切,她才吹熄了灯,在自己那一侧躺下。黑暗中,听着身畔男人安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被窝里渐渐升腾的暖意,她几乎是一阖眼,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或许是真累狠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王佳琪再次睁眼时,强烈的日光已透过窗帘缝隙,在炕席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被窝里只剩一片凉意。心里一慌,连忙支起身子去看墙上的石英钟——时针赫然指向了六点半!在习惯早起的农村,这简直算是睡懒觉了。她顿时有些脸上发烧,急忙掀被起身,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裳,又将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想着赶紧收拾妥当出去看看。 而此时,方海正睡眼惺忪地站在正房门口,被他妈妈扯着袖子低声数落。“你个死小子,几点了才起?佳琪呢?” “妈……饶了我吧,困得魂儿都没归位呢……”方海眼睛都睁不开,全靠意志力拖着脚步,一屁股歪在堂屋的方凳上,身子一软就想往桌子上趴,“啥天大的事啊,不能等睡醒了再说……” 方海妈妈朝里屋努努嘴,声音压得更低:“你们俩……昨晚没睡一个被窝?我早上过去瞅了一眼,佳琪睡得沉,你倒是跑外边炕上挺尸去了?” “哎哟我的亲妈……”方海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媳妇儿是娶回来疼的,不是娶回来当下人使唤的。折腾一天,她比我还累,我一身酒气汗臭的,再挤着她还能睡好?您就别瞎琢磨了行不行?” “哈哈哈!听见没方俊?好好学学!二哥这才叫会疼人!哪像你,半夜抢我被子毫不客气!”一道清脆又带着戏谑笑意的女声像颗小石子投入水面,瞬间打破了堂屋略显沉闷的空气。 方海一个激灵,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循声望去。只见弟弟方俊和他对象娇娇正坐在靠墙的炕沿上。娇娇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几乎没骨头似的歪在方俊身上。被未来弟媳这么直白地调侃,方海脸上有点挂不住,残存的睡意算是被彻底赶跑了。 “娇娇,方俊,你们啥时候溜进来的?我咋一点动静没听见。”他搓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点。 “我们鸡叫头遍就过来啦!还帮阿姨熬了粥、拌了小菜呢!”娇娇性格泼辣爽快,说话像蹦豆子,“本来想去砸你们门,被阿姨拦住了,说你们昨晚回来得晚,让多睡会儿。二哥,你们昨晚几点散场的?肯定闹到后半夜了吧?阿姨说她竖着耳朵都没听见你们啥时候进的院门。” 娇娇和他们兄弟俩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熟稔得跟一家人没两样,在方家比自己家还随便。方海从来都拿她当亲妹子看待,没什么“未来弟媳”的隔阂。 “到家都快十二点半了。”方俊在一旁证实道,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啊?才十二点半啊!”娇娇一听,立刻懊恼地捶了方俊一下,“我说什么来着?就不该听你的去看那破电影!早知道你们散得这么早,我爬也爬去了!亏大了亏大了!”她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正事,麻利地从方俊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方正正的红包,跳下炕沿,塞到方海手里,“二哥,拿着!新嫂子过门,这是我和方俊的一点心意,钱不多,就是个意思,你别嫌少就行。我可听说了,昨晚你那帮哥们儿出手可大方了!” “哎,这不行,你们俩正攒钱的时候,我们不能要。”方海连忙推拒,想把红包塞回去。 “必须拿着!这是规矩!”娇娇不由分说,用力把红包拍进他掌心,手指紧紧攥住他不让推辞,“新嫂子头回见面,我们做弟弟弟媳的,哪能空着手?快收好!”说完,她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转身又灵巧地爬回炕上,极其自然地缩进方俊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响亮地亲了一口,方俊也笑着揽住她的腰,习惯了她这份热情。 虽说是一起长大,但眼见这小两口在母亲面前也如此黏糊,方海还是觉得耳根有点热,目光不自在地飘向门口。他把红包放在磨得发亮的八仙桌上,转向母亲:“妈,您这么郑重其事地把我薅起来,到底为啥事?” 方海妈妈也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从那对腻歪的小儿女身上收回来,脸色变得严肃了些:“方海,家里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现在娇娇爸妈总算松了口,意思是等秋收一完,就给他们把事办了。所以妈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你们小两口,能不能想法子搬出去单过?把这正房腾出来,好好粉刷收拾一下,给他们当新房。等你们兄弟俩都成了家,立了业,我这辈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心里就踏实了。” “这么快?”方海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面露难色,“方俊不是有自己那间西厢房吗?收拾出来给他们当新房不行?我们这昨天才刚办事,今天就让我们搬,让我们上哪儿落脚去?” “他那间小屋,进去转个身都嫌憋屈,比咱家灶房也大不了多少,怎么摆新家具?只能先委屈你们想想办法了。”母亲叹了口气,皱纹里刻着无奈,“要么,看看家里这点钱,再找亲戚借点,紧着在旁边搭间小点的偏房?要么,先找个相熟的人家借住一阵?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 方海沉吟片刻,试着提议:“要不……我们搬方俊那屋去?我们家具少,就一个衣柜一张炕桌,挤挤应该能行。” “那可不行!”母亲立刻摆手打断,“你们家具是不多,可佳琪娘家陪送的那电视机、洗衣机,都是占地方的大件,他那小鸽子笼怎么摆得下?再说了,哪有大儿子住小偏房,倒让小儿子住正房的道理?说出去让人笑话!” 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开,王佳琪走了进来。她显然刚匆匆梳洗过,额前的发丝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脸颊红润,身上带着皂角的清新气味。 “嫂子,你醒啦!是不是昨晚数钱数得手软,今天起不来炕啦?”娇娇立刻从方俊怀里探出头,热情地高声打招呼,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你是……哦!”王佳琪闻声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炕上那个与方俊姿态亲昵、笑容明媚的女孩脸上,瞬间明白过来,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你是娇娇吧?常听方俊说起你,今天总算见着了。” “嫂子,他是不是背地里总说我坏话?”娇娇仰起脸,手指轻轻戳着方俊的下巴,半真半假地“兴师问罪”。 “他可没说过你半句不好,”王佳琪笑着回应,语气温和,“净夸你又能干又懂事,对他照顾得周到。”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两人紧紧依偎、几乎密不可分的身影,又飞快地掠过婆婆和方海脸上那略显复杂的神情,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局促和茫然。这种毫不掩饰的亲热,在她过往的经历里是极少见的,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幅过于浓烈的画面,将视线转向一家之主的婆婆,温顺地叫了一声:“妈,早上好。我起晚了,真是对不住。” 王佳琪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让正房里原本就有些微妙的氣氛,变得更加复杂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 第十三章:分家选址定新居 方海妈妈见王佳琪进来,脸上先是不自然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堆起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她用力拍了拍身旁的炕沿,那炕席上还留着昨夜喧闹后未来得及抚平的褶皱。“佳琪,来,快坐到妈这儿来。有件紧要的事,得跟你们小两口商量商量。” 王佳琪心里那根刚刚松弛下来的弦,又被这句话猛地拨紧了。她依言走过去,炕沿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但她却感觉屁股底下像坐着针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婆婆探究的目光,角落里公公偶尔投来的一瞥,甚至娇娇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好奇,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她垂下眼睑,盯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微微有些汗湿的手指,轻声问:“妈,什么事您说,我听着呢。” “是这么个事儿,”方海妈妈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却又足以让屋里每个人都听见,“娇娇她爸妈那边啊,总算是点头了!意思是等秋收一完,颗粒归仓,就给方俊和娇娇把婚事办了,了却一桩心事。”她顿了顿,观察着王佳琪的反应,才继续道,“所以呢……妈就想跟你们商量商量,方俊一成家,你们这做哥哥嫂子的,就得考虑分家单过了。早晚都有这一步,早办早安心,你说是不是?”她说完,目光紧紧锁在王佳琪脸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王佳琪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下意识地重复:“现在……就分家?我们……我们昨天才刚办的酒啊……”这速度快得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冰雹,砸得她有些发懵,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恼怒。她昨天才刚成亲,今天就要被“请”出去了吗? “嗐,这有啥不行的!”方海妈妈见状,赶忙提高了声调,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劝慰,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佳琪啊,你是个明白人。你也看到了,方俊那间西厢房,窄憋得像个鸽子笼,进去转个身都费劲,怎么摆新家具?总不能让人家新媳妇一过门就受委屈吧?只能……先委屈你们搬出去,把这正房腾出来给他们拾掇拾掇当新房。手心手背都是肉,妈也是没办法……”她说着,还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无奈。 王佳琪沉默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不用看人脸色,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是她隐秘的渴望,远比挤在公婆屋檐下、事事受掣肘要强。可这突如其来的“驱逐令”,以这样一种近乎急切的方式提出,还是让她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凉意,像是被人在大冬天泼了一盆温水,起初不觉得,过后才感到刺骨的寒。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方海,那眼神里混杂着茫然、询问,还有一丝依赖,仿佛在无声地说:“这事,你得拿个主意,我们该怎么办?” 方海立刻读懂了妻子眼中那份柔软的无措。他挺了挺腰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可能沉稳的声音接过话头,给出了两个现实的选择,试图将弥漫的尴尬气氛拉回理性的轨道:“妈,您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眼下无非两条路:要么,咱们紧着点,想办法凑钱盖两间新房;要么,就先找个相熟的亲戚或者朋友家,借间房暂住一阵,等以后有条件了再说。佳琪,”他很自然地把决定权递到了王佳琪面前,眼神里带着鼓励,“你看……哪种更合适?咱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 王佳琪心里掠过一丝无奈的叹息。这等关乎安身立命的大事,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本该是男人拿主意、顶门户的,怎么反倒先问起她来了?可随着方海的话音落下,她感到屋里所有的目光——婆婆带着审视与期待的,公公难得流露出关切与赞同的,甚至娇娇那纯粹看热闹的——都像无形的丝线,更加紧密地缠绕在她身上。连一直靠在炕头吧嗒旱烟、仿佛置身事外的公公,此刻也挪动了一下身子,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一丝复杂的光,直勾勾地望着她,仿佛她的下一句话,就将决定这个家庭的某种走向。 “嫂子,要不你们先住我家去吧!”娇娇心直口快,热心地提议,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家东头那间厢房一直空着,盘着炕呢,打扫一下就能住人!离得也近,串门都方便!” 王佳琪心里迅速权衡着。寄人篱下,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终究是客。人情债是最难还的。她立刻想起端午节那次上山时,无意中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和那些或明或暗、指指点点的目光,那种如芒在背的滋味她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与其将来可能要看人脸色、行动受限,不如现在咬咬牙,自己有个哪怕再小再破的窝,那也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可以肆意呼吸的天地。尊严比暂时的便利更重要。 她抬起头,对娇娇露出一个感激却异常坚定的微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谢谢你啊娇娇,你能这么想,嫂子心里特别暖和。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借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也给你们家添麻烦。”她转而看向方海和婆婆,清晰而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我看,不如咱们就抓紧时间,盖一间小点的房子先过渡着。不用太好,能遮风挡雨就行。