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 1 章破屋 (女主名字王怡儿)本文甜宠。 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气。湿乎乎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 我费力地睁开眼。 昏黄的油灯光下,茅草屋顶破了好几个洞,雨水滴滴答答落进地上的破盆里。 屋子很小,墙皮剥落,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吹得油灯直晃。 脑子嗡了一下,我想起来了。 娘把我捆了,堵住了我的嘴,饿了我三天。 我昏迷前最后一眼只看见娘乐呵呵地抓着五两银子走了,把我扔在这个破屋的角落。 饿得太狠了,我晕了过去。 ''现在…这是哪?我还活着?'' 视线慢慢清楚,心猛地一跳! 床边围着五个男人! 五个我从没见过的、长得特别俊的男人。 他们穿着旧衣服,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都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吓得想缩起来,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饿得眼前发黑。 只能裹紧又薄又潮的被子,露出眼睛,又怕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们。 没人说话,屋里只有雨声和漏水声。 终于,坐在稍远凳子上的男人开口了,声音挺清亮: “你醒了。” 他看起来年纪最小,但眼神很稳,眉眼带笑。 我缩了缩脖子。 坐在榻边的男人动了,看着和我年岁相仿。 他脸色有点白,看起来身子不太好,但眼神很温和。 他手里端着个破碗,冒着一点热气。 “别怕,” 他声音轻轻的。 “我们不会害你的。” 他朝我示意了一下。 “你饿久了,又淋了雨,这是二哥熬的药草粥,先喝点暖暖。” 碗里飘出一点米香。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脸一下子烧起来,赶紧把被子拉高。 “噗!” 站在边上那个看着挺精神的男人笑出声。 “她肚子叫了!肯定饿坏了!” 榻边的白脸男人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我: “我是陈季安,在家排老四。” 他指了指其他人。 “站着最高的是大哥,陈昭珩。” 我看过去。 那男人很高大,站在暗处,脸看不太清,但感觉很有力。他朝我微微点了下头。 我赶紧低头。 “这是二哥,陈书昀。” 陈季安指着另一个坐着的男人。 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手里拿着干草,对我温和地笑笑: “醒了就好,慢慢来。” “那是三哥,陈砚白。” 陈季安又指向最先说话的那个少年。陈砚白也对我点了点头。 “刚才笑的那个” 陈季安看向陈昭行 “是老五,陈昭行。” “姐姐好!” 陈昭行咧嘴笑,眼睛亮亮的。 “我叫陈昭行!以后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我愣住了,看着这破屋,又看看他们。这就是我的命吧,成为共妻,操劳一生.... 陈季安没再多说,把碗端近。 “来,喝点。” 他声音放得很轻,但很坚持。 他小心地避开我身上被绳子勒疼的地方,一手托住我的背,一手端碗,把我扶起来靠着他。 动作有点笨拙,但很小心。 碗凑到嘴边,一股草药的苦味混着米香。 我太饿了,顾不上怕,张开嘴小心地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粥滑过干疼的嗓子,带点回甘,让我舒服了一点。 “慢点喝。” 陈季安的身影在头顶,他稳稳端着碗。 我又喝了几口,身上好像有了点力气。 我偷偷抬眼看他。 他低着头,专心看着碗,侧脸挺干净。 “好点没?” 他抬眼问。 我小声应了: “…嗯。” 这才发现堵嘴的布没了。 “四哥喂得真好!” 陈昭行在旁边说,又有点委屈。 “我也想喂喂姐姐…” “别闹。” 三哥陈砚白开口。 陈昭行立刻不吭声了。 一直没说话的大哥陈昭珩动了。 他走到漏雨的地方,把接满水的破盆水倒掉放回去。 然后走到漏风的窗户边,背对着窗户站定,风小了不少。 二哥陈书昀起身走到角落的小炉子边,用蒲扇扇了扇,炉火旺了些,映出点暖光。 我小口喝着陈季安喂的粥,肚子里有了点暖和气。 身上还是疼,没力气。 屋外风雨还在吼。 可看着这五个陌生又奇怪又好看的男人,靠着陈季安不算厚实但很稳当的胳膊,听着他们说话,看着那点炉火的光… 心里那块冻得硬邦邦的地方,好像裂开了一丝小缝,透进一点几乎感觉不到的暖和气。 这破屋子,这冷风冷雨的夜,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也许就这样平淡度过余生也不错,起码不用在受到娘的谩骂和磋磨了....'' ------------ 第 2 章 一碗鸡汤 我靠在陈季安用旧被褥给我垫高的床头,身上盖着家里最厚实(其实也薄)的床褥子。 屋外风小了点,雨还在下,滴滴答答的声音没停。 堂屋里(其实就一间大屋,吃饭睡觉都在这儿)飘进来一阵香味,特别香,是肉香!我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醒了,咕噜噜叫得更大声。 陈昭行像个小兔子似的蹦进来,眼睛亮得吓人: “姐姐!姐姐!快来吃饭!大哥把老母鸡杀了!给你炖汤呢!” ''杀…杀鸡?'' 我愣住了。 鸡可是能下蛋换盐换针线的宝贝,过年都舍不得动。 陈季安扶着我慢慢走出去。 堂屋中间那张破桌子擦得发亮,上面摆的东西让我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一大盆热气腾腾、油汪汪的鸡汤!旁边是一小盆雪白雪白的米饭!还有几个杂粮饼子,甚至…甚至有一小碗紫菜汤!紫菜!我只在镇子上的铺子外面见过! 桌子边摆着五张破凳子。 大哥陈昭珩坐在主位,面前只有一碗杂粮粥和一个饼子。 二哥陈书昀、三哥陈砚白、五弟陈昭行面前也都是粥和饼子。 只有我坐的位置前,满满一碗堆着大块鸡肉的鸡汤,一碗冒尖的白米饭,还有那碗紫菜汤。 所有人都看着我,没人动筷子。 屋里安静得吓人,只有鸡汤冒泡的“咕嘟”声。 陈昭珩拿起筷子,夹起最大一块鸡腿肉,稳稳地放进我碗里,汤溅出来一点。 “吃。” 他就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我看着他,又看看碗里那块油亮的鸡肉,喉咙发紧。 ''这…'' 陈书昀拿起勺子给我舀汤,温和地说: “快吃吧,怡儿。你身子亏得厉害,得好好补补。这鸡养着也是养着。” “是啊姐姐,快吃快吃!” 陈昭行急得直催,眼睛盯着那鸡肉,自己咽了口唾沫。 我拿起筷子,手有点抖,夹起那块鸡肉,小心地咬了一口。 香!真香!肉炖得烂烂的,汤浓得粘嘴唇。 我饿得太狠了,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大口吃起来,米饭也扒拉进嘴里。 白米饭的甜香混着鸡汤的鲜美,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埋头吃着,感觉好些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屋里还是安静,只有我吃饭的声音。 吃到一半,肚子没那么空了,我才稍微慢了点。 陈昭珩喝了一口他碗里的粥,放下碗,开口了,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屋顶漏得厉害,窗户也透风。这几天雨停了,我就上山砍点好木头,把屋顶修修,窗户也钉严实点。” 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认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兄弟,最后落在我脸上,语气很平淡,就像说今天要种地一样: “家里就这条件,你也看到了。拢共四间屋。这灶台吃饭的地方算一间,旁边那间堆杂物的,还有两间能睡人。以前我们兄弟五个挤一个炕上。现在你来了,单独给你一间睡。” 我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跳得有点快。 他继续说: “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养好了些,家里也拾掇得像个样了。我们兄弟几个…”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词。 “就每天轮着,去你那屋头睡。你看…行不行?”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陈季安的脸“唰”一下红了,连耳朵尖都红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粥。 陈书昀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眼神温和地看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反应。 陈砚白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一下。 陈昭行则是一脸好奇加兴奋,眼睛在我和他几个哥哥之间来回转,最后也看向我。 空气一下子又变得紧绷绷的,我能感觉到五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似的,都在等我说话。 我心里有点乱,脸上也热热的。 轮着睡…就是那个意思吧?可看着他们,尤其是陈季安红透的脸和陈书昀温和的眼神,还有桌上这碗我从来没敢想过的鸡汤米饭…害怕好像少了点,反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就在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陈砚白突然开口了,声音清亮: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这一开口,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二哥陈书昀紧接着说,语气很诚恳: “怡儿,你放心,家里往后最好的,都紧着你。” 陈季安也抬起头,脸红红的,但眼神很认真: “对,对!我…我针线还行,给你做新衣裳!有好吃的也先给你!” 陈昭行更是直接站起来,拍着胸脯: “姐姐!我力气大!以后家里的重活我包了!有好东西肯定先给你!” 最后,大哥陈昭珩看着我,目光沉沉地,像在做一个承诺,声音不高但很重: “嗯。我们家绝不会亏待你。” 他们五个人的话,一句接一句,有点急,有点笨拙,但那股劲儿是实实在在的。 像一股暖烘烘的水流,一下子冲进我心里那块刚被鸡汤捂热的地方,然后猛地炸开了,暖得我鼻子都有点发酸。 我看着桌上那碗还剩一半的鸡汤,看着碗里晶莹的白米饭,看着他们五个虽然紧张但都带着保证意味的脸。 心里那块冻了太久的地方,好像被这暖流彻底冲开了口子。 暖意细细密密地涌上来,流遍了全身。 我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但很清楚地应了一声: “嗯。” ------------ 第 3 章 我的家 大家又开始慢悠悠的吃起了饭。 饭后—— 鸡汤的热乎气儿还在肚子里暖着,陈季安站起身,对我轻声说: “怡儿,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屋。” 我跟着他,穿过吃饭的堂屋。 他推开旁边一扇更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屋里很小,比堂屋还暗。 借着堂屋透进来的光,能看见靠墙搭着一张炕,炕上铺着半新不旧的草席。 墙角堆着些杂物,但收拾得挺整齐。 ''就是这儿了'' 陈季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地方小,东西也旧。炕上那床厚点的被子,是家里最好的,给你用。大哥说了,过几天修好屋顶,再给你这屋也拾掇拾掇,糊糊墙,透风就没那么冷了。” 他走到炕边,拿起一个扁扁的小包袱递给我: “这个…给你。里头是我攒下的一点碎布头,还有针线。你要是有空,想缝点什么也行。要是不会,我…我教你。” 他脸又有点红了。 我接过那个轻飘飘的包袱,心里也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布头…这在王家村,娘是不可能会给我的。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把包袱小心放在炕上。 陈季安看我收了,松了口气似的,又指了指炕头一个更小的布包: “那个是二哥给你的。他说你身子寒气重,里头是些驱寒安神的草药,让你塞在枕头边,晚上能睡安稳点。” “二哥…采药去了?” 我问。刚才吃完饭就没见他了。 “嗯,” 陈季安点头。 “他说趁着雨小点,去后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值钱的草药。大哥也扛着斧头出去了,说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好点的木头,等天晴了好修房子。” 我听着屋外还没停的雨声,有点担心: “下雨天…上山?” “大哥二哥身手好,习惯了,没事的。” 陈季安安慰道,虽然他自己也朝窗外看了一眼。 “三哥在隔壁屋温书,老五…喏,在外头洗碗呢。” 果然,堂屋传来陈昭行哼哧哼哧刷碗和哼着不成调小曲儿的声音。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雨点打在屋顶的声音更清晰了。 我站在小炕前,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这就是我的屋子了?以后要一个人睡这里?还有…轮着睡的事… 陈季安似乎也想到了这个,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发紧: “那个…大哥说的事…就是…就是以后…” 他顿住了,脸又红起来,眼神飘忽,不敢看我。 我脸上也热热的,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大哥的意思…是等家里好些了,你…你也习惯了…”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磕磕绊绊的。 “我们兄弟几个…轮流过来…就是…就是晚上在这屋睡…陪着你…不是…不是那个…呃…也不是…就算那个…呃…” 他急得话都说不清了,最后干脆放弃,小声说: “反正…反正到时候,你看谁…谁过来都行,你要是不自在,就…就跟我们说,我们慢慢来。” 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我听明白了。 心里那股暖意又悄悄冒出来一点,冲淡了那点别扭。 他们好像…真的很在意我的想法?这种被人尊重珍视的感觉真好。 “嗯,知道了。” 我小声说,算是回应。 陈季安像是得了特赦令,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轻松的笑: “那…那你先歇着?这屋门闩有点松,晚上睡觉从里头插好就行。有事就喊一声,我们都听得见。” “好。”我点点头。 他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我说: “对了,怡儿,你要是闷,想找人说话,或者想学认字…三哥学问好,你有空可以去找他。老五虽然皮,但心眼实,也能陪你解闷。” “嗯。” 我看着他温和的眼睛,心里那点陌生的暖意好像又多了点。 陈季安笑了笑,轻轻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很安静,能清楚听到堂屋陈昭行洗好碗的动静,隔壁屋隐约的翻书声,还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我走到炕边坐下,摸了摸那床厚实的被子,又拿起那个装着草药的小布包,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草木香。 还有那个装着碎布头的包袱… 外面陈昭行的大嗓门响起来: “三哥!我碗洗好啦!你教我认两个字呗?” 接着是陈砚白平静的声音: “把桌子擦干净,手也洗干净。” “好嘞!”陈昭行欢快地应着。 我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手里这些简单却透着心意的东西,在这个小小的、属于我的破屋里,第一次感觉,心落到了实处。好像…这里真的能是个家了。 ''这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 第 4 章 指尖的温度 次日——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睡在厚实被子里,听着外头屋檐滴水的“吧嗒”声,还有点恍惚。 这是我的屋子。 独属于我的屋子。 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堂屋里已经有人了。 陈季安正蹲在灶台边生火,火光映着他有点苍白的脸。 陈砚白坐在破桌子边,面前摊着书,看得很认真。 “姐姐早!” 陈昭行像个小炮仗一样从门外冲进来,带进一股冷气,手里还抓着把湿漉漉的野菜。 “你看!我早起挖的!可嫩了!” 他跑得太急,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朝我扑过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挡。 “哎哟!” 他撞在我身上,不算重,但带着清晨的凉意和泥土气。 他两只手都抓着菜,没法扶,额头直接磕到我肩膀上了。 “昭行!看着点!”陈季安赶紧站起来。 “唔…姐姐对不起!” 陈昭行站稳了,揉着额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他额头上沾了点湿泥,头发也乱糟糟的。 我的手还扶在他胳膊上,能感觉到少年人衣服底下硬邦邦的筋骨。 他身上的凉气也传过来一点。 “没…没事。” 我收回手,指尖还留着他胳膊的温度,凉凉的。 陈砚白也抬眼看了看这边,没说话,又低头看书了。 陈季安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半湿的布巾,很自然地抬手,用布巾一角轻轻擦掉陈昭行额头的泥点。 “毛手毛脚的,吓到怡儿了。” 他语气带着点责备,但动作很轻。 擦完了,他又转向我,眼神温和: “吵醒你了?还早呢,要不要再睡会儿?” “睡醒了。”我摇摇头。 “那正好,” 陈书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背着一个湿漉漉的竹筐进来,裤脚都沾满了泥点子,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眼睛亮亮的。 “怡儿,来,让我看看你脉象好点没。昨儿那碗药下去,寒气该散了些。” 他放下筐,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指,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 他的指尖带着清晨山林的凉意,还有点被草叶划过的粗糙感,但按在脉搏上的力道很温和。 我站着没动,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嗯,”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脸上露出点笑意。 “脉象稳多了,不像昨天那么虚浮。今天再喝一副巩固下就好。” 他抬手,很自然地替我拢了拢耳边睡得有点乱的头发,手指不经意蹭过我的耳廓,有点痒。 “头发乱了。” 我脸一热,没敢动。 “二哥偏心!我也要喝药!”陈昭行在旁边嚷嚷。 “去!” 陈书昀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你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喝什么药!快帮你四哥摘菜去!” 陈昭行嘿嘿笑着跑去灶台边了。 陈季安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怡儿,你…会用梳子梳头吗?要是…要是嫌麻烦,我…我可以帮你梳。我以前帮娘梳过…” 他声音越说越小,脸又有点红。 我看着他,又想起那个装着碎布头的包袱。 他好像…真的很会照顾人?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 陈季安眼睛亮了一下,转身去他那小包袱里翻找,拿出了一把旧梳子,木头的齿都磨得有点光滑了。 “你坐这儿。” 他指了指堂屋里那张旧凳子。 我坐下。 他站在我身后,动作有点笨拙,但很小心地解开我随便绑着的头发。 他的手指偶尔碰到我的后颈,温温的。 梳子轻轻划过头发,遇到打结的地方,他会特别慢,一点一点地梳开,一点也没扯疼我。 堂屋里很安静,只有梳子划过头发的声音,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还有陈昭行小声跟陈砚白说着什么。 “好了。” 陈季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轻松。他把梳好的头发拢好,用一根旧布条仔细绑好。 我抬手摸了摸,很顺溜。 “谢谢…四哥。”我小声说。 他好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很温和的笑容:“不用谢。” 这时,门被推开,大哥陈昭珩扛着两根粗木头回来了,衣服湿了大半,头发也滴着水。 他看见我们都在,目光扫过我梳好的头发,没说什么,把木头“哐当”一声放在墙角。 “大哥,木头找好了?”陈书昀问。 “嗯。” 陈昭珩抹了把脸上的水,走到灶台边,拿起水瓢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上下滚动。 喝完水,他放下瓢,目光看向我,又看看外面渐亮的天光。 “雨停了。今天把房顶和窗户修了。” 他言简意赅地说,声音带着刚灌了凉水的沙哑,“怡儿,”他叫我,“修屋顶动静大,灰也多。你就在屋里待着,别出来。” “好。”我应着。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去拿角落的工具了。 他高大的身影走过去,带起一阵风,夹杂着木头和汗水的味道。 我看着他们各自忙活的身影——陈季安开始切菜,陈书昀整理他采回来的草药,陈砚白还在看书,陈昭行在帮忙烧火,大哥在磨斧头。 我摸了摸脑后光滑的辫子,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陈季安手指的温度,耳朵边也还记得陈书昀指尖掠过的微痒。 ------------ 第 5 章 识字 屋顶修好了,窗户也钉得严严实实。 屋里一下子暖和起来,也亮堂多了。 雨后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照进来,落在打扫干净的地上。 我坐在小炕边,手里拿着陈季安给的那包碎布头,翻来覆去地看着。 都是些小块的布,颜色也杂,能做什么呢? 堂屋里传来陈砚白念书的声音,清亮又平稳。 我忍不住放下布头,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陈砚白坐在桌边,面前摊着书。 陈昭行趴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比划着,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刚学的字。 陈砚白抬眼看见我:“有事?” 我有点局促,手指捏着衣角:“三哥…你…你昨天说,可以找你学认字?” 他放下书,点点头:“嗯。你想学?” “嗯。”我小声应着,走过去几步,离桌子还有段距离就站住了。 陈砚白看了看我,又看看旁边的陈昭行:“昭行,去帮四哥挑水。” “啊?我刚学一半…”陈昭行不乐意。 “回来再教你。”陈砚白语气不容商量。 陈昭行撇撇嘴,还是放下小树枝,嘟囔着“偏心”,跑出去了。 陈砚白指指他对面的凳子:“坐这儿。” 我走过去,小心地坐下。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墨味和书卷气。 他拿起桌上一支磨秃了毛的毛笔,又翻过一张写过字的纸,在背面空白处点了点: “先教你写名字。” “我的名字?”我有点惊讶。 “嗯。”他蘸了点水在破砚台里调开,墨色很淡。 “王—怡—儿。”他一笔一划地写出来,字很好看。 他写完,把笔递给我:“拿着,照这样写。” 我伸手去接。 我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很凉,骨节分明。 我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手,毛笔差点掉桌上。 陈砚白像是没感觉到,又把笔往前递了递:“拿稳。”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伸手,这次小心地只捏住了笔杆中段。 笔杆凉凉的,带着他手指留下的温度。 我笨拙地握着笔,笔尖抖得厉害,怎么也写不出他那样好看的笔画,只在纸上留下一团墨疙瘩。 “不对。”陈砚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微微弯着腰,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覆在了我握着笔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比手指暖一点,稳稳地包住了我的手和笔杆。 我吓了一跳,整个后背都僵住了,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掌的轮廓和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 “手腕用力,手指放松,”他的声音很近,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尖。 “这样。”他带着我的手,在纸上稳稳地写下一个“王”字。 我根本顾不上看字,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那只被他握着的手上,热得发烫,心跳得飞快。 他写完一个字,松开了手,站直身体,好像刚才只是扶了一下要倒的凳子那么自然。 “你自己试试。”他指着纸。 我手背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热和包裹感。 我定了定神,努力回忆他刚才带着我运笔的力道,屏住呼吸,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下了一个“王”字。虽然丑,但总算像个字了。 “嗯,有点样子。”陈砚白看着我的字,点了点头,“多练。” “三哥!”陈昭行挑着两桶水,哐当哐当地回来了,小脸憋得通红,“水放哪儿?” “倒缸里。”陈砚白说。 陈昭行放下水桶,凑过来看我写的字: “哇!姐姐会写字啦!比我的好看!” 他指着纸上那个墨疙瘩和歪扭的“王”字。 陈砚白拿起书:“今天就学这个。昭行,过来,该你了。” 我赶紧放下笔,站起来:“那…那我回去了。” “嗯。”陈砚白应了一声,目光已经落回书上。 我走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才长长舒了口气。 抬起右手,看着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的温度和触感,脸上热热的。 我走到炕边坐下,拿起那包碎布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块柔软的蓝布。 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陈砚白清冷的声音,一会儿是他覆在我手背上的温度,一会儿又是他靠得很近时拂过耳边的气息。 外面传来陈砚白教陈昭行念“人之初”的声音,还有陈昭行磕磕巴巴的跟读。 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又想起陈季安帮我梳头时轻柔的手指,陈书昀搭脉时微凉的指尖,还有陈昭行撞到我时胳膊的硬实触感。 这些触碰,有的笨拙,有的自然,有的让人心跳加速…但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一点一点,暖着我这块从没被好好捂热过的心。 我拿起那块蓝布,贴在脸颊上。布料有点粗糙,但很软和。 ------------ 第 6 章 软尺 我坐在小屋里,手里还捏着那块蓝布。 外面陈昭行背书的声音停了,传来他咋咋呼呼跑出去的动静。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怡儿?”是陈季安的声音。 “怎么了。”我应了一声。 他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块颜色稍大些的布,还有那把旧木尺和一根软软的、用旧布条搓成的绳子。 “我看你翻那些布头,想着…要不要给你做身新衣裳?”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眼神有点不好意思看我。 “那些太小了,做不了整衣。这几块是我攒下的大点的布,拼拼凑凑,应该够做一身里衣。” 新衣裳?我愣住了。在王家村,我的衣服都是娘穿剩下改小的,补丁摞补丁。 “真的…给我做?”我有点不敢相信。 “嗯,”陈季安点点头,走近几步,“你先站起来,我给你量量尺寸,看够不够。” 我放下布头,站起身。他走到我面前,离得有点近,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他拿起那根软软的布条绳。“抬手。”他轻声说。 我乖乖抬起胳膊。 他拿着绳子,小心地绕过我的肩膀,从前胸拉到后背。 绳子贴着我的衣服,有点痒。 他低着头,手指捏着绳子两端在我后背交汇的地方,指尖偶尔蹭过我的脊背,隔着薄薄的夏衣,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 “别动啊。”他说,声音很轻。 他微微侧头,用牙齿咬住绳子的一端固定,空出手来在绳子交汇的地方做了个记号。他的呼吸拂过我的后颈,热热的。 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心跳又开始加快。 量完肩膀,他又蹲下身,把绳子绕到我腰上。 “腰…这里。”他低声说着,双手拿着绳子在我腰间围了一圈。 他的手很稳,但绳子收紧时,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我腰侧的软肉,痒得我差点缩起来。 “好了。”他很快松手,在我腰侧做了记号,站起身时,脸有点红红的。 他拿起木尺,“再量量胳膊和腿。” 他让我平举手臂,用木尺从我的肩头量到手腕。 冰凉的木头尺子贴着手臂内侧的皮肤滑下去,他的手指虚虚扶着尺子,偶尔碰到我的胳膊。 量腿长的时候,他半蹲着,尺子从我的腰侧往下量到脚踝。 他的动作很规矩,目光专注地看着尺子上的刻度,但离得这么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嗯…差不多够了。” 他量完最后一下,站起身,收起尺子和绳子,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等我几天,我晚上赶赶工,很快就能做好。” “谢谢四哥。” 我小声说,脸上也热热的,刚才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触感。 “谢啥,”他摆摆手,“你穿着合身就好。”他看了看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这衣裳…都磨薄了。” 这时,陈昭珩扛着锄头从门外进来,裤腿上全是泥。 他扫了一眼陈季安手里的布和我,没说话,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陈昭行也跑回来了,手里抓着一串野果,红彤彤的。 “四哥!给姐姐做新衣服啊?” 他凑过来,好奇地扒拉陈季安手里的布。 “这颜色好看!” “别乱动!”陈季安拍开他的手。 陈书昀跟在后面进来,看见这情景,笑着问: “量好了?怡儿,穿上季安做的衣裳,保准好看。” 陈砚白也走进堂屋,目光淡淡地扫过我们,没说话,径直走到桌边拿起书。 陈季安脸更红了,抱着布就往他自己那屋走:“我…我去裁布了!” 陈昭行把野果塞到我手里:“姐姐,给你吃!可甜了!” 野果还带着水珠,冰凉凉的。我看着手里红艳艳的果子,又看看各自忙碌的他们——大哥沉默地擦着锄头,二哥整理着草药簸箕,三哥低头看书,四哥屋里传来剪刀裁布的“咔嚓”声,老五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果子。 我拿起一颗果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 心里那点暖意,像被这酸甜的果子催着,又像被陈季安量尺寸时那些细微的触碰点着,慢慢地、慢慢地漾开,变得更实在,更熨帖。 ------------ 第 7 章 新衣 陈季安屋里的灯连着亮了好几个晚上。 这天傍晚,他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布,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眼睛亮晶晶的,敲开我的门。 “怡儿,衣裳做好了,你试试?”他把衣服递给我,是那种很干净的靛蓝色。 我接过来,布料摸着比我的旧衣服软和多了。 “这么快?” “嗯,”他笑了笑,“赶了点工。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身。我在外面等你。”他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抖开衣服。是一件斜襟的褂子,配一条长裤。 针脚细密整齐,领口和袖口还用深一点的蓝布滚了边,看着挺精神。 我赶紧脱了旧衣裳,把这套新的换上。 有点紧,尤其是胸口,但很合身,腰那里也收得刚好,显得人精神不少。 我摸了摸光滑的布料,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新衣服…真暖和。 我推开门走出去。堂屋里,兄弟几个都在。 陈季安第一个看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真合身!我就说这尺寸准没错!” 他快步走过来,围着我转了小半圈,伸手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 “这里…没勒着吧?抬抬手试试?” 我依言抬了抬手,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挺…挺好的。” “好看!”陈昭行蹦过来,伸手就想摸我的新衣服,“四哥手真巧!” 陈季安一把拍开他的手:“别乱摸!刚上身呢!” 陈书昀也走过来,温和地笑着打量: “嗯,季安这手艺是真好。这颜色衬你,显得气色好多了。” 他自然地抬手,替我理了理有点歪的衣领,手指不经意拂过我的脖颈,温温的。 “穿着舒服就行。” “嗯。”我小声应着,脸上有点热。 陈砚白放下书,也看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淡淡地点评: “尚可。比之前那身强。” 一直沉默的陈昭珩也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但眼神落在我身上:“不错。” 陈季安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绕到我身后,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后领这儿我也处理了,不会磨脖子。怡儿,你转过来点,我看看后面平不平。” 我听话地微微转身。他靠得很近,手指轻轻捏起我后背的衣料,小心地抚平可能存在的褶皱。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在我肩胛骨的位置轻轻按了按,又顺着脊椎往下滑了一小段,确认布料是否服帖。那触感清晰又带着热度,让我后背的皮肤都微微绷紧了。 “好了,” 他似乎很满意,退开一步,目光又落在我腰间。 “这裤腰的带子…我帮你系上?这种活结容易松。” 他说着,手就伸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手也捂在了腰侧的活结上: “我…我自己能系!” 陈季安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脸“腾”地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连耳朵根都红了。 他猛地收回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啊…对…对!你自己系!自己系好!” 他结结巴巴地说完,赶紧转过身去,假装整理桌上的东西。 空气一下子有点尴尬的安静。 “噗…” 陈书昀忍不住笑出声,走过来打圆场,顺手轻轻拍了拍陈季安的肩膀。 “老四,你这关心则乱啊。” 他又看向我,语气温和。 “怡儿,穿着舒服最重要。这新衣上身,人也精神了。等会儿我再给你把把脉,看气血补回来点没。” 陈昭珩也走了过来,他没看陈季安,直接对我说: “明天我要进山两天。家里有什么事,找书昀或季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上的新衣,又补充了一句,“这颜色…耐脏。” 说完,他就转身去收拾他的弓箭和背篓了。 陈砚白不知何时又拿起了书,但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陈昭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挠挠头:“姐姐穿新衣服真好看!四哥,你也给我做一身呗?” 陈季安还红着脸,没好气地说:“等你个子不长蹿了再说!” 我看着二人打闹,也噗嗤笑出了声。 ------------ 第 8 章 值夜 大哥陈昭珩天没亮就进山了。屋里好像一下子空了不少。 傍晚,陈书昀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进我屋里。 “怡儿,该喝药了。” 他把碗放在炕沿,伸手很自然地探了探我的额头。 “嗯,不烫了。寒气去得差不多了。” 我接过碗,药味直冲鼻子。我皱了下眉。 “嫌苦?”陈书昀笑了。 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红红的野果。 “喝完吃颗果子压压。昭行今天新摘的,甜。” 我心里一暖,捏着鼻子把药灌下去,苦得直咧嘴。 他立刻把果子递到我嘴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咬住了。酸甜的汁水冲淡了苦味。 “谢谢二哥。” “客气什么。” 他接过空碗,没立刻走,在炕沿坐了下来。 “大哥不在家,晚上轮值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我。 “今晚…我先在你这屋值夜。”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轮值…这么快? 他似乎看出我的紧张,声音放得更温和: “别怕,就是在这屋里守着。你睡你的,我坐旁边凳子上。夜里要喝水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叫醒我。” 他指了指墙角那张破凳子。 “嗯…” 我小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新衣服的衣角。 “睡吧。”他起身,走到墙角把凳子搬到离炕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画着草药的册子看起来。 我吹熄了油灯,屋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 我脱了外衣躺下,盖好被子,能听见他那边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还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心里有点乱,怎么也睡不着。翻了个身,面朝着他那边。 黑暗里,他的轮廓模模糊糊的。 “睡不着?”他突然轻声问。 “嗯…”我老实承认。 他放下书册,站起身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他走到炕边,蹲下身,和我平视。 月光照进来一点,能看清他温和的眼睛。“心里不踏实?” 我点点头。 他伸出手,轻轻掖了掖我肩膀旁边的被角,动作很轻。“别想太多。就当多了个守夜的。” 他的手指隔着被子,碰到我的肩膀,很暖。“闭眼,试着数数呼吸。” 他的声音像有魔力,我慢慢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能感觉到他还蹲在炕边,没有走开。 “二哥…”我忍不住小声叫他。 “嗯?” “你…你坐回去吧,地上凉。” 黑暗中,我好像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好。”他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开。 