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百世书?百死书!! 青州城的夜晚无比闷热,粘稠的空气仿佛一锅柏油。 滚滚热浪裹挟着恶臭,直往七窍里钻。 几名捕快脸色凝重的簇拥在客栈前,围观的民众挤在外面,却无人敢靠近半步,眉宇间满是恐惧。 “严仵作,你来看看,到底是歹人作祟,还是……” 老仵作朝着王捕头微微点头,六十多岁的年纪已是满头白发,胡须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脖颈上。 何为仵作,是指衙门检验尸体、勘察现场的衙役。 他伸手推开客栈大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尸体死前的呻吟,吓得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唔。” 腐臭扑面,混着高温炙烤而出的白烟,在灼热的空气中扭曲升腾。 客栈大堂内横着四具尸体,皮肤呈现紫褐色,干瘪皱缩,部分部位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关节有缝合痕迹,仵作一眼就看出这些尸体至少已经死了半年以上。 人群忍不住议论起来,不敢置信有歹人会盗取尸体,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家客栈。 话题不知不觉便开始围绕鬼神之说。 有捕快从后院而来,低声与王捕头说道:“客栈的掌柜外加伙计一共四人,都不知所踪,数量与凭空出现的尸体对应上了。” “恩。” 王捕头忌讳的没有多言,简单的检查尸体口腔便不再上前。 他余光一扫周遭,注意到一个瘦小的青年钻进人群,面对客栈内的惨状捂住嘴巴脸色煞白。 王捕头没有在意,而青年盯着尸体沉默无言。 青年名为李治,并非此方世界的原住民。 他前世生活在科技发达的都市,五天前刚代替原主,从四十岁出头无房无车的中年男人,变成挣扎在温饱线以下的未成年。 “难怪旁人觉得与鬼神有关,尸体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客栈。” “还有,尸体应该一直封存在密闭容器中,却压根没有拖行的痕迹,并且门窗从内部紧闭,难道…此方世界有什么邪门玩意?” “唉,狗屎的世道。” 李治面露无奈,原主无父无母在青州城当个搬运货物的脚夫,完全是被活生生累死的,自己如果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大概率也活不了多久。 他靠着原主留下的十几文铜钱在青州城摸索了五日,结果硬是无法对照记忆中的前世朝代,百姓称为靖朝,或是大靖。 “倒霉,哪怕勉强过活,万一真有邪门玩意,怕是也得步履维艰,除非百世书能稍微管点用处。” 他眯起眼睛,眼前凭空多出一册古朴的书籍。 书籍封面刻着三字《百世书》。 百世书只有区区一页,翻开后映入眼帘便是自己的人物画像。 以及背面的些许文字。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17年〉 【百世书:死后消耗一张书页,即可重活一世。】 【当前书页:1】 李治神情满是绝望,他五日以来一直在琢磨百世书。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百世书怕是被调包了,理应拥有百页纸张才对,相当于百条性命,每回身死都能重活一世。 结果呢,李治的百世书只有区区一张。 代表着一旦身死立刻删号。 阳寿十七年倒是能理解,当苦力又吃不饱,怎么可能活得长。 “也没有深蓝加点的作用,难不成死路一条?” “肃静!!!” 王捕头打断人群的窃窃私语,顿时只剩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偶尔夹杂一两声干呕,也被闷热的夜色吞没。 仵作擦擦额头的汗水,仔细检查后与王捕头耳语片刻。 “王捕头,尽快处理尸体吧,反正不是常人能做出的,与半个月前情况类似,尸体目前没有大碍。” 李治听到目前两字,心底不由咯噔一下。 他对于自己能在此方世界立足更加悲观,民众顾虑的鬼神之说很可能真实存在。 “辛苦严仵作了。” 王捕头脸色阴沉,朝身后的捕快挥了挥手。 “拿布裹上,抬去衙门焚尸间。” 众捕快忍着恶臭,扯来几块粗麻破布,小心翼翼的盖住尸体,尸体轻轻一碰,皮肉便渗出浑浊的液体,浸透了麻布。 “人不够,死沉死沉的,三人合力才能抬起一具!!” 王捕头皱眉,转头喊道:“来几个脚夫!搬一具尸体,给三十文!” 围观的民众面面相觑,不少人有些意动,如今世道已经大旱两年,虽然不至于买不到米粮,但光景确实不好,三十文钱已经足够一家人半个月吃喝。 满脸横肉的壮汉啐了一口,大步走出来。 “他娘的,死人钱也是钱!老子搬!” 随即有四个脚夫硬着头皮跟上,很快尸体在人群的注视中缓缓移出客栈,臭味扑面而来。 李治想起空空如也的钱袋,迟疑几息后钻出人群。 王捕头眉头紧锁也没说什么,大旱继续持续下去,半大小子都得死在逃难的路上,自己也算行善积德。 “走吧,尽早赶回衙门,必须夜晚前烧干净。” “等一等。” 严仵作突然伸手拦住李治,粘有污秽的手掌直接往后者脸上捏。 李治连退数步,接着听到仵作指向靠近角落的一具尸体,“此人与你有关?骨相竟然如此接近。” 严溯的目光在尸体与李治之间来回扫视,虽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但那骨骼轮廓、肩宽比例七八分相似。 李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小人名叫李治,不是本地人,上个月刚来青州城投奔亲戚……” 老仵作声音放缓,拍拍李治的肩膀说道:“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且仔细瞧瞧,尸体或许是你的父辈。” 李治愣神良久,倒不是与一具尸体共情,而是百世书闪烁的微光愈发强烈,明显异样是因为尸体的缘故。 他缓步上前,伸手接触到尸体的刹那。 【前一世〈武夫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三元劲(不入流)】 【铁砂掌(不入流)】 李治错愕的盯着百世书,不过在旁人眼中纯粹是悲伤过度,就连王捕头都不忍生出一丝怜悯。 “什么乱七八糟的百世书。” “到底出了什么BUG,难不成丢失的书页都变成一个个自己,然后又莫名其妙死在此方世界各处?” 李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百世书? 分明是百死书啊!! ------------ 第2章 诈尸的我 李治还未做出选择,百世书就已经缓缓衍生出第二页。 第二页正是武夫李治,人物画像是个满脸阴霾的中年男人,眉眼轮廓与李治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其身形精瘦,太阳穴鼓起,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练家子。 只不过李治的人物画像是彩色的,武夫李治则是黑白两色。 光看至少死亡半年以上的尸体,说明武夫李治比自己更早来到此方世界,际遇好不到哪去。 李治随即注意到,百世书有一行行文字显露。 【你十一岁发愤习武,奈何入门太晚,苦修三十载仍毫无建树,在四十三岁这年,因被邪道觊觎,惨遭杀害。】 【自古以来,资质天定,强求难成。】 【武道之路,天赋如基石,无此则攀峰艰难,凡人纵有恒心,亦难敌天资鸿沟。】 【可你虽资质平庸,却三十年如一日苦熬,以凡人之韧对武道天规,这份向天命叫板的执着,称得上武中愚公!】 【已回收破损书页:〈武夫李治〉】 李治心底咯噔一下,目光落在武夫李治的死因上,被邪道觊觎惨遭杀害?邪道?!! 众捕快的举动似乎也在验证这一点。 在严溯的示意下,他们把糯米塞进尸体的嘴里,接着在关节处用红线捆绑,显得小心翼翼。 “糯米……” 李治第一反应就是僵尸,毕竟此方世界与前世在民俗方面确实极其相似,丧葬也有古怪的习惯,亲眷会在棺材内外张贴黄纸。 “四具干尸几乎没有腐烂,邪道不会是什么炼尸赶尸吧?” 李治心乱如麻,很可能邪道依旧藏身青州城,而且杀死武夫李治的动机竟然是觊觎。 他反复确认百世书,完整书页没有因此增加。 代表着自己的性命仍然仅有一条。 不过好歹看到些许希望,九十九具李治的尸体或许是立足此方世界的关键。 李治没有急着选择奖励,生怕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老老实实与两名脚夫一同扛起尸体。 严溯一拍李治肩膀,以为后者是认出亲人尸体而悲痛,“生死有命,节哀,等会儿焚烧干净后可以挑出碎骨让你拿去安葬。” “谢谢严差爷。” 李治俯首叹气,毫无心理负担便认自己为爹,接着抬起尸体的双脚,别说,重量远超寻常尸体。 “先把尸体带回衙门,抓紧时间,天色不早了。” 王捕头摆摆手,众人合力抬着尸体,朝县衙方向走去。 青州城虽然是靖朝青州的州城,但地处偏僻,常驻人口不过十万左右,并且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干旱从青州各地逃难而来的。 所以县衙不算太大,甚至有些寒酸。 李治远远的见到一身穿官服的大老爷,不过后者嫌弃尸体晦气,很快便捂鼻没入里屋。 众人沿着县衙院墙,来到位于西南角的焚尸间。 用作临时安置尸体的台棚,也就几块木板拼凑而成,铜质的火炉已经有烟尘冒出。 有捕快在搬运木材,时不时就会撒几把糯米。 严溯指挥众人把尸体摆放整齐,“各位辛苦,接下来歇息一会儿,我已经让户房尽快结清账目。” “严差爷客气。” “我们等等就是,哪会怀疑官家。” 李治跟随着脚夫坐在焚尸间的出入口,没过多久,四具尸体已经扔进火炉,捕快还在严溯的叮嘱下刻意隔开武夫李治,如此一来,收集碎骨也能简单点。 砰砰砰。 尸体水分极少,火炉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 李治听见捕快低声议论,说来说去都绕不开尸体,在半个月前他们已经处理过相同的案件,同样是四具死亡已久的尸体。 不过先前案发地在城郊的农庄,一家五口莫名失踪。 也是有人拿五具尸体换了五名活人。 捕快还提到城内救济放粮的道士,似乎隶属天师道,疑惑歹人犯事一点都不忌惮天师道。 “天师道,既然有邪道,应该就有正道吧?” 李治远远的看过救济放粮,就在昨日,可惜当时排队的百姓太多,米缸又已经见底。 青州城大旱两年勉强维持秩序,似乎也是靠着天师道。 炉内的动静渐渐密集。 火光摇曳,映得众人脸上阴晴不定。 弥漫的焦臭愈发浓烈刺鼻,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李治回过神来,看到涌出的烟尘并未如常升腾,反而缠绕在低矮的屋檐下盘旋不散。 “再加把柴,烧透点!” 年轻捕快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想要拉开炉门下方添柴口的铜栓。 他一用力,结果铜栓却纹丝不动。 “咦?卡住了?” 年轻捕快嘀咕一声,弯腰凑近狭窄的通风口,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木柴堆叠卡住了铜栓。 炉内火光熊熊,热浪扑面。 隐约有个笔直矗立的身影一动不动。 尸体…站着? 年轻捕快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再次贴近通风口,看得无比清晰。 焦黑的尸体直挺挺的站着,脑袋歪斜的角度极不自然,仿佛正透过通风口与他对视!! “活…活了啊啊!!!” 凄厉的惨叫撕裂寂静,年轻捕快一屁股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向后爬退,脸上血色尽褪。 咚!!! 沉闷的撞击从火炉内传来。 咚咚!! 撞击一声接着一声,铜壁竟然向外凸起。 “诈尸了!尸变了!!!” 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几个胆小的脚夫直接双腿瘫软,抖如筛糠,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王捕头经验老道,反应过来后连忙开口提醒,“快!快拿东西堵住炉门!别让它出来!!重物呢?顶上去!!” 严溯厉声道:“都动手!檑木!石锁!快!!” 现场瞬间乱作一团,捕快们强忍着彻骨的寒意,连滚带爬地去找寻一切沉重的东西。 李治呼吸急促,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诈尸的…好像是自己? 咚!!! 火炉有些不堪重负,捕快动作明显慢半拍。 李治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诈尸会不会和百世书有关? 翻开百世书,映入眼帘便是武夫李治的书页。 【前一世〈武夫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三元劲(不入流)】 【铁砂掌(不入流)】 “选择…三元劲,应该是内功吧,感觉靠谱点。” 李治浑身燥热,心脏有暖流顺着血液涌向各脏器,脑海中出现三元劲大篇幅的记忆。 几乎同一时间,火炉内的动静戛然而止。 尸体被火焰吞没。 ------------ 第3章 三元劲 众人惊愕不已的盯着火炉,生怕再有意外发生,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治脸色惨白的吓人。 李治选择三元劲后,心脏仿佛要炸开。 灼热的暖流充斥四肢百骸,脑海中关于武夫李治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三十年来苦修的画面,将一套粗浅内外功法反复捶打,磨砺至本能的痛苦。 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头一甜,铁锈的腥味充斥舌尖,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 “气血亏空?看来自己的遗产并不好拿啊。” 与前世影视剧里描述的内功不同,一缕淡淡的劲力在心脏间沸腾,随即逐渐平息下来。 李治睁开眼睛,感受着劲力刺激着心脏跳动加剧。 潜移默化增长自己的身体素质。 三元劲太过粗浅,仅记载有筑基境的三层,分别是化血、淬骨、易筋,武夫李治靠着闷头苦修在死前硬是达到筑基境圆满。 筑基境以上甚至武夫李治都没有听说过。 李治目前只继承武夫李治三元劲的皮毛,气血亏空是因为直至达到原主身前三元劲的鼎盛才会停止,简单来说,自己可以白得筑基境圆满的内功修为。 “等等。” “武夫李治的诈尸,会不会是因为我没有及时选择收获?” 李治心底凛然,百世书多少有点诡异,今后必须小心谨慎。 他再次翻开百世书。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38年〉 【百世书:死后消耗一张书页,即可重活一世。】 【当前书页:1】 “恩?” 李治略显错愕,阳寿暴涨二十一年是什么鬼? 他扫过武夫李治的零散记忆,后者从小就有点早衰白头,结果一入门三元劲,半个月间发根染黑,身上的疤痕淡去大半。 内功似乎有延寿的作用,也并非是三元劲特殊。 “可三元劲粗浅到是个人都能入门啊,武夫李治平日里饱一顿饿三顿、资源要啥没啥都能入门,按理说此方世界应该人人习武才对。” 李治扫过正在与严溯低声议论的王捕头。 接受武夫李治对于三元劲的理解后,他能分辨出,整个县衙习武的也就王捕头一人。 两人话语间透露出似乎是同辈,不过严溯已经满头白发。 “嘶。” “武夫会不会有什么特殊性让邪道觊觎,”李治咽了一口唾沫,希望不是自己多虑,但没有搞清楚虚实前,最好还是要低调一些。 就在他消化细思极恐的信息时,火炉已经不再冒出烟尘。 严溯眼神死死盯着炉门,不敢有丝毫放松。 王捕头已经不在焚尸间,似乎与严溯商议过后,便前去面见知府,许久不见回来。 空气中只剩众人粗重紧张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炉壁没有继续凸起变形,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仿佛是不禁意间的幻觉。 唯有浓得化不开的焦臭,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妄。 终于在天色渐晚的同时,炉火开始熄灭。 捕快反复确认里面的尸体彻底焚烧殆尽,才把铜栓拉开,利用铁钩在里面翻找起来。 火炉内的碎骨混在灰烬中,早已分辨不出生前的模样。 严溯脸色稍缓,但仍心有余悸,“阿二,把碎骨与糯米一同掩埋,恩,杀两只公鸡放血驱驱邪。” 名为阿二的捕快连忙照办。 说到此处,严溯不禁想起一旁的李治。 先前诈尸的似乎就是李治他爹,如今尸体哪里分的出彼此。 严溯走到李治的身旁,见他脸色难看,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只当是惊吓过度。 “李治,节哀顺变,今日之事,谁也预料不到。” 严溯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塞到李治手里,“里面有二十文铜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去买些吃食压压惊。” “你亲眷的骨灰…我们会妥善处理,你且宽心。” 李治低下头,装作失魂落魄的模样,“多谢严差爷。” 就在这时。 王捕头去而复返,神情比离开时更加阴沉,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众人,目光尤其在众脚夫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才开口。 “都听着!” “知府有令,为防尸变再生祸端,明日一早,召集人手去城西乱葬岗,将近年无人认领的尸首,统统挖出来一并焚烧!” 李治意识到,县衙绝对早就知道祸端的一些隐秘,只是被诈尸逼着必须做出应对。 王捕头扫过几名脚夫:“你们若是愿意,明日卯时再来衙门,工钱四十文一天!” 此话一出,几名脚夫顿时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恐惧。 乱葬岗那地方本就阴气重,平时白天都没人敢单独去,现在居然要去挖坟烧尸?刚刚诈尸的动静还历历在目,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从坟里刨出个更凶的来? “王…王捕头,这…这活计太吓人了……” “是啊,四十文虽多,可也得有命花啊。”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不敢轻易点头。 “放心,县衙会邀请天师道的道长驱邪避祸。” 王捕头此话一出,众脚夫显然有所意动,乱葬岗或许会有诈尸,但如今饿死人更是常有。 有天师道在,应该不用惧怕尸体作祟。 王捕头继续说道:“你们若是有认识的脚夫,可以一同唤来,争取明日一天内完成。” 脚夫们议论纷纷,随即各自取得三十文工钱,然后陆续离开县衙,生怕慢点会被留下。 转眼间,县衙就只剩刻意落后半步的李治。 “哦?有事?”王捕头目光落在李治身上。 李治主动说道:“王差爷,明日的活儿,我干。” 王捕头颇为意外:“李治,你可想清楚了?乱葬岗非同小可,方才的情形你也见到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涩:“想清楚了,四十文能撑好些日子,再说……” 他顿了顿,“我爹家中还有几个兄弟,或许也在那儿,我想送他们最后一程。”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众捕快闻言,眼中怜悯更甚。 “行,你明日鸡鸣后来乱葬岗吧。” 王捕头也不嫌弃李治瘦弱,好歹是个青壮年,况且明日挖出来的尸体直接就地焚烧,不用搬运回县衙,可以省力不少。 李治躬身应下,却没有急着离开。 严溯似乎看出李治的迟疑,轻声与王捕头商量一二,“你留在焚尸间小寐一会儿吧,此处晚上灯火通明,不要乱走就行。” “多谢。” 李治长舒一口气,留在县衙自然不是为孝心。 他一个半大小子拿到不少铜钱,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目前初窥三元劲门径也难以发挥。 暗处的邪道明显对于县衙还是有所忌惮的。 李治同时又期望乱葬岗还有自己的尸体。 既然在青州城短短五日就能遇到武夫李治,或许说明一点。 会不会有一部分李治的新手村,就在青州? ------------ 第4章 不可名状的李治 焚尸间陷入安静,捕快生怕再有意外,甚至又把火炉重新点燃,借此驱散心底的丝丝寒意。 李治还在琢磨三元劲,却见严溯匆匆赶来。 严溯带来两个杂粮饼子,“李治,拿着垫垫肚子,晚上莫要乱跑,别不小心冲撞衙门里的规矩。” “多谢严差爷。”李治接过后出言感激。 “如今的年月都不好过,无亲无靠活下来不容易,你唤我一声严老吧,一个仵作算不得什么差爷。” “恩。”李治重重一点头,满脸的感激。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李治目送着严溯的背影,对方确实是自己的贵人,怀揣铜钱没有住处,如果不是严溯提出在县衙住宿一晚,或许活不到明早。 炉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 李治才刚掌握三元劲,亏空的气血一时间难以补充,随即在焚尸间找了个远离火炉的背风角落,眼皮子就不受控的打颤起来。 干粮强行咽进喉咙后,困意就更加明显。 三元劲带来的微弱气感仍然在心脏附近流转,几乎只要李治的气血一有盈余,三元劲就会有所增长,虚弱的同时又进展迅速。 这么说呢,不像在修行。 继承三元劲的过程宛如遭受重创在一点点痊愈。 夜色渐深,黑暗笼罩城区。 守夜的捕快也扛不住困意,靠在墙边打起了盹。 李治迷迷糊糊,只感觉睡得极不踏实。 在恍惚中,眼前便是焚尸炉内焦黑站立的身影,以及百世书上武夫李治阴霾的面容。 李治时不时就从浅睡状态下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平复。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敲击声,凝神细听又消失,独留一阵阵夜风吹过屋檐的呜咽。 好在一夜有惊无险,敲击声是打更人在巡街,偶尔夹杂着倒夜香的板车压过街道。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鸡鸣次第响起,李治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醒来,精神依旧疲惫,不过身体在逐渐适应气血亏空。 李治活动一下四肢,三元劲不是什么高深武学,不过劲力流转间,力道的掌控有显著提升。 守夜的捕快已经换了一批,打着哈欠与李治点头示意。 李治等待片刻,严溯带着七名面色同样不太好的捕快到来,招呼一声就立刻动身。 李治连忙跟在后面,搓着手掌连连哈气。 明明是酷暑夏季,气血亏空却导致体生寒意。 青州城的街道上身影不多,两旁的店铺紧闭门板,只有零星路人朝着相邻的街道而去。 持续两年的干旱使得青州城像是被抽空活力,显得死气沉沉。 李治目睹着萧条的景象,不免有些唏嘘,世道艰难,又平添邪门外道的灾祸,已是雪上加霜。 正走着,前方巷弄处传来一阵喧闹的嘈杂。 李治走近后才发现,足足数百人集中在那里,队伍缓慢的向前蠕动着,不约而同保持安静。 队伍的尽头是一名身穿青色道袍、头戴混元巾的中年道士,带着四名道童正为百姓分发米粥。 周遭还有捕快协调秩序,王捕头恭敬的与中年道士交谈。 变相能看出天师道的地位。 “都等会儿。” 严溯示意众捕快稍作等候,主动迎面走向中年道士,陪同王捕头商议乱葬岗挖坟的事宜。 队伍出现骚动,不过很快又平息下来。 李治此刻注意到,有个满脸横肉的混人,刚刚吃完一份米粥却不满足没有离开,反而贼眉鼠眼的张望一番,重新混入队伍中段。 百姓大多面黄肌瘦,眼神怯懦,无一人敢出声制止。 混人那似乎也吃准这点,动作愈发大胆,中年道士没有在意,捕快警告一番就放任混人胡来。 片刻后,严溯折回到街角,混人已经领到第二份米粥。 “又是这泼皮刘三。”严溯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 “仗着有把子力气,专干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儿,每回不管放粮还是发粥都得沾一些便宜。” 李治眉头微皱,干旱两年,县衙都没有余粮,天师道为何可以隔三差五的救济百姓。 不是他恶意揣测,而是怎么想都不现实。 天师道的米粥粒粒分明,哪有救济如此奢侈的。 “此方世界既然有邪门歪道,粮食的出处会不会不对劲?” 李治打了个寒颤,看着道士身前两缸略微泛黄的米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米粥泛着点点油光,越看越不真实。 严溯不欲多事,领着众人绕开放粮的队伍,“尸体会在晌午焚烧,到时王捕头会带来一名天师道的道童法师,莫要顶撞。” 李治又回头望了一眼。 中年道士看起来四十岁出头,胡须头发皆有银白,面容平凡,并无甚出奇之处。 道士同样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路过的捕快。 王捕头轻声道:“长空道长,县衙此行是为赶尸的案子,若是道长有察觉什么端倪……” 长空道人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回应,“如今大旱,唯有天师道救济世人,我们自然不可能放任邪门外道祸乱青州。” “此事我们五斗米观会多加注意的,王捕头也帮我与知府说一声,莫要惊动大靖官府。” 忽然,他目光不经意间注意到捕快末尾的脚夫。 “恩?” 王捕头发现长空道人变得心不在焉,正欲询问,后者却猛地抬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无事,应该只是…看错了。” “看错?谁?” 王捕头不明所以,顺着长空道人刚才目光扫过的方向望去,视线在众捕快身上掠过,最终定格有些瘦弱的李治身上。 他可以确定,长空道人就是在看李治。 “唔。” 长空道人哼一声,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嘴唇微微哆嗦起来。 王捕头听到长空道人不自觉的呢喃。 “很…很像,但肯定不是,祂早已…成仙得道,怎会与一个气血衰败的脚夫…扯上关联。” 王捕头连退数步,不想牵扯进天师道。 “绝对…不可能是十二天…天师的,白…玉京。” 长空道人下意识的呢喃,却似乎触动某种无形的禁忌。 噗嗤! 王捕头捂着嘴巴,长空道人垂在身侧的左手小拇指,竟然齐根断裂,无声无息的掉落在地! 没有鲜血淋漓。 断指落地的瞬间,如同变戏法般化作一大堆黄澄澄的陈米,哗啦啦堆起,足有上百斤重! 突如其来的‘神迹’让排队的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热的喧哗,纷纷以头抢地。 在他们眼中,就是天师道凭空变出大量粮食。 “仙术!是仙术啊!” “谢仙师赐米!谢仙师救命之恩!” 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争相朝着长空道人高呼着‘仙师’。 王捕头头皮发麻,好在长空道人很快恢复寻常,长袖一甩,左手五指又凭空变得完整。 长空道人随即开口问道:“末尾的那人是谁?” “回道长,是昨日搬尸体的脚夫。” “恩,他长得有几分相似天师道供奉的仙神,若是衙役有位置空缺,可以让此人做些活计。” 长空道人没有过问李治的姓名,似乎就是顺嘴一提,接着安排起过几日发放陈米。 王捕头点头应下,想起城南寺庙里的十二天师塑像,一个个五官一致,哪里有什么区别。 除非长空道人见过真正的十二天师。 ------------ 第5章 活着的行尸 李治跟着严溯拐出街角,因为距离过远,不清楚为何骚动。 他回头望向施粥的队伍,不知是否错觉,似乎先前有目光在打量自己,隐隐有些许惧意? 李治不明所以,趁着旁人没有注意掌心往墙面一抹。 然后涂在脸上,尽量伪装的毫无存在感。 他感到多少有些荒谬,大旱两年,家家都没有余粮,天师道凭什么无偿救济青州城? 反正这个米粥,自己是不敢吃的。 一行人顺利出城,来到西郊一处偏僻的荒地。 乱葬岗位于荒地阴面,或许是土层浅薄的缘故,灾荒而死的难民都被埋在里面,能看到歪歪斜斜立着不少简陋的木牌。 甚至有些坟包只是随意垒起的土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即便在白天,也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出乎李治意料的是,乱葬岗已经聚集了十几名脚夫,个个面色紧张,手里拿着各类工具。 见到严溯带人到来,纷纷长舒一口气。 天色还未大亮,外加周遭时不时还会响起乌鸦的嘶鸣,再大胆的人都不免心里发怵。 若不是四十文的工钱诱惑太大,谁愿意来乱葬岗挖尸。 严溯扫视一圈,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规矩想必都清楚,挖坟起尸不是寻常活计,若有忌讳、顾虑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县衙绝不强求。” 人群中一阵骚动,但最终没人选择离开。 “好,五斗米观的法师不久就会到来,我们小心为上。”严溯一点头,示意脚夫从西侧的坟头开始动土。 铁铲与泥土石块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顿时打破死寂,成群的鸟雀受惊飞开,犬吠不止。 严溯没有急着安排李治,等待片刻后,捕快牵着一条干瘦的黑狗而来,目光死死咬住坟头。 能听到脚夫一个个都在低声念叨。 “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没过多久,简单的扒拉下土层,就有尸体露出。 尸体腐烂不堪,怀里抱着已经被翻过的包裹,明显是背井离乡的难民,死状极为凄凉。 脚夫把尸体在空地上小心翼翼摆放着。 “李治。” 严溯招呼李治过来,指着旁边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放着大量的红线和用布袋分装的糯米。 “严老。” “李治你手脚还算利索,过来帮我。” 严溯神色凝重,“每具尸体一挖出来,就要用红线缠绕四肢关节,越紧越好,然后在口鼻处塞入糯米,记住,动作要快,但红线绝不能松,糯米务必要塞实!” “是,严老。” 李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走上前去。 随即按照严溯的吩咐,将红线缠绕在尸体的手腕、脚踝、膝盖。 严溯不禁高看李治一眼,李治还算冷静,或许也是因为赶来青州城的路途中遭遇颇多。 李治用力勒紧红线,打上死结。 接着,严溯抓起一把糯米,塞入尸体微张的口鼻。 “严老,难不成真的会诈尸?” 严溯淡淡的说道:“你不是已经见过吗?放心,尸变通常条件极为苛刻,我们只是以防万一。” 李治哑然失语,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随着朝阳逐渐升高,酷暑的高温驱散众人心底的寒意。 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体从土层中挖出,再逐一处理。 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道愈发浓烈,混合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李治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烈阳持续炙烤,李治迟迟也没有遇到另外的自己。 “这……” “这好像是…城东客栈的李掌柜?!!” 有脚夫挖开一个新堆积起来的坟头后,突然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引得众人移来目光。 严溯闻声快步而去,李治紧随其后。 只见那具被抬出的尸体,皮肤呈现青紫色,没有腐烂痕迹,比面黄肌瘦的难民要肥胖不少,穿着一身浸满血水的绸缎衣物。 “不要命了?让开!” 严溯把尸体的衣物扯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 李掌柜的胸膛竟然被整个剖开,肋骨向外翻折,断裂处参差不齐,可以看到心脏不翼而飞! “李掌柜怎么会在这里?乱葬岗距离客栈足足半个时辰的路啊,有谁会刻意把尸体换成……” 旁边一个捕快话还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李掌柜的胸口。 敞开的胸腔竟然在…微微起伏?! 就像一个活人还在呼吸!! “按住他!”严溯脸色剧变,厉喝一声,动作快如闪电,抓起一大把红线就扑了上去,猛地用红线缠绕住尸体的脖颈,狠狠勒紧! 尸体开始剧烈痉挛,四肢胡乱抽动,被剖开的胸膛起伏幅度更大,甚至发出一种嗬嗬的怪声。 李治头皮发麻,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按住尸体不断蹬动的双腿,接触的手掌一片冰凉僵硬,挣扎的力量大得惊人。 他听到严溯的轻声呢喃,提到尸体就快沦为‘行尸’了。 行尸? 果然是那些赶尸炼尸的旁门左道! 众捕快也反应过来,压住尸体的手臂和躯干。 严溯一言不发,脸色铁青,飞快的绕着尸体的脖颈,一圈、两圈、三圈…… 红线深深嵌在青灰色的皮肉中。 尸体的痉挛越来越剧烈,喉咙里的声音变得尖锐,空洞的眼眶仿佛在铭记周遭人群长相。 李治能感觉到,尸体双腿传来的力道在不断增强。 他咬紧牙关,将刚入门的三元劲运转到双臂,才勉强没有脱手,相比之下,其余捕快反而更加狼狈,脑袋都憋得通红。 直到严溯将红线在尸体脖颈缠绕足足二三十圈,几乎将脖子勒变形,挣扎才停止。 尸体胸腔的起伏消失,四肢彻底瘫软,不再动弹。 周围只剩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 严溯缓缓松开,看着几乎被红线割断脖颈的肥胖尸体发愣。 “继续。” 他沙哑的吐出两个字,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沉重。 “平安客栈的掌柜、账房以及两名伙计的尸体应该都在乱葬岗埋着,还有半个月前农庄一家五口的尸体或许也埋得不深。” 李治背脊发凉,如果牵扯邪道…不,已经牵扯邪道了。 为何邪道要把自己炼制过的行尸丢弃,李掌柜又为何被掏空心脏?邪道是怎么躲过他人眼线的? ------------ 第6章 第二具李治 李治在近四十度的高温下通体生寒。 “李治,没事吧?” 严溯一拍李治的肩膀,不过也没有力气多言。 李治摇摇头,继续跟随严溯埋头处理尸体。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倒是比预想中顺利一些,挖出的尸体越来越多,期间再没有异样发生。 李治不清楚缘由,或许是因为烈日高悬,阳气炽盛? 没过多久,就有脚夫在李掌柜的不远处找到剩余三具尸体,死状依旧凄惨,心脏被取出。 但相比李掌柜还是比较安分的,尸体仅仅双目圆瞪。 不过半个时辰,之前案发在城郊农庄的一家五口陆续挖出,同样开膛破肚,借助红线死死缠绕住关节,统统搬运到空地上。 尸体逐渐来到两百余具,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再往深挖,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而是残缺不堪的骸骨,一同堆积在空地的西南角。 “都休息一下,喝口茶!” 严溯高声招呼众人,此时有力工挑着茶缸沿路而来,见到乱葬岗的景象显然吓坏了。 一结清工钱,那名力工便连滚带爬的远离乱葬岗。 脚夫早已身心俱疲,闻言如蒙大赦,纷纷围拢过去,舀起茶水大口喝着,低声议论李掌柜尸变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恩?” 严溯注意到,李治没有急着休息,依旧仔细的为尸体缠绕红线,塞入糯米,动作一丝不苟。 他缓步走到李治身旁,“李治,歇会儿吧,如今日头正烈,阳气较重,暂时不会有事。” 李治接过严溯递来的抹布,擦擦额角的汗水,“多谢严老,我还不累,主要也想多瞧瞧尸体,说不定有…我家的亲眷。” 严溯闻言不再劝阻,“李治,你身子骨弱,没必要强求,乱葬岗差不多挖空了,再下面的尸体怕是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他觉得李治有几分像是自己年轻时候,仔细想想,当初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跟随老仵作的。 李治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几乎就剩白骨的尸骸上,其余尸体都并非另一个自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更早的尸骸。 尸骸处理起来较为简单,毕竟不存在尸变的可能,按照惯例撒几粒糯米就行。 李治照办的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接触。 他心底满是急躁,偏偏不能表露出来,“如果习武会遭受邪道觊觎,一旦完全继承三元劲,气血不再亏空后,麻烦就来了!” 李治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继续联想。 沦为唐僧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 百世书再次主动翻开,有一行行字迹显露。 李治动作一僵,如释重负的处理完所有尸骸,然后才长舒一口气,分神查看百世书。 【前一世〈独臂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根骨雄厚(先天体质)】 【乱劈刀法(不入流)】 【草药辨识(粗浅)】 “独臂李治?还有刀法,难不成是个劣质版杨过。” 李治一眼就锁定根骨雄厚这个先天体质,像什么乱劈刀法,或者什么草药辨识,只能说明独臂李治的日子过得不算殷实。 他打量着尸骸,独臂李治就脑袋还算完整,干瘪枯槁的皮肉紧贴头骨,骨不骨相看不出分别,不过确实有几分熟悉。 独臂李治除去脑袋以外,还有半截扭曲变形的脊椎,然后再无躯干,似乎是外力所致。 李治随即又注意到,独臂李治的牙齿参差不齐,磨损得非常厉害,说明死者年纪很大。 恐怕得六七十岁。 “六七十岁绝对算是长寿了,不过独臂李治有特殊体质,难道不会沦为邪道的下酒菜吗?” 一个失去一臂的老人。 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在这乱葬岗终结一生的? 李治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心脏砰砰直跳,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属于独臂李治的书页。 但还是来到阴凉处,喝上几碗茶水后假意闭目歇息。 后续就是等待天师道到来即可,脚夫们也已经放松下来,没人注意到李治呼吸略显急促。 李治翻开百世书的第三页,依旧是黑白两色。 人物画像是个干瘦的老人,脸庞布满深深的皱纹,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看起来极为平凡。 与身形精悍的武夫李治截然不同,习武的痕迹很浅。 唯有双眼显得格外深沉。 【你自小便易招惹阴邪,体魄虽壮却常年高烧不止,乡人皆视你为不祥,十五岁那年邪祟入体性命垂危,得庙中老僧点化,断去一臂以锁阳火,自此方得安宁。】 【自古以来,命由天定,殊难强求。】 【残躯之憾,如影随形,常人遭此劫难多半消沉度日,然你以独臂之身苦练左手刀法,在四里八乡运送货物小有名气,可惜六十三岁那年因在霍谷遭遇山君而亡。】 【你身负残缺,五十载如一日奔走四方,以独臂扛起重担,这份在命运捉弄下的坚韧,称得上凡尘铁汉!】 【已回收破损书页:〈独臂李治〉】 “霍谷,好像就在青州城以北的山脉里,山君应该是老虎的意思。” 李治眉头微皱,乍一看独臂李治的经历不算什么,死因也比较合理,若是无儿无女,路人帮着埋在乱葬岗没啥大问题。 按照独臂李治埋的位置,纯粹就是草草了事。 只不过…独臂李治十五岁前的经历有些细思极恐。 “独臂李治什么招惹阴邪,高烧不止难道与根骨雄厚有关?体质特殊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最让李治在意的就是那个庙中老僧。 