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想法子盖好的、盖大的。” 她的话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既顾全了大局,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方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骄傲,立刻点头附和,语气斩钉截铁:“行!就按你说的办!咱们自己的窝,自己挣!先盖间小的安身立命,往后日子长着呢,咱们再慢慢置办,肯定能越过越好!”他喜欢妻子身上这股遇事不慌、有主见、有骨气的劲儿。 “好!那就这么定了!”方海妈妈见大儿子媳妇都表了态,而且方案切实可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一拍大腿,一锤定音,“你们小两口都是利索人!那就别耽搁,赶紧去村里转转,瞅瞅哪儿有合适的地方,选好了地址,咱们就立马张罗材料,找人动工!”一向在家里大事上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公公,也在一旁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算是最高程度的认可和支持了。 吃过那顿气氛微妙、各自心怀想法的早饭后,王佳琪便主动拉起方海的手,走出了这个即将不再属于他们的“家”,在村子周边仔细转悠,寻找合适的宅基地。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王佳琪心头那点淡淡的阴霾和紧迫感。 刚走出大门不远,方海就停下脚步,指着自家院子东侧一块狭长的、长着几簇杂草的空地:“佳琪,你看这儿怎么样?”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紧挨着家里,离爸妈就一墙之隔。以后我要是有事出门,或者晚上回来得晚,你一个人在家要是害怕,或者有点啥急事,喊一嗓子爸妈或者方俊他们就能听见,也能有个照应。互相有个照应,妈肯定也放心。” 王佳琪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这块地。它就像主房旁边多出来的一条“补丁”,狭窄而局促。她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海哥。”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坚决,“既然决定分家单过,最好就别挨得太近。老话讲‘远了香,近了臭’,不是没道理的。你看大哥大嫂,就因为住得远,不常见面,每次回来,爸妈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要是天天在一个锅里抡勺子,再好的感情也难免有磕碰。”她顿了顿,指着空地的边界,继续说,“再说,这块地也太窄了,就算勉强盖起两间房,前面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想种点葱蒜韭菜都没地方。农村过日子,没个院子,就像人没了喘气的地儿,憋屈得很。” “我……我主要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害怕……”方海摸了摸鼻子,试图解释自己的初衷,声音里透着一丝被看穿心思的底气不足。 王佳琪闻言却微微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狡黠,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你呀,是真担心我害怕,还是怕我以后总催你回家,耽误了你跟牌友们切磋技艺呀?”她轻轻戳破了他的小心思,却不让人难堪,语气里反而带着点亲昵,“你要是心里真有我,自然会惦记着家里,到点了就想着回来。我嫁的是你方海,是要跟你过一辈子,不是嫁给你的全家。过日子,尤其是农村过日子,图的就是个院落宽敞,心也跟着敞亮。鸡鸭鹅狗有个跑处,心里头有不痛快了,也能在院里走走,看看天。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海被她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却服气,他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笑了:“得,我这点小心思,都让你看透了。还是你想得周到。行,都听你的!咱们当家的说了算!走,再往前找找,一定找个让你称心如意、院子敞亮的好地方!” 两人牵着手,像一对最寻常不过的、正在规划未来的小夫妻,沿着村中的土路慢慢走着。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王佳琪的目光仔细地扫过路边的每一处可能利用的空地、旧宅基,时而停下脚步比划一下,时而又摇摇头放弃。当走到村子中间、靠近那条通往村外的砂石主干道时,王佳琪突然猛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被眼前的一片景象牢牢地吸引住了,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那是一个极其宽敞阔大的院落,甚至可以说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东西北三面,都挨着邻居家的后墙或院墙,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南面,则毫无遮挡地正对着村里那条最主要的砂石公路,车马行人皆从此过。而院落中间,赫然立着一个已经起了框架、却荒废已久的老房壳子!看那规模,足有七间房的大小,只是门窗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屋顶的椽子也塌陷了一部分,露出天空,斑驳的土坯墙体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在秋日下显得格外荒凉破败,却也透着一股骨架尚存、根基未倒的坚实与历史的沧桑感。 “海哥!”王佳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她紧紧抓住方海的胳膊,手指几乎要掐进他肉里,“这……这是谁家的老宅?主人是搬走了吗?还是……”她眼睛一下子亮得像发现了宝藏,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急切,“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主家,问问他们卖不卖?把这块地和这个现成的房框子买下来?这地方太好了!” 方海顺着她灼热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解释道:“哦,这儿啊!这不是私人的宅基地。这是以前生产队时候的老村部,大队办公、开会、放粮食都在这里。包产到户以后,这就荒废了,一直没人管,属于村里的公产。怎么,你看上这儿了?”他也被妻子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热情感染了,开始重新审视这片废墟。 “是啊!这地方简直太好了!简直就是为咱们准备的!”王佳琪越看越满意,语速快得像蹦豆子,她拉着方海的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过及膝的杂草,走进空旷的院落中心。“你看!现成的七间房的地基和墙框子,这得省多少打地基、垒墙的工料和力气?咱们只需要准备门窗、买点木料椽子把房顶重新上上,再备点水泥砖头把墙体修补加固一下就行!跟公家打交道,走村里和乡上的手续,总比跟私人买地扯皮、讨价还价要方便些,也清楚些!”她一边说,一边兴奋地用手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新家的模样。 她挣脱方海的手,快步走到院子南边,指着通往公路的空隙:“你看这院子多宽敞!比我娘家的院子还得大上一圈!以后想种菜、想栽树、想搭个鸡窝鸭舍,地方都绰绰有余!而且你看,左右都有邻居,院墙差不多都是现成的,咱们只需要在南面临街的地方,装一个大一点、结实一点的铁门或者木门就行!这位置,正处于村子中间,去哪儿都方便,简直是全村最好的地段了!” 方海也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里勘察。他用脚使劲踩了踩房框内的地面,又用手拍了拍那些虽然斑驳但依然厚实的土坯墙,仔细查看了墙体的裂缝情况。他还特意走到院子角落,掀开一块石板,露出了下面一口幽深、但水质看起来尚可的老井。他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邻居家电线杆上密密麻麻的电线,心里迅速盘算着。 “嘿!你还真会挑地方!”方海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不由得对妻子的眼光表示佩服,“在这儿收拾出来,比在别处空地上从头盖两间土房确实划算多了!工程量小,花钱也更有数。院里还有这口现成的井,稍微淘洗一下就能吃水,太方便了!拉电也近,找电工从旁边电线杆上引条线过来,装个电表就行,省事省钱!嗯……确实是个好地方!眼光毒啊,媳妇儿!” ------------ 第十四章:喜得宝地办手续 深秋的阳光带着一种透明的质感,斜斜地照进荒芜的院落,将每一根枯草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方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几乎齐膝深的杂草丛中,干枯的草茎发出细碎而持续的“沙沙”声,像是在诉说着经年的寂寥。他环视着这片广阔得有些惊人的院落,双手叉腰,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那是实干者面对具体困难时本能的计算与考量。“这地方,骨架是真好,没得挑。”他先肯定了妻子的眼光,随即话锋一转,指向现实的困境,“可就是这院子实在太阔了,你看这满世界的野草,根深蒂固的,光是把它们清理干净,再把这坑洼不平的地面垫平夯实,就得费上多少人工?想想都头皮发麻。”说着,他抬起脚,用鞋尖用力碾了碾一丛格外顽固、带着尖刺的刺蓟草,仿佛在掂量着即将付出的体力与时间。 王佳琪却仿佛自带滤镜,眼中看到的尽是荒芜之下蕴藏的无限潜力。她像一只快乐的云雀,轻盈地在那片废墟间踱步,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声音里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蓝图在握的笃定:“这有什么好愁的!海哥,人不怕眼前活多,就怕心里没盼头!等咱们以后手头宽裕了,去砖厂拉几车红砖回来,把这院子铺得平平整整、利利索索的,下雨天出门鞋都不沾泥!那才叫过日子呢!”她张开手臂,比划着整个空间,“你看这院落多敞亮,多气派!七间正房的地基结结实实,旁边还空出这么大地方,将来你想盖间厢房放杂物,我想垒个鸡窝鸭架,或者弄个小菜园,都随咱们的心意!我就纳了闷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怎么就明珠蒙尘,白白荒废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惜了了!” 方海看着她因为憧憬而闪闪发亮的侧脸,忍不住被她的快乐感染,笑着解释道:“咱们这村子,老户多,恋旧。家家户户都有祖辈传下来的老宅基,就算儿子多了要分家,也宁愿在爹妈院子旁边见缝插针地挤一挤,图个互相照应方便,谁愿意搬到村子中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觉得冷清。年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没人再惦记这儿了。” “哦,原来是这样,大家都守着‘远亲不如近邻’的老理儿,不愿离了老窝。”王佳琪理解地点点头,但她的想法显然不同。她伸出手指,坚定地指向那排虽残破却骨架雄浑的房框,语气斩钉截铁:“可我觉得这儿就顶好!四通八达,不偏不倚。左右都有邻居住着,既安全,又不至于太吵闹。前后院子都这么宽敞,阳光足,通风好,正好开辟成菜园子。海哥,咱们别犹豫了,就定这儿!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找村长说说,咱们得赶紧把这块地的手续办下来,拿到那个红本本,心里才算真正踏实了!”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已经摸到了那本象征着主权与希望的证件。 “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个电话就能问个明白。”方海说得轻描淡写,带着一种混不吝的自信,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只旧手机。 “一个电话?”王佳琪讶异地挑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份超乎寻常的熟稔和笃定,这不像是对待一村之长的态度,倒像是跟自家叔叔说话。“听你这口气,跟村长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这么随便?” 方海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神秘的笑容,压低了点声音:“还记得昨晚上婚宴,我第一个给你倒酒、介绍的那个李叔不?就是嗓门挺大,拍着我肩膀说‘小子有福气’的那个。” “记得啊!”王佳琪立刻点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面容和善、眼神精亮的中年人形象,“那位李叔?他就是咱们村长?真看不出来……你们村长也……也好打麻将?还跟你关系这么铁?”她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毕竟在她有限的认知里,村长总是带着些许官威的。 “当然玩!而且瘾头大,牌技嘛,嘿嘿……”方海笑得颇有深意,带着点“自己人”才懂的调侃,“不瞒你说,媳妇儿,他能当上这个村长,我们这帮老牌友在后面可没少使劲儿!拉选票、壮声势,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所以啊,你可别小看了你老公我这张牌桌上织起来的关系网!” “我的天爷……”王佳琪忍不住用手掩着嘴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你们村可太有意思了!难怪村里牌风这么盛,原来根源在这儿呢!领头的是个‘大赌徒’!快别贫了,赶紧给李叔打电话,咱们趁热打铁,要是能行,明天就能找人动工,一天都别耽误!” “好嘞!瞧好吧您呐!”方海也被她的急切逗乐了,立刻找到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几乎是秒接,听筒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爽朗得像秋日晴空一样的声音。 “喂!阿海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主动给我打电话?稀客啊!有啥事,痛快说!”李叔的声音洪亮而亲切,背景音里还隐约传来电视的声响,充满了生活气息。 王佳琪在一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清晰地感觉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毫无隔阂的热情,以及方海与对方那种超越寻常长辈与晚辈的、近乎父子般的亲昵与随意。 “李叔,看您说的,我没事就不能问候问候您老人家了?”方海笑着贫嘴,语气轻松,随即转入正题,“不过还真有件正经事要求您帮忙。” “跟我还来这套虚头巴脑的!麻溜儿说,啥事?是不是手头紧,又输光了?”李叔笑骂着,带着熟稔的调侃。 “瞧您说的,我是那样人吗?”方海嘿嘿一笑,“是这样,我爸妈发话了,让我和佳琪分家单过,得赶紧找地方盖房子——方俊秋后结婚,等着腾房呢。这不就求到您这儿,批块房基地救命嘛!不然您大侄子可真要带着新媳妇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了!”方海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把一件略显窘迫的事情说得轻松诙谐。 “少跟我在这哭穷耍贫嘴!直说吧,相中哪块风水宝地了?眼光别太高,差不多就行!”李叔笑骂着打断他,语气却透着关心。 “还是李叔您懂我!一眼就把我看穿了!”方海赶紧顺杆爬,语气带着点讨好,“是佳琪,她一眼就看中了村中间老村部那块荒地了,非说那儿好。李叔,您看……这事儿能成吗?”他带着点试探问道。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这短暂的沉默让方海和王佳琪的心都提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屏息等待。然后,李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感慨和一种“罢了”的果断:“你小子……你这媳妇儿,眼光可真毒!老辣!那块地,位置、格局、出路,真是咱们村头一份儿!不瞒你说,阿海,我自个儿心里偷偷琢磨了好几年,本想留着等以后干不动了,收拾收拾自己搬过去养老呢……罢了罢了,既然是你们小两口看中了,又是正经安家立业的大事,我这当叔的,不能跟小辈抢!行了,就给你们了!现在有空没?直接过来办手续吧!” “太好了!谢谢李叔!您真是我亲叔!”方海开心得差点原地跳起来,激动地看向王佳琪,对她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王佳琪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关键一句,一直悬着的心猛地落回实处,激动地攥紧了拳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角甚至沁出了些许欣喜的泪花。方海赶紧追问:“李叔,太感谢了!那……这地,需要多少钱?我们好准备一下。” “钱?跟你要什么钱!”李叔语气一扬,带着不容置疑的仗义,“你是咱们村正儿八经的村民,兄弟分家单过,按政策规矩就该有你的房基地!你过来,签个字,按个手印,把这旧房本先拿着就行!算是村里批给你的!后续跑镇上土地所过户、换新证那些麻烦事儿,我过几天去镇上开会的时候,顺道就给你跑了,不用你多操心!” “李叔!您……您真是我的大福星!我……我都不知该说啥好了!我马上过去!”方海千恩万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挂了电话,他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红光,看向王佳琪,激动地说:“媳妇儿!听见没?搞定了!李叔让现在就去他家拿房本!走走走,咱们一块过去!” 王佳琪心里同样激动得如同擂鼓,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却异常坚定:“你去吧,你是当家的,这种对外的大事,理应你出面。我就不跟着去了。”她顿了顿,说出自己的安排,“我回家去,把咱们的钱再仔细清点盘算一下,然后列个单子,看看盖房最先需要买哪些材料,水泥、砖头、木料、椽子,都得提前打听好价钱。等你手续一办好,咱们明天就立刻找人动工,你看怎么样?”她心里有自己的长远打算,想借此机会,让方海多承担起家庭对外的责任,锻炼他独当一面的能力,让他真正成长为这个新家的顶梁柱。 方海愣了一下,看着妻子清澈而坚定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一股混合着责任感、被信赖的暖流和些许惭愧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重重点头,眼神变得沉稳了许多:“好!媳妇儿,你说得对!是我该扛起来的事!那你先回家,路上慢点,我这就去李叔那儿!” 两人在长满荒草的路口分开。王佳琪走出十几步,还忍不住回过头,再次深深地望向那片在秋日阳光下静静伫立、仿佛等待着新生的房框子。金色的光芒为斑驳的土坯墙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在她眼中,那不再是废墟,而是他们未来家园的坚实骨架。她心里那份美滋滋的喜悦,像发酵的面团,不断地膨胀着,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方海则迈开大步,急匆匆赶往村东头的李叔家,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走在熟悉的、凹凸不平的村路上,看着两旁熟悉的院落,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思绪翻涌:自己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佳琪这样的媳妇!她不仅模样好,心地好,更有主见,有远见!家里兄弟三个,父母和自己以前都只顾着眼前的日子,从未想过要提前为将来谋划房基地的事。这么好的一块宝地,就在眼皮子底下荒废了这么多年,自己以前满脑子只想着牌桌上的输输赢赢,真是虚度了多少光阴!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是佳琪,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这个家新的方向。 心里想着事,脚步更快,没多久,方海就看到了李叔家那熟悉的院门。李叔竟然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见他远远走来,便笑着招手:“阿海,这边!快进来,就等你了!房本我都给你找出来放桌上了!” “谢谢李叔!真是给您添大麻烦了!”方海赶紧小跑几步上前,跟着李叔走进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堂屋。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立刻被茶几上那个略显陈旧、边角有些磨损的棕色封皮小本子吸引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用手指摩挲着封面上凸印的字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李叔,这……这房本现在就算归我了?不用先去镇上土地所办什么过户手续吗?”他抬起头,不放心地追问。 “过户手续是得办,那是走个官面上的流程,确认一下。”李叔在他对面坐下,摆摆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语气笃定,“但那不着急,等过几天我去镇上开会,顺便叫上你,咱们一起去土地所,熟门熟路,一会儿就办利索了,省得你一个人去摸不着头脑。现在这旧房本你稳稳当当地拿着,这地,从今天起,就是你们小两口的了!放心大胆地去收拾、去盖房!” 这时,李婶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还挂着水珠的红苹果从厨房走出来。她虽然年过半百,但性格爽朗开阔,心态极其年轻,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身材保持得匀称,一头乌黑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更显得人利落精神,眼神透着一股子豁达和仗义。她笑着把果盘放在方海面前的茶几上,语气热络地夸奖道:“方海,刚才你李叔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你媳妇儿可真行!眼光是这个!”她翘起大拇指,“老村部那块地,可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好地段,敞亮、出路好、地基稳!以前我跟你李叔都没少动心思,就是舍不得现在这房子翻新花的钱和力气,一直没舍得下决心搬。这下好了,给你们小年轻正合适!好好盖,用心经营,将来准是个旺家旺业、人丁兴旺的好宅子!” 李婶的爽快、真诚和毫不掩饰的祝福,像一股暖流,让方海心里更加踏实、温暖,也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干劲。他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房本,感觉它沉甸甸的,承载着的是一个家的全新开始。 ------------ 第十五章:分工协作忙盖房 方海站在李叔家的堂屋中央,阳光从窗棂间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他微扬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眸里。李婶正端着一碗热茶走过来,一边递给他,一边笑呵呵地说:“佳琪这丫头,真是能干又懂事,刚进门就张罗着盖新房,还把事儿安排得井井有条,你们老方家这是积了什么德,娶了这么个宝回来?” 方海听着,心里像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尖,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仿佛整个人都被这夸赞托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藏不住的得意:“李婶,您是不知道。我原本盘算着,就在老屋旁边搭两间土房凑合住,想着离爹妈近,互相有个照应,省心。可佳琪一听就摇头,说:‘远了香,近了臭,一家人分家过日子,得有分寸,也得有距离。天天锅碗瓢盆碰着,反倒容易生嫌隙。’”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带着几分憨厚又骄傲的神情:“结果您猜怎么着?找地方的时候,她一眼就相中了老村部那块废地!荒了十几年,草长得比人高,我这在村里土生土长的,倒把这块宝地给忘到底朝天了!还是她眼光毒,说那地方地基结实,房子框架还在,七间大房,院里还有口老井,水电也能接,左右邻居也不远,既安静又方便——简直是天赐的建房宝地!” 李叔坐在旧木椅上,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灰白的烟雾在阳光里缓缓升腾,像一团朦胧的思绪。他眯着眼打量方海,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你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以前我看你整天游手好闲,天黑就泡在牌桌上,抽烟喝酒吹牛皮,真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老了还得靠爹妈养着。没想到啊……”他摇着头,嘴角却咧开一抹真心实意的笑,“不声不响的,娶了个这么有见识、有主见的媳妇儿!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方海啊,”李婶接过话头,把茶碗轻轻放在桌上,语气慈爱却认真,“这么好的媳妇,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往后可得收收心,别再混日子了,踏踏实实对人家好,别辜负了这份缘分。” “李叔李婶,你们放心!”方海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郑重,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像是在发誓,“我方海的媳妇儿,一定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当闺女养。” 李叔在烟灰缸边磕了磕烟灰,烟头熄灭的瞬间,他抬眼看着方海:“别光顾着傻乐了。地方定下了,打算什么时候动工?这盖房不是小事,得一步步来。” “明天!”方海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洪亮,仿佛已经看见新屋的轮廓在晨光中拔地而起。 “明天?!”李叔略显惊讶,眉头微蹙,烟斗停在半空,“是不是太赶了?那房框子是现成的,可木料、椽子、门窗、水泥、砖头,这些材料都还没影子呢。总得先把材料备齐了,工人才能进场啊。这年头,连水泥都要提前订,砖厂排单都排到下个月了。” “这些佳琪都计划好了!”方海胸有成竹地解释,语气里满是信任与自豪,“我们昨晚就商量好了,分工协作。我负责跑手续,去村委会盖章,找施工队签合同;她回家安排采购,联系木匠、瓦匠,把材料一一落实。她说,门窗、房梁这些要尺寸的,直接去找人定做,虽然贵点,但严丝合缝,省得后期返工。水泥、砖头这些大宗的,去镇上建材市场买现成的,找车拉回来就行,现买现用,不耽误工期。” “嗯……”李叔沉吟着点头,烟斗又点了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花钱买现成的、定做的,是贵些,但省时省力,质量也有保证。你媳妇儿,是个会打算的。不光会过日子,还会谋长远。” “那可不!”方海的嘴角又扬了起来,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连耳根都泛着红,“都是我媳妇的主意!她说,盖房是大事,不能将就,但也不能拖沓。趁现在天气好,秋高气爽,赶在冬天前把主体盖起来,来年开春就能装修入住。她连施工进度表都画好了,每天干什么、谁负责,写得清清楚楚。” “哎哟,这哪是娶媳妇,这是请了个女掌柜进门啊!”李婶笑着摇头,眼里却满是欣赏。 与此同时,王佳琪正快步走在回家的土路上。秋日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田野上,稻穗低垂,风一吹,泛起层层波浪。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道坚定的剪影,印在蜿蜒的小路上。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采购清单上——门窗要量尺寸,木料要选老松木,结实耐用;水泥得用425标号的,砖头要青砖还是红砖得看预算,房顶的瓦片得防漏……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还不时掏出小本子记上几笔。 刚进院子,正在灶房门口择菜的婆婆就迎了上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佳琪,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方海呢?房基地看得怎么样了?定下来没?” “妈,方海去李叔家办手续了!”王佳琪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语气却轻快得像风,“我们看中村中间老村部那块地了!那儿有现成的七间房框子,墙基都还在,院里还有口老井,水清得能照见人影。左右都有邻居,院墙差不多是现成的,拉电也方便,连下水道的位置都规划好了!” “哎哟喂!”婆婆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怎么就没想到那儿!那地方,可是咱村头一份的好地基!以前是生产队办公的地方,地基打得深,墙砌得厚,连大暴雨都没塌过!结实着呢!” 坐在炕沿编柳筐的方俊抬起头,咧嘴一笑:“嫂子真有眼光!那院子比咱家这个大两三倍都不止!