他的手抬起来,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轻、很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他的手很大,掌心干燥温热,揉动时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僵了一下,但没躲开。 “睡吧,怡儿。”他的声音更轻了。 那只手在我头顶停留了几息,才慢慢收回。脚步声轻轻响起,他坐回了凳子上。 我缩在被子里,头顶被他揉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温度,暖暖的,一直暖到心里去。 之前的紧张不安,好像被那只手揉散了。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是陈昭行压得极低的声音:“二哥?姐姐睡了吗?” “睡了。”陈书昀的声音也很轻,“有事?” “四哥让我问问,要不要给姐姐添个炭盆?他说怕后半夜冷。” “不用了,她盖得厚,炭盆闷。” “哦…”陈昭行应了一声,又小声问,“二哥,你冷不冷?要不我替你会儿?” “不用。回去睡你的。” “好吧…”门缝轻轻合上了。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闭着眼,听着墙角陈书昀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的虫鸣,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头顶那点温热的触感,好像一直没散。 这值夜…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不过在过段时间我是不是就要..... 我越想越面红耳赤…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 第 9 章 噩梦 昨晚睡得格外沉,大概是陈书昀守在旁边的缘故。 醒来时天已大亮,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墙角那张凳子空着。 推门出去,陈季安正在灶台边熬粥,热气腾腾的。 他抬头看见我,笑了笑:“醒啦?二哥去李村医那儿送药了,让我看着点粥。饿了吧?马上就好。” “嗯。”我走过去,想帮忙添柴。 “别别,”他赶紧拦住我,脸又有点红,“你坐着就好,新衣裳别沾了灰。”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我只好坐下,看着他忙活。 他动作麻利,就是偶尔看我一眼,眼神还有点躲闪,估计是想起之前系裤带的事。 “大哥…还没回来?”我问。 “没呢,”陈季安搅着粥,“大哥进山常这样,两三天都正常。放心,他本事大着呢。”他把熬好的粥盛了一碗,稠稠的,放在我面前,“小心烫。” “四哥,我的呢?”陈昭行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 “自己盛!”陈季安头也不回。 “偏心!”陈昭行嘟囔着,自己拿了碗。 白天平平淡淡过去。 陈砚白在屋里看书,陈季安在缝补什么,陈昭行被陈书昀叫去整理晒好的草药。 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新衣服软软的贴着皮肤,很舒服。 晚上,轮到陈季安值夜。 他抱着他自己的薄被,拖着他常坐的那张矮凳进来,脸还是有点红红的。 “怡儿,你…你睡你的,我就在这儿。” 他把凳子放在离炕稍远点的墙根,好像怕离我太近。 “嗯。”我吹了灯躺下。 屋里很安静。 我能听到他那边偶尔挪动凳子的轻响,还有他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他好像比陈书昀紧张多了。 我闭上眼睛,白天晒得暖洋洋的,很快就迷糊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噩梦魇住。 梦里是娘狰狞的脸,手里拿着我的卖身契,还有娼馆老鸨油腻腻的手抓过来…我吓得浑身发冷,想叫却叫不出声,只能拼命挣扎。 “怡儿?怡儿!” 一个焦急的声音把我从噩梦里拽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是冷汗。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一点月光。 陈季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炕边,正弯腰看着我,满脸的惊慌: “怡儿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靠得很近,手似乎想碰我又不敢碰,悬在半空。 我还没完全清醒,巨大的恐惧还攥着心脏,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别怕别怕!是梦!是假的!” 他看我哭,更急了,声音都带了颤。 那悬着的手终于落下来,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试探性地拍着我的后背,像哄陈昭行小时候那样。 “没事了,怡儿,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他的手心温热,隔着薄薄的里衣,一下一下,拍得很有力,带着安抚的节奏。 那温暖和力量感透过皮肤渗进来,奇异地驱散了我骨子里的寒意和恐惧。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下意识地朝他那边靠过去,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身体僵了一下,但拍着我后背的手没停,反而更稳了些。 另一只手犹豫再三,也轻轻地、笨拙地环了过来,虚虚地拢住我的肩膀,把我半圈在他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就在我头顶,带着热气。 他的怀抱不算宽厚,甚至有点单薄,但很暖,很稳。 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着一点点草药的清香,把我从噩梦的泥沼里彻底拉了出来。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和后背传来的轻拍,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眼泪也渐渐止住了,只剩下小声的抽噎。 “梦见…什么了?”他轻声问,拍着我后背的手没停。 “娘…还有…老鸨…”我哑着嗓子,把脸埋得更低,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 他拍着我的手臂顿了一下,随即收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怒气和心疼: “都过去了!他们再也碰不着你了!有我们兄弟在呢!谁敢来欺负你,大哥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少有的狠劲。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好笑,但奇异地让我安心。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点快的心跳声,感受着那包围着我的、带着保护的暖意,最后一点惊悸也慢慢平息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 他似乎才意识到我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身体又有点僵硬,环着我肩膀的手想松又不敢松,拍着我后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变得有点迟疑。 “我…我好多了…”我小声说,动了动,想坐直。 “啊?哦!好…好…”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小步,差点撞到凳子,声音磕磕巴巴的。 “那…那你…你躺好…盖好被子…别…别又着凉…” 我重新躺下,拉好被子。黑暗中,能感觉到他还站在炕边,呼吸有点乱。 “四哥…”我小声叫他。 “嗯?” “你…你也去坐着吧。” “哦…好…好…”他摸索着回到墙根的凳子坐下,重重舒了口气,像打完一场仗。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我刚才靠过的地方,他怀抱的暖意,还有他拍在我后背的力道,好像还留在身上。 那噩梦带来的冰冷和恐惧,被这实实在在的暖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怡儿?”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 “嗯?” “还…还怕吗?” “不怕了。”我轻声回答,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门外传来陈昭行压得极低的声音:“四哥?姐姐没事吧?我好像听见动静…” “没事!做噩梦了!睡你的!”陈季安立刻回道,声音恢复了点力气。 “哦…吓我一跳…”陈昭行的脚步声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陈书昀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温和许多:“季安,怡儿没事吧?需要我看看吗?” “没事了二哥,”陈季安回答,“就是魇着了,现在好了。” “嗯,有事叫我。”陈书昀的脚步声也离开了。 屋里再次陷入寂静。我闭上眼睛,这一次,睡意很快涌了上来。有他在墙根守着,好像连梦也变得安稳了。 ------------ 第 10 章 三哥 大哥陈昭珩回来了,带回来几张好皮子,还有几只肥兔子。 堂屋里的气氛都松快了不少。 轮值又开始了。今晚,轮到陈砚白。 他抱着书进来时,我正坐在炕沿泡脚。看到他,我下意识地把脚缩回盆里,水花溅出来一点。 他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墙角那张凳子边坐下,摊开书,好像屋里没我这个人一样。 油灯的光晕照着他清冷的侧脸,只有翻书页的声音。 我匆匆擦干脚,钻进被子里躺好,吹熄了油灯。 屋里只剩下他那边一点油灯的光,和他平稳的呼吸声。 和三哥一个屋…比和四哥还紧张。 他太安静了,像块冰。我闭着眼,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风声好像大了起来。一股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我脖子一凉,忍不住缩了缩。 “冷?”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很清晰。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那边油灯映出的轮廓。 “有…有点风。”我小声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又用力按了按窗框。 风小了点,但没完全挡住。他走回来,没回凳子,却走到了炕边。 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感觉到他俯下身,带着一股干净的墨味。 他伸手,把我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掖到我的下巴底下,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多余触碰都没有。 “睡吧。”他直起身,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走回凳子边坐下。 那掖被子的动作虽然快,但手指隔着被子碰到我肩膀的力道很稳。 被裹紧后,确实暖和多了。 心里那点因为冷风带来的不安,好像也被他这干脆的动作摁了下去。 我重新闭上眼睛,听着他那边偶尔翻书的声音,竟然慢慢睡着了。 半夜,又被梦魇惊醒。 又是娘那张贪婪又冷漠的脸,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五两银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而我,被粗麻绳捆得死死的,嘴里塞着破布,像牲口一样被扔在黑暗的角落,怎么也挣不开,喉咙里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冰冷、饥饿、还有被彻底抛弃的恐惧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着我… 我猛地吸了口气,惊坐起来,心怦怦直跳,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又魇着了?”陈砚白的声音立刻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炕边,手里还拿着书,油灯的光映着他微蹙的眉头。 我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都是冷汗。 巨大的恐惧还攥着心脏,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看到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下意识地就朝他伸出手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和依赖:“三哥…娘…娘捆着我…我挣不开…” 我的手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衣袖,攥得紧紧的,布料下是他结实的小臂。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梦里那冰冷的绝望。 他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我抓着他衣袖的手,又看看我惊惶未定、满是泪痕的脸。 他没像陈季安那样抱住我,也没拍我后背,只是任由我紧紧抓着,像抓住一根锚。 “你娘?”陈砚白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清晰的厌恶。 “银子收了,契据在二哥手里。你娘没资格再碰你。” 他另一只没拿书的手抬起来,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轻、很轻地用指节碰了碰我满是冷汗的额头,像在试温度。 他的指尖微凉,但碰上来时,我狂跳的心却奇异地平复了一点。 “绳子早解开了。你现在在陈家。” 他抽了抽衣袖。我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赶紧松开手,脸上发烫,但梦里那冰冷的窒息感确实被他简短有力的话驱散了大半。 他转身走回凳子边坐下,重新拿起书,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油灯的光下,他翻书的动作似乎停了好一会儿。 我躺回被子里,被他碰过的额头好像还留着他指节的凉意。 他衣袖的布料触感也还在指尖。 他的话很简短,甚至有点冷,但那股“契据在手”、“我在陈家”的笃定的话语,和他指尖那一下触碰,却比什么安慰都管用。 心里那股被噩梦掀起的惊涛骇浪,就这么被他几句话、一个轻碰,无声无息地压平了。 “三哥…”我忍不住小声叫他。 “嗯?”他没抬头。 “你…你一直看书,不困吗?” “习惯了。”他翻过一页书。 屋里又安静下来。但这次,听着他翻书的沙沙声,我心里格外平静。那点清冷的墨香味,好像也成了安心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我坐在院子里梳头,头发有点打结,梳得不太顺。 陈砚白拿着书从旁边走过,脚步顿了一下,看着我笨拙地跟头发较劲。 “梳子给我。”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把旧木梳递给他。 他绕到我身后,接过梳子。 动作不像陈季安那么轻柔,但很利落。他一手拢住我的头发,一手拿着梳子,从发根往下,遇到打结的地方,稍微用力一点就梳开了,有点点疼,但很痛快。 他的手指偶尔碰到我的后颈,带着他特有的微凉。 梳了几下,头发就顺溜了。 “好了。”他把梳子塞回我手里,转身就走了,好像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我摸着顺滑的头发,看着他的背影。 后颈被他手指碰过的地方,好像还有点凉凉的,但心里热乎乎的。 这五个兄弟,大哥像山,二哥像暖风,四哥像温吞的水,老五像跳动的火苗…三哥呢?他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子,看着冷硬,但太阳一照,也会化出一点温润的水光,不经意地滴进人心里。 我不经这个想着。 ------------ 第 11 章 打雷 轮到陈昭行值夜了。 晚饭后,他抱着自己的小薄被,在堂屋里磨磨蹭蹭,脸皱成一团,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最后可怜巴巴地瞅着陈季安。 “四哥…”他拖长了调子,“我…我真要在姐姐屋里睡凳子啊?”他抱着被子扭来扭去,“凳子好硬,我睡不惯…” 陈季安瞪他一眼:“大哥定的规矩,轮到你,就得去!” “可是…”陈昭行还想挣扎。 “没有可是。”陈昭珩放下碗,声音不高,但很有分量,“去。” 陈昭行肩膀一垮,抱着被子,像只被赶去淋雨的小狗,一步三挪地往我屋里蹭。 我跟着进去。 他把被子往墙角凳子上一扔,自己一屁股坐上去,凳子“嘎吱”一声响。 他盘着腿,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姐姐,这凳子硌屁股。” 我有点想笑,又觉得他可怜。“要不…你睡炕那头?” 我指了指炕的另一边,离我这头还有好大一段距离,“炕大,睡得下。” 反正他才十三,半大孩子。 陈昭行眼睛“唰”地亮了,但马上又摇头,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大哥说了,值夜就是值夜!得守规矩!” 他挺了挺小胸脯,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 “我就在这儿坐着!姐姐你睡你的!” 我吹了灯躺下。屋里黑漆漆的。能听见他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时不时发出一点小小的叹气声。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姐姐,你睡着了吗?” “没。” “哦…”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姐姐,你怕黑吗?” “不怕。” “我…我也不怕!”他声音提高了一点,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又过了一会儿,凳子又“嘎吱”响了一下,他好像换了个姿势。“姐姐…” “嗯?” “我…我脚麻了…”他声音带着点委屈。 我坐起身:“那你上来吧,炕尾那边。离得远着呢。” 这孩子太实诚了。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犹豫了一下。 凳子又响了一声,然后是窸窸窣窣脱鞋的声音。他摸索着爬上炕,在离我最远的炕尾躺下,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姐姐,我上来了啊…不算坏规矩吧?”他还不放心地问。 “不算,睡吧。”我重新躺下。 屋里安静多了。只能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睡着了。 我也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外面突然“咔嚓”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瓢泼大雨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啊!”陈昭行被雷声吓醒了,惊叫一声,整个人从炕尾弹坐起来。 “别怕,打雷而已。”我赶紧说。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窗户,紧跟着更响的雷声! 陈昭行“嗖”地一下,抱着他的小被子就蹿了过来!他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挤到我身边,紧紧挨着我躺下,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还在微微发抖。 “姐姐…我怕…”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抓得有点疼。 我被他撞得晃了一下,能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身体贴着我,因为害怕而绷得紧紧的,带着热气。他抓着我胳膊的手心全是汗。 “没事了,昭行,打雷而已。”我试着轻轻拍拍他抓着我胳膊的手背。 他的手很凉。 “太响了…”他声音发颤,又往我这边挤了挤,额头都快抵到我肩膀了。他身上的热气一阵阵传过来。 “不怕不怕,”我只好像哄小孩一样,笨拙地拍着他的背,“雷公公在云彩里敲鼓呢,敲完就没了。” 他紧紧抓着我胳膊的手稍微松了点劲儿,但整个人还是贴着我,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窝,有点痒。 “真的?”他闷闷地问,带着鼻音。 “嗯,真的。快睡吧。” 外面雷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滑落到一边。 但他的人还挨着我,脑袋靠着我的枕头,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又睡着了。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半边胳膊被他压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轮廓和温度。少年的骨架已经有点硬了,但还带着孩子气的依赖。 这感觉…有点陌生,但又暖烘烘的。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阳光照进来。 陈昭行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抱着我的胳膊,脸“腾”地红成了猴屁股。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手忙脚乱地滚回炕尾,差点掉下去。 “姐…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结结巴巴,脸红得要滴血,“我…我昨晚被雷吓懵了!” 我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被他压麻的胳膊,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事,知道你怕打雷。” 他见我笑了,挠挠头,也嘿嘿傻笑起来,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 门被推开,陈季安探头进来:“醒了?哟,老五,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去摸陈昭行的额头。 “没没没!”陈昭行赶紧躲开,抱着被子跳下炕,“我好着呢!我去帮二哥晒草药!”说完一溜烟跑了。 陈季安莫名其妙,又看向我:“怡儿,昨晚…他值夜没闹你吧?” 我摸了摸还有点麻的胳膊,笑着摇摇头:“没闹,他乖的很,就是昨夜被雷惊到了。” 陈季安应了声,回想了刚刚老五那傻小子的表现,多多少少猜到些什么。 ------------ 第 12 章 我们的妻 陈昭行值夜那晚被雷吓到的事,成了家里几天的笑料。 每次提起,他都脸红脖子粗地嚷嚷:“我那是怕姐姐被吓着!我去保护她的!” 惹得陈季安直戳他脑门。 今晚,轮到最后一位了——大哥陈昭珩。 晚饭吃得格外安静。陈昭珩话本来就少,今晚更是沉默。他吃完饭,放下碗,看了我一眼: “收拾好了,叫我。” 说完就起身去磨他那把锋利的柴刀了。 我回到小屋,心里七上八下。大哥…他像座山,沉默又威严。和他一个屋值夜…光是想想就让人紧张。 门被推开,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他没带被子,只提着他那张结实的高脚木凳。 凳子放在墙角,离炕比陈书昀那次还远些。他走过去坐下,腰背挺直,像棵扎根的松树。 “睡。”他就说了一个字。 我赶紧吹灯躺下。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他那边传来他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声。 他坐着一动不动,像个影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又开始下雨,雨点砸在刚修好不久的屋顶上,噼啪作响,但屋里一点风都没有,很暖和。 我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娘那狰狞的脸,一会儿是陈家兄弟这些天轮值时的样子…最后定格在大哥沉默的身影上。 他坐那儿,像一尊守护神,也像…一堵无形的墙。 “睡不着?”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里低沉得像石头滚动。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也能觉察到。“嗯…”我小声承认。 他没再说话。屋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他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但很稳,朝炕边走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走到炕边,停了下来。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山林和汗水混合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他没像陈书昀那样掖被子,也没像陈砚白那样碰我额头。 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大手,突然伸过来,隔着被子,轻轻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那手掌很厚实,很粗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就那么稳稳地按着我的胳膊。没有拍,没有揉,就是那么按着。一股奇异的、沉甸甸的暖意和安全感,透过被子,瞬间传遍我全身。之前所有的胡思乱想和不安,都被这只大手一下子按没了。 “怕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近。 我鼻子有点酸,闷在被子里小声说:“怕…怕你们嫌我麻烦…怕哪天…不要我了…”这是深埋在心底,从被卖那天起就没散过的恐惧。 按着我胳膊的手掌微微加重了一点力道。 “不会”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你是我们的妻。”他顿了顿,那只大手隔着被子,笨拙地、短促地拍了两下我的胳膊,力道有点重,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意味,“有我在。睡。” 他说完,那只温暖厚重的手掌就移开了。脚步声响起,他又坐回了墙角的凳子上。 我侧躺着,被他按过的胳膊那里,还清晰地残留着他手掌的形状和温度,热热的,沉沉的,像烙下一个印记。他简短的话在耳边回响——“妻…”、“有我在”。 心口那块一直悬着的、冰冷的石头,好像被这只大手和这两句话,稳稳地按回了肚子里。 暖意从被他碰过的地方蔓延开,包裹住整个心脏。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柔和了。我闭上眼,听着墙角他沉稳如磐石的呼吸声,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涌上来。 大哥的夜,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温柔的安慰,只有一个沉默的身影,和一只带着承诺般重量的手。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有。 ------------ 第 13 章 一起睡 大哥值夜那晚之后,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落定了。 那沉甸甸的手掌按在胳膊上的感觉,还有那句“有我在”,像定海神针一样扎在了心窝里。 这天晚饭,桌上的气氛和往常一样。 陈昭珩沉默地吃着饼子,陈书昀给陈季安碗里夹了块兔肉,陈砚白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陈昭行正跟一块骨头较劲。 我看着他们,心里头暖烘烘的,还有点鼓鼓胀胀的东西想往外冒。 我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但足够他们都听见:“那个…我…我有话说。”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我捏着衣角,新衣服软软的触感给了我一点勇气,脸有点热,但还是看着他们,慢慢开口:“就是…值夜的事…” 陈季安立刻紧张起来,放下碗:“怎么了?怡儿?是不是我们谁值夜…让你不自在了?” 他脸有点白,估计是想起自己量尺寸那茬。 “不是不是!” 我赶紧摇头,脸更热了。 “是…是觉得,你们值夜…太辛苦了。坐一宿凳子,腰也疼,腿也麻的…” 陈昭行立刻接话:“就是就是!凳子可硬了!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说完被陈砚白瞥了一眼,缩缩脖子不吭声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的话说了出来:“我想…以后值夜…你们…你们别坐凳子了。” 我顿了顿,感觉心跳得飞快。 “都…都睡炕上吧。炕大,睡得下。挤着…挤着还暖和。” 屋里一下子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 陈季安的脸“唰”地红透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掉桌上,他赶紧低头去捡。 陈书昀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开浓浓的笑意。 陈砚白翻书的动作顿住了,抬眼看向我,清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陈昭行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我,又看看他几个哥哥。 大哥陈昭珩,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咀嚼的动作停了,深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要确认什么。 “怡儿…”陈书昀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笑意,又有点不确定,“你是说…都睡炕上?和我们…挤着?” “嗯。”我用力点点头,不敢看他们,手指紧紧揪着衣角。 “挤着暖和。你们也能睡好点…不用硬撑着坐一宿。” “而且…而且…” 我声音小了下去,但很清晰。 “挤着睡…我…我心里踏实。”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我脸上烧得厉害,头都快埋进碗里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好!”陈昭行第一个蹦起来,欢呼道,“姐姐最好了!挤着睡暖和!我再也不用坐硬板凳了!” 陈季安红着脸抬起头,声音还有点结巴:“那…那行…挤着…是暖和…”他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陈书昀放下碗,脸上的笑容暖得像春天的太阳:“怡儿心疼我们,是好事。一起睡,也好互相照应。我没意见。” 陈砚白合上手里的书,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他端起碗继续喝粥,但嘴角好像向上弯了一点点。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陈昭珩身上。 他端起碗,把最后一点粥喝完,放下碗,动作不紧不慢。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我,那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像锤子落地,“听你的。” 就这三个字,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随即涌上来的,是满满当当的暖意和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那…那就这么定了!”陈昭行高兴地拍桌子。 陈书昀笑着给他夹了块肉:“吃饭吧,别闹腾了。” 我重新拿起筷子,感觉手里的筷子都轻快了不少。 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们:大哥沉默地啃着饼子,二哥温和地笑着,三哥安静地翻书,四哥还红着脸小口喝粥,老五乐滋滋地啃着骨头。 饭桌上又恢复了平常的声响,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空气里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和紧张,而是多了一种更亲密、更自然的暖流,像温热的粥水,缓缓流淌。 我低头扒了一口饭,嘴角忍不住向上翘。 挤着睡…好像真的会更暖和,更踏实。这心口暖烘烘的感觉,真好。 ------------ 第 14 章 温热的掌心 轮值新规矩后的第一晚,轮到四哥陈季安。 炕很大,他睡在离我最远的另一头,中间像隔着条河。 他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面朝墙,一动不敢动。我都能感觉到他绷紧的呼吸声。 结果就是,我俩都僵了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晚,轮到二哥陈书昀。 他抱着自己的薄被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很自然地把被子铺在离我不远不近的炕中间位置。 “躺下吧,怡儿。”他吹熄了油灯,屋里暗下来。 我躺好,听着他那边窸窸窣窣脱外衣、躺下的声音。 动作很轻,也很自然,不像陈季安那么紧绷。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黑暗里,挨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很安神。 “今天…还好吗?”他侧过身,面朝着我这边,声音在黑暗中很温和。 “嗯。”我应着,也侧过身,面朝着他模糊的轮廓。 “白天看你在院子里坐了好久,有心事?”他问。他总是这么细心。 我犹豫了一下。白天,院墙外确实飘进来几句村里婆子的闲话,声音不大,但“买来的”、“共妻”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听见…墙外有人嚼舌根了?”他像是猜到了。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黑暗中,他温热的手伸了过来,很自然地覆在了我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带着常年采药留下的薄茧,就那么稳稳地包裹住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往心里去。村里那些婆子,吃饱了没事干,见不得别人一点好。”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管她们说什么。” 他的手没有立刻拿开,就那么握着我的手。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心里,驱散了白天听到闲话时那点冰凉的不安。 “二哥…”我小声叫他,手指在他掌心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嗯?” “我…我真的配得上…你们对我这么好吗?”这话憋在心里好久了,终于问了出来。 我是五两银子买来的…共妻…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摸索着,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他的指尖微凉,但动作很温柔,带着怜惜。 “傻话。”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什么配不配?你到了陈家,就是陈家的人。我们兄弟愿意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你干干净净一个人,心地纯善,比那些满嘴喷粪的长舌妇强百倍。” 他的手指轻轻擦掉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点湿意。 “怡儿,记住二哥的话。你很好,非常好。不用管别人说什么。有我们在一天,就护你一天周全,时间长了,总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他的手掌依旧贴着我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 那触感温温的,痒痒的,带着一种被珍视的感觉。心里那股酸涩和不安,被他这温柔的动作和坚定的话语,一点点熨平了。 “二哥…”我忍不住往前挪了一点,额头轻轻抵在了他覆着我手背的那只手臂上。他身上干净的草药味和温热的体温包围过来,让人安心。 他顺势松开了抚着我脸颊的手,那只被我额头抵着的手臂却没动,反而微微弯曲,让我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我的手。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暖意,“明天带你去后山转转,采点野花回来。春天了,外面好看。” “嗯。”我靠着他结实的手臂,鼻尖萦绕着好闻的药草香,被他温暖的手握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踏实。 那些闲言碎语,好像真的被隔绝在了这小小的、温暖的炕头之外。 这挤着睡的炕头,二哥温热的掌心,还有他手臂传来的踏实感,比什么药都管用。 ------------ 第 15 章 山上的花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特别好。陈书昀果然没忘记他的话。 “怡儿,走,带你去后山转转。”他背着一个轻巧的竹筐,手里还拿着个小锄头,笑着对我说。 我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来陈家这么久,还没出过院门呢。 “就…就我们去?” “嗯,”陈书昀点头,很自然地伸手过来牵我。 “后山熟得很,没事。带你认认草药,采点野花。”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包裹住我的手,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陈季安正在院子里晒衣服,见状叮嘱:“二哥,看着点路,别走太远。怡儿,帽子戴好,别晒着了。” 他指了指我头上陈季安用旧布给我做的小帽子。 “知道啦四哥!”陈昭行抢着回答,他正被陈砚白按在桌边写字,一脸羡慕,“姐姐!给我摘点酸果子回来!” 陈砚白头也没抬:“字写完了再说。” 陈昭珩在屋檐下磨他的柴刀,抬眼看了看我们,只说了两个字:“当心。” “哎!”我应了一声,被陈书昀牵着,迈出了陈家那扇低矮的院门。 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开阔起来。 泥土路,远处的田埂,绿油油的山坡。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比院子里新鲜多了。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陈书昀一直牵着我,走得不快。 “看那边,”他指着田埂上一簇紫色的小花。 “那是紫花地丁,能清热解毒。不过咱们今天不采它,太小了。” 他又指着路边一丛叶子肥厚的草:“那个是车前草,煮水喝能利尿。”他像个耐心的老师,边走边给我指点。 山路渐渐陡了,他牵我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虚扶在我腰后:“慢点,踩稳了。” 