表面上是在点化独臂李治,实则越看越像是觊觎根骨雄厚的体质,通过去除一臂的方式,算是间接性的夺取了先天体质。 “不过也难说,独臂李治好歹活到六十三岁,如果特殊体质还在,一到成年估计就得死。” 李治此刻有些为难,草药辨识和乱劈刀法意义不大,特别是刀法,自己双臂健全肯定不适合。 但根骨雄厚又有利有弊。 “继承体质应该有个过程,我现在气血亏空绝对会更加缓慢,甚至有可能延长继承三元劲的进展。” 李治眼底微光闪烁,每一具自己的尸体都弥足珍贵。 与其顾虑体质沦为唐僧,不如顾虑能不能活过明天,按照青州城危机四伏的现状,指不定啥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倒要瞧瞧,根骨雄厚到底有何妙处?” ------------ 第7章 根骨雄厚?分明是至尊骨 李治还没来得及继承遗产,通往乱葬岗的山路突然出现两道身影,正是五斗米观的法师。 他余光一扫,不动声色的退回阴影处。 王捕头陪着法师缓步走来,并非天师道的长空道人,而是先前维护施粥秩序的其一道童。 道童身穿青色长袍,年纪在二十岁出头,面容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倨傲,手持黄铜铃铛。 行路间,铃铛晃动却没有声音响起。 包括脚夫在内,众人不约而同起身,严溯更是连忙迎接,即便是道童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严仵作,这位是长空道长座下大弟子,秋山法师。” “见过秋山法师。” “恩。” 秋山神情平淡的打量着一具具尸体,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似乎在嫌弃乱葬岗的污秽。 他晃动铃铛,见到没有发出声音便收入袖口。 “阴气淡薄,并无大碍,你们直接焚烧即可,不必过多繁琐,也不用再来问我。” 秋风语气有着明显的不耐,王捕头两人也没有在意。 众人随即挖掘浅坑,然后再堆积木柴,李治混在人群中,目光时不时便落在秋风的身上。 铃铛看起来十分古怪,或许是某种特定的法器。 李治很是好奇,独臂李治都已经沦为残躯还能否诈尸,天师道的法器又能否克制。 众人忙活完已是晌午时分,烈日当空,阳光带着些许刺痛。 林中鸟禽不再低鸣,木柴一点就着,火光驱散众人心底的阴霾,同时也让空气扭曲升腾。 “快!合力抬一把!!” 尸体开始陆续丢进火堆,散发出的焦臭比焚尸间更甚。 李治配合着搬运尸体,三元劲虽然极为粗浅,但只要劲力随着血液流转四肢,就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气,负担大大减轻。 当然,三元劲无法让自己超凡脱俗,此内功优点是入门简单,其余方方面面完全称得上平庸。 李治闷头忙碌间,恰好听到王捕头斟酌语气询问秋山。 “秋山法师出自名门,未来不可限量,一点意思还请见谅。” 王捕头把钱袋小心翼翼的塞进秋山怀里,秋山略一掂量,点头示意王捕头继续说。 “不清楚令师长空道长有没有提过赶尸案,客栈死掉的四人,还有先前农庄的一家,他们这个死状究竟是什么缘故?” 王捕头一招手,九具开膛破肚的尸体一一送来秋山面前。 秋山捂住嘴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讽的弧度,“家师确实有话要我转告给你们,他说杀人取心仅仅是不入流的苟延残喘之法。” 他的话语没有遮掩,李治在火堆另一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秋山继续补充道:“邪道的伤势不过是缓解,绝对还会伤人,呵,气血旺盛者就多加小心吧。” 王捕头脸色难看,轻声与严溯商议几句。 李治思绪万千,意识到邪道为何会用炼制过的尸体,来交换新鲜尸体,很可能此人随身携带着行尸,装尸的空间又比较有限。 如果没有什么储物法器,或许装在类似马车的交通工具里。 他必须得谨慎留意,毕竟秋山所言的气血旺盛者,三元劲圆满后绝对能算上自己一个。 李治思绪万千,差点控制不住流露焦躁。 与此同时,焚尸的过程还算波澜不惊,三十余具尸体在火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包括独臂李治在内的骸骨也都丢进坑里。 时间流逝,秋山眉宇间的厌恶愈发浓郁。 忽的。 叮铃铃。 急促的铃响毫无征兆打破平静。 秋山手里的法器竟然自行剧烈晃动,众人耳膜都隐隐作痛。 他瞬间惊醒,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浸透道袍,死死抓住躁动不已的黄铜铃铛,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火焰色泽逐渐发青,带来的不再是高温。 而是仿佛刀刮的寒意。 火苗向外窜起,舔舐着周围的空气。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看到火焰里有一颗焦黑的脑袋乘风升起,下方还连着狭长的脊椎骨,乍一看如同孩童放出的风筝。 李治一眼认出,正是独臂李治。 不仅如此,其余尚未烧尽的尸体也受到影响,脑袋不安分的上下起伏,空洞的眼眶齐刷刷望向众人。 呃呃呃。 李治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变得僵硬,完全不受控制的转动,拼命想要抵抗,奈何无济于事。 三元劲都只能稍微延缓转动的幅度。 李治余光察觉到,周遭所有人都在做同样的动作,脑袋转动的角度越来越大,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硬生生拧断,然后一同升起。 整个乱葬岗,只有秋山是例外。 秋山死死抓着黄铜铃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然而法器已经发出脆响,表面有细微裂缝浮现。 “有…有鬼!!!” 秋山借助黄铜铃铛狼狈不堪的滚下山坡,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乱葬岗,嘴里惨叫连连。 李治不敢怠慢,独臂李治的诈尸明显比武夫李治更凶! 他翻开百世书。 【前一世〈独臂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根骨雄厚(先天体质)】 【乱劈刀法(不入流)】 【草药辨识(粗浅)】 李治只能一条路走到死,鸡肋的武学继承一万个都意义不大。 “选择…根骨雄厚。” 做出选择的刹那,远比继承三元劲磅礴的暖流滋生,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入四肢百骸! 李治觉得血液仿佛逆流,眼前一黑,意识出现刹那的停滞。耳边只剩心脏在咚咚咚的跳动。 紧接着,他突兀的听见第二道更加微弱、更加缓慢的心跳。 一左一右,相互交替。 两道心跳短暂的重叠,又默契的分开,李治恍惚不已,几乎站立不稳,喉咙有铁锈味上涌。 此刻,人头风筝从半空滚落,被恢复正常的火焰吞没! 众人的脖颈不再转动,他们像是被抽掉力气,纷纷捂着酸痛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瘫倒,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李治也是双腿一软,意识陷入晕厥。 不知过去多久,他被人从后面搀扶起来。 “李治?你没事吧?” 李治听到严溯的关切,勉强摇头,借力退到一棵大树旁,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下来。 他一摸左胸,又在右胸停留几息。 什么根骨雄厚,怎么自己长出了…… 第二颗心脏!!! ------------ 第8章 入职县衙当仵作 李治许久才缓过神来,睁开眼睛见到第一批尸体已经焚烧殆尽,坑里满是灰尘和碎骨。 众人神情还带着惊惧,但在王捕头的催促下,已经开始搬运第二批尸体,木柴重新点燃。 另有一位天师道的授箓道士在旁看守,秋山不知所踪。 李治听到旁人谈论,五斗米观总共就两名授箓道士,一人是长空道人,另一人名为玄灵道人。 玄灵道人比长空道人更加精瘦,神情喜形不于色。 李治强压杂念,呼吸放缓,脸庞逐渐恢复血色,同时脑海里消化着独臂李治的零星记忆。 记忆都是独臂李治印象深刻的事情。 他很快通过记忆搞清楚根骨雄厚的作用,首先体温会异于常人,力量虽然不会有明显提升,但旺盛的气血却远超寻常。 独臂李治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表现出种种特殊之处。 亦如钝器造成的伤势在短短几日便痊愈,或是皮肉不小心破开口子,很快就能止血,并且血液如同水银般粘稠。 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容易招惹阴邪。 李治眉头一挑,记忆中倒是没有见到什么阴邪,所以自己目前也不清楚根骨雄厚的代价。 “好在第二颗心脏生长需要时间。” 李治轻抚胸膛,麻烦在于第二颗心脏一旦成型,再造气血的速度会暴增,很可能让三元劲提前圆满,这是自己不想看到的。 “别人恨不得修为一日千里,我是真怕养肥了被当成猪宰。” 严溯注意到李治醒着,与王捕头一同走来,“感觉如何?方才你脸色煞白晕厥过去,定是累着了,再多休息会儿吧。” 王捕头则打量着李治,目光有些许微妙,“尸体焚烧没有耽误太久,日落前可以处理干净。” 李治勉强笑了笑:“谢谢严老,谢谢王捕头,我只是有些脱力。” 他暗自庆幸有气血亏空,三元劲又非常粗浅,玄灵道人才没有注意到一个普通脚夫。 不过气血亏空并非长久之计。 得想办法找到更多自己的尸体,说不定里面就有道士李治,哪怕旁门左道也会有大量道统传承,一门敛息术法足矣。 王捕头目光落在李治身上几息,平平无奇的长相怎会与天师牵扯?或许长空道长只是顺口一提。 “李治,你虽然身子骨孱弱,不过胆大心细,若是暂无去处,等此事了结,可以来衙门做个衙役,总比做脚夫安稳。” 他没有告知长空道人的事端,拍拍李治脑袋。 严溯闻言略显吃惊,“衙门里如今缺人手?最近除去赶尸案难道还有别的麻烦?” 王捕头解释道:“勉强够用吧,但歹人一日不除,总归也得物色些衙役备着,以免人手紧缺。” “对了,严仵作。” 王捕头扯开话题,“知府大人近些日子一直在五斗米观祈福,昨日交代我从城中难民里挑选一些识字的孤儿,送入观中当道童。” 五斗米观,李治听过就在城南,里面供奉着天师道的仙神。 道童? 他难免觊觎天师道的道统传承,又怕旁门左道尽坑自己人。 严溯轻声呢喃:“拜入五斗米观,也不知是福是……” 王捕头打断道:“李治怎样?是否愿意在县衙讨生活?” 李治念头急转,当前局面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成为捕快抛头露面不是一件好事。 他迟疑片刻拱手道:“王捕头,小子见识浅薄,怕是难以胜任衙役之职,若是可以,小子想想跟着严老多学些仵作的本事。” 没有什么比仵作更适合百世书的。 李治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触尸体,青州范围内应该还有不少乱葬岗,绝对能收获满满。 王捕头深深看了李治一眼,大部分人忌讳尸体,仵作鲜有愿意当的,李治的要求很是意外。 “严溯,你来决定吧,最近县衙不少事情确实涉及仵作。” “唔,也行,李治胆大心细,至少比我当初能耐不少。” 严溯直接答应下来,随即见到李治准备跪地磕头,连忙伸手拦住,“我只授业,又不认亲。” “师父……”李治还未说完,严溯立刻阻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后是我给你收尸,还是你给我收尸都不一定,何必互称什么子父。” 李治从严溯的眼底察觉到一丝落寞。 王捕头摇着头转身,前去查看火堆。 李治鞠躬行礼。 严溯注意到李治干瘦的四肢,“王捕头原名王明,极为擅长刀法,有空可以让他教你几招打磨身体,健硕些不易染病。” “恩。” 李治心中稍稍安定,无论如何,自己总算站住脚,接下来有的是机会深究武学的隐秘。 他忽然想起一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严老,小子幼时家乡遭灾,曾经受过同福寺的恩惠。” “不知严老可知同福寺的具体位置?小子记忆久远,只记得寺庙在青州,若有机会想去上香还愿。” 同福寺,正是独臂李治幼年待过的寺庙。 严溯回应道:“同福寺?恩,就在青州城以西两百里外,规模不算大,香火也寻常。” 他语气带上几分敬意,“寺里的住持圆照老和尚,倒真是个慈悲为怀的善人,如今在青州各地奔走救治瘟疫,活人无数。” 李治默默记住圆照的法号,独臂李治的记忆最为深刻便是同福寺,自己不管住持善不善,他们一个个绝对都是危险人物。 李治休息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便重新起身。 跟着脚夫一同搬运所剩不多的尸体。 火焰持续燃烧,噼啪作响,直到傍晚日落时分,最后一具尸体才在火中化为灰烬。 灰烬骨渣就地掩埋,周遭土壤一片焦黑,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王捕头看着被填平的浅坑,长长舒了一口气。 玄灵道人冷漠的点点头,确认再无异样就已经离开。 乱葬岗还需要收尾,李治听闻县衙邀请五斗米观的法师设立祭台驱邪,至少需要七日。 李治不用再参与,自会有捕快守着乱葬岗。 待到天色渐晚,脚夫结清工钱散场。 李治同样拿到一份,不过后续却是跟随严溯返回的县衙。 严溯的住处在焚尸间旁院落里,孤家寡人一直独处,李治搬进隔壁后倒是多出几分热闹。 蝉鸣此起彼伏,月色如同水波荡漾。 李治躺在坚硬的板床上,感受着两声心跳,以及不断自循环的三元劲力,思绪纷杂。 昏昏沉沉睡去,脑海中却还在反复做梦。 梦里一直是记忆中圆照和尚的脸庞,笑容慈悲,却从始至终没有一分变化。 ……… 夜色如墨,笼罩着崎岖的山路。 成群的苦行僧艰难行走。 他们衣衫褴褛,脚步却异常沉稳,关节处都已经渗血。 为首的老僧更是干瘦枯槁,深陷的眼窝看不到眼球,只有两点微弱的精光在闪烁,以及如同刻在五官上的慈悲神态。 “唔。” 老僧毫无征兆的停下脚步。 破旧不堪的袈裟胸前传来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紧接着,一只筋肉虬结的独臂,竟然缓缓伸出! 独臂与老僧形成极其诡异的对比,作为第三只手臂,仿佛是后天嫁接在胸前的。 掌心握着一串乌黑发亮的佛珠,悄然拨动一颗颗佛珠。 老僧抬眸凝望天空,嘴唇微动。 “阿弥陀佛,不知是何时结下的因果未断。” 独臂收回袈裟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僧不再多言,继续迈步向前。 ------------ 第9章 产粮的尸体 天色蒙蒙亮,严溯已经敲响李治的房门。 老年人普遍有个共同点,就是睡不着觉,李治醒来不久,严溯看起来早已忙碌了好一会儿。 “李治,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此处也是县衙的仵作房。” “恩。” 李治没有昨日清晨那样明显的乏力感,心脏跳动间,血液里混入的劲力开始明显增加。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证明筑基期的修行极为顺利。 待到劲力分布每一滴血液,就代表着化血大成,自然而然能开始淬骨。 “李治,我们的住处不大,但五脏俱全,最西面的那间是灶房,对角是杂物的库房。” 严溯说到此处,又不免面露自嘲,“我孤身一人,仵作出了县衙又不受待见,平日里很少走动。” “不会的,大荒之年能有个活计怎会嫌弃。” 李治紧随着严溯,后者言无不尽的讲述一些规矩。 仵作在县衙的存在感本来就不高,又没有武学傍身,导致能依靠的手段非常有限。 严溯任职几十年,仅仅是因为做事谨慎。 咔。 他推开库房大门,里面靠墙有个木架,摆放着解剖尸体的各类刀具,能看出经常会保养。 “李治,你把木塑搬到自己房间里。” 严溯一把掀开盖在角落的旧布,露出的木塑勉强具有人形,表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穴位经脉。 “既然决定与尸体为伍,你就得记清楚人体周天。” 严溯语气严肃,指着穴位名称说道:“不认字的话,先死记硬背把穴位经脉分布搞清楚,后续有机会我在一点点教给你。” “严老,我认识少许字的。” 此方世界的文字虽然不是什么繁体,但确实有相似之处,李治连蒙带猜可以认得七七八八,就是写出来有点不现实。 “那就好。” 严溯眉头舒展,也没有询问李治认字的缘由。 “既然如此,还有几本关于脏器的医书等会儿给你,我们仵作验尸,不明经络,不晓脏器,便是瞎子摸象,徒劳无功。” 李治心底忍不住吐槽,光是邪道炼尸恐怕就已经超出仵作的业务范围,简直是如履薄冰。 “明白了,严老。” 严溯看着李治抬起木塑,又特意叮嘱道:“你的腰牌文书还在办理,如今县衙的麻烦不小,这几日就留在屋内不要随意走动。” 他语气停顿一二,“若有急事,便来焚尸间寻我。” “严老,不知赶尸的邪道我们如何处置?” 严溯言语停顿一二,“邪道人人得以诛之,此事知府大人实在不行会上报朝廷,我们焚烧乱葬岗主要是为去除可能存在的隐患。” 大靖已经延续近千年,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安定。 既然此方世界有旁门左道,还有不知名的阴邪,李治感觉朝廷应该或多或少有点狠活,不然凭什么能够千年屹立不倒。 “李治,唉,你怕是歇息不了多久,县衙事儿…不少。” 交代完,严溯揣着工具快步离开院落。 李治简单对付了几口,拿起木盆走到院中的水井旁。 即便是在这大暑时节,打上来的井水也冰凉刺骨,只是木桶难免沉底,而且水质略显浑浊。 “干旱啊,家家户户的水井就够日常饮用,浇灌田地都不用想。” 李治舀起一瓢,直接从头顶浇下。 他没有预想中的寒颤,反而觉得温度适宜,两颗心脏跳动加剧,调整着自身的体温。 “根骨雄厚果然没有字面意思上简单,不过很容易被人察觉,特别是体温异于常人这一点,稍有接触就能注意到,唉。” 李治唯一庆幸的是常人面对仵作敬而远之。 洗漱完,他换上严溯先前准备的衙役差服,应该是老仵作自己的衣物,大小还算合身。 “老老实实看书吧,主动修行三元劲只会导致提前圆满。” 李治捧着厚重的医书,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耐心翻看起来,得益于另外两名李治的记忆,很多穴位、经脉都有所感知。 严溯似乎在忙着乱葬岗的收尾,也没有过问进展。 日子倒也不算枯燥,早晚作息比较规律。 事实上,李治才翻阅两天就已经牢记,通过劲力在体内就能验证,外加医书记载的东西比较浅薄,内容不过数万字篇幅。 李治能感觉到气血亏空不会影响太久。 三元劲即将完成化血,距离淬骨只差半步。 他心底难免焦急,实在不想走到自残放血的地步。 奈何在县衙无所事事,想要接触天师道无从入手,县衙抓捕歹人似乎也是毫无进展。 ……… 终于,李治的悠闲生活在第四天被打破。 “李治!!” 严溯通常在傍晚返回厢房,正午却出现在门外。 李治刚想开口询问,却见严溯一摆手,直接出言打断,“收拾一下,明早要去一趟五斗米观,今晚的话怕是得留宿焚尸间。” “给,令牌小心保存。” 严溯递给李治一铜制的衙役令牌。 “明白的,严老,五斗米观难道有什么祸事?” “不算祸事,我们仵作难免要接触五斗米观。”严溯脸色复杂的继续说道,“来吧,我们到焚尸间再说。” 李治松了一口气,连忙帮着严溯准备红线糯米之类的物件,当然还有解剖尸体的刀具。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焚尸间走去。 他们远远就见到王捕头一人站在焚尸间的台棚下,其余捕快都赶到院墙十几米外。 里面只有一具用草席半掩着的尸体。 气氛透露着几分不寻常的肃静。 王捕头迎面上前,压低声音对严溯说道:“老严,尸体你们处理完,用厚布仔细包好,事情拖不得,切记不要伤及肠胃。” 严溯眉头紧锁,“尸体…怎么比先前才间隔没几天?” “不清楚,明日一早,你们将尸体一并送去,那时观里清净,也方便两位道长安置。” 严溯闻言点了点头,示意李治用帘布遮起台棚。 王捕头目光转向李治,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严溯会告诉你缘由的,不是什么大事情。” “需要人手吗?” “不用,人多眼杂。” 王捕头主动离开,只让两名捕快在过道两边看守。 台棚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道。 以及淡淡的…米香。 “合上焚尸间的大门,进来说话。” “好…好。” 李治连忙照办,回头却见严溯已经把草席取下。 “李治,我们普通人只能依靠两物防止尸变,一是糯米,可以祛除阴邪,二是公鸡公狗的血水,浸泡的红绳也有一定作用……” 李治定睛看向尸体,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令自己头皮一麻,心底寒气直冒。 尸体已经高度肿胀,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口鼻以及耳朵孔洞里正不断有黄白色的陈米一点点滑落,堆积在周遭。 李治一眼就认出,尸体赫然是几日前放粮时遇到的泼皮。 好像叫刘三? 他…竟然死了?而且死状如此诡异!!! 等等,难道仵作日常还得处理这个? ------------ 第10章 五斗米观也有李治 李治满脸错愕,尸臭混合着米香令人作呕。 严溯明显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尸体,动作娴熟的取出银针刺入尸体周身十二处穴位。 “尸体的涌泉、印堂、巨阙等穴位可以镇阴封煞,不过前提是尸体尚未腐烂,才有一丝作用。” 接着,他取来一杆小秤和一个布袋。 然后将尸体七窍掉落的米粒收集起来,倒入袋中,挂在秤上。 “三合半……” 严溯看着秤杆,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还好,只要一时辰内粮米不超过一升,便问题不大。” 古代十合为一升,一升差不多一斤多些。 李治看着尸体明明生机已经断绝,却依旧源源不断有米粒产出,愈发觉得头皮发麻。 他喉咙发紧的问道:“严老,天师道发放的粮食,难道…难道都是从尸体内取来的?!!” “尸体又非草木,怎会凭空长出粮食?” 严溯头也不抬,继续观察着尸体的情况,语气带着一种见惯不怪的麻木,“天师道供奉着十二位天师,据说每一位都代表一类粮米,此术独属天师道。” “天师道可以把尸体生前残留的恶念,化作相应的米粮,用作救济世人,也算造福一方了。” 李治胃里一阵翻腾,刚想开口,严溯已经提前回应。 “县衙的粮米皆是朝廷供应,与天师道无关。” 严溯见怪不怪,事实上半年前自己知晓的时候,反应比李治更大,甚至无法直面尸体。 后来发现天师道确实从未波及百姓,也就慢慢习惯了。 “李治,你没去过五斗米观吗?” “没…没有,我才来青州城不久。”李治声音干涩。 “五斗米观主要供奉的天师是金荞大士。” 严溯拨动布袋里的米粒,“所以我们从这等粮尸身上得来的,便是荞麦,一时辰最多产出一升。” 粮尸。 李治看着尸体产米的景象,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五斗米观另外还供奉着其余十一位天师,亦如玄秭真人、赤黍天官、青稷老祖、白玉京。” 李治强忍不适,帮着严溯捆住尸体四肢关节。 “严老,粮尸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尸体死后会在附近走动一会儿,不过并没有危害,是巡街的捕快见到的,当时正倒在巷弄里,面朝观门的方向。” 李治暗骂几声,如果天师道算是名门正派,也不必有什么旁门左道了,纯粹五十步笑百步。 严溯宽慰道:“你别太担心,粮尸只要及时发现,粮米的产量不超过一升,就不会酿成大祸,等明日送到五斗米观就行。” 不超过一升? 李治暗自咋舌,五斗米观几乎隔一日便放粮施粥,并且听闻信众上香都能得到粮米赠予。 就算粮尸满可以打满算产出一升,也不是一两具能提供的。 “不要多想,天色还早,你可以靠着墙歇息一会儿。” 严溯在粮尸四肢绑上重物,对李治说道,“天黑之后虽然粮尸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守着这么个东西,你肯定不可能睡得着的。” 说完,他自己找了个距离尸体稍远的角落,背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 李治没有严溯的定力,压根睡不着,更不敢有丝毫松懈,不过两世为人不至于吓破胆。 他索性靠墙坐下,将思绪沉入脑海,仔细梳理着其余李治残留的记忆,试图从中挖掘出更多此方世界的蛛丝马迹。 桌角的油灯缓缓燃烧。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暗,严溯两人再次为尸体称重。 “严老,多少?” “三合七。” 他记录了下,米粒产出的速度似乎逐渐稳定。 两人默契的继续闭目养神,待到天色完全漆黑,第三次产出的粮米来到接近四合。 此时县衙内外有不少脚步沿墙穿梭。 严溯睁开眼,见到李治探头向窗口张望,对李治解释道:“是巡夜的捕快换防,知府大人怀疑赶尸的邪道惯于夜间出没,所以增派了人手,加强巡查。” 他叹了口气:“睡吧,明日一早还得把这东西运到五斗米观,届时观内人多眼杂,又是一番折腾。” 李治点点头却没有睡意,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粮尸。 淡淡的月色笼罩台棚,粮尸的皮肤仿佛泛着一层油光。 李治强压杂念,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守着尸体,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鸡鸣响起。 粮米产出的增加忽快忽慢,最终定格在四合出头。 远远未到严溯所说的一升界限。 两人吃些干粮填饱肚子,接着用厚布将尸体严严实实的包裹一层,然后一同搬上板车。 李治在前,严溯在后,推着车走出了县衙。 清晨的凉风吹过,大暑节气有几分消退的迹象。 李治注意到严溯苦熬一整夜后,脸庞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眼袋深重,皱纹更深几分。 老人的硬朗让李治一度忘记年纪,如今却不可避免的露出迟暮。 两人沉默的推着板车,刻意避开几处已经聚集人流的街区,行路在相对冷清的巷弄,很快便来到位于城南的五斗米观。 远远望去,道观的正门前已经聚集不少百姓。 他们手持香烛,满脸虔诚的等待着大门开启,与板车上包裹着的粮尸形成无比讽刺的对比。 “走吧,法师在侧门等着。” “莫要看五斗米观的道童年纪不大,实则都有修行道法。” 当严溯敲响道观不起眼的侧门,开门的是身穿青色道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道童。 她面容清秀,眼神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严仵作,辛苦了。”女道童微微颔首,声音平和。 “有劳秋涑法师。”严溯显然认得对方,拱手回礼,随即侧身介绍,“这是李治,是刚任职的仵作,今日随我一同运送。” 秋涑的目光转向李治,轻轻点头示意:“贫道秋涑。” 李治拱手,“李治见过秋涑法师。” 秋涑不再多言,侧身让开通道:“二位请随我来,观内早课尚未结束,还请轻声。” 两人推着板车,跟随秋涑走进道观侧院。 一入院落,便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阵阵诵经声,如同无数昆虫同时振翅,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回荡在清晨的空气里。 秋涑一边引路,一边轻声解释道:“是新入观的一批道童在偏殿上早课,熟悉经文戒律。” 李治表情微妙,自己都还未接触尸体,百世书竟然再次生出反应,封面有灵光闪烁。 嘶,五斗米观似乎有另一个李治!! 隐隐感应到,就在道童早课的那一片偏殿内!!! ------------ 第11章 旱灾广积粮 李治首次见到百世书如此古怪的反应,明明没有接触自己的尸体,却主动生出一丝微光。 他差点因此露出破绽,好在两世为人的心理素质过硬。 李治余光一扫偏殿,心底已经生出决断。 一个自己的未知遗产或许不值得冒险,但书页牵扯天师道,如今缺乏的不就是道统传承吗? 此时此刻,他早就把旁门左道的念头抛之脑后。 天师道怎会是旁门左道,分明是悬壶济世的道门正宗!! 唯一让李治疑惑的是,按照百世书的反应,源头似乎是侧殿那一片的范围,尸体又在何处? 李治迟疑良久,随即恭敬的开口道。 “秋涑法师,在下久闻十二天师的名谓,不知…是否有幸能进入偏殿,远远叩拜一番?” 秋涑神色如常,“自然无妨,五斗米观的偏殿本就对外开放,里面供奉着十二天师塑像,旨在教化信众,弘扬道法。” “待到早课结束,观门大开,香客们便可以入内瞻仰祈福,二位既是公门中人,待处理完手头事务,亦可一同前往。” 严溯没有说话,虽然清楚李治是昨夜才得知的十二天师,但毕竟后者也提过想要瞻仰塑像。 李治连忙向秋涑道谢:“多谢法师成全。” “无妨,五斗米观除去每月十五日以外清晨都会开放。” 严溯在此时插话,“秋涑法师,长空道长近况如何?似乎已经多日没有见到道长的身影。” 秋涑脚步微顿,瞳孔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收缩。 “师父在闭关,近日不方便对外接触,等会儿是由秋山师兄接待你们,如今师兄在粮塔中跟随师父修行,不过还请差爷莫要外传。” 严溯隐隐已经意识到什么,沉声说道:“明白。” 一路无言,车轮碾过青石板块发出吱呀声响,三人随即经过规模最大的主殿,来到偏殿外侧的过道,正巧诵经传来。 众道童的字句通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五斗米虽少,汇聚则成赈济之资,荞麦虽微,分发亦解燃眉之难,以荞麦设义舍,供饥者食,寒者暖,死者安……” 经文的内容平平无奇,纯粹就是在歌颂五斗米观。 李治注意到,百世书的反应愈发剧烈。 忽的。 板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被厚布包裹的粮尸竟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粮尸正在不断挣扎。 尽管粮尸已经被捆缚的极为结实,仍有一些荞麦米粒从布料的缝隙处簌簌抖落!!! “秋涑法师?” 严溯脸色一变,转头看向秋涑。 “走!” 秋涑略显慌乱,连忙加快引路的步伐,不过好在距离偏殿一远,粮尸就不再有异样。 李治不知道是否错觉,由粮尸散发的米香愈发浓郁。 很有可能,粮尸的产量已经接近一升。 很难想象,产量若是超过一升,粮尸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总不能产出的不再是粮米吧? “差爷,粮塔就在前面。” 他们最终在一座古朴的七层石质高塔前停下。 塔身遍布风雨侵蚀的痕迹,据说五斗米观原址是一间寺庙,石塔应该有数百年的历史。 底层有一扇厚重的铁门,紧紧关闭着。 秋涑转身说道:“二位差爷请在此稍候,秋山师兄很快便会出来,我需去准备香客上门的事宜,先行告退,还请谅解。” “没事。”严溯明显已经来过石塔,算是熟门熟路。 秋涑对着石塔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两人目送秋涑远去后,严溯语气沙哑的说道:“李治,听我一句,莫要与天师道关联过深。” 李治意识到,严溯认为自己想要接触天师道。 “他们与我们并非一路人,待到青州大旱缓解,或是朝廷另有安排,天师道便会离开此地,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还是少沾为妙。” 李治闻言沉吟了许久,反问道:“严老,既然道童诵经能使得粮尸增加产量,而他们又不断招收道童,是否说明五斗米观已经预见到,大旱短期不会结束?” 严溯倒吸一口凉气,脸庞的皱纹挤在一块,“你的意思是旱灾可能会变得严重,以至于五斗米观需要储备更多的粮尸?” “恩,只是猜测。” 李治说完自己的看法,更加坚定前往偏殿的念头。 青州如履薄冰,任何一点机缘都不能错过。 至于逃离青州,想想都不现实,他连青州多大都不清楚,也不敢保证其余地界就是安全的。 严溯欲言又止的张张嘴,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气氛凝固之际。 吱呀。 石塔底层的厚重铁门,竟然缓缓向内打开。 门内一片幽暗,看不透里面的陈设。 两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石塔,门后空荡荡的,并没有见到有任何人影出没。 “李治,小心点。” 待到大门彻底敞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由远至近。 伴随着重物拖行的动静,声音纷杂错落,根本不像单独一人能够发出的。 李治心中警铃大作,两人不约而同的连退数步。 “唔。” 愣神间,只见秋山从黑暗里踱步而出,停在距离门口约半米的光亮处。脸上带着过分热情的笑容,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两人。 李治只觉得心底发毛,对方比粮尸还要诡异。 严溯上前一步,拱手道:“秋山法师,粮尸已送到,还请查验。” 秋山脸上的笑容不变,伸手指向塔内,似乎想让他们将板车上的尸体搬进石塔。 严溯示意李治帮忙,却没有照办,两人仅仅合力把板车推到门口,然后将尸体推入黑暗里。 做完一切,两人一步步向后退去,从始至终凝视着秋山。 秋山依旧正面朝着他们,脸上笑容不减,然后大半个身子慢慢缩回黑暗,显得诡异莫名。 当他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 嗖! 急促的摩擦响起! 粮尸以惊人的速度被拉进黑暗深处。 哐当! 铁门随之关闭,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两人面面相觑,反正不管如何都已经送完粮尸,鬼知道秋山到底发生怎样的变故。 与此同时,道童的早课已经临近结束。 他们不再诵经,不过尚未走出偏殿。 严溯注意到李治的意动,也没有继续阻止,“李治,我在五斗米观外等你。” “恩,我去去就回。” ------------ 第12章 白玉京的穗米经 五斗米观偏殿,十二尊天师像形态各异,表面蒙着一层淡淡的油光,在朝阳的反射下,呈现类似猪皮…甚至人皮的质地。 天师像的神情或庄严,或慈悲,或肃穆。 但无一例外,所有塑像掌心都托举着一个类似谷仓的法器,象征十二天师所司掌的粮米。 早课刚刚结束,近三十名道童在逐一叩拜金荞大士。 相比其余塑像,金荞大士居中体积更大,并且双眼是唯一闭着的,有种栩栩如生的错觉。 金荞大士外表就是寻常老道的模样,衣着华贵,发须皆白。 每当一名道童完成三叩九拜后,金荞大士的谷仓法器就会微微倾斜一个角度,从里面掉出零星几颗饱满的荞麦米粒。 道童连忙捡起米粒,捧着退到一旁。 “三粒荞麦天资尚可,切记勤勉修行,不可懈怠。” 中年道人站在祭台边,如果李治见到必然会认出,此人便是乱葬岗接替秋山的玄灵道人。 “谢过师叔。”道童连忙鞠躬行礼。 五斗米观的授箓道士只有两名,以长空道人为主,玄灵道人负责教导道童入门修行。 玄灵道人目光落在另一名道童的身上。 “两粒荞麦天资普通,念头混杂。” 随着道童陆续三叩九拜,大部分都是两粒荞麦,三粒寥寥无几,变相看出新收道童的平庸。 “一粒荞麦……” 玄灵道人声音微顿,眯起眼睛盯着只得到一粒荞麦的道童,后者脸色变得无比惨白。 “根骨未显,心诚不足,记住,观内不养闲人,若半月后依旧无法入门,便自行离去吧。” 道童身体一颤,紧紧攥住掌中的米粒。 “下一个。” 待到所有道童一一叩拜完,他们小心翼翼将荞麦米粒置于舌尖之上,随即闭上双眼盘坐于蒲团,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持续片刻后,众道童一副若有所思的醒来。 米粒已经吞咽进腹中,浑身散发出渗人心脾的米香。 只是因为资质缘故,米香的深浅不一。 玄灵道人提醒道:“各自回去修行,无论荞麦贡米多寡,五日内无法消化就不必参与下次早课了。” “走吧,莫要妨碍香客瞻仰十二天师像,你们修行所需的贡米都是香火所化,既然今日取之于民,后续也得…用之于民。” “贡米不许带到外界,遇到五行皆会化作无形。” “弟子明白!!” 道童收拾完经书,陆续走出偏殿。 玄灵道推开大门。 咚咚! 钟声敲响,从五斗米观回荡在青州城的街道巷弄。 通往各殿宇的出入口不再封锁,过道随之畅通无阻,可见不久后,香客就会蜂拥而至。 玄灵道人刚走不久,一道身影趁着过道开放来到偏殿外。 李治确认四下无人,谨慎的凑近偏殿门前,回头一望,已经能见到大批香客涌进五斗米观。 “那些香客应该会在主殿停留一会儿,然后再前往偏殿,留给我的时间还算充裕。” 李治恰好卡在五斗米观刚开放的间隙。 他不敢怠慢,快步走入殿内,随即注意到十二天师像的祭台上,有木牌刻有所司掌的粮米。 百世书反应微妙,不过从始至终没有衍生书页。 “能引起百世书悸动的唯有尸骸,总不能埋在地底吧?挖开五斗米观的地砖肯定不现实。” “难道是塑像?得罪得罪。” 李治没有别的办法,一咬牙从十二天师像的后侧陆续接触,每次接触都会读出司掌的粮米。 “玄秭真人司掌秭米,赤黍天官司掌丹黍,青稷老祖司掌青稷……” 咔。 李治抬头发现,只要自己一碰塑像,十二天师掌心的谷仓就会倾斜,掉落一部分的粮米。 不过似乎只有金荞大士是满仓,其余谷仓普遍只有浅浅一层,所以压根掉不出多少粮米。 但哪怕如此,都至少十几粒粮米,金荞大士则是一大把。 “什么鬼。” 不等李治捡起粮米,粮米就已经化为乌有。 “古怪,为何天师道的自己会如此古怪?要是埋在地底的话,怕是白跑一趟,想想就头疼。” 李治已经不抱希望,隐隐听到远处过道传来的喧哗。 “十二天师司掌的粮米多数听都没听过。” 十二天师像背靠墙壁,即便每日都有道童清扫,李治依旧蹭了一身的墙灰,显得极为狼狈。 “就差个白玉京。” “呵呵。” “其余天师像好歹请匠人彩绘过,白玉京却有些破旧不堪,五斗米观建立才几年,也不知道天师道是哪里搬来的塑像。” 十二天师新旧不一,但唯独白玉京最为简陋。 白玉京像就连五官都已经看不太清,从祭台前蒲团的痕迹能分辨出,鲜有香客会叩拜。 “白玉京司掌的是穗米。” 因为白玉京像临近偏殿的门口,李治打算接触后立刻离开,以免被到来的香客撞见。 至于百世书的异动,只能再找机会探查。 他缓步走到白玉京的正面,轻轻掠过塑像脚踝。 就在碰到的刹那。 咔。 一声略显突兀的动静,在殿内响起。 李治动作一僵,下意识看向塑像。 只见白玉京的谷仓,竟然夸张的九十度倾斜。 紧接着,在李治惊骇不已的注视下,无数粒饱满晶莹的穗米从谷仓中汹涌而出! 哗啦啦。 数千米粒砸在祭台上,堆积起一座小小的米山。 白玉京的谷仓已经被掏空,数千米粒还是因为谷仓的穗米有限,哪怕满溢照样会掉落。 百世书主动翻开,穗米化作浓郁的米香没入李治眉心。 仍然没有新的书页,不过凭空有大量记忆在脑海里浮现,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道统传承。 李治太阳穴刺痛,像是喝醉般东倒西歪。 他大口喘气缓过劲来,连忙环顾四周,白玉京像掌心的谷仓已经重新摆正,先前浓郁的米香也荡然无存,像是无事发生过。 “穗…穗米经……” 与先前继承自己的遗产不同,穗米经就像是一册未曾翻阅的陌生书籍,需要一定时间的消化。 李治趁着香客没有到来前,原路走出五斗米观。 严溯等待已久,随即两人一同返回县衙。 ------------ 第13章 播种、青苗、丰登 偏殿内熙熙攘攘,香客们虔诚的围绕十二天师像依次祭拜,低声祈愿间烟雾缭绕。 不过能看出,香客主要愿意供奉的还是金荞大士。 中央祭台的香火最为鼎盛,贡品几乎都集中在一处。 秋涑守在殿门外,与三名道童一同引导香客出入,就连他们脚边也有虔诚的身影跪地。 其余道童面对秋涑的态度十分恭敬。 道童趁着间隙上前,低声说道:“秋涑师姐,听说您近日修行又有精进,即将完成筑基,到时便能进入粮塔闭关修行了吧?” “是啊,想来成为天师道的授箓道士也是指日可待!” 秋涑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露出清淡的笑容,却没有接话,目光依旧平和的注视人流。 没人注意到,她的余光正下意识望向粮塔。 隐隐有几分惧意。 那个地方真的…是修行宝地吗? 忽然,殿内的惊呼打断秋涑思绪,道童纷纷回头望向里面。 “快看!天师…天师像的眼睛!!” “天师显灵了?!!” “天师在上!!” 秋涑脸色惨白,只见原本双目紧闭的天师塑像,此刻竟然齐刷刷的睁开眼睛,以彩漆点缀的瞳孔,似乎在俯视着众生。 一张张慈悲的面容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不对劲。 秋涑注意到,白玉京像似乎还…眨了眨眼睛!! 