敞亮!将来还能围个小菜园,养几只鸡,简直是个小庄园!” 靠在方俊身边的娇娇也兴奋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而且出路多方便啊!正对着大路,车能直接开到门口。以后嫂子你开个小卖部,生意肯定红火!” “所以我想着,明天就动工。”王佳琪开门见山,语气干脆利落,像一把剪刀,剪断所有犹豫。 “明天?!”方俊手里的柳条“啪”地一声断了,他愣住,“嫂子,是不是太急了?门窗、木料、水泥砖啥的,都还没准备呢。这盖房不是搭积木,得一步步来。” “现在有钱就好办事。”王佳琪语气果断,目光坚定地转向方俊和娇娇,“所以现在就得麻烦你们了。你们家不是有大车吗?能不能辛苦你们去镇上跑一趟,帮我把急需的材料买回来?油费、过路费、装卸费,都算我的。” “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娇娇立刻站起身,一把拉起方俊,“当然行!我们现在就能去!方俊,赶紧换衣服,别磨蹭!” “好,我去取钱。”王佳琪雷厉风行,转身回房,从衣柜最里面的抽屉里取出那个装着“巨款”的背包——那是他们结婚收的礼金,整整六万,一分没动。她原本想先拿一万,但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一沓——盖房用钱的地方多,宁可多带不能少带。她用一块干净的蓝布仔细包好两沓钱,边角对齐,再用细绳扎紧,塞进随身的小布包里,像护着一颗跳动的心。 她利落地换下身上的新衣服,穿上了一套半旧的深蓝色运动装,脚上套了双软底布鞋,把长发高高扎成利落的马尾,额前碎发被汗水贴住,却更显精神。当她拿着钱走出房间时,方俊和娇娇也已换上了耐磨的工装裤,戴着遮阳帽,像一对即将出征的搭档。 “你哥呢?什么时候回来?”王佳琪问。 方俊晃了晃手机,屏幕亮着,是方海刚发来的消息:“刚通过电话,他说和李叔还有事要谈,让我们先去,他完事了直接去老村部等我们,顺便联系瓦匠和木匠。” 王佳琪点头:“那咱们抓紧时间,现在就走。争取天黑前把第一批材料拉回来,明天一早就能动工。” 婆婆站在院门口,望着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王佳琪走在前面,步伐坚定,像一阵风;方俊和娇娇一左一右,大步跟上,车轮碾过土路,扬起一道淡淡的尘土。她望着望着,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她原本还担心,刚结婚就分家,新媳妇会闹情绪,嫌麻烦,不想管事,没想到王佳琪不仅没半句怨言,还主动扛起盖房的重担,事事想在前头。 “老村部那地方……确实不错。”一直闭目养神、靠在藤椅上的公公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基稳,房子框架完整,省了打地基的钱,也省了砌墙的工时。盖房能省下至少三成开销。” “哼,你现在倒成明白人了!”婆婆回头瞪他,语气带刺,“早干嘛去了?孩子们定下了你才放马后炮!当初谁说‘分家太早,不利于团结’的?” “你不是也没想到?”公公慢悠悠回了一句,眯眼望着远方,手里轻轻摩挲着烟斗。 婆婆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扭过头去,可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丝笑意。她知道,这个家,正悄悄发生着变化——而那个叫王佳琪的姑娘,正用她的智慧和坚韧,一砖一瓦地,为这个新家奠基。 娇娇家做粮食生意,院子里停着辆红色的东风大卡车,车头漆得锃亮,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娇娇父母正在院里晾晒玉米,金黄的玉米粒铺满竹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听说要帮方海家拉建材,娇娇妈立刻放下簸箕,拍了拍手上的灰:“车钥匙在屋里桌上,自己拿!需要帮忙装卸就说一声,你叔有的是力气!” 王佳琪赶紧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谢谢姨!油费我们出,哪能又用车又让您贴油钱……这太不好意思了。” “哎呀佳琪,这就外道了!”娇娇妈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说两家话!再说了,方海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娇娇也常念叨你多懂事。这点忙,不算啥!钱够不够?不够就跟姨说,家里还有点积蓄,先拿去应急也行。” “够了够了!您肯借车已经是帮大忙了!”王佳琪眼眶微热,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暖得发颤。 娇娇爸检查了一下车况,拧了拧轮胎,又看了眼油表,挥手道:“快去吧,赶早不赶晚。路上小心,别超速,材料绑牢了。” 发动机轰鸣声中,大卡车缓缓驶出村子,车轮碾过石子路,扬起一道长长的尘烟。王佳琪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村庄、电线杆,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希望的小布包。包里的钱不多,但她知道,只要用心,每一分钱都能生出力量。 方俊稳稳把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到王佳琪专注的侧脸——她眉头微蹙,正低头看着手写的采购清单,嘴里小声念着“水泥两吨、红砖三千块、松木梁四根……”他忍不住对身边的娇娇低声说:“咱这嫂子,真不一般。不光能吃苦,还有脑子,有魄力。” 娇娇会心一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是啊,方海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而此时,方海正和李叔一起,站在老村部的废墟前比划着。荒草丛生的院子里,七间旧房框子静静矗立,房梁歪斜,墙皮剥落,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气派。方海指着最东边的那间,说:“李叔,我想把主卧放这儿,朝阳,冬天暖和。厨房在西头,挨着井,取水方便。”他一边说,一边用脚丈量着地面,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 第16章:采买之行 “那我们走了,叔叔、阿姨。”到了娇娇家,王佳琪谢过娇娇父母,微微颔首,语气恭敬,眼神清亮,带着几分出门办事的利落劲儿。 “好,快走吧,别耽误了,一会儿就到中午了。”娇娇妈妈连忙摆手,催促着,眉头微蹙,“去晚了,不光东西买不齐,连定制的林木和门窗都赶不上。要是今天定不下来,明天还得专门跑一趟——可明天车已经答应别人要出工了,有钱不赚,那可不行。” 三人相视一笑,心情轻快地走出院门。 王佳琪与娇娇站在院中等候,方俊转身走向车棚。他小心翼翼地将车缓缓驶出,稳稳停在院中。娇娇牵起王佳琪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坐上后座,方俊调整后视镜,轻踩油门,车子缓缓驶出村道。 “嫂子,咱们先买啥呀?”快到镇口时,方俊回头问了一句。 “我想着,先去订林木,再买门窗、水泥、砖,顺道把日用品也置办了。”王佳琪条理清晰地说道,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等这些都办妥,林木那边应该也快做好了。咱们一趟搞定,省时省力,你们觉得怎么样?” “行啊!嫂子这安排真周全。”娇娇由衷赞叹,眼睛亮亮的。 方俊也点头认可,方向盘一转,车子稳稳停在建材市场门口。这里品类齐全,林木加工点就在市场旁,方便得很。 三人下车,直奔木工作坊。十来个工人正忙着刨木、锯料,木屑纷飞,空气中弥漫着松木清香。一位像是领工的师傅迎上来,笑容爽朗:“几位,是来做林木的吧?” “是的,师傅。”王佳琪上前一步,“我们要定做七间房的房架,房框已经搭好了,急着用,能不能今天就做出来?我们想下午就拉走,您看行吗?” “没问题!”师傅拍板应下,随即问道,“那宽度是多少?” “宽度?”王佳琪一怔,茫然地眨眨眼,“房架不都差不多吗?还得量尺寸?” 师傅笑了:“姑娘,你外行了。每间房尺寸不同,长短宽窄都得精准。差一厘,装不上可就麻烦了。你们家房框看着比一般人家宽敞,肯定得量。” 王佳琪恍然大悟,转头看向方俊和娇娇,三人相视而笑。 “方俊,赶紧给二哥打电话,让他量一下房框尺寸,咱们再定做。”娇娇灵机一动,笑着提议。 “师傅,”王佳琪仍有些不放心,“要是尺寸差一点,真不行吗?” “一丝一毫都不能差。”师傅语气坚定,“做出来不合,你们耽误工期,我们也担责任。” 王佳琪沉吟片刻,忽然抬头:“师傅,要不您跟我们走一趟?亲自去量一下,这样更准,我们也安心,您做着也踏实。车费、油钱,我全包了,算给您工钱,行吗?” 师傅略一思索,摆手笑道:“工钱就不用了,几块钱油钱,顺路的事儿。” “那太谢谢您了。”王佳琪松了口气,转头对方俊和娇娇说:“你们先去定门窗,门窗应该不用量尺寸吧?” “门窗没事,按你们要的大小做就行。”师傅点头。 “好,那你们先去定,四个窗户,三个门。”王佳琪说道。 “嫂子,七间房,三个门够吗?至少得四个。”方俊提醒。 “我打算留一间当车棚,不用装门。”王佳琪解释。 “正房改车棚,不太合适。”娇娇轻声劝道,“不协调,将来盖厢房时再单独建一个车棚更妥当。” 王佳琪一愣,随即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她笑了,“那就再加一扇门。反正现在就一辆自行车,靠墙一靠就行。” “好嘞,那我们先去办,你们也赶紧出发,别误了时间。”娇娇说完,与方俊转身走向门窗店。 王佳琪与师傅上车,车子很快驶入老村部院中。 下车后,师傅环顾四周,看着已立起的房框,连连点头:“这地儿选得好啊!院子宽敞,房架也结实。你们刚分家,能有这条件,省下不少钱呢。” “是啊,多亏了老村部的底子。”王佳琪笑道,“师傅,尺寸这块我不懂,全靠您了。我先去商店给您买包烟,您辛苦了。” “行,我正愁没带烟呢。”师傅爽快道,“水就不用了,来盒烟就行。你回来时,尺寸也就量好了。” 王佳琪点头,快步走向附近的“来福商店”。 店内人来人往,十几位顾客正在选购。老板娘三十多岁,正热情招呼着熟客,笑容满面。可一见王佳琪进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如冰,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有事吗?我家不赊账。” 王佳琪神色未动,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羞辱。她记得清楚,端午节那天,就是这女人,站在人群里,对她和方海指指点点,言语刻薄。 “我不赊,买盒烟。”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冒犯的硬气。 老板娘见她态度不软,顿时来气,没好气道:“没有。” “那是什么?”王佳琪指尖轻点柜台上排列的香烟,眉梢微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有,就不卖给你!”老板娘声音尖利,话音未落,店内众人纷纷侧目,目光如针般扎在王佳琪身上。 她脸色一沉,心头火起。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般明目张胆的羞辱。那些窃窃私语她可以忍,可眼前这人,竟当着众人的面冷言相向,毫不掩饰轻蔑。她不是软柿子,更不是任人拿捏的孤女。这女人的蛮横,她记下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缓缓转身,避开那一道道或好奇、或讥讽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冷意:“这么大的村子,难道就你一家商店?” “就算有十家、百家,我也不卖给你!”老板娘扬起下巴,眼神傲慢,仿佛在宣告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 王佳琪不再多言,转身推门而出。她不愿多留一秒在这充斥着敌意的空间里。心中却已立下誓言:今日之辱,来日必还。她要让这人知道,王佳琪,不是好欺负的。 “方海媳妇,别走远,前面新开了一家商店,你去那儿看看吧。”一位中年妇女快步追出,语气真诚,“我也不买了,陪你一起去。” “谢谢阿姨!”王佳琪心头一暖,两人并肩走向街对面那家崭新的小店。 “哎,你不是方海家的媳妇吗?”新店老板娘三十出头,一见她便热情招呼,笑容真诚。 “你认识我?”王佳琪微微一笑,语气柔和。 “当然认识,你们订婚宴我可去啦!想买点什么?”她边说边利落地拉开抽屉。 “想买盒烟,可我不抽烟,不知道哪个合适。”王佳琪语气温婉,带着几分请教之意。 老板娘略一思索:“红云吧,大众牌子,价格适中,七块钱一盒,一条六十八,划算。” “差两块就一条,那干脆买一条。”王佳琪心想,师傅千里迢迢陪她量尺寸,分文不取,一条烟,是谢意,也是尊重。 “好嘞!”老板娘麻利地取出一条红云递来,“还买点别的吗?” “暂时不用。从明天起,我家要动工盖房,往后日用品、建材,都来你这儿采买。”王佳琪语气坚定,像是在许下一个承诺。 “行!没钱也能先欠着,秋收后结就行。”老板娘爽快道。 “不用,钱我有。”王佳琪摇头,随即转向身旁的阿姨,“阿姨,真谢谢您,若不是您带路,我还不知道这儿有家这么好的店。” “客气啥!”阿姨摆手,“我就看不惯那种仗着几个钱就欺负人的主儿。你没欠她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嚣张?” “习惯了。”王佳琪轻叹,“谁让我是方海的媳妇呢?流言蜚语,本就是这份身份的代价。” “你这丫头,心真大。”阿姨摇头,语气却满是心疼。 王佳琪走出店门,回头一瞥——那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王佳琪毫不避让,冷冷回视一眼,转身离去,步伐坚定,如风过林。 回到老村部,师傅已量好尺寸,正坐在车里等她。 “师傅,辛苦了!”王佳琪打开车门,将那条红云递过去。 师傅一愣:“买一条?一盒就够了!” “您开着自己的车,陪我跑这一趟,还不收工钱,一条烟,是心意,也是敬意。”她笑容诚恳。 “哈哈,你这姑娘,讲究!”师傅接过烟,爽朗大笑,“放心,回去我就安排,第一个做你们的林木,绝不耽误!” “多谢师傅!” 车轮滚滚,很快回到镇上建材市场。王佳琪下车时,方俊和娇娇已将门窗、水泥、砖块全部采买妥当,整整齐齐码在车上。 她抬手看表,十点三十分。一上午奔波,腹中微饿,她笑着提议:“快中午了,先吃饭吧。” “嫂子,先把钱结了。”方俊轻声道,“你看那边做门窗的师傅们,都等着呢,结了钱他们才安心。” “好。”王佳琪从包里取出一沓现金,递出一万元,“你去付吧。我和娇娇先去订餐,等你过来,正好开饭。” “行!” 两人走进附近一家餐馆。此时未到饭点,厅内空旷安静。服务生递上菜单,轻声询问。 “娇娇,你点。”王佳琪将菜单推过去。 娇娇却摇头:“嫂子,一人一碗面就够了。你那点钱,得省着花。往后日子……未必好过。方海那人,你只知道他爱玩,可你不知道,他是嗜赌成性。只要一上桌,可以不吃饭、不睡觉,连家都不回。村里人也玩,可人家有分寸,过日子不耽误。可他……不一样。” 王佳琪静静听着,眼神未动。 “也许我选错了人。”她轻声说,随即抬眸,语气坚定,“可一顿饭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她转向服务生,“四道菜,两素两荤,你看着安排吧。” “好嘞。”服务生点头退下。 “娇娇,”王佳琪缓缓开口,目光温和却带着探究,“听方海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这么爱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第17章:根深蒂固的“玩” “他从小就爱玩。”娇娇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方海和方俊不一样,说不清为什么。