他的手稳稳地托着我,让我走得很安心。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点点落在他温和的侧脸上。 “看!”他眼睛一亮,松开我的手,快走几步蹲到一片向阳的坡地上。 那里开满了金灿灿的小野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婆婆丁,也叫蒲公英。晒干了泡水,清火明目。”他小心地用锄头挖起几棵连根带花的,抖掉泥土,放进筐里。 他摘下一朵开得最好的,走回来,很自然地抬手,把花别在了我鬓边的小帽子上。 他的手指蹭过我的耳廓,有点痒。“好看。”他笑着说,眼神亮亮的。 我摸了摸鬓边的花,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正要说话,山坡下的小路上传来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哎哟,这不是陈家老二吗?”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去,是三个挎着篮子的妇人。说话的妇人颧骨很高,吊梢眼,正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旁边一个矮胖的婆子也撇着嘴看过来,眼神让人不舒服。 陈书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温和,把我往他身后挡了挡:“王婶,李婶,摘野菜呢?” “可不是嘛,”那个吊梢眼的王婶眼睛像钩子一样钉在我身上,“这就是你们家新买回来的…那个?” 王婶把“那个”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李婆子嗤笑一声:“啧啧,看着倒是个齐整人儿。陈家小子,你们兄弟几个可真是…会享福啊。”她话里的意思让人听着刺耳。 我脸上的笑容没了,手指紧紧攥住了陈书昀的衣角,躲在他身后不敢抬头。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过来。 陈书昀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了。 他没发火,但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少有的冷意:“王婶,李婶,这是我媳妇,王怡儿。” 他特意加重了“媳妇”两个字,然后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王婶。 “对了,王婶,上回听李村医说,您家那口子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这儿刚采了点祛风湿的透骨草,您要不要?” 王婶脸色一变,那点刻薄劲儿僵在脸上。 她男人风湿疼起来要命,李村医的药贵,陈家老二采的药好还便宜… 李婆子还想说什么,陈书昀目光淡淡扫过去:“李婶,您家小孙子前些日子闹肚子,喝了我给的马齿苋水,可好些了?要是没好利索,我这儿还有法子。” 李婆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孙子确实喝了陈书昀给的草药水才好。 陈书昀不再看她们,转身牵起我的手,语气恢复了温和,但声音足够让那两人听见:“怡儿,走,前面那片林子边野花更多,还有铃铛草你可能会喜欢的。” 他牵着我,径直从那两个脸色变幻的妇人身边走过,步伐沉稳。 他的手握得很紧,掌心传来的温度异常坚定。 走远了,还能听见身后王婶压低的、不甘心的嘟囔:“…神气什么…买来的而已…” 但声音小了很多。 陈书昀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认真,带着安抚:“怡儿,别理她们。这些人,嘴碎心窄,见不得别人好。你记住,你是我们陈家明媒正娶…呃,”他顿了一下,改口道,“是陈家堂堂正正迎进来的媳妇。她们再敢胡说,告诉我,或者告诉大哥。我们护着你。” 他抬手,把我鬓边那朵刚才被他别得有点歪的小黄花扶正,动作轻柔。阳光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 “嗯!”我用力点头,心里的那点阴霾被他坚定的话语和手上的暖意驱散了。 看着眼前这个温和却也有棱角的二哥,还有远处山坡上摇曳的野花,心绪都好转了许多。 陈书韵笑了笑,重新牵起我的手:“走,采花去。给老五也摘点酸果子,省得他念叨。” 我看着眼前的二哥,只感觉心里甜甜的。 ------------ 第 16 章 被三哥顺毛 今晚,轮到三哥陈砚白。 他抱着书进来,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他把自己的薄被铺在炕上,位置离我比二哥那晚稍远一点,但也算在中间范围。然后他坐下,拿起书就着油灯看了起来,好像我只是屋里多出来的一件摆设。 我吹了灯躺下。 屋里很安静,只有他偶尔翻书页的沙沙声。黑暗中,挨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墨香,和他这个人一样,有点冷清。 我侧躺着,面朝着他那边模糊的轮廓。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看书看得很投入,几乎没什么动静。我有点无聊,又睡不着,忍不住小声叫他:“三哥…” “嗯?”他应了一声,眼睛大概还盯着书。 “你…看的什么书?”我没话找话。 “《农桑辑要》。”他简短地回答。 “讲种地的?” “嗯。” 又安静了。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可还是睡不着。白天睡多了?还是…习惯了身边有人? “睡不着?”他突然问,声音在黑暗里很清晰。 “嗯…”我老实承认,“可能…白天睡多了。” 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放下书的声音。然后,感觉身边的炕铺陷下去一点,他朝我这边挪近了些。 “闭眼。”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赶紧闭上眼睛。 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没有碰我的脸,而是轻轻落在了我的头顶。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动作不像陈季安梳头那么轻柔,也不像二哥那样带着明显的安抚,就是…很规律地、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捋。 有点像…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 他的手指带着凉意,划过头皮时有点痒,但那种规律的、不轻不重的动作,竟然有种奇特的安抚效果。紧绷的神经好像真的随着他一下下的顺毛动作,慢慢放松下来。 “三哥…”我忍不住又叫他,声音带着点困意了。 “嗯?” “你…怎么知道这样能让人睡着?”我小声问。 “书上看过,”他平淡地回答,手上的动作没停,“说梳理发丝,可安神助眠。” 原来又是书上的道理。我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暖。这个三哥,安慰人都要找书本依据。 他的手指依旧在我的发间穿梭,动作虽然有点生硬,但很认真。 那微凉的触感混着他身上清冷的墨香,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地将我包裹。眼皮越来越重… “三哥…”我迷迷糊糊地又嘟囔了一声。 “睡吧。”他声音低了些,顺毛的动作似乎也放得更轻缓了。 我“嗯”了一声,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的感觉,是他微凉的手指还停留在我的发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清凉感。 这一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只有三哥带着书卷气的笨拙顺毛,和那若有似无的墨香,伴着我沉入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经不在炕上了。 我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好像还能感觉到他手指留下的凉意和那种被梳理过的顺滑感。 走到堂屋,他正坐在桌边看书,晨曦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陈昭行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我,咧嘴一笑:“姐姐早!昨晚睡得好吗?三哥值夜没把你冻着吧?”陈昭行故意挤眉弄眼。 陈砚白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着陈砚白安静的侧影,笑了笑:“睡得很好。” 心里想着,三哥那本厚厚的书里,大概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笨拙的温柔吧。 ------------ 第 17 章 阴霾消失 跟着二哥从后山回来,竹筐里装满了金灿灿的婆婆丁,还有些我不认识的绿叶子草,散发着好闻的青草味。 我鬓边那朵小黄花有点蔫了,但心里是踏实的。 刚进院子,正在晾衣服的陈季安就迎了上来,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又看看陈书昀:“回来了?没…没碰见啥人吧?”他语气里带着点担忧。 “碰见了王婶李婶。”陈书昀把竹筐放下,语气很平静,一边从里面拿出草药摊开晾晒。 陈季安脸色立刻紧张起来:“她们又嚼舌根了?说啥了?”他放下手里的湿衣服,快步走过来。 “还能说啥,”陈书昀淡淡地说,手上动作不停,“酸话呗。被我堵回去了。”他抬头对我笑了笑,“怡儿没事,对吧?” 我点点头,想起二哥护在我身前说话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嗯,二哥把她们说没话了。” 陈季安松了口气,脸上又有点红,小声嘟囔:“那就好…那就好…”他看着我竹筐里的婆婆丁,“摘这么多花?我给你找个瓶子插起来?” “好呀!”我高兴地应道。 陈书昀拿起几株叶子肥厚、开着紫色小花的草递给我:“怡儿,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草根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这是啥?” “紫苏,”他温和地解释,“叶子揉碎了有股特别的香味,炒菜、炖肉放一点,提味去腥。根晒干了也能入药。你拿给老四,让他种在咱们院角那块空地上,以后想吃随时摘。” “哦!”我拿着紫苏,跑到正在屋后小菜园忙活的陈季安身边,“四哥,二哥说这个叫紫苏,让你种这儿。” 陈季安放下小锄头,接过紫苏看了看:“紫苏啊,好东西。”他指了指菜园边上,“就种这儿吧,挨着薄荷,好活。”他蹲下身,开始挖坑。 我也蹲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把土扒拉开一点。 “别,”他赶紧拦住我,手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背,“土里有小石子,仔细手疼。你看着就行。”他挖好坑,小心地把紫苏根埋进去,又浇了点水。 他的手沾了泥,但动作很稳。阳光晒着他的后颈,有点汗湿。 “好了,”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对我笑了笑,“过些日子就能摘叶子吃了。”他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把我鬓边那朵蔫了的小黄花拿了下来,“花蔫了,回头我给你编个新的。” “嗯!”我看着他温和的笑脸,又看看地里刚种下的紫苏苗,感觉这小菜园都鲜活了起来。 陈书昀在院子里喊:“季安,来搭把手,把这筐透骨草分一分,王婶家待会儿可能来取。” “来了!”陈季安应着,又对我说,“怡儿,你去找个瓶子把花插上吧?堂屋柜子底下有个旧的瓦罐,洗洗能用。” 我跑去堂屋,果然在柜子底下找到一个矮胖的小瓦罐。 拿到井边洗干净,装了半罐清水。 回到院子里,把竹筐里那些金灿灿的婆婆丁挑了些开得好的,一枝枝插进瓦罐里。 陈书昀和陈季安正在院子另一头分拣草药,低声说着什么。 阳光暖暖地照着,草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混着泥土和野花的味道。 我把插满小黄花的瓦罐小心地放在堂屋的破桌子上。 金灿灿的花朵在粗陶罐子里盛开着,给这简陋的屋子添了一抹鲜亮的颜色。 陈砚白从屋里出来倒水,看到桌上的花,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那片金黄上停留了几秒,没说话,又走开了。 陈昭行写完字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花:“哇!姐姐!这花真好看!”他凑过来闻了闻,“香不香?” “香!”我笑着点头。 他眼珠一转,跑出去,不一会儿也抓了一把杂七杂八的小野花回来,一股脑塞进我的瓦罐里:“我也给姐姐添点!” 瓦罐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金黄、淡紫、粉白…挤挤挨挨。 陈昭珩扛着柴火从外面回来,把柴火“哐当”一声放在墙角。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堂屋桌子上那个插满野花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瓦罐,又看了看围着瓦罐的我和陈昭行。 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洗完了,他甩甩手上的水珠,走到桌边,拿起桌上一个最大的、金灿灿的婆婆丁花球,看了一会儿,然后很自然地,别在了我另一边鬓角的小帽子上。 他的动作有点笨拙,手指粗粝,蹭得我耳朵有点痒。但他眼神很专注,别好后还看了看,似乎确认不会掉下来。 “好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然后转身就去劈柴了。 我愣在原地,抬手摸了摸鬓边新添的那朵大花球,又看看桌上那罐生机勃勃的野花,再看看院子里各自忙碌的兄弟们——分药的,种菜的,劈柴的,还有探头探脑看花的…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空气里飘着药香、泥土香、还有淡淡的花香。 心里头那点因为村里闲话带来的阴霾,被这些实实在在的暖意挤得一点不剩。 这小小的院子,这插着野花的破瓦罐,还有鬓边那两朵花,比后山所有的风景都好看。 ------------ 第 18 章 翻花绳 堂屋桌子上那罐野花,金灿灿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陈昭行围着它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被陈砚白拎回去继续写字了。 陈季安晾完衣服,又洗了手,抱着他的宝贝针线筐坐到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 阳光照着他,他眯着眼,穿针引线,手指灵活地在一块深蓝色的粗布上缝着,像是在补一件大哥的褂子。 我坐在门槛里边,看着他飞针走线,有点出神。那细小的针在他手里,听话得像活了一样。 “四哥,”我忍不住叫他,“你…你缝得真好。” 他抬起头,脸有点红,笑了笑:“做多了,手就熟了。”他拿起那块布给我看,“大哥进山多,衣服老刮破,得补结实点。” 我凑近些看。针脚又细又密,几乎看不出破口在哪里。“我能…学着缝点啥吗?”我小声问,想起他给我的那包碎布头。 陈季安眼睛亮了一下:“行啊!你想学啥?”他放下手里的活,在针线筐里翻找,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碎布头,还有针和线。“来,坐这儿。”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张小板凳。 我挨着他坐下。阳光暖烘烘的,晒得人很舒服。 他挑了一块浅黄色的布头递给我,又拿起一根穿了白线的针。 “先学最简单的,缝直线。”他示范了一下怎么起针,怎么把针脚缝得又小又匀。 我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拿起针。布头软软的,针却不听话,扎下去歪歪扭扭的。线也缠在了一起。 “别急,”陈季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笑意。他放下自己的活,侧过身,伸出手来,“手指捏这儿,对…针别拿太死…”他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我的手指上,帮我调整拿针的姿势。他的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有点粗糙,却很稳。 “这样…手腕用力…”他虚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在布头上缝了两针。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暖暖的痒痒的。我的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和温热的包裹。 “你…你自己试试。”他很快松开了手,脸又有点红,拿起自己的活计假装忙起来。 我定了定神,按他教的,屏住呼吸缝了一小段。虽然还是歪,但比刚才好多了。 “嗯!有样子了!”陈季安探头看了看,笑着鼓励,“多练练就好了。” “四哥偏心!只教姐姐!”陈昭行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蹲在门口,托着下巴,一脸羡慕地看着我手里的布头。 “你毛手毛脚的,拿针扎着自己怎么办?”陈季安瞪他一眼。 “那姐姐教我玩翻花绳!”陈昭行眼巴巴地看着我,又看看陈季安,“我字写完了!三哥说的!” 陈砚白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是写完了,但写得像狗爬。” “三哥!”陈昭行不满地嚷嚷。 我被逗笑了,放下针线:“好,教你翻花绳。”我伸出手指,用陈季安给我的线绕了个简单的花样。 陈昭行立刻凑过来,伸出他的手指头,笨拙地跟我翻起来。他手指头硬硬的,动作有点莽撞,好几次差点把线扯断。 “哎呀!不是这样!”我忍不住伸手去纠正他,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引导他该挑哪根线。“看,这样…绕过去…” 陈昭行嘿嘿笑着,学得很认真。阳光照在我们俩交叠的手指和缠绕的花绳上。 “线轴。”陈砚白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书,站在门框边看着我们。 他面无表情地把一个缠着彩线的旧线轴递给我,声音平平的,“用这个,结实点。” 我愣了一下,接过线轴。 他的手指在递过来时,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指尖。冰凉凉的,像玉石。只一瞬,他就收回了手。 “谢谢三哥!”陈昭行抢着道谢。 我用新线轴重新绕好花样。陈昭行这次小心多了,翻得有模有样。 陈书昀背着晒好的草药从后院进来,看到我们仨在门口玩成一团,笑着走过来:“哟,挺热闹啊。”他放下背篓,目光落在我手指上,“怡儿,学针线了?手没扎着吧?” 陈书韵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看了看,掌心温暖干燥。 “没扎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那就好。”他笑了笑,又看看陈昭行翻的花样,“老五,你这翻的啥?蜘蛛网?” “才不是!”陈昭行不服气地嚷嚷,“这是大鹏展翅!” 我们都笑起来。 陈季安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缝着衣服,一边看着我们笑闹,嘴角也一直弯着。 阳光落在他温和的侧脸上,落在我和陈昭行翻花绳的手上,也落在陈书昀温和的笑眼里。 陈砚白虽然还拿着书,但目光也时不时扫过我们缠绕的彩线。 院子那头,陈昭珩“哐、哐”地劈着柴,声音沉稳有力。 他偶尔抬眼,目光扫过门口这一小片热闹的阳光地,看着我们几个挤在一起的身影,嘴角似乎也松动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斧头落下,木柴应声裂开。 这劈柴声,这笑声,这指尖缠绕的彩线,还有四哥手上那根细小的针,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 第 19 章 挑刺 翻花绳的线还绕在手指上,院子里突然传来“嘶”一声抽气,不大,但很清晰。 是大哥陈昭珩那边。 他停下了劈柴的动作,握着斧头的手垂下来,另一只手捏着左手拇指,眉头皱着。 “大哥?”离他最近的陈书昀立刻放下草药走了过去,“扎刺了?” 陈昭珩没说话,只是把左手伸出来。粗粝的拇指指腹上,扎着一根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木刺,周围有点红。 “我看看。”陈书昀凑近仔细瞧了瞧,“是根小毛刺,不深,但得挑出来,不然得肿。”他转头朝屋里喊,“季安,拿根针来!再拿点烧酒!” “来了!”陈季安放下针线,小跑着进屋。 我也赶紧松开手里的花绳,和陈昭行一起凑了过去。陈砚白也放下了书,站在几步外看着。 陈季安拿着穿了线的细针和一个小瓷瓶跑出来:“给,二哥。” 陈书昀接过针,倒了一点烧酒在陈昭珩的拇指上消毒,又用烧酒擦了擦针尖。“大哥,忍一下。”他捏着陈昭珩的拇指,针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根小刺。 陈昭珩站着没动,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那手指不是他的。但他的拇指肌肉绷得很紧。 针尖拨弄了两下,那刺太小太深,陈书昀的额角都冒了点汗。“啧,有点滑,不好挑…” “我…我来试试?”我小声说,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以前在王家村,娘手上扎刺,都是我帮着挑的,我手小,眼神好。 陈书昀愣了一下,抬头看我。陈昭珩的目光也落在我脸上,沉沉的。 “怡儿手稳,让她试试。”陈季安在旁边小声说,把手里的细线递给我,“用线勒住刺头,好拔。” 我接过陈书昀手里的针,又接过陈季安递来的细线。 陈书昀让开位置,陈昭珩把拇指又往前伸了伸。 他的手指很粗壮,皮肤黝黑粗糙,指关节很大。 我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他拇指的两侧。 他的皮肤温热,带着汗水,肌肉硬邦邦的。我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的厚茧和皮肤下蕴藏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凑得更近些。 阳光很好,能看清那根讨厌的小刺斜斜地扎在肉里。我用针尖极轻地拨开一点点皮,露出刺头,然后用细线飞快地套上去,轻轻一勒,再一提! 那根小刺就被线带出来了! “出来了!”陈昭行在旁边欢呼。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手心都出汗了。 我赶紧又倒了点烧酒在陈昭珩的拇指上:“消消毒,别发炎了。” 陈书昀凑近看了看,笑着点头:“干净了!怡儿手真巧!” 陈季安也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 陈昭珩收回手,自己看了看拇指,那点红肿还没消。他又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很深,像两口古井。他没说谢谢,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弯腰,重新捡起地上的斧头。 “大哥,先别劈了,歇会儿吧?”陈书昀劝道。 陈昭珩没应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柴火,抡起斧头。“哐!”木头应声裂开,干脆利落。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沉默地劈柴。只是劈了几下,他动作顿住,侧头看向我,说了句:“手劲儿不小。”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刚才捏住他手指的力道。我的脸腾地热了,小声嘀咕:“是…是你手硬…” 陈季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书昀也忍俊不禁。连站在一旁的陈砚白,嘴角都向上弯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陈昭珩没再说话,转回头,继续“哐、哐”地劈柴,好像刚才那句点评只是我的错觉。但他的耳根子,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捏住他粗壮拇指时的触感——温热、坚硬、带着汗湿和厚茧。 心里头有点异样,好像刚才挑出来的不是他手上的刺,而是我心里一点点残留的、对这个沉默大哥的距离感。 “姐姐,”陈昭行凑过来,把手伸到我面前,一脸期待,“我手上也有刺!你也帮我挑挑!”只见他手指头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去!”陈季安笑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捣什么乱!帮我把晒好的草药收筐里去!” “哦!”陈昭行揉着脑袋,笑嘻嘻地跑开了。 陈书昀笑着摇摇头,也去整理他的草药了。陈季安坐回小板凳,拿起针线继续缝补。 陈砚白重新翻开书,但没进屋,就站在门口,阳光落在他书页上。 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声响:劈柴声,翻晒草药的簌簌声,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还有陈昭行收草药时哼的跑调小曲。 我摸了摸自己还有点发热的脸颊,又看看那个沉默劈柴的高大背影。斧头起落,木屑纷飞。他手上的那点小伤,好像真的不值一提。 ------------ 第 20 章 王婶 日子像溪水一样流过,平静又带着暖意。我跟着陈季安学针线,手指头扎了好几次,但也能缝出像样的直线了。 院角的紫苏长高了不少,叶子绿油油的,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这天下午,太阳有点晒。我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学着缝一个装针头线脑的小布兜。 身上穿着陈季安新做的那件靛蓝褂子,胸口有点紧,干活时总感觉不太自在,只能微微弓着背。 陈昭珩在院子另一头劈柴。 他只穿了件汗湿的旧褂子,敞着怀。随着斧头起落,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胸膛往下淌,勾勒出硬邦邦的肌肉线条,特别是小腹那里,一块一块的,看得我脸有点热,赶紧低下头看手里的针线。 “哐当!哐当!”劈柴声很有节奏。 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我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王婶!那个吊梢眼的妇人。她挎着个篮子,脸上堆着笑,但那笑看着假假的。 “哟,都在家呢?”王婶眼睛滴溜溜地转,先落在劈柴的陈昭珩身上,扫过他汗湿的胸膛和紧绷的腹肌,眼神闪了闪,又很快移开,落在堂屋门口的我身上,上下打量,尤其在鼓鼓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身上停了停,嘴角撇了一下。 陈书昀正在翻晒草药,闻声直起身:“王婶来了?是为透骨草的事?” “哎!可不嘛!”王婶立刻换上愁苦的表情,几步走到陈书昀跟前,“我们家那口子,腿疼得下不来炕了!李村医开的药贵得要死,吃不起啊!这不,想起陈家二小子你采的药好,上回给的透骨草还有吗?” 她眼睛瞟向簸箕里晒着的草药。 “还有些。”陈书昀点点头,去簸箕里挑拣。 陈季安从屋里出来,看到王婶,脚步顿了一下,立刻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拿起我缝了一半的小布兜假装帮忙看针脚,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我和王婶之间。 我能感觉到他手臂挨着我胳膊的温度,紧绷绷的。 王婶的目光又落在我俩身上,尤其是陈季安挨着我的姿势,她嘴角那点假笑更假了:“季安小子,跟你媳妇感情真好啊?啧啧,这小媳妇,看着就招人疼,难怪你们兄弟几个都当宝贝疙瘩供着。” 她话里有话,那“供着”两个字说得特别刺耳。 我低着头,手指捏紧了针,针尖差点扎到肉里。新衣服胸口那里好像更紧了,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陈季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闷声道:“王婶,您…您拿药就说药的事…” “就是!”陈昭行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野果子,他瞪着王婶,“我姐姐就是好!我们愿意对她好!关你啥事!” “哎哟,昭行小子,脾气还挺大!”王婶干笑两声,眼神却更刻薄了,“婶子这不是夸你媳妇嘛!瞧瞧这身段,这脸蛋儿…啧啧,五两银子买回来,可真是值当…” “王婶!”陈书昀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拿着包好的透骨草走过来,直接塞进王婶挎着的篮子里,“药您拿好。按老规矩,五文钱一包。” 他挡在王婶和我中间,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王婶看我的视线。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也沉沉的。 王婶被噎了一下,脸上的假笑有点挂不住。她看看陈书昀,又瞥了一眼还在“哐当”劈柴、头都没抬一下的陈昭珩。 陈昭珩正好弯腰抱起一堆劈好的柴,汗湿的褂子紧贴着后背,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感。 王婶缩了缩脖子,从怀里摸出五文钱,不情不愿地递给陈书昀:“给!陈家小子,现在说话硬气了哈!” 陈书昀接过钱,语气平静:“药按时煎服,忌生冷。王婶慢走,不送。” 王婶碰了个软钉子,又不敢招惹陈家兄弟,尤其忌惮那个闷声劈柴的大个子。她挎着篮子,嘴里小声嘟囔着“神气什么…买来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眼神像钩子一样,最后还在我身上刮了一下。 院门关上,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只有劈柴声还在继续。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新衣服的领口好像也松开了点。 陈季安还挨着我,小声问:“怡儿,没事吧?她…她就那样,你别理她…” 陈书昀走过来,把五文钱放到我手里:“怡儿,拿着。你挑刺的功劳钱。” 我拿着那五枚温热的铜钱,有点懵:“我?” “嗯,”陈书昀笑了笑,眼神温和,“要不是你手巧,大哥那刺还挑不出来,这药钱还赚不到呢。” 陈昭珩那边劈柴的声音停了。他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走过来。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他没看钱,目光落在我脸上,只说了两个字:“拿着。” “哦…”我攥紧了那几枚铜钱,手心被硌得有点疼,但心里却踏实下来。 陈季安也笑了:“就是,怡儿挣的!” 陈昭行凑过来:“姐姐!能买糖吃不?” “买!”我抬头,看着他们几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买糖!大家一起吃!” 陈书昀笑着揉揉陈昭行的头。 陈季安也放松下来,继续看我缝的小布兜。陈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屋门口,看着我们,没说话。 陈昭珩又转身去劈柴了,斧头落下,“哐”的一声,干脆利落,像是在给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画上一个句点。 ------------ 第 21 章 紧绷的布 王婶带来的那点不痛快,被五文钱买的几块麦芽糖甜没了。 陈昭行舔得最欢,嘴巴一圈都黏糊糊的。 日子照旧过着。 天越来越热,身上那件靛蓝的新褂子,胸口那里是越来越紧了。 弯腰捡个东西,或者抬手晾衣服,都觉得勒得慌,喘气都不太顺畅,只能尽量挺直了背,或者微微弓着身子。 这天傍晚,日头没那么毒了。 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想把褂子胸口那里拆开一点,放点布边出来。 陈季安坐在旁边,正低头缝补他自己的旧裤子,裤腿上破了个洞。 我拿着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紧贴着胸口的几针缝线。 布料一松,胸口顿时舒服了不少,但动作间,那被束缚了许久的柔软就有点藏不住地显出了圆润饱满的弧度。 “哎,怡儿,”陈季安缝好裤子上的洞,抬起头,很自然地就把裤子递过来,“帮我看看,这样补行不行?会不会磨腿?”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去接他的裤子。 弯腰的瞬间,胸口那刚松开的布料垂落,曲线毕露。 陈季安的目光正好落在我伸出的手上,然后顺着胳膊,就不可避免地扫到了我胸前…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样,猛地僵住了!手里的裤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陈季安的脸“唰”地一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比灶膛里的火还红!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跳起来,凳子都被带倒了,发出“哐当”一声响。 “我…我…我去看看锅里的粥!”他结结巴巴,声音都变了调,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仿佛地上有金子,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转身就往灶台跑,差点被自己绊倒,背影仓惶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愣住了,低头看看自己胸口松开的衣襟,再看看陈季安火烧屁股逃走的背影,脸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四哥咋了?见鬼了?”陈昭行从屋里跑出来,一脸好奇,看看我,又看看灶台边背对着我们、恨不得把头埋进锅里的陈季安。 陈书昀正从后院晒完药回来,看到这情景,脚步顿住了。 他的目光在我有些凌乱的衣襟上飞快地扫过,又看看灶台边僵硬的陈季安,温和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清了清嗓子,走过来,弯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针线和陈季安掉落的裤子。 “咳…老四大概是怕粥糊了。”他把针线和裤子都塞到我手里,声音还算平稳,但眼神有点飘忽,“怡儿,你…你这衣服是不是小了?穿着不舒服就让季安改改,别委屈自己。” 他说话时,眼神尽量看着我的脸,但耳根子也悄悄地红了。 “没…没不舒服…”我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赶紧把胸口的衣襟胡乱拢了拢,想把那恼人的曲线藏回去,可布料就那么点,越着急越显得鼓鼓囊囊的。 “书昀,过来搭把手。”院门口传来陈昭珩的声音。 他刚劈完柴,扛着一大捆进来,汗流浃背。旧褂子敞着怀,汗水顺着结实鼓胀的胸肌和线条分明的腹肌往下淌,在夕阳下油亮亮的。 他放下柴火,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随意地扫过院子。 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尤其是看到我手忙脚乱拢衣襟的样子,还有那被布料勾勒出的、与这破败小院格格不入的饱满弧度时,他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了两秒,那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过来。 我的脸更烫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昭珩没说话,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们,大步走到水缸边,抄起水瓢舀了满满一瓢凉水,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下去。水流顺着他汗湿的脖颈、贲张的胸肌往下淌,他也毫不在意。 喝完水,他把水瓢重重放回缸里,发出“哐”的一声响,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堂屋,背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大哥渴成这样?”陈昭行挠挠头,不明所以。 陈砚白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屋门口,手里拿着书,但明显没在看。 他清冷的视线平静地扫过我窘迫的样子,扫过灶台边僵硬的陈季安,又扫过堂屋里大哥消失的方向,最后落在我紧抓着衣襟的手上。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白皙精致的脸颊上,也悄然浮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像雪地里落了一点点胭脂。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开视线,重新看向手中的书页,但翻书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一点。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陈昭行舔糖块的咂嘴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和尴尬。 我捏紧了手里的针线和裤子,布料粗糙的触感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胸口那里被汗微微浸湿的布料贴着皮肤,又热又闷,像被架在火上烤。 兄弟们一个个或惊慌、或窘迫、或沉默的反应,让这小小的院子,第一次让我觉得有点无处容身。 陈书昀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带着点无奈的温和:“别怕,怡儿。大了…是好事。衣服不合身就改,天经地义。别理那几个毛头小子,他们…他们就是没见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大哥…也是男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脸上更是火烧火燎。我抱着针线和裤子,像抱着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许多,低着头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小屋,紧紧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听着外面院子里隐约传来的动静,心还在怦怦乱跳。 这身体的变化,好像把这好不容易才熟悉起来的平静日子,又搅起了一圈涟漪。 ------------ 第 22 章 量尺寸 躲在小屋里,脸上还是烫的。 外面院子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大哥劈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哐!哐!”,一下比一下重,像是要把什么憋闷的东西劈开。 我坐在炕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惹祸的褂子。胸口那里被我拆开了几针,松松垮垮的,可那圆鼓鼓的形状却更明显了。 这破身体!以前在王家村饿得干瘪瘪的,到了陈家吃饱喝足,倒是…倒是疯长起来,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更别提那几个兄弟了… 想起陈季安那火烧屁股的样子,陈书昀飘忽的眼神,大哥沉甸甸的视线,还有三哥脸上那抹极淡的红…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跳,又让我觉得臊得慌。