她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示意道童,“快请香客暂且退出偏殿,莫要大惊小怪,我去通知师叔。” 道童纷纷照办,场面倒是没有混乱,甚至有不少香客泣不成声,在殿外连连磕头。 不过片刻功夫,玄灵道人步履匆匆的走进偏殿。 大门紧闭,独留秋涑等四名道童在场。 玄灵道人扫过十一尊睁眼含笑的天师像,又在白玉京的身上停留几息,脸色很快恢复寻常。 他向秋涑问道:“十二天师方才可曾开口?” 秋涑连忙低头,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禀师叔,未曾开口,只…只是睁眼。” 玄灵道人闻言,又仔细凝视十二天师许久。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气,对秋涑吩咐道:“无妨,应该是近日道观应对旱情,招收道童过于频繁,引得十二天师不喜。” 秋涑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想起李治,也不知道这个仵作有没有前来瞻仰过十二天师。 应该与李治无关,普通衙役怎会牵扯到十二天师? 玄灵道人在地面挥洒十几粒荞麦,直至消散才开口,“修缮一段时日,十二天师自会平息的。” “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再出入侧殿,对外便说,天师显圣需闭殿静修,半个月后,再行开放。” “是,师叔。”秋涑不敢有丝毫异议。 “还有,让城内的大户交出修缮的银钱,秋涑,你派一些道童上门讨要,不成就记下名字。” “弟子明白。” 玄灵道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白玉京,又拂袖离开。 砰。 很快大门重重关闭,封条贴满门窗。 殿内陷入一片漆黑。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白玉京像嘴角上扬,干裂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开口呢喃着什么。 ……… 李治两人推着板车回到县衙,面见过王捕头后已是晌午。 严溯几乎一夜未眠,脸庞带着化不开的疲惫,眼袋深重,背脊都比往日佝偻了几分。 两人走进仵作的小院,严溯才有意无意的说道:“李治,有件事或许你该清楚,五斗米观的十二天师像并非青州塑造,皆是三年前从外地运送而来的。” “当时搬运途中,曾经意外磕碰到金荞大士像,据说…裂缝处有猩红的血水渗出。” 李治闻言眉头紧锁,十二天师像难不成是活着的? 他神情适时的露出后怕,“严老,不瞒您说,今日我远远瞧着那些塑像就觉得心底发毛。” “经您这么一说,更是敬而远之。” 严溯点点头不再多言,接着话锋一转,“另外,我已经问过王捕头,待到县衙没啥急事时,你就可以跟着他们一同习武。” 李治连忙躬身行礼:“多谢严老费心!” 严溯笑着捶了捶后腰:“人老熬不住了,我得去歇会儿。” 说罢,便步履蹒跚地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李治目送老人消失在门后,同样回到厢房,不过却是第一时间消化新取得的穗米经。 对他而言,既然有穗米经,习武不一定是刚需。 李治顶多偶尔可以跟着王捕头打打卡,不过只是因为习武符合衙役身份的人设而已。 关键还是穗米经。 他路途中大致翻阅过,穗米经内容残缺,但前三境还是比较完整的,而三元劲不过第一境。 穗米经记载的前三境分别是筑基、凝气、开窍。 “内功的第一境是筑基,道法的第一境也是筑基。” “难道万变不离其宗?” 李治目前生啃穗米经的筑基篇都有些勉强,好在还能理解,凝气、开窍两境完全是一头雾水。 他在床上静坐,花费许久才大致理清穗米经的脉络。 李治暗自感到可惜,穗米经只有根本的修行法门,并未记载任何法术,不过仅仅初入筑基的真元护体,刀剑就已经难伤。 他将心神沉入穗米经的筑基篇,仔细梳理修行步骤。 “穗米经的筑基境与三元劲一样有三步,首先是播种。” 李治需要存想观悟白玉京,于心脏之中,以自身气血为引,凝练出一颗虚幻的谷种。 此步若成,算是正式踏入道途,血液潜移默化间沾染穗米的特性,三成血液转变为穗米血。 “白玉京尊号名为玉京道尊,穗米特性是可以中合各类毒素,又是炼丹首选的药引,嘶。” “外加根骨雄厚,彻底沦为人形大药了。” 李治眼角抽搐,但自己显然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然后是青苗。” 谷种以气血不断浇灌,令其生根。 至此修行者已经掌控谷物化生之妙,九成血液转变为穗米血,可以通过吞服穗米反哺自身。 “有弊自然有利,筑基境的最后一步是丰登。” 此乃筑基圆满之象。 谷种根须代替血管,修士对谷物化生的掌控臻至化境,十成的血液转变为穗米血。 李治深吸一口气,天师道的修行路数颇为奇特。 “五斗米观主修的道统传承关联金荞大士,我则是白玉京,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他们察觉。” “话说道武会不会冲突?” 李治无奈的摇头,“我有天生双心,大概率不会冲突,而且冲突也得修炼,总不能一辈子当武夫吧,那与砧板鱼肉有何区别。” ------------ 第14章 难道我是修道的天才(求月票!) “等等。” 李治突然意识到细思极恐的一点。 那些十二天师像持有的谷仓存放着粮米,嘶,粮米很可能是天师道修士的血液所化。 甚至进一步推测,既然百世书生出反应,会不会说明…… 白玉京谷仓里是天师道李治的尸血? “真他妈邪门啊,不过也有一点好处,穗米经的完整传承说不定能通过白玉京像取得。” 李治强压杂念,随即注意到穗米经在许多方面剑走偏锋,还提及入门孕育谷种的捷径。 亦如‘夺胎转种术’,直接剥离同道的谷种炼化。 或是迟迟无法孕育谷种,可以借助‘血饲种秧术’吞服他人心脏增加养分,能平添三成把握入门。 李治最为在意的是‘布种采割术’,利用武者的血液浇灌谷种,让谷种生出一丝脱胎换骨。 “获取武者血液不现实,不过我有两颗心脏,一颗三元劲,一颗穗米经,心血互通有无,说不定可以试试布种采割术。” “也幸好有两颗心脏,否则只能一条路走到死。” 李治感受着胸腔内正在茁壮成长的第二心脏,不由升起一股庆幸,因为穗米经明确标注,兼修两法绝对会死路一条。 自己这个根骨雄厚带来的天生双心,可以让道、武各占据一心,不必担心走火入魔。 李治同时忍不住长叹,武者简直一身是宝。 武者的气血旺盛不仅是邪道觊觎目标,恐怕也是许多旁门左道修行中的上乘耗材…… “根骨雄厚估计明后天就可以完全继承,第二心脏一成型,便是入门穗米经的时机。” 李治压下杂念,继续翻阅穗米经。 很快又被另一段记载吸引注意力。 穗米经竟然花费文字详细描写名为【百药粽】的制食之法,准确来说,是以自身血液所化的穗米,包裹不同药材作为馅料。 蒸煮出的百药粽,可以发挥出白玉京的特性,调和药性,李治轻而易举就能吸收。 李治不禁面露古怪,所谓的百药粽自己再熟悉不过。 “分明是粽子啊。” “我前世最喜欢吃的不就是这玩意儿,甜咸来者不拒,每年端午都盼着,看来,无论转世多少次,这点口腹之欲倒是没变。” 穗米经似乎越来越对胃口,不仅提供修行的路径,甚至连业余爱好都一并考虑进来。 “天师道李治是个人才,八成死前混到高层了。” 李治舔舔干裂的嘴唇,穗米经既然来自那个天师道李治,里面的捷径法可能后者都接触过。 很难想象怎样的经历,会让另一个自己变得不择手段。 “筑基篇的百药粽只有四类,小阳粽、大阳粽、小阴粽、大阴粽。” 大小阳粽助长气血,大小阴粽精纯真元。 只不过小阳粽、小阴粽所需的不过普通药材,后续可以一试,大阳粽、大阴粽至少要百年药材,青州干旱两年不用考虑。 欧欧欧~~~ 鸡鸣划破清晨的寂静,天边的光亮已经照进屋内。 李治惊觉自己研读穗米经竟然已经一夜,随即听到隔壁厢房传来严溯轻手轻脚的声音。 老仵作似乎生怕打扰到李治休息,悄悄离开院落。 目前在严溯看来,李治还需要铭记穴位经脉的位置,再熟读几本医书,殊不知李治已经掌握。 李治乐得其见,正好趁机消化掉收获再入门穗米经。 他也忌惮邪道注意到自己,哪怕已经取得衙役令牌,也打算老老实实窝在县衙闭关。 “呼,一出太阳,气温就开始蹿升。” 李治推门走出,发现灶台上放着还冒热气的杂面窝头。 他心底微暖,显然杂面窝头是严溯起早做的,随即简单对付几口,便走到院落中央。 迎着初升的朝阳,习惯性的伸展四肢,活动筋骨。 然而,才刚刚有一点汗水映在背后。 “唔。” 李治闷哼一声,炙热的劲力毫无征兆从左心处爆发,瞬间有源源不断的劲力涌向四肢百骸。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变得异常粘稠。 三元劲力似乎生出变化,更加凝练,也更加具备穿透性! 随即最后一节尾椎骨传来清晰的麻痒,劲力自然而然的渗透到脊骨中,体温猛然升高。 李治僵在原地,感受着劲力的暴涨,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淬骨境这就成了?还以为能多坚持半个月呢。” 李治原本以为能撑到邪道第三次作案,结果根骨雄厚带来的加持比想象中还要明显。 “按照邪道作案的规律,每隔半个月会现身一回,秋山提到过邪道需要借助活人心血压制伤势,所以作案的时间只会提前。” “继续苟着修行吧,不过在县衙也得收敛气血以防万一。” 接下来两日,县衙内颇为平静。 严溯依旧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同五斗米观的玄灵道人处理乱葬岗后续事宜。 期间青州城没有出现祸端,赶尸的邪道已然销声匿迹。 李治整日待在小院,一边熟悉着淬骨境带来的体魄变化,一边耐心等待着第二颗心脏成型。 或许是身处大荒之年,缺乏肉食的缘故,第二颗心脏的生长速度比预估稍慢了一些。 终于在第三日,体内的异样才接踵而至。 李治站定等待,两颗心脏的跳动频率逐渐同步。 咚咚,咚咚,咚咚咚。 炽热的气血随之而来,如同苏醒的活火山,顿时气血在浑身流转,体温明显升高,至少要比常人高出两三度不止。 寻常蚊虫甚至不敢靠近李治的周身三尺。 “成了!” 李治眉宇间精光一闪,差点忍不住发出怒喝。 根骨雄厚!双心异禀! 李治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修行穗米经!!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不敢怠慢立刻尝试入门,毕竟自己只要外出,气血很快就会暴露。 邪道但凡察觉,绝对会铤而走险的,所以尽快入门才是正理。 李治盘膝坐下,手掐法诀,收敛心神,开始观想。 他闭上双眼,在脑海中竭力构思出一片无边无际的穗米田。 白色稻穗在微风中如浪起伏,沉甸甸的谷粒散发着独特的清香,叶片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治调动全部心神,一点点完善着穗米田的细节。 作为两世为人的老家伙,丰富的阅历足以支撑观想穗米田,况且自己已经思绪多日。 穗米田愈发凝实,仿佛触手可及的刹那。 李治的意识不由自主投向稻田深处。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背对着的身影。 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看不真切,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气息,乍看仿佛万丈高。 根据穗米经所述,此刻必须直面白玉京,并高声念诵名号,方能在心脏内凝结谷种。 一旦失败,意识便会遭受冲击,休养数十日才能再次尝试。 而念诵十二天师名号本身,便会引动莫大的恐惧,若在八声之内无法完成观想与呼应,难免有意识沉沦、魂魄受损的危险。 李治盯着白玉京的背影,艰难的开口。 “白……” 仅仅吐出一个字! 穗米田仿佛是一面被丢入石子的湖水,瞬间剧烈晃动,然后在短短片刻间轰然消散! 李治意识回归,脸色无比难看。 “失败了。” 他揉着太阳穴,意识随即感应到右心内有一粒微光。 白玉京谷种正在上下起伏。 “啊?我连白玉京的名号都没有喊全,就成了?” “难道我是天才?” ------------ 第15章 邪道现身 李治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既然有李治能拜入天师道,就说明大部分李治都是非常适合修道的,只不过难以接触传承。 “找机会到五斗米观探探,如果能找到那一具李治就再好不过。” 李治入门穗米经后,已经可以借助与谷种的微弱感应,内视第二心脏,只见一粒微不可察的乳白谷种正悬浮在右心内。 由于刚刚入门的缘故,谷种显得极为虚浮。 感觉随时有可能会覆灭。 李治的喜悦仅仅持续片刻,随即立刻冷静下来,根据穗米经所述,谷种尚未定型时非常关键,必须立刻施展布种采割术。 待到谷种接受气血灌溉彻底凝实,便再无淬炼的可能。 “总归要一试的。” 李治不再迟疑,食指用力按压膻中穴,然后喉咙做出吞咽的举动,想象有武者心血入肚。 紧接着,谷种开始引导右心跳动的频率。 为区别两颗心脏,干脆把修行三元劲的左心称为‘武左心’,把修行穗米经的右心称为‘道右心’。 砰!砰砰!! 道右心越跳越快,却始终无法感应到武者心血。 “不行,看来得铤而走险。” 李治两世为人,又继承两名自己的部分记忆,行事极为决断的一咬舌尖,铁锈味儿充斥口腔。 舌尖血汇聚着劲力,形成炙热的暖流一点点弥漫开来。 道右心主动引导暖流,谷种顿时沐浴在浑厚的气血中。 要知道,根骨雄厚本来就远超普通武人,李治心血的效果恐怕相当于可遇不可求的大药。 呈现乳白色泽的谷种逐渐变得凝实,表面有纹理显露。 布种采割术的施展过程潜移默化,李治很快便掌握诀窍,甚至稍加关注即可持续进行。 他睁开眼睛,准备换洗一套衣裳,“布种采割术折损气血无妨,正好能拖延三元劲圆满……” “恩?”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武左心疯狂跳动,瞳孔猛地放大。 他也不知道缘由,仿佛即将有威胁自身的危险来临。 李治脸色骤变,睁开眼睛一扫周遭,如今正值傍晚,烈日散发的灼热有所缓解,蝉鸣依旧。 他当机立断,在维持布种采割术的同时翻身离开院落。 不过几个闪身,已经沿着县衙高墙来到偏僻角落,此处绿树成荫,距离西门仅仅百米。 “不行,得继续远离。” 李治在原地停留两三息,然后朝着捕快习武的校场而去。 没过一会儿。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步履蹒跚走来,脊背高高隆起,使得身形显得极不协调,双腿也因此有些畸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唔。” 浑浊发黄的眼珠乱转,鼻翼微微抽动。 眉宇间先是流露一丝疑惑,随即被难以抑制的惊喜取代。 “好…好鲜活的‘药引’,刚走不久!!” 老人发出类似破风箱的嗬嗬低笑,连忙加快脚步,循着李治残留的气血一瘸一拐追去。 然而气血却在临近捕快操练的校场时,突兀地断绝了。 校场上,十几名捕快赤裸上身,正呼喝着打磨筋骨,演练刀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 王捕头抱臂站在场边,目光如电,扫视着众人。 他注意到老人的身影,微微点头示意。 老人眯起眼睛,暗自记住每位捕快的脸庞,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不满,嘟囔几句含混不清的话语,假意只是路过校场。 王捕头指点完众捕快挥刀的动作,目光落在李治的身上。 李治在校场边旁观,有些不好意思的迎了上去。 “王捕头,我见到你们习武,不…小心入神了。” 他拱手行礼,从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能看出,布种采割术仍然未曾停止,不过谷种的凝实已经是尾声,即将蜕变完成。 气血因此折损至少两成,此刻的虚弱倒不是装出来的。 王捕头打量李治片刻,苦口婆心道:“李治,严仵作已经说过你的情况,没想到你的身子骨这么差,想要习武得把下盘扎稳。” 李治适时的露出欣喜,“小子心慕武学已久,一直苦无门路,今后定当不负捕头期望。” 王捕头见到李治态度诚恳,做出一个马步的架势。 “嗯,有心便好,马步看似简单,实则重在扎稳,下盘之时,需脚腰背连成一体,力从地起,沉于丹田,你肯定跟不上他们的进度,便多多琢磨站桩吧。” “是,小子明白。” 李治装模作样的扎马步,由于只继承了武者李治的内功,对于外功一窍不通,姿势略显笨拙。 引得众捕快阵阵发笑,王捕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李治不经意瞥向佝偻老人消失的过道,“王捕头,方才…好像遇到个生面孔的老人路过,步行有些不便,也是衙门里的人吗?” 王捕头点头回应道:“哦,你说赵贵溪啊,他是衙门里负责青州城倾倒夜香的杂役,在衙门待了有些年头了,怎么,你认识?” 李治连忙摇头:“不认识,见他身形不便,便多看了两眼。” “恩,也是个可怜人。”王捕头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用木棍击打李治周身,纠正马步的动作。 李治学得认真,脑海里不断回想老人的一举一动。 不出意外,对方就是那个赶尸的邪道。 自己突如其来的预感,似乎是源自武者李治的本能,没想到邪道竟然会藏身在县衙。 李治难免有些焦急不安,即便没有立刻被邪道察觉,邪道也会一一试探校场上的捕快。 邪道怎能抵御天生根骨雄厚的诱惑? 李治紧张之余,又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邪道既然暴露行踪,那就是敌在明我在暗。 “不过邪道残疾的表象绝对不是假装的,恐怕受伤不浅,甚至严重到会忌惮区区武夫王捕头。” “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赵贵溪逼出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为之,如今我可不是毫无胜算。” 李治抬眸看向王捕头,随即打消告知后者的念头。 “还是通过严老吧。” 李治思绪万千,下意识的维持着扎马步。 他双眼微红,汗水在脚底积下浅浅的水渍。 王捕头连忙制止李治作死,“李治你歇息几日再来,以你的身子骨站桩一久容易落下病根。” “行,我……” “喝点茶水恢复恢复力气,千万别逞能。” 李治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谢绝王捕头派人搀扶自己的提议,待到天色渐晚才返回院落。 在校场的两三个时辰,谷种已经顺利完成布种采割术,随着道右心跳动,穗米经孕育的乳白真元在无形中循环起来。 至于谷种有何区别?或许只有生根发芽才能知晓。 ------------ 第16章 天师道专属的敛息法 李治走在路途中,刻意让步伐显得虚浮,仿佛力竭不堪,实则心神紧绷的留意着四周。 果不其然,才离开校场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污秽的刺鼻气味随之弥漫。 李治捂住口鼻,眉头紧皱,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头望去。 只见拐角处,驴子拉着的简陋粪车缓缓驶来,车上装着两个硕大的木桶,几乎有一人高。 赵贵溪低垂着脑袋,脸庞露出卑微讨好的笑容,逢人便点头哈腰,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粪车擦身而过,甚至能听到老人压制不住的喘息。 赵贵溪浑浊的眼珠不经意落在李治身上,接着摇摇头。 李治的气血因为修行穗米经无比衰弱,同时沟通谷种,使得代表道法的右心短暂停止跳动。 就是样貌好像有几分熟悉,呵,等会儿打听一二。 粪车没有停留,吱吱呀呀的远去,独留愈发浓郁的恶臭。 李治一回到院落后,立刻关上院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跳才逐渐恢复。 “他的伤势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我都能看出来已是将死。” “如此迫不及待,下一次杀人不会间隔太久。” 李治的危险没有解除,除非赵贵溪无声无息的死掉。 他眯起眼睛,走进库房翻找起来。 “难怪赵贵溪作案会把行尸丢弃在现场,毕竟粪桶根本装不了几具尸体,此人心思缜密,行尸说放弃就放弃,绝对是个人物……” “不过吧。” 李治从库房角落取出一个布袋,“他的实力应该非常有限,重伤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是我,绝对也有机会杀掉!” 他心神沉入体内,沟通道右心的谷种。 谷种晶莹剔透,分明就是羊脂白玉,且表面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瑕疵。 “根据穗米经记载,白玉京谷种的品质大致分为灰白、青白、暖白、油白,以及羊脂白玉。” 李治闭目感受血液,已经有细微的穗米颗粒夹杂其中。 “筑基境第一步的播种完成才会有三成血液转化为穗米,哪怕羊脂白玉刚入门也不过半成。” “我的血液已经有一成穗米,果然是个天才。” 李治打开布袋,用木架上的小刀划过手腕。 “唔。” 颗粒分明的穗米从伤口中汩汩涌出! 李治小心的装入布袋,直到穗米涌出的速度变缓,接近装满半袋时才自行停止。 他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眉宇间却是止不住的振奋。 “虽然有点离谱,但穗米经收敛气血的作用非常明显,定期取米就能防止被他人发现。” 别看只有区区一成,哪怕筑基境圆满的武者都得气血亏空。 李治抓起一小把穗米,往嘴里一塞。 口感味道各方面都是寻常穗米,不过吞咽进腹中后,便化作暖流在四肢百骸散开。 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转眼间便仅剩浅浅的白痕。 “真是神奇,大部分穗米都重新转化为血液,几乎没有损耗,天师道推崇的十二天师到底何方神圣,难道真是神仙?” 李治如释重负,穗米外表就是普普通通的粮食,哪怕修士都无法看穿,除非吃进肚子里。 但话又说回来,白玉京的特性偏向反哺。 其余天师呢? 李治不相信五斗米观是无偿赈灾,金荞大士的特性肯定能让两名授箓道士在青州受益匪浅。 “恩?” 他习惯性的扫过百世书。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35年〉 自己的阳寿比起修行穗米经前,足足减少三年。 “穗米转化成血液还会折寿,他妈的很科学。” 李治看着百世书上减少的三年阳寿,忍不住咒骂一句,猜测天师道应该能规避折寿的弊端。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差服,首次走出县衙。 暮色尚未笼罩天空,街道两旁的店铺却已经陆续关门上板,稀疏的行人见到李治,大多会下意识的让开道路,目光中带着几分寻常百姓对官差的敬畏。 李治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来到临近县衙的一处集市。 此时集市人烟稀少,只剩零星几个摊位在收摊。 李治逛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贩卖草药的摊位上,不由松了一口气,省得自己再跑一趟。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汉,见到李治连忙起身。 “老丈,这人参怎么卖?” 李治拿起十几株品相普通的细短人参问道。 李老汉见是衙役问价,态度恭敬的回道:“差爷,这些参长在阳坡年份浅,药力寻常,不值几个钱,您若要给…十五文就成。” 李治掂量了一下,确实如同老汉所说,年份不高。 但对于初入修行而言,制作百药粽不宜虎狼之药,倒也勉强够用,他便数出铜钱递给老汉。 “多谢差爷惠顾!”李老汉双手接过铜钱,连声道谢。 李治将人参收起,看似随意的补充道:“老丈,你今后如果挖到上年份的山参,可以替我留着,我隔三差五便会来集市看看。” 李老汉闻言,脸上皱纹都舒展了,忙不迭地点头:“哎呦,差爷您放心!小老儿知道不少人参的踪迹,只不过长脚不好抓,回到村子里就进山找找看!!” 大旱三年,家家没有余粮,李老汉贩卖草药也是碰碰运气,好在确实能赚点粮米钱。 “可惜小阴粽需要灵芝之类的草药,青州两年没下雨,哪来的蘑菇,就算有也买不起。” 李治点点头不再多言,起身走出集市回到县衙。 他刚推开院门,便见到严溯焦急得来回踱步。 “可算回来了!” 严溯立刻迎了上来,语气带着担忧,“如今外面不太平,赶尸的邪道尚未落网,你又人生地不熟,尽量晚上莫要走出县衙。” 李治见到严溯担心自己,心中微暖,“严老,我晓得轻重,就是先前发现一件怪事,便忍不住去客栈附近看了看。” 严溯眉头紧锁,语气凝重的追问:“怪事?是什么?” 李治适时的有几分犹豫,声音也压低了些:“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负责清理夜来香的老人,王捕头说是叫赵贵溪。” “他好像认识我似的,可是我敢肯定,我从未见过他啊。” “赵贵溪?!” 严溯瞳孔骤然一缩,不禁想起这个毫无存在感的杂役。 李治继续说道:“严老,如今青州城实行宵禁,能在夜班穿梭城中的,无非几类人。” 严溯愈发觉得细思极恐,赵贵溪确实有作案的机会,粪车足以装下多具行尸,同时丢弃在客栈的一具行尸又是李治父亲。 之所以先前无人怀疑,是因为赵贵溪已经活不了多久。 “很有可能。” “李治,你自己在屋子里歇息吧,不要贸然离开。” 严溯转身就想去找王捕头,随即强压杂念,迟疑片刻后从库房提着两壶酒水缓步走出院落。 李治满脸杀意,闭目等待事态发酵。 ------------ 第17章 白毛行尸 李治仔细的关好门窗,在库房选了一把小刀傍身。 道武两股气息在体内流转,穗米经无需吸收什么天地灵气,纯粹靠着气血滋养谷种。 真元全面压制劲力,却又维持微妙的平衡。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突然,打更人敲响的铜锣划破宁静,紧接着,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至近,似乎正朝县衙而来。 “邪道…来咯。” 县衙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水面,喧哗络绎不绝。 杂乱的脚步、兵刃出鞘、捕快们短促有力的呼喝。 李治分辨出,不知何时已经有大批捕快包围住县衙附近的一条巷弄,显然王捕头压根没有给赵贵溪反应过来的机会。 “按照赵贵溪的状态,绝不是王捕头他们的对手。” 李治兼修道武,再清楚不过道士身躯有多孱弱,真元也有限,至少低境界是如此。 同时赵贵溪但凡有一点把握,估计早就把王捕头杀了。 “不过赵贵溪肯定还留有一两具行尸……” 呃!! 似人似兽的嘶吼传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李治在屋内听得真切,随即又是一阵短促的金铁交击之声,似人似兽的嘶吼不断响起。 持续十数息后,嘶吼突兀的戛然而止。 喧闹渐渐平息,只剩捕快们低声交谈的动静。 李治依旧死死盯着窗外的夜色,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夜未眠。 直到天色初亮,晨曦微露,院外终于传来脚步,紧接着大门被推开。 李治第一时间起身,看清来人是严溯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迎面走去,连忙问道:“严老,外面的情况如何?昨夜县衙应该是在围剿歹人吧?” 严溯虽然没有参与围剿,不过疲惫遮掩不住。 “邪道重伤逃出生天。” “跑了?”李治适当的露出惊愕。 实则他心底没有因此惊讶,赵贵溪这样的老狐狸难免有后手存在,即便县衙的动作已经够快,也不可能有完全把握。 “嗯。” 严溯语气凝重,“多亏你的提醒才没有酿成大祸,歹人利用仅剩的行尸强行闯入一户居民家中,制造混乱,自己则趁机逃走。” “那具行尸……” 严溯摇头道:“行尸就在焚尸间,五斗米观的法师已经处理过,你收拾收拾物件与我一同去。” 说罢,两人匆匆走进库房整理起携带的器具,严溯甚至带上十几根七八寸的铆钉。 “严老,县衙有没有大的伤亡?” “有两人差点身死,不过目前状态良好,接下来全城都会加强戒备,歹人已经没有行尸,又深受重创,绝无可能悄然出城!” 李治闻言才确定,赵贵溪已经被逼上绝路。 所以必然会回到县衙找寻自己这个药引!! 李治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嘴上说道:“邪道一日不除,青州城便一日不得安宁啊。” 严溯没有注意李治眼底的凝重,两人匆匆来到焚尸间。 王捕头正与五斗米观的几名道童站在门外,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胸前简单包扎过。 严溯打了声招呼,转向四位道童,为首的正是秋涑。 秋涑的目光在严溯身上略过,却在李治身上停留了几息,察觉后者气血亏空就没有在意。 她开口道:“这行尸的怨气已经被祛除,不会再起尸变。” 王捕头忍不住问道:“长空道长不知有没有空闲……” “家师长空真人在闭关,若后续再有此类麻烦,可寻玄灵师叔相助,不过师叔主要坐镇道观。” 秋涑生硬的打断,五斗米观似乎不准备过多插手进此事。 王捕头连忙恭敬行礼:“有劳诸位法师,也替我告知两位授箓道长一声,多谢他们挂心。” 秋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在旁等待行尸焚烧。 严溯这才带着李治走入焚尸间。 “嘶。” 李治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便看到一具面目狰狞的行尸,腐臭并不浓郁,也没有赵贵溪先前丢弃的行尸那样干瘪枯槁。 行尸尖牙外露,利齿森然,浑身长满细密的惨白毛发。 然而腹部却有一个狭长的破口,边缘皮肉翻卷,看起来颇为新鲜,不像陈年旧伤。 “严老,它的肚子好像……”李治指着腹部的破口,同时帮着严溯合力抬到木架上。 严溯摇头道:“也许是昨夜被兵刃伤到了吧,当时场面混乱,不一定能搞清楚状况。” 李治觉得伤口的痕迹有些古怪,如同被人生生撕开的。 难道是赵贵溪所为? 都要性命关天,却做出多余举动,或许行尸胃中藏有什么? 李治心中疑窦丛生,但没有节外生枝。 “来,以防万一,我们把行尸的关节用铆钉锁死。” 严溯举起石锤,两人不再耽搁用力凿着行尸各处,不得不说关节僵硬的仿佛灌满铁水。 咚咚咚!!! 李治暗自咋舌,也不知王捕头利用什么克制的行尸,刀剑哪里能伤得到这样的怪物。 铆钉贯穿关节,脓血从中流出。 腐臭弥漫。 秋涑略显不耐,毕竟都已经告知过行尸已无怨气。 足足花费大半个时辰,两人才抬着白毛行尸走出台棚,合力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 烈焰瞬间将行尸吞没,皮肉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响。 李治浑身是汗,焚尸间外已经不见秋涑等人的踪迹,随着大火越烧越旺,令人作呕的味道随之消散,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 行尸化作一捧灰烬后,王捕头带着衙役再次离开。 焚尸间很快只剩两名仵作,门外看守的捕快也就两人。 李治打开火炉,把灰烬装进麻袋,“严老,你回去歇息一会儿吧,我来埋掉骨灰。” “我……” “你都一晚上没有合眼了,况且邪道伏诛前,哪有安稳觉。” 严溯迟疑片刻,明白李治所言有理,如今县衙人手紧缺,自己熟悉青州城的街道巷弄,夜半与其睡不着,不如带着衙役巡街。 “恩,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严溯一想到歇息,睡意便止不住的上涌。 他摆手走向院落,李治目送严溯的背影眉头紧锁,这个尽职的老人继续操劳难免油尽灯枯。 “赵贵溪的伤势恐怕寻常心血都难以压制,一定会来找我的。” 李治甚至怀疑,赵贵溪今晚就得现身。 找不到自己,也会杀掉王捕头挖心取血。 他思绪万千,骨灰简单的混合糯米便掩埋在角落,无论再凶的尸体,沦为骨灰也不可能再诈尸。 李治回到院落已是晌午,严溯的厢房传来阵阵鼾声。 “赵贵溪,别以为我轻易就能拿捏。” 李治没有任何侥幸,取出人参和半袋自己产的穗米。 打算首次制作百药粽。 “没有粽叶,穗米经提到可以用宽大树叶代替,不过成品的药效会有一两成的流失。” 李治关紧灶房的门窗,此方世界旱灾两年有余,能存活的植被都不多,粽叶实在买不到,宽大树叶好歹能够轻易获得。 他把树叶浸泡水中,待到软化取来少许穗米,又掰下一小截人参作为馅料。 “甜党咸党都得靠边站,咱这是…药膳党!” 李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笨手笨脚的包裹起来。 小阳粽是最基础的百药粽,药效是助长阳火,一定时间内增加力气,不惧微弱阴毒入体。 “天师道李治,我尚未见面的兄弟,你把百药粽吹得神乎其神,可千万别坑老弟我啊。” 李治忙活半天,把勉强成型的小阳粽放入小锅。 然后加水,灶台升起大火蒸煮。 李治等待的间隙没有闲着,在灶房摆开架势。 武左心运转三元劲,灼热的劲力在经脉中流转,道右心沟通谷种,引导气血缓灌溉着。 日落月升,酷暑的燥热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强烈。 ------------ 第18章 那个武夫回来了? 夜色渐深,青州城看不到半点光亮。 由于昨夜行尸的嘶吼有许多百姓听到,即便县衙说是围剿歹人发出的,流言蜚语也在市坊发酵。 所有房屋都是门窗紧闭,烛火早早就已经熄灭。 捕快持刀巡街,各自袖口都给公鸡血浸湿,可以克制行尸。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县衙一墙之隔的巷弄深处,有压制不住的咳嗽传出。 “咳咳咳。” 赵贵溪低垂着脑袋,浑浊的双眼却在阴影中闪烁幽光,身旁躺着一匹吸干血液的老马。 他一抹嘴角,结果却却撕裂嘴唇,泛黄的牙齿裸露在外。 “天生便有如此充裕的气血,只要能喝掉对方心血,老道的伤势可以尽数痊愈,还能得到一具飞僵的好苗子,又是一个大机缘。” “咳,竟然也躲藏在县衙,若非你不小心气血外泄,差点让老道错过你这个稀世奇珍啊。” 赵贵溪不动声色的扫过县衙院墙,似乎在透过门缝观察一扇扇门窗,如同在猎场逡巡的病虎。 “可惜,除去这个珍宝外,青州城皆是些面黄肌瘦的两脚羊,找不出个像样的武者,哪怕…哪怕只是个刚筑基的雏儿也好。” “咳咳咳,该死的,离开青州养伤又有些不甘心!!” 赵贵溪龇牙咧嘴,时而兴奋,时而痛苦,时而悲哀。 一阵过堂风毫无征兆的吹过巷弄,带着夜间的凉意,不经意掀起赵贵溪破旧单薄的衣衫。 衣衫之下,并非寻常干瘦的躯体,而是触目惊心的满目疮痍! 青紫色的淤痕、纵横交错的疤痕遍布全身,仿佛是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蠕动,不断有脓血渗出。 最令人骇然的是,在他胸口正中央,一个深深凹陷的掌印赫然嵌在骨肉上面,因为伤势难以痊愈,导致持续的侵蚀着生机。 风过后,衣衫重新盖住那副残缺不堪的躯体。 “已经确定,巡街的捕快都不是那人,他们气血寻常,也没有任何遮掩的举动,可惜。” 呜呜呜…… 正在此时,低沉的犬吠由远及近。 赵贵溪浑浊的眼珠一转,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紧接着,巷弄口有条黄狗似乎被腥臭吸引,小心翼翼的探进头来,结果被一只手臂拖入深处。 赵贵溪轻抚黄狗脑袋,另一只手臂在怀里摸索着。 “此物还得瓜分血食的三成养分,先留在外面吧,是我的东西终究不可能溜走,咳咳咳。” “伤势痊愈后,我便借你找寻旱…旱魃。” 他低声呢喃着,随即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布袋。 布袋似乎有储物的作用,稍加晃动,一截断指从里面掉落。 断指色泽发黑,指甲尖锐弯曲,一暴露在空气中,周围墙壁缝隙里生长的几缕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黄。 “旱魃!青州绝对有旱魃,只要吃掉藏在县衙的珍宝,再炼化旱魃,我一介凡俗也能得道!!!” 他呼吸变得粗重,眼底闪烁着疯狂。 断指是数年前意外取得的,经过翻山涉水的找寻,气息源头必然在青州,同时青州大旱两年也说明是旱魃即将出世的征兆。 赵贵溪掰开黄狗的嘴巴,将断指硬生生塞了进去。 呜呜呜!! 黄狗匍匐在地剧烈的颤抖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寻常,夹着尾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赵贵溪深吸一口气,悄然越过县衙不算太高的院墙。 他潜入县衙,目光注意到但凡住人的屋檐下,都有捆绑着公鸡,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冷笑,但心底却不免生出一丝紧迫。 “定是五斗米观,否则他们怎会如此防备我!” 赵贵溪取出一枚灰白丹药吞服,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气息暂时平稳了些许,伤势没有失控。 “先杀王明?” 他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立刻否定。 “不行,青州城的捕头定然已有防备,况且那个稀世珍宝的气息,绝不可能源自于老武夫。” 他如同毒蛇般在无声的快速爬行着,很快便锁定一处有两三名捕快聚集的地方。 一嗅到活人气息,体内嗜血的欲望几乎难以抑制,牙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待到赵贵溪靠近目标,只见三名捕快拔出佩刀神情警惕,视野不存在死角,没有丝毫松懈。 “不是…珍宝,再等等,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赵贵溪烦躁的压制住冲动,深知此刻绝不能贸然出手。 他又接连探查几处,发现捕快要么三两成群,严加戒备,要么在门窗紧闭的屋内。 赵贵溪略显焦躁,直至闻到一股淡淡的气血独自出现。 他立刻顺着气血而去,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嗬嗬低笑,喃喃自语着,声音无比沙哑。 “珍宝!是珍宝啊!!!” “先撕开他的肚腹,尝尝温热滑嫩的肝脏,再敲开胸骨,吮吸那滚烫澎湃的心头精血,咳咳,骨髓也不能放过,吸髓饮浆,方是人间至味,咳咳咳咳。” 赵贵溪仿佛已经品尝到美味,眉宇间满是贪婪。 气血很快近在咫尺。 只见在一片空旷的房屋前,有个身形瘦弱的衙役正侧身躺在树底乘凉,似乎因为酷暑夜晚闷热,没有按照县衙的布置躲藏屋内。 赵贵溪来到衙役跟前,就算后者不是所谓的珍宝,但事到如今到嘴的心血怎能错过。 他三两步走进半米内,随即注意到衙役呼吸不对劲。 “咦,没有睡着?” 紧接着。 赵贵溪与李治平静无波的目光相接触,甚至能看出,后者眼底隐隐带着一丝…了然? 没错,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终于来了。 仿佛早已在此等待已久。 “我认得他!!!!” 赵贵溪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自己见过,就在校场,与当初炼成行尸的中年武夫有几分相似。 听旁人所说,应该是中年武夫家中的亲眷。 赵贵溪胸口隐隐作痛,脑海里涌现些许画面,当时面对的中年武夫都已经身中尸毒,却没有半点退让,反而刻意示敌以弱。 结果趁着自己不备,差点同归于尽。 “赵贵溪,你可曾记得我?” 李治把嘴里的小阳粽一口吞掉,两颗心脏狂跳,沸腾的劲力裹挟雄厚气血充斥右臂。 赵贵溪心脏狂震,两位李治的身影重合!! 几乎动作都是一模一样!! 嗖。 李治的右拳重重打在赵贵溪胸口的位置,本来就已经极为脆弱的肋骨应声折断,口鼻喷吐血水! “不对!!” 赵贵溪的恐惧宛如实质,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莫名暴露。 “你……” “到底是谁!!!!” ------------ 第19章 前世的仇怨一同报了 李治不敢留力,嘴里还咀嚼着小阳粽,自身气血不仅恢复鼎盛,还临时性的暴涨三成左右。 使得略显平庸的劲力带上一丝炙热。 同时他还把先前放血滋生的穗米吞服大半。 李治打出的一拳,即便一头黄牛都不一定受得住。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爹!!” 赵贵溪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意识都因此差点涣散。 