我们村谁不玩两把?可方海的父母从不沾牌,干干净净过日子。偏偏方海,像捡来的似的,从小就跟定了赌桌。我记得他才十二岁,就跟着几个初中生,钻进一间破屋,一玩就是一整天。老师找上门,家里人才知道他一天没去上学。可方俊呢?他从小帮妈妈干活。他爸懒,不肯出力,方俊心疼妈妈,什么活都抢着干。” 王佳琪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原来,方海的“玩”,早已深入骨髓。不是一时贪玩,而是刻进性格里的执迷。他说“为了我,一定会改”——可人真的能改掉根深蒂固的习性吗?她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像被风吹散的灰烬,飘忽不定。 “嫂子,你也别太难过。”娇娇见她神色恍惚,轻声安慰,“也许有了你,他会变呢?说不定,以后就收心了。” 王佳琪抬眼,勉强一笑:“娇娇,方海的爸爸……为什么从来不干活?一个男人,成家立业,不该养家糊口吗?可他倒好,反倒像是被妻儿养着的。” “这我也不清楚。”娇娇摇头,“我记事起,他就是那样。懒散惯了,谁也说不动。” 正说着,服务生端菜上桌,香气四溢。王佳琪抬眼,看见方俊正朝这边走来,便对服务生道:“来两瓶啤酒。” “娇娇,你也喝一点?” “我不行,酒量太差。”娇娇笑着摆手,把酒杯推到方俊面前,“他一瓶就够了。” 方俊刚坐下,便摇头:“收起来吧,我不喝了,待会还要开车。上主食,赶紧吃饭。” “好。”王佳琪也不强求,转头问服务生:“面条好了吗?” “马上就好!”服务生回头一笑,快步走向后厨。 “嫂子,”方俊忽然想起什么,“咱们是不是该买张雨布?今天买的东西太多,老村部那边没车棚也没闲房,全堆在院子里,万一这几天下雨……还是防着点好。” “要不放我家?”娇娇接话,“我家有车棚,虽然离得远点,但能遮风挡雨。省点钱也是好的。” 王佳琪沉吟片刻,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买雨布。东西放你家是安全,可动工时搬运又成问题。我们没车,全靠人力,来回折腾太费劲。不如直接盖在老村部,省时省力。” “我家有车啊,可以帮忙运。” 王佳琪笑了:“你家那车,拉水泥?太浪费了。油钱都不够,大材小用。” 娇娇叹气:“那好吧,再买张雨布。盖个房子,真是麻烦透了。”她瞥向方俊,“以后咱们盖房,干脆包出去,省心省力。” “包工包料?”方俊挑眉。 “对啊,什么都不用操心。”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工程队偷工减料呢?盖的是房子,不是儿戏。” 王佳琪轻声道:“其实,你们也不用急着盖。现在有地方住,等以后有钱了,再盖个像样的。不像我们,没地方住,不得不盖。” 娇娇点头,眼中满是理解。 然而,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方海那些牌友、好友,听说他要盖房,竟如潮水般涌来。王佳琪傻眼了——她原以为准备充分,天没亮就起床,和娇娇一起备了五桌饭菜,可来的,足足有十桌人! “嫂子,饭菜不够了!”娇娇焦急道。 “佳琪,快打电话叫你大嫂来帮忙!”母亲匆匆走进厨房,语气沉稳。 “可她养着那么多鸡鸭鹅,走了谁照看?”王佳琪为难。 “让你大哥回去顶替,现在男劳力多得是,用不着他。一会儿房基地还得派人去,带上烟、茶叶、茶杯、暖壶,别让人干着活渴着。”母亲条理分明。 “带这些去干嘛?渴了不会回家喝?”王佳琪不解。 “傻孩子,老村部离家多远?来回跑几趟,活还干不干了?把东西送到工地,他们歇脚、抽烟、喝水都方便,不耽误工夫。”母亲拍了拍她的肩,“做事,要想到前头。” “还是妈想得周到。”王佳琪由衷叹服。 “嫂子!”娇娇突然想起,“昨天买的烟只有五条,看这阵仗,根本不够!” 这时,母亲已走到门口,叫住正要出发的方新:“儿子,赶紧回家把你媳妇换回来!这么多人,做饭的人手不够,佳琪和娇娇忙不过来。” “好!”方新二话不说,把铁锹递给旁人,快步回家。 “嫂子,要不这样,”娇娇拿起五条烟,果断道,“家里做饭交给大嫂和妈,你去镇上买烟,我去房基地招呼大家。先让他们抽着,等快没了,你也该回来了。” “你一个人行吗?那么多人……”王佳琪皱眉。 “放心,都是同村人,我熟得很。再说还有方俊在,他会帮衬。”娇娇语气坚定。 王佳琪点头:“好,那你别太累。我买了烟就过去帮你。” “快去吧,别耽误。”娇娇挥挥手,转身朝房基地走去。 王佳琪点头,娇娇已将五条烟仔细塞进背包,背好后,双手各提一只暖壶,站起身来,准备出发。 “娇娇,茶杯不够怎么办?”王佳琪微微蹙眉。 “不用带,借邻居家的就行。”娇娇语气轻松,“远亲不如近邻,嫂子你别担心。你家左右邻居都特别实在,你这性子,肯定合得来。” 王佳琪终于放下心:“那好,一切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有我在。”娇娇一笑,“你赶紧去买烟,这事耽误不得。” “好。”王佳琪嘴角微扬,目送娇娇转身离去。她步履轻快,却又小心翼翼,拎着暖壶的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 王佳琪转身走向衣柜,打开柜门,取出背包,从夹层里拿出五千块钱,又将包放回原处,轻轻合上柜门。 去镇上买烟,得想办法。骑自行车?来回至少半天,中午都回不来。叫人帮忙?欠人情;雇车?又舍不得。日子才刚开始,每一分钱都得掂量。 思来想去,她决定不去镇上——不如回昨天那家新开的商店买。虽然价格比镇上贵些,但省了车费和人情,反倒划算。况且那家店货品齐全,烟酒蔬菜一应俱全,正合适。 打定主意,她将钱收进包里,拎起包,朝商店走去。 路上,必经那家“来福商店”。那个曾对她冷嘲热讽、无端羞辱的女人,还坐在门口。王佳琪刻意侧身,目光避开,不愿多看一眼。 “方海媳妇,你来了?”刚到店门口,商店女主人便热情招呼,声音清亮。 王佳琪点头致意,步伐从容地走进去。 “你先挑着,选好了再结账。”女主人正忙着招呼其他顾客,头也不抬地说。 “你先忙,我买得多,慢慢选。”王佳琪温和回应。见她忙得团团转,便自己动手,径直走进柜台,从货架上取下五条红云烟,稳稳放在柜台上。接着走出柜台,搬来四箱酒,整齐码在烟旁。又走到蔬菜区,熟练地称了五种青菜,每样十斤,一并堆在货物旁。 她退后一步,打量着这堆物资:烟、酒、菜,齐了。应该够了吧? “买这么多?”女主人送走最后一位顾客,走过来,笑着问,“昨天去镇上定门窗,没多买点烟酒菜?” “买了些,不够用。”王佳琪如实答。 “还差什么?再想想,免得来回跑。”女主人贴心提醒。 “差不多了,你算算吧。”王佳琪微笑,“五种青菜各十斤,别的等回家再想,想起来再补。” “好。”女主人利落地拿起计算器,指尖翻飞。 “你就不怕我耍心眼?”王佳琪玩笑道,“青菜说不定称了十五斤,你按十斤收钱,不亏了?” “你不是那种人。”女主人抬眼,目光真诚,“你要真是势利眼,也不会嫁给方海了。”她轻笑,“一共七百五十四,四块抹了,收你七百五。” “好。”王佳琪掏出钱,递过去。 “哎呀,这些东西怎么拿?”女主人看着堆成小山的货,犯了难,“我对象去你家帮忙了,不然他开车能送你。要不……用我家的三轮推车?我帮你推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王佳琪连忙推辞,“你店里不能没人,万一来人买东西呢?” “没事,我送你。”女主人已转身出门,快步走向车棚,推出一辆手推三轮车。回来二话不说,扛起一箱酒就往车上搬。 王佳琪不再推辞。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将所有物品装车。关好店门,锁好锁,一前一后推着车,踏上回方家的路。 “你叫什么名字?”王佳琪边走边问,侧头看她一眼。 “于丽丽。我对象姓方,叫方林,跟方海他们不是一家的。” “我叫王佳琪,二十二。”她笑了笑,“你肯定比我大,以后我叫你丽丽姐吧。” “嗯,我三十二。”于丽丽点头,语气和善。 两人推着车,一路闲聊。路过“来福商店”时,王佳琪依旧偏过头,不愿多看。 门口,那女人坐在木椅上,嗑着瓜子,瞥见她们推车经过,冷笑一声:“瞧瞧于丽丽那得意样儿,卖出去又怎样?全是赊的!等到秋天要不回来,看她笑不笑得出来!” 来福狠狠瞪她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是赊的?人家就不能是现钱?” “你懂什么!”女人撇嘴,“方海家穷得连婚礼都办不起,盖房还买东西?不赊账,难道是天上掉的?也就你这种老实人,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她目光追着王佳琪的背影,满是鄙夷与得意,仿佛自己早已看透这世间的输赢。 ------------ 第18章:流言与真相 第18章:流言与真相 “你这个女人,就是招人烦!”来福终于忍不住,狠狠瞪着妻子,声音发颤,“就算方海家没钱,就算他们穷,可他们招你惹你了?凭什么总在背后说人坏话?尤其是那天,人家方海媳妇来咱店买东西,你那副嘴脸,像人家欠你八辈子债似的!你根本不配做生意,这店迟早被你败光!” “不就是得罪了个方海媳妇吗?有什么了不起?”妻子撇嘴,满不在乎,“她来买我的东西,我还懒得卖呢!反正他们家十有八九是赊账的。” “你懂什么!”来福压低声音,“你知道方海为什么从不来我这儿买东西吗?就因为你这张臭嘴!你到处说人家穷、说人家赊账,可人家根本都不来你这儿买!你哪来的底气断定人家没钱?” “你冲我吼什么?”妻子也火了,“他们家没钱办婚礼,全镇都知道,这还有假?不来就不来,我还不稀罕呢!” 来福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下来,却仍带着无奈:“人家再穷,也没欠过你一分,你凭什么当众羞辱人家媳妇?方海宁愿绕远路去镇上,也不来咱家。他媳妇来了,你还给人家难堪。现在呢?连她都不来了,生意全被于丽丽挣了去。” “我都说了,他们没钱!咱们犯不着巴结!”妻子仍嘴硬。 来福望着她那副傲慢刻薄的模样,心头一沉,缓缓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方海虽然没办婚礼,可领证那天晚上,他朋友们自发在镇上最大的酒楼摆了婚宴。听说,光红包就收了十万!他媳妇背了个大包,红包塞得满满当当。你说他们没钱?还有,盖房这么大的事,全村人都去帮忙,你却不让我去。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搭把手,说不定还能缓和关系。可你呢?偏要树敌!” 他摇摇头,转身走进店里。原本热闹的商店,此刻冷冷清清,几乎没人光顾。人们都去了方海家帮忙,再加上妻子昨日无端羞辱王佳琪,谁还愿意踏进这家门? 妻子听完,脸色瞬间铁青,又恼又恨,嘴里嘟囔:“有钱又怎样?我不稀罕挣他那点钱!”可那张秀气的脸上,早已写满懊悔与不甘,像吞了黄连,苦得说不出话。 另一边,王佳琪和于丽丽推着满载的三轮车,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到方海家门口。 方海的母亲和大嫂闻声迎出,左邻右舍的妇女孩子们也纷纷过来帮忙搬东西。 大嫂是个朴实本分的人,不善言辞,不懂周旋,只知勤勤恳恳操持家务,养猪养鸡,过踏实日子。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脸上挂着温厚的笑容:“佳琪,你不是去镇上买烟、菜、肉去了吗?怎么和丽丽一块儿回来了?原来你去她家买的?可她家货全吗?还是镇上齐全些。”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搬起一箱酒。 “丽丽,真辛苦你了,这么远还亲自送一趟,快进屋坐!”方海母亲也忙着搬菜,感激地说道。 众人齐动手,很快将烟酒蔬菜搬进厨房。 “不累,应该的。”于丽丽笑着回应,又帮着整理了几样,才告辞离开。 “丽丽姐,中午一定来吃饭啊!”王佳琪送她到门口,真诚相邀。 “好,有空一定来!”于丽丽回头一笑,推着小车,身影渐渐远去。 王佳琪目送她离开,才转身回屋。厨房里,婆婆和大嫂已开始洗菜切菜,为午宴忙碌。 她也顾不上歇息,立刻挽起袖子加入。 “佳琪啊,烟酒菜都齐了,可肉呢?”婆婆一边择菜,一边轻声提醒,“没肉,炒菜光用豆油,味道可差多了。” “啊?”王佳琪一愣,随即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肉给忘了!于丽丽走时还问我‘东西都齐了吗?再想想’,我竟没想起来……这可怎么办?” “急什么,赶紧再去买一趟。”婆婆温和道,“等你回来,菜也洗好了,来得及。” “是啊,妹妹你快去吧,这儿有我们呢。”大嫂在菜板上利落地切着土豆,头也不抬地说。 王佳琪无奈,只得再次拖着疲惫的身子,朝于丽丽家走去。 路过“来福商店”时,那女人竟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就是她!若不是她那副嘴脸惹人恶心,自己怎会心烦意乱,忘了买肉?王佳琪心头火起,冷脸一扭,加快脚步,径直走开。 女人见她不理,顿时恼羞成怒,转身跌坐回木椅,咬牙切齿地骂起来,把王佳琪和于丽丽轮番数落了一遍,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哎?佳琪,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于丽丽刚推开商店的门,回头见王佳琪匆匆走来,不禁好奇地问。 “丽丽姐,我这脑子真是笨,买菜时竟把猪肉给忘了。”王佳琪说着,两人一并走进店内。 “别这么说,我刚才也没想起来。人啊,一忙就容易犯迷糊,谁都一样。”于丽丽一边安慰,一边走进柜台,“要多少斤?” 王佳琪略一思索:“五斤五花,五斤瘦肉,应该够了。” “买这么多?”于丽丽微微一怔,“现在天热,猪肉放不住,坏了可惜。青菜扔点不打紧,肉可金贵。要不先买五斤?不够明天再补也来得及。” “不用,我想多放点肉。”王佳琪轻声道,“人家大老远来帮忙,不图钱不图利,总得让人家吃好喝好,才算心意。” 于丽丽点点头:“也对。那十斤就十斤。不过要是剩了,别放家里,拿我这儿来,放冰柜冻着,不然一晚上就坏了。” “嗯嗯,好!”王佳琪笑着应下,拎起十斤猪肉,匆匆往家赶。 刚到家门口,便见方海迎面走来。他眉眼清朗,笑容如阳光洒落,那一瞬,王佳琪所有的疲惫与烦闷,仿佛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她望着他,眼神温柔,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在工地干活?” 方海接过她手中的肉袋,得意一笑:“咱家盖房,根本用不着我。我回来拿点钱。” “拿钱干嘛?” “我在镇上酒楼订了餐,收工后李叔开车,带大伙儿去吃饭。” “你什么时候订的?怎么不早说?我们都准备好了。”她语气似埋怨,嘴角却噙着笑。 “准备了就留着咱们自己吃。你想啊,一百多人,咱家四间房,正房两间,我一间,俊儿半间,厨房占半间,哪装得下?桌椅碗筷还得借,多麻烦。不如去酒楼,花点钱,省心省力。” 王佳琪一愣,心头微震。她怎么就没想到?是啊,房子小,人又多,哪能凑得开?她不禁自责:自己真是糊涂了。 “那……需要多少钱?”她跟着方海走进正屋,“妈,大嫂,方海说去镇上酒楼吃饭,这些菜就留给邻居们吧。” “去酒楼?那得花不少钱吧?”母亲一惊,“我都跟邻居说好了,中午把桌椅碗筷都送过来……” “妈,人太多,屋里装不下,总不能让人家蹲外面吃吧?”方海耐心解释。 母亲沉吟片刻,点头:“也是。那我赶紧通知大家,别白跑一趟。这些家伙事,也省得搬了。” “太好了。”王佳琪转向正在切菜的大嫂,“大嫂,菜用不上了,留一点,剩下的你都拿回去吧。鸡鸭鹅正长身子,肯定爱吃。” “这么好的菜喂鸡鸭?太糟蹋了!”大嫂笑着抬头。 “不糟蹋,放着坏了才叫浪费。咱们吃不完,它们吃了也高兴。” “行,那我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来拉一趟。” 王佳琪笑着点头,将猪肉放在菜板上,和方海回到新房。 “钱带够了吗?”她打开衣柜,从背包里取钱,抬头问。 “五千应该够。”方海估摸着。 “拿一万吧。”她坚定道,“不够太尴尬。人家不图回报,咱们就得让人家吃得体面、喝得痛快。” 方海一笑:“行,那就一万。你也一起去吧?饭店虽有服务生,但这是咱自家的事。递根烟,敬杯酒,也是心意。” 王佳琪略一思索,点头:“好。