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是陈季安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又轻又虚:“怡…怡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 “那个…二哥…二哥让我问问你,”他结结巴巴的,“晚…晚饭想吃啥?是…是喝粥,还是…还是煮点面疙瘩?” 这借口找的…二哥才不会特意问这个。 “都…都行。”我小声应着。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 陈季安的声音又响起来,更低了,带着十二分的窘迫:“还…还有…二哥说…说你这衣服…得改改…穿着肯定勒得慌…”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我…我带了软尺…要不…要不你开个门缝…我…我给你量量尺寸…重新裁一下?” 量尺寸!又是量尺寸!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上次量尺寸时他绕绳子、碰腰侧的感觉,脸更是烧得厉害。现在这样…怎么量? “不…不用了!”我脱口而出,声音都发颤,“我…我自己能改!” “你自己改?那…那哪行…”陈季安急了,“针脚歪了穿着不舒服…再说…再说…” 陈季安“再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估计脸已经红得能滴血了。 这时,陈书昀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怡儿,开门。别怕,就量个尺寸。衣服不合身,委屈的是自己。”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安抚,“季安手艺好,让他给你重新做一件,用舒服的细棉布。天热了,穿宽松点凉快。”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是啊,总不能一直这样弓着背、憋着气吧?我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 陈季安就站在门外,手里果然拿着软尺和一小块画粉。他看到我,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瞟了我胸口一眼,又立刻死死钉在地上,脸和脖子红成一片。 他今天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单衣,领口微敞,露出一点白皙精致的锁骨。 因为常年病弱少晒太阳,他的皮肤比其他兄弟都白净细腻,此刻那片白里透着红,像上好的玉染了胭脂,格外显眼。 陈书昀站在他旁边,脸上带着温和但不容拒绝的笑,目光坦然地落在我脸上,刻意避开了尴尬的部位。 但他微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一丝不自在。 “就…就在门口量吧…敞亮…”陈季安声音发飘,拿着软尺的手都在抖。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我,视线只敢落在我肩膀以下的位置。 他哆哆嗦嗦地把软尺绕过我的肩膀,从前胸拉向后背。 冰凉的软尺贴着皮肤滑过,我忍不住缩了一下。 他像被烫到一样,手猛地一僵,软尺差点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手,牙齿咬住软尺一端固定,另一只手在背后做记号。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蹭过我后背的肌肤,带着灼人的温度,动作快得像被火燎。 量肩宽、胸围…他全程低着头,呼吸又急又轻,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软尺在我胸前松垮的衣襟处环绕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快盖过院子里的劈柴声了。 他飞快地量好,做记号,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胳膊…”他声音哑得厉害,拿起软尺量我胳膊。 这次动作快多了,手指虚虚扶着尺子,尽量不碰到我。 量腰围时,他半蹲下身。 软尺环过来时,他白皙的脸几乎要贴到我腰侧了,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一点草药的清苦。 他屏着呼吸,手指飞快地在尺子交汇处做了个记号,然后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站起来,退开两步,大口喘着气,脸红得要冒烟。 “好…好了…”他攥着软尺,像攥着个烫手山芋,眼睛还是不敢看我,“我…我这就去裁布!”说完,转身就跑,差点撞上端着水盆出来的陈昭行。 “四哥!你跑啥?脸这么红,发烧啦?”陈昭行不明所以地嚷嚷。 陈书昀无奈地摇摇头,对我温和地笑了笑:“别理他,毛头小子一个。等新衣服做好了,就舒服了。” 他抬手,很自然地把我鬓边一缕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拂过耳廓,温温的,“去吧,歇会儿,饭好了叫你。” “嗯…”我低声应着,赶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这量个尺寸,让我觉得像打了一场仗。 院子里,陈昭珩劈柴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 我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水缸边,背对着这边,舀起一瓢凉水,从头顶猛地浇下去!水流冲刷着他贲张结实的古铜色背肌和紧窄的腰线,水珠四溅。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光,然后一言不发地又走回去,抡起斧头,更加用力地劈向柴火,“哐!”的一声巨响,震得门板都微微发颤。 堂屋门口,陈砚白依旧拿着书,但目光似乎没有聚焦在书页上。 他侧脸对着这边,夕阳勾勒出他精致流畅的下颌线,那抹淡淡的红晕似乎还没完全褪去。 他翻了一页书,动作有点快。 陈昭行还在追着陈季安问:“四哥,你到底给姐姐量了啥尺寸?脸红成那样?是不是姐姐胖了?” “闭嘴!干活去!”陈季安恼羞成怒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我摸着被软尺勒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凉和灼热交织的触感。 再看看院子里那几个高矮不一、却同样因为这点“小事”而燥热不安的身影——沉默劈柴的大哥,温和却耳根发红的二哥,精致白皙脸染薄红的三哥,还有那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四哥… 这日子,过的让我开始有点燥得慌了。 ------------ 第 23 章 里正家的姑娘 新衣服还没做好,我只能把那件靛蓝褂子胸口拆开的地方又勉强缝了几针,让它不那么松垮。 但干活时,还是得格外小心。 这天中午,饭菜刚摆上桌。 陈昭珩从地里回来,热得只穿了件无袖的汗褂子,古铜色的胳膊肌肉贲张,汗珠顺着鼓胀的胸肌往下淌,小腹那几块轮廓分明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他舀起一瓢凉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滚动,水流滑过脖颈和锁骨,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豹子,充满野性的力量感。 陈季安端着最后一道炒青菜出来,低下头摆碗筷。他穿着长袖的旧褂子,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露出的手腕和脖颈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精致的侧脸带着病弱的苍白,却有种脆弱的俊美。 “吃饭了。”陈书昀招呼着大家坐下。他今天也热,挽起了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温和的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润。 我坐在陈季安旁边,尽量挺直背,小口吃着饭。胸口那里还是有点紧绷,动作不敢太大。 陈砚白安静地吃着,偶尔给陈昭行夹一筷子菜。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领口一丝不苟,清冷的气质和这燥热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像一幅安静的画。 院门没关严,虚掩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水红色细棉布衣裙、头上还簪了朵绢花的姑娘,挎着个小巧的篮子,像只花蝴蝶似的飘了进来。 “书昀哥!砚白哥!在家吗?”声音又脆又甜,带着刻意的娇憨。 是张玉兰!里正家的宝贝闺女!我虽然没见过,但听陈季安提过一嘴,说她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 陈书昀放下碗,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张姑娘?有事?” 张玉兰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先是在只穿着汗褂、肌肉贲张的陈昭珩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亮了亮,又在斯文俊秀的陈砚白身上胶着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落到陈书昀身上。 “书昀哥,”她笑着走近,故意忽略其他人,只对着陈书昀和陈砚白说话,“我爹这两天有点上火,嗓子不舒服。听说你家采的薄荷叶子泡水好,我过来讨一点。” 她把篮子往前递了递,眼睛却瞟向陈砚白。 陈砚白眼皮都没抬,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陈书昀起身:“薄荷叶有晒好的,我给你拿点。”他转身去放草药的簸箕里拿。 张玉兰这才像是刚发现饭桌这边还有人似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我和陈季安身上。 当她的视线扫过我,尤其是我因为坐着吃饭而显得更加饱满的胸口时,那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鄙夷。 她的目光在我和陈季安之间来回扫视,陈季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白皙的耳垂又红了。 “哟,”张玉兰拖长了调子,声音又尖又酸,“我当是谁呢?这就是陈家新买回来的…小媳妇吗?” 张玉兰把“买回来的”和“小媳妇”咬得特别重,带着浓浓的嘲讽,“这大白天的,一家人吃饭…挺热闹啊?”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简单的饭菜,又落在我身上,“啧,小日子过得不错嘛?难怪看着…嗯,养得挺‘好’的。” 张玉兰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在我胸口溜了一圈,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我捏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发白。脸上火辣辣的,胸口那紧绷的布料好像勒得更难受了,几乎喘不过气。 陈季安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又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陈昭行“啪”地放下碗,小脸气得通红:“张玉兰!你阴阳怪气啥呢!我姐姐就是好!比你好看一百倍!” “昭行!”陈书昀拿着包好的薄荷叶走过来,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带着警告,“不许没礼貌!”他把薄荷叶塞进张玉兰的篮子里,“张姑娘,薄荷叶给你。没别的事,我们还要吃饭。” 张玉兰没接篮子,反而抱着胳膊,下巴抬得更高了,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我:“吃饭?呵,买来的玩意儿,也配上桌跟主家一起吃饭?还坐得这么近…啧啧,陈家兄弟,你们这规矩…可真是稀罕。”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挨着我坐的陈季安,又看了看对面沉默吃饭的陈砚白,“砚白哥,你说是不是?” 陈砚白终于放下了筷子。他抬起眼,清冷的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张玉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张姑娘,慎言。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拿了药,请回。” 张玉兰被他看得脸一白,那点装出来的娇憨彻底没了。她没想到陈砚白会这么不客气。 一直沉默劈柴(其实刚才就停了)的陈昭珩,这时把柴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张玉兰一哆嗦。 他直起腰,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走过来。他只穿着汗褂,贲张的肌肉上汗水淋漓,像座移动的山。 他看都没看张玉兰,直接走到水缸边,又舀起一瓢水,从头顶浇下去!水流哗啦啦冲过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水花四溅。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飞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张玉兰精致的裙摆上。 张玉兰惊呼一声,嫌恶地后退一步。 陈昭珩这才转过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滴顺着下颌线滑落。他那双沉静的眼睛看向张玉兰,没有任何情绪,却像野兽盯住了猎物,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像闷雷: “送客。” 张玉兰被他看得腿肚子发软,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再也不敢多待一秒,抓起篮子,像被鬼撵一样,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院门,连句场面话都没敢留。 院子里一片死寂。 陈昭珩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杂粮饼子,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 陈书昀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别理她,疯狗乱吠。” 陈季安也小声说:“怡儿,快吃饭,菜都凉了。”他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眼神里带着担忧。 陈砚白重新拿起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昭行气呼呼地扒着饭:“哼!再敢来,放狗咬她!” 我看着碗里陈季安夹的菜,刚才张玉兰那些像刀子一样的话带来的刺疼和羞愤,被这股强大的、无声的暖流包裹着,慢慢平息下来。胸口那点紧绷感,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却也格外有滋味。 ------------ 第 24 章 胡思乱想的我 张玉兰走了,可张玉兰的那些编排话语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碰一下就疼。 饭桌上,陈书昀那句“不许没礼貌”也一直在耳边回响。 昭行明明是在帮我说话,为什么二哥要呵斥他?难道…难道他觉得张玉兰说得对?觉得我不该上桌?还是觉得…昭行不该为了我顶撞里正家的闺女?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看着陈书昀那张温和依旧的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还有点…说不出的委屈。 接下来的几天,我下意识地躲着陈书昀。 他递药给我,我低着头接过来,手指尽量不碰到他的,匆匆说声“谢谢二哥”就躲回屋。 他在院子里晒草药,我就去屋后帮陈季安侍弄菜园。 二哥跟我说话,我也只是“嗯”、“哦”地应着,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这天下午,他端着汤碗走进我屋里:“怡儿,喝点汤暖暖身子了。” 我正坐在炕沿缝那个小布兜,头都没抬:“放那儿吧,我…我等会儿喝。” 他没像往常那样放下就走,而是走到炕边,把碗放在小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屋里一下子安静得让人心慌。 “怡儿,”他开口,声音很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是不是在生二哥的气?” 我心里一跳,捏着针的手指紧了紧,针尖差点戳进布里去。 “没…没有。”我声音闷闷的。 “真没有?”他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我低垂的头上,“那为什么这几天,看见我就躲?话也不愿多说?” 我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眶有点发酸。 “难道是因为那天…我呵斥了昭行?”他轻声问。 被说中心事,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死死低着头,盯着手里歪歪扭扭的针脚,拼命忍着。 “怡儿,看着我。”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 我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 他离得很近,温和的眼睛里带着了然和一丝…心疼? “傻丫头,”他无奈地笑了,笑容里有点苦涩,“你以为二哥呵斥昭行,是在维护张玉兰那丫头?” 我咬着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委屈明明白白。 “你啊…”陈书昀伸出手,轻轻握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心温热,包裹住我微凉的手指。 “昭行那孩子,性子直,脾气冲。他护着你,二哥心里比谁都高兴。”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但张玉兰是什么人?她是里正的闺女,心眼小,记仇。 昭行要是当面骂她‘疯狗’,这话传到她爹耳朵里,或者她自己添油加醋,里正随便找个由头,给咱家派个重徭役,或者分块孬地,咱们找谁说理去?” 我愣住了,这点我从来没想过。 “那天,砚白直接让她‘慎言’,大哥直接赶人,二哥心里也是恼她的!” 陈书昀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但光恼没用。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得让她自己吃瘪,还得让她说不出咱的不是。你看,她最后不是灰溜溜走了?”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眼神无比认真:“二哥呵斥昭行,不是觉得他说错了,是怕他图一时痛快,给咱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咱家现在,经不起折腾。”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很轻地擦掉我眼角没忍住滚下来的一滴泪,指腹温热粗糙,“在我眼里,在咱陈家兄弟眼里,你就是我们的家人,是家里堂堂正正的小女主人!不是什么‘买来的玩意儿’!张玉兰那种人说的话,连咱家院子里的一根草都不如,你为她难过,为她委屈自己,不理二哥,你说,傻不傻?” 他这一番话,像一股温热的泉水,冲开了我心里那块又冷又硬的疙瘩。 原来…原来是这样!是我钻了牛角尖,错怪了二哥! 巨大的委屈和释然交织着涌上来,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了,吧嗒吧嗒往下掉。 “二哥…我…我错了…”我抽噎着,反手紧紧抓住他温热的大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以为…我以为你嫌我…” “胡说!”陈书昀打断我,语气带着少有的严厉,但眼神是暖的,“我嫌谁也不会嫌你!你记住,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污蔑你,告诉二哥!二哥护着你!明着不行,咱还有暗的法子!里正家的闺女又怎样?咱陈家也不是泥捏的!” 他语气里的狠劲和护短,让我心里最后那点酸涩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暖意和踏实。 “嗯!”我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丫头,哭哭笑笑的。”陈书昀也笑了,用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动作亲昵自然。他拿起桌上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快把汤喝了,都要凉了。再不喝,二哥可真要生气了。” “我喝!我喝!”我接过碗,这次毫不犹豫地咕咚咕咚喝下去,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汤甜甜的,直暖人的心窝子。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陈季安探头进来:“二哥?汤喝完了没?呃…”他看见我红着眼睛在笑,陈书昀还握着我的手,愣了一下,脸又有点红。 陈书昀松开我的手,站起身,神态自若:“喝完了。老四,你来得正好,给怡儿找点蜜饯甜甜嘴,看给我们家小哭包委屈的。” “哎!有!有!”陈季安赶紧应着,跑开了。 陈书昀对我眨眨眼,端起空碗出去了。 我坐在炕沿,摸着被他握过的手,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 又摸了摸被他刮过的鼻尖,痒痒的。心里那点酸溜溜的委屈,早就被暖烘烘的甜意取代了。 原来,被这样护着的感觉,这么好。二哥他…真好。 ------------ 第 25 章 新布衣 和二哥说开了后,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彻底散了。 日子又回到了暖烘烘的轨道上。 这天下午,陈季安在堂屋门口喊我,声音带着点藏不住的兴奋:“怡儿!快出来!衣裳做好了!” 我放下手里快缝好的小布兜,推门出去。 陈季安站在阳光里,手里捧着一叠崭新的衣服,是那种很干净的月白色细棉布。 “这么快?”我有点惊喜。 “嗯!”他用力点头,脸有点红,眼睛亮晶晶的,“用的是二哥给的那块细棉布,透气软和,穿着舒服。” 他把衣服递过来,“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接过衣服,布料摸着果然又软又滑。我转身回屋换上。 新衣服是件斜襟的短褂,配一条宽松的长裤。 褂子剪裁得很合身,腰那里收得恰到好处,最关键的是胸口那里,宽松了不少!抬手弯腰都不勒了!裤腰是系带的,松紧自己调。 我对着屋里唯一一块模糊的铜镜照了照。 月白色衬得人很清爽,整个人都精神了。 心里美滋滋的。 我推开门走出去,还有点不好意思。 陈季安就守在门口,看见我出来,眼睛一下子直了,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微张,脸“唰”地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 “四哥…咋样?”我被他看得有点慌,低头扯了扯衣角。 “好…好看!”他猛地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眼神飘忽,不敢再看我胸口那里,“真…真合身!我就说这尺寸准没错!” “姐姐穿新衣服啦?”陈昭行像个小炮仗一样从后院冲过来,围着我一圈,“哇!真好看!像画里的仙女!”他伸手就想摸那细棉布,“这布真软!” “别乱摸!”陈季安一把拍开他的手,“新衣服!仔细你的爪子!” 陈书昀晒完药走过来,看到我,脸上露出温和赞许的笑容:“嗯,季安手艺是真好。这颜色清爽,穿着也宽松,舒服吧?” “嗯!舒服多了!”我用力点头,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谢谢二哥的布!” “舒服就好。”陈书昀笑着,很自然地抬手,替我理了理有点歪的衣领,手指不经意拂过我的锁骨,温温的。“领口这里,季安缝得挺细致。” 他的触碰很自然,带着纯粹的欣赏和关心,让我心里暖暖的,一点不觉得别扭。 陈砚白也拿着书从屋里出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淡淡地点评:“尚可。比那件紧箍咒强。”他指的是我那件惹祸的靛蓝褂子。 我忍不住笑了:“三哥说得对!” 陈昭珩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到我们都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他放下锄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脖颈滑落,流过贲张的胸肌和块垒分明的腹肌。 他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眼神深沉,最后点了点头,说了两个字:“不错。”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我知道这是大哥最高的评价了。心里更美了。 “姐姐!姐姐!”陈昭行又嚷嚷起来,“四哥!你光给姐姐做新衣服!我的呢?我的新衣服呢?”他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旧褂子。 陈季安还在红着脸,没好气地说:“等你个子不长蹿了再说!省得做了又小!” “我长得可慢了!”陈昭行不服气。 “慢?”陈书昀笑着揉揉他的头,“开春做的裤子,现在裤脚都吊着了,还慢?” “那是裤子缩水了!”陈昭行梗着脖子。 大家都笑起来。 陈砚白走到陈昭珩放锄头的地方,拿起锄头看了看刃口:“大哥,锄头卷刃了。我帮你磨磨?”他看向陈昭珩。 陈昭珩“嗯”了一声,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洗脸。 清凉的水泼在脸上、脖子上,冲掉汗水和泥土,露出他刚毅的轮廓。 陈砚白拿着锄头,走到磨刀石边坐下,挽起青衫的袖子,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舀了点水淋在磨刀石上,拿起锄头,专注地磨起来。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感。 陈书昀走过去:“砚白,轻点,别磨太薄了。” “知道。”陈砚白头也不抬。 陈季安推了推还沉浸在喜悦里的我:“怡儿,走,帮我把那点紫苏叶子摘了,晚上炒鸡蛋吃。” “好!”我跟着他走到小菜园边。 紫苏果然长得很茂盛,叶子绿油油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们俩蹲在菜畦边,小心地摘着嫩叶。 阳光晒着后背,暖洋洋的。 陈季安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指尖沾染的紫苏清香。 他偶尔侧头看我,眼神温和,带着笑意。 院子里,锄头在磨刀石上发出“嚓、嚓”的有节奏的声响,大哥洗完脸在喝水,二哥在检查晒好的草药,老五蹲在磨刀的三哥旁边,好奇地看着。 我摘下一片嫩绿的紫苏叶,放在鼻尖闻了闻,那独特的香气直往心里钻。 ------------ 第 26 章 紫苏炒蛋 摘下的紫苏叶子嫩生生的,散发着独特的香气。陈季安拿了个小碗装着,递给我:“怡儿,去洗洗,控控水。我这就去炒鸡蛋!” “哎!”我接过小碗,走到井边,打水仔细冲洗。 清凉的井水冲过叶片,香气更浓了。 灶房里很快响起“滋啦”的炒菜声和鸡蛋的香气。 陈季安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端着盘子出来了。 黄澄澄的炒鸡蛋里,点缀着翠绿的紫苏碎叶,看着就诱人。 “开饭啦!”陈昭行早就摆好了碗筷,眼巴巴地盯着那盘紫苏炒蛋。 大家围坐在桌边。 陈昭珩换上了干净的褂子,扣子也扣好了,但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结实小臂依旧充满力量感。 陈书昀挨着我坐下,带着劳作后的清爽气息。陈砚白坐在他对面,依旧清冷安静。 陈季安脸上还带着点炒菜后的红晕,挨着我另一边坐下。 “尝尝,怡儿摘的紫苏叶子。”陈季安把盘子往中间推了推。 陈昭行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筷子鸡蛋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唔!好吃!香!姐姐摘的叶子就是香!” 陈书昀笑着给他倒了碗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点头,“嗯,这紫苏味提得正好,解了鸡蛋的腻。季安手艺见长。” 陈季安有点不好意思:“是…是怡儿叶子摘得嫩。” 陈砚白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淡淡地评价:“尚可。火候稍过。” “三哥!有的吃就不错了!”陈昭行嚷嚷着,又去夹。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陈砚白瞥他一眼,但没阻止他夹菜。 陈昭珩没说话,只是伸出筷子,稳稳地夹了一大块紫苏炒蛋,放进自己碗里,又扒拉了一大口饭。 他吃得很快,但很香,腮帮子鼓动着。 “大哥,喝点汤。”陈书昀把一碗紫菜蛋花汤推到他面前。 陈昭珩“嗯”了一声,端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我看着他们吃得香,心里也美滋滋的,小口尝着自己碗里的紫苏炒蛋。 果然,紫苏的香气混着鸡蛋的鲜,很特别,很好吃。 “怡儿,别光吃菜,吃点肉。” 陈书昀夹了一块中午剩下的兔肉,很自然地放进我碗里。 他的筷子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碗沿。 “谢谢二哥。”我小声说。 “姐姐,给你这个!”陈昭行把他觉得最嫩的一块鸡蛋夹给我,动作有点急,筷子差点戳到我手上。 “自己吃你的!”陈季安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动作很轻,带着点嗔怪。 他转头看我,眼神温和,“怡儿,够不够?锅里还有粥。” “够了够了。”我连忙点头,看着碗里堆起来的菜,心里暖暖的。 陈砚白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碗水。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粗瓷碗,对比鲜明。 他喝水时,喉结微微滚动,动作斯文。 “三哥,你看我干啥?”陈昭行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地问。 陈砚白放下碗,淡淡地说:“看你吃饭,像猪拱槽。” 我捂着嘴偷笑着。 “噗!”陈书昀没忍住笑出声。 陈季安也憋着笑。 陈昭行瞪大眼睛:“三哥!你骂人!” 陈昭珩抬起头,看了陈昭行一眼,又看看陈砚白,没说话,继续低头扒饭,嘴角似乎也抽动了一下。 “食不言。”陈砚白重新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慢悠悠地吃起来,仿佛刚才那句刻薄话不是他说的。 陈昭行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像只小青蛙。 我看着他们斗嘴,看着陈书昀温和的笑,看着陈季安红着脸给我添粥,看着大哥沉默但吃得香甜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身上这身宽松舒服的新衣服… 碗里的紫苏炒蛋散发着温暖的香气,窗外的晚风吹进来,带着青草的味道。 桌子不大,我们几个挤在一起,胳膊肘偶尔会碰到。 陈书昀温热的胳膊,陈季安微凉的衣袖,还有对面陈昭行挥舞筷子带起的风… 让我心头升起一股燥热。 ------------ 第 27 章 四哥 吃完饭,天还没黑透。 陈昭行被陈砚白抓去温书,院子里响起他磕磕巴巴的背书声和陈砚白偶尔清冷的指点。 陈季安收拾碗筷,我帮着擦桌子。 他离我很近,胳膊偶尔会碰到我的新衣服的细棉布很软,摩擦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低着头,耳朵尖还有点红,动作却利索。 “四哥,”我小声叫他,“新衣服…穿着真舒服,谢谢你。” 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嘴角弯起:“舒…舒服就好。下回…下回再给你做件薄的,天更热了穿。” 他说话时,脸又红了一点。 “嗯!”我用力点头。 收拾完了,天也黑了。 油灯点上,昏黄的光晕填满了小小的堂屋。 今晚轮到陈季安值夜。 他抱着自己的薄被,站在我屋门口,有点踌躇,脸在灯光下红扑扑的。 “进来呀,四哥。”我坐在炕沿叫他。 “哦…好…”他抱着被子走进来,还是有点拘谨,把被子放在炕尾那边,离我这头老远。 我吹熄了油灯,屋里暗下来。 摸索着躺下,能听见他那边窸窸窣窟脱鞋、躺下的声音。 他躺得笔直,呼吸放得很轻,好像生怕打扰我。 屋里安静得有点尴尬。窗外的虫鸣显得格外清晰。 “四哥…”我小声叫他。 “嗯?”他立刻应声,声音有点紧。 “你…睡那么远,冷吗?”我往他那边挪了挪,炕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不…不冷!”他赶紧说,身体好像更僵了。 “挤着睡…暖和。”我又说了一句,声音更小了。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那边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也往我这边挪了挪。 被子摩擦着,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干净的皂角味,靠了过来。 虽然中间还隔着一点距离,但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他的呼吸近了些,暖暖地拂过我的肩头。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轮廓,少年单薄,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暖意。 “怡儿…”他小声叫我。 “嗯?” “那个…小布兜…缝好了吗?”他没话找话。 “快好了,”我轻声回答,“就差收口了。” “哦…你手真巧…”他顿了顿,“比我刚学的时候强多了。” “是四哥教得好。” “没…没有…”四哥又结巴了起来。 屋里又安静下来,但那种尴尬的紧绷感好像消失了。 挤挨着的距离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听着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还有窗外细细的虫鸣,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睡吧,四哥…”我迷迷糊糊地说。 “嗯…睡吧…”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困意,很轻很柔。 这一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只有身边多了一个温热的气息源,像个小火炉,烘得被窝里暖洋洋的,心口也暖洋洋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陈季安已经不在炕上了。 我坐起身,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还有点余温。 推门出去,他正在灶台边熬粥,看见我,脸又红了红,但这次眼神没躲闪,对我笑了笑:“醒啦?粥快好了。二哥去后山了,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稀罕草药。” “嗯。”我走过去,想帮忙添柴。 “别,”他拦住我,动作很自然,“新衣服,别沾灰。坐着等就行。”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 我坐下,看着他搅动粥锅的背影,清瘦却挺直。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也落在我身上这件柔软舒适的新衣上。 陈昭珩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脖颈滑落。 他看到我们,脚步没停,只说了句:“吃饭叫我。”就放下锄头去水缸边冲脸了。 陈砚白从屋里出来,拿着书,看到我,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走到桌边坐下,开始翻书。 陈昭行揉着眼睛出来:“四哥!饭好了没?饿死了!” “就知道吃!”陈季安没好气,“去,把脸洗了!” “哦!”陈昭行跑向水缸。 我看着这熟悉又温暖的清晨景象——大哥冲凉的水声,四哥搅粥的香气,三哥翻书的沙沙声,老五咋咋呼呼的动静。 ------------ 第 28 章 星星 昨晚和陈季安挤着睡,暖烘烘的,睡得特别沉。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今晚,轮到陈书昀值夜。 他抱着薄被进来,神态自若,带着他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草药香。 他把被子铺在炕中间,离我不远不近,动作很自然。 “躺下吧,怡儿。”他吹熄了油灯,屋里暗下来,只有窗棂透进一点朦胧的月光。 我躺好,听着他那边窸窸窣窣躺下的声音。 黑暗里,挨得近了,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轮廓,比陈季安更宽阔厚实一些。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 “二哥,”我小声叫他,侧过身面朝着他模糊的轮廓,“你…你困吗?” “还好,”他轻声回答,也侧过身来面对着我,“怎么?睡不着?” “嗯…白天睡多了点。”我老实说。 “那…聊会儿?”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想聊什么?” 我想了想,白天在院子里,看到陈砚白指着书上的画给陈昭行讲什么。 “二哥,三哥今天给老五讲书上的画,有山有水的…那书里…真有那么好看的地方吗?” “有啊,”陈书昀的声音带着向往,“书里写的,比咱们这山坳大多了,也热闹多了。 有很高很高的楼,比后山还高。有大片大片的水,望不到边,叫海。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穿着绸缎衣裳…”他描述着,声音不高,却像有魔力,在我眼前展开一幅幅陌生的画卷。 “海…是什么样子的?”我好奇地问。 “海啊,”他想了想,“像天一样蓝,比咱们村前那条河宽一千倍、一万倍。 水是咸的,里面有鱼,有虾,还有大得吓人的鲸…” “鲸?比咱家房子还大吗?”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比房子大多了!”他低低地笑起来,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书上说,像小山一样大。” “哇…”我忍不住惊叹,“那…那二哥,你去过吗?” “没有,”他声音里带着点遗憾,“二哥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等以后…等砚白考取了功名,或者咱们家再宽裕些,攒够了盘缠,二哥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他语气认真,带着承诺。 “真的?”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像被温泉水包裹着。 “嗯,真的。”他肯定地说。