他死死盯着李治,脑海中仿佛走马灯般翻涌起零星记忆,自己本以为早已释怀的记忆。 那名武夫明明身中尸毒,浑身血肉都在溃烂,眼神却依旧满是杀意,拳掌刚猛无匹!!! 赵贵溪修行七十余载,利用武夫炼制的行尸不在少数,但从未遇到过如此悍不畏死之人。 甚至完成炼尸后的十几年,他仍然会心有余悸。 若非对方力竭,若非自己的五脏不再是要害,临死前的一掌恐怕会直接断绝心脉生机! 对方要是得到上乘的武学传承,再进一步的话…… 赵贵溪不得不承认,平平无奇的武夫几乎沦为心魔,结果事到如今却发现,此人没死? “你回来了?” “不可能的!你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 赵贵溪一咬舌尖,尸毒朝着面前吐出,想要借助李治躲避的间隙,服用丹药压制伤势。 李治却没有退让,眼前的邪道必须杀! 这个入道之劫,如果不能渡过后患无穷!! 他根本不给赵贵溪喘息的机会,尸毒入体的瞬间,小刀划过手腕,青紫穗米夹带尸毒流出。 在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下,李治鬼使神差的认准赵贵溪的胸口旧伤,双拳如同疾风骤雨,一拳又一拳,撕裂着皮肉。 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赵贵溪想挣扎,但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并且因为没有行尸傍身,擅长的术法根本无法发挥。 “呃啊!” 他徒劳的发出哀嚎,血水混杂脏器碎片从口鼻流出。 “你就是他!” 赵贵溪踉跄着向后倒去,口中不断涌出污血,却又哭又笑,状若疯魔,气血肉眼可见的衰败。 李治没有退让,咬牙死死缠住赵贵溪不放。 赵贵溪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一些胡话。 “我的机缘啊,我的大道啊,没了啊,全都没了啊,咳咳咳。” 李治没有理会赵贵溪的疯言疯语,事实上短暂的交手过后,自己的状态也不容乐观。 他整条右臂都无比肿胀,皮下血管呈现青紫色,大部分尸毒排出体外,不过依旧有残留。 “什么鬼赶尸道人,简直是不人不尸的怪物。” 李治代表内功修为的左心都传来阵阵绞痛,全靠着小阳粽的药力强行中和尸毒。 “我但凡只有一颗心脏,估计也得是武夫李治的下场。” 李治略显踉跄的把剩余穗米倒入口中,穗米眨眼间便化作暖流对抗尸毒,从而导致,难以言喻的疲惫困意涌上心头。 赵贵溪倒飞出去,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同时,县衙各处已经响起脚步,显然动静已经惊动其余捕快。 李治再次看向赵贵溪,后者已经一动不动,从微弱起伏的胸口才能看出尚未身死。 他咬牙上前,在赵贵溪衣服的内衬稍加翻找。 最后只发现一个血淋淋的布袋,不过说来古怪,布袋看起来像是刚从手术室带出来的,偏偏没有任何血迹,可见并非俗物。 “穷道士富和尚,肯定没有圆照那厮有钱。” 李治收起布袋,环顾四周反复确认散落在地的穗米,已经在尸毒的侵蚀下挥发大半。 “呃!” 赵贵溪彻底断气,死前把胸口的伤势抓得面目全非,双目透露出几分悔意,也不知是后悔来到青州,还是后悔遇到两位李治。 李治忍着头晕目眩,通过提前规划的路径返回院落。 几乎在前后脚,赵贵溪便被大批的捕快围拢,没过一会儿,王捕头便亲自率人逼近。 李治已经进入自己厢房,立刻按照严溯的叮嘱把门窗封住。 忙活完一切,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忍不住大口喘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既有搏杀后的脱力,也有尸毒侵蚀不断带来的痛苦。 “哈。” 李治神经质的笑了起来,赵贵溪一死,颇有种天高任鸟飞的错觉,哪怕修为才入门不久。 “哈哈哈哈。” 因为时间紧迫,自己对付赵贵溪的手段太过粗浅。 但无妨,凭借仵作身份的便利,后续肯定可以接触到青州别处的尸体,实力不会仅限于此。 李治思绪万千,随即又争分夺秒运功消磨尸毒。 ……… 赵贵溪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短短片刻已经腐烂大半,引得几只乌鸦在屋檐盘旋。 为防万一,王捕头命人用利器把四肢死死钉住。 知府在不停的用绢帕擦拭着汗水,神情掩不住的后怕:“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啊!如此一来,本官也无需再将此事上报朝廷,省去多少麻烦……” 王捕头沉声道:“大人,此事关系重大,邪道虽伏诛,但是否还有同党尚未可知,为保万全,青州城还需戒严三日,细细排查。” “对,王捕头所言极是,就按你说的办。” 知府连连点头,只想尽快了结此事。 此时,秋涑领着一众道童而来。 她仔细查验尸体,确认其身份无误,随即抬眼看向王捕头,“王捕头,邪道可是你们所杀?” 王捕头沉吟片刻,“我等闻讯赶来时,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残留,秋涑法师,会不会是……” 他话未说完,秋涑便断然否定。 “绝无可能,观中的授箓道长近日皆在清修,未曾离开半步。” 知府连忙打圆场:“法师放心,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秋涑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面,结果在一块青石缝隙里,注意到一粒迥异的白色米粒。 她瞳孔微缩,米粒绝非观中所产的荞麦! “师姐,可是有什么发现?” 年轻道童察觉秋涑的迟疑,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若有什么功劳,师姐可要带着师弟呀,我们也盼着早日进入粮塔修行。” 听到‘粮塔’二字,秋涑眉头微皱,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惧意。 她呼吸停滞半息,迅速收敛心神道:“无事。” 接着转向知府,语气恢复平静:“知府大人,经我查验,邪道乃是体内尸毒失控,反噬自身而亡,外加你们先前重创导致,此事既已了结,便不必再深究了。” “一切都听法师的。”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道童们离去。 不经意间,脚底碾过那一粒穗米,悄然踩碎混入泥土。 秋涑走出县衙,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如果青州有天师道的白玉京一脉到来,我该如何联系到他们?”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脑海里疯长。 毕竟唯有借助外力,才能摆脱五斗米观。 秋涑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似乎毫不干系的事情,观内那尊白玉京像近日莫名出现破损。 玄灵师叔只说因香火不济,使得灵性丧失所致。 会不会,另有原因? ------------ 第20章 缺脚趾的赤地堂 李治一夜辗转反侧,待到被敲门声惊醒,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体温发烫,并且与根骨雄厚不同,纯粹是残留尸毒作祟。 不过九成九的尸毒都已经消散,剩余无伤大雅。 李治估计消化完武夫李治的遗产,差不多就能痊愈,横竖不过半个月的功夫。 “李治,你没事吧?” 门外是严溯担忧的声音,李治连忙挣扎起身打开门栓。 严溯见到李治脸色有异,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有点潮热,看来是先前受到惊吓,又一夜未睡好的缘故,等会儿帮你开点药来。” 李治知道严溯熟读医书,能算半个赤脚郎中,便没有拒绝。 “李治,你今日便在屋里好生歇息吧,等会儿我会送来吃食的。” 李治望向室外,天色已经有些许暗沉,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焦臭,源头似乎是焚尸间? “严老,是…是有什么事情吗?” 严溯也没有隐瞒,如释重负的解释道:“赵贵溪因为尸毒反噬已死,尸体不久前刚刚烧成灰烬,先前我看你睡得沉,便没叫你。” “尸毒反噬?” 李治面露诧异,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匆忙击杀赵贵溪难免有破绽,只是不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如果县衙把赵贵溪身死归类到尸毒反噬能少掉许多麻烦。 “恩,明明才断气片刻,结果短短几刻钟就已经腐烂生蛆,临死前邪道似乎一直在痛苦自残。” 李治闻言强打起精神,赶尸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三元劲筑基圆满后,可以着手找寻更上乘的内功,促成道武统统踏足凝气境。 李治见到严溯准备离开,又追问道:“严老,赵贵溪死后,会不会牵连到什么势力?” “放心。” 严溯拍拍李治肩膀,“先前赵贵溪身份的发现,我没有告知王明是你察觉到的,少点功劳别介意。” “小子怎会介意。” “至于势力。”严溯迟疑几息继续说道:“早年我有听闻过,江湖上有一些道人擅长赶尸还乡,把客死他乡的尸体带回家中。” “似乎叫作…赤地堂。” 李治忍不住念叨几遍,除去五斗米观隶属的天师道以外,再次知晓此方世界新的旁门左道。 “我严溯活了大半辈子,如今也算长到见识了。” 严溯压低声音,“江湖一直有传闻,赤地堂的道士脚趾越多,在门中地位就越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赵贵溪一根脚趾都无,看伤口痕迹,是陈年旧伤。” 李治没有注意到赵贵溪有没有脚趾,不过后者确实行动非常踉跄,还以为是伤势所致。 “不对吧,严老,难不成赤地堂还能肢体再造?” “谁清楚呢,五斗米观不也能凭空生出粮食吗?” 严溯摆了摆手,“总之,祸患已除,你可以安心养病了,身子若还虚,今日多歇息歇息吧。” 李治点头称是,随即目送严溯离开。 没过一会儿,严溯又带来一些不算稀薄的米粥与汤药,看着李治吃完才继续处理赶尸案的后续。 李治关上房门,迫不及待从床底取出一物。 赵贵溪随身携带的那个沾血布袋。 李治仔细打量着沾满血污的布袋,凑近也没有异味,入手轻飘飘的,里面似乎空无一物。 他尝试用力撕扯,布袋纹丝不动。 “这玩意……” 李治眉头紧锁,穗米经提到过几类天师道的基础法器,但布袋到底算不算法器也不清楚。 他尝试将真元缓缓注入,结果布袋依旧毫无反应。 犹豫片刻,李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刺破指尖滴出泛着紫红的鲜血,落在布袋上。 随即布袋竟然蠕动起来,鲜血迅速渗透进内部,表面原本暗沉的血迹被新的血污覆盖。 “成了?” 李治满脸错愕,隐隐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悄然建立。 “难道是…储物袋?!” 李治心念一动,布袋便自行打开。 下一刻,他见到一个约莫木箱大小的奇异空间,里面颇为拥挤,堆放着大量残缺不全的尸骸。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杂物。 三块不知用途的矿石,两个空空如也的玉瓶,还有白布包裹的恶臭丹药,以及一本材质特殊的薄册子。 赵贵溪大半辈子的宝贝,此刻尽数展现在李治眼前。 李治一一接触尸骸,确认没有自己的尸身后,便打算找个机会扔进焚尸炉处理掉。 他拿起矿石把玩片刻,暂时想不到用途,又放回了储物袋。 最后李治翻开册子,内容不像秘籍,更像赵贵溪的日记。 “赵贵溪怕是已经尸毒入脑,快要老年痴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记着。” 李治忍不住腹诽,册子大部分篇幅都是生活琐事,甚至包括王捕头的每日行踪。 赵贵溪就连王捕头修行的内功名为钓鲸劲都知道,还提到钓鲸劲可以短暂爆发力气的特点。 “钓鲸劲很可能有副本就在县衙,赵贵溪八成翻看过。” “如果顺着上面王捕头的日常轨迹摸索,搞不好能找到。” 李治舔舔嘴唇,翻到册子末尾另有收获,“赵贵溪脑子真有问题,炼尸法都写进日记里。” “寻一阴煞汇聚之地,如乱葬岗,掘坑掩埋壮年尸首,仅露口鼻,以阴玉含于舌下,引周遭尸骸死气入体淬炼,可成白僵。” “白僵?” 李治看得眉头大皱,“对我而言意思不大。” 他没有操控行尸的法门,炼尸只会遭到反噬,得不偿失。 然而,一个荒诞的念头却不由自主冒出。 “某种意义上来说,用来淬炼自己,好像能成?” 他想起穗米经可消除尸毒,或许真有锻体之效。 李治讪笑着摇头,强行压制住危险的念头。 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尝试把自己当白僵炼尸。 李治随即把先前不受重视的内容翻看一遍,发现赵贵溪经常害怕同道会来到青州。 “赶尸归乡?” 册子表明,赤地堂有一门神通,名为归乡术。 只要持有残肢器官,就可以追溯气息找到源头,赵贵溪的脚趾都在他人手里,很有可能赤地堂会顺藤摸瓜来到青州城。 “感觉有点多虑。” “只要我没有暴露,青州这个穷乡僻壤,哪里值得赤地堂浪费精力的,赵贵溪的地位应该也不高。” 杨合收起小册,把储物布袋贴身放好。 “当务之急是取得钓鲸劲,以我磨练几十年的武道根基,只要有适合的功法就能冲击凝气境。” ------------ 第21章 死而复生的人 赶尸案一结束,青州城立刻恢复往日的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李治难得地过上一段相对安稳的养伤日子,准确来说,自从来到此方世界还是头一遭。 他大多时间都待在仵作小院里,就靠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倾听聒噪的蝉鸣,心神放空。 院墙角落晾晒着十几株品相普通的人参,那是不久前他从李老汉手里收过来的,花费的铜钱不多,用作后续尝试小阳粽。 恩,里面还有两株得孝敬给严溯他老人家。 “粽叶也不用愁,此方世界的人参叶竟然适合包粽子。” 李治收起完成晾晒的一叠,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药香,不像普通树叶会多少带点绿化带味。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三元劲自然而然的跟随血液流转。 同时穗米经的修行没有因为尸毒而耽搁,血液穗米化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一成半,进展喜人。 他唤出百世书。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34年〉 李治唯一无奈的是,穗米经确实会折损阳寿,或许也是因为血液乃肉身根本,几乎以半成血液折损一年阳寿的速度锐减。 “希望内功可以延寿,否则我这个短命鬼根本不够霍霍的。” “算了,管他呢。” 李治打了个哈欠,继续闭目引导气血浇灌谷种。 已经踏上修行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要是未来阳寿枯竭,也总比沦为他人耗材来得舒服。 李治呼吸放缓,隔三差五起身在院中摆开架势,一丝不苟练习王捕头传授的马步。 他在养伤时,每日都会前往校场打卡。 顺带琢磨钓鲸劲的位置。 喝! 李治马步的动作无比标准,汗水滴落地面。 他站桩坚持半个时辰后,打算如同往常一样调息片刻,却察觉古怪,劲力的运转在加剧。 劲力仿佛即将冲破无形的桎梏,武左心狂跳! 李治面露喜色,劲力已经不再满足于在骨骼血肉间穿行,而是钻入全身各处的筋膜中! 四肢躯干,每一寸筋膜都传来一种酥酥麻麻的酸胀。 仿佛有电流在筋膜间窜动、拉伸、锤炼。 李治并不痛苦,反而带着破茧重生的畅快。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能清晰感觉到筋膜的韧性,连带着力量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协调与爆发也生出质的飞跃。 李治不禁面露感叹,在连日苦修不辍的积累下,以及武夫李治微不足道的帮助下,终于水到渠成的跨入筑基最后一步‘易筋’。 他有信心在十日之内就筑基圆满。 “钓鲸劲大概率在知府居住的内衙,赵贵溪通过自己运粪衙役的身份可以自由进出县衙各处。” 李治已经有大致的计划,不过保险起见需要等知府外出。 “李治!” 院墙外有脚步匆匆而来,李治连忙收敛气息。 “严老,有什么事端?” “南城那边又有麻烦了,一户张姓人家刚过世的老太爷,尸体就在灵堂突然…不见了!” 严溯脸色凝重,回答李治的同时在库房收拾起物件。 李治闻言一愣,连忙帮着准备工具,“严老,如今不是不让土葬,尸体不都该尽快焚烧吗?” 严溯沉声说道:“规矩是这么个规矩,但大户人家讲究多,通常会停灵七日,说是尽孝道,然后运到青州别地再行下葬。” “李治,你大病初愈……” “没事的,我练习站桩后已经没有大碍,况且哪能视而不见。” “行。” 两人快步向南城走去,路途中李治还是有些不解。 “严老,尸体都已经失踪,还要我们仵作去作甚?” 严溯一擦额头汗水,语气带着一丝古怪:“不是没有尸体,灵堂里还有一具野狗的尸体。” “野狗?”李治愈发觉得蹊跷,怀疑是不是赵贵溪遗留的麻烦。 谈话间,两人来到那户张姓人家的宅邸。 两名捕快守在门外,王捕头在里面招呼着严溯,“严仵作,你们来了就好,快随我来灵堂看看!” 王捕头说罢,径直走向布置得素白肃穆的灵堂。 大旱两年,哪怕当地的大户人家也略显萧条,池塘干枯,所有草木都蒙着一层焦黄。 一进门,映入眼帘便是正中央的柏木棺材。 李治眉头一挑,注意到棺材盖板被掀开,斜斜的搭在一边,而棺材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棺材盖板内侧布满密密麻麻的抓痕,能看到不少抓痕还夹杂碎肉。 像是…尸体自己用指甲硬生生抠抓出来的! “哇,我家老太爷啊!!” 几名女眷在旁抱着孩童哭哭啼啼,服饰富贵的中年男人惊魂未定,应该是老人的独子。 “各位差爷,我家老太爷生前都是专人伺候,从未有过怠慢,眼看守灵七日就要过去……” 王捕头摇头示意中年男人闭嘴,一同来到棺材后的狗尸处。 李治心头一跳,野狗的尸体骨瘦如柴,瞎掉的左眼镶嵌着浑浊眼珠,肋骨根根分明,但腹部却异常鼓胀,几乎垂落在地。 与干瘦的躯体形成极其诡异的对比。 严溯熟练的取出小刀剖开狗尸腹部,却愣在原地,五脏六腑不知所踪,并且内部血肉鲜活。 李治有些不可思议,狗尸外表已经腐烂,内部却像是刚断气。 “严仵作,会不会和…赵贵溪有关?”王捕头压低声音。 严溯还未来得及仔细查验,突然传来捕快的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众人下意识的回头望去,王捕头更是抽出佩刀。 随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略显佝偻的身影正步履蹒跚地走来。 身影穿着寿衣,面色虽然苍白,却并无死人应有的青灰,甚至带着些许大梦初醒的迷茫。 “爹?!!” 张老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去。 赫然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老太爷! 老太爷走到灵堂门口,浑浊的眼睛扫过满堂的素白,脸上露出浓重的困惑,“我这是在哪?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李治能隐约察觉到,老太爷还有着微弱的生机。 所有人都汗毛倒竖,然而就在下一刻,异变再生! 老太爷无端脸色剧变,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寿衣被涌出的血水浸透。 紧接着,他仰面朝天,直挺的地向后倒去。 噗通。 沉重的声音响起。 随着老太爷倒地,竟然滑落出一大团鲜活的脏器,但很快就腐烂殆尽,腥臭扑面而来。 李治一眼认出,那绝非人类的脏腑。 分明是一副完整的野狗内脏!!! ------------ 第22章 钓鲸劲与狗 死者复生?又为何野狗的脏器会跑到老太爷身上? 张家府邸一片寂静,此前痛哭流涕的女眷鸦雀无声,随即灵堂内外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守灵七日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来,李治。” 李治连忙陪同严溯查看老太爷的尸体,腹中温热,甚至体温有些过高,痕迹像是刚死的。 他第一反应是与自己有关,毕竟两次接触另外的李治,没有及时选择遗产都会出现诈尸。 随即打消念头,百世书没有任何反应。 但凡牵扯到另外的李治,百世书应该有微弱异样才对。 “看来依旧是赵贵溪留下的麻烦,旁门左道真是邪乎。” 李治思绪万千,王捕头快步走来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将一人一狗两具尸体带回县衙焚烧掉,我这就去一趟五斗米观求助道长。” “正好知府大人带着一家在观中祈福,借此机会问问道长。” 他转向面无人色的张老爷,语气尽量缓和:“张老爷,发生此等诡谲之事,非人所愿,还望你莫要介怀官府处置。” 张老爷似乎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猛地一颤,语无伦次的答道:“不…不会!死得好,啊不!不是…我是说…这…这尸体全凭衙门处置,我们绝无二话!” 他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忙唤来同样魂不附体的管家,哆哆嗦嗦的吩咐道:“快给各位差爷,取些辛苦钱来!快!” 管家连滚带爬的去取银两,包括李治在内,主要办事人至少有一两银钱,普通捕快则是百文铜钱,一两相当于四五百铜钱。 李治暗自咋舌,难怪衙役油水充足,要知道,自己一年的俸禄也就百文多点。 可惜大旱两年,青州城物资匮乏,有钱也买不到啥资源。 “走吧,李治你帮着抬一把尸体。” 两人把尸体用红绳捆住,放在板车上,很快便拉回县衙。 他们不敢耽搁,立刻把一人一狗投入火炉,熊熊烈火随即吞没尸体,傍晚便化为灰烬了。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再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李治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升起强烈的急迫感,青州城比想象的还要不太平,自己必须尽快取得钓鲸劲踏足凝气境。 “王捕头提到知府不在内衙,那今晚就把钓鲸劲拿到手。” 李治不觉得内功会放得多么隐秘,近日自己在校场站桩与众捕快旁敲侧击过,似乎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内功容易遭阴邪。 虽然没有问过王捕头内功的事宜,但李治猜测,王捕头修行内功时的年岁不会少于四十。 四十岁以后气血开始衰败,外加背靠大靖官府,王捕头才没有沦落为某个邪道的耗材。 李治耐心等待着,同时留意着知府是否返回县衙。 果不其然,青州城出现如此诡谲的祸事,知府带着女眷毫不意外的留宿在五斗米观。 ……… 深夜时分,就连巡街的捕快都已经更换两批。 李治才睁开双眼,眸中有精光一闪。 他翻身下床,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离开院落,朝着县衙内衙的方向摸去。 内衙位于县衙北侧,临近北大门,占据县衙近三分之一。 李治谨慎起见提前放过血,右心的跳动刻意压制到最低,整个人气息变得若有若无。 他沿着墙角移动,小心翼翼探查着内衙主要的几间厢房。 忙活良久,李治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多虑,内衙又不是什么军机重地,知府不在,使得捕快颇为松懈,就连仆役都已经熟睡。 没费太多周折,他便找到知府的书房。 书房陈设雅致,靠墙的书架摆满典籍,中央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也散乱堆放着不少公文。 李治面露喜,借着窗户透出的微弱月光,翻开一册册书籍。 “就这?” 他眉头一挑,随即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典籍。 《架山刀法》 然后摸索一阵,又在桌下暗格里抽出另一本典籍。 《钓鲸劲》 李治大致扫过内容,架山刀法就是校场人人操练的外功,钓鲸劲也有些残缺,不过好在筑基、凝气两境都有完整的记载。 “看来道武确实殊途同归,境界名称是一样的。” 他算是半个文盲,不过典籍图文并茂,靠着武夫李治带来的修行经验应该不会出错。 “估摸着知府还得在五斗米观住几日,明天晚上抽空送回来。” 李治把典籍塞进储物布袋,从窗户翻出书房。 其实哪怕不物归原主,应该也没有大碍,或许钓鲸境在内功中已经不错,但此方世界又有谁会主动习武?内功几乎没有价值。 李治熟练的离开内衙,穿行在黑暗中。 不知不觉已是夜半三更。 李治路过北大门,相邻的巷弄传来两声犬吠。 呜!汪! 两声狗吠同时响起,一左一右,此起彼伏。 李治脚步一顿,心中生出异样。 是错觉吗? 为何狗吠的语调音色,以及间隔的频率竟然完全一致,仿佛是一条狗在瞬间发出两声重叠的叫唤。 李治如果没有经历张家的祸端,或许还不会在意。 但脑海里偏偏不断回想起那具死状诡异的野狗尸体,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李治屏住呼吸,凑近北面的院墙,找到一处不起眼的裂缝,一点点向外探去。 只一眼,他浑身血液仿佛冻结,整个人僵在原地! 墙外巷弄中的确实并非一条野狗,而是两条。 两条野狗正并排缓缓行走。 它们不仅外形、大小、毛色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毛骨悚然的是,就连迈步的幅度都完全同步! 而且两条野狗与张家灵堂的狗尸别无二致! 同样骨瘦如柴,同样…左眼是瞎的。 李治呼吸变得粗重,冷汗浸湿背后的衣衫。 绝对不是巧合! 白天的野狗尸体才刚刚烧成灰烬,晚上就出现两条完全相同的活物?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李治心神剧震时,巷弄已经空空如也。 野狗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仿佛在黑暗里…直勾勾盯着自己。 “妈的,怕不是根骨雄厚惹的祸,走夜路就容易遇到阴邪。” 李治忍不住暗骂,小心翼翼的回到院落,偶尔翻看几页钓鲸劲,在床铺上枯坐了一夜。 ------------ 第23章 适合杀鱼佬的内功 翌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县衙内外一片平静,昨夜北门外的狗吠似乎并没有任何风声。 严溯天色蒙蒙亮就已经不在院落。 听闻昨天五斗米观有不少道童陪同捕快找寻痕迹,结果始终没有发现死而复生的源头。 李治经过一夜的琢磨,钓鲸劲筑基篇的内容已经八九不离十,不得不说,出自大靖官府的内功确实不是三元劲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钓鲸劲也较为中庸平和,改修内功不会有冲突。 李治迎着朝阳站桩,继承武夫李治的遗产以来,首次主动促成三元劲冲击筑基境圆满。 “果然不俗,钓鲸劲记载的不止是劲力如何运转,甚至还包含相应的站桩,名为钓鲸桩。” 李治站桩的姿势随即开始发生变化。 下半身依旧是马步,不过双臂却做出一个虚握钓竿的动作,心神沉静,于心底观想垂钓。 “钓鲸劲本质上都已经不算内功了吧,站桩的同时观想,既炼体也炼神,啧啧啧,大靖官府也不简单,可惜青州实在偏僻。” 李治有观想白玉京的经验,很快就已经集中心神。 渐渐的,原本只有方寸之地的院落竟然传来水浪声,略显荒凉的土地化作一片河流。 当然一切都是李治观想中的场景。 李治调整呼吸,摒弃杂念死死盯着水面。 突然,成群的游鱼在水里翻涌,不过所有鱼儿都显得异常模糊,需要李治通过观想细化。 “按照钓鲸劲的记载,鱼儿越是真实,站桩效果越好。” “入门建议观想半斤鱼儿,易筋则五斤左右差不多,我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一二十斤的鱼儿。” “十斤的鱼儿,恩,就观想青鱼吧。” 水花四溅。 李治虚握的吊杆晃动,一条十斤的青鱼咬钩,使得站桩变得异常不稳,双臂凭空承受一股重压,青鱼随时可能会脱钩。 “起!” 李治反复调整呼吸,吊杆顺势一提。 脚步竟然不由自主的踉跄,体内劲力本能的运转全身,光是钓鲸劲的站桩就让效率暴涨。 他稳住身形,对抗着十斤青鱼。 “钓鲸劲果真神奇!” “差点托大,十斤青鱼传来的力气绝不止十斤,难怪钓鲸劲提到刚入门观想半斤鱼儿就行。” 李治足足坚持半个时辰,一结束钓鲸劲,浑身肌肉酸痛,同时精神也变得异常疲惫。 涉及到炼神,长久坚持对于道法也受益匪浅。 “钓鲸劲到高境界难不成要观想鲸鱼?成吨的玩意是人力能对抗的吗,蓝鲸印象中得百吨了吧?” 李治舔舔嘴唇,自己修行钓鲸劲还有一项好处。 寻常武夫观想前得去菜市买鱼,一片片鱼鳞端详数日才有成功观想,而他前世吃过见过不少水产海货,观想起来简单不少。 “我真是个天才,道武修行信手拈来。” “可惜,光靠前世的记忆终究无法最大化发挥钓鲸劲。” 李治又不禁有些遗憾,钓鲸劲涉及的观想上限极高,如果前世自己是个杀鱼佬,站桩的效率再凭空增长六七成都行。 而且他空有银钱花不出去,否则食补药补一起招呼,内功晋升凝气境怕是指日可待! “算了,内功修行慢点也好,免得被当作耗材。” 李治走进灶房,趁着恢复的间隙,又起锅煮了一个小阳粽,手法相较先前熟练许多,百药粽总算有了个像样的三角形状。 他囫囵吞枣的吃掉小阳粽,温和的暖流顿时在腹中化开,滋养着气血,酸痛的肌肉很快变得舒缓,精神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食之无味,但比干粮还是好吃一点的。” 李治啧啧嘴,按照目前盈余的穗米产量,恩,两天吃一顿小阳粽问题不大,待到完全继承遗产后,天天都有小阳粽吃。 舒服!! 李治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是在自己吃自己,不过能快速恢复气血,弥补肉食匮乏的弊端,是好事!” 他走出灶房,舒缓着四肢百骸。 此时,王捕头从院外路过,见到李治突然停下脚步。 “李治,正好你在仵作房,我有事情与你讲。” “王捕头,难道又有大案?” 王捕头迟疑着说道:“就是那个活死人案,应该是邪道遗留的麻烦,但不会造成百姓死伤,五斗米观的道长也会从旁辅助。” “接下来几日我与严仵作会带些弟兄在周边巡查一番,衙门里若有事,阿二会来通知你。” “明白,王捕头。” 李治能看出王捕头神情并不慌张,不过既然五斗米观愿意插手,反而说明另有隐情。 他刚想询问缘由,王捕头已经雷厉风行的转身走出数米。 王捕头行路间,嘴里忍不住嘀咕几句。 这才多久?原本干瘦得似豆芽菜的少年,如今身板竟然厚实了不少,个头都赶上自己了。 “半大小子,呵呵,一天一个样儿。” 李治看着王捕头的背影,再次摆出钓鲸桩。 虚握的吊杆晃动,不断尝试着各类鱼儿,最终还是发现,李治前世对于青鱼的认知最深。 李治的劲力在站桩期间,运转着一个个循环。 意识清醒时已是深夜,严溯果然没有回来,并且能看出县衙的捕快至少调走三分之一。 他没有理会风言风语,唯一的目标就是早日内功筑基圆满,只是抽空还掉了两册典籍。 一连几日过去,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青鱼的重量逐渐定格在七斤二两,能使得肉身心神磨练最大化,又不会气血消耗过多。 劲力开始深入筋膜,使得筋膜变得愈发坚韧。 终于。 劲力水到渠成的踏出最后半步。 李治只觉得血肉骨骼筋膜被锤炼到极致,劲力圆转如意,通达四肢百骸,再无半分滞碍。 筑基境,圆满了!! 劲力澎湃汹涌,武夫李治在此方世界残留的痕迹彻底消失。 院落内狂风呼啸,持续半息后又戛然而止,没有引起任何捕快的注意,似乎严溯离开后,李治已经沦为县衙的透明人。 “只要没有人打搅,我就继续闷头修行,管他的活死人,对我而言凝气境才是正理!!” 李治意识到是时候改修钓鲸劲,冲击内功凝气境了。 便开始按照钓鲸劲的法门,引导三元劲转变性质。 钓鲸劲的核心在于,劲力追求的不再是单纯的刚猛,而是如同鱼线般坚韧绵长,能贯通周身血管,心脏视作掌控劲力的钓竿。 心念一动,便可瞬间令鱼线绷紧,爆发出远超常态的力量。 李治一点点调整着劲力的流转路径。 按常理说改修内功,难免折损气血,他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异样,反而武左心跳动得更加有力,推动着新生钓鲸劲流转。 谷种也仅仅微微一颤便恢复平静,传来一股温润生机。 李治表情振奋,甚至都不知废寝忘食多少天,三元劲力彻底化作更加精纯的钓鲸劲。 随着凝气境越来越近,王捕头等人陆续回到青州城。 他暂且从武痴的疯魔状态中抽出心神,一看浑身蓬头垢面,怎是一个痛快了得!!! ------------ 第24章 即将揭晓青州有多少李治? 青州城门刚开启,街道巷弄仅有稀稀拉拉的百姓,一个个都在等待救济粮发放。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百姓纷纷看向城门口。 只见一支约莫二十人的队伍迅速朝着县衙而来,皆是脸色凝重的捕快,一个个按刀而行。 王捕头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向队伍中央。 一辆囚车缓缓前行,里外用厚重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不过隐约能见到关押着数个身影,似乎一动不动,仿佛泥塑的雕像。 百姓纷纷驻足,议论像是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 “瞧瞧,这又是抓了哪路的凶人?难不成遇光还会化掉?”挎着菜篮的妇人踮着脚张望。 一旁的摊贩咂咂嘴:“八成是前阵子流窜到咱们这儿的那伙山匪!听说专劫商队,手黑着呢!” “山匪?我看不像!”中年汉子穿着体面,“后面板车上的那些尸体又是什么,不像人啊!” 民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恐惧的盯着板车不放。 板车由两名捕快推着,严溯轻声叮嘱他们不要颠簸,尸体被破布包裹的无比严实,从轮廓可以看出,是狗尸…… 还是腹部异常臃肿的狗尸! 民众甚至还注意到有五斗米观的法师跟随,引得他们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慢点,先到县衙的监牢外再从长计议。” 王捕头满脸疲惫,眼底带着血丝。 他回头一望,同行的秋涑正在与严溯交谈,紧锁的眉头微微放松,不管怎样,至少有五斗米观在,玄灵道人也愿意出面。 秋涑开口询问道:“严仵作,监牢如今可有空余?” 严溯闻言低声回应:“秋涑法师,不瞒您说,知府下令后,监牢里如今已经没有犯人,那些…小偷小摸,能放的早就放出去了。” “至于作奸犯科……” 他语气顿了顿,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惧意,“都已经按照道长所言,临时关押在五斗米观。” 说是关押,严溯哪能不清楚粮尸的门道。 秋涑听到五斗米观四字,指尖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她又何尝不恐惧呢,特别是那座令人不寒而栗的粮塔。 秋涑之所以主动协助县衙在青州各地奔走,追查活死人案,不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接触到藏在暗中的白玉京弟子。 结果毫无发现,白玉京弟子完全是渺无踪迹。 秋涑已经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猜测有误,难道赵贵溪是尸毒反噬而死?穗米只是认错? 眼看进入粮塔修行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秋涑愈发心烦意乱,仿佛一切都是无用功。 砰。 囚车停在县衙监牢前的空地上。 知府罕见的到场,只不过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面对囚车满脸恐惧,余光不断左顾右盼。 此时所有捕快都聚集于此,气氛显得极为凝重。 秋涑瞳孔聚焦,下意识的扫过人群,结果一个身影却让她微微一愣,好像是叫做李治的仵作。 许久未见,李治身板挺直,不再是那副瘦弱的模样。 秋涑不由得面露恍惚,当初白玉京像出现异常,似乎就在李治前去瞻仰之后不久。 应该是巧合吧? 愣神间,李治主动朝着秋涑走来。 “李仵作?”秋涑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平日的清冷。 李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拱手行礼:“李治见过秋涑法师,不知活死人案近况如何?” 他态度自然,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 倒是其余捕快有想要结交秋涑,不过都被王捕头叫走,一具具狗尸陆续搬运进监牢中。 秋涑打量着李治,心底那点莫名的怀疑不由得消散几分。 一个普通的仵作,怎会与白玉京产生关联? 终究还是病急乱投医了。 王捕头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掀开!” 捕快得令,扯掉蒙在囚车上的黑布!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在凝视囚车。 里面关押着八人,或者说,是八具能够活动的尸体! 他们眼神空洞,皮肤表面带着被烈火灼烧的焦黑痕迹,凭借残存的本能,在囚车的狭小空间里挣扎,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活死人!! 李治强忍着心头的悸动,目光从囚车上移开,看向身旁的秋涑低声问道:“秋涑法师,世上难道真有死而复生之人?” 秋涑的视线从囚车上收回,语气里带着惊愕:“张家老太爷事后,城西小丘村有两具尸体从坟堆里返回家中,浑噩三四日,身躯便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两具尸体……” 李治想起半夜遇到的两头野狗,会不会有某种关联? 秋涑继续道:“紧接着是西山村落的四具尸体同生此变,甚至有一具已经上年份了。” “再然后又莫名无火自燃,而如今你眼前所见已是八具。” 李治瞳孔微缩,“活死人每次化为灰烬,就会数量成倍增长?他们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秋涑眼眸盯着囚车,“玄灵师叔正在赶来,或许师叔能知道些什么,不至于让灾祸继续蔓延。” 李治明白秋涑言语中的顾虑,没人清楚活死人源头是什么。 继续下去,活死人的数量很快就会控制不住,甚至整个青州的尸体都得活过来。 等等。 整个青州的尸体。 李治心底生出悸动,能不能借此接触到另外的自己? 只要县衙把活死人都带到青州城,遗产就是触手可得。 “肯定是赵贵溪搞出来的,赶尸道人不就是玩弄尸体的祖宗,只能说我修行穗米经有点太早,不然在赤地堂绝对是一方天骄。” 李治像是想起了什么,“野狗呢?为何每次都会牵扯到它们?又为何每只野狗都一模一样?” 秋涑语气疲惫,“但凡有活死人,一日间近处必然有尸狗循迹而至,两者肯定有关联,说不定活死人的源头也是一只野狗。” 李治闭嘴不谈,突然想起一种可能。 赵贵溪没有未卜先知,刚开始在青州城的目的肯定并非自己,那么为何迟迟不离开? 难道这个赶尸道人在觊觎什么? 李治心底一沉,如果真是预料中的情况,后续会不会…引来大批赤地堂的赶尸道人? 唉。 有利有弊吧,毕竟只要牵扯到尸体,说不定就有自己的遗产可以继承,如此来看,赤地堂与天师道一样,也是道门正宗啊。 “李治,帮着押送活死人进监牢。” 李治听到严溯的呼唤,连忙跟随着没入其中。 ------------ 第25章 小心撞神 王捕头指挥着一众捕快,将活死人分别关押进牢房内。 又把八具狗尸用绳索悬挂在对应的牢房门外,一人一狗两具尸体诡异莫名的产生关联,在场的众人无一不觉得毛骨悚然。 李治跟随着严溯,后者几日未见又消瘦一圈。 不过好在老仵作年轻时候练过几年站桩,所以精气神还算饱满,点头示意李治不用慌张。 “狗尸不能距离太远,会使得活死人自燃的速度突然加剧,如今这样处置也是无奈之举。” “严老,这…真的不会引起祸乱吗?” “玄灵道长来到后,自然可以搞清楚状况。”严溯迟疑几息轻声补充,“几日以来,活死人只是重复复生后自燃,确实没有危险。” “恩。” 李治目光落在王捕头身上,掌握钓鲸劲后,已经能分辨出后者的内功修为不过筑基境易筋。 王捕头如今气血衰败,晋升凝气境早已不太可能。 两人轻声交流关于活死人的发现,监牢外已经有脚步传来,紧接着是知府谄媚的声音。 “玄灵道长,您可算来了,这边请,这边请……” 李治连忙退让开来,随即玄灵道人领着十余名道童走进监牢,面对知府的逢迎置若罔闻。 他目光扫过活死人,语气淡漠地开口,“不得损伤尸体分毫,日夜派遣衙役严加看管。” 玄灵道人语气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热切。 没错,热切。 李治能看出,玄灵道人似乎在觊觎活死人,显然也是知道死而复生为何发生。 他暗骂几声,五斗米观的道士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灵道人环顾监牢,“贫道会在此处设下香台,引导青州地界的活死人自行聚集于青州城。” 他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着活死人的来历,“尸体受到外邪入体,导致生不生、死不死,我们天师道救济世人,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不会让外邪加剧。” “玄灵道长悬壶济世,果然慈悲为怀!” 知府带头赞叹,引得衙役纷纷认同。 李治假意迎合,突然觉得活死人关押在县衙也并非坏事,如果越来越多的尸体朝着青州城靠拢,里面绝对少不了别的自己。 他都无需一处处坟地费力挖掘,守株待兔即可。 不过也变相说明,赵贵溪留在青州另有所图。 玄灵道人转头吩咐几句,道童取出黄符蜡烛一类的物件,还有两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尊金荞大士像,材质是彩绘的陶瓷。 “秋涑。” “弟子在。”秋涑脸色惨白的行礼。 玄灵道人淡淡的说道:“既然活死人需要镇压,五斗米观又缺乏人手,你便晚些再入粮塔修行吧,负责挑选道童驻守在县衙。” “是。” 秋涑一颤,明白自己只是暂且没有性命之危。 玄灵道人语气依旧平淡,带着些许不容置疑,“不出百日,青州境内再无此等死物横行。” 知府点头哈腰,恨不得以头抢地。 玄灵道人不再多言,转身便去安排设立香台的事情。 众人离开监牢后,独留五斗米观的道童辅助,没过多久,里面便有诵经的声音响起。 知府匆匆逃离县衙,似乎打定主意要在五斗米观长住避祸。 “三更收阳寿,五更秤肠断,嗟尔饿鬼道,来食生人饭……” 李治听到经文的内容,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很难想象天师道供奉的十二天师来历如何。 “都别愣在监牢门前,一个个该干嘛干嘛!” 王捕头安排四名捕快守着监牢,其余衙役则各司其职,巡街的巡街,歇息的歇息,也算尽力维持着县衙表面上的运转。 李治没有闲心继续倾听经文朗诵,选择回到院落。 严溯风尘仆仆,简单的洗漱后便回屋歇息,并让李治在晌午叫醒自己,接着鼾声传来。 李治随即第一件事情就是放血。 玄灵道人修为必然在凝气境以上,为防万一,李治必须时刻让气血维持在折损两成的状态。 利器划破掌心,白润的穗米流入布袋。 李治已经习惯放血,若是玄灵道人不在县衙,自己甚至一放完血就会制作小阳粽。 “现在局势紧张,必须冲击凝气境了。” 李治可以放血两成,倒也不用惧怕内功修为会暴露。 他思索着闭关的细节,结果才刚过晌午,睡在隔壁的严溯就已经醒来,忙着处理红绳。 县衙本就有饲养黑狗,取来一碗浸泡红绳就能用来辟邪。 同时严溯还把一大筐糯米晾晒在院落里。 都是为应对活死人案,而做出的准备。 李治能深深感受到严溯心底的无力,县衙遭遇的事端已经超过红绳糯米能应对的范畴,但老仵作还是偏执的日复一日。 监牢的诵经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搅得人心神不宁。 天色刚暗,王捕头早早的在监牢外等候。 严溯稍晚片刻带着李治一同前来。 不过直至月悬中天,玄灵道人才从监牢中走出,诵经依旧持续着,时而悠长,时而沙哑。 众道童个个面色惨白,如同大病初愈,眼神都有些涣散,默默跟在身后,沉默得可怕。 “香台已成。”玄灵道人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只要无人冲撞金荞大士像,便不会有祸事发生,过几日本道自会坐镇。” 众人闻言刚想松一口气。 李治却一愣,目光死死盯着道童心中默数。 “嘶。” 道童一个不少,跟在玄灵道人身后,站在监牢门前。 可监牢里持续不止的诵经,又是谁发出的?! 王捕头两人很快也意识到,接着一股寒意窜上头顶,不禁脊背发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玄灵道人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切记,自今日起,无论我观中弟子,还是县衙公差,皆不可在监牢停留超过一个时辰。” 他微微一顿,烛光在脸上倒映出摇曳的阴影。 “否则时辰一长,难免会…撞神。” ‘撞神’二字轻飘飘的落下,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众人心头。 何为撞神?是撞见五斗米观供奉的金荞大士吗?还是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令人细思极恐。 无人敢问,只有夜风吹过,夹带着监牢深处传来的霉味。 ------------ 求追读,求月票,三更奉上!!! 感谢看官老爷们的打赏支持,弟中弟正好多写了一章,干脆给你们爆更一下吧,而且新书成绩一般般,借此求一下追读月票! 不出意外,明天也能加更一章!!! 不过新书期字数不能涨得太快,还请各位看官老爷们理解,上架前的爆更后续再看情况。 奶爸实在压力太大,头都快秃了。 求追读!求月票!! ------------ 第26章 有第二位天师? 玄灵道人带着其余道童返回五斗米观。 秋涑与另外四名道童则留在县衙,王捕头不敢怠慢,连忙为他们安排僻静的住处。 关押的活死人还能坚持一段时日,只要有人在外看守就行。 李治在一旁注意到,包括秋涑在内,所有道童的眼珠都布满血丝,并且瞳孔不受控制的胡乱晃动,不知见到了怎样的场景。 秋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隐约有真元涌动,勉强恢复理智。 四名道童修为不过初入筑基境,个个神情恍惚,脚步无比虚浮,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一部分。 “秋涑法师,你们……”王捕头见状面露担忧。 秋涑抬手打断王捕头,声音沙哑而急促,“玄灵师叔有许多忌讳还未提到,由我转述一遍。” “法师,请讲。” “接下来若要进入监牢,必须双数同行!一人为我观中道童,一人为你县衙衙役,两人必须时刻在彼此的视线之内,绝不可分开!” 王捕头连忙点头:“法师,我记下了。” “还有。”秋涑言语有些一惊一乍,“但凡进出过监牢的人,一日之内,不得食用含有荞麦的食物!” “不吃荞麦?”王捕头不寒而栗,里面供奉的不是天师像吗?咋感觉像是请来了真正的金荞大士? “莫问缘由,照做便是!”秋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额头青筋爆出,李治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状态的不对劲来自于恐惧。 秋涑在监牢的短短半日,到底遭遇什么? “玄灵师叔说过小心撞神,你们可知何为撞神?” 秋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若是在监牢内,或者仅仅在附近,突然发现双眼生出酸痛,视野中布满重影,不要犹豫立刻远离。” “如此异样,实际就是撞神的预兆,需要做的就是立刻远离,紧闭双眼直至酸痛消失。” 王捕头听着一条条禁忌,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活死人没有带给自己多大的威胁,反而玄灵道人请来的金荞大士绝对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都记下了,法师放心。” 秋涑仿佛耗尽了力气,疲惫地摆了摆手,“今日香台初立,让我等好好休息一下。” 她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双眼不住的出现重影,视线模糊间,余光下意识的瞥向监牢方向。 就在尚未关闭的牢门深处,浓郁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却似乎有一道姿态怪异的身影。 身影正静静地蹲坐在里面,仿佛凝视着自己。 秋涑惊醒过来浑身发颤,如同被冰水浇头,抱住脑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声提醒。 “在没有人进出的时候,把监牢的大门关上!立刻!马上!!” 砰!! 王捕头合拢监牢大门,秋涑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接下来一举一动都需要有人搀扶行路。 秋涑确认监牢门已经紧闭,忍不住疲惫的摇摇头。 此刻在她的眼中,周遭一切都蒙上了层层叠叠的重影,光晕晃动,景物扭曲,令人毛骨悚然。 忽的。 在晃动模糊的光晕中,秋涑似乎瞥见一道扭曲的怪异身影,轮廓极为不自然,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就在人群里。 等等? 人群里? 难道师叔请来的金荞大士已经脱离香台?!! 秋涑头皮发麻,刚想开口询问,结果周遭光晕却离奇的消失不见,目之所及只剩诸多衙役。 监牢大门紧闭,诵经依旧持续不断,说明香台没有异动。 秋涑不由自主的陆续扫过所有衙役,又单独停留在李治身上。 “是…错觉吗?” 她用力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心底里的不安,“为何感觉刚刚直面的幻象,与直面金荞大士如此相似?感觉就像是……” “另一位天师降临?否则怎会再次撞神?” 秋涑随即又打消念头,十二天师都是成仙得道的人物,按照长空道人的说法,凡人只能通过请神的方式唤来一丝灵性。 根本不可能在现世存在,应该只是心神不宁影响到认知。 李治回头望了一眼监牢,明白晋升凝气境不能再等,鬼知道活死人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严溯、李治。” 王捕头表情严肃,沉声说道:“监牢日常巡检由捕快负责,但如果有新的活死人到来,还得劳烦你们护送着去一趟里面。” 严溯应声说道:“明白的,衙役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看向思绪万千的李治,一拍后者的脊背,“李治,反正一次只能进出一名衙役,还是由我来吧。” “严老。”李治刚想拒绝,王捕头打断道:“不用争论,但凡衙役或许都躲不开这个麻烦,具体安排到时候你们再自行决定吧。” 李治顺势说道:“严老,刚开始交给我来吧,监牢阴气较重,以你的身子骨怕是难撑。” 严溯张张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治目光闪烁,无论如何监牢自己都得进去,哪怕会冒一定的风险,毕竟青州危机四伏,短时间提升实力的捷径只有遗产。 他眯起眼睛,凝气境还是得抓紧时间,既然有五日空闲,必须趁机更进一步。 “送你们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王捕头在仵作院落前止步,与严溯叮嘱道:“你要保重身体。” 两人走进院落,严溯匆匆从厢房取出三册古籍交给李治,“李治,里面是我多年仵作的见解,你最近几日有空翻阅翻阅。” “恩,谢谢严老。” 李治心底一暖,老仵作说是不论子父,实际已经把自己当作弟子,不过严溯没想到,短短半个月就必须让弟子独立出师。 夜色深沉,四下无声。 没过一会儿,天边就已经有鱼肚白若隐若现,清早吹来的风儿中也夹杂着一丝凉意。 秋意渐浓,却始终迎不来两年以来的首次落雨。 李治把自己冲击凝气境的那天,就定在三日后,到时会迎来监牢的首次巡检,县衙大部分人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活死人案。 他把玩着十个小阳粽,然后又收入储物布袋。 “三日应该能让我气血恢复到鼎盛,再服用小阳粽的话,可以一口气把气血推到凝气境!” “靠着凝气境的气血,穗米经今后修行将会有如神助!!” ------------ 第27章 内功晋升凝气境 三日匆匆而过,县衙内的衙役们各自忙碌,维持着表面的运转,期间也没有发生任何异样。 只是监牢内持续不断的诵经日夜永不停歇。 秋涑站在监牢外,即便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脱离,精神依旧有些萎靡,想起光怪陆离的一幕幕就有些心有余悸。 通往监牢的各处过道都有捕快把守。 王捕头神情凝重的站在一旁,胸口贴有天师道的黄符,一手抓着腰间佩刀,一手提着灯笼。 秋涑与王捕头对视一眼,接着开口道:“秋虚、秋远,若是我一个时辰内没有返回,便立刻前往五斗米观告知玄灵师叔。” “明白的,师姐。” 首次前往监牢巡街,自然是由秋涑、王捕头两人出马。 他们眼看正午已到,也不再犹豫。 秋涑微微点头道:“王明捕头,一人不入庙,你我在监牢步调一致,不会有大碍的,请!” “请!!” 两人一前一后没入监牢。 大门敞开着,诵经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响亮。 严溯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李治的身影,仔细想来,后者上午都会雷打不动的站桩。 门内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 与此同时。 李治却是在院落里站定不动许久,胸口起伏间,嘴里吐出的浊气掀起一阵阵过堂风。 “大部分衙役都在监牢附近,五斗米观的授箓道士也没有前来坐镇的意思,恩,如今已经是我晋升内功凝气境的最好时机。” 李治面露笑意,体温已经接近三十九度,气血达到极致。 如果赵贵溪尚未身死,又恰巧路过仵作房,怕是会震惊到无以言表,如此恐怖的气血浓度,还是天生双心,很难想象李治是怎样活到十七八岁的? “差不多了。” 李治略显不适,气血不收敛让自己像是没穿衣服。 他来到那口近乎干涸的水井旁,随即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大旱两年,家家户户都只能靠着井水生活,也因为干旱的缘故,隔三差五就要再次深挖。 寻常水井就四五米,青州城的水井深度则在十倍以上。 李治所处的水井足足五十米深,不过哪怕如此,底部的井水也仅是没过膝盖。 “嘿嘿,没有什么地方比井底更适合闭关的。” 李治试过毫无保留的外露气血,结果远远无法蔓延五十米,至少突破凝气境还是很安全的。 “唔。” 他做出一个马步,双臂虚握钓竿,心神沉入观想。 一片波涛微涌的水域浮现,十斤重的青鱼猛地咬钩,巨大的拉扯力顺着无形的鱼线传来。 扑通扑通!! 李治身形稳如磐石,早已与首次观想并非同日而语,甚至有余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引导劲力按照特定的路线加速流转。 脚边的井水竟然在劲力影响下微微沸腾起来。 无数气泡浮起。 感觉时机已至,李治取出小阳粽几口吞咽。 根本不用消化,同出本源的小阳粽裹挟着人参药力,已经化作阳气浇在体内燃起的大火上。 李治只觉得一切水到渠成,顺利得超乎想象。 他立刻取出其余小阳粽,囫囵塞入口中,澎湃的药力如同决堤江河,在体内轰然爆发。 武左心疯狂跳动,血液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治一阵晕眩,但凡只有一颗心脏都不敢如此乱来,万一心脏骤停,突破立刻就会中断。 双卡双待却不同,他把身体的维持都已经交给道右心。 李治的武左心不断汇聚劲力,凝气境的窗户纸即将捅破,也促成自身对于凝气境的理解更加深入。 何为凝气境? 其实道武对于凝气境的理解殊途同归。 虽然表现的修行方式迥异,但都是让劲力、真元在心脏内化虚为实,否则不至于都叫凝气境。 只是武偏向肉身,道偏向心神,皆是生命层次的跃迁! 李治继续加剧心脏跳动的频率,放眼此方世界,或许比自己更适合习武的人有不少,或许根骨雄厚的双心并非多么特殊。 可是能活到成年的天生武夫恐怕少之又少。 砰!砰!!砰!!! 心跳的声音回荡,如同阵阵擂鼓。 李治略显恍惚,意识仿佛即将挣脱躯壳的束缚。 下一刻。 他的五感变得无比敏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扩散。 方圆百米之内,一切纤毫毕现! 李治能看到地面衙役们紧张踱步时扬起的尘埃,能听到土壤深处蚯蚓爬行的动静,甚至能感应到监牢里令人不安的气息! 劲力正百川归海的引入武左心,然后一点点凝练! 谷种主动散发温润光华,稳固震荡的气血。 心跳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治双目紧闭,浑身内外已经没有丝毫劲力,武左心也不在跳动,仿佛生机断绝。 忽的。 他睁开眼睛,武左心重新开始跳动。 质地宛如水银的劲力从心脏处流出,武左心重新跳动,源源不断的力气传递到四肢百骸。 内功从筑基境到凝气境,不单单只是突破一层境界。 李治如今可以发挥出钓鲸劲独有的技艺,名为‘悬勾聚劲’,心脏绷紧,短暂爆发远超寻常的力量。 “不过劲力还未稳固,得后续慢慢尝试。” 接下来的内功凝气境步骤便是借助劲力洞开奇经八脉,分别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 “相比筑基境的气血,凝气境的气血反而内敛。” 李治揉揉鼻梁,接着缓缓从井底爬出。 他例行放血,同时凝望监牢敞开的大门内,诵经不断,夹杂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一股焦臭味。 倒没有明显的危险,至少目前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恩,还得去一趟监牢吧,免得严老担心……” 李治刚想收回目光,表情却变得惊愕不已。 谷种毫无征兆的生出悸动。 那是一种渴望。 仿佛监牢里有着能让谷种受益匪浅的养分!!! 李治下意识的靠近监牢,正巧有阵风儿迎面吹来,一股活死人身上独有的焦臭涌入鼻腔。 焦臭使得谷种受益匪浅。 真元沸腾,一呼一吸间,血液的穗米化从两成来到两成一。 “五斗米观难不成在里面炼制什么灵丹妙药?” ------------ 第28章 假天师与真天师(三更求月票) 李治浑身气血涌动间,湿透的衣裳已经烘干。 他不禁对于监牢愈发的感兴趣,同时意识到自己内功晋升凝气境就连半个时辰都没到。 监牢大门敞开,进入其中的两人尚未走出。 李治缓步赶往监牢门外,顺带翻开百世书。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87年〉 “内功果然具有延寿的妙用,也就突破凝气境,阳寿竟然足足增长五十年有余,修行穗米经折损的阳寿完全可以覆盖。” 李治一路畅通,遇到的捕快也没有阻拦,来到监牢门前时见到严溯满脸担忧眉头紧锁。 “严老,方才站桩入了神,来迟了些。” 严溯稍稍松了口气,“无妨,只是王捕头与秋涑法师已经进去大半个时辰,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李治闻言,目光投向门后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能闻到的焦臭无比浓郁,炙热的气血浇灌在谷种上,使得血液穗米化的进度随之推进。 “李治,没事吧?喘气怎么这么急促?” “没…没事。” 李治挠挠头,差点恨不得凑近大门口。 砰! 砰砰! 道右心不住的狂跳,哪怕仅仅待在监牢外,只要大门敞开,用不了多久就会完成播种。 李治余光一瞥五斗米观的道童。 道童都有浅薄的真元,浑身散发着米香,不过却无法察觉焦臭的妙处,一个个如坐针毡。 李治摸摸下巴,果然我是天师道的天才。 ……… 监牢内,两人并肩而行,始终保持着各自在对方视线之内。 王捕头提着昏黄的灯笼,光晕仅仅能照亮脚下尺许之地,回荡的诵经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秋涑时不时还会丢下几粒荞麦,胸口不断起伏。 王捕头满脸凝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次想要开口询问秋涑,但迟迟不敢发出声音。 监牢自己再熟悉不过,面积本就不大,一条过道连接着二十间牢房,但此刻却令他生出一种永无止境的错觉,一直在原地打转。 无论面朝哪个方向,诵经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 秋涑两人早已看过关押的活死人,焦黑的灼烧痕迹比几日前更加深邃,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不过自燃速度在预料范围内。 按理说,接下来只要参拜金荞大士像,就能离开监牢。 奈何两人硬是在里面兜兜转转许久,也找不到供奉天师的香台,像是遭遇到鬼打墙一般。 秋涑越想越觉得恐惧,玄灵道人提到过,如果金荞大士迟迟不放他们离开,就需要自己放血供奉天师,直到金荞大士满意为止。 她的血液已经九成荞麦化,但实际能放出的粮血不过三成,一旦超过就容易折损根基。 “秋涑法师,你…有没有闻到焦臭味,似乎更加浓郁了?” 王捕头突兀的发言打断秋涑思绪。 秋涑一愣,接着连忙抬起灯笼照向牢房,只见那些先前不过带着些许焦痕的活死人,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 自燃的进程不知何时竟然加快半日不止!!! 秋涑一时间无比慌乱,活死人的自燃怎会提前? 不等她做出反应,却赫然发现,不知所踪的香台就静静地矗立在眼前,不过十步之遥! 香台样式古朴,中央端坐着的正是彩绘陶瓷的金荞大士像,面容慈悲,双目微垂。 塑像的周遭则密密麻麻插满燃烧着的白色蜡烛,烛火跳跃,将金荞大士映照得明暗不定。 王捕头倒吸一口凉气,蜡烛燃烧时,蜡油并非向下滴落,而是向上蔓延堆积,渐渐形成大量仿佛童子童女跪拜的蜡人。 而四面八方的诵经,源头便是蜡人。 “秋涑法师,我们……” “别说话,立刻朝着金荞大士叩拜!”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面向香台跪下。 秋涑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刃口抵住自己的手腕,准备依照玄灵道人的嘱咐,以自身粮血平息金荞大士可能的不悦。 然而,他们才刚刚双膝触地不久。 眼前骤然一亮! 香台连带着金荞大士像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留诵经依旧络绎不绝,只是语调稍有缓和。 两人随即见到昏暗的过道尽头,是监牢敞开的大门。 两人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才如梦初醒。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走出大门。 砰! 监牢大门由内而外的重重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 两人呼吸粗重,短短片刻就已经有些头晕目眩,所视的景物生出重影,只是并不严重。 在场的众人惊疑不定,唯独李治咽了口唾沫,先前闭关时的意外所得已经彻底消化,谷种处在即将青苗生根的临界点。 秋涑回头望了一眼监牢,实在不理解金荞大士的举动。 她本该放血供奉,结果金荞大士竟然轻易放他们离开? 为何呢? 十二天师像不都是伪装成天师的…阴邪吗? 秋涑自己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或许金荞大士压根就没有不满,毕竟香台尚未受损。 李治已经意识到什么,舔舔干裂的嘴唇。 秋涑略作沉吟补充道:“王捕头,准备一下吧,最迟明日晌午,至少十六具活死人就会到来。” 王捕头点点头,无论如何既然五斗米观插手活死人案,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稳住局势。 秋涑继续说道:“明日我们各自派遣一人,若是一个时辰没有返回,再通知五斗米观。” “恩,没问题。”王捕头目光落在李治身上。 李治知道自己躲不过,也没必要担忧太多,能接触到整个青州的尸体绝不是坏事。 严溯脸庞带着担忧,几次想要开口。 李治拍了拍老人略显佝偻的脊背。 王捕头对众人说道:“都回厢房歇息吧,我已经让众弟兄守着城门,活死人总不可能凭空出现。” 众人闻言虽然依旧忐忑,但没有拒绝王捕头的好意。 李治也准备离开,却被王捕头叫住。 “李治,你留一下。” 李治停下脚步,注意到王捕头使劲揉着眉心,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接着压低声音讲述了一遍在监牢内的离奇遭遇。 李治面色平静,将每个细节都牢牢记下。 当王捕头讲述完毕,天边已然泛起朝阳,一缕淡淡的晨曦刺破黑暗,洒落在县衙的屋檐上。 青州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 第29章 新的李治 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正沿着官道向青州城而行。 车轮碾过干裂的黄土,吱呀作响。 “嘶,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儿?” 年轻镖师抽了抽鼻子,“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 中年镖师点头附和:“好像是有,断断续续几天了,我还以为不开眼的老鼠死车底下了。” “都少说两句。” 领队的陈镖头回头呵斥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我们运的是酒水!坛口都封得死死的,难不成还能打开查看?有什么味道,等到了城里卸了货再说!” 众人闻言,只得压下心中的嘀咕,继续赶路。 随着略显斑驳的城墙出现在视野尽头,商队来到城门口,却被守城的捕快拦了下来。 “官爷,行个方便。” 陈镖头堆起笑容,习惯性的摸出些银钱。 捕快却压根不理会,脸色异常严肃,“奉知府严令,所有入城的货物,必须开箱查验!” 说罢,不等陈镖头反应,几名捕快便已上前,用手中刀鞘的尖端,戳向一个个酒坛的泥封! 噗。 泥封碎裂。 想象中的酒香并未溢出,反而是一股浓烈到难以言喻的恶臭弥漫,陈镖头不禁愣在原地。 众人下意识伸头望去,只见坛里根本不是什么酒水,而是蜷缩着一个面色木然的怪人。 更加头皮发麻的是,狭窄的酒坛里竟然还塞着一具狗尸。 “这…这不可能!!”陈镖头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官爷!冤枉啊!我们接货时明明都验过,是上好的酒水!” 捕快根本不理会辩解,瞳孔骤缩,“快!立刻通知王头儿!然后把所有酒坛全部拉去县衙!” 数十个酒坛在车厢内整齐排列,如同一口口怪异的棺椁。 没过多久,便已经待到县衙监牢门前。 李治一同搬动着酒坛,眉头紧锁,本以为活死人会步行而来青州城,没想到会藏在商队。 金荞大士像…还真有点邪门的。 十二天师到底会是怎样的诡异存在? 修行有成的人?得道飞升的仙? 李治脑海中想起实则是尸血的五谷杂粮。 还是受到供奉的尸体? 就在他依次搬运酒坛时,百世书久违的闪烁微光。 来了! 第三具自己的尸体。 李治表面不动声色,悄然在酒坛口做下记号,甚至假意因为吃力而抱怨几句。 “可惜,要是能直接接触尸体就好了。” 活死人在送往监牢前,都是由道童来处理,他们重新密封住坛口,仅仅贴上黄符。 秋涑见所有酒坛都已运抵,虽然天色尚早,但拖延到傍晚再进监牢容易生出什么变数。 她深吸一口气,对王捕头说道:“王捕头,事不宜迟,接下来劳烦你与我再进一趟监牢。” “此次关押活死人会有四名道童随行,还请县衙也出四人。” “可以。” 王捕头面色凝重,目光扫过在场的衙役,很快点出四人,其中正有李治,却未点到严溯。 秋涑打量着众人,沉声说道:“进去之后,切记不得发出任何声音,无论你们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不可慌张,必须时刻保持在我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众人纷纷点头,严溯难掩的担忧,想要轻声叮嘱李治。 结果不等严溯开口,李治已经主动上前,把贴有黄符的酒坛搬上板车,一同推入监牢。 李治刚一踏足黑暗,便感觉像是来到冰窖。 内外温差至少有十几度,同时诵经变得震耳欲聋,声音从耳朵钻进脑海,震得人心神摇曳。 李治悄然沟通谷种,奈何反应平平。 “果然焦味源自活死人,先前牢房的活死人已经化为灰烬,所以谷种才没有间接的获取养分。” “金…金荞大士。” 有捕快指向角落,引来王捕头目光的警告。 李治顺着捕快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见到供奉金荞大士的香台散发微弱烛光,一个个蜡人扭曲变形,传来的诵经愈演愈烈。 秋涑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再无头苍蝇般找寻香台了。 李治凝视塑像几息,接着跟随众人来到空的牢房前,按照先前叮嘱的开始安置活死人。 第一个酒坛被掀开,里面正是蜷缩成一团的活死人。 以及仿佛克隆的一具狗尸。 众人没有多费力,便把活死人送进牢房。 也就在前后脚的功夫,活死人的皮肉立刻传来滋滋声响,宛如油脂被高温炙烤,焦臭弥漫。 李治愣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深呼吸。 血液穗米化来到二成三。 什么福地洞天啊。 王捕头注意到李治一直呆立不动,担心会出意外,连忙上前一拍肩膀。 李治回过神来,露出带着歉意的神情。 他低头紧随王捕头赶往下一个牢房,众捕快已经把活死人带出酒坛,轻松便关进牢房内。 活死人一动不动,滋滋作响的皮肉在无形中燃烧。 李治突然意识到什么,两颗心脏狂跳的看向香台,生出难以言喻的念头,活死人是祭品? 准确来说,活死人像是寺庙里点燃的香火。 焦臭则是香火徐徐冒出的烟尘。 很显然,玄灵道人设立的香台就是在利用活死人来祭祀金荞大士,有何好处不得而知。 但…… 李治舔舔嘴唇,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能和金荞大士抢祭品。 难道是因为谷种品质远超寻常? 李治瞳孔地震,不知是否错觉,昏暗的烛光下,金荞大士像似乎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 他连忙沟通谷种,减缓吸收香火的速度。 甭管金荞大士是什么玩意。 李治不可能一句都哥们就肆无忌惮乱来,尽量收敛谷种,颤颤巍巍的继续关押活死人。 片刻间,血液穗米化已经来到两成五。 在场唯一察觉到异样的就是秋涑。 秋涑发现活死人自燃的速度不对劲,时快时慢,不过金荞大士没有任何异样才没有理会。 一具具活死人顺利关押,很快轮到李治做过标记的尸体。 李治已经做好认亲的准备。 结果封泥刚去掉,从里面钻出的尸体却面目全非,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是利器导致。 从腰间残缺不堪的长剑能看出,尸体生前应该武艺不俗。 ------------ 第30章 天妒英才的剑客李治 尸体浑身遍布的伤痕,精准的对应着穴位。 李治注意到发力角度,明显不像是外力所致,更像自残。 他悄然接触到尸体,百世书随之衍生新的一页。 【前一世〈剑客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百一剑法(登堂)】 【破窍延命法(粗浅)】 【养器术(登堂)】 【八星剑步(登堂)】 李治已经对遗产的后缀有所猜测,不入流说明功法低劣,粗浅应该说明功法有可取之处。 登堂?难不成该李治已经把技艺领悟到登峰造极? 随即剑客李治的人物画像缓缓生出。 乍一看,李治自己都无法认出自己,不单单面目全非,而且剑客李治的杀性极为恐怖。 黑白两色的人物画像都透露着一股戾气。 【你天生体弱,根骨不胜刚猛之道,却自小握紧手中利器,随父宰割羊羔,十五岁携剑独行江湖,以精妙剑术扬名立万,更逢机缘造化,然天资如锁,终难破门而入。】 【自古以来,剑道通玄,非力可致。】 【剑锋虽利,难斩天命之限,常人若得此遇,或可乘风而起,而你纵得奇缘,却困于凡胎,如雀困金笼,望天难飞。】 【可你以孱弱之躯挥剑二十载,在宿命高墙前挥剑问道,这份与天争路的孤勇,称得上独孤剑胆!】 【已回收破损书页:〈剑客李治〉】 李治眉头一挑,剑客李治与独臂李治差不多。 不对,独臂李治至少有根骨雄厚的底子在,足足活到六十三岁才死,剑客李治天生体弱,只能练习剑法却无法入门内功延寿。 一个能把剑术磨练至登堂的剑客,却在三十岁左右就死了。 “还是剑客李治机缘巧合取得过延命法的情况下,要是没有所谓的破窍延命法,二十岁就得丧命。” 李治也意识到,剑客李治满身的伤痕皆是为延命而自伤的。 “是个狠人。” 李治目光在百一剑法上停留几息。 不出意外,百一剑法应该是剑客李治独创的,只要自己选择就能拥有常人一辈子难及的剑术。 “不过,感觉养器术似乎更有意思一点。” 剑客李治终究还是太短命,哪怕惊才艳艳也多有缺陷,百一剑法不可能匹敌道门术法的。 李治没有急着选择,总归还是要先离开监牢再考虑。 诈不诈尸…另说吧。 他抽出剑客李治的长剑,只见上面锈迹斑斑,已是残缺不堪,不过依旧装作如获至宝别在腰间。 其余人注意到李治捡垃圾的行径,也没有在意。 随着一具具活死人陆续被关押进牢房,充当着金荞大士的香火,整个监牢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只剩最后两间牢房空着,也不知下一批活死人如何安置。 忙活完,秋涑示意众人一同前往香台,李治混在队伍后面尽可能的收敛着自身气血。 “金荞大士在上。” 秋涑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吟诵起来。 “礼赞金荞大士,慈光普照,济度幽冥,信女秋涑奉请法驾,安镇此方,收摄邪秽,化戾气为祥和,转死寂为生机,伏望大士,垂赐甘霖,滋养道种……” 她念诵完毕,率先恭敬的跪地叩首。 抬眸时,秋涑赫然发现面前的地上,凭空多出十几粒饱满的荞麦,显然是塑像赐予的。 其余四名道童见状,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他们连忙依次上前,恭敬叩拜。 每人也获得七八粒荞麦,自然是如获至宝,立刻小心翼翼把荞麦含于舌尖,闭目感应。 很快,四人周身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米香。 秋涑看着掌心的荞麦,却有些犹豫。 她已至筑基境圆满,此等数量的赐粮已经无太大助益,万一吞下后无法完全消化反而有麻烦。 思索间,众衙役也依样画葫芦上前叩拜。 李治是最忐忑的,生怕重演侧殿的经历,没法解释为何十二天师会赐粮给自己一个外人。 不过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叩首了。 “恩?” 秋涑满脸错愕,众衙役跪地的刹那,诵经声却突兀的戛然而止,监牢变得万籁俱寂!! 突如其来的古怪,比诵经本身更让人心悸! 秋涑第一时间抬头看向金荞大士像。 只见原本面容慈悲的陶瓷塑像,此刻竟然双目圆瞪,彩绘的瞳仁里再也看不到丝毫慈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秋涑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根本无法想象如此荒谬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金荞大士像又在怕什么? 仅仅半息之后,诵经声再次响起。 金荞大士像也恢复原样,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秋涑扫过四名道童,他们先前都在消化荞麦,确实没有注意到异样,众衙役跪地也不曾察觉。 她的内衫被冷汗浸透,随即王捕头走近才回过神来。 就在众人身后的过道尽头,大门透出的光芒清晰可见。 金荞大士…不,或者说,形似金荞大士的邪物,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们送出监牢。 众人就这样无比顺利的离开监牢。 砰。 大门紧闭。 秋涑太阳穴肿胀,眼中再次涌现重影,惊疑不定的猜测或许是金荞大士像在影响心智。 众人都有着深浅不一的头晕目眩,各自回到厢房歇息。 李治没有明显的症状,不过走得却非常急切,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谷种即将完成播种。 他几乎前脚躺在床铺上,后脚血液便开始发烫。 几乎就在沟通谷种的瞬间,在监牢就已经完成三成穗米化的血液,开始朝着道右心汇聚。 李治的气血恢复鼎盛,连带劲力也浑厚了一丝。 他引导远超平时的气血尽数浇灌谷种。 嗡。 谷种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鸣,表面光华流转。 不知过去多久。 咔。 谷种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只见谷种的表面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稚嫩的根须从里面向外延伸,总共有九股。 他不清楚放在天师道,谷种根须九股是什么水平。 但有一点还是能确定的,至少五斗米观的那些道童,怕是连给自己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播种功成!” 李治踏足青苗,在没有遗产继承的情况下,九成九是天资卓越的缘故,不过监牢也功劳不浅。 “既然金荞大士不介意我取点香火,下回继续登门拜访,争取让穗米经的进度赶超钓鲸劲。” “对咯,还有一个剑客李治的遗产呢。” 李治迟疑几息,却没有立刻选择遗产。 毕竟玄灵道人很可能会前来监牢坐镇。 李治眯起眼睛,按照先前的经验,只要自己不继承遗产,剑客李治的诈尸是必然的,那究竟能不能威胁一个天师道的授箓道士? “反正这个玄灵道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呵呵。” 李治做出虚握吊杆的动作,气血冲刷着督脉,十五斤的青鱼不断挣扎,同时气血还在冲刷谷种。 内功凝气境选择洞开的第一条奇经八脉是‘督脉’,行于背部正中,统筹浑身气血,能让气血更加如臂使指,不用惧怕外泄。 “可惜没有遗产,必须得水磨功夫慢慢来。” 李治耐下性子,在仵作院落里深居浅出,每日打桩修行,同时等待活死人案事态的发酵。 ------------ 第31章 千里造尸之术 五斗米观。 石质粮塔布满青苔,不断有烟尘从缝隙里涌出,隐约夹杂几声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哀嚎。 “长空师兄。” 玄灵道人恭敬的跪伏在粮塔门前,姿态谦卑。 他面对深邃的黑暗眉宇间满是恐惧,不过依旧难以抑制言语的兴奋,“师兄!青州各地汇聚而来的尸人已经初具规模,正如你所料,尸人乃是最上乘的祭品。” 咚咚咚。 玄灵道人的言语戛然而止,似乎门后有脚步靠近。 他迟疑几息再次说道:“我们继续以尸人供奉金荞大士,师兄你当年折损的修为也能恢复,师弟我或许境界能更进一步!!” 玄灵道人浑身颤抖,仿佛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修为大涨。 “玄灵。” 沉寂片刻,塔内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正是长空道人。 “师兄,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新的金荞大士像已经等不到完成的那日了,我目前闭关在关键时刻根本无暇顾及,师弟你提前带到监牢中供奉起来吧。” 长空道人声音夹杂着上下颚摩擦的动静,仿佛在忍受痛苦。 