你先走,我把这十斤猪肉送丽丽那儿冻起来。咱家冰柜小,放不下。” “成,送完别回家了,直接去工地,咱们一块儿去酒楼。” “好。”望着方海匆匆离去的背影,王佳琪深深叹了口气。哎,原以为盖房是喜事,没想到这么累人。她拖着酸软的双腿,又一次走向于丽丽的商店。 “又回来了?”于丽丽见她进门,眼中带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肉袋上,恍然道,“是不是买多了?我刚才就觉着你买得有点多。” “不是买多,是用不上了。”王佳琪苦笑,“方海订了酒楼,大伙儿都去镇上吃。我这菜啊肉啊,全白买了。东西不值钱,可这腿……都快跑断了。”说着,嘴一撇,几乎要哭出来。 “哦——原来如此。”于丽丽温和道,“那肉钱我退你吧,反正也没拆封,别买了。” 王佳琪连忙摆手:“不用退,就放你冰柜里冻着。现在用不上,以后也能吃。就算不吃,放着也不亏。” ------------ 第19章:烟火人间 第19章:烟火人间 王佳琪离开于丽丽的商店,脚步匆匆地朝房基地赶去。她惦记着娇娇,那么多人要喝水、抽烟,娇娇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可刚到大门口,她却愣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连平日里喧闹的谈笑声也听不见。 “哎?人呢?”她心里纳闷,“不是说有一百多人吗?怎么一个都不见了?莫非去邻居家喝水去了?”满腹疑惑中,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内。 七间房框已初具规模,门窗全部安好,门框窗框四周的缝隙也已用砖石垒实,只差房顶还未封顶。远远望去,已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忽然,东边两间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走过去推开门,只见方海正弯着腰,一块接一块地从门口的砖堆上搬砖,码放在窗下地面。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王佳琪环顾四周,见窗台上搁着一条黄黑色的毛巾,原本应是白色,却被汗水与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毛巾,递给他,又问了一遍。 “他们都去吃饭了,我在这儿等你。”方海接过毛巾瞥了一眼,皱眉又放回窗台,抬手用衣袖狠狠擦了把脸上的汗。 王佳琪忍不住笑了——看他那嫌弃毛巾脏的样子,分明是洁癖犯了,可手上戴的劳保手套也早已黑得看不出原样,他却还讲究这些。她打趣道:“不是说中午才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好多人没吃早饭就来了,扛不到中午。”方海一边说,一边又搬起十几块砖,“我总不能让人家饿着干活,就让他们先去镇上酒楼了。我让方俊和娇娇陪着一起去的。” “你把钱给方俊了?”王佳琪问。 “给了。”他摘下手套,随手搁在窗台,“他办事我放心。” “那就好。”王佳琪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堆砖上,“这两间房打算做什么用?搬这么多砖进来干嘛?” “咱们住啊。”方海语气笃定,“一间做厨房,一间当卧室。房子小点,收拾起来轻松,也暖和。你瞧,我准备用这些砖搭个南炕,再搬些砖就差不多了。” “七间大房,咱们只住两间,不觉得太挤了吗?剩下五间空着,多不协调。”她皱眉。 “不挤。”方海摇头,“就咱们两个人,要那么大屋子做什么?冬天一到,房子大了烧不热,冷得难受。要是只住这一间,炕一烧,整个屋都暖烘烘的。南炕更好,阳光能照进来,暖和又省柴。”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咱们也赶紧走吧,估摸着他们这会儿都快吃上了。” 王佳琪站在原地,略一思索:“听你这么一说,他们走都走挺久了吧?咱们现在去,怕是人家都吃完了,白跑一趟。再说,家里这些帮着做饭的邻居们,咱们也该陪着才是。” “不行,那边的男劳力才是主力。”方海坚持,“他们想一天就把房子盖起来,现在就差房顶了。明天收拾屋子,一天也够了。咱们得去露个面,表个心意。” “可我觉得真没必要。”王佳琪轻声劝,“农村盖房不就这样?你帮我,我帮你,都是乡里乡亲的。帮工不图回报,吃顿饭图个热闹实在。作那些表面文章反倒生分了。你要非去,你就去吧,我在这儿陪大伙儿。” 方海看着她,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行吧,我去了。” 王佳琪轻轻点头,望着他骑上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轻叹:“唉,这人啊,该上心的不上心,不该上心的倒认真。这会儿去,人家怕是连碗筷都收了,不是白跑一趟?” 她转身离开房基地,径直回家。 “哎?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镇上?”一进屋,众人纷纷抬头,大嫂率先开口。 “我没去。”王佳琪笑着走进来,“方俊、娇娇和方海都去了,我留在这儿陪你们吃顿安生饭,多热闹?” “家里有我们呢,你去镇上招待他们才对。”吕琴笑着走过来,“别在这儿耽搁了正事。” “是啊,佳琪,你还是去吧,别让大家觉得咱们怠慢了。”邻居大嫂也劝道。 王佳琪摆摆手,笑容温和:“他们男的是帮工,你们就不是帮工了?你们剁菜、切肉、烧火,忙了一早上,不比他们轻松?咱们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众人听了,纷纷笑了,不再多言。大家一边拉家常,一边摆桌摆碗,准备开饭。 正忙活着,王佳琪忽然一拍脑门,惊道:“哎呀!我怎么把肉给忘了?一忙起来,全送到丽丽店里冻着了!这下可好,炒菜没肉,再香也少了滋味儿!” “家里有肉的,”妈妈连忙说道,“冰柜里还存着过节时买的,一直没动呢。” “啊,”王佳琪这才松了口气,轻轻点头,“我真是笨到家了,这脑子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简直像断了弦,连最简单的都没想起来。” “没事,有没有肉都一样,”旁边有人笑着说,“咱们这些人,谁跟谁啊?都是真心实意来帮忙的,还在乎一口肉?” “是啊,一忙起来,谁不是丢三落四的?我们也经常这样。” “别自责了,佳琪,咱们都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朴实却暖人心,像秋日里的阳光,照得人心里发烫。 王佳琪仍带着几分歉意,环视一圈,最后看向方海的母亲:“妈,咱们家冰柜还有空吗?要不吃完饭,我把肉从商店拿回来,放自己家冰柜里,以后用也方便。” 妈妈摇头:“哪还有空啊?买的时候就小,去年剩下的桥面怕天热坏,全塞进去了,再加上这几天的剩饭剩菜,塞得满满当当,再塞点东西都费劲。” “佳琪,放我家冰柜吧,”吕琴主动说道,“咱们就隔一家,几步路的事。你想吃随时去拿,要是忙不过来,打个电话,我给你送过来也行。” “行,这主意好。”妈妈点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那咱吃完饭,我就去商店把肉拿回来,先放你家?”王佳琪笑着看向吕消化,确认道。 “没问题,”吕琴爽快应下,“不然你来回跑太麻烦,丽丽那商店离这儿也不近。” 这时,桌椅已摆好,热腾腾的饭菜陆续上桌,香气四溢。大家围坐一圈,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午饭正式开始。 正吃着,王佳琪忽然想起于丽丽,转头问身旁的吕琴:“吕琴姐,你知道丽丽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啊,”吕琴夹了一筷子菜,随口问,“找她有事?” “我想请她也过来吃顿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吕琴摇头:“她怕是来不了。商店没人守着怎么行?再说她对象也在咱家帮忙,家里没人。万一有人去买点东西,门关着,多让人着急。不过……你要是真想请,就打个电话问问,看她能不能抽空。” 说着,她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指着“于丽丽”的号码,递过去:“用我的打吧。” 王佳琪接过手机,走到厨房拨通电话。 “喂,吕琴姐,有事吗?”电话那头传来于丽丽清亮的声音。 “丽丽姐,是我,佳琪。” “哎哟,佳琪啊,怎么了?” “我们在吃饭呢,刚上桌,想请你过来一起吃,热菜热饭,别客气。” “哎呀,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改天有空我一定来。” “商店现在有人吗?要是没人,锁会儿门也没事,吃完再回去也来得及。” “不行不行,”于丽丽笑,“万一有人来买药或者日用品,扑个空多不好。我自己也着急,就像你去买东西,门锁着,心里是不是也急?” 王佳琪一想,确实如此。她点点头:“那行,改天我再专门请你。” “好嘞,你快吃吧,别惦记我。”电话挂断。 王佳琪回到饭桌,把手机还给吕琴。大家继续吃饭,笑声不断,饭菜虽家常,却吃出了人情味。 饭后,众人泡上茶,围坐闲聊。此时还未到秋收,农活清闲,谁也不急着回家。王佳琪坐在小板凳上,听着东家长西家短,仿佛听了一场乡村广播,既热闹又亲切。 正说得兴起,吕琴忽然提议:“要不咱们把碗筷和厨房收拾一下再歇?不然留佳琪一个人干,太累了。” 话音一落,大家像接到号令,纷纷起身,端碗的端碗,收桌的收桌。 “别别别,你们坐着歇会儿,我来就行!”王佳琪连忙摆手。 “算了吧,人多力量大,”大嫂笑着说,“这么多碗筷,你一个人得忙到啥时候?咱们一起,一会儿就完事。” “是啊,干完活再坐会儿,正好消消食。” 众人齐动手,洗碗的洗碗,擦灶台的擦灶台,厨房里顿时又热闹起来。不到半小时,厨房、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归位,连地都扫了一遍。 大家稍坐片刻,便陆续告辞回家。王佳琪站在门口,一一送别这些忙前忙后的邻居,心里满是感激。等最后一个人走远,她才轻轻关上门,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新房,想躺下歇会儿。 也许是来回奔波太累,她刚躺在炕上,眼皮就沉了下来,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轻微的咀嚼声惊醒。睁开眼,坐起身,只见方海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中午剩下的饭菜,他正吃得津津有味。 “哎?你不是去镇上酒楼吃饭了吗?怎么回来吃剩菜了?”王佳琪并不意外,早料到他可能扑空。 “唉,别提了,”方海一边嚼着菜,一边摇头叹气,“早知道就听你的,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我到酒楼时,人家都吃完了,正喝茶聊天。服务员都开始收桌子了。李叔问我:‘小方,没吃饭吧?’我哪好意思说没吃,只好说吃了,就是过来看看大家。” “你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王佳琪哭笑不得,“说没吃又能怎样?直接点两个菜,吃一顿不就完了?就算不想在那吃,镇上饭店那么多,随便找一家也能填饱肚子,干嘛饿着回来?” “我……没带钱。”方海低声嘟囔。 “哦——”王佳琪恍然大悟,“难怪呢。要是带了钱,哪至于这样。” 她顿了顿,又问:“那他们人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都在房基地忙着呢。说下午能把房顶盖好。” “这么快?”她眼睛一亮,“这帮人,真是给力!” ------------ 第20章:坐都坐不开 “晚饭还去镇上酒楼吃吗?”王佳琪轻声问。 方海点点头:“还得去。咱们家这屋子太小,摆不下这么多人,连坐都坐不开。” “可是……”王佳琪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咱们不是有七间房框吗?就在自家院子里摆上桌椅,不也能吃饭?顶多就是没屋顶,可天还没下雨,凑合一顿没问题。再说,酒楼太贵了,大家凑的红包钱就那么点,花完了以后怎么办?省着点用,总归是好的。” 她语气诚恳,眼里满是盘算。不是她小气,而是家底实在薄。哪怕是有钱人家,天天这么吃也扛不住,更何况他们如今捉襟见肘。 方海却把碗往前一推,抿了抿嘴:“还是去镇上吃吧。明天人就少了,后天起就能在家吃了。” “可我觉得太浪费了。”王佳琪仍不甘心,“这么多人都来帮忙,做饭的也不少,咱们自己做,能省下大半开销。何必非得去酒楼?” 方海没说话,脸上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再穷,也不差这一顿饭钱。”他终于开口,“就最后一顿了,让大家吃顿好的,也算对得起他们的辛苦。咱们村东头老李家,你记得不?抠门得很,结果大伙去帮工,故意拖着,一天的活干了七天。你要是不懂人情,人家表面帮你,实则磨洋工,你也没办法。可咱们不一样,大家看我们实在,才肯卖力。一天盖七间房,哪是容易的事?可他们硬是干成了。” 王佳琪沉默了。她知道方海说得对。七间房,哪怕框架现成,正常也得七天。可这些人,硬是拼着一天干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情义。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随你吧。只是别点太多菜,省着点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方海点头,“这些人,是看我们实在才肯这么出力。我要是连顿饭都舍不得,请不动他们的心,以后谁还愿意帮忙?” 王佳琪不再多言。她看着方海走出门,便下地走到茶几前,收拾碗筷,端去厨房。既然晚饭定了去酒楼,下午也就没什么要忙的。她把碗洗好,放进橱柜,回屋从衣柜里取出两条烟——她想去房基地看看大伙。 “妈,我打算去房基地看看,顺便送两条烟过去。”她走进正房,见方海妈妈正躺在炕上歇息,便轻声说道。 妈妈睁开眼,点头道:“行,你去吧。”说着,指了指墙角的两个暖壶,“把这两个也带上,我都灌满热水了。” “暖壶就不用了。”王佳琪笑了笑,“娇娇说,茶杯茶壶借邻居的就行,不用来回搬。对了妈,方海说晚饭还在镇上吃,咱们下午不用做饭。” “啊?”妈妈一下子坐起来,眉头皱紧,“怎么还去?那得花多少钱?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省点呢?” “我也是这么劝的。”王佳琪坐下,轻声解释,“可方海说,大伙看我们家困难,还这么卖力,一天干了七天的活,最后一顿饭,怎么也得让大家吃好。明天起收拾屋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了,所以这是最后一顿。我听着也有道理,就没再拦着。” 妈妈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啊……大伙真是拼了命在帮。咱们再穷,也不差这一顿饭钱。行,你们自己安排吧。下午我们自己吃点剩饭剩菜就行。” 王佳琪点头,拎着两条烟出了门,直奔自家房基地。 刚进院子,就看见房顶上人影忙碌,瓦片一片片铺开,房架渐渐有了模样,整座房子也显得挺拔起来。院子里,娇娇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坐在砖头上喝茶聊天。见王佳琪来了,娇娇立刻招手:“嫂子,快过来!” 她指着身旁一位梳着披肩波浪卷发的女子:“这是红红,你家后院的女主人。” “红红姐,你好。”王佳琪微笑点头。 “你好!”红红也笑着回应。 娇娇又指向另一边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这是林秀秀,前院的女主人。” “秀秀姐好。”王佳琪依旧礼貌。 “这两位是明明和晶晶,左右邻居,和咱们年纪差不多。”娇娇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你们好!”