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温和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窗外的虫鸣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二哥,”我又叫他,声音带着点依赖。 “嗯?” “外面…有星星吗?”我想起以前在王家村,饿得睡不着时,会看星星。 “有,很多。”他轻声说,“今晚天晴,星星很亮。想看?” “嗯!”我用力点头。 他坐起身,摸索着把靠近我们这边的小窗户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清凉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来。他侧身让开一点位置:“来,坐起来看。” 我坐起身,挨着他,探头从小窗缝往外看。墨蓝色的天幕上,果然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撒了一把碎银子,比在院子里看到的更清晰,更近。 “真多啊…”我小声惊叹。 “看那边,”陈书昀靠近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他伸手指向天空的一角,“看到那几颗特别亮的,连起来像个勺子吗?那是北斗星。” “勺子?”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努力看,“看到了!像!” “勺口对着的那颗很亮的,是北极星。”他的手指又移了移,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脸颊,“在野外迷路了,找到它,就能辨方向。” “这么厉害!”我看着那颗明亮的星星,觉得它好像真的在对我眨眼睛。 他的手臂绕过我的后背,虚虚地拢着我的肩膀,帮我稳住身形,好让我看得更清楚些。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暖暖的,很踏实。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低沉温和,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再看那边,像不像一条带子?那是银河…” “银河…是河吗?” “传说啊,是王母娘娘用簪子划出来的,隔开了牛郎和织女…” 他慢慢地讲着那些古老的传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心上。 我靠着他,仰着头,看着漫天璀璨的星河,听着他温和的讲述。 晚风吹拂着脸颊,带着他身上的草药香。 心里头那点因为未知世界而产生的渺小感,被他温热的臂膀和耐心的讲述驱散了。 只剩下满心的安宁和对未来的隐约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他察觉到,声音放得更柔。 “嗯…”我靠着他,脑袋有点沉。 “睡吧。”他轻轻扶着我的肩膀,让我慢慢躺下,又细心地替我掖好被角。 他那只温暖的手掌,隔着被子,在我肩头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力道,“星星跑不了,以后天天晚上都能看。” 他自己也躺了下来,依旧离我不远不近。 窗户缝没关,清凉的夜风和细微的虫鸣流淌进来。 我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草药味,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讲述星河的温和声音,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和轻拍的节奏。 ------------ 第 29 章三哥的字 今夜轮到陈砚白值夜。 三哥抱着书卷进来时,脚步轻得像猫。 月光透过窗纸,在他清瘦挺拔的身形上镀了一层银边。 他将薄被铺在炕上,位置比二哥那晚离我稍远些,却仍在中间地带。 坐下,展卷,就灯。 动作行云流水。 油灯将他低垂的睫毛映在眼下,成了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我吹熄了我这边的灯,躺下。 黑暗里,他翻书的沙沙声格外清晰,混着那股清冽的墨香,一丝丝漫过来。 白日睡得多了,此刻了无睡意。 昨夜二哥口中的海浪与星河还在心里闪着微光。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那点灯火,却背不对那存在感。 “三哥。”我小声唤他,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他应了,目光未离书卷。 “你看的什么书?” “《九章算术》。”声线平稳,无波无澜。 竟是算学。 我想起陈季安提过,心里那点被二哥勾起的好奇心,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着。 沉默再次蔓延,我捏着被角,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 “三哥…”声音里带上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讨好,“你…能不能也教我认几个字?不用讲星星…就…就你书上的就好。” 翻书声戛然而止。 寂静陡然变得沉重,压得我耳根发热。是不是太唐突了?正懊恼间,听见他合上书册的轻响。 起身,拨亮油灯。 昏黄的光晕重新撑开一小片温暖。 他端着笔墨砚台过来,放在炕边小几上。那身影遮住了光,又带来新的光。 他搬来高脚凳坐下,将砚台推到我面前,又递过一块光滑沉重的墨锭。 “磨墨。” 我赶忙坐起,接过墨锭,依样画葫芦地往砚台里添水,手腕却不受控,墨锭打滑,水珠溅出。 “腕沉,力匀。”他清淡的声音指令明确。 我定神,重新用力,看着清水渐渐被乌色晕染,那熟悉的墨香愈发浓郁。 他铺开一张纸,是写过字的背面,空白处略显粗糙。 他执笔,蘸墨,点笔,落纸。 “王—怡—儿。”三个字在他笔下显现,清峭挺拔,一如他本人。 他将笔递来:“照着写。” 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微凉的手指,像碰到了一块上好的凉玉,惊得我险些将笔掉落。 他面色不变,只将笔又往前送了送:“拿稳。” 这次,我小心地只握住笔杆中段,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凉意。 笔尖颤抖着落在纸上,墨团晕开,不成字形。 “不对。” 声音落下的同时,一股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后,微微俯身,一只手稳稳地覆上了我握笔的手。 整个后背瞬间僵住。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夏衣,清晰传来,微凉于他的指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的手连同笔杆完全包裹。 呼吸拂过发顶,有点痒。 “腕悬空,指虚握。”他的声音近在耳畔,牵引着我的手,在纸上缓缓移动。 一个端正的“王”字在笔尖下呈现。 我几乎无法思考,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手背上那片温热与微凉交织的触感上。 他写完便松了手,直起身,仿佛方才只是纠正一个寻常错误。 “自己试。” 手背上的余温未散,我依着记忆中的力道,屏息写下了一个歪斜却依稀可辨的“王”字。 “尚可。”他目光扫过,随即指向“怡”字,“此字笔顺复杂。” 三哥再次俯身,这次未碰我的手,只以修长手指在纸上方虚划,讲解间,冰凉的指尖偶尔轻蹭过我的手背,带起细微的战栗。 我跟着他的指引落笔,字迹依旧稚拙。 “此处,需顿笔。”他的指尖突然点在我写歪的那一笔上,微凉的触感让我手腕一颤,“重写。” 只得继续。 他立于身后,沉默地看着,偶尔出声点拨。“轻提。”“撇画过长。”“回锋。”他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我被那目光与气息笼罩,脸颊发烫,握笔的手心沁出薄汗。 “三哥…”我终是忍不住,声音带了点软弱的祈求,“手…手酸了。” 他停顿片刻,目光从纸上那几个歪扭的字移到我沁汗的鼻尖和绯红的脸颊。 “嗯。”他应了一声,取走我手中的笔,“今日便到此。” 我如释重负,立刻吹灯躺下,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薄被里。 黑暗中,心跳声砰砰作响。 他也躺下了,气息平稳。寂静重新降临。 我悄悄从被褥沿望出去,只看见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手背上似乎还烙印着他掌心的温度和握力,指尖那微凉的触点亦未消散。 萦绕在鼻尖的墨香里,无可避免地掺入了独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这个三哥,教习字时严苛得像在演练兵法,手段直接,不留情面。 可那微凉的手,清冷的目光,拂过头顶的微弱气流,却像最笨拙也最锋利的刻刀,在我心尖那方寸之地,强势地镌刻下了几个生涩却难以磨灭的字痕。 ------------ 第 30 章 手麻的原因 昨晚被三哥握着写字,手心里那点汗好像到现在都没干透。 早上醒来,发现三哥已经不在屋里了,桌上那几张写满歪扭字迹的纸被整整齐齐地压在砚台下。 推门出去,院子里飘着粥香。 陈季安正在灶台边搅动锅子,看见我出来,脸又习惯性地红了红,但眼神是亮的:“怡儿醒啦?粥马上好。” “嗯。”我应着,目光却被堂屋门口的情景吸引住了。 陈昭行正被陈砚白按在凳子上,小脸皱成一团,哼哼唧唧地背书:“…子、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不亦…乐乎?”他背得磕磕绊绊。 “乐乎?”陈砚白的声音清冷,“我看你是‘困乎’。话说你怎么每次值夜,都能值到怡儿的炕旁去?” 陈昭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三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打雷太响了!我…我就…就挨着姐姐睡了一会儿!” 他急得脸都红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真的!就一会儿!天不亮我就回炕尾了!” 陈书昀从后院抱了捆柴火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哦?就挨着睡‘一会儿’?那怎么听你四哥说,早上起来,你半边身子都压怡儿胳膊上了?” 陈季安在灶台边“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低头搅粥,耳朵尖通红。 我的脸“腾”地一下也烧了起来。 难怪和昭行一起睡时,醒来总感觉胳膊麻得厉害,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了一宿… “二哥!四哥!”陈昭行又羞又急,跺着脚,“你们…你们欺负人!” 陈砚白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戒尺(一根小竹片),轻轻敲了敲桌面:“坐好。‘不亦说乎’后面是什么?背。” 陈昭行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坐回去,小声嘟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陈昭珩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放下家伙什,走到水缸边舀水冲脸。 清凉的水哗啦啦冲过他结实的胸膛和块垒分明的腹肌,水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他甩甩头上的水珠,目光扫过堂屋门口闹哄哄的情景,最后落在我红着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他没说话,但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那条冷硬的直线。 “饭好了!”陈季安赶紧招呼,打破了这微妙的尴尬。 大家围坐到桌边。 陈昭行还气鼓鼓的,埋头扒饭,不敢看我。 陈书昀给我盛了碗稠粥,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老五也是怕怡儿被雷吓着,是好心。就是这睡相…得改改。” 他温和地看向我,“怡儿,胳膊还麻吗?” “都…过几天了…早没…没事了。”我小声说,脸上热度还没退。 “姐姐对不起!”陈昭行猛地抬起头,眼圈有点红,“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值夜…值夜就绑根绳子在炕边!绝对不靠你了!” “噗!”陈季安刚喝进嘴的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陈砚白慢条斯理地夹了根咸菜,淡淡道:“绑绳子?你是值夜还是坐牢?” “哈哈!”陈书昀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拍拍陈昭行的肩膀,“行了行了,没那么严重。以后…以后注意点就行。快吃饭!” 陈昭珩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喉结滚动。 他放下碗,目光看向陈昭行,声音低沉:“下回打雷,站门口守着。” 陈昭行缩了缩脖子:“哦…” 陈砚白又补了一句:“或者,塞住耳朵。” 大家又笑起来,连我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陈昭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挠头,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那点委屈劲儿没了。 陈季安红着脸,给我夹了块腌萝卜:“怡儿,吃菜。” “嗯,谢谢四哥。”我接过。 对面,陈昭行挥舞着筷子,陈砚白安静地咀嚼,陈昭珩大口扒饭。 我低头喝着粥,粥很香,米粒煮得开花。 ------------ 第 31 章 春心萌动 日子在暖烘烘的饭桌和挤挤挨挨的炕头间滑过。 新衣服穿着舒服,心也像被熨过一样妥帖。 今晚,又轮回大哥陈昭珩值夜。 大哥抱着薄被进来,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门口的光。 陈昭珩直接把被子铺在炕尾,离我这头有段距离。 动作干脆利落,像他劈柴一样。 吹熄油灯躺下。 屋里很黑,很安静。 只能听到他那边沉稳得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声,像座沉默的山。 大哥躺得笔直,一动不动。 我翻了个身,面朝着他那边模糊的轮廓。 想起他赶走张玉兰时的样子,想起他沉甸甸按在我胳膊上的手。 心里很踏实,但白天在院子里看到他劈柴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汗珠顺着贲张的胸膛滑落,肌肉在阳光下绷紧… 脸上有点热,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窗外的虫鸣似乎也格外清晰。 “睡不着?”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里像石头滚动。 我吓了一跳:“…嗯。”他怎么总能发现? 他没再说话。 屋里又只剩下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但很稳,朝炕边走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他走到炕边,停了下来。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山林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息。 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大手,隔着被子,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手掌厚实,粗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沉甸甸的温度,就那么按着我的肩膀。 一股奇异的暖意和安全感瞬间传遍全身,之前所有的胡思乱想都被这只大手一下子按没了。 “怕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鼻子有点酸,闷在被子里小声说:“没…没怕…”就是…就是有点睡不着。 按着我肩膀的手掌微微加重了一点力道,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他没再问,也没再说话。那只手就那么稳稳地按着,像山一样可靠。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终于涌上来。 我迷迷糊糊地,在那沉甸甸的暖意包围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天已大亮。 炕尾那边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我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都舒坦。 肩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掌按过的温热和力道。 推门出去,院子里阳光正好。 陈昭珩正在劈昨天剩下的柴火。 他只穿了件无袖的汗褂,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胳膊和贲张的背肌往下淌,在阳光下闪着光。 随着斧头起落,小腹那里紧绷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我看得脸上有点热,赶紧低下头,假装去井边打水洗脸。 “姐姐!快来!”陈昭行在菜园边喊我,“四哥种的黄瓜能吃了!你看这根,多直溜!”他手里举着一根翠绿的小黄瓜。 我走过去。 陈季安正在摘菜,看见我,脸又红了红,但这次眼神亮亮的:“怡儿,早。这黄瓜嫩,待会儿拌点蒜泥香油,好吃。” “嗯!”我点头,接过陈昭行递来的黄瓜,凉凉的。 “大哥!歇会儿吧!喝口水!”陈书昀端着碗水走到柴堆边。 陈昭珩停下动作,放下斧头。 他转过身,汗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汗水顺着鼓胀的胸肌和块垒分明的腹肌往下淌,汇成小溪流进裤腰。 他接过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滚动,水流滑过汗湿的脖颈和锁骨。 我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手里的黄瓜,脸上热得厉害。 “大哥,擦擦汗。”陈书昀递过去一块旧布巾。 陈昭珩接过来,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了一把,汗是擦了,但褂子前襟湿了一大片,紧贴着结实的胸膛,那轮廓… “大哥!你腹肌有八块!比李村医家墙上贴的门神还结实!”陈昭行突然指着陈昭珩的腹部,大声嚷嚷起来。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陈季安手里的菜篮子差点掉地上。 陈书昀端着空碗,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陈砚白从屋里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脚步顿住,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扫过陈昭珩汗湿紧贴的褂子时,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抿平。 我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黄瓜里! 陈昭珩低头看了看自己汗湿的褂子,又抬头看了看指着自己、一脸崇拜加口无遮拦的陈昭行。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古铜色的皮肤下,耳根子好像也透出了一点可疑的红。 他没理会陈昭行,只是把擦汗的布巾随手搭在肩上,弯腰重新捡起了斧头。 “哐!”一声巨响,一块粗柴应声裂成两半。 这声音像惊醒了其他人。陈书昀赶紧走过去,把陈昭行拉回来:“老五!胡说什么!干活去!” 陈季安也红着脸低头继续摘菜。 陈砚白走到磨刀石边坐下,拿起一把小锄头,慢悠悠地磨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我捏着那根凉凉的黄瓜,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柴堆那边。 陈昭珩正抡起斧头,汗水随着他有力的动作飞溅,阳光下,那贲张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让人不敢直视,却又移不开眼。 “怡儿,”陈季安小声叫我,递过来一个小竹篮,“帮…帮我把摘好的菜拿灶房去?” “哦!好!”我如蒙大赦,赶紧接过篮子,逃也似的跑向灶房。 经过陈昭珩身边时,他正好劈完一根柴,直起腰喘了口气。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抬起胳膊,用搭在肩上的那块旧布巾又抹了把脸,动作粗犷。 就在我快步走过时,那块湿漉漉的布巾,突然被他随手塞进了我怀里的小竹篮里,盖在了那些翠绿的蔬菜上。 我愣住了,抱着篮子,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他。 他低头看着我,汗水浸湿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邃。 他没说话,只朝灶房那边扬了扬下巴,意思很明白:拿去。 那块布巾还带着他滚烫的体温和浓烈的汗味,沉甸甸地压在我怀里。我的脸“腾”地一下,比刚才更烫了!心也像被那布巾烫了一下,怦怦直跳。 “哦…哦…”我抱着篮子,像抱着个烫手山芋,飞快地冲进了灶房。 靠在灶台边,看着竹篮里那块沾满汗渍的旧布巾,它盖在新鲜的蔬菜上,显得格格不入。 可那上面残留的、属于大哥的、滚烫的温度和气息,却像烙印一样,透过竹篮,烫进了心里。 ------------ 第 32 章 腹肌的触感 那块汗巾被我偷偷洗了,晾在屋后最隐蔽的角落。 可每次看到大哥在院子里劈柴,汗水顺着他贲张的肌肉滑落的样子,指尖就莫名其妙地发痒。 这天傍晚,大哥从地里回来,热得脱了上衣在井边冲凉。 我躲在灶房门口,透过门缝偷看。 水流冲刷过他古铜色的胸膛,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形成细小的溪流。 他甩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姐姐!"陈昭行突然从背后拍我肩膀,"你看啥呢?" "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木勺"咣当"掉在地上,"没...没什么!" 陈昭行狐疑地往门外张望:"哦!大哥冲凉啊!"他恍然大悟似的,突然压低声音,"姐姐也喜欢看大哥腹肌是不是?我也喜欢!可结实了!" "胡说什么!"我脸红得要滴血,弯腰捡起木勺,"我是...是看水缸快没水了!" 陈昭行挠挠头:"可水缸在屋里啊..." "去去去!帮四哥摘菜去!"我把他往外推。 晚上还是大哥值夜。 因为过几天大哥又要去山里了。 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铺好被子躺下。 我背对着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看到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被角。 "睡不着?"大哥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没...就是有点热..." 他坐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开大了些。月光洒进来,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 他只穿了件单衣,汗湿后贴在身上,腹肌的轮廓若隐若现。 "还热?"他走回炕边。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上了他的腹部。 那一瞬间,我们都僵住了。 他的肌肉像烧红的铁块,又硬又烫。 我的手指像被黏住了,不由自主地顺着肌肉的纹路轻轻滑动。能清晰地摸到那八块分明的轮廓,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怡儿..."大哥的声音哑得可怕。 我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让我发疼。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盯住猎物的狼。 "大哥...我..."我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怡儿,我给你拿了..."陈季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们三个像被施了定身术。 我半撑着身子,手还贴在大哥腹肌上。 大哥抓着我的手腕,衣衫不整。 陈季安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安神茶,脸色煞白。 "抱...抱歉!"陈季安结结巴巴地说着,转身就要跑。 大哥猛地松开我,一个箭步冲出门外,连鞋都没穿。 我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 陈季安还僵在原地,手里的茶洒了一半。 "四哥..."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他把碗往桌上一放,转身也要跑。 "等等!"我跳下炕拉住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季安背对着我,耳朵红得滴血:"怡儿,不用解释...我懂...就是..."他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没想到...你会先对大哥..." "不是!"我急得直跺脚,"我就是...就是好奇..." 他终于转过身,眼神闪烁:"好...好奇什么?" "腹...腹肌..."我声音细如蚊呐。 陈季安愣了一下,突然"噗嗤"笑出声:"就...就因为这个?" 我点点头,羞得抬不起头。 他挠挠头,突然做了个让我意外的动作——拉起我的手按在了他自己腹部。 虽然隔着衣服,但能摸到清晰的肌肉线条。 "我...我也有点..."他红着脸小声说,"虽然没大哥那么明显..."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 月光下,他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但眼神温柔。 "四哥你..." "反正..."他飞快地松开我的手,"大哥肯定不生气...就是..."他支支吾吾地,"就是下次...提前说一声..." 说完他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屋里,手上还残留着他腹部的触感。 一个晚上,摸了两个男人的腹肌...我的脸烫得要冒烟了。 院子里,大哥劈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平时更重,更急。 而四哥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一夜,注定无法入睡。 ------------ 第 33 章 家庭会议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推开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陈砚白坐在桌边看书,晨光落在他清冷的侧脸上。 "三哥早..."我小声打招呼。 他抬眼看了看我,目光意味深长:"嗯。" 灶房里有动静。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陈季安正在煮粥,耳朵尖还是红的。 "四哥..."我站在门口,手指绞着衣角。 他回头看我,脸又红了:"怡、怡儿醒了?粥...粥马上好。" "昨晚..."我鼓起勇气开口。 "二哥说..."他急忙打断我,"说吃完早饭开家庭会议。" 我的心沉了下去。 完了,这事闹大了。 饭桌上气氛诡异。 陈昭珩坐在那里像座山,面无表情地扒饭。 陈书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欲言又止。 陈昭行难得安静如鸡,眼睛滴溜溜转。 "那个..."陈书昀终于开口,"吃完饭,咱们开个会。" 陈砚白合上书:"现在就说吧。" 陈昭珩放下碗,碗底重重磕在桌上。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来说。"他声音低沉,"昨晚..." 我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脸烧得厉害。 "怡儿好奇。"大哥言简意赅,"摸了我肚子。" 陈昭行"噗"地把粥喷了出来:"啥?!" 陈书昀赶紧给他拍背,表情复杂地看向我:"怡儿...是这样吗?" 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只能点点头。 "就...就只是好奇?"陈书昀确认道。 "嗯..."我声音细如蚊呐,"就是...觉得大哥的肌肉很...很厉害..." 陈砚白突然轻笑一声:"所以老四,你昨晚翻箱倒柜找什么?" 陈季安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我...我..." "四哥给我看了他的腹肌!"陈昭行举手抢答,"还问我怎么练的!" "陈昭行!"陈季安羞愤欲死。 陈砚白挑眉:"所以现在是...全家比腹肌?" "胡闹!"陈书昀揉了揉太阳穴,但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事...这事..." 大哥突然站起来,凳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一把掀起汗衫下摆,露出结实如铁的腹肌:"看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哥?!"陈书昀瞪大眼睛。 "不是好奇吗。"大哥语气平静,"看清楚了?" 我的眼睛瞪得比碗还大,机械地点点头。 他放下衣摆,坐下继续吃饭,仿佛刚才只是展示了一把新锄头。 陈砚白突然也开始解衣带:"既然这样..." "停!"陈书昀一把按住他的手,"够了!"他深吸一口气,"怡儿,你...你以后想看谁的...那个...直接说,别偷偷摸摸的。" "二哥!"我羞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陈季安小声嘀咕:"其实...我也可以..." "我也有!"陈昭行跳起来就要撩衣服。 "坐下!"陈书昀头疼地按住他,"这事到此为止!怡儿,你..." 大哥突然打断他:"我的错。"他看向我,"吓着你了。" 我惊讶地抬头,没想到大哥会道歉。 "没...没有..."我小声说,"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陈书昀松了口气,"这事翻篇。怡儿以后有什么好奇的,直接问。我们...我们尽量满足。 "陈书昀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赶紧补充,"我是说学习方面!" 陈砚白悠悠地补刀:"比如人体结构?" "陈砚白!"陈书昀恼羞成怒。 大哥站起身:"下地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我,"晚上还值夜。" 等他走后,陈昭行蹭到我旁边:"姐姐,我的腹肌你要看不?虽然只有四块..." "陈昭行!"陈季安一把拎起他后领,"跟我去浇菜!" 陈砚白拿起书,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需要《人体经络图》的话,找我。" 最后只剩下我和陈书昀。 他叹了口气,温柔地拍拍我的肩:"怡儿,好奇是正常的...就是..."他脸红了红,"下回提前说一声?" "二哥!"我把脸埋进手里,"我真的只是觉得大哥的肌肉很厉害..." "我知道,我知道。"他忍着笑,"就是下次...别挑值夜的时候?" 我哀嚎一声,恨不得当场消失。 这个早晨,简直比昨晚还难熬。 ------------ 第 34 章 搭黄瓜 腹肌事件过去三天了,家里气氛总算恢复正常。 只是每次大哥光着膀子劈柴时,我的眼睛总忍不住往那边瞟。 今天一大早,陈昭行就咋咋呼呼冲进院里:"姐!地里黄瓜该搭架子了!四哥让我来喊你!" 我正蹲在井边洗衣裳,手上还沾着皂角沫:"现在去?" "嗯呐!"他拽我袖子,"四哥说你会绑绳结,比我们手巧!" 跟着他走到菜园,陈季安已经在那忙活了。 他穿着旧褂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 看见我来,耳尖又红了:"怡...怡儿来了?" "四哥要绑什么结?"我故意装作没事人似的。 他松了口气,递给我一把草绳:"黄瓜藤爬上竹竿后得固定,我老是绑不紧..." "我试试。"接过绳子,我凑近那株翠绿的黄瓜藤。 陈季安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香,混着泥土的气息。 "这样绕过去..."我示范着打结,手指不小心蹭到他手背。 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强装镇定:"哦...这样啊..." "四哥你抖什么?"陈昭行突然探头。 "晒...晒太阳热的!"陈季安结结巴巴,赶紧转身去扶另一根竹竿。 正忙活着,陈砚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五,你的《论语》抄完了?" 陈昭行顿时苦着脸:"三哥!我帮四哥干完活就去..." "现在去。"陈砚白拎着他后领,"昨日的'学而时习之'写错六个字。" 看着陈昭行被拖走的背影,我忍不住笑出声。 转头发现陈季安正偷看我,目光撞上后慌慌张张低头绑绳子,结果打了个死结。 "四哥,"我凑过去帮他解,"你心跳好快。" 他手里的竹竿"啪嗒"掉地上:"太...太热了..." "要我帮你擦汗吗?"我故意逗他,指尖碰了碰他泛红的脖颈。 "怡儿!"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呼吸急促,"你...你最近怎么..." "怎么总撩拨你们?"我小声接话,自己也脸红了,"就是...觉得你们害羞的样子..." 话没说完,院门"吱呀"一声响。 陈书昀背着药篓回来,看到我们这姿势,挑眉:"我打扰了?" 陈季安像触电似的松开手:"二...二哥!我们在搭架子!" "嗯,看出来了。"陈书昀放下背篓,似笑非笑,"怡儿,来帮我分草药可以吗?" "好!"我赶紧跑过去,却被他拉住手。 "手心怎么这么烫?"他皱眉,"发烧了?" "没...是太阳晒的..."我想抽回手,却被他顺势按在胸口。 "心跳也快。"他意味深长,"看来是真热。老四,去煮点绿豆汤?" 陈季安如蒙大赦:"马上去!"逃也似的跑了。 陈书昀这才松开我,从药篓里取出株紫色小花插在我鬓边:"清热解暑的。" "二哥..."我捏着衣角,"我是不是...太不知羞了?" 他轻笑:"我们怡儿长大了,知道喜欢看男人腹肌了,很正常。" "二哥!"我羞得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捉住手。 "晚上我值夜,"他凑近耳边,"要不要看我的?" 我还没回答,就听"咔嚓"一声——大哥不知何时站在柴堆旁,手里的木柴被掰成两截。 陈书昀立刻正色:"大哥,我开玩笑的。" 大哥把断柴扔进筐里,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我紧张得屏住呼吸,他却只是把汗巾往我手里一塞:"擦汗。"然后转身就走。 "大哥生气了?"我小声问。 陈书昀摇头:"他是高兴。"指了指汗巾,"这是他最干净的一条。" 我捏着汗巾,上面还带着大哥的体温和松木香。 远处传来陈砚白教陈昭行背书的声音,灶房飘出陈季安煮绿豆汤的甜香。 这日子,就像刚摘的黄瓜,清甜中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刺挠劲儿。 ------------ 第 35 章 绿豆汤 陈季安煮的绿豆汤在井里镇了一下午,喝的时候还带着凉丝丝的甜。 我捧着碗坐在柿子树下,看大哥把新劈的柴码成整整齐齐的垛。 "姐!"陈昭行突然从背后扑过来,下巴搁在我肩上,"三哥让我歇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蚱蜢,绿油油的触须还在颤:"像不像你昨儿捉的那只?" 我接过草蚱蜢,他手指上全是细小的划痕。 小少年满不在乎地在衣襟上蹭蹭:"第一次编,丑得很..." "好看。"我把蚱蜢别在衣带上,"我们昭行手真巧。" 他耳尖立刻红了,眼睛亮晶晶的:"那、那我以后天天给你编!"说着又要往我身上蹭,被突然出现的陈砚白拎着后领拽开。 "《论语》背到哪了?"三哥的声音像浸了井水。 陈昭行顿时蔫了:"'为政以德'..." "三十遍。"陈砚白松开他,转头看我时目光却软下来,"绿豆汤够甜么?" 我正要回答,院门突然被拍响。隔壁周婶抱着个包袱进来:"怡丫头在呢?给你送点东西。" 包袱里是各色碎布头,红的像辣椒,绿的像新叶。 周婶笑眯眯的:"听说你针线好,这些给你拼百家被用。" 我笑着感谢着周婶:''您这么把这么好的碎布头都给我了,这太不好意思了'' 周婶随意道:''平常多谢你家男人们的帮忙和照顾,这些是应该的,怡丫头你快收好了'' 陈书昀见状赶忙从药房出来,抓了把晒干的野菊给周婶:"您拿回去泡茶。" 等周婶走了,我摸着那些布料爱不释手。 陈季安凑过来:"怡儿想用这些做点什么呢?" "先给昭行做双鞋。"我捡出块靛蓝布,"他整天跑,鞋底都磨薄了。" 陈砚白突然咳嗽一声:"我的腰带..." "都有份!"我数着布头,"大哥的护腕、二哥的药囊、三哥的腰带、四哥的..."抬头看见陈季安期待的眼神,故意停顿,"四哥要什么?" 他绞着衣角:"帕、帕子就行..." 大哥不知何时站在了柴堆旁,突然开口:"我的汗巾..." "知道啦!"我笑出声,"给你绣片松针。" 陈书昀忽然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我们怡儿真偏心。"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老五有鞋,我只有药囊?" "二哥!"我手一抖,针差点扎到手指。 他低笑着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在布上比划:"这儿绣朵芍药,清热化瘀的。" 陈昭行扒着石桌嚷嚷:"我也要芍药!绣我鞋面上!" "你那是踩泥的。"陈砚白拎走他,"继续背书。" 傍晚时分下起小雨,我们挤在堂屋做针线。 陈季安的手指被扎了好几下,我正给他吹气,忽听大哥在院门口与人说话。 "...怡儿睡了。"大哥的声音比平时还沉。 我扒着窗缝看,竟是张玉兰撑着伞站在雨里,裙摆溅满泥点:"昭珩哥,我爹让我来问问..." "明日说。"大哥直接关门,转身时发现我在偷看,雨水顺着他眉骨往下淌。 我赶紧递出干布巾,他却没接,突然弯腰把我打横抱起来。 "大、大哥?" "地上凉。"他把我放回矮榻上,单膝跪地替我穿上不知何时踢掉的绣鞋。 掌心粗糙的茧子磨过脚背,激得我脚趾都蜷起来。 陈书昀轻咳:"大哥,绿豆汤..." 陈砚白默默递过布巾。 大哥这才起身,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把脸。 我鬼使神差伸手替他捋了捋湿发,他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 雨声渐密,陈昭行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也不知道。 陈季安悄悄给他披上外衫,烛火把我们六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暖融融的一团。 ------------ 第 36 章 打虎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我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今晚本该是五弟,可那小子晚饭时还嚷嚷着要给我暖脚。 门帘突然掀开,带进一股湿冷的夜风。 "三哥?"我撑起身子,"怎么是你..." 陈砚白提着油灯站在门口,青色衣摆沾着水汽:"老五被大哥拎去练箭了。" 陈砚白把灯搁在矮柜上,灯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说是...过几日上山打虎要用。" 我往床里挪了挪,褥子发出窸窣声响。 三哥脱了外衫坐在床沿,身上带着雨水的清冽味道:"睡不着?" "雨太吵。"我揪着被角,突然想起什么,"张玉兰今天来找大哥..." "商量猎虎的事。"