不等玄灵道人回应,便有一尊崭新的陶瓷彩绘塑像出现在门外,塑像自然是金荞大士的形象,不过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古怪。 “师弟明白。” 玄灵道人搬动塑像的同时,金荞大士双眼有血泪流出,紧闭的眼皮微颤,仿佛随时会睁开。 直至把黄符贴在塑像额头,血泪才随之止住。 “还有一事,玄灵师弟需要留意。” “师兄请讲。” “陈贵溪并非死于尸毒反噬,赤地堂很可能已经注意到青州。” 玄灵道人脸色凝重,迟疑的说道:“赤地堂觊觎的是旱魃,与我们应该没有利益冲突吧?” “天师道以粮米为天道,旱魃是大毒。” 长空道人冷冷的说道:“杀死赵贵溪的那人却是变数,我们不得不防,很可能藏身县衙。” “师兄,我立刻……” “没必要引来大靖官府,你多注意县衙即可,赤地堂擅长千里造尸之术,那人稍有不慎就容易露出破绽,身魂遭受重创。” 玄灵道人深深叩首,“师弟定会仔细留意。” “旱魃一事已经隐瞒不住,必然会有别的势力插手,甚至大靖官府都有可能前来青州,切记旱魃与我们无关,莫要引火烧身。” 玄灵道人点点头,脸色凝重的可怕。 塔内再无声音,只是空气弥漫的米香愈发浓郁。 玄灵道人等待片刻后起身整理道袍,接着唤来十几名道童,把第二尊金荞大士像请去县衙。 ……… 金荞大士像搬来的路途中,引得无数百姓跪地祈福。 没过多久,就已经放置于县衙监牢门前。 李治得知消息后,立刻中断修行,与严溯一同赶往监牢。 他脸色带着几分苍白,已经提前放掉接近三成的血液,哪怕玄灵道人也绝对察觉不到气血。 赶到时,玄灵道人已经带着众道人进入监牢布置新的香台,金荞大士像则暂且安置在外。 由秋涑等五名道童看管,塑像也没有白布蒙着。 李治目光凝视金荞大士像,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相比已经供奉在监牢的塑像更加栩栩如生。 但仔细打量,却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感。 塑像额头贴着的黄符也非同寻常,纹路与镇压活死人的黄符如出一辙,道童似乎称之为…… 驱邪符? 李治心底里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总不能都是尸体所化吧?” 恰在此时,夹带凉意的秋风吹过,掀起黄符一角。 黄符晃动间,李治突然见到塑像的眼皮微微颤抖,如同即将活过来的惊悚错觉油然而生! 塑像胸口彩绘的衣襟上,还点缀着极其淡薄的暗红痕迹。 越看越像是干涸的血迹。 李治暗骂几声,许久后,监牢传来玄灵道人的声音:“请金荞大士像进来,安置于香台之上!” 四名道童争先恐后的上前搬动塑像。 毕竟先前得到金荞大士赐予机缘还历历在目,然而就在他们抬起塑像,稍一晃动之际。 铛啷! 一物从塑像怀中滑落,掉在青石地上。 李治的目光被吸引,其余人只以为是什么杂物,殊不知是一个样式古朴的黄铜铃铛。 铃铛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缝,看起来平平无奇。 李治瞳孔骤然收缩,铜陵分明是当初秋山持有的法器,怎会出现在金荞大士像身上?!! 难不成? 他想起粮塔内诡异莫名的秋山,金荞大士像…是活人炼制? 秋涑也认出铜铃,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她强忍着惊惧,连忙上前一步,弯腰将破损的铜铃捡起,迅速收入自己的袖中。 “师姐,怎么了?” 秋远见到秋涑神色有异,随口问道,目光却依旧热切的盯着金荞大士像,贪婪抑制不住。 “没事,你们四人小心一点送进监牢吧。” 王捕头询问道:“要不要衙役同行?” “不必,师叔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秋涑杂念丛生,耳边全是四名道童的议论。 “要是我们再等到金荞大士的赏赐,或许也能早日进入粮塔,跟随师父修行天师道的传承!” “是啊,没想到我们竟然有如此机缘!” “多亏师姐提点。” 秋涑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四名道童毫不迟疑,恭敬的抬起金荞大士像步入监牢。 没过多久,里面回荡的低沉诵经陡然拔高,变得愈发恢弘,整齐歌颂的声音明显变多。 带着难以言喻的狂热。 约莫一炷香后,监牢才再次开启。 李治趁机深吸几口气,看到出来的不是玄灵道人,而是十几名容光焕发的道童,他们周身弥漫着浓郁的米香,眼底充满憧憬。 显然再次得到金荞大士的赏赐,使得修为大增。 李治不由生出怜悯,他们哪里知道跪拜的金荞大士是自己大师兄,或许将来有一日,完成筑基的道童也会步入后尘。 他扫过百世书后起身。 既然监牢有玄灵道人坐镇,也不用太多衙役看守,告别王捕头后随即没入过道。 “恩?咳咳咳。” 没走出多久,胸口莫名的刺痛传来。 李治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口生出一丝腥臭,不知为何,明明尽数消化的尸毒竟然重蹈覆辙。 ------------ 第32章 不敬白玉京者死 李治喉咙一痒,仿佛有口浓痰堵住嗓子眼,熟悉的腥臭涌上舌尖,分明是早已化解的尸毒! 他难掩惊愕,尸毒为何会毫无征兆的复发? 赤地堂! 自己还是太过小瞧此方世界的旁门左道,竟然能够强行追根溯源,半人半尸的玩意真恶心! 李治没有后悔击杀赵贵溪,那是入道之劫,赵贵溪不死,如今遭遇的麻烦只会更多。 他强压头晕目眩,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锐减。 与同行的严溯低声道:“严老,我头有些疼,应该是先前进出监牢带来的,先回去歇息了。” 严溯注意到李治的脸色确实不好,“快进屋,如果严重的话,不要硬撑,定要告诉我。” 李治点点头,脚步看似平稳的走进厢房。 接着反手插上门栓,然后再也抑制不住,一口带着恶臭的血液直接吐进储物布袋里。 血液化作穗米,然后又挥发成尸气。 好在有储物布袋兜着,才没有外泄! 李治低头查看自身,但凡裸露的皮肤表面,都有大片大片的血管变成青紫色,无比肿胀。 “不人不尸的赤地堂,你丫给我等着,有种整死我,要是我不死,我一定找机会灭你上下。” 李治并未有过多慌张,眼底满是狠辣。 然后取出小刀,直接在四肢血管交汇处切开深口,同时把储物布袋里积攒的穗米统统倒出。 毒血涌进储物布袋,穗米不要钱的塞进嘴里囫囵咽下。 “尸毒肯定有遗留,只是我的修为无法察觉,既然如此,那我便把浑身血液统统换一遍!!” 李治意识清醒,两颗心脏前所未有的效率协同跳动。 穗米衍生成新的血液,同时带着尸毒的旧血强行逼出,谷种散发出温润光芒,真元护住心脉。 劲力充斥脖颈,阻断尸毒入脑的可能。 李治已经把两股气息发挥到极致,尸毒毕竟是无根之木,在内外夹击下,势头很快被遏制住。 “也幸好有储物布袋,否则任由血液流在地上,肯定会暴露,怕是方圆数百米都得沦为不毛之地!” 李治不敢停歇,放血吞米持续进行。 多亏近日接连突破,导致大量多余的气血转化为穗米,自己又没有空闲制作成小阳粽。 否则根本经不起如此消耗。 李治直至感觉到,血液九成九都被置换过,把最后一丝尸毒逼入右臂,皮肉顿时形成青紫色。 腰带死死勒住右臂上端,隔绝气血流通。 小刀划破掌心,右臂很快变得干瘪枯槁,直至所有血液都流尽,才松开束缚的腰带。 血液重新流通,穗米经与吊鲸劲都有一定的修为折损。 不过在入门穗米经后,李治的血液已经不再是弱点,当作消耗品也未尝不可,并未伤及根基。 他瘫软在地,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们…赤地堂敢来青州,我见一个杀一个!!” 李治捡起储物布袋,里面如今充斥尸气,又不能打开来,好不容易获得的法器或许要折在手里。 ……… 此时,青州以北的连绵山脉中。 月明星稀,林间透露着诡谲的气息,没有丝毫虫鸣。 中年道人身穿紫色道袍,裸露的双脚只有两根脚趾,身前是七头布满黑毛的魁梧行尸。 行尸脖颈都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尸血不断滴落进下方的木盆中,腥臭味刺鼻。 扑通。 盆中血水翻涌,一节脚趾缓缓浮起。 如果李治在此定能认出,脚趾明显来自赵贵溪! 中年道人借助脚趾为引,施展赤地堂的千里造尸之术,隔空催动目标体内的尸毒。 “可惜。” 脚趾不再吸收尸血,中年道人干脆阻止行尸继续放血。 他摇头自语道:“此子修为不高,但光靠尸毒竟然无法奈何,反而打草惊蛇,再想凭造尸术寻到确切踪迹,恐怕就麻烦咯。” 中年道人略显遗憾,但随即又被贪婪取代。 “也无妨,既然确定青州地界或许有旱魃出世,对我等赤地堂弟子而言,这便是天大的机缘!” 他拂去道袍上的尘土,“赵贵溪就是太贪。” “旱魃光凭一两人怎能独享?拿消息换来的资源就够我安稳修行数年,甚至可以得到堂中秘传。” “接下来青州要热闹咯,怕是不止赤地堂会来!” “唔?” 中年道人眉头紧锁,注意到原本一动不动的黑毛行尸突然躁动起来,扫视着漆黑的丛林。 “谁?!!” 他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同时双手急速掐诀,浓郁的尸毒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啪嗒、啪嗒。 清晰的脚步传来,显得不疾不徐。 “哪位道友在此?贫道赤地堂二趾弟子周祁……” 然而,周祁的话语还未说完,前方林木就被拨开,一道足足四五米的巨大身影缓缓靠近。 周祁连退数步,来者…不是活人。 而是一尊陶瓷塑像!! 塑像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同时浑身满是大大小小的裂缝。 周祁一眼就认出,乃是天师道的…白玉京像!! 白玉京像在月光的映照下,歪着脑袋继续逼近,眉宇间拟人的生出一丝恼怒,和浓浓杀意。 周祁来不及多想,立刻催动行尸挡在身前。 同时袖中甩出数张黄符!! 白玉京像不闪不避,任由行尸撕咬自己,利爪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崩落些许碎末。 接着抬起双臂,后发先至的扼住一具行尸的的脖颈!! 咔。 脖颈折断。 “呃。” 周祁不可思议,相当于凝气境的黑僵直接被拧掉脑袋,顿时眼底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恐惧。 白玉京像咧开的嘴角似乎扩大几分。 迎面的黄符有火光炸开! 轰隆隆!! 山林微微震动,十几棵大树应声倒塌,惊起无数夜栖的飞鸟,扑棱棱的冲向夜空。 片刻后,一切归于寂静。 啪嗒、啪嗒。 山林边缘的草木被拨开,白玉京像步履蹒跚的走出,通体有着大量伤势,额头也缺少一块。 但笑容不减,右臂正提着周祁死不瞑目的头颅。 啪。 稍微用力,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碎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 “你对…天师…白…玉京不敬!” 白玉京像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呢喃。 站在原地停顿片刻后,随即拖着残躯悄无声息融入夜色,朝着五斗米观的方向原路折返。 ------------ 第33章 阴人我是专业的 接下来的四日,李治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勉强将换血带来的虚弱感彻底消除。 期间他心无旁骛的练习着钓鲸桩,观想中的青鱼已经增长到十六斤,对劲力的掌控更为精妙。 当严溯走进院落,见到李治已是气色红润,显然已经没有大碍。 他迟疑几息却不曾打搅,转身准备离开。 “严老。” 李治主动叫住严溯,快步跟上,“算算时日,监牢的活死人已经快要化为灰烬了,新的一批活死人数量不少,还是让我去吧。” “李治,你身体大病刚……” 自从在青州奔波后,严溯的身子骨明显一日不如一日,行路间都已经有几分难掩的疲态。 李治连忙打断,“严老,我知道里面的情况,不会有事的,况且玄灵道长不是在里面坐镇吗?” 严溯脸色稍缓,随即又压低声音,“你养伤这几日不知,之前监牢总有凄厉的哀嚎传出,听得人心里发毛,最近才消停。” 李治眯起眼睛,猜测声音应该来自第二尊金荞大士像,如今应该被彻底磨灭生前的意识了。 “县衙以外呢?严老,应该还算太平吧。” 既然赤地堂显露踪迹,很可能整个青州都已经暗流涌动。 李治最怕的就是,这份足以吸引赤地堂的机缘,或许也会让别的旁门左道生出一丝觊觎。 如此一来就麻烦大了。 “有些。” 严溯口中的话语顿时让李治有些脸色难看,“城内有条干枯的河道,近日一直有人…撞邪。” “撞邪?哪门子的邪?” “河道干枯两年,却不止一人听到水流湍急的声响,而且经常有人晕倒在岸边,但没有大碍。” 李治不明所以,也不清楚是否源于其余势力。 两人低声交谈间,已经来到监牢门前。 严溯没有多言,只是担忧的看了李治一眼。 王捕头正与秋涑等人一同在外等待着。 李治环顾四周,表情有几分微妙,悄然翻开百世书,属于剑客李合的那一页毫无异状。 “话说回来,剑客李治怎么还没诈尸?” “如果玄灵道人一直待在监牢内,不方便我吸收香火啊。” 李合暗自思忖,“前两次诈尸似乎都是尸体即将被焚烧时,剑客李治如今想必快要沦为焦炭了吧?” 他在监牢前等待良久,便想着合拢百世书。 忽的。 剑客李治的人物画像睁开眼睛,眉宇间满是怨气。 “来咯!!” ……… 与此同时,玄灵道人盘膝坐在监牢中央,左右各立着一座香台,供奉两尊金荞大士像。 两尊法像掌心的谷仓正源源不断孕育荞麦。 玄灵道人张开嘴巴,数百粒荞麦化作两道金线没入口中,周身米香四溢,灵光隐现。 “不错,第二尊金荞大士像也已经完成供奉。” “后续的修行不用再顾虑太多了。” 新的金荞大士像彻底失去先前那种怪异的别扭感,变得如同死物,也不再需要黄符镇压。 “就是贡米愈发稀少,看来尸人快要焚烧殆尽了。” 玄灵道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两侧的牢房,果然里面只剩一具具焦黑的尸骸。 “恩,下一批尸人会有三十二具,肯定足够我修行的,两尊金荞大士像坐镇也不用顾虑太多。” 玄灵道人暗自思量,并不认为浑噩的尸人能构成威胁。 即便尸人数量过百也无妨,长空道人自然会炼制出第三尊金荞大士像,恩,再过一段时日就让秋涑回到五斗米观的粮塔。 “就是有一点。” 玄灵道人眉头微蹙,赵贵溪身死已有半月,按理说,赤地堂的人早该寻来了,不可能毫无动静。 “或者说,千里造尸之术已然发动,却未能奈何得了对方?” 他微微摇头,“无论如何,此事与我天师道无关,我辈悬壶济世,对那旱魃也无甚兴趣,赤地堂再怎么折腾,也波及不到……” 思绪未定,异变突生! 滋~~ 尖锐的声响突兀传来,港服滚刀切黄油,就在耳畔响起,并且仅仅持续半息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左右两侧香台上的所有蜡烛,火苗暴涨三尺! 玄灵道人满脸不可思议,霍然起身。 他随即赫然发现,其中一间牢房内此刻竟然空空如也,有一具尸骸凭空消失不见了! 不等细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细微的丝线一闪而过。 嗖! 玄灵道人反应极快,连忙侧身闪避,奈何丝线速度太快,依旧擦着肩头掠过! 噗! 一小块皮肉连同道袍被齐整削飞,鲜血瞬间涌出。 “哼!” 玄灵道人闷哼一声,脸上却不见多少痛苦之色。 他体内真元勃发,脖颈处的皮肤下有无数如同蛆虫的植物根须蔓延开来,肩头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 他脸色阴沉如水,死死盯向丝线射来的方向。 只见在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匍匐着一头面目狰狞的怪物。 怪物大致保持着人形,但四肢却反关节扭曲,如同蜘蛛的步足,背部高高隆起,不断滴落尸水。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怪物顶着的是一张怪异人脸。 它凝视着玄灵道人,瞳仁闪烁深深的怨毒。 狭长双臂拨动,一根根散发寒芒的银亮丝线从体内喷吐出,纵横交错,片刻就已经形成大网。 玄灵道人意识到,自己怕是被人盯上了。 这玩意绝非尸人,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烛火疯狂摇曳。 李治在门外都能察觉到,监牢内的气氛不对劲,第一时间运用劲力涌入双耳,内功达到凝气境以后,五感都能临时加持。 他听到一阵牙酸的嗤嗤声响反复穿梭,接着是玄灵道人血肉骨骼被切割开的噗呲声响。 动静无比清晰,甚至可以辨认出切割的是什么脏器骨骼。 李治咽了口唾沫,剑客李治虽然是凡人,但诈尸后是真凶啊,就连正牌道士都能威胁。 啪嗒。 残肢碎块散落在地! “剑客李治不会单杀玄灵道人吧?” 李治的念头刚生出,接着是根须蠕动的声响,残肢碎块似乎相互纠缠,强行拼凑在一起。 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玄灵道人的脚步再次传来。 只是明显更加迟缓了。 李治听戏听得爽快,都有种取出小阳粽大吃一番的想法。 “呃啊啊!!!” 众人心头一震,玄灵道人不似人声的怒吼穿透大门,伴随着剑客李治锐利刺耳的嘶鸣。 李治意识到玄灵道人开始反击,剑客李治的皮肉有生根发芽的动静,仿佛粮食正破体而出。 玄灵道人则时不时就有残肢碎块掉落。 一时间,监牢内陷入诡异的僵局。 “白玉京是血液万能大药,金荞大士咋感觉…更加邪乎?” 玄灵道长占据上风,剑客李治的声音逐渐变弱。 李治不敢怠慢,再次翻开百世书。 【前一世〈剑客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百一剑法(登堂)】 【破窍延命法(粗浅)】 【养器术(登堂)】 【八星剑步(登堂)】 “选择继承养器术。” ------------ 第34章 养器术 李治已经反复权衡过,剑客李治固然惊才绝艳,但终究乃是英年早逝,剑法并未以技近道。 自己哪怕继承剑术,也只能在筑基境发挥作用。 他知道穗米经一旦突破凝气境,真元可以毫无间隙的护持周身,普通武人根本无法破开。 相比之下,养器术更像是一门术法。 “百世书关于剑客李治的信息有提到,生前获得过奇遇,奈何凡胎受限始终难以修行。” “养器术很可能就是剑客李治的奇遇之一。” 李治做出选择的刹那,大量记忆如同洪流涌入脑海。 同时监牢内在沉寂良久后,再次响起诵经的声音,由剑客李治化作的怪物顿时生机断绝。 李治脑袋嗡嗡作响,生出轻微的眩晕。 随即便发现意外之喜,原来养器术不止是术法本身,甚至还包含着剑客李治运用剑器的心得技巧,虽然可能是毕生领悟的十之一二,但已经足够李治细细揣摩。 李治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微微颤抖。 百世书继承遗产可不是让你得到记忆,而是融会贯通,甚至凭空多出前一世用剑的本能。 就连李治双手的关节都开始有微妙调整。 “赚大发了!!” 剑客李治的剑道天赋不止是悟性,身体天赋同样非常适合使剑,乃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李治如果继承百一剑术,或许能得到剑客李治的九成剑术。 但是他光靠平庸的身体天赋也只能发挥出五六成,现在则不然,在习武几十年的剑客眼中,李治就是天生应该使剑的。 “估计身体改造还得持续十几日,后续再接触架山刀法,应该轻而易举就能娴熟掌握。” 刀剑有相似之处,作为剑道天才,也能算半个刀道天才吧? “养器术也不简单。” 李治很快便彻底消化掉养器术,此法肯定是出自道门,记载着如何利用精血温养凡器,使得凡器逐渐诞生灵性的特殊术法。 李治通过穗米经得知,一旦凡器拥有灵性,稍加炼制就能成就一件下乘法器!! 也难怪剑客李治能以凡人之躯,威胁到低阶修士,恐怕正是凭借养器术培育出的宝剑! 按照记忆所示,剑客李治的配剑就是寻常铁匠制成的。 “养器术也有弊端,原主身死,温养的凡器就会灵性全无。” “不过吧,我…到底算死还是算活?” 李治眉头一挑,想起那柄破烂不堪的锈剑。 先前丢进储物布袋内,希望尸毒不会把剑刃腐蚀的太厉害,保留一丝灵性可以节约数年。 砰!! 正在此时,监牢大门被猛地从内推开。 李治的思绪被打断,立刻强压心头的杂念,不动声色看向门口,众人也都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沉重的喘息声传来。 见到玄灵道人的现状,李治差点忍不住惊呼出声。 玄灵道人此刻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五名道童甚至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浑身布满纵横交错的暗红纹路,整个人的血肉骨骼似乎被切割成数百块,然后又强行粘连拼凑起来,显得异常别扭。 没错,别扭!! 玄灵道人各部位都呈现出歪歪扭扭的不协调,五官脱离原本的位置,四肢长短不一。 透过破损的道袍可以看到,不少暗红纹路中,伸出一根根荞麦谷种的根须在微微蠕动。 李治咽了口唾沫,玄灵道人的谷种根须数量应该不多,不过却能像织毛衣一样相互连接…… 真的邪门!! 玄灵道长边走边怨毒的盯着众人。 他知道对付自己的人或许就在里面。 该死的!该死的!! 如此一来,他的境界突破无望,甚至还会跌落,伤势想恢复更是不知需要多久。 后续外来的势力伸进青州,水一浑就难以搞清楚那人是谁? 要不,杀光他们?!! 玄灵道人眼底流露杀意,每走一步都有血水流出,血水离体不久,就化作一粒粒陈年荞麦。 众人噤若寒蝉,连退数步不敢靠近。 李治有意无意的靠向王捕头,如果有意外发生,干脆拔出后者的佩刀一不做二不休,玄灵道人这伤势不一定是我剑术的对手。 结果玄灵道人竟然忍住了,脚步停顿后取出一颗丹药服下,张嘴一吸,荞麦回归体内。 李治眉宇间流露古怪,玄灵道人忌惮的似乎是朝廷本身。 一个几乎不过问青州旱灾的朝廷,为何会令修士惧怕? “老道我…不过是闭关意外走火入魔,活死人尚未失控,接下来维持住监牢的两处香台即可。” 玄灵道人环顾所有人,冷冷的说道:“接下来谁也不许进入监牢,活死人带到门前,金荞大士自会引导他们一一关押进牢房。” 他目光最终定格在秋涑的身上,声音沙哑的说道:“秋涑收拾一下,随我回观。” 秋涑被吓得后退半步,脸庞没有半点血丝。 玄灵道人见状,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的表情,缓声道:“秋涑你此番辛苦,师叔铭记,随我回去吧,我可助你入粮塔修行,必让你突破筑基境,如何?” 此言一出,众道童纷纷向秋涑投去慕色。 秋涑却没有照办,不禁想起秋山化作的金荞大士像,一咬牙躬身行礼,“师叔厚爱,弟子感激不尽!” “只是…只是此地的活死人案尚未了结,弟子…弟子想留下,主持完此事,以尽绵薄之力!” 玄灵道人伪装的温和瞬间消失,怨毒之色更深,甚至有几块细小的碎肉从裂缝中掉落。 他死死盯着秋涑,气息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最终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接着没有再说什么,速度极快的离开了县衙。 秋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明白已经交恶玄灵道人。 待到玄灵道人恢复伤势,或是长空道人出关,自己恐怕必死无疑,也许只能指望…那人。 秋涑不相信玄灵道人是修行时反噬而受创,结合暗地里藏身的白玉京弟子,很有可能天师道另有一脉在对付五斗米观。 必须!必须找到他,我想活啊!!! 突然,秋涑像是想到什么,都没有知会旁人一声便匆匆走出县衙,也不知有何应对。 王捕头眉头微皱,“诸位准备一下吧,新的活死人就快到来。” 李治以入秋加一件衣服为由返回家中,无论如何,只要养器术能动用,实力可以上升一个台阶。 ------------ 第35章 沦为僵尸的储物袋 李治返回院落的路途中,还在考虑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表面上,五斗米观的两名授箓道士一个闭关不出,一个身受重创,确实暂时无暇他顾。 接下来自己甚至可以想办法依靠香火修行。 顶多几日,穗米经恐怕就能筑基境圆满,五斗米观绝对不会察觉到有人在窃取香火。 但是青州如今正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得罪死天师道,同时赤地堂恨不得也要除掉我,并且目前来看,青州或许别有隐秘,活死人案的源头也绝对不是赵贵溪。” “事情若是闹大,引来大靖朝廷的介入更是麻烦无穷,还有严老提到的河道撞邪,会不会是另有势力准备干预青州的征兆?” 李治眯起眼睛,感受着山雨欲来的压力,可以说,稍有波澜就使得各类牛鬼蛇神纷纷现身。 “跑路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接着再次被否定。 九十九位李治应该都是属于不安平凡之人,结果全军覆没,那就证明此方世界对于自己这样的野心家来说,恐怕九死一生。 “既然不能跑路,那留给我的选择就一项了。” “尽可能的捞好处再说。” 砰。 李治走进厢房,顺手关紧门栓。 他刻意掀开窗户缝隙,借此可以察觉到外界的动向,接着取出如今有些沉甸甸的储物布袋。 “这玩意到底…对不对?咋感觉有人掉包了?” 许久未见,储物布袋泛着紫红色,非但没有因为尸毒的腐蚀而破损,反而材质更加像是人皮。 不对,准确来说,是即将尸变的人皮。 李治满脸错愕的一摸,储物布袋竟然长出一层细细的绒毛,还有几分扎手,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个储物袋原本就是赤地堂的法器,能吸收尸毒也算合理。” “恩?” 李治随即沟通储物布袋,结果却毫无反应,顿时脸色变得难看,用力撕扯也无法打开。 他先前炼化储物布袋的手段本来就粗浅,如今里面的尸毒很可能导致法器生出变化,隐隐抗拒自己这个冒牌赤地堂弟子。 “少掉一个储物袋,今后穗米就无法大批量保存了。” 李治不死心,再次逼出鲜血滴在袋子上,血液却如同落在荷叶上缓缓滑落,根本无法渗透。 先前的炼化方式已经无效。 他思索再三,忽然想起刚刚继承的养器术。 养器法虽然主要针对的是铁器,但其核心是‘以自身精元气血温养器物,诞生灵性’,可见本质上也是一种炼器法门。 “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治不再犹豫,咬破食指运转劲力,小心翼翼逼出一滴蕴含着浓郁气血的穗米精血。 他以食指代笔,蘸着精血在布袋表面勾勒起来。 养器术的关键是一符篆,名为‘器生灵’。 养器术能够点化器物蒙昧全靠符篆,不过极为繁琐复杂,剑客李治花费五年才顺利掌握。 李治继承所有关于养器术的全部经验,下笔如有神助。 很快由精血构成的完整符篆呈现在布袋表面,随即有灵光闪烁,符篆悄然隐没在里面。 李治微微点头,能感觉到自己与储物布袋的联系恢复一丝。 “能成,就是有点浪费精血,幸好穗米精血不值钱,若是换作他人,如此消耗怕是头发都得全白。难怪剑客李治英年早逝。” 他抓起一把穗米塞入口中,同时继续勾勒器生灵符篆。 如此反复,一连刻画五遍! 当五枚符篆没入布袋后,储物布袋的绒毛仿佛活了过来,主动汲取李治指尖残留的血液。 甚至传来一股微弱的吸力,似乎在渴求更多血液。 李治就静静的看着,任由储物布袋大快朵颐,只是时不时吞咽几把穗米补充气血。 随着血液的注入,绒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密,最终化作了一层均匀的…白毛?!! 李治表情古怪,忍不住呢喃自语:“白毛行尸?白僵?这算什么鬼东西……” 储物袋仿佛河豚般鼓胀成圆球,然后在原地蹦跳起来。 紧接着,袋口张开,边缘竟然形成一张没有牙齿、却能卡巴卡巴一张一合的嘴巴!! 李治将有些丑萌丑萌的储物布袋抓在手中。 储物布袋除去不断开合的嘴巴,并无其他五官四肢,外加白僵的特征,显得无比可笑。 他尝试着用意识沟通,储物布袋似乎能够理解,主动张开大嘴,一条延伸出的舌头弹出,吞掉不远处桌面上的一个茶杯。 茶杯安稳的落在空间里,并且李治才发现,空间已经扩张数倍,相当于书房大小,只不过先前里面的物件仅剩一柄残剑。 “尸毒都已经消化掉,功能却还是储物袋。” “嘶,储物袋也可以僵尸化吗?现在是白僵,未来是不是还能变成传说中的什么飞僵旱魃?” 李治看着在咀嚼什么的储物布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算了,以后就叫你…僵尸袋吧。” 李治贴身收好,不过僵尸袋在怀里还是一蹦一跳。 “老实点。” 噗。 僵尸袋变得干瘪,一动不动像是受了委屈。 李治一拍僵尸袋,残剑与茶杯被吐出。 经过长时间尸毒的侵蚀,残剑已经没有锈迹,但是保留的就三分之一剑身,形状还是不规则的。 “可惜。” “剑形已毁,难堪大用。” 李治叹了口气,不过有僵尸袋珠玉在前,还是刻画起符篆。 咔咔咔…… 剑身一点点碎裂,脆弱的结构开始崩解,短短几息就变成巴掌大小的一块铁片。 李治沉吟片刻,出于对剑客李治的尊重继续刻画。 残剑两次符篆已是上限,不过却出乎意料的留有些许灵性。 嗡!!! 李治可以肯定,残剑就是普通铁器锻造,但或许与前主人坚韧不拔的心性一样,残剑的灵性几十年间迟迟没有覆灭。 残剑最终崩解成树叶状,三寸左右,通体闪烁幽光。 “看来并非全然无用。” 李治精神一振,尝试将劲力灌注残剑,接着轻易划开墙面,又灌注真元,手腕一抖,直接甩出。 嗖! 残剑穿透墙壁,余势不减,又嵌入远处的院墙中。 李治能感觉到,自己的真元可以一定程度控制残剑方向,虽然不至于御剑,但远超寻常暗器。 “真有部分法器的特征……” 李治捡回残剑,眼中闪过惊喜,“这算什么?劣质版本的飞剑?” “依旧叫残剑吧,好歹不负剑之名。” 李治把玩片刻,随即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 把三寸残剑吞了下去! 残剑入腹,并未带来不适,接着被真元包裹,温养在肠胃之间,气血不断增长其灵性。 “虽不完美,但关键时刻可以奇兵制胜。” 李治随时可以利用真元或者劲力取出,残剑在授箓道士眼中连法器都算不上,配合剑客李治使剑的经验,威力不容小觑。 ------------ 第36章 天生剑骨 监牢内的活死人在第三日凌晨才彻底化为灰烬。 两尊金荞大士坐镇后,监牢确实没有再出现异样,不过也导致捕快无法长久待在附近。 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需要更换看守的捕快。 “都不要说话,若是监牢大门突然打开,立刻提醒我。” 王捕头高声呼喊,众捕快连忙答应。 县衙再次紧锣密鼓的布置人手严阵以待,城内外设卡,准备迎接第三批活死人的到来。 李治自然早早的候在监牢门前,一同还有王捕头与严溯,相互沉默无言的等待着。 他听到捕快间在闲聊,主要是城西的河道又有异样。 似乎一到深夜,就有汹涌的水声响起,但捕快压根找不到源头,又正值活死人案,所以一直搁置着不管,只是偶尔巡逻。 李治靠在树边略显蜷缩,仿佛是在刻意对付秋风。 实则是在刻意掩饰体型发生的微妙变化。 剑客李治的遗产已经继承得七七八八,剑道技巧还未试过,但骨骼几乎不断在进行微调。 李治正朝着‘天生剑架子’一骑绝尘。 首先身形变得更加修长,肩宽腰窄,骨架舒展却不显笨重,仿佛每根骨头都是为挥剑而生。 臂长略微超出寻常比例,主要是契合收放剑器的一举一动。 “感觉像是第二次长身体,准确来说,应该是天生剑骨。” 李治忍不住松松脚踝,各关节骨骼分明,行进无比灵活。 他身高已经接近八尺,也就是一米八,在内功修为并没有明显进展的情况下,能感觉到爆发力达到另一个全新的层次。 在场众人都隐约察觉到李治的惊人变化。 不过毕竟是长身体的年纪,外加李治习武也确实刻苦,只认为是筋骨舒展开来,并未深究。 王捕头原本理能看出些端倪的,奈何心思都在活死人案。 他焦急的踱着步,连连望向县衙入口的方向。 隔三差五拉住剩余四名留道童询问:“秋涑法师这几日怎么不见踪迹?她去了何处?” 道童们面面相觑,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玄灵道人离开后,秋涑便仿佛人间蒸发。 “王捕头,活死人来了!!” 过道尽头传来阿二急促的呼喊。 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车轮滚动声响由远及近。 只见数名捕快推着板车匆匆而来,上面整齐的码放着三四十口薄皮棺材,棺木粗糙,霉味刺鼻。 新的香火来咯。 李治与众人反应都不同,舔舔嘴唇紧随王捕头。 阿二喘着粗气,连忙向王捕头解释道:“头儿,棺材是城西刘家棺材铺半个月前报失的!” “今天一早,被人发现凭空堆在西城门外!弟兄们觉得蹊跷掀开一看,里面就是那些东西!” 王捕头脸色铁青,一咬牙说道:“不能再等了!既然玄灵道长有过吩咐,那就把活死人搬到门前。” 众捕快闻言硬着头皮上前,合力把板车推到指定的位置。 砰! 棺木落地,发出闷响。 “开门!” 随着监牢大门被缓缓推开,诵经声变得清晰而震耳欲聋,不仅冲击着耳膜,更是作用于心神。 包括李治在内,都不由自主生出想要迈入监牢的冲动。 “开馆!” 李治积极的帮着掀开盖板,共有三十六具活死人,可惜里面没有见到第四位自己的身影。 诵经持续着,活死人随即僵硬的接连坐起。 它们木讷的捧着狗尸,步履蹒跚的陆续没入监牢,没过多久门后已经有淡淡的香火传来。 “嘶。” 李治深吸一口气,谷种无比活跃。 可惜片刻后,监牢大门就轰然关闭。 独留门外一群心有余悸的捕快,以及空空如也的棺材。 直到深夜,所有后续事宜才处理完毕。 王捕头仔细确认监牢内外暂无异常后,依照惯例,安排两名胆大心细的捕快留在门外看守。 他心里清楚,如果真有祸事发生,即便自己在也无力回天。 王捕头强打精神准备巡街,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俩仵作,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低声提醒道。 “差点忘记告诉你们,今后晚上,尽量别靠近城里的河道。” 严溯闻言问道:“河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王捕头脸上浓浓倦意:“有夜巡的捕快见到河道有船影出没,妈的,都已经干枯两年,哪来的船啊,鬼在撑船吗?唉……” “眼下这摊子事都顾不过来,实在分不出人手去细查,你们自己小心些便是,看知府大人决断吧。” 李治眉头紧锁,船?会不会又是个旁门左道准备插手青州? 他莫名有些熟悉,脑海里闪过一些零散登船的画面,应该是源自剑客李治的生前印象。 先前两具李治也有相同的情况,会有大量杂乱的残存记忆。 王捕头转身融入夜色。 李治两人沉默无言的回到院落,路途中也没有多说一句。 严溯明日一早还得处理几具难民尸体,便熄灯睡去。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治悄然起身,避开两名捕快的视线,再次潜回监牢附近。 李治绕到监牢侧后方,很快找到黑布蒙住的通风口。 “每间牢房都有通风口,倒是省得我冒险进去了。” 李治心中暗道,接着小心翼翼的凑近通风口,尽管内部漆黑一片,但焦臭却隐隐透出。 焦臭涌进鼻腔的瞬间,谷种变得无比活跃,全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真元自主运转循环。 “按照我目前真元修行的效率,每日在此偷吸半个时辰的香火,便足以支撑谷种的需求。” 李治面露振奋,立刻凝神静气,吞吐着香火。 体内血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着穗米化,如果每夜都是如此,至少可以提前半年筑基圆满。 只是姿势略显狼狈,需要趴在通风口外。 李治直到道右心的香火差不多饱和,血管隐隐有些胀痛,才意犹未尽的准备停下。 接着准备把黑布重新遮住通风口。 突然,黑暗中毫无征兆的贴上两张面孔! 那是两尊金荞大士!! 塑像低垂的眼睑不知何时已然抬起,空洞的彩绘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李治,嘴角微微上扬。 李治连退数步,差点忍不住真元护体。 然而再次定睛看去时,通风口内依旧是一片漆黑,两尊金荞大士像已然消失无踪。 李治不知是否错觉,两尊金荞大士像似乎没有恶意? 等等。 他低头注意到脚底的半斤荞麦,两尊金荞大士像甚至还给自己了一些好处?怎么感觉…… 有点讨好的意思? ------------ 第37章 僵狮与戏尸 “管他呢,反正金荞大士像也不可能从监牢里跑出来。” 李治捡起荞麦,注意到米粒没有挥发的趋势,应该可以长久保存,不过具体作用不得而知。 他沟通僵尸袋,随即怀里有啊的一声传来。 狭长的舌头从衣领处伸出。 李治一放手,僵尸袋便囫囵吞枣的吃掉荞麦,米粒非常规整的存放在储物空间一角。 “青州肯定已经有别的势力进来,呼,城内不知道还能太平多久,抓紧时间修行穗米经吧。” “如果有空,可以试试把炼尸法用在僵尸袋上。” 僵尸袋似乎能感受到好意,在李治怀里瑟瑟发抖。 李治转身离开,即便回到屋内也是以打坐代替睡觉。 僵尸袋被红绳拴着,扔在窗口负责警戒。 第二天一早,李治依旧如同往常跟随严溯处理一些尸体,主要是难民居多,统统焚烧殆尽。 一旦有空闲,他便站桩垂钓十七斤青鱼。 不过钓鲸桩的效果正在逐渐变弱,毕竟自己隐约记得,青鱼能长到四十五斤凤毛麟角。 甭管真假,李治也不可能掏出手机验证,从而导致潜意识的认知生出怀疑,难免影响观想。 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最简单就是找来一条此方世界的大鱼。 可惜青州但凡地表的水源都已经枯竭。 香火修行倒是异常顺利。 李治雷打不动在深夜来到监牢通风口,能明显感觉到,三十二具活死人带来的香火极其浓郁。 金荞大士像没有再出现,但每次都可以在通风口外发现几十粒荞麦,多些则可能上百粒。 李治在香火的辅助下,穗米经的进展堪称神速。 仅仅六天,血液的穗米化已经来到八成。 李治意识到穗米血的益处,首先血液不再是弱点,即便放血八成也不会有丝毫不适,同时穗米血似气似浆几乎没有重量。 如今若是不再藏拙,爆发出的速度远超寻常凝气境武夫。 到了第九天,一切都水到渠成。 李治在厢房消化着隔夜吸收的香火,道右心深处的谷种根须已经遍布大半个胸膛。 窗外晌午的阳光照进屋内,恰好映射在他背后。 皮肉呈现半透明色,隐约可见炙热如同火焰的武左心,以及生根发芽的道右心。 一呼一吸间,两颗心脏同频率蠕动着。 谷种一震,真元勃然而发,血液很快便遍布细微穗米。 青苗完成! 李治踏足穗米经筑基境的最后一步丰登,只要让谷种根须代替浑身血管即可筑基圆满。 他没有睁开眼睛,脑海中唤出百世书。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72年〉 “只折损阳寿十五年吗?比预想中稍微少点。” 李治睁开眼睛,血液穗米化的占比赫然达到九成九! 他在指尖划开一道小口,流出的已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色泽乳白且带着谷物清香的‘琼浆’。 “需要每日放血三成,保证不会有穗米谷香流露。” 李治一划掌心直接放血,顺带琢磨谷种的作用。 真元灌输进谷种,根须仿佛成为意识的延伸,刹那间蔓延至体外,世界顿时变得分明起来。 李治能看到空气的流动,各种各样的味道四散在里面。 就连县衙隔壁街道飘来的胭脂香都能分辨出。 “虽然不算什么神识,或者什么魂魄出窍,但谷种毫无疑问能具备一定的特征,道法果真玄妙。” 他取出一粒金荞大士像赠予的荞麦,通过谷种能清晰察觉里面蕴含着淡淡的香火。 “看来荞麦相当于固体香火,恩,就叫香火米吧。” 李治才坚持片刻,意识已经有些疲惫。 他打开大门透透气,刚想收回真元,表情却变得无比凝重。 “尸…尸臭?!” 迎面吹来的风儿中,确实有一股尸臭。 李治第一反应就是赤地堂来报复自己,随即打消念头,尸臭是从青州城各处而来的。 事实证明,赤地堂的动作极快,已经在布局青州城。 “不行,我得看看赤地堂在搞什么门道。” 李治刻意多放血一成,接着走出县衙。 许久未见,已是十月中旬,青州城竟然能感到陌生的热闹,街道巷弄充斥着一种营造出的喧嚣。 “此方世界的旁门左道,怎么与三教九流一样?” 李治来到市集口,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锣鼓声不绝于耳,有几伙舞狮班在争奇斗艳。 谷种发现的尸臭源头,有一部分来自舞狮班。 狮头狮尾做得栩栩如生,色彩斑斓,在两名舞狮人娴熟的操控下辗转腾挪,引得百姓阵阵喝彩。 然而李治细看之下,却发现舞狮的动作虽然矫健,却总透着难以言喻的僵硬感。 尤其狮头转动时,关节不甚灵活,狮尾总是慢半拍。 舞到酣处,一人穿戴大头娃娃面具敲响锣鼓,声音高昂的唱道。 “青州地,旱灾慌,赤地千里无粮仓~~” “莫道荒年无生气,且看狮王镇八方~~” “哎呦呦,镇~八~方~” 唱词似是鼓舞人心,细品却隐隐指向青州现状,配合着舞狮空洞无神的眼珠,略显诡异。 李治在大头娃娃的身上停留几息。 大头娃娃也像是在回应,朝着李治连敲锣鼓。 