王佳琪也笑了,顺手搬了块砖坐下,“咱们四个,又是邻居又是同龄人,凑一桌麻将都够了,以后可别愁三缺一。” 众人都笑起来。 “对了,你们抽烟吗?”她掏出烟,随口一问。 “我们都不抽。”林秀秀摇头。 “那正好,”娇娇打趣,“以后谁出门,我来补位。” “我看行!”王佳琪笑着点头。 “嫂子,这儿有我们照应,你放心。”娇娇关切地问,“家里没人,你在这儿待久了能行吗?” “没事,”王佳琪摆手,“晚饭还在镇上吃,不用做饭,我也没啥事。方海说,大伙太辛苦了,一天干了七天的活,最后一顿,得好好招待。” “可镇上酒楼太贵了。”红红忍不住道,“饭菜是好,可咱们农村人,哪经得起这么花?” “就是,中午已经吃了一顿,晚上还去?太破费了。” “其实大家都不在乎吃啥,图个热闹,家里做也一样。” “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没人会说闲话的。”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心疼和不解。 王佳琪只是微笑:“方海有他的想法,我也劝不动。既然他坚持,那就随他吧。不过——”她话锋一转,“晚上你们都得去,一起热闹热闹。娇娇也去,对吧?” “我们就不去了,家里还有活呢。”明明推辞。 “都去吧!”娇娇劝道,“反正你们的男人都在帮工,也得去吃饭。你们不去,反倒显得生分。咱们一起去,也有个伴。” 王佳琪也诚恳地说:“我实在走不开,家里没人张罗。你们去了,也算帮我招呼大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四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去吧!”娇娇再次起身拉人,“就我一个女的在,多孤单?咱们四个一块儿,说说笑笑,多好。” 王佳琪也笑着点头:“是啊,一起去吧。” 林秀秀终于开口:“那……咱们去?” “那就去吧!既然你们都这么热情,我也挺好奇镇上酒楼的饭菜到底啥样。”红红笑着点头,“听说那儿的厨师是一流的,连县城的饭店都比不上。可我长这么大,还一次没去过呢。” “真的特别好吃!”娇娇眼睛一亮,再次确认,“那咱们说好了,都去?” “好!那就去!”明明、晶晶和林秀秀三人异口同声,笑作一团。 “太好了!”王佳琪眉眼舒展,笑意盈盈,“你们都去了,我就放心了。不然娇娇一个人照应,太累。” 她陪着大家聊了一会儿,便把两条烟递给娇娇:“这两条烟你先拿着,待会儿他们歇下来,想抽烟的就分一分。这么多人,你带的烟肯定早抽完了。我就不多留了,得去趟商店。吕琴姐说她家冰柜还能放东西,我想把寄存在商店的猪肉拿回来,先存她那儿,方便些。不然来回跑太远,做饭时取肉也不方便。” “嫂子,咱家不是有冰柜吗?”娇娇接过烟,疑惑地问。 “咱家那个太小了,里面塞满了剩饭剩菜、荞面、咸菜坛子,早就满了,哪还有空?丽丽姐说了,她家冰柜空着,我就把肉先放她那儿。可商店离咱们家太远,取一次费劲,所以吕琴姐知道后,主动说放她家,省事。”王佳琪解释得细致,语气里满是感激。 娇娇点点头:“那你快去吧,趁天还亮着,别等黑了路不好走。” “嗯,那这儿就拜托你们了。”王佳琪站起身,语气诚恳,带着一丝歉意,“我先走了,辛苦你们了。” “客气啥!”林秀秀笑着摆手,“以后都是邻居,谁家没个难处?你家有事,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都是一样的。” “我袖手旁观?”王佳琪故作惊讶,打趣道,“那怎么可能?我可是最热心的邻居!那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这儿有我们呢!”娇娇挥挥手,笑容灿烂。 王佳琪刚要迈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娇娇,既然秀秀她们都在这儿帮忙,你干脆回去一趟,去我衣柜里把钱取出来吧。待会儿去酒楼吃饭,总不能空着手去。方海也没带钱,要是等完工再回家取,太耽误事了。直接拿着钱走人,省事。” “取钱这事儿……还是让方海哥回去拿吧。”娇娇迟疑了一下。 “他不是在干活吗?” “他能干啥呀?”娇娇不以为意,“这么多人,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没事的。” 王佳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虽是妯娌,可她和方俊还没过门,哪能随便进人家屋子翻箱倒柜?这事儿,确实不合适。 “行,那我跟方海说一声。”她点头,“娇娇,你帮我转告他,我现在去商店了。” “好,你去吧,我一会儿就告诉他。” 王佳琪离开房场,直奔于丽丽的商店。刚进店门,就看见于丽丽端着饭碗,正大口大口地扒饭。 “哎,你这才吃上饭?”王佳琪惊讶。 “别提了!”于丽丽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快中午时刚做好,结果顾客一个接一个,根本没空吃。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现在才得空。”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王佳琪笑着找了个凳子坐下。 于丽丽点头,不再说话,埋头苦吃。一碗饭三下五除二扒完,碗一推,抹了把嘴:“说吧,啥事?买东西还是找我唠嗑?” “丽丽姐,你这人办事痛快,连吃饭都痛快。”王佳琪笑了,“我想把放你冰柜里的猪肉拿走。” “你家冰柜不是塞不下吗?拿走放哪儿去?” “吕琴姐说她家冰柜空着,我打算先放她那儿。明天做饭方便,省得来回跑你这儿。”王佳琪解释。 “哦,那挺好,确实比放我这儿方便。”于丽丽说着,打开冰柜,利落地把用塑料袋包好的猪肉取出来递给她。 “谢谢你了,丽丽姐。那我先走了。” “不坐会儿?” “不了,你忙你的,我不耽误你生意。”王佳琪挥挥手,拎着猪肉,转身出了商店。 她没回家,直接朝吕琴家走去。 吕琴正坐在阳台窗前悠闲地喝茶,远远看见王佳琪走来,立刻站起身,笑着迎出来:“老妹儿,你可算来了!我一直在家等你呢,牌局都推了,就怕你来了找不着人。” “不好意思啊,吕琴姐。”王佳琪连忙道歉,“午饭后我歇了会儿,就去房场送烟,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结果邻居们全在忙,根本用不着我。这才赶紧去商店取肉,一点没耽搁,可还是让你等久了,耽误你打牌了。” “耽误啥呀?”吕琴爽朗地笑,“我那牌瘾不大,再说,你这些邻居都挺实在的,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你这性格,肯定能处得来。” 说着,她接过猪肉,转身进屋,打开冰柜,稳稳地把肉放了进去。 第二天,帮工的人果然少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七间房的室内收拾工作,还是在一天内全部完成了。 忙了一整天,王佳琪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虽然人多,可买这买那、跑东跑西的事,全得她自己张罗,别人插不上手。 晚上,方海又被牌友拉走了。王佳琪关好门,从衣柜里拿出背包,小心翼翼地数起钱来。这两天盖房,里里外外的开销像流水一样。一算之下,她心头一紧——短短两天,竟已花去四万五千元,如今家里只剩一万五千元了。 她怔住了,心里一阵发慌。这点钱,接下来怎么撑?大门还没买,前墙要砌,门垛也得垒……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基本开销都成问题。 “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把钱塞回背包,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想。铺好被褥,爬上炕,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这一天,真是累到了骨子里。 第二天一早,王佳琪醒来,却发现方海不在。不用猜,又是通宵打牌。 她本想等他回来,商量买大门的事,顺便收拾一下新房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碎砖烂瓦,乱得下不去脚。得先清理干净,再把大门安上。可人影不见,这事儿又得拖。 她一边下地做饭,一边琢磨着。正切着菜,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海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眼睛半睁不睁,像是刚从梦里被拽出来。 “方海,你还知道回来?”王佳琪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啥事啊?”他有气无力地应着,一头栽进屋,往炕上一躺,顺手抓起件衣服垫在头下,闭眼就睡,“家里事你做主就行……” 任凭王佳琪怎么叫他,他都像没听见似的,沉沉地睡了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 第21章:终究是叫不醒 王佳琪望着昏睡不醒的方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大门的事,到底该怎么办?事事都去麻烦方俊,虽说他是方海的亲弟弟,可她终究是嫂子,总不能一有事就开口求人。毕竟只是小叔子,又不是自家亲弟弟,次数多了,难免尴尬。 她看着炕上呼呼大睡的方海,终究是叫不醒,只好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做饭。心想:等吃完饭再说吧,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 饭桌上,方海的母亲皱着眉头,语气严厉地问:“方海又熬了一宿打牌?” 王佳琪轻轻点头,声音低沉:“本想跟他商量买大门的事,可他一整晚都没回来。天快亮才到家,一进门倒头就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嫂子,其实买大门不用非得自己扛回来。”一旁的方俊开口提醒,“现在可以打电话订,人家直接送货上门。镇上也有专门做门窗的,订好了他们送过来,只要付点运费就行。” “啊?还能送货上门?”王佳琪眼睛一亮,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那太好了!我这就去镇上订,让他们做好了直接送回来,这样不就省事多了?” “当然可以。”方俊点头,“不过嫂子,你得亲自盯着点。谈好价格,最好去现场看看他们怎么做。有些人看你不在,容易偷工减料。你要是能守着,焊大门很快的,做完你跟着送货的车一起回来,心里也踏实。” 王佳琪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好,我明白了。吃完饭我就骑车去镇上,订好之后就在那儿看着,做完就一起回来。” “嗯,这法子靠谱。”方俊满意地笑了,“不过今天娇娇家有事,我得过去搭把手,没法陪你去了。” “不用,你们已经帮了太多。”王佳琪摆摆手,“我自己能行。” 她不敢耽搁,匆匆吃完早饭,连碗都没来得及收拾,便骑上自行车,直奔镇上去订大门。而此时的方海,仍在炕上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妻子已独自扛起一切。 秋风清爽,吹拂着乡间小路。王佳琪骑在车上,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可就在这时,一辆小轿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她下意识地偏头,望着那远去的车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落寞。 按理说,订大门、买门窗、采买建材,本该是男人出面的事。可她选的这个男人呢?唉!她自嘲地笑了笑:就当自己是“富婆”,包养了个闲人吧。可悲的是,她根本不是富婆,连买个大门都要精打细算。想到这儿,她反而轻松了些——既然现实如此,不如没心没肺地活着,至少心里不那么堵。 到了镇上的建材市场,王佳琪把自行车停进商场旁的看车场,交给了守车的阿姨。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来,她格外仔细地锁好车,还多看了两眼。在别人眼里,自行车或许早已过时,不值一提。但对她来说,这辆旧车却是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没有它,她去哪儿都得求人,要么花钱雇车,要么看人脸色。所以,她把这辆自行车,当成宝贝一样珍惜。 走进建材市场大院,她直奔做门窗的铺子。一进院子,好几家门店并列排开,工人们各忙各的:有的在切割钢材,有的在焊接门框,叮叮当当的声响混成一片。 王佳琪走进第一家,站在门口环顾一圈,工人们埋头干活,没人理她。她轻声问:“请问,哪位是老板?” 没人应答,仿佛她是一阵风。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正在切割材料的年轻小伙子抬眼看了看,用手指了指屋里——一个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玩手机的中年男人。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王佳琪会意,朝小伙子投去感激的一瞥,便独自走进屋内。 那中年男人依旧盯着手机,眼皮都没抬。 “请问,您是老板吗?”她礼貌地问。 “有啥事?”男人头也不抬,语气冷淡。 “我来订做铁大门。” “多高?多宽?”他依旧盯着屏幕,手指不停滑动。 王佳琪看着他冷漠的态度,心头一沉。这神情,竟和那天商店里那个羞辱她的女店主如出一辙。同样是做生意,何必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不想委屈自己。同样是花钱,谁不想开开心心地把事办了?那天她不也照样在丽丽家买到了东西,还聊得热乎? 她转身就走,来到第二家。 刚进院子,气氛便大不一样。工人们边干活边说笑,却丝毫不耽误手上的活儿。王佳琪一进门,一个三十出头、手里拿着工具的男人便主动迎上来:“你好,是来订大门的吧?” “是的。”王佳琪点点头,语气轻松了些,“你们做好的大门,能送货到家吗?” “当然可以!”男人放下工具,笑着回答,“您想要多大的?我们量身定做,也可以直接选现成的。” 王佳琪想了想,墙还没砌,大门尺寸其实很灵活。她干脆地说:“尺寸你们定吧,不用太大,也不用太小,普通款就行。关键是别偷工减料,结实耐用最重要。” “怎么可能?”男人笑了,“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不是一锤子买卖。您要是急着用,那边有现成的样品,可以看看,相中了立马安排送货。” 他抬手一指,王佳琪这才注意到,右侧墙边整齐地靠着几扇做好的铁大门,漆面光亮,结构扎实。 “这些大门价格都一样吗?”她走过去,一边看一边问。 “价格统一,三千,不讲价。”男人跟过来,语气坚定。 “三千?还不讲价?”王佳琪眉头一挑,“现在哪有不讲价的?我之前问过好几家,一千五到两千五的都有,还能往下谈。你这直接要三千,还一口价,是不是太狠了?” “他们的便宜,但质量可不敢保证。”男人不慌不忙,“您看看我这门,用料扎实,焊接牢固,保质保量。三千块,一分没多要。” 王佳琪听了,心里反倒有了底。她微微一笑,挑眉道:“你凭什么说人家质量不行?人家也说自己是一流的。你这门,说实话,顶多值两千。这样吧,两千,你要是愿意做,我现在就订。” 那个男人连忙摇头:“不行不行,真不能这么算!我用的全是好料,跟别家根本不一样,这点您尽管放心。”他语气坚定,见王佳琪转身要走,急忙喊住她:“等等!既然您来了,那就是缘分。这样吧,我不赚钱,一个大门两千八,行不行?这真是一分钱没挣您的。” “两千五,能做就做,不能做我再去别家看看。”王佳琪回身一笑,语气轻柔却不容退让。 “太低了!真不行!”那人连连摆手,“我这儿雇人干活,工钱都得算进去,总不能让我赔本吧?” 王佳琪笑了笑,再次转身离开。 “好好好,两千六!不能再少了!”他无奈地挥手,像极了大甩卖时的商家,满脸“忍痛割爱”的神情。 “两千六,送货到家?” “行,马上装车!” “好。”王佳琪嘴角微扬,转身朝外走去。 “哎,你走啥呀?”那人笑着追问,“生意都谈成了,怎么还急着走?” “我骑自行车来的,车停在看车场了。现在得先把车取回来,再搭你们的车回家,不就快些?” “你这人啊,讲价挺精明,脑子怎么反而糊涂了?”他打趣道,眼里带着几分调侃,“等大门装好了,你直接坐我们车走,路过看车场时,顺手把自行车带上不就行了?何必多跑一趟?这不是白折腾吗?” 王佳琪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你聪明,难怪你能当老板,我只能在家种地——就是因为我脑子笨,你太聪明了!”她自嘲地笑着,语气里却透着轻松。 两人正说着,大门已经装上了车。 这是一辆专门送货的车,驾驶室有四个座位,后车厢敞开,没有顶棚,适合运送建材。 “对了,钱还没给你。”王佳琪忽然想起,赶紧打开肩上的包。 “不用现在给,”男人摆手,“送到家后,你把钱交给司机就行。”王佳琪点头,将手收回,重新挎好包。男人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门,示意她上车,又对司机说:“到看车场门口停一下,她自行车在那儿。” 司机点头,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也上了车。三人坐定,车子缓缓启动。 车到看车场门口停下,王佳琪下车,付了看车费,推出自行车。那年轻人主动下车,接过自行车,用力一抬,稳稳地放在车厢里,紧挨着大门。两人重新上车,继续出发。 没过多久,送货车停在了王佳琪家门前。 “师傅,再往里开点吧。”王佳琪请求道,“我想把大门放得靠里些。万一夜里被人顺走了,可就麻烦了。”司机点头,把车直接开进了院子。 车停稳后,三人下车。 “大门放哪儿?”司机问。 “靠窗边就行。”王佳琪指了指位置。 两人迅速将大门卸下,靠在窗下,又把自行车也搬下来,放在一旁。 王佳琪从包里掏出两千六百元,递给司机。司机清点后,收进衣兜,两人上车离去。 此时已近中午,王佳琪骑上自行车,离开新家,返回方海母亲的住处。 回到家,她把车停好,走进房间。屋里空无一人,方海不知去向。 他去哪儿了?在正屋吗?可她刚才路过时,并没听见说话声。此刻的王佳琪又饿又累,浑身乏力,只觉得脚步发沉。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想稍作休息。 “佳琪,你回来啦?”方海妈妈从邻居家回来,看到院里的自行车,便知她到了,“大门买回来了吗?这都下午了,还没吃饭吧?快过来吃点东西。” 王佳琪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声音虚弱:“买回来了,直接放在新房院子里了。我可能是饿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肯定是累着了。赶紧吃饭,吃完睡一觉,就好了。我给你留了饭菜,一直温在锅里。”方海妈妈走进来,心疼地扶她。 “妈,我没事,不用扶。”王佳琪勉强一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饭桌。方海妈妈端来热饭热菜,又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看你累的,吃完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精神了。”她轻声安慰。 “妈,方海呢?”王佳琪一边吃饭,一边缓缓恢复了些气力,终于能开口说话。 “他吃完饭就去新房了,说要烧炕,把潮气烘干,好赶紧搬家。你刚才没看见他吗?” 王佳琪摇头,眉头微蹙:“没看见,屋里没人。送货车进院时动静那么大,他要是真在烧炕,不可能不出来看。烟囱也没冒烟,会不会去邻居家聊天了?” “不在新房?可他刚走不久,按理说你们该碰上的。”方海妈妈也一脸疑惑。 饭后,王佳琪顾不上休息,立刻骑车赶往新家。她也想尽快把炕烧干,早日搬进去——那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刚进院门,她便看见东侧两间房的门敞开着,热气如薄雾般从屋内弥漫而出,烟囱里升腾起浓密的黑烟,直冲天空。 她停好自行车,推门进屋。只见方海蹲在锅台边,身旁堆着一捆干柴,正一小把一小把地往灶坑里添火。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被烟熏得黢黑,只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见是王佳琪,顿时咧嘴笑了。 “妈说你来烧炕了,可我之前送大门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王佳琪忍不住笑问。 “我去隔壁借了水桶——咱们院虽有井,没水泵,只能靠桶拎水。”他指了指地上的柴堆,又得意地补充,“还去林子里捡了些干柴,这下够烧一阵了。” 王佳琪找了块砖头坐下,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我真是笨,建材市场里就有卖水泵的,我还看见了,当时还想着该买一个。结果回来光顾着大门,全给忘了……” “没事,”方海笑着安慰,“下午我骑车去一趟,把水泵买回来就行。” ------------ 第22章:今天别去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不然天天拎水确实太费劲。你去买水泵,咱们是不是还得买个水缸?”王佳琪轻叹一声,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光,轻声问道。 “水泵买回来就行。刚才你妈——我丈母娘来电话了,说一会儿要送些生活用品过来,连水缸也一起带来。你在家等着他们吧,我去买水泵就行。” “什么时候打的电话?”王佳琪好奇地问。 “就刚才,我正烧火的时候。”方海依旧蹲在灶口,往里添着柴火,语气平静。 王佳琪点点头,思索片刻道:“要不……今天别去了,明天再去买吧。” “嗯?”方海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想啊,一会儿你老丈人亲自送东西过来,你却不在家,多不合适?更何况是他们主动联系你。水泵不急,现在烧炕用水不多,明天买也来得及,对吧?” 方海沉吟片刻,点头道:“是啊,他们大老远送来水缸和日用品,我却不在,总不能让人家自己扛进去吧?确实不合适。” “对啊,再说他们已经打过电话了,你这时候走了,更显得不尊重人。”王佳琪附和道,“而且,光烧一下午炕,能干啥呢?” “也够了。咱们这炕小,就一间,干得快。我今晚再烧一宿,明天差不多就能搬进来住了。” “可明天你不还得找人垒墙、安大门吗?” “那不急。咱们先搬进来再说。原来那小新房太挤,冰箱空着用不了,买点鱼肉还得寄存在别人家冰柜里。早点搬过来,通上电,生活也方便。等安顿好了,再慢慢垒墙、装门,反而更利索。”方海语气坚定,说得有条不紊。 王佳琪细细一想,觉得他说得极是。先搬进来,省得两头跑,冰箱也能用上,生活立刻就顺了。可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可咱们这还没通电呢,怎么办?你找电工了?” “找了,明天搬的时候,电工就来接线。” “什么时候找的?”她忍不住追问,“你哪有时间联系电工啊?” “昨晚通宵打麻将,就是跟电工一块打的。” “啊?”王佳琪愣住,随即笑出声,“电工也是你牌友?那安电……还得给钱吧?” “不用,我们常一起玩。这种情况不用花钱,有‘护头’呢。” “哦?”她若有所思,眨眨眼,“那昨晚谁赢谁输?你是不是故意输钱,讨好他?” “哪能啊!”方海摇头失笑,“手气背,输钱没办法。我倒是想故意输,可谁愿意干?昨晚就他一个人输,我们三个分他的钱,后来还请他吃了顿饭。” 王佳琪笑得更欢:“赢的请输的吃饭,你们还挺讲究啊?” “玩嘛,图个乐呵。再说赌得也不大,输赢都无所谓。” “那你们在谁家打的?那么晚,不打扰人休息?” “在丽丽家商店。方便,渴了饿了直接拿,烟也管够,不用往外跑。” “哦?那丽丽就陪着你们熬了一夜?” “没有,她回屋睡了,她对象陪着我们,连饭都是他做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一边打牌一边做生意,货都卖给你们了。”王佳琪笑着摇头,忽然注意到方海满脸烟灰,忍不住道:“你快起来洗把脸吧,我来烧会儿炕。瞧你这脸,都快跟包公一个色儿了。” “有吗?我自己都没发现。” “你要能看见自己脸,那可就成鬼了。” 两人正说着笑,院外传来“突突”的发动机声。一辆农用三轮车缓缓驶入院子。王佳琪转头一看,顿时笑了——是娘家人来了。 姐夫开着车,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像个小百货铺。父亲、母亲和姐姐坐在车里,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王佳琪迎上去,又惊又喜。 三轮车在屋前停下,一家人陆续下车。 “你们盖房,我们没帮上忙,心里过意不去,就买了些日用品,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姐夫笑着解释,一转头看见方海那张黑乎乎的脸,忍不住打趣:“方海,你这是挖煤去了?这么帅的脸,咋糟蹋成这样?王佳琪要是以貌取人,早跟你分手了!” “你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方海笑着回怼。 “行了行了,别贫了,赶紧搬东西吧!”父亲笑着摆手,指了指车上堆成小山的物品。 “爸妈,你们先进屋坐,这些我们来就行。”方海连忙招呼,语气恭敬又周到。 父母点头,走进屋里。王佳琪搬来小凳子放在地上,请父母坐下。姐姐、姐夫和方海则开始往屋里搬东西。 父亲和母亲细细打量着这间空旷的屋子,灶炕还冒着热气,墙角堆着柴火。 “这么多房间,怎么就选两间住?是不是太挤了?”母亲关切地问。 “方海说,房子太大人少,冬天冷得厉害。一间小炕好烧,三顿饭一做,炕就热了。要是两间大炕,烧一天也不见得暖和。所以我们就决定先住这两间,别的屋子也都收拾好了,随时能用。”王佳琪解释道。 母亲点头:“说得在理,冬天确实冷。对了,那两袋米面和一壶豆油,是你大哥大嫂买的。他们上班走不开,托我们带过来。” “啊,谢谢大哥大嫂!”王佳琪连连点头,又看向父母,“爸妈,你们先坐着,我去帮忙搬东西。等会儿咱们去方海妈家吃饭,吃完再歇会儿。” “不用了,我们在家吃过了才来的。”父亲摆手,“东西搬下来我们就走,家里还有事呢。” “那怎么行?饭都不吃就走?”王佳琪急了,“你们倒无所谓,可姐姐姐夫是头一回来我家,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啊。” “真不用。”母亲笑着安抚,“我们都商量好了,送到就回。你们赶紧收拾屋子吧,活儿还多着呢。你看这院子,这么大,也该好好拾掇拾掇,不然太乱,外人看了笑话。” 王佳琪见父母坚持,也不好再劝。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三轮车,加入搬东西的队伍。 他们送来的物品实在太多,厨房塞得满满当当,只好把剩下的搬进空着的屋子里。东西刚搬完,姐姐和姐夫也进屋看了看,略坐片刻,便开车离开了。 送走家人后,王佳琪站在屋中央,笑盈盈地打量着这一堆生活用品——水缸、腌菜的小缸、面板、菜刀、擀面杖……一应俱全,仿佛新家一下子就有了烟火气。 “现在时间还早,你在家烧炕,我这就去镇上买水泵。”方海看着满屋的物件,心里也踏实了,“水缸有了,水泵买回来,明天搬家,后天接电。等电一通,就能抽水了。米面也够吃一阵子,不愁。” “行,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炕。”王佳琪点头应下。 “干树枝要是烧完了,就去村东头的小树林捡些回来,那边多的是。我走了啊?” “去吧,路上小心。”王佳琪目送方海骑上自行车远去,转身在灶口旁捡了块砖头坐下,认真地往灶膛里添柴烧火。 方海一路骑到镇上的百货商店。他没讲价,付了钱,拎起水泵,又向老板要了个塑料袋包好。正要出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停下脚步,把水泵放在地上,掏出手机——是王佳琪打来的。 原来他走后不久,王佳琪忽然想起,光买水泵不行,还得买水管!没水管,水怎么进水缸?再说,以后要是垒个小院墙,种点瓜果蔬菜,浇园子也得靠水管。她赶紧拨通电话,提醒他别忘了。 若不是这一通电话,方海还真把水管的事儿给漏了。他原本只想着赶紧回家安泵,等明天通电就能用。 挂了电话,他转身对老板说:“再拿二十米水管。” 老板应声点头,走出店门去取。水管都卷在外头,他用米尺量了二十米,利落地卷好递过来。 “这水管怎么带回去啊?”方海付了钱,看着这团沉甸甸的管子,犯了难。 “简单!”老板一笑,“你把水管卷套身上。先用绳子把水泵绑在车座后,再把管子卷套在腰上,骑车就行。” 说着,他扶住自行车,帮方海把水泵绑牢,又把水管卷放在车后座。方海从管子底下钻过去,坐上车座,老板又找来绳子,把水管一圈圈绑紧,确保不会滑落。 方海试着骑了两下,虽有些笨重,倒也稳当,便道了谢,缓缓骑出了镇子。 回到家时,王佳琪正拿着从邻居家借来的扫把,一边烧炕一边清扫院落。院子宽敞明亮,她扫得认真,额上沁出细汗。 见方海回来,她放下扫把,笑着迎上去。方海停好车,王佳琪扶着车把,他则从缠绕的水管下钻出来。 “这谁帮你弄的?我还正担心你咋把这大卷管子带回来呢,真有办法!”王佳琪由衷赞叹。 “哪是我有办法,是老板帮的忙。”方海一边解开绳子,一边实话实说。 王佳琪点头:“水泵好安吗?” “没安过,本想找个懂行的来弄。不过……要不咱们先试试?实在不行再请人。”方海语气里带着试探。 “我觉得可以自己试试。”王佳琪建议道,“安个水泵,应该不难。事事都求人,也不太好。” 方海想了想,点头:“是啊,看着也不复杂,先自己装,不行再找人。” 说干就干。方海拎着水泵走向井边,王佳琪抱着水管跟在后面。 这口井是老井,早年全村人吃水都靠它。后来土地承包到户,家家挖了菜园井,这口井便荒废了。怕孩子玩耍掉进去,也怕鸡鸭掉进井里,村民们便用木板盖住了井口。 井就在东屋窗下。两人合力掀开木板,方海把水管一端接在水泵出水口,用铁丝扎紧,随后拎着水泵和电缆,小心翼翼往井里放。 “要不要拿个钩子,把水管勾着往下送?”王佳琪问。 “不用,你去把咱爸送来的菜刀拿来就行。” “菜刀?能行吗?” “行,这水管是塑料的,菜刀一划就开。”方海语气笃定。 王佳琪半信半疑,回屋取来菜刀。果然,轻轻一割,水管应声而断,干净利落。 方海照着记忆里别人安泵的样子,把水泵沉入井底,盖好井口,再将水管从窗户上方穿进屋内,引到厨房,固定在水缸上方。电缆线也顺着墙根拉进来,在水缸旁安好电闸。 “电闸装高点,离水缸远些,安全。”王佳琪提醒。方海会意,重新调整位置,拧紧螺丝。 “好了,总算装完了。”方海放下工具,拍拍手,带着一丝期待看向王佳琪,像在等一句夸奖。 “这样装……对吗?”王佳琪仍有些不确定,“不过,水泵行不行,得通电才知道。我看你装得挺像样,我爸当年安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没事,明天电工来接电,一试便知。不行再让他帮忙改。” “嗯,有道理。”方海点头,收拾好工具,两人走出厨房。 看着剩下的水管,方海说:“这些先放闲屋吧,现在也没空垒菜园。” 王佳琪应下,两人一起把剩余的水管搬进空房。 他们又商量起明天后天要找人干活,做饭烧火,柴火肯定不够。 “要不你在家烧炕,我去村东头小树林捡些干树枝?现在人都用电磁炉,没人捡柴了,那里的干树枝多得很。”方海提议。 “要不咱们一起去?两人拾柴,快些。” “可咱都走了,谁烧炕?” “走之前把灶坑填满,等我们回来,火应该还着着。”王佳琪笑着建议。 方海想了想,点头:“行。” 他转身回到灶口,把剩下的干柴一点点塞进灶膛。王佳琪则拿起扫把,轻轻扫着厨房的地面。等柴火填满,厨房也已被她扫得干干净净,灶台锃亮,地面无尘。 两人锁好门,找来绳子,肩并肩、说说笑笑地朝村东头的小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