三哥背对着我解发带,黑发披散下来,"她爹是里正,要组织青壮年上山。" 我盯着他后颈上一颗小痣:"她看大哥的眼神..." "吃味了?"陈砚白突然转身,手指挑起我下巴。 油灯在他眼里跳动,我拍开三哥的手:"才没有!" 三哥低笑一声,掀开被子躺进来。 凉气激得我一哆嗦,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陈砚白僵了僵,手臂慢慢环住我的腰:"冷?" "嗯。"我鼻尖抵着他锁骨,突然发现他中衣系带松了,露出一小片胸膛。 我鬼使神差伸出手... "怡儿。"他一把攥住我手腕,声音发紧,"别闹。" 我挣了挣没挣脱,反而被他按在枕头上。 发丝散开铺了满枕,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喉结动了动:"上回教你的字..." "《千字文》都会背了。" 我故意曲起膝盖蹭他腿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呼吸明显乱了,却还强撑着夫子架势:"写给我看。" "现在?" "现在。" 我挣出手指,在他胸口一笔一划写"陈"字。 写到最后一勾时,他猛地抓住我手指:"...故意的?" 窗外炸响一声惊雷,照亮他泛红的眼尾。我正要说话,院门突然"哐当"一声响。 "大哥回来了?"我想起身,却被陈砚白按住。 外间传来陈昭行的大嗓门:"三哥!姐!里正家来人了!" 陈砚白深吸一口气,额头抵着我肩膀缓了缓才起身:"等着。" 我扒着门缝往外看。张玉兰她爹撑着伞站在院里,身后两个壮汉抬着个木箱。 大哥浑身湿透地立在屋檐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明日再说。" "陈大郎!"里正提高嗓门,"虎患不等人!这二十两银子是定金..." 陈砚白突然推门出去,把我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家中有女眷,不便夜谈。" 里正眯着眼往我们这边瞅,我赶紧缩回头。听见大哥斩钉截铁的声音:"后天辰时,村口集合。" 等外人走了,陈昭行蹦蹦跳跳冲进来:"姐姐!大哥要当打虎英雄啦!"他浑身滴水就往床上扑,被陈砚白拎着后领拽住:"更衣去。" 五弟吐吐舌头跑了。 我望着窗外大雨发呆,突然被陈砚白从背后环住:"怕?" "山上真有虎?" "嗯。"他下巴蹭着我发顶,"去年咬死过两个樵夫。" 我转身揪住他衣襟:"那你们还去?" "我不去。"他突然说,手指抚过我眉间褶皱,"在家教你写字。"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外间传来大哥和五弟的说话声,灶房飘来姜汤的味道。 陈砚白的手指还停在我眉间,忽然低声问:"方才写到哪了?" "陈字..." "还有三个字。"他执起我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王"、"怡"、"儿",最后收笔时指尖在我腕心轻轻一勾,"记住了?" 雨声渐歇,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我们交握的手在褥子上投下纠缠的影子。 ------------ 第 37 章 担心 天刚泛起鱼肚白,我就被三哥轻轻拍醒了。 他温凉的手指正拨弄着我散在枕上的头发,见我睁眼,立刻弯了眉眼:"怡儿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大哥今日要上山猎虎!" 陈砚白连忙扶住我的腰:"当心磕着..."话音未落,我已经光着脚跳下了炕。 院子里传来"沙沙"的磨刀声。 大哥正在井台边磨他那把猎刀,晨光落在他绷紧的肩背上。 我冲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大哥,别去。" 大哥手上的动作停了,抬头看我时,眼睛里带着无奈的笑意:"怡儿..." "我听说那虎伤过好几个猎户。"我攥着他的皮甲不放,"刘家二叔去年就是..." "他腿脚慢。"大哥轻轻掰开我的手指,粗糙的掌心在我手背上蹭了蹭,"我晌午就回。" 陈书昀从药房探出头,手里拿着刚晒好的药草:"怡儿,来帮我分柴胡好吗?" "二哥!"我急得直跺脚,"你怎么也..." 陈昭行举着根缠了红绳的棍子蹦蹦跳跳跑进来:"姐姐!你看我给大哥做的打虎棍!"棍子头上系着个铜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陈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手里卷着本书:"昭行,昨日教的《论语》..." "三哥!"陈昭行立刻蔫了,躲到我身后小声嘀咕,"姐姐,大哥一拳能打死老虎..." 院门突然被推开,里正带着几个汉子走了进来:"陈大郎,该出发了。" 后面跟着穿红袄的张玉兰,手里挎着个盖蓝布的篮子。 我死死抱住大哥的胳膊:"非要今日去吗?" 大哥轻轻摸了摸我的发顶:"等虎患除了,带你去镇上买花布。" 张玉兰趁机把篮子递过来:"陈大哥,我烙了肉饼..." 陈季安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接过篮子温温柔柔地说:"张姑娘费心了。" 大哥掀开蓝布看了看,"正巧怡儿说今早想吃烙饼。" 张玉兰看见自己辛辛苦苦烙得烙饼便宜了我,气的脸上都青一阵红一阵,但又不得不维持微笑。 大哥已经站起身,我拽着他的皮甲不松手。 陈昭珩在我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给你带山上的野杜鹃。" 我鼻子一酸,从腰间解下荷包塞进他手里:"那你带着我的平安符..." 大哥打开一看,是我绣的歪歪扭扭的香囊。 他笑了笑,又给我系回腰间:"怡儿留着,我带着你的心意就够了。" 里正催得急,大哥转身要走。我突然喊:"陈昭珩!" 他回头看我,我跑过去踮起脚,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一定要平安回来。" 大哥宽厚的手掌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嗯。" 陈砚白轻轻揽住我的肩:"怡儿,我们回去等。" 陈昭行凑过来拉住我的手:"姐姐别怕,大哥最厉害了!" 陈季安递给我一杯热茶:"怡儿,喝口茶。" 我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攥紧了荷包。 陈书昀突然轻声说:"西坡的地契,大哥一直收在匣子里。" 我低头一看,荷包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是大哥早就买好的西坡地契。 ------------ 第 38 章 打虎英雄 我捏着那张地契,手指头有点抖。 "这..."我抬头看二哥,他正低头挑药草,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陈砚白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进屋说。" 陈昭行蹦过来要看:"姐姐手里拿的啥好东西?" 陈季安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温柔地拉住五弟:"昭行,来帮我分线好不好?"他朝我笑了笑,"怡儿有事要忙。" 五弟乖乖跟着四哥走了。 我攥着地契跟进屋,心口扑通扑通跳。 "哪来的银子买地?"我把地契拍在桌上。 陈砚白慢悠悠倒了杯茶:"是爹留下的。" 我愣住了。 陈书昀放下药篓,轻声道:"爹临终前交代,要买西坡这块地。" "为啥偏偏是这块..." "因为向阳。"陈季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彩线,"爹说...等家里添了人,就种些姑娘家喜欢的花。" 陈砚白的手指轻轻缠上我一缕头发。 我低头看地契,突然发现边角有个褪色的墨点——像是被泪水晕开的。 陈书昀的声音更轻了:"爹走的那年,大哥才十七。"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我摸着那个墨点,想起大哥粗糙的手掌,想起他总在天不亮时就出门干活... "怡儿?"陈季安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喝口热茶..." 院门突然"砰"地被撞开。 陈昭行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线团滚了一地:"不好了!山上传来消息说...说遇到两只虎!" "两只虎?!"我手里的茶碗"啪"地摔在地上,热水溅湿了裙角。 陈砚白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怡儿,别慌。" 我甩开他的手就往院外冲,却被二哥拦住:"怡儿,先换双鞋。" 低头一看,我竟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陈季安已经蹲下身,手里拿着我的绣花鞋:"抬脚。" 我扶着他的肩膀,声音发颤:"四哥,大哥他..." "大哥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晌午回来..." 陈昭行急得直跳脚:"姐姐,我们去村口等!" 还没等我们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锣鼓声、马蹄声混着人群的欢呼,越来越近。 "陈大郎打死两头虎!" "英雄啊!" 我愣在原地,直到院门被推开。 大哥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肩上扛着两只虎崽,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大哥!"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染血的皮甲上。 他的大手按在我后脑勺,声音沙哑:"没事。" "你吓死我了..."我捶他胸口,却摸到一道狰狞的爪痕,"你受伤了?!" 大哥还没说话,人群突然分开。 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抬着沉甸甸的箱子。 "陈昭珩接赏!"衙役高声道,"知府大人嘉奖纹银百两,表彰你为民除害!"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傻站在原地,看着衙役把箱子"咣当"放在地上。 大哥皱了皱眉:"不必..." 知府笑呵呵地打断他:"本官听闻你家中新娶,这银子正好添置些家当。"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脸一热,往大哥身后躲了躲。陈砚白适时上前,彬彬有礼地接过赏银:"谢大人厚赐。" 等官差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还围在门口不肯散。 张玉兰挤在最前面,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箱银子:"陈大哥..." 大哥"砰"地关上了院门。 陈昭行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开箱盖,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花:"姐姐!咱们发财了!" 我还没回过神,大哥突然把我打横抱起来。 "哎!你干什么..." "上药。"他大步往屋里走,完全不管院子里目瞪口呆的兄弟们。 陈砚白轻咳一声:"我去写谢恩折子。" 陈书昀拎起药箱:"我去煎药。" 陈季安红着脸拉住陈昭行:"我们...去收拾虎皮。" 大哥把我放在炕上,自己蹲下来脱靴子。我这才发现他腿上还有道伤口,血已经凝固了。 "傻子..."我鼻子一酸,伸手去解他皮甲,"疼不疼?" 他握住我的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朵沾血的野杜鹃。 "答应你的。"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 ------------ 第 39 章 亲妈的咒骂 ''别动!"我按住大哥的肩膀,棉布蘸着药酒擦过他后背的爪痕。 他肌肉绷得死紧,却一声不吭。 "疼就说..."我手有点抖。 大哥突然转身抓住我手腕:"怡儿。"他拇指蹭过我手背,"比猎熊那次轻多了。" 我瞪他:"你还猎过熊?" 门帘一掀,陈砚白端着药碗进来:"知府留了话,让大哥伤好后去衙门一趟。"他瞥了眼我发红的眼眶,"说是招捕快的事。" 我手一滑,药碗差点打翻。 大哥稳稳接住:"不去。" "为什么?"我拽他袖子,"月钱不少呢!" 陈砚白轻笑:"怡儿想当官太太?" "我是怕他再上山..."话没说完,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陈昭行跑进来,脸色古怪:"姐姐...你娘来了。" 我手一僵。大哥按住我肩膀:"坐着。" 院子里传来王敏尖细的嗓音:"我来看闺女!听说姑爷们得了赏银..." 陈季安温温柔柔地拦着:"岳母稍等,怡儿在给大哥换药。" "换药?"王敏嗓门拔高,"怡儿快出来,娘来看你了" 我气得发抖,刚要下炕,大哥一把按住我。 他大步走出去,我赶紧扒着窗缝看。 王敏正扯着陈昭行的袖子:"小郎君,听说你们得了一百两?" 五弟往后躲:"您、您别这样..." 大哥往那一站,影子把王敏整个罩住:"有事?" 王敏缩了缩脖子,眼睛却往屋里瞟:"怡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你们发达了..." "二十两。"大哥突然说。 我冲出去拽他胳膊:"陈昭珩不准给她!" 他从箱子里摸出个银锭,却没给王敏:"怡儿点头才行。" 王敏脸色变了:"我是她娘!" "卖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是娘?"大哥声音冷得像冰,"五两银子,连身新衣裳都没给。" 我转身就往屋里走。王敏突然扑过来抓我袖子:"死丫头!你——这个白眼狼" "啪!" 大哥一巴掌拍开她的手。 王敏踉跄着退了两步,脸色煞白。 陈砚白慢悠悠挡在我前面:"岳母,怡儿现在是我们陈家人。" 他掸了掸袖子,"您要银子,也得先问过我们五个。" 王敏嘴唇直抖,最后狠狠啐了一口:"五个男人共用一个媳妇,也不嫌脏!" 院子里瞬间死寂。 大哥拳头捏得咯咯响,陈昭行突然冲过去拉开院门:"滚!" 王敏走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大哥掰开我攥紧的拳头,把那个银锭塞进来:"收好。" 王敏一走,我浑身发冷,手里的银锭子硌得掌心生疼。 陈砚白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怡儿......" "以后她再来,"我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平静,"直接打出去。" 大哥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陈昭行已经跳起来:"姐姐,我去拿扫帚!" "昭行。"陈季安拉住他,转头看我,眼里全是心疼,"怡儿,你别......" "我没事。"我把银锭扔回箱子,"就是恶心。" 陈书昀端来热茶塞进我手里:"喝点暖暖。" 我捧着茶碗,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她凭什么......"话没说完,嗓子就哽住了。 大哥突然伸手抹了下我眼角:"不哭。" 这一下反倒让我眼泪彻底掉下来。 陈砚白叹了口气,把我揽进怀里:"怡儿,为那种杂碎不值当。" 我揪住他的衣襟,把脸埋进去:"她骂你们......" "我们听见了。"陈季安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怡儿,我们不在乎。" 陈昭行挤过来抱住我胳膊:"姐姐,我以后保护你!" 大哥突然转身往外走。 "大哥!"我喊住他,"你去哪?" 他头也不回:"劈柴。" 院里的劈柴声一下比一下重。陈砚白轻笑:"大哥生气了。"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我去看看。" 院子里,大哥光着膀子在劈柴,后背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我冲过去拽住斧头:"你疯啦?伤口要裂开了!" 他喘着粗气看我:"她再敢来......" "我知道。"我踮脚用袖子给他擦汗,"我自从被她卖了以后我就......没有娘了。" 大哥突然扔了斧头,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他心跳又急又重,震得我耳朵发麻。 陈砚白在廊下咳嗽一声:"光天化日的......" "三哥!"我扭头瞪他,却看见陈季安正红着脸给陈昭行捂眼睛。 我羞赧的回了屋里。 ------------ 第 40 章 夜咳 半夜里,我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四哥?"我迷迷糊糊伸手往旁边摸,却摸到空荡荡的褥子。 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轻手轻脚爬起来,看见陈季安蜷在灶台边,正往炉膛里塞染血的帕子。 "你干什么!"我冲过去抢。 他吓得一哆嗦,帕子掉在地上。月光照见上面斑斑点点的红。 "怡儿..."他慌忙来捂我的嘴,"别吵醒他们..." 我甩开他的手:"陈书昀!二哥!" 东屋的灯立刻亮了。 二哥披着外衣冲出来,大哥紧随其后,连带着揉眼睛的陈昭行和衣衫不整的陈砚白。 "怎么了?"二哥蹲下来捡起帕子,眉头瞬间拧紧。 陈季安低着头:"就是...咳了点血丝..." "什么时候开始的?"二哥捏住他手腕。 "开春..." "三个月?!"我声音都变了调,"你瞒了三个月?!" 大哥一把掀开陈季安的衣领,露出瘦得根根分明的肋骨。 陈砚白倒吸一口凉气:"你每天吃的饭都喂狗了?" "我吃了..."陈季安弱弱地辩解,"就是...不太长肉..." 二哥突然扒开他眼皮看了看:"肺经受损,要雪蛤养着。" "买。"大哥转身就去拿钱箱。 陈季安急得直拽我袖子:"怡儿,那银子是给你..." "闭嘴!"我红着眼眶吼他,"你再敢藏病,我...我让大哥揍你!" 陈砚白已经披上外衣:"我去药铺敲门。" "等等。"二哥翻出纸笔写方子,"再加二两人参。" 陈昭行突然往外冲:"我去摘枇杷叶!" 大哥拎住他后领:"天亮了再去。" 陈季安缩在灶台边,苍白的脸上全是汗:"对不起..." 我蹲下来抱住他,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二哥突然说:"先喝我的应急药。" "苦..."陈季安小声抗议。 "现在知道怕苦了?"我气得拧他耳朵,"藏病的时候怎么不怕?" 大哥突然把我拎起来:"你去睡。" "我不..." "听话。"他把我往屋里推,"明天有你忙的。" 陈砚白已经拿着药方出门,二哥在煎药,大哥把陈季安抱回炕上。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口发疼。 陈昭行悄悄拉住我的手:"姐姐,四哥会好的。" 我用力点头,把眼泪憋回去:"嗯,一定会。" 天刚亮,我就端着药碗轻手轻脚进了四哥屋里。 他正睡着,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汗,嘴唇干得起了皮。 我坐在榻边,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砸在他手背上。 "怡儿..."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慌了神,"怎么哭了?" 我抹了把脸,把药碗往他嘴边送:"喝药。" 他乖乖张嘴,刚咽一口就皱起眉:"苦..." "活该!"我眼泪掉得更凶了,"让你瞒着我..." 陈季安急得要起身,被我一把按回去。 他冰凉的手指擦过我脸颊:"别哭,我心疼。" "你还知道心疼?"我抽噎着,"咳血三个月都不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他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衣角:"怕你们担心..." "傻子!"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我还等着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呢,你要是..." 话没说完,陈季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赶紧扶他起来拍背,他咳得眼角泛红,却还急着说话:"怡儿...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拿帕子给他擦汗。 他眼睛亮得惊人,手指轻轻摩挲我小腹:"孩子..." 我脸一热:"那也得你先养好身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砚白端着粥进来,看见我们这样挑了挑眉:"打扰了?" "三哥!"我红着脸跳起来,"四哥不听话,你管管他!" 陈砚白把粥递给我:"喂完这碗粥,二哥说让他睡到晌午。" 陈季安可怜巴巴地看我:"怡儿..." 我接过粥碗坐下:"啊——张嘴。" 他乖乖咽下一口粥,突然小声说:"我想要个像你的闺女..." "陈季安!"我手一抖,粥洒在褥子上,"你...你好好养病,想要什么都行!" 陈砚白在门口轻咳:"我是不是该出去?" "三哥别走!"我慌慌张张站起来,"我去换床褥子..." 陈季安拉住我衣袖,眼睛湿漉漉的:"怡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我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话算话。" 刚直起身,就看见陈砚白似笑非笑的表情,和门口探头探脑的陈昭行。 "姐姐!"五弟蹦进来,"我也要亲亲!" 陈季安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昭行...你..." 但是小脸通红。 我红着脸往外跑:"我去煮粥!" ------------ 第 41 章 三哥突然的'轻佻' 我刚冲出房门,就被陈砚白拦腰截住。 "跑什么?"他把我堵在墙角,手指卷着我散落的发丝,"四弟有亲亲,我没有?" 我耳根发烫,推他胸口:"三哥别闹..." "姐姐!"陈昭行从屋里追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腰,"我也要!" 陈砚白拎起五弟的后领:"《论语》抄完了?" "三哥偏心!"陈昭行手脚乱蹬,"四哥病了就有亲亲,我..." "你什么你?"我捏住他鼻子,"四哥是病人,你也想喝苦药?" 五弟立刻捂住嘴摇头。 陈砚白趁机把我往厨房带:"走,煮粥去。" 刚进厨房,他就反手闩上门。我心头一跳:"干、干嘛锁门?" 他慢条斯理地挽袖子:"教你熬药膳。" "骗人!"我往后躲,"三哥你根本不会做饭..." 陈砚白突然逼近,把我困在灶台边:"怡儿方才说...要给四弟生孩子?" 我后背抵着冰凉的灶台,结结巴巴道:"将、将来..." "将来?"他手指抚过我唇角,"那我排第几?" 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陈昭行的惨叫:"哎哟!" 我慌忙推开陈砚白,拉开门一看——五弟捂着额头坐在地上,旁边倒着个小板凳。 "你偷听?!"我气得拧他耳朵。 陈昭行眼泪汪汪:"姐姐不公平!三哥能亲,我不能..." "谁亲了!"我羞得去捂他的嘴,却被陈砚白从背后环住。 "昭行,"他声音带着笑,"去告诉大哥,说怡儿要给老四生孩子。" "陈砚白!"我转身捶他,"你胡说什么!" 五弟蹦起来就往院里跑:"大哥!姐姐要生..." 我追出去时已经晚了。 大哥正从井边抬头,水桶"咣当"掉回井里。 二哥从药房探出头,手里的药碾子"啪嗒"落地。 我捂着脸蹲在地上:"你们...你们合伙欺负我!" 陈砚白蹲下来摸我发顶:"怡儿害羞了?" "才没有!"我透过指缝看见大哥大步走来,连忙跳起来躲到二哥身后,"二哥救我!" 二哥笑着挡在我前面:"好了,都别闹怡儿。"他转身递给我一包药材,"去给四弟熬药。" 我如蒙大赦,抓起药包就跑。 身后传来陈昭行的嚷嚷:"姐姐耍赖!"和陈砚白的低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躲进厨房,我摸着发烫的脸,突然听见窗棂"咔嗒"一响——大哥默默递进来一筐刚洗好的红枣。 我躲在厨房里,脸烫得能煎鸡蛋。门外传来陈砚白慢悠悠的脚步声,吓得我赶紧抓起红枣往嘴里塞。 "怡儿。" 我吓得差点噎住,转头看见三哥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我落下的帕子。 "三、三哥..."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灶台。 他缓步走近,帕子轻轻擦过我沾了枣汁的嘴角:"这么慌做什么?" "没慌!"我抢过帕子,"你...你别靠这么近。" 陈砚白忽然抬手,把我困在灶台和他之间:"方才说要给老四生孩子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我耳根发烫:"我那是...那是哄四哥喝药..." "哦?"他低头,呼吸拂过我额头,"那我喝药的时候,怡儿怎么不哄我?" "你又不生病!" 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陈昭行的声音:"大哥!三哥又把姐姐堵在厨房了!" 陈砚白叹气,刚松开我,厨房门就被推开。 大哥扛着柴火站在门口,目光在我俩之间转了个来回。 "熬粥。"他简短地说,把柴火往地上一放。 我如蒙大赦,赶紧蹲下生火。 陈砚白却突然也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接过我手里的火石:"我来。" 他的手指覆在我的手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我慌得想抽手,却被他牢牢按住:"别动。" 火星溅起的瞬间,我听见他在耳边低语:"今晚我值夜。" "不行!"我猛地站起来,"该轮到五弟了!" 陈砚白不紧不慢地添柴:"《论语》没抄完,罚他禁足。" 大哥突然咳了一声:"吃饭。" 我红着脸往外跑,差点撞上端着药碗的二哥。 他扶住我,温和地问:"怡儿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我头也不回地冲进院子,正看见陈昭行蹲在井边洗果子。 "姐姐!"他蹦起来拉住我,"三哥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我捏他脸蛋:"你先抄完《论语》再说。" 五弟立刻蔫了:"姐姐也和三哥一伙..." 屋里传来四哥的咳嗽声,我赶紧跑回去。 推开门,却看见陈书昀已经坐在榻边,正一勺一勺给四哥喂粥。 见我进来,他抬眼一笑:"怡儿来换我?" 四哥虚弱地伸手:"怡儿..."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喧哗声。 张玉兰尖细的嗓音格外刺耳:"昭珩哥!知府大人又派人来了!" "我去应付!"我如获大赦,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四哥的咳嗽声和二哥的轻笑。 ------------ 第 42 章 请帖 我拉开院门,张玉兰站在门外,手里捏着张烫金帖子。 "王怡儿,知府大人又派人来请昭珩大哥了。" 她撇撇嘴,"说是要重提当捕头的事。" 我接过帖子:"知道了。" "要我说啊..." "砰!"我甩上院门,把张玉兰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关在外头。 转身时差点撞进大哥怀里。 "大哥!"我拍拍胸口,"你走路都没声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帖子,粗粝的指腹擦过我手背:"不想我去?" 我揪住他的皮甲:"那个知府...上次领赏时眼睛总往我身上瞟。" 大哥眉头顿时拧成疙瘩,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姐姐!"陈昭行从厨房蹦出来,脸上沾着面粉,"二哥问晚上吃面条还是烙饼?" 陈砚白的声音从书房传来:"昭行,《论语》..." 五弟立刻躲到我身后:"三哥,我在帮二哥烧火呢!" 二哥从厨房探出头,袖子挽到手肘:"怡儿来尝尝卤子咸淡?" 我刚要过去,陈季安虚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怡儿..." 陈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四弟的药该换了。" 我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大哥轻轻推我:"去看老四。" "可是..." "饭我来做。"大哥说着往厨房走,"老二,肉切薄些。" 二哥笑着摇头:"怡儿去看老四吧,饭好了叫你。" 我往屋里走时,听见五弟嚷嚷:"大哥!面皮太硬了!" 陈季安靠在床头绣帕子,见我进来连忙藏起针线。 我一把抢过来:"四哥!说了要静养!" 帕子上栩栩如生地绣着两只鸳鸯 "给、给你绣的..."他苍白的脸泛起红晕,"本来想等七夕..." 我心头一热,正想说话,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个衙役在门外喊:"陈大郎!知府大人说,明日务必带上打虎的弓箭!" 大哥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知道了。" 我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大哥..."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你陪我去。" (当晚) 月光爬上窗棂时,我正在给四哥喂药。突然听见院里传来争执声。 "说好今晚轮到我。"陈砚白的声音清冷如玉。 大哥的嗓音低沉如雷:"怡儿怕黑。" "我、我才不怕!"我放下药碗就要出去,被陈季安拉住。 "让他们争去。"他狡黠地眨眨眼,"反正最后赢的肯定是..." "啊!"院外突然传来陈昭行的惨叫,"我的《论语》!" 我冲出去一看,五弟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捡撕破的书页,大哥和三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都别争了!"我插到两人中间,"今晚我自己睡!"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我吓得直接扑进了最近的怀抱——是陈砚白。 大哥的脸瞬间黑了。 "看来..."三哥轻抚我的后背,"有人言不由衷。" 二哥端着药碗出来打圆场:"要不都留下?四弟夜里还要喝药。" 最后我们五个人挤在大炕上。 大哥靠墙坐着让我枕腿,二哥照顾陈季安,三哥在窗边看书,五弟已经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大哥..."我小声说,"你腿麻不麻?"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睡你的。" ------------ 第 43 章 病愈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大哥还靠墙坐着,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上。 我悄悄抬头,发现他竟然也睁着眼。 "大哥没睡?"我小声问。 他手指卷着我的一缕头发:"守着你。" 我脸一热,赶紧坐起来。这一动把枕着我胳膊的五弟吵醒了。 "姐姐..."陈昭行揉着眼睛往我怀里钻,"天亮了吗?" "再睡会儿。"我正要给他盖被子,突然听见外间传来咳嗽声。 我轻手轻脚爬起来,看见陈季安居然坐在窗边绣花,晨光给他苍白的脸镀了层金边。 "四哥!"我冲过去抢他手里的针线,"你怎么起来了?" 他抬头冲我笑,嘴唇居然有了血色:"怡儿,我好了。" 我伸手摸他额头,真的不烫了:"什么时候..." "昨晚。"他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之前你说要给我..." "我什么都没说!"我慌忙抽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二哥端着药碗进来,看见这情形挑了挑眉:"看来不用喝药了?" "要喝!"我抢过药碗递到陈季安嘴边,"快喝!" 陈季安乖乖张嘴,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怡儿喂的药,不苦。" "肉麻。"陈砚白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书卷敲了下门框,"《诗经》有云..." "三哥!"我抓起枕头扔过去,"大清早的别念经!" 枕头被大哥接住了。 他拎着枕头走过来,另一只手摸了摸陈季安的额头:"真退烧了。" 陈昭行光着脚跑过来:"四哥好了?那今晚能给我讲故事了?" "讲什么故事。"我捏他鼻子,"你《论语》抄完了吗?" 五弟立刻苦着脸:"姐姐..." "怡儿。"陈季安突然拉住我的袖子,"我想吃你煮的粥。" "不行!"二哥立刻反对,"病刚好不能吃太油腻。" "白粥加一点点糖。"陈季安眼巴巴地看着我,"就一小碗..." 大哥突然转身往外走:"我去煮。" "哎!"我赶紧追出去,"大哥你煮的粥跟糨糊似的..." 厨房里,大哥正笨手笨脚地淘米。我凑过去抢他手里的盆:"我来吧。" 大哥不松手:"你说要给四弟煮。嗯?" "我..."我耳朵发烫,"我是怕你浪费粮食!" 大哥突然弯腰,在我耳边说:"你昨晚说梦话了。" "啊?"我手一抖,米撒了一地,"我说什么了?" "说要给老四生..." "啊啊啊不许说!"我跳起来捂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抱住。 陈砚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礼记》有载,厨房重地..." "三哥滚出去!"我抄起擀面杖。 大哥闷笑着松开我:"煮粥。" 最后我们围坐在桌前,看着陈季安小口小口喝粥。 他的气色真的好了很多,时不时抬头冲我笑。 "四哥,"陈昭行突然问,"姐姐说要给你生..." "陈昭行!"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再胡说八道,今晚就抄《论语》到天亮!" 五弟立刻蔫了。陈砚白慢悠悠地翻书:"《孟子》曰..." "闭嘴!"我们四个异口同声。 陈季安突然握住我的手:"怡儿,我..." "吃饭!"我红着脸往他嘴里塞了个馒头。 大哥在旁边轻轻"哼"了一声。 ------------ 第 44 章 功名 我听见院子里"哗啦哗啦"的水声。 推开窗一看,大哥正在井边冲澡,冷水浇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伤口已经结痂了。 "大哥!"我急得抓起外衣就往外跑,"伤口不能沾水!" 他转过身,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淌:"没事。" 我抓起布巾就往他身上扑:"着凉了怎么办?" "怡儿..."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确定要跟我去?" 我踮脚给他擦头发:"当然!那个知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缠着你,要你做捕头。" "姐姐!"陈昭行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你们要去哪?我也去!" 陈砚白的声音从书房传来:"《论语》抄完了?" 五弟立刻缩了缩脖子:"三哥..." 二哥端着药碗经过:"老四已经退烧了,药换成调理的就行。" 我正要说话,陈季安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件新做的外衫:"怡儿,我给你改了件衣裳。" "四哥!"我赶紧扶住他,"你病刚好..." 他执意把衣裳往我身上比:"知府家女眷多,你穿体面些。" 大哥突然夺过衣裳:"太薄。" 陈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确实不妥。"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戴这个。" "三哥?"我惊讶地看着那块莹润的白玉,"这不是你..." "暂借。"他亲手给我系在腰间,"《礼记》有云..." "知道了知道了!"我赶紧打断,"体面要紧嘛!" 大哥黑着脸去马厩牵马。 陈砚白突然压低声音:"怡儿,我准备参加秋闱。" "真的?"我惊喜地拽住他袖子,"三哥终于肯考功名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总不能一直让大哥护着。" "姐姐!"陈昭行蹦过来,"三哥考中举人是不是就不用抄《论语》了?" 陈砚白用书卷敲他脑袋:"抄双倍。" 二哥端着茶过来:"老三早该去了。以你的才学..." "二哥!"我突然想起什么,"你也懂医术,要不要开个医馆?" 陈季安虚弱地插话:"那我...我绣药囊卖..." "不行!"我们四个异口同声。 大哥牵着马回来:"走了。" 我慌慌张张往外跑:"等我换个鞋!" 陈砚白突然拉住我:"怡儿。"他替我整了整衣领,"若知府为难,就说...说我是廪生。" 我鼻子一酸:"三哥..." "快点!"大哥在门外不耐烦地喊。 我翻身上马,回头看见陈季安倚着门框冲我挥手,二哥扶着他不让吹风,陈砚白站在廊下看书,五弟蹲在院门口画圈圈。 "抱紧。"大哥突然说。 我赶紧环住他的腰,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一声闷笑。 (知府府邸) 知府家的朱漆大门前,管家眯着眼打量我们:"陈大郎,这位是..." "我媳妇。"大哥一把揽住我的肩。 管家露出古怪的表情:"大人只请了您一人..." "那告辞。"大哥转身就要走。 "等等!"管家慌忙拦住,"容小的去通报..." 我拽拽大哥的袖子:"咱们是不是太嚣张了?" 他捏捏我的手心:"故意的。" 正说着,院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几个穿绸裹缎的小姐从回廊经过,看见我们指指点点。 "那就是打死老虎的陈大郎?" "旁边那个是他..." "嘘——听说他们家五个男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大哥突然高声说:"怡儿,回家给你打金镯子。" 那群小姐顿时噤声。管家小跑着回来:"大人有请!" 大哥握紧我的手:"跟紧我。" 迈进花厅时,知府正端着茶盏。看见我们,他眼睛一亮:"陈大郎!这位是..." "内子,之前你不是见过?"大哥把我往身后挡了挡。 知府的笑容僵了僵:"啊...好,好。"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剿匪的事,眼睛却总往我身上瞟。大哥突然站起来:"大人若无事..." "别急!"知府拍拍手,"来人,看赏!" 丫鬟端上来一盘银子,知府笑眯眯地说:"这是定金..." "大哥。"我突然拽他袖子,"三哥说今晚要教我《女则》。" 知府一愣:"娘子说的三哥是?..." "家弟。"大哥面不改色,"今年秋闱的廪生。" 知府的脸色顿时变了:"原、原来陈大郎家中有读书人..." 回程路上,我趴在大哥背上偷笑:"三哥的名头真好用。" 他反手拍拍我的腿:"抱紧。" "大哥,三哥要是真考中了..." "那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他突然说。 ------------ 第 45 章 甜暖 晨光透过窗纱时,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轻轻抚着我的发。 睁开眼,大哥正用指尖卷着我散落的发丝玩。 "醒了?"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嗯~再睡会儿..." 他轻笑,胸膛的震动传到我脸颊:"太阳晒屁股了。" 我耍赖地抱住他的腰:"就一会儿~" 门外传来陈昭行欢快的脚步声:"姐姐!四哥能下床啦!" 灶台前,二哥正在熬粥。 我蹑手蹑脚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二哥~好香啊。" 他转身点点我的鼻尖:"馋猫。" 却舀了一勺甜粥喂到我嘴边,"小心烫。" 我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就着他的手喝下:"好甜!" "加了红枣。"二哥用拇指擦去我嘴角的粥渍,"老四说你想吃甜的。" 正说着,陈季安扶着门框进来,脸色还有些苍白:"怡儿..." 我立刻飞奔过去扶住他:"四哥!"把脸贴在他胸口听了听,"还疼吗?" 他温柔地摸着我的发:"看到怡儿就不疼了。" 大哥提着刚打的野鸡进来,见状挑了挑眉。 我赶紧过去接过猎物,趁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辛苦啦~" 他耳根立刻红了,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 ——————午后暖阳—————— 院子里,我枕在陈季安腿上看云朵。 他轻轻给我打着扇:"热不热?" 我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把玩:"四哥的手指真好看。" 他害羞地想抽回手,却被我紧紧握住。陈砚白坐在廊下看书,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瞥一眼。 "三哥~"我冲他招手,"过来一起乘凉嘛。" 他合上书走过来,却突然弯腰在我额头弹了一下:"没规矩。" 我捂着额头嘟嘴,他却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糖人递给我:"路上买的。" "哇!"我开心地坐起来,"是三哥的样子!" 陈砚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黄昏时分—— 晚霞满天时,陈昭行兴冲冲跑回来:"姐姐!我抓到好多萤火虫!" 我帮他把虫子装进纱袋,做成小灯笼。他开心地抱着我转圈:"姐姐最好啦!" 大哥从背后拎开他:"别闹你姐姐。" 我笑嘻嘻地勾住大哥的脖子:"大哥吃醋啦?" 他无奈地捏捏我的脸,眼里却满是宠溺。 陈季安在廊下冲我招手:"怡儿,来看。" 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精致的绣着我们的名字。 "给我的?"我惊喜地接过,凑近闻了闻,"好香!" "里面是安神的草药。"二哥走过来,给我系在腰间,"老四熬了好几个晚上。" 我感动地抱住陈季安:"最喜欢四哥了!" "我呢?"其他四人异口同声。 我笑嘻嘻地转着圈,给每人都送上一个拥抱:"都最喜欢啦!" 月光下,我们围坐在院子里分食甜瓜。 大哥让我坐他腿上,二哥给我扇风,三哥讲着书里的故事,四哥细心地帮我擦手,五弟趴在我膝头打盹。 夏夜的风带着荷香,吹散了一天的燥热。 我靠在大哥怀里,觉得幸福得快要融化。 ------------ 第 46 章 甜宠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了。 推开窗一看,大哥正在井边擦洗身子,冷水浇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在晨光里泛着亮。 "大哥!"我趴在窗台上小声喊,"伤口不能沾水!" 他抬头看过来,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没事。" 我抓起布巾就往外跑,光着脚踩在凉丝丝的泥地上。 大哥一把接住扑过去的我,皱眉道:"鞋呢?" "忘了嘛~"我踮脚给他擦头发,"着凉了怎么办?" 大哥由着我折腾,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今日陪我去镇上?" "去干嘛?" "买糖。"他嘴角微微上扬,"昨儿答应你的。" 我这才想起来昨晚随口说想吃麦芽糖,没想到他记着了。 正要说话,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二哥端着蒸笼走出来,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味飘过来。 "怡儿,"二哥笑着招呼,"来尝尝新蒸的豆沙包。" 我蹦跳着过去,二哥直接掰开一个吹凉了喂到我嘴边:"小心烫。" 甜丝丝的豆沙在嘴里化开,我满足地眯起眼:"好吃!二哥最好了~" 大哥在后面轻咳一声。 我转身冲他做鬼脸:"大哥也最好!" 陈昭行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进堂屋,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姐姐!我梦见你给我买糖葫芦了!" "梦里的事也当真?"陈砚白慢条斯理地夹着咸菜,眼睛带着笑意。 五弟撅着嘴拽我袖子:"姐姐~" 我捏捏他的脸蛋:"今天去镇上给你买。" "我也去。"陈季安轻声说,苍白的脸上带着期待,"好久没出门了。" 二哥立刻皱眉:"你病才好..." "让四哥去吧~"我抱住二哥的胳膊晃了晃,"我看着他,不走远。" 大哥放下粥碗:"坐驴车。" 陈砚白突然说:"我同去。"见我们都看他才缓缓开口:"买些笔墨。" 赶集路上—— 驴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我靠在陈季安肩头数路边的野花。 大哥在前头赶车,背影宽厚得像堵墙。 "三哥,"我扭头问坐在对面的陈砚白,"你要买什么笔墨呀?" 他手里卷着一本书,头也不抬:"给你买练字的描红本。" "啊?"我顿时垮下脸,"我都多大了还描红..." "字丑。"他简短地说,眼里却带着笑意。 陈昭行趴在我腿上插嘴:"姐姐的字像蚂蚁爬!" 我气得去挠他痒痒,五弟咯咯笑着往陈季安怀里钻。 四哥护着他,结果自己也被我挠到腰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怡、怡儿...别..." 驴车突然一颠,我整个人往前栽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捞住。 大哥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单手就把我按回座位上:"坐好。" 陈砚白扶正:"《礼记》有云..." "不听不听!"我捂住耳朵,惹得陈昭行哈哈大笑。 终于到了。 镇上的刘记糖铺前,我正纠结选麦芽糖还是芝麻糖,忽然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哟,这不是陈家的小媳妇吗?" 张玉兰摇着团扇走过来,眼睛一个劲儿往大哥,三哥身上瞟:"昭珩哥和砚白哥也来赶集啊?" 大哥直接转身进了铺子。 我撇撇嘴,故意挽住陈季安的胳膊:"四哥~你说买哪个好呀?" 陈季安配合地低头:"都买。" "这位是..."张玉兰打量着陈季安,"听说病得快不行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却被陈砚白拦住。 他上前半步,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张姑娘,《女诫》读过吗?" 张玉兰一愣:"什么?" "言多必失。""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 张玉兰气得脸通红,跺跺脚走了。 陈昭行冲她背影做鬼脸:"丑八怪!" "昭行!"我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许没礼貌。" 大哥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提着好几包糖,直接塞给我:"够不够?" 我打开一看,麦芽糖、芝麻糖、花生糖...连最贵的龙须糖都有。 "大哥!"我惊喜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你最最最好了!" 陈砚白轻咳一声:"描红本..." "三哥也好!"我笑嘻嘻地分糖,"人人有份~" 回程的驴车上,陈昭行趴在我膝头舔糖人,陈季安小口吃着芝麻糖,连陈砚白都破例含了块麦芽糖。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大哥赶车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 我偷偷把脑袋靠在大哥后背上,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一声低笑。 ------------ 第 47 章 克制 夏夜的虫鸣透过窗纱,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值夜的二哥坐在窗边小凳上,借着月光翻看医书。 "二哥~"我趴在炕沿叫他,"腿酸。" 他放下书走过来,温热的手掌按上我的小腿:"这里?" "往上点..."我故意把腿往他手边蹭,"对,就是那儿..." 他的手指在穴位上轻轻揉按,力道刚好。 我眯着眼看他低垂的睫毛,突然起了坏心思。 "二哥,"我压低声音,"你给村里姑娘们看病也这样吗?" 他手下一顿:"胡闹。" "那张玉兰呢?"我支起身子凑近,"她总往咱家跑..." "怡儿。"他警告地捏了下我的脚踝,却没收手,"别胡说。" 我顺势把脚往他怀里钻:"那二哥说说,我比她们好看不?" 月光下,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躺好。" "不嘛~"我耍赖地拽他袖子,"二哥最疼我了是不是?" 他突然站起身,医书"啪"地掉在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二、二哥?" 他大步走向门口,声音发紧:"我们换个屋。" 我慌忙搂住他脖子:"我错了我错了!"感觉到他胸膛剧烈起伏,我小声补了句,"...二哥身上好烫。" 他在门口僵住,低头看我。 月光描摹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呼吸喷在我额头上又急又热。 "陈书昀!"大哥的声音突然从隔壁屋传来,"怡儿又闹你了?" 二哥像被烫到似的,轻轻把我放在门槛上:"...睡了。" 我光脚站在地上,看他逃也似的背影,突然有点愧疚。 正要回屋,却看见他蹲在井台边,一桶接一桶地往头上浇冷水。 "二哥..."我抱着外衣跑过去,"会着凉的。" 他抹了把脸,接过衣服把我裹紧:"回去睡觉。" 我踮脚亲了下他湿漉漉的脸颊:"晚安,早点回榻~" 他愣在原地,直到我跑回屋关上门,还听见井台边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又栽了桶冷水。 二哥浇完冷水回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生怕吵醒我,可刚踏进来,脚步就顿住了。 我睡得正熟,却不知什么时候把被子全踢开了。 夏日的薄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襟微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颈。 胸前的衣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隐约可见柔软的曲线。 二哥的呼吸明显一滞。 他僵在原地,目光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匆匆从我身上移开,却又不受控制地落回来。 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我半遮半掩的身形,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副身子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勾人的模样。 "怡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衣襟又滑开几分,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肢。 二哥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被轻轻带上,可他的脚步声却在院子里停住了。 我半梦半醒间,听见井台边又传来"哗啦"一声——他怕是又往头上浇了一桶冷水。 次日—— 天刚亮,我就被厨房的动静吵醒了。 揉着眼睛走出去,看见二哥正在灶台前忙活,耳根却红得不像话。 "二哥~"我懒洋洋地凑过去,"早上吃什么呀?" 他身子明显一僵,没敢回头:"......粥。" "咦?"我歪着头看他,"二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着凉了?" 说着,我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他却猛地退开半步,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进了锅里。 "我、我去看看老四......"他结结巴巴地说完,转身就走,差点撞上刚进门的大哥。 大哥挑眉:"怎么了?" 二哥头也不回:"......没事。" 我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陈砚白从书房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女诫》有云......" "闭嘴!"我抄起手边的抹布就扔了过去。 自从三哥要开始备考,这段时间时不时神神叨叨的。 我清冷的三哥咋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唉。 不过,三哥明日就要走了…心中多少还有些不舍。 ------------ 第 48 章 送别三哥 晨光刚透进窗缝,我就一骨碌爬起来了。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我赤着脚跑出去,看见三哥正在整理书箱。 "三哥!"我急得头发都来不及梳,"不是说好等我帮你收拾吗?" 他转过身,晨光映在他清俊的脸上:"醒了?"伸手把我翘起的发丝别到耳后,"不急。" 大哥从马厩牵出驴车:"东西都齐了?" "嗯。"三哥拍了拍书箱,"笔墨纸砚,换洗衣物。" 我赶紧把怀里的包袱塞给他:"四哥绣的平安符,二哥配的药丸,还有..."压低声音,"我偷偷塞的肉干。" 他轻轻捏了捏包袱,嘴角微扬:"这么多?" "路上饿了吃嘛~"我拽着他袖子晃,"三哥,京城远吗?" "快马半月路程。"他取出帕子擦了擦额角,"驴车要走二十日。" 二哥端着热粥过来:"趁热吃。" 三哥接过碗,突然对我说:"我不在时..." "知道知道!"我抢着说,"听大哥二哥的话,看着五弟做功课,帮四哥熬药..." 他轻笑:"我是说,夜里关好窗。" "哦..."我耳根一热。 陈昭行揉着眼睛从屋里冲出来:"三哥!"一把抱住陈砚白的腰,"带我一起去吧!" 大哥拎起五弟的后领:"少添乱。" 陈季安扶着门框走出来,脸色比前几日好多了:"三哥,这个带上。"递过一条绣着青竹的手帕。 晨雾中的老槐树下,三哥停住脚步:"就送到这儿吧。" 我鼻子突然发酸,扑上去抱住他:"早点回来..." 他身子僵了僵,轻轻拍我的背:"嗯。" 二哥递上药囊:"路上注意饮食。" 大哥沉默地塞了包碎银子过去。 陈昭行直接哭了:"三哥...我会想你的..." 三哥难得揉了揉他的脑袋:"在家听话。" 驴车缓缓驶远,我踮着脚一直挥手,直到那抹青色身影完全消失在晨雾里。 归家的路上。 五弟抽抽搭搭地拽我衣角:"姐姐,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秋收前就回。"大哥把他扛上肩头,"男子汉哭什么。" 二哥突然看我:"怡儿眼睛怎么红了?" "被...被沙子迷了!"我快步往前走。 陈季安轻轻拉住我的手:"三哥会考中的。" 我重重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三哥的屋子..." "我每日去打扫。"二哥温声道,"书册也要防潮。" 五弟举手:"我要跟姐姐睡!" "想得美。"大哥把他丢给二哥,"今晚我值夜。" (三哥不在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三哥走后的第七天,我蹲在井边搓洗衣裳,水花溅了满身。 陈昭行突然从背后扑过来,湿漉漉的手就往我脸上抹。 "陈昭行!"我反手去掐他腰,"找打是不是?" 他扭着身子躲,笑得直打嗝:"姐姐想三哥想得都走神了!" "胡说什么!"我抄起棒槌作势要打,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二哥提着药篓站在廊下:"昭行,去把晒的草药收了。" 五弟吐着舌头跑了。 我拧干衣裳站起来,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 二哥突然伸手,用袖子擦我脸上的水渍:"想他了?" "才没有。"我别过脸,"就是...不知道他走到哪儿了。" 二哥的手指在我发间轻轻一捋,摘下一片柳絮:"该到青州了。" 我揪着他的袖口不放:"二哥怎么知道?" "算的。"他弯腰拎起洗衣盆,"今晚想吃什么?" "三哥最爱吃的腌笋..."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二哥揉了揉我的头发:"好。" 值夜的大哥发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把我连人带被抱到窗边看月亮。 "大哥,"我靠在他怀里数星星,"三哥现在也在看同一个月亮吗?" 他下巴蹭了蹭我发顶:"嗯。" "京城是不是特别远?" "骑快马都至少半个月。" 我掰着手指数:"那三哥还要两个多月才能回来..." 大哥突然捏住我的手指:"想他就写信。" "可我不认字..."我委屈地撇嘴,"三哥在的时候还能教我。" 温热的大手包住我的指尖,大哥带着我在窗台上比划:"我教你写他的名字。" 粗糙的指腹划过掌心,痒得我想笑。 月光下,我们一笔一画写着"陈砚白",我的后背紧贴着他胸膛,能听见有力的心跳。 "大哥..."我扭头看他,"你也会想三哥吗?" 他沉默片刻,突然把我转过来面对面抱着:"睡吧。" 晌午时分,里正突然拍响院门:"陈家的!京城来的信!" 我扔下针线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陈季安跟在后头直咳嗽:"怡儿...慢点..." 信纸薄薄的,带着陌生的墨香。我急得直跺脚:"二哥!快念!" 二哥小心拆开火漆,眉头渐渐舒展:"三哥说...一路平安,已到京城。" "还有呢还有呢?" "住在贡院旁的客栈..."二哥突然顿住,耳根微红,"问怡儿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抢过信纸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三哥近些。陈昭行扒着我胳膊蹦跶:"三哥想我没?" 大哥抽走信纸收进袖中:"都去干活。" 夜里我溜进书房,偷出那封信压在枕头下。月光透过窗纸,我摸着纸上凌厉的字迹,就像三哥清冷的嗓音还在耳边—— "《诗经》有云..." ------------ 第 49 章 相思成疾 三哥的信被我藏在枕头底下,每晚都要摸出来看几遍。 虽然不认字,但摸着纸上凌厉的笔迹,就像能听见三哥说话似的。 这晚我正偷摸着看信,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姐姐!"陈昭行抱着枕头溜进来,"我睡不着..." 我慌忙把信塞回枕下:"多大了还怕黑?" 他直接扑到床上:"想三哥了嘛~"小脑袋往我怀里钻,"姐姐身上好香。" "少来!"我捏他鼻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五弟眨巴着眼睛点头,突然伸手去摸我枕头:"这是什么?" "别动!"我急着去抢,结果两人一起滚到床下。 门又被推开,大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闹什么?" 陈昭行立刻告状:"姐姐藏东西!" 我急得去捂他的嘴,却被大哥一把拎起来。信纸从怀里飘出来,被他接住。 "大哥..."我拽他袖子,"还给我..." 他扫了眼信纸,突然单手把我抱起来:"想三哥?" 我耳根发烫,把脸埋在他肩头:"...嗯。" 温热的大手抚过我后脑勺,大哥抱着我坐到床边:"念给你听?" 陈昭行立刻挤过来:"我也要听!" "你该睡了。"大哥把五弟拎到门外,"明天早起练箭。" 关上门,我迫不及待地凑近:"三哥还说什么了?" 大哥展开信纸,低沉的声音念着那些文绉绉的话。 我趴在他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衣带玩。 "...京城的桂花开了。"大哥的嗓音突然顿了顿,"想起怡儿..." 我猛地直起身:"想起我什么?" 他转手把我捞到腿上坐着:"自己看。" "讨厌!"我捶他胸口,"明知我不识字!" 粗糙的指尖点在某行字上,大哥突然低头,呼吸喷在我耳畔:"他说..." 门"砰"地被撞开,陈昭行又冲进来:"大哥偏心!我也要听三哥..." 话没说完就被拎着后领拖出去。二哥站在门口,无奈地摇头:"昭行,该睡了。" 五弟挣扎着喊:"姐姐答应陪我睡的!" 大哥直接甩上门。我红着脸去抢信纸:"继续念嘛~" 他却把信纸举高:"先睡觉。" "不念就不睡!"我耍赖地往他怀里钻。 大手突然扣住我的后腰,大哥的声音沙哑了几分:"...别乱动。" 我顿时僵住,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信纸轻轻落在我发顶:"明日再念。" 被塞进被窝时,我偷偷把信纸又摸回来贴在胸口。 窗外月光如水,隐约听见井台边"扑通"一声——大哥怕是又去冲冷水了。 真不知道三哥到底写了什么,唉。 天刚亮,我就抱着信纸溜进厨房。二哥正在熬粥,见我进来顺手盛了一碗:"烫。" 我吹着热气问:"二哥,三哥信里提到的桂花糕..." "想吃?"他擦擦手,"我去镇上买。" "不要镇上的。"我拽住他袖子,"要三哥带回来的。" 二哥突然弯腰,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这么想他?" 温热的呼吸里带着药香,我心跳突然加快:"二、二哥..." "书昀。"大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里正找你。" 二哥直起身,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晚上给你带糖炒栗子。" 我捧着粥碗发呆,直到陈季安咳嗽着进来:"怡儿...帮四哥尝尝新腌的笋..." 咬了一口突然鼻酸——和三哥临走前腌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昭行探头进来:"姐姐哭鼻子!" "胡扯!"我追着他要打,却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大哥单手稳住我,另一只手擦过我嘴角:"想他,就写信。" "可我不..." 粗糙的掌心包住我的手,大哥带着我蘸水在案板上写:"我教你。" 水痕映着晨光,一笔一画都是三哥的名字。 ------------ 第 50 章 咳疾痊愈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捏我的脸。 "四哥?"我揉着眼睛,看见陈季安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粥,"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舀了一勺吹凉:"尝尝,新熬的。" 我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唔...不苦?" "加了蜂蜜。"他眼睛亮亮的。 "二哥说我可以停药了。" 我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他下巴:"真的?咳疾好了?" "嗯。"他放下碗,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摸,不咳了。" 掌心下的心跳平稳有力,我忍不住多摸了两下:"真的好了..." "怡儿..."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手..."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在他衣襟里打转,赶紧缩回来:"我、我去告诉大哥!" 刚跳下床就被拽住手腕,陈季安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上:"再抱会儿..."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我耳根发烫:"四哥...你病才好..." "就是因为好了..."他的手慢慢上移,突然碰到我胸前柔软,我们俩同时僵住了。 门"砰"地被推开,陈昭行风风火火冲进来:"姐姐!我抓到..." 话没说完就被陈季安用枕头砸中脑袋。 五弟揉着额头瞪大眼睛:"四哥你能扔枕头了?" 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四,过来把脉。" 陈季安不情不愿地松开我,临走前还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怡儿,晚上等我..." 晌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我蹲在厨房门口择菜。 陈季安蹭过来挨着我坐,膝盖贴着膝盖。 "四哥,"我往他嘴里塞了根嫩豆角,"病好了想做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突然凑近:"想..." "咳咳!"大哥扛着柴火站在院门口,目光沉沉地盯着我们。 陈季安立刻坐直:"想...想去镇上买绣线。" 我憋着笑往他腰上掐了一把:"胆小鬼~" 他捉住我作乱的手,指尖在我掌心画圈:"晚上收拾你..." 二哥提着药箱路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老四,脉象还有点虚。" 陈季安立刻蔫了:"...哦。" 夜深人静,我正缩在被窝里数星星,窗户突然"吱呀"一声响。 陈季安灵活地翻进来,带着夜露的凉气钻进被窝。 "四哥!"我压低声音,"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手脚并用地缠住我:"大哥守夜,二哥睡了。"冰凉的鼻尖蹭着我脖颈,"想死我了..." 我被他摸得浑身发软:"你...你病才好..." "就是好了才..."他的手滑进衣襟,突然顿住,"怡儿好像...长大了..." 我羞得去掐他胳膊,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枕边。 月光下,他苍白的脸泛着红晕,低头在我锁骨上咬出个浅浅的牙印。 "疼..." "给你吹吹。"温软的唇覆上来,慢慢移到耳边,"怡儿,我们..." "砰!"院门突然被撞响。 我们吓得同时僵住。 陈季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出窗户,结果和大哥撞了个正着。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我裹着被子扒在窗缝看,只见大哥拎鸡崽似的提着陈季安的后领,面无表情地问:"病好了?" 四哥缩着脖子点头。 "去把柴劈了。" "现在?!" 大哥的目光扫过我窗口,我赶紧缩回被窝。 听见院外传来"咚咚"的劈柴声,还有陈昭行迷迷糊糊的抱怨:"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天刚亮,我就被拎到饭桌前。 陈季安顶着黑眼圈在喝粥,二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大哥把煎蛋"啪"地拍在我碗里:"吃饭。" 五弟打着哈欠问:"四哥昨晚梦游了?" 陈砚白的信突然从窗外扔进来,正好砸中陈昭行的脑袋。 里正在外面喊:"陈家的!京城来信!" 我如蒙大赦,抓起信就要跑,却被大哥一把捞回椅子上:"先吃饭。" 陈季安在桌下偷偷勾我的手指,被二哥一筷子敲在手背上:"虚不受补,老实喝粥。" 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我咬着煎蛋想——三哥,我们想你啦... ------------ 第 51 章 家庭会议2 晨光刚洒进院子,二哥就把我们全叫到了堂屋。 他端坐在主位上,手里还拿着把药秤,表情严肃得吓人。 "坐好。"二哥敲了敲桌子。 我缩在长凳上,偷偷用脚尖去勾陈季安的裤腿。 四哥立刻绷直了背,耳根通红。 大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我们。 陈昭行坐在我旁边,嘴里还叼着半块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四。"二哥开口,"伸手。" 陈季安乖乖把手腕递过去。 二哥指尖搭在他脉上,眉头越皱越紧:"虚火旺盛。" "我、我没事......"四哥结结巴巴道。 二哥抬眼看他:"半夜劈柴很精神?" 陈昭行突然举手:"我知道!四哥昨晚梦游......" "闭嘴!"我和四哥同时喊道。 大哥冷哼一声,走过来直接拎起陈季安的后领:"从今天起,睡柴房。" "大哥!"我急得去拽他袖子,"四哥病才好......" 二哥突然看向我:"怡儿。" "啊?" "你也是。"他推了推桌上的药包,"从今晚开始,跟我睡。" 我瞪大眼睛:"为什么?!" 二哥慢条斯理地包着药材:"老四现在身子虚,经不起你闹腾。" 我红着脸摇头:"我没闹腾......" "昨晚那动静,"大哥突然开口,"全村都听见了。" 陈昭行眨巴着眼睛:"什么声音?" "吃你的饼!"我抓起一块糕塞进他嘴里。 二哥松开我,把药包推过来:"早晚一服,给他降火。" 我委屈巴巴地接过:"那为什么我要跟你睡......" 二哥整理着袖口,抬眼看我:"你若是真想要......"他顿了顿,"来找我。" 屋里瞬间安静。 大哥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裂了条缝。 陈季安直接呛到,咳得满脸通红。陈昭行左看右看:"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看见四哥又咳了起来"噌"地站起来:"我、我去煎药!" 刚跑出门,就听见二哥在身后说:"今晚开始。" 药炉旁—— 我蹲在小炉子前扇火,脸还烫得厉害。 大哥突然出现在身后,大手覆在我拿扇子的手上。 "大哥......" 他带着我的手轻轻扇火:"别听他的。" "啊?" "想找谁,"他低头在我耳边说,"随你。" 我手一抖,扇子差点掉进火里。 大哥闷笑着松开我,往药罐里扔了块冰糖:"甜些,好入口。" 陈季安悄悄蹭过来,手指勾住我的衣带:"怡儿......" "四哥!"我拍开他的手,"喝药去!" 他委屈巴巴地抿了一口,突然眼睛一亮:"甜的?" 大哥背对着我们劈柴,头也不回:"加了冰糖。" 夕阳西下,院子里飘满药香。 陈昭行蹲在鸡窝旁数鸡蛋,大哥劈的柴堆成了小山,二哥给陈季安扎完针,正收拾药箱。 我望着京城的方向想——三哥,家里可热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 第 52 章 管教 夜深人静,我缩在被窝里数羊。 二哥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就躺在我身边一臂远的地方。 我悄悄掀开被子,刚支起半个身子。 "去哪?" 二哥突然出声,吓得我直接栽回床上。 他侧过身,月光下眼睛清亮得很,哪有半点睡意。 "起、起夜......"我结结巴巴道。 他伸手把我捞回被窝:"我陪你去。" "不用!"我急得去掰他手指,"我自己能行......" 温热的手掌突然贴上我的小腹:"憋着。" 我浑身一颤:"二哥!" "不是要起夜?"他声音带着笑意,"怎么还精神了?" 我羞得往被子里钻,却被他连人带被搂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呼吸拂过耳尖:"睡吧。" 天刚亮,我就被厨房的香味勾醒了。 二哥正在灶台前熬粥,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我光着脚溜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好香~" 他转身点点我的鼻尖:"馋猫。"舀了勺粥吹凉,"尝尝咸淡。" 我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故意让唇瓣蹭到他指尖:"烫......" "怡儿。"他突然放下勺子,"昨晚......" "我错了!"我立刻举手投降,"再也不偷跑了!" 二哥叹了口气,把我抱上灶台站着。 这个高度刚好能平视他的眼睛:"就这么想老四?" 我绞着衣角点头。 "他身子还没好透。"二哥的拇指擦过我嘴角,"再忍忍,嗯?" 我委屈地撇嘴:"那二哥陪我睡......" "我不是正陪着?" "不是这种陪!"我气鼓鼓地跳下来,结果踩到自己的裙摆,直接扑进他怀里。 二哥稳稳接住我,喉结动了动:"......别闹。" 晌午我去柴房找陈季安,推开门却看见大哥正在给他换药。 四哥光着上身坐在草堆上,苍白的皮肤映着几道红痕——是昨晚劈柴磨的。 "大哥你轻点......"陈季安疼得直抽气。 我心疼地跑过去:"我来!" 大哥直接把药瓶塞给我,转身就走。 我蘸了药膏,轻轻涂在四哥肩胛的红痕上:"疼不疼?" 他摇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怡儿......" 药瓶"咣当"掉在地上。陈季安把我拉进怀里,带着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了唇。 "咳!" 门口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二哥抱着药篓站在那里,脸色阴沉:"老四,喝药。" 陈季安不情不愿地松开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二哥把空碗拿走,临走前瞥了我一眼:"今晚加扎两针。" 四哥顿时苦了脸。我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指,被他反手扣住掌心:"怡儿......" "陈季安!!!"大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劈柴!" 晚饭后,我蹲在井边洗碗。 陈昭行凑过来小声问:"姐姐,为什么四哥最近总睡柴房啊?" "因为他......"我甩着水珠想了想,"喜欢闻木头香味!" 五弟恍然大悟 大哥单手拎起他:"睡觉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蹑手蹑脚往柴房溜,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抓到你了。" 二哥的气息拂过耳畔,我腿一软,直接靠在他胸前:"我、我去拿个苹果......" "柴房有苹果?"他轻笑,手臂收紧,"小骗子。" 我转身环住他的脖子:"那二哥陪我拿嘛~" 月光下,他的眼神暗了暗,突然弯腰把我扛上肩头:"回屋。" "不要!"我扑腾着挣扎,"我要找四......唔!" 二哥直接捂住我的嘴,大步往屋里走。经过柴房时,我听见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把柴刀摔地上了。 大哥的声音从主屋传来:"老二,管好她。" 二哥把我扔回床上,自己却站在门口没进来:"睡觉。" 我裹着被子打滚:"二哥一起睡嘛~" "......" 门"砰"地关上,落锁声清脆响亮。 我气得把枕头砸向门板,却听见窗外传来"沙沙"的响动。扒开窗缝一看——陈季安蹲在窗根底下,冲我比口型: "明、天、见。" ------------ 第 53 章 惩罚 天还没亮透,我就被柴房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 扒着窗缝一看——陈季安正抡着斧头劈柴,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 "四哥!"我趿拉着鞋跑出去,"伤才好呢!" 他回头冲我笑,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全好啦!"突然压低声音,"今晚......" "咳咳!"二哥端着药碗站在廊下,"喝药。" 陈季安顿时垮下脸:"还喝啊?" 二哥把碗塞他手里:"脉象还虚。" 我趁机摸上四哥的腰:"就是!瘦得都是骨头......" "怡儿!"二哥突然拎开我的手,"厨房熬着粥,看着火去。" 我刚搅了两下粥锅,陈季安就溜了进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二哥去采药了......" 他的唇蹭着我后颈:"想我没?" "昨儿不才见过......"我缩着脖子躲,"痒!" "柴房隔着门缝也算见?"他把我转过来抵在灶台边,"这样才算......" 温热的吻落下来,带着草药的清苦。 我揪着他汗湿的衣襟,米粥"噗噗"沸腾的声音像我的心跳。 "糊了糊了!"陈昭行突然蹦进来,举着弹弓大喊,"四哥你嘴被蜂蛰了?这么红!" 陈季安慌忙松开我,我抄起锅铲追打五弟:"小混蛋!" 晌午日头正毒,我躲在树荫下打盹。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脚踝,睁眼看见陈季安蹲在躺椅旁,指尖正勾着我褪下的绣鞋。 "四哥!"我缩回脚,"做什么?" 他握着我脚腕不放:"晒红了......"冰凉的手指抚过脚背,"疼不疼?" 我痒得直笑:"松手!二哥看见......" "看见什么?"二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药篓的阴影罩住我们。 陈季安触电般缩回手。 二哥弯腰捡起我的鞋,半跪着给我穿上:"地上凉。" 他的手指划过脚心,我浑身一颤:"二、二哥......" "老四,"二哥头也不抬,"去把西屋的药材翻晒。" 陈季安磨磨蹭蹭走了。 二哥突然捏住我下巴:"这么不听话?" "我睡得好好的......"我委屈地撇嘴,"是四哥来招我的......" 温热的唇突然堵住我的话。 我睁大眼睛,被他扣着后脑加深这个吻,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唔......"我捶他肩膀,"大白天的......" 二哥松开我,拇指擦过我的唇角:"罚过了。" 晚饭时陈季安一直偷瞄我,被大哥一筷子敲在手背:"吃饭。" 二哥突然推过来一沓纸:"《本草纲目》卷一,抄三遍。" "噗——"陈昭行喷出米粒,"二哥!四哥又不是三哥!" 陈季安脸都白了:"我、我字丑......" "我教你!"我抢过纸笔,"正好练字!" 书房里,我握着四哥的手教他运笔。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怡儿......手抖......" "专心!"我故意用后脑勺撞他下巴,"写'当归'!" 他闷笑着圈紧我的腰:"归哪儿?归怡儿怀里?" 毛笔"啪"地掉在纸上,洇开大团墨迹。门突然被推开,二哥端着药碗冷着脸:"看来不够虚。" 陈季安哀嚎:"我抄!我抄十遍!" 三更时分,我正偷摸去柴房,手腕突然被攥住。 二哥披着外衣立在月光下:"去哪?" "起夜......"我缩着脖子。 他直接把我打横抱起:"陪你去。" 茅房内,我揪着衣角跺脚:"二哥进来干什么!" "怕你摔。"他抱臂倚着门框,月光在脚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我红着脸解决完,被他用外衣裹着抱回去。经过柴房时,窗缝里传来陈季安幽怨的声音:"怡儿......" 二哥脚步不停,把我塞进被窝:"睡觉。" "二哥一起?"我拽他衣袖。 他捏了捏我的耳垂:"再闹,明天加喝苦药。" 我立刻缩回被子里,听见院外"咚"的一声——准是四哥气得踢柴堆了。 月光淌了满床,我摸着被二哥吻过的唇,好像二哥的滋味也不错。 ------------ 第 54 章 吃味的大哥 晨光刚爬上窗棂,我就被院里"咚咚"的劈柴声震醒了。 推门一看——大哥赤着膀子抡斧头,木屑飞溅,每一下都像跟柴火有仇似的。 "大哥?"我趿拉着鞋凑过去,"大清早的..." 我撇撇嘴往厨房走,正撞见陈季安在熬粥。他自然地揽过我亲了下额头:"烫着了没?" "四哥~"我蹭着他肩窝撒娇,"要喝甜粥..." "哐当!"院里的斧头突然砸在地上。 大哥冷着脸进来,一把将我拽到身后:"离灶台远点。" 陈季安举着粥勺僵住:"我...我没让怡儿碰火..." "碰你也不行。"大哥拎起水桶往外走,桶沿故意擦过陈季安衣角,泼湿他半边袖子。 晌午我去给地里送水,老远就看见陈季安扶着锄头喘气。 我掏帕子给他擦汗:"累不累?" 他趁机捉住我的手往心口按:"这儿跳得慌..." "我揉揉..."话音未落,锄头"咣"地砸在脚边。大哥不知何时站在田埂上,裤腿卷到膝盖,泥浆顺着小腿往下淌。 "活干完了?"他声音比锄头还冷。 陈季安慌忙捡起锄头:"马、马上..." 我端着水碗凑近大哥:"喝口水..." 他突然攥住我手腕,粗粝的拇指重重擦过陈季安刚碰过的皮肤,眼神阴暗。 半夜雷声炸响,我吓得直往二哥怀里钻。 窗外突然闪过人影——大哥浑身湿透地立在雨里,手里拎着只蹬腿的野兔。 "大哥!"我扑到窗边,"快进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盯着我搭在二哥腰上的手:"柴房漏雨。" 二哥起身取布巾:"老四呢?" "睡了。"大哥突然翻窗进来,带着满身水汽把我从二哥怀里拎出来,"怡儿过来帮我修屋顶。" "现在?"我抱着胳膊发抖,"打雷呢..." 他已经扛起梯子:"抱茅草。" 暴雨砸得人睁不开眼。 我缩在屋檐下递草束,看大哥在屋顶上修补破洞。 闪电划过时,他绷紧的背肌像块浸水的岩石。 "大哥..."我扒着梯子喊,"下来吧!太危险了!" 大哥忽然跳下来,溅起大片水花。我惊叫着想躲,被他拦腰按在墙上:"冷?"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我牙齿打颤:"你、你身上热..." "那就抱着。"他手臂箍得更紧,带着薄茧的掌心突然探进我后腰,"这暖和。" 我浑身一抖:"大哥!" 雷声淹没惊呼。他低头咬住我淋湿的衣带,热气喷在锁骨:"怡儿,就喜欢老四吗?。" "我哪有..."衣带被扯开时,屋顶突然"哗啦"塌下一片——陈季安举着伞愣在院门口,伞尖滴着水。 大哥把我整个裹进怀里,声音冷得掉冰碴:"看什么?" 四哥扭头就往回跑,伞都摔进了泥坑里。 天蒙蒙亮,我就被灶台边的低吼惊醒了。 "烧成这样还乱跑!"二哥按着大哥量体温,药碗"砰"地墩在桌上。 大哥烧得满脸通红,还死死攥着我手腕:"...我的。" "你的你的!"我没好气地抽手,"松开!煎药呢!" 他烧糊涂了似的,突然把我拽到腿上圈住:"昨晚...修屋顶..."滚烫的唇蹭着我耳垂,"还修不修?" 陈季安端着水盆进来,见状扭头就走:"我...我再去打水..." 二哥直接把银针拍在桌上:"躺好!" 我趁机挣脱,却被大哥反手按在炕沿。 他烧得眼睛发亮,拇指摩挲着我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怡儿..." "在呢在呢!"