李治点点头,掏出五六文铜钱一扔。 “多谢差爷厚爱!!” 李治装模作样的叫好,实则根本拿捏不准虚实。 他只看出,大头娃娃也是赶尸道人,舞狮是两具行尸,但具体修为不得而知,肉眼难以分辨。 许久后,李治才装作有要事离开集市。 青州城的另一股尸臭就在北面,沿路百姓都在议论,说是城内新开一家戏楼,似乎每隔几日就会登台一回,不过目前还在筹备。 “湖州?大旱两年,哪家戏楼不远千里跑到这鬼地方来?” 李治小心翼翼来到戏楼所在的街角,门面颇为齐整,停着四辆马车,堆放着一些沉甸甸的木箱。 “恩?” 不等靠近戏楼,百世书毫无征兆的生出一丝悸动。 李治再熟悉不过,木箱里很显然装着尸体,甚至有一具是自己的尸体,果然是赤地堂。 他再定睛望向戏楼内,大门紧闭,但窗户掀开些许。 搭建的戏台上,有几个身影正在无声的排练,水袖翻飞,身段婀娜,引得百姓纷纷驻足。 李治却注意到,角儿的动作与舞狮一样有着僵硬。 关节转折处尤其不自然,仿佛的一具具被细线操控的尸体! “舞狮班与戏楼同属赤地堂,不过应该不是一脉,类似于天师道内部还分为十二类道统传承。” 相比舞狮班,戏楼更加的深不可测。 李治别说是接触尸体,就连靠近都不敢,与百姓一样张望几眼后就立刻朝着县衙而去。 刚刚走出街道,戏楼大门打开。 一个脸庞画着浓重油彩的中年男人踱步走出,看着李治远去的背影,油彩下的目光闪烁冷意。 “师父,大靖朝廷应该还没有介入青州吧?此人有问题?” 并行的青年同样面带戏妆,行路有点一瘸一拐,似乎脚趾有缺。 他冷哼一声,声音带着沙哑:“朝廷不会介入的,知府不就在五斗米观手上,况且我们不杀人不放火,唱戏难道还犯法?” “师父,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同门赶来了吧?” 青年话还未说完,就被中年男人打断。 “刚刚那个衙役,啧啧啧,倒是唱戏的好苗子,身段上乘,若是做成戏尸,定能成个名角儿。” “师父,不如我联系一下人皮门,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在县衙了。” 中年男人迟疑着摇头,“暂且不要生事,人魔宗的鬼船也已经来到青州,鱼龙混杂,此人毕竟不是什么气血旺盛的武夫。” “还是得搞清楚赵贵溪因何而死,希望不是天师道阳奉阴违。” 他转头说道:“你前去只会长空道人一声,知府由我们看管,让五斗米观找出那人。” 两人回到戏楼,悠悠唱曲绕梁不绝。 ------------ 第38章 袭杀人皮修士 李治脸色凝重的回到县衙,赤地堂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不过庆幸的是自己可以收敛气血,穗米经简单粗暴的放血反而不容易暴露,没有被察觉到端倪。 “我体内的尸毒应该已经祛除殆尽,躲在暗处自保为主吧。” “在如今青州城的多方势力中,感觉县衙是最弱的,偏偏却能维持局面的稳定,事实证明旁门左道非常忌惮大靖官府。” 李治怀疑知府已经被五斗米观控制,就是为防止禀告官府。 “我也并非毫无反制的能力,只要能接触到戏楼那一具自己的尸体,诈尸都够他们吃一壶的。” 他走进院落,注意到严溯正在收拾晾晒的糯米。 严溯见到李治从外面回来,顺口问了一句,结果得知对方是去看街上的舞狮后,不由面露忧色。 “或许是人老了,心思重。” 严溯将糯米分装在袋子里,低声道,“但我总觉得,青州城近来愈发不太平,那些外乡人不明底细,你还是尽量少碰为妙。” “恩,青州干旱两年,出现在此处确实很可疑。” 李治深知严溯经验老道,同时平日里与王捕头私交甚好,显然县衙已经察觉赤地堂的踪迹。 不过就凭一群毫无修为的捕快,压根无法威胁赶尸道人。 李治欲言又止的张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多言,以老仵作毒辣的眼力见,看出舞狮班、戏楼的一样不难,不需要刻意提醒。 他刚想把话题转到记载仵作经验的书籍上。 院门外却有三名捕快巡检走过。 李治目光一扫,不禁皱眉轻声问道:“严老,巡检的弟兄有些面生,难道最近县衙新招了人手?” 他虽然一门心思偷香火,但好歹校场几乎日日打卡,经常与王捕头旁敲侧击,所以能肯定,几天前县衙还没有那么多陌生捕快。 同时暗自庆幸,出于谨慎最近没有再到监牢。 严溯闻言抬眼望去,随即摇头道:“没有啊,你难道不认得了?” “领头的捕快常年负责北街夜巡,名叫赵六甲,左边是周柱,偶尔还会来我们这儿坐坐,右边是阿二,你应该接触过几次。” 李治仔细看去,确实认出阿二。 但其余两人毫无印象,结果就在严溯说出‘赵六甲’、‘周柱’两个名字的瞬间,脑海里竟然凭空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 李治想起,曾经在午后与赵六甲在衙门口闲聊过几句家常。 又在搬运尸体时,帮着周柱搭过手。 李治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平常,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是有点眼熟,都怪我鲜少接触他人。” 严溯没有在意例子的回话,自顾自的打扫院落。 李治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继承过三次自己的记忆,或许就已经被莫名术法着了道。 又是一个旁门左道的势力,有别于天师道和赤地堂。 很擅长伪装,已经藏在县衙内部。 严溯清理完碎石子,随后对李治说道:“我有些事要去寻王捕头商议,你今日便待在院里好生歇息,莫要再往外跑了。” 李治点头应下,很快周遭重归寂静。 仵作院落地处偏僻,几乎不会有捕快经过,若在平日,他定会抓紧时间站桩练功。 但此刻李治却什么也没做,看似随意的活动一下手脚,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视每个角落。 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有窥视在打量自己。 李治步履自然的走进灶房,拿起斧头一下下劈起柴来,然后又熟练的生火烧水。 劳作的片刻,终于让他确定窥视就在院墙内。 准确来说,院墙内一道不起眼的缝隙深处。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嵌在缝隙里。 肤色靠拢墙体,脸庞空洞的双眼,淡淡的真元外露,无声无息的注视着李治一举一动。 “多么出众的天生武骨,肩宽窄腰、骨骼匀称、分明的骨节没有一丝累赘,真想穿上啊。” “师父说不能把官家当骨架来穿。” “但是…区区一个衙役不会有人发现的,呵呵,哪怕无法发挥修为,光是收藏起来,偶尔附身去寻欢作乐也是极好的。” 人皮注意到李治整理木材,正好背对着院墙。 他再也按耐不住,如同长蛇般钻出墙缝,悄无声息的来到李治两米内,头皮微微抬起。 面部轮廓扭曲,接着咧开一个直达耳根的血盆大口,作势就要朝李治扑去! 然而,就在人皮即将接触到李治的刹那。 咚!咚! 两声完全重叠在一起的心跳声,如同惊雷在李治体内炸响! 人皮的右臂刚刚缠绕住李治脖颈,打算直接剥掉其皮肤,结果李治牙缝里吐出一口热气。 劲力压缩进武左心,整颗心脏在瞬间挤压成核桃大小。 此乃悬勾聚劲。 钓鲸劲在凝气境发挥出的实力,有一大半要仰仗悬勾聚劲,可以让力量短暂的加持数倍。 李治吐出的热气使得人皮一颤,仿佛触及烙铁的痛感传来。 “呃啊?!” 人皮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愕呢喃。 气血? 此人是谁?! 一个普通衙役怎会有如此恐怖的气血?为何也会藏身在小小的县衙之中,不对,他绝不是武夫! 人皮的恐惧才生出,随即见到李治的牙关间滑落一柄残剑。 下一瞬。 李治的食指中指掐住残剑,即便是首次使剑,残剑也不是常规的剑器,甚至仓促到难以调整姿势,但…本能却指明方向。 真元灌输进残剑,劲力充斥筋骨。 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反向一撩! 寒芒乍现,一闪而逝! 人皮甚至没看清发生什么,只感觉一股寒意掠过。 刀剑难伤的人皮已经被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 人皮软塌塌的飘落在地,里面空空如也,再无生机,随即便被李治装进僵尸袋。 李治大汗淋漓,继承的终究只是使剑天赋,并非剑术,剑客李治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能够一击得手多少还是看点时机把握的。 他迟疑片刻,接着动身绕开捕快前往监牢侧面。 掀开通风口后,直接把人皮往里面一扔。 ------------ 第39章 穗米经晋升凝气 人皮落在监牢内,短短片刻就已经隐没于黑暗。 李治凑近通风口。 只见两尊金荞大士像表情喜悦,各自捧着一半的人皮。 “啊……” 李治听到沉闷的哀嚎,不知是否错觉,人皮似乎有微弱的真元散发,但很快又转瞬即逝。 “假死?妈的,一个个旁门左道真难弄啊。” 李治趁着无人注意,退回到远离监牢的角落,然后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伸进僵尸袋中。 僵尸袋咬住手掌,源源不断的穗米血流出,气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两颗心脏跳动放缓。 “悬勾聚劲正常情况下,武人施展一次就会心脏负荷过大,我不然,几乎可以当作常规手段,天生双心的好处无以言表。” “但实在太容易暴露,三成已经不保险!!” 李治直到放血超过五成才停止,脸色已经惨白到极致。 他轻抚胸口,心跳的频率已经与濒死无异,气息收敛到极致,就差彻底沦为一具尸体。 “走一步看一步吧,以青州城的局面真不知会怎样发展。” 李治眯起眼睛,在角落催动真元,接着沟通谷种感知监牢方向,片刻后果然有一人到来。 正是赵六甲。 赵六甲似乎想确认同道的下落,然而才刚刚靠近大门,原本低沉的诵经声陡然变得急促。 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响起,仿佛金荞大士像即将靠近。 砰!砰砰! 赵六甲哪里还敢停留,略显狼狈的转身就走。 李治借助谷种看着赵六甲的背影,后者境界也在凝气境。 但带来的威胁,赵六甲远远超过自己所杀的人皮修士,或许是因为赵六甲有骨肉的缘故。 “这些县衙内的陌生人,应该都是人皮修士,暂且来看,目前还没有修为太过高深的存在。” 李治等待一会儿回到厢房,处理着遗留的痕迹。 “可惜,经此一事,再想靠近通风口偷取香火已经不现实。” “唯一庆幸的是,金荞大士像赠予的那些香火米,以及连日来的积累,应该足够我更进一步。” “术法的问题也得解决,我的手段实在贫瘠。” 李治空有真元,却没有匹配的术法,残剑若是一击不中,就很难有奇效,作为底牌还行。 他下意识掏出僵尸袋,看着宛如哈巴狗吐舌头的玩意,又默默的收回怀里不去理会。 “唉。” “按理说,旁门左道肯定是有交易的去处,可惜青州偏僻,有个类似散修市场的地方就好了。” 李治脑袋一胀,脑海里再次涌现剑客李治残存的记忆,又是登船的画面,显得无比模糊。 “船?” “等等,鬼船?” 他仔细消化记忆,剑客李治的破窍延命法似乎就是从一艘鬼船上取得的,好像隶属…人魔宗? 剑客李治九成九的记忆都被练剑占据,鬼船也仅仅接触过一两回,导致无法确认具体情况。 “青州城半夜河道的异样很可能就是来自鬼船。” “按照记忆,出入鬼船似乎没有危险,人魔宗好像特别喜欢现身于三教九流集中的地界。 李治有些无奈,相关记忆太过模糊,剑痴就是剑痴,一辈子除去练剑都没有别的事儿。 保险起见,道武境界达成平衡再考虑探查一二。 “劲力真元混元一体,气息收敛也会更加隐蔽。” 李治等到与严溯一同吃完晚食后,趁着夜色阑珊跃入井底,选择在最安全的地方修行。 他盘坐在井底,入秋的井水已经夹带一丝凉意。 天色已深,青州城依旧有几处灯火通明,尤其是城南新开的戏楼附近人影幢幢,显得格外热闹。 与饱受旱灾困扰的城池格格不入。 李治在井底都能隐约听见喧嚣,接着表情复杂的摇摇头,立刻收敛心神,将杂念尽数抛开。 他一拍僵尸袋,首先吞服一大把穗米。 穗米没有用于补充气血,反而尽数化作暖流浇灌谷种,察觉到根须在生长之际,十几粒香火米含在舌尖,让香火缓缓化开。 谷种得到充足的养分,开始野蛮生长起来。 何为丰登? 就是谷种根须代替血管的过程,李治运转真元时,也经常有能察觉血管的刺痛,实际就是普通血管已经无法承受穗米血。 “无论道武,修行就是在超凡脱俗。” “呃。” 李治闷哼一声,谷种根须生长无异是刮骨抽筋,远比易筋痛苦多了,而且还会折寿。 他已经算是意志坚韧,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越是痛苦,越是清醒,甚至可以内视见到,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在血管中穿梭。 李治比起普通人,还多出不少血管。 天生剑骨使得四肢的部分血管极为粗大狭长,根骨雄厚使得第二颗心脏衍生大量血管。 他把自己折磨的够呛,才从井底爬回厢房。 歇息到第二天的午后,李治才继续修行,光是体内残缺不堪的血管也不可能进行站桩。 后续几日,他也深居简出,压根不再露面。 只是偶尔从严溯口中听闻,监牢内的活死人即将化为灰烬,县衙又在为下一批的到来做准备。 秋涑依旧不知所踪,王捕头怀疑前者已经入塔闭关。 终于,在经历整整七天七夜的折磨后…… 道右心传来细微的声响,谷种表面有一道裂缝蔓延,已经取代所有血管的根须不再生长。 紧接着,粘稠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 在李治刻意的控制下,体内硬是传出轰鸣,谷种根须也没有排斥劲力,催动劲力反而更加通畅。 他把剩余的香火米一股脑塞进嘴里。 原本就已经九成九的穗米血彻底来到十成,道右心的体积猛然暴涨一圈,真元更加精纯浑厚。 穗米经顺利凝气! 李治的道武修为同时踏足凝气境,两颗心脏不分彼此,即便不放血也很难看出气血的雄厚。 当然,该放血还是要放的,反正也没有损失。 李治完成突破后,恰好是半夜子时。 他穿着衙役差服,悄无声息的翻越院墙,融入沉寂的巷弄。 向干涸两年的河道而去。 然而还未靠近河道,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咸气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耳边竟然传来汹涌澎湃的水流声,令人毛骨悚然。 李治心底一凛,快步来到就近的巷弄口。 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只见原本应该裸露的河床,此刻被浓雾笼罩! 雾气翻滚间深不见底,映照出一艘巨大船只的轮廓,正在上下起伏,但乍一看,船只非常像是一个四肢蜷缩起来的婴儿。 “看来就是剑客李治记忆里的鬼船。” 李治联想到尸体后,下意识的看向百世书。 百世书有光芒散发,悸动轻微,说明鬼船上没有另外李治的尸体,但鬼船又与一位李治有关联。 亦如当初初探五斗米观,面对白玉京像的反应。 李治迟疑几息,朝着鬼船走去。 随即有黑烟笼罩自身,鬼船会遮蔽客人的体貌音调,不过又会显露一丝所属道统的特征。 ------------ 第40章 道门魔宗一样有人脉 青州城河道并不宽广,不过浓雾却足足覆盖一片城区,但凡有身影靠近都无法看出虚实。 所以短短片刻间,已经有数人进出鬼船。 秋涑藏身在岸边的一处庭院里,屏住呼吸打量往来的修士。 才短短半个月,她已经变得骨瘦如柴,裸露在外的皮肤冒出细密根须,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秋涑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如果不能尽快突破凝气境,用不了多久谷种就会反噬,并且算算日子,长空道人出关在即。 “那名白玉京弟子一定会现身鬼船的,我…不想死啊!” 秋涑前几日冒险回过一趟五斗米观。 侧殿的白玉京像愈发残破,脑袋都已经缺失部分。 她想起自己独自面对白玉京像的莫名恐惧,塑像一点也不像灵性丧失,反而越来越鲜活。 前来青州的白玉京弟子很可能是授箓道士,才引起塑像的异样,所以活命只能指望对方。 “鬼船或许是我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秋涑盯着三两往来的身影,半个月来已经摸索出些许规律。 鬼船会遮蔽每个登船的人,形成一层黑烟笼罩体表,不过道统不同,黑烟也会有细微区别。 亦如误入的凡人,黑烟极为浅薄。 或是武夫形成的黑烟较为内敛。 天师道的黑烟混杂米香,赤地堂的黑烟带着腐蚀性的浑浊,人皮门表面会形成大量人面…… “唉。” 苦等许久,但都不是寻觅已久的白玉京弟子。 “今日不成,明后日新的一批活死人到来,青州城肯定不会太平的,怕是要没机会了。” 秋涑几乎被绝望淹没。 正在此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从巷弄口走出的身影。 黑烟包裹住躯体,无法分辨具体的样貌特征,不过…秋涑却觉得异常熟悉,自己好像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 “撞神?没错,撞神!!” 秋涑第二次意外撞神遭遇的模糊人影,似乎有几分相似。 “应该只是错觉,按照外露的黑烟,又一个误入的凡人。” 百姓偶尔有误入鬼船附近,不过只会损失部分气血,倒不会立刻暴毙,但大病一场难免。 秋涑刚想收回目光,结果那人周身的稀薄黑烟突然一凝。 “恩?” 那人的黑烟骤然变化,更加深邃的黑烟浮现,分明是正值壮年的武夫才有的表现。 “武夫?是谁?王明捕头确实来过一回,但后续便告诫手下不要靠近鬼船……” 秋涑心中一惊,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同时具备两类黑烟。 愣神间,第三层黑烟几乎接踵而至,从那人体表升腾,不再是似烟似雾的状态,而是如同烧沸的滚油,剧烈的扭曲翻涌。 根本无法分辨其所属的道统传承!! 秋涑双目圆瞪,完全超出自己的理解范畴。 来不及反应,隐隐还有第四层黑烟,无数细密的根须从体内蔓延,疯狂的向外延伸。 秋涑在直视时,耳边响起成群歌颂的呢喃。 白玉京! 白玉京!! 白玉京!!! 呢喃络绎不绝,就像是监牢内供奉金荞大士像的香台,不过要比那两尊阴邪还要诡异莫名。 秋涑连退数步,对方是…白玉京的授箓道士?! 不对! 恐怕不止是授箓道士!! 秋涑在惊愕之余,生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刚准备探出身子,结果却迎来对方侧身的凝视,冥冥中仿佛有莫大的大恐怖降临。 秋涑呆呆的目送那人消失在浓雾中。 紧接着,她听到河岸边不断有脚步传来,但凡处在青州城的修士都难免被吸引注意。 ……… 李治脚步不停,余光扫过河岸,一眼就认出秋涑,主要是后者一举一动非常容易辨别。 “秋涑似乎在等我?应该不确定我真实的身份。” “看来先前击杀赵贵溪留下的尾巴比想象中还多。” 李治猜出秋涑或许打算求助自己,问题是我哪有资格,在危机四伏的青州城简直如履薄冰。 “自求多福吧。” 他也注意到黑烟的异样,按照剑客李治的记忆,黑烟应该是三魂七魄的显现,自己前三层黑烟应该与武夫、独臂、剑客有关。 最外侧的黑烟不明所以,好像是源于天师道李治。 但他只吸收过部分天师道李治的尸血,怎会如此夸张,这哥们在天师道难不成真混到高层了? “无论如何有利有弊吧,至少先前几道窥视都消失不见了。” 他强压杂念,硬着头皮踏入浓雾深处。 浓雾冰凉湿滑,视线被压缩到极近的范围,只能勉强看清半米内,行走约莫十几步,脚底触感一变,从土地变成木质甲板。 李治已然登上鬼船。 甲板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前方一个通往船舱的出入口敞开着,里面有淡淡的烛火燃烧。 李治脑海里涌现鬼船的记忆碎片,同时百世书反应平平,与五斗米观的经历有点类似,或许鬼船与别的李治有些关系,但并非尸体,所以无法继承遗产。 此刻异变陡生! 船舱出入口亮起几十双猩红的眼瞳,密密麻麻。 “客人里面请!!!” 阴风扑面,腥臭扑鼻。 李治见到一位佝偻的老媪,身穿臃肿的道袍,无数眼瞳透过道袍闪烁微光,里面满是贪婪。 “客人,可有引路钱?” 他总算想起点什么,“鬼船交易,货币是阳寿,首次登船,需缴纳十年阳寿作为引路钱!” “引路钱!!!” “行。” 李治深知没有回头路,一旦上鬼船,引路钱就无法避免。 老媪已经按耐不住,道袍下伸出一只布满眼瞳的鬼手,只要接触就能夺取十年阳寿。 就在鬼手的指尖即将碰到李治衣角的刹那! 老媪张大嘴巴,接着在李治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身躯开始不断膨胀,关节错位折断。 砰!!! 老媪直接炸成肉糜。 甲板上恢复死寂,只有浓雾依旧。 李治愣在原地,随即环顾四周找寻出路。 “我可没说不付引路钱……” 李治头皮发麻,也不清楚是不是另外的自己作祟。 忽的。 船舱再次走出一位老媪,外形一模一样,面对李治恭敬的行礼,“小人眼拙,贵客里面请!” ------------ 第41章 什么猎奇画风的御剑术 李治面露凝重,剑客李治可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贵客,人魔宗的鬼仆并非所有都开眼,还请见谅。” 老媪低着脑袋,瑟瑟发抖的不敢直视李治。 果然是人魔宗。 方才老媪莫名身死,很显然是源于另外的自己,难道还有一个混得非常不错的人魔宗李治。 李治很是疑惑,总不能各个李治没有碰面过吗? 以此方世界的混乱程度,各个李治见到不同的自己,应该会或多或少的出手帮助才对吧? 各个李治又是否拥有…百世书? “贵客放心,方才是老仆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 李治心底的疑惑收敛几分,人魔宗李治已经身死,能白赚一个十年阳寿的引路钱倒也不错。 “贵客请。”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跟随老媪走进船舱内。 船舱的过道笔直狭长,墙壁悬挂的烛灯散发幽光,空气里弥漫着鬼船独有的腥咸气味。 李治走完过道,两侧逐渐出现一个个帘布遮挡的房间。 部分房间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应该是正在交易的修士,不过具体内容却根本无法听清。 老媪一直到过道尽头才止步,周遭的房间皆是木门。 “贵客请在此稍候,自会有人前来与您接洽。” 李治迈步而入,身后的木门无声合拢。 房间装饰普通,不过桌面却摆放着香炉,淡淡的檀香弥漫,试图驱散无孔不入的腥咸,不过反而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李治站在房间中央,只是静静的调整着呼吸。 片刻后,周遭光线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团阴影悄无声息从门缝底钻进屋内。 阴影随即开始膨胀,轮廓迅速变得清晰。 眨眼间化作一个身形干瘦的老人。 李治在打量着老人的同时,老人也在打量着李治,漆黑的瞳孔上下审视,目光闪烁一丝惊异。 眼前的男子,让他竟然有些看不透。 人魔宗出没于各地,以货品交换阳寿闻名,但凡上船的客人都会遮蔽身份,不过人魔宗弟子是隐隐察觉到些许虚实。 鬼船似乎在主动遮蔽关于李治的一切。 就仿佛,对方是人魔宗的那些…那些…… 老人不敢脑海里想象,任何一丝不恭敬都会导致神魂俱灭,面对李治的态度更加卑微了。 他率先打破沉默,“贵客莅临鬼船,不知欲求何物?人魔宗虽偏居一隅,但各类资源、道统传承也算包罗万象,只要您开口,我们都会尽力为您寻来。” 李治闻言多少有些迟疑,毕竟本质上还未真正接触过正儿八经的道统传承,不清楚人魔宗怎样的术法可以与穗米经契合。 老人自顾自的介绍起来,语速平稳,“人魔宗道统海纳百川,遁术可日行千里,隐匿无常,咒术能杀人无形,咒诅延绵,炼尸之法,可驱策亡者,铸就尸傀道兵;养鬼之术……” 听到炼尸二字,李治不由生出悸动。 他总觉得僵尸袋生灵后很有前途,不如瞧瞧炼尸之法。 “炼尸。” 老人脸上看不出表情,点点头没有多言,干瘦的身躯开始缓缓膨胀,黑袍被撑起,使得皮肉间仿佛有无数活物在蠕动。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 一个形似肋骨的书架竟然缓缓从体内钻出,上面整齐摆放着一卷卷材质各异的典籍。 “贵客还请自行查看。” 李治走近书架,目光扫过典籍的名目,什么阴阳凝尸术、九幽尸诀、锁尸法、蕴尸法…… 名目繁多,显得颇为混杂,似乎并非出自同源,更像从各处搜罗拼凑而来。 老人察觉到李治的迟疑,主动指向其中一卷典籍介绍道:“贵客,若论炼尸之法的正统,当属这九幽尸诀,此术法乃是脱胎于赤地堂的行尸百骸真诀。” “直指尸道本源,只需一百四十年阳寿,便可兑换上部功法。” 一百四十五年阳寿! 李治默默打消念头,七十二年阳寿还得留出部分修行,炼尸看来有缘无分,且仔细想想,僵尸袋略显愚笨还容易反噬。 他尝试性地问道:“人魔宗有没有御剑术法?” 老人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收敛,“有!贵客独具慧眼,人魔宗的剑诀不多,却是一绝!” 他见李治对于炼尸法兴趣缺缺,肋骨书架缩回体内,接着一个由腿骨制成的骨柜浮现。 骨柜上只摆放着四册典籍,数量远不如炼尸术法。 “贵客,人魔宗的剑诀皆是杀伐利器。” 老人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傲然,指向中央一册典籍。 “此乃飞头神霄诀,是我人魔宗外门最为出众的剑诀之一,以自身头颅为剑胚,纳九天煞气于紫府,炼成之后,飞头一出,神霄震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李治将信将疑的拿起飞头神霄诀,可以查阅开篇的部分内容。 然而只是看了几行,他就眉头紧锁,脸色无比古怪。 所谓的飞头神霄诀,根本不是正经御剑术! 入门就需要把自身头颅炼制成一柄飞剑,修行此术者,脖颈处会逐渐浮现一道黑线。 小成之后,一旦施展整颗脑袋便会连带五脏六腑破开胸腔腹腔,一同离体飞出,以脏腑为剑穗,以肠为索,诡谲绝伦。 大成之后,离体的脏腑经煞气淬炼,可水火不侵,阴邪不惧,脖颈处的黑线转为浅红。 待到功法圆满,头颅离体不必再拖家带口,可独立飞行,张口一吞,更能把活物气血化作无形剑气,且外表与常人再无二致。 李治嘴角微微抽搐,这算什么剑修?画风也太猎奇了! 把自己脑袋炼成飞剑,对敌时肠子肚子飞一地…… 画面太美都不敢想象。 李治拿起另外三册剑诀,百骸剑骨术需要抽取自身骨骼淬炼成剑,催动时骨骼离体,化作剑阵,肉身则沦为一滩烂泥。 还有一册人脑御气剑术,把脑髓炼成气剑,威力固然不俗,可是施展容易伤及本源。 倒是最后一册肢节分光剑术有点意思。 ------------ 第42章 它管我叫爹?(求月票) 李治对于肢节分光剑术兴趣不浅。 倒不是术法多么正常,而是弊端勉强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并且还可以配合穗米经。 肢节分光剑气入门需要选择四肢其一,炼化为飞剑,对敌时肢节离体数百里伤人,威力不俗。 李治第一反应,就是独臂李治遗落在外的右臂能炼剑! 此方世界都是旁门左道,哪怕圆照和尚没有恶意,右臂也不可能扔进火炉里处理掉了。 恩,不炼制个什么佛门法器都对不起独臂李治。 若是能取得右臂,必然能成就一柄上乘飞剑。 同时肢节分光剑气也提及,不愿自残肢体,也可以退而求其次以精血孕育一缕缕剑气。 只是耗血甚巨,剑气又是一次性消耗品,无法回收,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治别的不敢说,穗米血可谓是管饱管够。 此术法应该也能发挥自身的天生剑骨。 老人见到李治对肢节分光剑气有意,便开口道:“贵客,此术法在人魔宗的剑诀中算是较为平庸的,兑换需二十三年阳寿。” “不过。”不等李治开口,老人话锋一转。 “我人魔宗有一项福报,若贵客愿意发下心魔大誓,承诺身死道消之后,将此术法相关感悟,以及修炼出的飞剑归还我宗,即可减免五成阳寿,若是应允整具尸身……” 话未说完,屋内摇曳的烛火猛然一暗,仿佛被无形之力扼住! 老人浑身如遭雷击,皮肤有密密麻麻的裂纹蔓延,一口浓郁的黑血喷出,脏器碎片夹杂其中。 紧接着,躯体当着李治的面儿四分五裂。 李治瞳孔一缩,百世书有微弱反应生出。 不过几息间,那些焦黑残骸迅速重新汇聚,黑气缭绕中,老人再次活了过来,只是气息萎靡。 老人眼中充满惊骇,与老媪反应相同的低头不敢直视李治。 李治深深看了一眼老人,如今可以确定,鬼船肯定与另外的自己有关,所以会触发此处的禁忌。 “贵…贵客!是人魔宗招待不周,胡言乱语,还请您万万海涵!” 老人猜想着李治的来历,又为何会对肢节分光剑气感兴趣,难道此番交易是在试探? 李治看着老人惊弓之鸟的模样,表面却不动声色:“无妨,二十三年阳寿就二十三年阳寿吧。” 他暗自盘算,剩余阳寿足以支撑穗米经凝气境的修行,实在不行,就着重让钓鲸境先突破。 “是,多谢贵客体谅!”老人如蒙大赦,连忙应下。 李治点头同意的瞬间,冥冥中感觉到体内一阵空虚,显然阳寿已经被剥离。 他唤出百世书。 〈普通李治〉 〈年龄:16岁〉 〈阳寿:57年〉 李治眉头一挑,人魔宗有自己人果然不一样,哪怕已经身死道消,但影响力还是存在的。 真正扣除的阳寿不过十五年。 老人恭敬的捧起那册肢节分光剑气递向李治。 “贵客,术法传承尽在其中,典籍乃是些许残魂所化,您只需以心神炼化即可,若是临时由鬼船保管也行。” “我们鬼船还能帮您寄存一些物件,各地鬼船皆能取回。” 李治接触到典籍的刹那,压根没有炼化的一回事,而是百世书闪烁微光,然后直接化作烟尘没入眉心,眨眼间便化作记忆。 他不禁想起取得穗米经的过程,也是类似的情况。 可见所谓残魂就是出自另外的李治。 老人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僵在原地,眼眸瞪得滚圆。 这…这哪里是需要炼化?分明像是物归原主,如…如同收回了一道散逸在外的残魂?! 李治考虑再三,如今阳寿还有盈余,还能付出二三十年。 “鬼老人,我需要一件用于容纳行尸的法器,方便随身携带。” “我…瞧瞧。” 鬼老人再次收回骨架,双臂伸进胸膛内一阵摸索。 “贵客,我们人魔宗并不擅长炼器,不过确实有一件下乘法器能满足您的要求。” 他说话间,连忙把法器从体内取出,竟然是一个区区书籍大小的棺材,“此物名为尸婴棺,可以收入肠胃间,不过无法容纳寻常行尸,兑换需要十一年阳寿。” 穗米经有过记载,法器品阶分为上乘中乘下乘。 尸婴棺虽然是下乘,但明显比残剑更符合他对法器的认知,利用养器术孕育出灵性后,说不定品阶还有机会更进一步。 “就它吧。” 李治兑换尸婴棺是为给僵尸袋准备的,毕竟养尸除去埋入地底以外,还能借助法器实现养尸。 “贵客,此法器便算作冲撞您的歉意。” 老人俯身的递出尸婴棺,李治接过的同时打量着前者。 李治开口问道:“老丈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声音带着惶恐:“小人生前的姓名早已忘却,不过自从拜入人魔宗,在鬼船上当差已有五十余年,一直被称作鬼老人。” 李治顺势继续发问:“青州为何近来有如此多的势力汇聚?。” 鬼老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揣测李治是不是在试探,“外界流传,青州大旱并非天灾,而是有旱魃即将出世所致!” 李治瞳孔地震,旱魃据说是能够造成旱灾的怪物,甚至有种记载,旱魃也是僵尸的一类。 一旦旱魃出世赤地千里,难怪赵贵溪会留在青州。 “如今消息走漏,三教九流皆闻风而动,都想来分一杯羹,试图瓜分旱魃。” 鬼老人见李治面露惊色,又补充道:“我们人魔宗成立不过两百余年,底蕴浅薄,此番前来青州主要是做些资源买卖。” 李治忍不住吐槽,光看人魔宗的福报就知道,怕是恨不得把登船客人生前死后都榨干剥净。 “交易已毕,我便告辞了。” 李治转身向着门外而去,鬼老人如蒙大赦,连忙相送。 结果没走几步,鬼老人却听到李治轻声询问:“人魔宗的鬼船可是由尸体炼制而成?” 鬼老人迟疑许久才回答,“人魔宗共有十一艘鬼船,小人…听闻是门中仙人的五脏六腑所化。” “明白了。” 李治不着痕迹的舔舔嘴唇,看来鬼船必然是人魔宗李治的脏器。 混的真好,混成人魔宗炼船的人材了。 他推开房门,外面依旧是幽暗的过道。 两侧布帘低垂,寂静无声。 “对咯,既然能存物,不知我有没有东西在船上。” 鬼老人例行闭目查看,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确实有一物,是十五年前留下的。” 李治也就顺口一问,没想到确有其事。 他收入僵尸袋,任由长舌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两样物件,一是封面写着‘百一剑法’的典籍,二是一封皱巴巴的书信。 “可惜是剑客李治的,如果是人魔宗李治的遗产就赚大发了。” 李治定了定神,沿着来时的路向甲板走去。 忽的。 李治面露警惕,宛如呼吸的阴风在耳边响起。 而源头就在…上方! 他用余光一瞥,只见在阴影处倒挂着一个东西。 那是刚出生的婴儿,通体血红,仿佛被完整地剥去皮肤,血管裸露又有几分相似心脏。 血婴没有眼睛,却有两行血泪流下。 李治头皮发麻,立刻脚下发力来到甲板上。 结果还未离开鬼船,血婴竟然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肩头,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顿时涌来。 李治身体一僵,呢喃在耳边响起。 “爹爹。” “它管我叫爹?!!” ------------ 第43章 僵尸袋炼尸 李治刚想尝试摆脱血婴,突然察觉到岸边有人盯着自己。 长空道人双手背负着,表情似笑非笑,眉心闪烁的微光试图透过黑烟窥视李治虚实。 他眼底有些惊疑不定,认出李治道统出自白玉京。 “白玉京一脉的授箓道士?不可能,自从天师不再回应白玉京弟子后,已经多久没有授箓了?” “他…到底是谁?” 长空道人下意识催动神识,眉心裂开缝隙,有根须延伸出。 李治见状便打算退回船舱,结果血婴张开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发出威胁的嘶吼。 长空道人无法肉眼见到血婴,只感觉眉心一痛。 “唔。” 李治在长空道人的眼中,突然变成一个深邃无垠的黑洞,愣神片刻,阳寿折损十年不止。 长空道人连忙收回神识,双眼流血,李治已经不知所踪,同时天色微亮,晨曦驱散黑夜,鬼船连带着浓雾消失不见。 干涸的土壤裸露在外,河床遍布龟裂。 “是白玉京的授箓道士,还是人魔宗的授箓道士?” “此人心机深厚,赵贵溪是其杀的,故意引来诸多势力。” 长空道人深吸一口气,对方躲在鬼船内,除非联合赤地堂,否则自己根本无法奈何。 “只要不离开鬼船就无妨,不会影响到青州的大势。” “先前还以为此人会藏身在县衙,呵呵。” 长空道人脑海里闪过众衙役的身影,在李治身上停留几息,要说白玉京,这个仵作不就是长得极其相似吗?看来只是凑巧。 与此同时,与白玉京极其相似的男子已经在南城区。 李治一恍惚就被血婴送出鬼船,还刻意避开了长空道人。 “叫我…爹爹?还让我狐假虎威,挺孝顺的嘛。” 李治掀开衣服,肩头还残留着黑红色泽的婴儿掌印,不过伴随劲力流转在缓缓变淡。 “如果鬼船真是由人魔宗李治的五脏六腑炼制,会不会脏器已经生灵?所以才认我当爹?” 他不置可否,但至少自己多出一条退路。 实在遭遇危险,完全可以临时躲进鬼船内,可惜鬼船仅仅在夜晚现身,否则进退维谷。 李治没有立刻返回县衙,干脆沿着街道缓步而行。 他整理着包裹,百一剑法与架山刀法放在储物空间角落,自己目前实在没空练习外功。 或许肢节分光剑气修成后,才有那么一丝空闲。 李治翻开书信,实在好奇剑客李治的生平。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潦草字迹,以及‘玉兰’二字。 ‘玉兰,见字如面。’ “啊?” 李治满脸错愕,竟然有人背叛所有的单身李治! “剑客李治记忆中似乎没有相关的画面?不对,目前继承的三个李治都没有类似记忆,什么爱恨情仇应该都被过滤掉了。” 李治继续看,剑客李治的文字语句较为简洁,一看就知道和自己一样,文化水平有限。 ‘今日无事,忽然想起那日你家院墙外,你递给我那支玉兰。花我收在匣里,虽已干枯,香气犹存。’ ‘我下月便要前往青州,归期难料,短则一年半载,长则……’ 字迹被墨点掩盖,能看出剑客李治悬笔的纠结。 ‘此事本不该与你说,但思来想去,还是想问你一句。’ ‘当初我遭遇邪道身受重伤,是你在村边溪流救我一命,或许你早已忘记我这个过客……’ 然后便是大段划掉的痕迹,依稀可辨原句为。 ‘你可愿等我?’ ‘若你愿意,待我归来,必不负你!若你不愿也无妨。’ 书信戛然而止,剑客李治最终没有选择送出,想必破窍延命法终归有限,使得阳寿枯竭。 李治表情复杂的收起书信,剑客李治已经身死几十年,不出意外,玉兰也早已寿终正寝。 “心中无女人,挥剑才有神啊。” “而且我咋感觉,剑客李治多少有点自欺欺人。” 李治捂住脸庞,实在不敢想象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深究无用,毕竟九十九个李治生前都有故事,或圆满或遗憾。 “继续活在当下吧。” 李治没有急着返回县衙,抓紧时间去了一趟乱葬岗的旧址。 昔日坟茔遍布的乱葬岗已被夷为平地,但周遭百米依旧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的尸臭味。 李治心念一动,僵尸袋主动探出半张软塌塌的嘴巴。 接着舌头扫过,将二三十斤沾染尸毒的阴土吞入储物空间。 阴土不算珍贵,但凡是个乱葬岗就有,李治取得的阴土只能算是品质最为低劣的。 “按照赵贵溪的炼尸法记载,利用阴土,外加新鲜的血液,再把尸体埋在特定的养尸地,假以时日便能养出一具白毛行尸。” 李治暗自思忖,“粗浅是粗浅了点,但条件反而容易达成。” 换做鬼船上的诸多炼尸法,反而不适用于青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资源极为贫瘠。 李治看了一眼天色,趁着街道四下无人回到县衙。 严溯已经出门,不过在灶房留了一些干粮。 李治立刻开始尝试,没有养尸地,但可以用鬼婴棺代替,接着将部分阴土与穗米血混合。 形成一种粘稠的泥状物,小心的填入鬼婴棺内。 阴土确实低劣,但穗米血却又远超寻常的上乘,使得僵尸袋变得异常兴奋,不住的颤抖起来。 僵尸袋甚至发出类似幼犬乞食的呜呜声,显得迫不及待。 “滚进去吧。” 李治没有犹豫,把僵尸袋整个塞进鬼婴棺,然后合拢盖板。 就在鬼婴棺封闭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僵尸袋受益匪浅,浑身的白毛愈发茂密。 李治反复对照炼尸法,表情惊疑不定。 “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能成就黑僵吧?” “对不对啊,黑僵不是足以媲美凝气境吗?区区一些阴土就能促成?还是说,穗米血养分太充足?” 李治眼角抽搐,自己简直是先天僵尸圣体。 他随即在鬼婴棺上刻画五个器生灵符篆,在简单的炼化法器后,棺材化作流光被吞入腹中。 棺材与残剑在肠胃间不断沉浮。 事实证明,养器术对于器物的生灵纯靠水磨工夫。 僵尸袋应该只是材质特殊才生灵的,鬼婴棺就没有丝毫反应,需要长时间的血液温养。 ------------ 第44章 三教九流瓜分旱魃 李治一扫鬼婴棺,见到僵尸袋满脸享受的模样。 “你倒是舒服,我还得没脸没皮的苟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步入其余九十九位李治的后尘。” 他依旧抱有一丝僵尸袋晋升黑僵后威力大增的念想,即便多出个喷吐尸毒的能力也好,至少给自己匮乏的手段雪中送炭。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肢节分光剑气应该不难入门。” 李治在炼尸期间,早就仔细翻阅过肢节分光剑气。 他没有继续待在屋内,相比养尸,炼制血剑气较为隐蔽,一切都是在体内悄无声息进行。 几日没有出门,青州城隐隐生出变化。 街道巷弄处处都是往来的人流,明明才是初秋,似乎百姓已经在准备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李治不明所以,同时真元裹挟着部分气血,按照肢节分光剑气的记载流转特定穴位。 从太阳小肠经的少泽穴为起始,途经太阳膀胱经的至阴穴,太阴肺经的经渠穴,最终汇聚在喉间。 没错,肢节分光剑气的血剑气就是存在喉间。 心念一动就能张口吐出。 李治能感觉到肢节分光剑气或许没有飞头神霄诀上乘,但胜在道统完整,剑气无比隐蔽。 他刚修行,涉及的穴位就开始隐隐作痛。 李治不动声色,如今几乎每片城区都有人皮修士,整个青州城已经沦为三教九流的道场。 “咳咳。” 气血逐渐形成一缕淡淡的血剑气,含在喉间。 李治发现血剑气还有一项弊端,总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他妈的,怎么感觉穗米血就快不够用了?养器要血、养尸要血、谷种浇灌要血……” 李治算算需求,根本入不敷出,好在血剑气大成后不用消耗血液,形态也会如同柳叶。 李治围绕一片城区行路许久,假意购置生活物品,结果三缕血剑气已经化作雏形。 “难道是因为天生剑骨?驾驭飞剑也是天才?” “以我目前的真元修为,喉间收纳三缕血剑气就是极限,数量一多难免影响到说话。” 李治不再分心血剑气,察觉到青州城越来越多的古怪。 百姓一个个脸上带着近乎亢奋的笑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有不久前刚刚上香回来的。 “真是活神仙啊!五斗米观供奉的天师与假仙假佛可不同!” “是啊,道长亲口说的,他们已经得到天师首肯,接下来粮米充裕,所有人都能吃饱肚子!” “最近放粮越来越频繁,看来灾祸快要过去了。” “是天师垂怜我们青州的百姓疾苦!” 听着人群议论纷纷,李治心头警铃大作。 县衙监牢空出后,大部分犯人都被运到五斗米观了,不出意外已经沦为一具具粮尸。 李治先前觉得,五斗米观的出发点是在救济青州。 但如今意识到,五斗米观恐怕早就已经知晓旱魃,甚至关于旱魃的消息就是他们封锁的。 李治思索间,不知不觉来到集市口。 虽然时辰尚早,但此处已经有大量百姓,他们围成一圈,喧闹无比,里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 李治目光穿过人群,看到舞狮班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之前的舞狮已经十分诡异,可是与如今相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不知道赤地堂在搞什么鬼。 舞狮体积庞大得异常,足足两米有余,几乎要顶到街边的屋檐。 明明应该由两具行尸配合的舞狮,此刻却已经浑然一体! 舞狮的装饰、绸缎、毛发,竟然与尸体的皮肤死死粘连,狮头的双眼一眨一眨宛如活狮。 色彩鲜艳的狮皮之下,隐约可见扭曲蠕动的肢体轮廓,动作僵硬,带着一种非人的协调。 李治甚至可以闻到,迎面吹来的秋风夹带着尸臭。 “赤地堂这一脉舞狮不会是在炼尸吧,继续下去,很快就有一头诡异莫名的僵狮诞生了吧?” 李治收回目光,持有锣鼓的大头娃娃已经注意到自己。 大头娃娃没有在意,每次敲锣,僵狮都会做出相应举动,同时也在汲取着凡人的…气血。 僵狮腹部微微鼓胀,似乎在孕育什么。 “为何民众毫无反应?果然是人皮修士作祟。” 李治余光一瞥,就在集市口的角落,站着一名捕快。 都是陌生的面孔,显然是人皮门弟子所化。 人皮宗弟子影响着百姓的认知,使得他们无法看出僵狮的异样,情绪也超乎寻常的亢奋。 李治想起鬼老人的话语,三教九流都在瓜分旱魃。 瓜分? 确实是瓜分。 包括人魔宗在内,其实都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他们形成一套怪异至极的生态链,使得青州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正在一点点分食殆尽。 李治自嘲的笑笑,先前还以为三教九流是竞争关系。 他甚至想过借助赤地堂的祸水引到五斗米观,如今看来,三教九流顶多会有争执,但只要不杀人,都不会刻意打破平衡。 此时。 李治远远望见一个熟人正同样朝着戏楼而去。 许久未见,知府看起来更加身宽体胖,带着两名妻妾,身后还跟着手提包裹的丫鬟。 李治脚步微顿,知府一家五人有些…不对劲。 知府走在最前面,两名妻妾落后半步,丫鬟则紧随着。 五人一旦抬脚过高,都会做出吞咽的举动,就像是暴饮暴食后,肠胃已经被食物塞满。 嘴唇微动,丫鬟鼻腔里掉出几粒荞麦。 五人的表情倒是非常平静,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投映出的阴影都显得格外呆滞。 李治屏住呼吸,注视着他们没入戏楼。 伙计躬身将五人请了进去,随即里面传来尖细的唱喏声。 “张奇~张知府~二楼雅间有请!!” 声音在空旷的戏楼里回荡,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李治转身离开,快步折返回县衙。 整个青州的局势已经在三教九流掌控中,或许唯一站在他们对立方的只有大靖官府。 当初赶尸案不上报官府,现在显然已经晚了。 “天师道、赤地堂、人魔宗、人皮门如同腐肉吸引来的苍蝇,不达目的不会罢休,难弄啊。” “还有一个势力,夺取我右臂飞剑的圆照和尚。” ------------ 第45章 游士李治 李治回到县衙不久,便察觉清静不少。 人皮修士大多在外,就连若有若无的窥视都已经消失,同时新的一批活死人正陆续到来。 李治早有预料,主动赶往监牢门前,只见众捕快在神情紧张的搬运着一具具活死人。 走近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 严溯站在监牢门口协助王捕头处理活死人,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见到李治连忙招手呼唤。 “李治,一大早跑去哪里了?卯时都没见你人影。”严溯语气带着关切,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李治早已想好说辞,“严老,我看昨日您劳累,生怕打扰您休息,在集市买了一些补身子的草药。” “下次注意点,如今县衙里外都忙,人手紧。” 李治顺势扯开话题,低声问道:“严老,七十二具活死人都已经运到青州城了?” 严溯沉声道:“陆续在挖!真是邪了门,刚才接到的报案,城东有户人家在深挖水井,结果一锄头下去,出来一具活死人。” “后续的活死人都在埋着,陆续正运来呢。” 李治点点头帮着搭把手,注意到四名道童在门外等候。 “严老,一会儿五斗米观的道长要来监牢坐镇?” “恩,两位道长都会亲自坐镇监牢。”王捕头擦擦汗水,见到李治发问解释道:“据说七十二具活死人光靠两尊天师像已经镇不住,道长应该会带来第三尊。” 李治眉头微皱,如果金荞大士像都是道童所化,第三尊天师像理应由秋涑炼制而成。 不过秋涑昨夜还活着,绝对是来不及的。 王捕头拍拍李治后背提醒道:“李治,接下来少说话多做事,免得冲撞两位道长。” “多谢王捕头提醒。” 李治不再多言,积极的接触每一具活死人。 他虽然不清楚为何旱魃会牵扯到活死人,但规律已经逐渐摸清楚,整个青州只要不是腐烂殆尽的尸体都会长出血肉复生。 数量估摸着不会太多,顶多再来两三批活死人。 毕竟干旱而死的尸体,县衙生怕瘟疫都焚烧成灰了,所以必须珍惜送上门来的机缘。 李治忙活一上午,门前的活死人越来越多。 终于,在最后八具活死人送来时,自己久违的尸体映入眼帘。 新的李治身形干瘦,脊背微驼,一身粗布麻衣洗得发白,样貌如同一块不起眼的灰褐礁石。 长年的风吹日晒,使得脸庞凿刻出深重的沟壑,看上去比独臂李治更为苍老枯槁。 李治比较在意的是活死人双臂,衣袖挽至肘间,裸露的小臂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 严溯一眼就看出活死人与李治的渊源。 肯定是家中长辈。 不过严溯想到活死人落入监牢后的异样,此事本就是祸端,也就没有开口点破。 李治强压杂念接触,眉宇间却流露出些许遗憾。 百世书衍生书页,不过该李治却并未习武。 【前一世〈游士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草药辨识(登堂)】 【风水勘探(登堂)】 【百川钓技(登堂)】 【龟息法(粗浅)】 “游士?没想到还有成为背包客的自己。” 李治有些不可思议,随即注意到鬼息法。 “收敛气息的术法吗?不过游士李治也没有修为在身啊。” 【你前半生庸碌,随老父于乡间耕读度日,四十三岁那年,老父病故,你自此如晨钟惊梦,幡然开悟。】 【自古以来,慧钝天成,殊难强逆。】 【世人或求功名,或慕长生,唯你背起行囊,踏遍千山万水,不慕庙堂荣华,不修玄妙道法,将满腔心血尽付与山川注疏。】 【可你以布衣之身,行走江河湖岳,编纂山水地貌书籍,记录的不仅是地理形胜,更是半生跋涉的孤影,于五十二岁回乡钟老。】 【你身无长物,却以双足丈量万里疆域,这份不求闻达的坚守,称得上天下游宗!】 【已回收破损书页:〈游士李治〉】 李治愈发失望,游士李治在来到此方世界时,原主似乎已经四十三岁,所以没习武修道。 “靠着一门敛息术法,游士李治竟然能穿行五湖四海。” “人生绝对算是凡人顶点了,草药辨识、风水勘探、百川钓技,三门登堂技艺,可惜没有入道。” “三门技艺对我而言都有大用处,后续再考虑吧。” 李治清理完游士李治身上的土壤,押送到相应位置,后者死前年纪太大,已是皮包骨头,也只有严溯能够通过骨相分辨。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就在所有活死人都已安置妥当,衙役们疲惫不堪之际,长空道人带着一众道童终于现身。 长空道人面容平和,步履从容,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秋涑,以及十几名垂首敛目的道童。 秋涑的伤势已经被压制,不见昨夜的狼狈,但眉宇间却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李治看向长空道人手中托着的一个青花瓷瓶,半米高,瓶口以黄符封着,隐隐有米香气味溢出。 其余道童则小心翼翼的抬着白布完全蒙住的天师像。 王捕头压下疲惫快步上前,语气恭敬:“长空道长,可需要县衙派人协助,将活死人押送至监牢?” 长空道人扫过周遭,最终落在自己掌心的瓷瓶上,“不必劳烦了,贫道与师弟先行进入监牢,活死人也会一同带入其中。” 王捕头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的看向瓷瓶。 长空道人继续说道:“待局势稍定,再由小徒秋涑将第三尊天师像请入监牢,用于坐镇。” 秋涑木然地点头,没有丝毫神采。 长空道人不再多言,手托瓷瓶走进监牢深处,众道童紧随其后。 活死人们仿佛被瓷瓶散发的米香吸引,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井然有序没入黑暗。 众人目睹只觉得后背发凉,随即秋涑掀开白布。 李治眉头一挑,不是金荞大士像。 而是自己得到穗米经的那尊白玉京像,只是如今残缺不堪。 ------------ 第46章 道录司 白玉京像破损极为严重,头颅缺失小半,脸颊布满裂纹,手臂断了一截,仿佛随时要散架。 李治无比确定,正是当初自己取得穗米经的天师像。 百世书已经有微弱的反应生出,事实证明,穗米经的后续内容就在这一尊白玉京像上。 “难不成要我吃掉白玉京像得到道统传承?” 李治有几分意动,不过却没有因此影响到心境。 他目前最重要的依旧是藏在暗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暴露自己的下场就是身死道消。 “如果我选择一个旁门左道加入……” 李治随即又打消念头,从金荞大士像就能看出,刚入门的道童比起耗材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不如指望大靖朝廷,官府应该不会画风太过猎奇。 李治仔细思索着,如何才能从当前局势中谋求好处。 时间一长,他也不知是否错觉,总感觉白玉京像在注视自己,甚至一举一动颇有点惧怕的…意味? 吱呀。 监牢大门再次打开,打断李治的思绪。 香火弥漫。 秋涑没有理会别的道童,自顾自跪在白玉京像前,表情虔诚的不知道在念诵什么经文。 似乎把活命的希望都寄托在白玉京身上。 “走吧。”秋涑恢复意识,示意道童搬运白玉京像。 李治不敢吸收香火,目送秋涑等人走进监牢。 砰。 大门关闭。 王捕头疲惫的捏着鼻梁,让在场的衙役各忙各的。“有道长在,活死人不会有事的,阿二你们几个巡街不要忘记,累的话小寐一会儿。” “严仵作,县衙有事,陪我来一下。” 严溯点点头,示意李治独自回屋。 李治见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返回仵作院落。 “整个青州城乱的不行,针对旱魃的瓜分才刚刚开始。” 他一进入厢房,便开始主动站桩。 他运转劲力,垂钓着十七青鱼,脊背处的督脉如同蜈蚣微微隆起,疯狂吸纳绝大多数的气血,钓鲸劲仿佛即将节节攀升。 李治发现修行血剑气有一项隐性好处。 多余的气血还未外泄,就被喉间的血剑气截获,使得自己修行时几乎不会有任何风险。 督脉经过长时间的冲刷,已经有所松动。 只是李治一直没有尝试洞开过,如今劲力稍加冲刷,督脉竟然就有一丝贯通的征兆。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严溯竟然重新折回院落。 “李治,来焚尸间搭把手!” 李治心神一凛,没有立刻散掉运转的劲力。 他尝试着维持督脉内奔流不息的劲力,血剑气负责遮掩气息,同时分心控制身体行动。 刚迈出几步时,气息略有滞涩,步伐稍显僵硬。 但李治很快便调整过来,竟然真的做到一心二用。 “根骨雄厚这个天赋确实是习武的至尊骨没错,时不时就能察觉到些许隐性的益处。” 李治一进焚尸间,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 王捕头也在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与严溯一同死死盯着停放在石台上的三具尸体。 尸体皆是城内乞丐,死状极其凄惨。 从胸膛到腹部被吃掉大半个身子,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半米缺口,血迹都已经发黑凝固。 李治上前仔细查看伤口边缘的齿痕。 “严老……” 他心底一沉,不等开口便听到严溯解释:“是人齿才能咬出的痕迹,体型至少四米的人。” 李治脊背发凉,还在尸体四肢找到一些相对较小的齿痕。 “是那头僵狮?赤地堂如此丧心病狂吗?” “其余齿痕则像是野狗撕咬,不对,难道是活死人案源头的那头野狗,它竟然在城内。” 王捕头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深深的疲惫:“接下来必须实行宵禁,青州城的夜晚已经有阴邪出没,捕快巡逻都得暂停。” 他言语深深的无力,如今事态发展不是县衙能左右的,只能尽量减少百姓接触阴邪的机会。 严溯在一旁沉声道:“最好能让知府大人立刻行文上报朝廷,请求道录司派人前来!否则……” 道录司? 李治听到陌生的词汇,意识到或许这才是破局关键。 青州城一潭死水,就没有自己发挥的机会。 王捕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先前我到五斗米观询问过知府大人,他说明后就回到县衙,到时再说吧。” 李治主动开口道:“王捕头,我今天清晨去过集市,亲眼见到知府大人带着妻妾走进戏楼。” “城西的戏楼?我知道了,等会儿派人去看看。” 王捕头呼吸粗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感觉,我最近注意到周围的弟兄有些陌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严溯两人脸上扫过。 “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俩了,严溯,你跟随我几十年,李治,你是我一手带进县衙的。” 严溯眉头紧锁:“难不成就连县衙都有什么阴邪?” 王捕头舔舔干裂的嘴唇,盯着严溯两人,一字一句说道:“不一定阴邪,我听闻有道士可以修成人皮,轻而易举便伪装……” 话还未说完,焚尸间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王捕头下意识的回头,注意到门外多出个身影。 “陈…捕头,你怎会有空来焚尸间?” 李治心头一紧,县衙哪来的第二位捕头? 看来三教九流已经准备瓜分旱魃,开始去除掉一切不利于他们的因素,也不知道会如何对付衙役,灭口?应该不至于。 随着吱呀一声,焚尸间的大门被打开。 陈捕头出现在三人面前。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可是皮肤却异常松弛,没错,松弛,就像是人皮套在不合身的骨肉上,眼珠都有种即将掉落的错觉。 赵六甲落后半步,恭敬的跟随着陈捕头。 李治意识到,所谓的陈捕头便是人皮门的授箓道士,同时脑海里涌现大量凭空衍生的记忆。 与普通人皮修士不一样,人皮授箓道士只要直视,认知就会出现偏移,记忆强行被改变。 陈捕头开口道:“知府大人死在戏楼,尸体已经运回县衙,等会儿你们去一趟戏楼确认死因吧。” 他的话语没有引起三人丝毫反应,更像是在阐述事实,自然而然便改变着三人的记忆。 说罢,便没有再关注三名衙役。 李治依靠消化三名自己记忆的经验,勉强抗拒着洗脑。 同时小心思又忍不住乱窜。 去一趟戏楼? 难不成可以双喜临门? 没过多久,装有知府尸体的马车便来到焚尸间门外。 ------------ 第47章 这个仵作是人材啊 马车在门前止步,捕快掀开布帘,里面躺着的尸体确实是知府,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王捕头一同搬运尸体,火炉也已经提前被点燃。 陈捕头的目光在李治身上停留几息。 他轻声说道:“六甲,这仵作看着一点,不要折损在戏楼里,毕竟是填充人皮的上乘骨肉。” “是,师父。” 陈捕头忍不住赞叹道:“骨肉浑然一体,天生武骨,骨架没有一丝累赘,气血虽然有所衰败,但完全可以喂养几日再穿戴。” 他眉头微皱,或许错觉,话音刚落竟然有多道窥视一闪而过,来自监牢,也来自城内。 赵六甲打量李治几息,也觉得格外出众。 他不禁想起师兄曾展,后者死得莫名其妙,不过生前提到过缺少骨肉,如果要在衙役里挑选一人穿戴,必然会是此仵作。 赵六甲略显迟疑,是否要开口告知师父。 陈捕头出言打断:“王明,戏楼掌柜让我们尽快前往,他愿意让县衙暂封戏楼一段时日查明缘由。” 王捕头听闻后,略显呆滞的起身,“我立刻喊上所有衙役,处理完知府大人的尸体便赶来。” 赵六甲识时务的没有说话,目送着陈捕头陆续离开。 再转头看向焚尸间,尸体已经扔进火炉里熊熊燃烧。 他没有注意到,李治瞳孔聚焦,接着武左心再次跳动,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若有所思。 “妈的,差点中招。” 李治一摸左臂,认知遭受影响前,指甲刻下‘人皮’二字。 他看着火炉内的尸体,总觉得不对劲,火焰吞没尸体后,身形似乎变得愈发陌生。 “应该不是知府的尸体,如果三教九流忌惮大靖官府,绝不敢杀朝廷命官,尸体就是掩人耳目的。” 李治觉得赤地堂愿意配合,弄出一具以假乱真的尸体不难。 他仔细回想混乱的记忆,在捆绑尸体期间,似乎在后背的命门穴处,有一点不起眼的尸斑。 按照炼尸法记载,只有尸变一定时日才会出现。 “可是……” “他们到底为何多此一举?哪怕不敢杀朝廷命官,只要关押起来,衙役也不可能向外传递消息。” 李治太阳穴刺痛,感觉无比荒谬。 三教九流来到青州后,最为忌惮的不是旱魃,而是县衙里一群没有修行内功的衙役。 大靖官府到底有着怎样的恐怖手段? 思索间,尸体差不多已经化为灰烬,严溯把骨灰混着糯米埋入地底,然后便打算赶往戏楼。 李治抬眸望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王捕头已经在调集衙役,李治想要脱身几乎不现实,除非鬼船降临后才能冒险一试。 赵六甲催促道:“走吧,争取天黑前确定知府大人的死因。” “即刻动身吧。” 众人匆匆来到戏楼门前,能看到上面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匾。 ‘赤戏班’ 李治眯起眼睛,呵呵,演都不打算演了。 戏楼大门敞开,里面正中央是戏台,不过被帘布遮着,隐约看到里面有几十道角儿的身影。 衙役陆续走进戏楼,李治没有露出破绽紧随其后。 他翻开百世书,另外一具赤戏班的李治尸体似乎在二三楼,实在不行可以想办法借此脱困。 砰。 大门紧闭。 人皮修士伪装的衙役都停留在门外。 李治察觉周遭光线似乎变得扭曲,眼角余光敏锐的发现两侧紧闭的窗户上,有什么东西闪过。 皮影? 不对,是人皮。 一张张人皮动作僵硬,紧贴窗户,在烛光投映下舞动,并非修士,更像是人皮门的法器。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无质的气息悄然笼罩戏楼。 李治关于知府的记忆逐渐模糊不清,如同被水浸湿的墨迹,难以琢磨记忆是真是假。 “戏楼…应该是人皮门设立的法阵,难道只是更改记忆?” 敲锣打鼓的声响传来。 只见戏台四周的帘布缓缓升起,露出上面的景象。 十几具行尸光鲜亮丽,涂脂抹粉,穿着各色戏服,但细看之下,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黑色绒毛,动作显得极为僵硬。 有行尸扮演着官兵开道,有行尸扮演着妻妾丫鬟随行。 更有一具穿着知府的官袍,帽插宫花。 “寒窗十年苦,皇恩沐其身,此去青州为父母,定要…定要教化万民安乾坤!” 李治头皮发麻,似乎上演的一幕正是知府前往青州任职,行尸出言唱戏越看越别扭。 其余衙役无视戏台,在王捕头的分配下前往各处。 “夫君前程远,妾身愿随行,盼望岁岁年年享太平!” 李治看得分明,扮演妻妾丫鬟的行尸,分明就是知府失踪的妻妾,不过知府是别的行尸扮演。 王捕头高声呼唤,“都别聚在一起,分散开,去各处找找线索。” 衙役们三三两两散开,在戏楼里漫无目的搜寻起来。 李治关注着戏台,剧情陡然一变,锣铙之声变得急促尖锐! 愣神间,十几具行尸装扮成山匪围住知府一行人,与官兵浮夸的扭打在一起,场面诡异莫名。 李治关于知府的记忆,逐渐转变为戏台上的剧情。 不对。 并非转变。 记忆里所有知府的画面都在消失不见。 李治透过窗户注意到,戏楼沿路的民众也纷纷止步,似乎认知已经出现影响,并且波及的范围在不断扩张。 他猜测人皮门准备抹掉知府在青州城的所有痕迹,改变的是城内十余万人的认知。 “重点照顾衙役,真看得起我们啊。” “三教九流到底有多忌惮大靖官府,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官府派人彻底搅乱浑水。” 李治眯起眼睛,根据百世书的反应走向阶梯。 没走几步,劲力毫无征兆的变得滚烫,督脉如同一层窗户纸被破开,奔流的血液瞬间冲开阻碍,劲力一点点变得愈发凝实。 甚至血剑气都受益匪浅,有两缕骤然圆满。 “授箓道士不在戏楼,以谷种的感知不可能毫无痕迹。” 李治没走几步,奇经八脉的督脉彻底洞开,接着心脏重新平复,劲力明显更加浑厚些许。 他环顾四周,戏曲应该持续不了多久。 衙役一个个双目呆滞,漫无目的行路着。 李治来到戏楼三层角落,每间房门都是敞开着,很快就发现百世书悸动的源头所在。 那是戏楼用来存放各类道具的库房。 ------------ 第48章 道录司合同工李治 李治以防万一,没有急着进去。 反复确认戏楼内不存在修士,才踏入弥漫着胭脂气味的库房,谁能想到,根据百世书的指引,此处会安置沦为行尸的自己。 李治悄悄翻找,注意到靠墙有着一个木柜。 木柜分成一格一格独立的抽屉,尺寸刚好能容纳蜷缩起来的成年人,表面刷着暗红生漆。 在昏暗的光线下,色泽深沉得如同血迹。 李治凑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作为半个赶尸道人,且经受过不止一次尸毒的侵蚀,可以肯定里面装的便是行尸。 李治小心翼翼的拿住把手,稍微用力便感觉到阻力。 掌心有尸毒蔓延,顿时血管化作青紫色。 “嘶。” 李治收回手掌,把毒血逼入鬼婴棺,很快就被僵尸袋舌头卷住吞进肚子里,白毛愈发茂盛。 “这个木柜应该是法器,用来容纳一些普通的行尸。” 他一一查看,木柜有部分抽屉轻易就能打开,不过里面是空置的,数量与戏台上的行尸对应。 “目前还装有二十七具行尸,总共五十三具。” 李治分神关注百世书,发现自己的尸体装在右下角。 他没有急着打开,反而在周遭翻找起来,特别是挂在墙边的大量戏服,一件件都没有放过。 “还真有……” 李治抽出一件丫鬟的衣服,看起来平平无奇。 实际他有印象,分明是知府随行的丫鬟之一,只不过死后沦为行尸,衣服随意丢在此处。 李治在衣服袖口一阵摸索,随即注意到异样。 用小刀划开袖口,从里面抽出一张叠起来的皮纸。 “果然知府也不完全是傻子。” 李治翻开皮纸,本以为会记载知府求助的信息,亦如关押的位置,没想到是控诉三教九流的公文。 ‘臣青州知府张奇谨奏,泣血顿首,臣蒙圣恩,忝守青州,夙夜兢惕,未敢稍懈。然今青州危矣!非旱魃之灾,实妖邪之祸。’ 相比剑客李治的家信,知府的公文确实字迹清晰,不过写了一半就已经戛然而止。 “可惜毫无用处,你就算真的写完也寄不出去啊。” 李治注意到最后一行,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倒是有些东西。 ‘事急矣!速遣道录司高功,火速驰援,剿灭妖邪,以解青州倒悬之危………’ “又是道录司,大靖官府用来平衡三教九流的部门吗?” “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公文一角沾染着些许印泥,知府似乎打算盖上官印,结果却没有来得及,丫鬟也没有逃出生天。 李治收起公文,大堂敲锣打鼓的声响有所减缓。 不出意外,戏曲即将结束。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选择自己尸体的一格,强忍尸毒扣住边缘,微微用力向外拉动。 柜门略显卡涩,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动静,敞开一丝缝隙。 浓稠的血水从中涌出,里面还混杂着阴土,都被僵尸袋吞掉。 李治眉头紧锁,尸毒已经蔓延到肩膀,好在有过经验,截断血液的流动,真元强行抑制住。 哐当! 柜门被完全拉开。 就在格子里,一具尸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内。 尸体皮肤黑紫浮肿,显然被血水浸泡多时,同时左右臂不协调的一小一大,右臂都已经快要垂到地面,样貌几乎不可辨别。 李治愣神间,尸体猛的睁开眼睛,双目圆瞪,瞳孔涣散,似乎临死前见到极其恐怖的事物。 百世书再次衍生新的一页。 同样是李治,对方四十岁出头却显得无比干练,装扮有几分相似差服,却更加的精美。 【前一世〈衙吏李治〉已死亡,你可以从以下收获中选择一项。】 【钓鲸劲(粗浅)】 【金刚拳法(登堂)】 【铁甲功(登堂)】 【破损的道录司牙牌(破损的下乘法器)】 李治不禁面露错愕,衙吏李治? 他不清楚衙吏的含义,但既然修行着官方的钓鲸劲,应该是大靖的某个官职名称。 “赤地堂敢杀官人?” “不对,八成只是挖出的尸体炼制而成的,否则绝对会更加重视,甚至销毁掉不让官府察觉。” 【你天生手足畸形,筋骨异于常人,本是残缺之身,却意外可以习武,且在二十六岁那年,因缘际会加入道录司预备役,开始为大靖朝廷奔波劳碌的一生。】 【自古以来,祸福相倚,难辨吉凶。】 【你天生痾病,二十年间兢兢业业铲除异己、祛除阴邪,在三十六岁鼎盛之年却难以抑制顽疾,最终功体溃散而亡。】 【你以顽疾砥砺前行,在短暂生命中驱邪无数,纵使无缘道录司真传,这份在命运夹缝中燃烧自己的决绝,称得上铁手判官!】 【已回收破损书页:〈衙吏李治〉】 李治眉头紧锁,既然遗产里面没有先天体质,那就证明衙吏李治的双臂纯粹是畸形。 结果却能加入道录司,哪怕属于外围人员,但…官府收人的条件会不会有点离谱? 他目光落在破损的道录司牙牌上几息,已经听到大堂的戏曲即将收尾,不由取出小刀。 “遗产暂时不急着继承,不过既然里面有牙牌,是不是说明牙牌就是衙吏李治随身携带的?” “藏在身上不现实,但确实有可能藏在体内。” 李治深知炼尸需要尸体五脏六腑完整,赤地堂弟子不一定会解剖,破损的牙牌很难被察觉。 他熟练的切开皮肉,在五脏六腑间一阵摸索。 “没有。” 李治眉头微皱,直接切开衙吏李治的心脏。 呃呃呃。 行尸剧烈颤抖起来,分明有诈尸的征兆。 李治摸到一硬物,连忙取出后往行尸嘴里滴落穗米血,后者伤势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差点诈尸,如此一来容易顺藤摸瓜查到我身上。” 李治收起牙牌,把行尸装回木柜里,接着边走边放血,直至所有尸毒尽数排出才放下心来。 他回到大堂时,戏台已经被帘布重新遮住。 衙役陆续聚集,一个个神情迷惘,知府的相关记忆已经被抹掉,外界的天色也漆黑一片。 砰。 戏楼大门被推开。 在十几名三教九流弟子的注视下,众衙役纷纷走出戏楼,接着四散没入街道巷弄。 ------------ 第49章 青州真正的幕后黑手 周楚看着沈春华白花花的长腿走来走去,有点心痒。他从后面一下子抱住沈春华的腰,贪婪的嗅着沈春华脖子里的香味。 “我……”某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干笑的看着少年:“呵呵……我也开玩笑的。”心里却毫不吝惜的用那一个F开头k结尾的单词鄙视了少年千千万万遍,眼睛也狠狠地盯着少年,像要将眼前的人活剥了一样。 她们二人都如此,遑论别人?野蛮人般的少年,手中甩着铁链,铜锤呼呼的四处乱砸。他青筋暴起,低吼着如同发了疯的蛮牛。 “所以要狡兔死走狗烹么。”周楚不疾不徐的接了一句,倒是差点把叶秋给呛死。 听到背后没了声音,木惜梅才坐了起来,看着一旁的碧如,碧如刚刚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曾几何时翠梅也这样对她,可是现在呢? 以前他总是这样的神情,现在他们在一起了,他就不似从前一样冷俊,而是较之前柔和了。 只是不知道在这之前,理拉德会不会已经解开了那道咒语,并且将山口组踏平。 “回皇上,基本没有危险,接下来若是能醒来就会没事,若是不醒来,可能有点危险,这要等明天再看。”御医诚实回答。 李凝几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能在结婚时找新娘的其实更应该是臭姑娘了。 “你……你自己不是说某某法师吗……”某某终于在呕吐间得到了喘息:“都某法师了,你就随便拉一个去呗……呕。”一句话还没说完,某某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呕吐中。 “所以我和沁沁商量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拉上你一起去嘛。”宁采儿娇笑说。 就在夜唯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系统又提示新邮件。又是慢慢的一排外观,刚看完,又收到一封。 她第二天回学校上课的时候伤还没好,她用头发遮挡了下,回到寝室就用发夹别上去再给淤青出擦药。 粗大的汗珠顺着弗洛诺的额头滴落在地上,他却没有丝毫在意,就像一个刚吃辣的人哪怕再辣也会梗着脖子继续吃下去,根本不愿意停下来。 她坐了下来,不过她这次坐的位置,离那个纸包很远,仿佛那个纸包就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将她吞噬掉一般。 胡菲菲双眼已经变成了一条缝,脸上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头印,也变的有些青紫。 她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踩着皮质的长靴走到了那个古怪地铁球旁边,嘴里念叨了几句后,白皙的手掌上升腾出一股苍白的圣焰。 施愿一巴掌招呼到说话那人脸上,同时又很尴尬,觉得自己脸真疼呀,都想直接转身就跑了。 瞅瞅这帮人现在的处境,恐怕连自己的老祖宗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那大汉和那青年听了都是脸色一变,怎么这城里哪家客栈都住满了。 在明皇沙漠时,云零和心儿之间的感情其实也才是刚刚流露出一些,在这四年的思念之下,两股淡淡的感情慢慢酝酿为两股洪流!而如今,这两股洪流终得相汇、相融。 配合这种事儿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两人就算在一起训练磨合两年,还不如和一个心有灵犀的搭档配合一晚,这得看缘分。 直到这次金鼎山庄配合之后,越来越觉得是这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赵玄机竟然能引导她进行心境修为的提升——这简直可以说是骇人听闻!就算是几十年的师徒,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默契。 两人一左一右,身高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的两人身上有种奇妙的相似感。 其实刚才等几个熊孩子家长来才说逐他们的话,只为了让孩子们回去以后叙述给他们的家长。 “规定是他们交警队定的,他们说我们符合规定,我们就符合规定,他们要是说我们不符合规定,那我们就不符合规定呗。”短发男子虽然语气很随意,但是对交警队的不满还是显而易见的。 另一边,即墨显追过去,发现即墨怡正要逃跑,于是再次用手中的石子飞出去一下打在即墨怡的肩膀上,点中了她的穴道!即墨怡恼恨,可恶,逃不掉了吗? “神物加持,提前晋级。”凌夕正想着神识里竟然传来空间的解释。 忽然,一道很是清脆地响声自一个士兵的……屁股后侧方响起。扶琛一听那个声音,起初还愣了一阵子,可能是风向的原因,扶琛似乎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只有在官房里才有的味道。 交战不断的进行,两人攻势更加迅猛,光芒倾吐,将两人的身影完全淹没。 当陈非凡向王玥他们走来,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王玥。他似乎在威吓王玥,想要用自己的眼神震慑住王玥。 从外面看,刘古发现这个山庄完全建立在一个山头上,规模极大。 甚至短短的时间里面,由于幕后老板苏媚的不知所踪,所以这个地方已经开始荒废下去。这对于薛宇来说,想要进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距离自己一步登天的梦想,现在也只有一墙之隔。 “客气了,这次炼剑宗也派人来帮忙了。”凌天笑了笑,把萧灵儿推出来道。 他恨王玥,也恨西堂。他希望王玥打败西堂和东林,也希望东林和西堂能杀死王玥。 五大法王,以及生死门诸多高手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武遮天有难,但没人敢上前去营救,因为他们知道,这东皇之气极其诡异,很危险,一旦上前去营救,将会被灭杀,必死无疑。 现在,刘古出去的时候,都会带着肉白。因为经过那次的山里玩耍,肉白就迷恋上了山林里,经常会出去浪。而且只要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就会变成灰色,为了避免把家里弄脏,刘古就得把肉白拉进卫生间,给肉白洗澡。 带上白手套,杨老才开始拿起那三只杯子观看起来。这倒不是杨老嫌弃杯子脏,而是在这行里,观看古玩带白手套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物价。怕手上的汗液那些沾到古玩上,对那些珍贵的古玩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 第50章 僵尸袋晋升黑僵 只是,当他们进入魔城时,这座魔城内的传送祭坛轰鸣,有魔人传送了下来。 照例,灵城回来了。这孩子已经走马上任通天教教主有段日子了。 之前他还以为姜云是水货,毕竟几乎没有人一举从默默无闻,直接进入天骄榜的前五百名。 他的头变成了圆锥状,“锥尖”的部位是嘴,正对着金圣哲,双眼则是圆圆的黑色,犹如两颗黑曜石,闪烁着阴冷的光。 “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可这种在杨逸手中无所谓的货色,在普通人眼中却是珍贵无比,所以穆云直接被杨逸这句话逗笑了。 剑魂大怒,它和化衍神尊都没有发现,这个陈长老也叛变了剑仙门。 见鬼去吧,没看人家连胡须道长都一拳怼过去,瞅这一脸便秘的样子,自己难道要去冒险挨揍吗? 为了弥补缺失的岗位,金圣哲派遣100多名新成员充当临时巡逻兵,紧急上任。他们都有守卫生存领地的决心,不会临阵脱逃。 侍卫队长这席话说得进退得当既表达了强硬的态度又没怠慢得罪肖毅,所以肖毅也表现出投桃报李的态度。 李道然笑着摇摇头:“你我并没有师徒缘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来找我。 ‘阿薇……‘江安踉跄一步,却再也说不出那一句,跟我离开。哀哀一句轻唤,之后便是死一般地沉寂。 这几天晚上睡得不太好,所以白天精神不太佳,此刻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原本她就对东方耀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这感觉就更差劲了,见到他如此触碰自己就更是觉得厌恶了。 念念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在琢磨着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结果被经理一推手臂,立刻就回神了。 根本不做考虑,腾蛇求生的本能立刻让他呜呜呜的嘶鸣了起来,毕竟这天底下任何物种都不想死,这是天道之理。 凌珑到也是聪慧,一眼就能看穿叶谦的心思,不过这也没什么,如今能够让叶谦挂怀的恐怕也就只有帝都的局势了。 如此刑囚,只为逼问出那些她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比如说薛澈的行踪。 只是赵公公在见到韩府少主出来时的神色有些严肃,就知里面发生的事情是他不能探寻的。 叶白被夹在中间,此刻眸子动了下,突然拿着匕首划过那儒生的喉咙,儒生死的时候,怎么也不会相信,会死在一个他最为瞧不起的贱民手中,城主死去,血慢慢从喉咙中流出来,身上锦袍被染成血红。 何况风雷城不是只有十大家族,还有一个拥有更强后台的城主葛迎。 远处一直向着这边来的男子,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胳膊砍了下来,一股子灵光波动开来。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这好好的拍卖会怎么变成查户口的了。 顿时间,萧怒感觉,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张符箓,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驱使,它们就好像化作了自己魂识的一部分一样,如臂使指,心意相通。 软软的手掌瞬间变成钢铁般的鹰爪,何茗忻运起八成功力,指头肌猛然一弹,白闪闪的银杯激射而去,横跨了半丈的距离,往朱玲玲胸前打去,如果被这凌厉的酒杯打中,恐怕一头水牛都被打爆身体。 “听说因为十大家族的事你们被逐出了山门,于是我去面见了师父,希望他能挽回一些局面,只是师父说事已至此,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他能做的就是安排我下山,让我在暗中给你们提供帮助。”昆建解释道。 树郡没有先天优势,到了那个时候树将军才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为什么就没大力发展树郡的人口呢。 石青松将手中的法诀一一打入日月洪炉中,炼制魂转九重丸的坯子。只待‘药’材、‘精’铁、矿石一类全都炼化在一起,魂转九重丸有了雏形,便将一道魂魄打入其中,将之真正炼成。 百废待兴的宗门,生死未卜的救命恩人,让萧怒顾不得再去研究如何利用无自我灵智的仙星做分身,他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 吃完饭后,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眼眶不知为何是红的,简单的遮盖了一下黑眼圈,强打起精神,准备前往事务所。 “大部分猎囚者都是用独特的怪物魂体创造,但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也会用一些“强大的绝望之人”为材料。 “九歌妹妹是觉得这个茶不好喝吗?”霍清商一句就把霍九歌推上了风口浪尖,大家都觉得好的东西,要是她说不好,这肯定是会让人觉得她是在极度霍清商,故意往她的身上泼脏水。 “总而言之,我是代表学生会来的,我首先得做的就是不偏袒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