我舀起药汤吹气,"喝药就松手。" 他低头就着我的手喝药,舌尖故意舔过我指尖:"苦。" "加糖了!"我像被烫着似的缩手,药碗却被二哥接过去。 "我来喂。"二哥捏着大哥下巴灌药,"省得某些人借病撒娇。" 大哥呛得直咳,我偷笑着溜出门,正撞上扒门缝的陈昭行。 五弟眼睛瞪得溜圆:"姐姐!大哥比四哥还会耍赖!" 柴房里传来"咚"的一声——这回像是药罐砸墙了。 ------------ 第 55 章 一夜 天刚亮,柴房就传来"咚咚"的凿墙声。 我揉着眼睛推门一看——陈季安正用柴刀在土墙上刻字,汗湿的鬓角贴在苍白的脸上。 "四哥你疯啦?"我夺下柴刀,"这墙惹你了?" 他喘着气把我按在墙上:"惹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我锁骨,"这儿...昨晚大哥碰过?" 我慌忙推他:"胡说什么!" "我看见了。"他低头咬住我衣领往下扯,"他咬这儿..." "陈季安!"大哥的吼声震得梁上落灰。 四哥立刻松手立正:"修、修墙呢..." 大哥扛着锄头跨进来,锄尖"咣"地插在我们中间:"地里的草,锄干净。" 晌午我正炒菜,陈季安溜进来塞给我个草编蚱蜢:"怡儿,我编的怎么样?" 我刚要笑,锅铲突然被抽走。 大哥挤开他翻动菜蔬:"火大了。" "我尝尝咸淡..."四哥趁机环住我的腰去够筷子,被大哥一肘顶开。 "别烫着怡儿。"大哥直接把菜倒进碗里,"端走。" 陈季安磨着牙端碗,故意蹭过我手背:"怡儿手真嫩..." 铁锅"哐当"砸进灶膛。大哥拎起四哥的后领往外拖:"水缸空了。" 日头西斜时,我蹲在井边洗衣裳。陈季安摇着辘轳打水,水桶晃悠悠升到半空—— "四哥当心!"我话音未落,井绳突然断裂! 黑影闪过,大哥凌空抓住下坠的水桶,冰凉井水泼了陈季安满身。 "谢...谢谢大哥。"四哥抹着脸上的水。 大哥却盯着我浸湿的前襟:"回屋换衣裳。" 陈季安突然拽住我手腕:"我屋里有干净..." "用我的。"大哥直接把我扛上肩头。 月光透进窗纸,大哥把我按在炕沿擦头发。 粗布巾磨得头皮发麻,我缩着脖子躲:"疼..." "这儿疼?"他突然捏住我后颈,"还是这儿?"大掌顺着脊椎往下滑,"老四碰的这儿?" 我扭身想逃,被他掐着腰拖回来:"招不招?" 湿发黏在赤裸的背上,他滚烫的掌心贴着肌肤游走:"昨晚在柴房..." "就亲了一下!"我脱口而出。 擦头发的布巾"啪"地落地。大哥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暗火,突然撕开我半湿的衣襟:"这儿?"獠牙似的吻烙在锁骨,"还是这儿?"犬齿叼住心口红痣。 "大哥!"我抖得说不出话,"四哥病着...我就哄哄他..." "我不病?"他咬着我耳垂低吼,"我也要哄。" 柴房突然传来摔罐声,二哥的呵斥隐约可闻:"老四!安神汤全洒了!" 大哥趁机把我剥得只剩肚兜,古铜色身躯压下来:"现在哄我。" 大哥折腾了我整整一夜。 次日——饭桌上。 陈季安眼下乌青地喝粥。 二哥把煎蛋推给我:"怡儿多吃。" 蛋还没到碗里,就被大哥夹走:"太油。" 四哥立刻把他碗里的蒸蛋换给我:"吃这个。" 筷子"啪"地架住他的勺。大哥冷着脸:"她不爱吃蒸蛋。" "谁说的!"我护住碗,"四哥给的我都...啊!" 桌下突然伸来的大手掐住我大腿,指尖往腿根探。 我惊得踢翻凳子,二哥的银针"唰"地扎在大哥手背。 "闹够没?"二哥收针,"怡儿腿都青了。" 陈季安突然摔碗:"大哥故意的!昨儿他..." "老四!"二哥厉声喝止,"喝你的药。" 五弟把脑袋埋进粥碗,小声嘟囔:"打起来打起来..." 我躲在草垛后揉腿,陈季安猫着腰钻进来:"我看看..." 冰凉的手指刚碰到瘀青,草垛突然被扒开。 大哥举着钉耙,耙齿离四哥鼻尖半寸:"滚出来。" 四哥梗着脖子:"怡儿先出来!" 我被大哥扛上肩头时,看见陈季安举起药锄—— "住手!"二哥的呵斥伴着破空声。 银针扎进四哥手腕,药锄"当啷"落地。大哥把我抱进刚割的干草堆,草屑迷了眼。 恍惚间听见二哥叹气:"怡儿…你啊…" ------------ 第 56 章 三哥回来了 寅时的雾气还没散尽,村口老槐树下突然炸开马蹄声。 我正踮脚摘晾衣绳上的被单,陈昭行炮弹似的冲进院子:"姐姐!三哥!三哥当大官回来啦!" 被单"啪"地掉进鸡食盆。 我赶忙穿鞋奔到篱笆边,官道尽头烟尘滚滚——八骑枣红马踏碎晨光,玄甲侍卫按刀开道,青呢官轿四角金铃晃得人眼花。 轿帘一掀,绯红官袍刺痛了眼,陈砚白瘦削的身影踏进满村喧嚷里,胸前金线獬豸补子迎着日头闪光。 里正扑通跪进泥地:"恭迎陈大人!" 黄绸卷轴在晒谷场抖开时,大哥铁钳似的手突然托住我胳膊:"站稳。" "新科探花陈砚白听旨——"太监尖嗓刺破鸦雀无声,"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 绯红袍角扫过泥泞,陈砚白径直拨开人群。 官靴停在我沾泥的鞋前,他当众屈膝蹲下,掏出雪白帕子擦我鞋面:"看你急的,鞋上都沾上了泥泞,在家等我不好吗?。" 知府捧着凤冠的手直抖:"陈夫人...请接诰命..." 珍珠冠压得脖颈欲折,圣旨尖嗓仍在撕扯:"...妻王氏,温良贞静,封七品孺人,赐冠服——" "我怎么受的起?..."我刚想推脱被掐着腰按回。 陈砚白指尖划过圣旨末行小楷,唇贴着我耳垂呵气:"看朱批。" 绫锦边角处,芝麻大的"恩荫家室"四字洇着朱砂。 官靴踹开厨房破门,蒸馍的笼屉噗噗冒白汽。 陈砚白将我抵在灶王爷画像前:"共妻不入律?"他微微扯开官袍,心口箭疤叠着旧齿痕,"这伤换的恩典——" 大哥满眼血丝立在晨光里:"圣旨写的什么?" 黄绸"唰"地铺上面案。 陈砚白染着灶灰的手指戳向朱批:"陈昭珩授骁骑尉虚衔!"面灰簌簌落在"骁骑尉"三字上。 "陈书昀擢太医院修书!"药碾突然砸向知府脚边。 "陈季安赐参茸十斤!"四哥的咳喘混着人群抽气。 "陈昭行准入县学——" 霞帔堆了满炕,珍珠冠在恩赏堆里闪光。 陈砚白解玉带钩的手突然被按住:"三哥..." 他反手将我拽进怀里,官袍熏香混着汗味:"怕什么?" "冠太重..."我缩脖子躲珠串,被他捏着下巴转回:"七品孺人的冠,得戴着接驾。"指腹突然抹过唇瓣,"胭脂呢?" 陈季安端着药盅蹭进门:"怡儿抿我的口脂..." 话没说完被大哥拎开。 二哥递来瓷盒:"朱砂兑的花露,不伤唇。" 三哥指尖蘸了嫣红,重重碾过我下唇:"我的夫人——"珠帘突然被掀开,陈昭行顶着插鸡毛的珍珠冠蹦进来:"姐姐像年画娃娃!" 满屋哄笑里,陈砚白突然打横抱起我。 绯红官袍扫过满地箱笼,官靴踢开碍事的药碾。 院外围观的张玉兰尖叫:"她一个共妻怎么配穿霞帔?!" 眼里满是哀怨和嫉妒。 (翌日,村口圣旨碑朱砂未干,"恩荫"二字下新刻小楷:"妻王氏,吾心所归。"墨迹渗进青石,像他落笔时抖在我颈间的汗。) ------------ 第 57 章 应酬 我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顶珍珠冠。 三哥推门进来时,铜镜里映出他绯红的官袍。 "怎么还发愣?"他取下我手里的冠,"太重就别戴了。" "三哥..."我转过身,"这诰命夫人,是真的吗?" 他轻笑一声,手指点了下我的鼻尖:"圣旨都宣了,还能有假?" "可我..."我攥着衣角,"我只是个被买来的...共…妻" "怡儿。"三哥突然蹲下来与我平视,"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吗?" 我眨了眨眼:"是...陈字。" "对,陈家的陈。"他握住我的手,"现在你是陈王氏,我的妻子,朝廷册封的孺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院子里突然传来五弟的大嗓门:"三哥!县太爷来拜访了!" 三哥叹了口气站起身:"这些应酬真烦人。"他整理了下官袍,又回头看我,"晚上我让大哥买烧鹅回来,你不是最爱吃吗?" 我点点头,看他大步走出去。 刚松了口气,四哥就端着药碗溜了进来。 "怡儿,趁热喝。"他把碗递给我,"我加了蜂蜜,不苦。" 我接过碗抿了一口:"四哥,你的咳疾又复发了,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眼睛亮晶晶的,"三哥带回来的参茸真管用。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昨晚大哥是不是又..." "老四!"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药煎好了吗?" 四哥撇撇嘴:"二哥就会打岔。"他凑近我耳边,"晚上我给你留门,怡儿来柴房寻我,可好?" 我脸一热,差点打翻药碗。四哥笑着溜走了,二哥端着针包走进来。 "伸手。"他命令道。 我乖乖伸出手腕。二哥把完脉,眉头舒展:"不错。"他收起针包,"别听老四胡闹,他那身子太虚了。" "二哥..."我犹豫了下,"三哥现在当了官,我们..." "傻丫头。"二哥轻轻弹了下我的额头,"砚白第一个讨的恩典就是全家,你以为他为的什么?" 五弟突然从窗口探进脑袋:"姐姐!大哥让我问你晚上想吃卤鹅还是烤鹅?" 我忍不住笑了:"都行。" "那都要!"五弟欢呼着跑走了。 二哥摇摇头:"这小子..."他站起身,"我去给你熬安神汤,晚上肯定又要闹腾。" 傍晚时分,大哥带着两只油纸包回来,身上还带着烧腊铺的香味。 "趁热吃。"他把油纸包放桌上,看了我一眼,"气色好多了。" 我正要道谢,三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怡儿!来见客!" 大哥皱了皱眉:"不能让她歇会儿?" 三哥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绸缎的妇人。我慌忙站起来,却被三哥按回椅子上。 "刘夫人想见见诰命夫人。"三哥语气淡淡的,"打个招呼就行。" 那妇人眼睛直往我身上瞟:"哎呀,果然是个美人儿..." 我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幸好大哥开口解围:"内子身子不适,改日再叙吧。" 等客人走了,三哥关上门,突然笑出声:"看把你们紧张的。" 我小声嘟囔:"我不习惯..." "慢慢就习惯了。"三哥揉揉我的头发,"往后还有更多人要来呢。" 四哥不知何时靠在门边:"三哥,你别吓着怡儿。" 三哥挑眉:"怎么,心疼了?" 眼看两人又要斗嘴,二哥端着汤药进来:"都消停会儿。"他把补身的药碗递给我,"喝完早点休息。" 五弟在门外喊:"吃饭啦!鹅要凉了!" 三哥伸手拉我起来:"走吧,陈夫人。"他故意大声说,"今晚你坐主位。" 我红着脸被他拉出去,身后传来四哥的轻笑和大哥的叹息。 院里的桂花香混着烧鹅的香气,月光照亮了一桌子的笑脸。 ------------ 第 58 章 新宅子 次日书房—— "怡儿,过来看这个。" 三哥在书房朝我招手,我小跑过去时被他一把揽住腰。 他下巴搁在我发顶,手指点着桌上的图纸:"喜欢城南这个宅子吗?带个小花园。" 我盯着图纸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太大了...打扫起来多费劲。" "傻丫头。"他轻笑,呼吸喷在我耳后,"现在你是官夫人了,家里会有下人的。"说着捏了捏我的腰,"养胖点才好。" "三哥!"四哥突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碗,"该喝补药了。"他眼睛盯着三哥环在我腰间的手。 三哥故意收紧手臂:"我的夫人,我抱着怎么了?" 四哥撇撇嘴,把药碗塞我手里:"趁热。"手指状似无意地擦过我手背。 我低头喝药,听见三哥哼了一声:"老四,你参茸吃多了是吧?" "好了。"二哥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本册子,"砚白,这是你要的家具清单。"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摸了摸我额头,"没发热,身体状态不错。" 大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车马雇好了,初六搬。" 五弟蹦跳着冲进来:"姐姐!新家有鱼池!"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去看看!" "等等。"三哥拽住我另一只手,"怡儿补药还没喝完。" 我被扯在中间,药碗差点打翻。 二哥叹了口气抽走碗:"别闹了。"他扶着我肩膀让我坐下,"怡儿,搬家那天你跟着我马车。" 三哥挑眉:"跟我坐官轿。" 四哥立刻说:"我准备了怡儿爱吃的零嘴..." "都闭嘴。"大哥出现在门口,黑着脸,"怡儿跟我骑马走。" 屋里突然安静。五弟小声嘀咕:"我也想和姐姐一起..." 最后是二哥打圆场:"抓阄吧。" 搬家那天,我却莫名其妙被塞进了三哥的官轿。 轿帘一放下来,他就把我抱到腿上:"总算清净了。" 我推着三哥:"官服要皱了..." "不管。"他低头蹭我颈窝,"这一路至少半个时辰..."手已经不安分地探进我衣襟。 "三哥!"我抓住他手腕,"外面那么多人..." "嘘..."他含住我耳垂,"轿子隔音很好..." 突然轿外传来四哥的咳嗽声:"三哥,知府大人在前面等您。" 三哥懊恼地松开我:"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新宅子比想象的还大。 我站在朱红大门前不敢进,三哥从后面环住我:"发什么呆?"手自然地滑下来握住我的。 "我...我怕迷路。" 五弟蹦过来拽我袖子:"姐姐我带你逛!" 四哥立刻插进来:"我熟悉宅子布局,我带怡儿看。" 二哥拿着药箱走过来:"先看卧房,得安排熏香防潮。" 大哥直接把我扛起来:"啰嗦,边走边看。" 我被他们簇拥着往里走,三哥突然喊住众人:"等等。"他走过来,亲手把一串钥匙系在我腰间,"当家主母的钥匙,收好了。" 钥匙沉甸甸的,我鼻子突然有点酸。四哥趁机握住我的手:"先去厨房看看?给你做了枣泥糕。" 二哥捏了捏我后颈:"卧房朝南,对你身子好。" 五弟拽着我另一只手:"鱼池!先看鱼池!" 三哥站在台阶上笑,大哥突然一把将我抱起:"都别争,按我说的走。" 我在大哥身旁扭头,看见三哥摇头失笑,四哥撇着嘴,二哥一脸无奈,五弟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阳光透过新栽的梨树,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 ------------ 第 59 章 迷路 搬进新宅的第三天 , 我还在院子里迷路 。 "姐姐!"五弟从回廊那头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你怎么又转到这里来了?"他手心热乎乎的,还带着练字的墨香。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想去厨房..." "又迷路了?"四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自然地揽住我肩膀,手指轻轻捏了捏,"我带你过去。" 五弟不乐意了:"明明是我先找到姐姐的!" 四哥揉乱五弟的头发:"去练你的字。"说着就带着我转身,"厨房在这边,记住了?" 我点点头,突然被四哥拉到拐角处。 他把我抵在廊柱上,额头抵着我的:"想我没?" "早、早上才见过..." "那也想。"他低头蹭我鼻尖,"昨晚该轮到我的,三哥非要..." "老四!"二哥的声音从庭院传来,"药煎好了吗?" 四哥懊恼地叹气,不情不愿地松开我:"晚上等我。" 厨房里,二哥正在尝汤。见我来了,他舀了一勺吹凉:"尝尝咸淡。" 我凑过去喝,他突然用拇指擦掉我嘴角的汤渍:"慢点。"手指在我唇边多停留了一秒。 "二哥..."我脸有点热,"我自己来..." "烫着怎么办?"他又盛了一勺,"再尝尝。" "你们在干什么?"大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他大步走过来,直接把我往后拉开一步:"这么烫的东西让她试?" 二哥淡定地放下勺子:"那你来?" 大哥皱眉,却接过碗小心吹凉,递到我嘴边:"小心烫。" 我刚要喝,三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怡儿!来前厅!" 大哥的手顿住了:"她在吃饭。" 三哥走进来,看到这场景挑了挑眉:"县丞夫人来拜访,要见诰命夫人。"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把我从大哥身边带开,"换身衣服再去。" "她才吃了一口。"大哥沉着脸。 三哥捏了捏我的手心:"见完客再吃,嗯?" 我点点头,三哥得意地看了大哥一眼,拉着我往外走。经过二哥身边时,二哥往我手里塞了块枣糕:"垫垫肚子。" 换好衣服去前厅,县丞夫人眼睛直往我身上瞟:"陈夫人真是好福气..." 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三哥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内子害羞。" 送走客人,我长舒一口气。 三哥笑着把我拉进怀里:"慢慢就习惯了。"他低头亲了亲我发顶,"累了?" "嗯..." "那回房休息。"他直接把我打横抱起。 "三哥!"我慌忙环住他脖子,"被人看见..." "怕什么?"他大步往后院走,"我抱自己夫人怎么了?" 经过花园时,正好碰上大哥在练拳。 他停下来,皱眉看着我们:"怡儿怎么了?" "累了。"三哥抱得更紧了些。 大哥擦了擦汗走过来,伸手摸我额头:"不舒服?" "没..."我小声说,"就是有点困..." 大哥点点头,突然对三哥说:"你下午不是要去衙门?我来照顾她。" 三哥眯起眼睛:"不劳大哥费心了,我来照顾怡儿就行。" 两人僵持不下时,五弟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姐姐!来看我抓的蝈蝈!" 二哥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廊下:"都别争了,怡儿该喝补药了。" 最后我被二哥带回房里。他帮我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睡会儿吧。" 我迷迷糊糊抓住他袖子:"二哥陪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和衣躺下来把我搂进怀里:"睡吧。" 我往二哥怀里蹭了蹭,闻着熟悉的药香慢慢睡着了。 ------------ 第 60 章 轮宿值夜家庭小会议 次日晚饭后,三哥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拍在桌上:"都坐下,我们重新定轮宿值夜的规矩。" 五弟立刻挤到我身边的长凳上,胳膊紧贴着我的:"我也要排!我也要和姐姐亲亲" 四哥正给我剥核桃,闻言差点捏碎核桃壳:"你毛都没长齐..." "我十四了!"五弟涨红了脸,"村里王铁柱十四都当爹了!" 大哥手里的茶碗"咔"地裂了道缝。二哥不动声色地接过碎碗:"昭行,这话谁教你的?" "本来就是!"五弟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胸口,"姐姐你摸,我都有肌肉了!" 我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急,还没反应过来,三哥已经一把将五弟拎开:"胡闹!" 五弟踉跄着站稳,眼圈发红,他转向大哥,"大哥你说,我是不是怡儿姐姐名正言顺的夫君?" 屋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大哥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 三哥猛地站起来,官服袖子带翻了茶壶。 二哥及时扶住,慢条斯理地说:"按我们之前说的昭行确实在列。" 四哥突然把剥好的核桃仁塞进我嘴里:"怡儿,你说。" 我含着核桃仁说不出话,五弟已经扑通跪下来抱住我的腿:"姐姐~" "起来!"三哥去拽他,五弟却死抱着不放。 拉扯间我的衣带都松了,二哥轻咳一声,把外衫披在我肩上。 "这样。"大哥突然拍桌,"老五每月一天,必须有人在外间守着。" 三哥皱眉:"哪天?" "初九。"二哥突然说,"那日我值夜,正好照应。" 五弟欢呼着蹦起来,被四哥按住脑袋:"小子,规矩还没说完。"四哥凑近五弟耳边,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要是怡儿喊一声疼..." 五弟从脖子红到耳尖:"我、我才不会!" 三哥冷笑:"最好记住。"他展开新的值夜轮宿表,"初一初二我,初三初四大哥..." "等等。"我小声打断,"能不能...给我留一天自己睡?" 五个脑袋同时转过来看我。五弟最先反应过来:"那我的初九..." "照旧。"二哥温声说,"就定三十那日吧,我配好安神香。" 大哥突然补充:"谁值夜弄哭怡儿,停三个月。" 四哥立刻举手:"我申请和五弟换!他初九,我三十!" 五弟急得去捂四哥的嘴,三哥的毛笔"啪"地断成两截。最后是二哥把吵作一团的弟弟们分开:"抓阄。" 新的轮宿表终于定下:三哥排了最多天数,大哥次之,二哥特意要了月事前后的日子,四哥抢到几个吉日,五弟保住了初九。我的三十日单独睡被写在最后,还加了个括号——(如无特殊情况)。 散会时五弟偷偷往我手里塞了块麦芽糖,被三哥揪着耳朵拎去书房"教导"。 四哥趁机把我堵在厨房角落:"怡儿,初八是我..."他手指绕着我的发梢,"初九那小子要是..." 二哥在药房门口清嗓子:"老四,来帮我捣药。" 大哥不知何时站在走廊阴影里,等我经过时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别怕。" 夜里我数着窗外的桂花声,听见书房传来五弟的哀嚎:"三哥!这个真不用教!"接着是二哥温和的劝阻声,四哥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声,还有大哥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外来回踱着。 ------------ 第 61 章 规则漏洞 次日正午—— 我刚躺下准备歇午觉,窗户“吱呀”响了一声。 四哥陈季安跟做贼似的溜进来,带着一身凉气就往我被窝里钻。 “四哥?”我推他,“今儿不是初三吗?该大哥...” “嘘——”他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嘴,眼睛亮得惊人,“大哥被里正请去修水车了,三哥在衙门,二哥在后山采药...”他边说边把我往怀里带,下巴蹭着我头顶,“就一会儿,暖和暖和我就走。” 他身上的寒气冻得我一哆嗦:“四哥你这样不合轮值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他耍赖,手已经不安分地往我中衣里探,“好怡儿,初八还有五天呢,我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整个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嗡嗡直响。 三哥陈砚白一身绯红官袍站在门口,脸比锅底还黑。 “陈!季!安!”他声音像淬了冰。 四哥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差点把我带下床:“三、三哥?你不是去衙门点卯了?” 三哥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揪住四哥的后领子把他拎起来:“点卯?呵,我不回来,怎么逮你这耗子钻空子?”他力气大得吓人,四哥被勒得直咳嗽。 “放开四哥!”我慌忙去拉三哥的胳膊,“四哥就是...就是进来暖和下...” “暖和?”三哥冷笑,目光扫过四哥敞开的衣襟和我凌乱的头发,“暖到床上来了?当值表是写着玩的?”他手一甩,四哥踉跄着撞到桌子,药罐子叮咣乱响。 “三哥你讲不讲理!”四哥扶着桌子站稳,喘着气顶回去,“大哥不在,怡儿一个人怕冷,我来陪陪怎么了?你定的那破表,也没说不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特殊情况?”三哥逼近一步,官帽上的翅子几乎戳到四哥脸上,“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停三个月!” “停就停!”四哥梗着脖子,眼圈都红了,“你天天在衙门,回来就霸着怡儿!我呢?我...” “三哥,四哥,你们吵什么吵!”五弟陈昭行的小脑袋突然从门框边冒出来,手里还攥着个啃了一半的窝头,一脸懵懂,“四哥,你不是说值夜要排队吗?怎么提前来了?” 他歪着头,天真又扎心,“哦!你是不是钻‘特殊情况’的空子啦?” 屋里瞬间死寂。 四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三哥怒极反笑:“好,好得很。陈季安,解释解释?什么叫‘特殊情况’?” 四哥嘴唇哆嗦着,还没出声,二哥陈书昀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草药香:“都围在这儿做什么?”他背着药篓走进来,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三哥四哥,又看看缩在床角的我,最后落在五弟身上:“昭行,去把晒的药材收了。” 五弟“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二哥放下药篓,不紧不慢地走到我和三哥,四哥中间:“砚白,官服还没换?季安,你咳疾刚好些,别动气。” 二哥语气平淡,却像盆冷水浇在火堆上。 三哥深吸一口气,指着四哥:“你问他!钻空子钻到怡儿床上了!” 四哥立刻反驳:“大哥不在!怡儿怕冷!这不算‘特殊情况’吗?” “特殊情况?”二哥慢悠悠地重复,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我压惊,才看向四哥,“轮宿表上写的‘特殊情况’,指的是怡儿身子不适,或者兄弟们有急事外出需顶替。” 他顿了顿,眼神平静无波,“你冷,算怡儿身子不适?还是大哥去帮乡亲们修水车算急事需你顶替他...值夜?” 四哥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 三哥冷哼一声,整理着被扯皱的官袍袖口:“听见了?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二哥忽然抬眼看向三哥,语气依旧温和,“砚白,你上月十五,衙门庆功宴到子时才归,本该是你的日子,是不是我替你守了怡儿半夜?那算不算钻‘兄弟有急事外出’的空子?” 三哥噎住了,脸色变幻。 二哥没再看他,转向蔫了的四哥:“季安,想亲近怡儿,等轮到你初八。现在,”他指了指门口,“出去。” 四哥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往外走,经过我床边时还委屈地瞅了我一眼。 二哥又看向三哥:“你也该去换官服了。知府大人不是申时要来?” 三哥狠狠瞪了四哥背影一眼,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拂袖而去。 屋里终于只剩下我和二哥。我松了口气,小声说:“谢谢二哥...” 二哥没说话,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替我理了理被四哥蹭乱的衣领。他指尖微凉,动作很轻。“怡儿,”他声音低低的,“他们闹你,你心里烦不烦?”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也不知道。 二哥轻轻叹了口气,像哄我喝药那样拍了拍我的背:“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间配药。” 二哥起身要走,又停住,回头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下回谁再钻空子,直接喊。‘特殊情况’...你说了算,好好休息吧,我们的小怡儿。” 二哥关上门,外间很快传来捣药的笃笃声。 我缩进被子里,想着三哥的黑脸,四哥的红眼,五弟的大实话,还有二哥最后那句话,心里乱糟糟的。 不知不觉就入了眠。 ------------ 第 62 章 初九 初九这天—— 五弟的手心全是汗,攥得我手指发疼。 他眼睛亮得吓人,呼吸又急又重,喷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姐...姐姐...”他声音抖得厉害,笨拙地想亲我,牙齿却磕到了我的下巴。 我轻轻抽了口气,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弹开,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疼不疼?” “不疼。”我拉他回来,摸摸他被自己咬红的嘴唇,“别急...” 他猛地点头,又埋进我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我...我就是有点慌...” 他声音闷闷的,“三哥教了好多,可...可我一靠近姐姐就全忘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 五弟像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警惕地盯着门板:“谁?!” “是我。”二哥陈书昀温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昭行,你给怡儿准备的安神汤,是不是还在炉子上?” 五弟“啊”地一声跳下床,光脚就往门口跑:“我忘了!” 他猛地拉开门,差点撞到端着药碗的二哥。 二哥稳稳地托着碗,目光平静地扫过五弟敞开的衣襟和我微乱的头发:“慢点。药刚温好,正好喝。” 二哥把碗递给我,又看向手忙脚乱系衣带的五弟,“夜里凉,把鞋穿上。” 五弟胡乱套上鞋,眼巴巴看着我喝药。 二哥没走,反而在桌边坐下,拿起一本药书:“我在这看会儿书,等怡儿喝完药把碗带出去。你们...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五弟的肩膀都垮下来了。 我小口喝着温热的药汤,偷偷看五弟。 他垂着头站在床边,手指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二哥翻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二哥...”我忍不住小声叫他。 “嗯?”二哥抬眼,目光温和。 “药...药喝完了。”我把空碗递过去。 二哥接过碗,站起身,目光在我和五弟之间转了一圈:“那好,我出去了。昭行,”他看向蔫头耷脑的五弟,“照顾好怡儿,有事叫我。” 门轻轻合上。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俩。 五弟还站在原地不动。 “昭行?”我轻声叫他。 他猛地抬头,眼圈竟然有点红:“姐姐...我是不是特别笨?连...连碗汤都能忘...二哥肯定觉得我...” 陈昭行哽住了,说不下去,赌气似的坐到床边的脚踏上,背对着我。 我心里一软,挪到床边,伸手去拉他:“过来。” 他别扭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把脑袋埋进我膝盖。 头发毛茸茸的蹭着我手心。 “二哥是怕你忘了汤药,凉了伤我身子。”我轻轻揉着他的后颈,“不是嫌你笨。” “真的?”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 “真的。”我捧住他的脸,认真看着他,“你也是我的小夫君,昭行。”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盛满了星星:“姐姐!” “不过...”我故意板起脸。 他立刻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下次再这么毛手毛脚撞到我的下巴...”我点点他刚才磕到我的地方,“我可要罚你。” 他脸又红了,这次是羞的。 昭行凑上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刚才撞到的地方,像羽毛拂过:“这样...这样罚行不行?” 我忍不住笑了:“不够。” 他眼睛眨了眨,像是终于找回了点勇气,慢慢凑近我的唇,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的吻生涩又滚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真诚。 我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到他单薄的胸膛下,心跳得又快又响,像擂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气喘吁吁地放开一点,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我好像会一点点了...” 门外,似乎又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放松下来的叹息。 接着是极轻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五弟没听见,他正沉浸在小小的喜悦里,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狗,又黏黏糊糊地蹭过来:“姐姐...我们再...” “昭行,”我点点他的鼻子,笑着躲开他追过来的吻,“慢慢来。”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了进来。 ------------ 第 63 章 醋意 天还没亮透,五弟就醒了。 他像只小狗似的在我颈窝蹭了蹭,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姐姐...早...” 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陈昭行立刻精神了起来,支起胳膊看我,眼睛亮得惊人:“姐姐,昨晚...昨晚好不好?” 我脸一热,把被子拉高些:“...嗯。” 昭行立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凑过来又想亲我。 我赶紧伸手挡住嘴:“没漱口呢...” “哦哦!”陈昭行立刻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套衣服,“我这就去打水!姐姐等着!” 他飞快地系着歪歪扭扭的衣带,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 刚拉开门,就撞上一堵“墙”——是大哥。 他端着盆热水,面无表情地看着差点撞进他怀里的五弟。 “大大大哥!”五弟吓得一哆嗦,赶紧站直,“早、早!” 大哥“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五弟敞开的领口,又落在他光着的脚上,眉头皱了起来:“鞋。” “啊!忘了!”五弟火烧屁股似的冲回床边找鞋。 大哥没理他,径直端着水盆走进来放在架子上:“热水。” 大哥看了我一眼,没多问,转身就走了。 五弟套上鞋,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五弟凑到水盆边,笨手笨脚地拧帕子,“姐姐,我来伺候你洗脸!” 五弟拧的帕子滴滴答答,还没递过来,门口又响起一声清咳。 二哥陈书昀端着个小瓷碗倚在门框上。 “二、二哥?”五弟手里的帕子差点掉了。 二哥走进来,把瓷碗递给我:“安神汤,再喝点。” 二哥的目光像羽毛一样轻轻掠过五弟泛红的耳朵尖和脖子上一点可疑的红痕,然后落在五弟拿着湿帕子的手上,温和地说:“昭行,帕子拧太湿了,怡儿擦着不舒服。” “哦哦!”五弟赶紧把帕子拧干些,小心翼翼地递给我,眼睛还瞟着二哥。 二哥没走,站在旁边看着我喝完汤,才说:“今天太阳好,等会儿去院里坐坐?晒晒背,对身子好。” “好。”我乖乖点头。 五弟立刻举手:“我陪姐姐晒!” 二哥笑了笑,没说什么,拿着空碗走了。 五弟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厨房方向突然传来四哥陈季安拔高的声音:“老五!你死哪去了?柴呢!火烧屁股啦!” “来了来了!”五弟一跺脚,飞快地在我脸上啄了一下,“姐姐等我!我去劈柴!”说完就风风火火跑了。 我收拾好走到堂屋,三哥陈砚白已经一身官袍坐在桌边了。 他手里端着茶碗,眼睛却像刀子似的盯着刚跑进来的五弟。 “三哥早!”五弟喊了一声,拉开凳子就要坐。 “站住。”三哥的声音不高,却让五弟僵住了。 “昨晚,”三哥慢悠悠地吹着茶沫,眼皮都没抬,“‘好好’照顾你怡儿姐姐了?” 五弟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当、当然!” “哦?”三哥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五弟,最后落在他领口遮不住的那一小块红痕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毛手毛脚,惹她不舒服?” “我没有!”五弟急了,脸涨得更红,“我...我很小心的!姐姐可以作证!”五弟求救似的看向我。 我刚要开口,三哥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带着点审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怡儿,老五说的是真的吗?” 我被三哥看得有点慌,下意识地点头:“嗯...昭行他...挺好的。” 三哥哼了一声,放下茶碗,那声音不大,却让五弟缩了缩脖子。大哥端着粥锅进来,“咚”地放在桌子中央:“吃饭。” 四哥跟着端菜进来,眼睛滴溜溜地在我和五弟、三哥之间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哟,老五,今儿气色不错啊?昨晚睡得‘香’吧?” 五弟狠狠瞪了四哥一眼,抓起一个馒头埋头就啃,耳朵尖红得要滴血。二哥最后一个进来,手里拿着个小药瓶,自然地放在我手边:“饭后吃一粒。” “二哥,”三哥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老五还小,有些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二哥坐下,给自己盛了碗粥,语气平静:“昭行十四了,不算小。该懂的,总要懂。” “就是!”五弟从馒头后面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含糊地顶了一句,“我懂着呢!” 三哥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四哥噗嗤一声笑出来,被大哥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吃饭。”大哥的声音不容置疑。 一顿早饭吃得我手心冒汗。 五弟飞快地扒完饭,一抹嘴:“我吃好了!姐姐,我陪你去晒太阳!”他拉起我就往外跑,逃也似的离开了堂屋。 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三哥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看他那个得意劲儿!” 然后是二哥依旧平静的语调:“砚白,好好吃饭。” 院里的阳光暖洋洋的,五弟搬了个小凳子挨着我坐下,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出来了...三哥太吓人了。” 五弟偷偷瞄我,小声问:“姐姐,三哥是不是...生气了?” 我看着他还有点青涩却写满认真的脸,心里软软的,轻轻握住他的手:“没事的,三哥他..那是醋坛子翻了,不是真的跟你生气,你体谅体谅三哥。”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力点头:“嗯!有姐姐在,真好!”阳光落在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 第 64 章 教头 新买的丫头春杏轻手轻脚地给堂屋的炭盆添了银丝炭,暖烘烘的。 可我心里却像揣了块冰,看着大哥陈昭珩把那卷边关军报放在紫檀木桌上,声音沉得像石头落地: “北营缺教头,我递了名帖,后日启程。” 堂屋里静得吓人,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一声。 新宅子宽敞明亮,可此刻却让人觉得憋闷。 “大哥!”三哥陈砚白猛地站起来,绯红官袍的下摆带倒了官帽架,“你当那骁骑尉的虚衔是白给的?安稳在京里领份俸禄,守着家业不好吗?非要去那苦寒之地拼命?当年你背上那道疤……” “疤早平了。”大哥打断他,手指重重敲在军报上,“这身功夫,闲废了可惜。那边要人,我能教,能打。” 二哥陈书昀放下手里正在分拣的药材,眉头微蹙,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大哥,北地风硬雪冷,你那些旧伤,最忌寒湿。我新配的驱寒丸和活络膏……” “我带着。”大哥没看二哥,目光直直看向三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事,定了。” “定什么定!”四哥陈季安“啪”地合上手里的账本,算盘珠子都震得跳了一下。 四哥如今管着新宅上下和刚盘下的铺子,最近忙得嘴角都起泡了。 “铺子刚开张,绣庄的生意刚谈妥,家里这一大摊子事,里里外外多少眼睛盯着?新来的下人规矩还没立稳当!你走了,万一有点闪失……”四哥急得看向我,“怡儿怎么办?” “家里有你。”大哥的目光终于转向四哥,带着信任,“管家、铺子、下人规矩,你管着,我放心。”大哥又顿了顿,又看向二哥和三哥,“怡儿有你们。” 五弟陈昭行本来缩在窗边软榻上啃书,一听提到他,立刻跳下地:“大哥放心!我能保护姐姐!我……我好好读书,跟三哥一样考功名!”他努力挺起胸膛,声音还有点少年人的稚气。 三哥气笑了,指着五弟:“你?毛头小子一个,连院试的边儿还没摸着呢,拿什么护?” 三哥又转向大哥,语气软了些,带着恳求,“大哥,当年你拼着命才挣下点根基,养活我们兄弟几个,如今家里好了,三弟我在朝中也算站稳了脚,怡儿也……何必再去受那份罪?安稳享福不好吗?” 大哥沉默了片刻,那双布满厚茧、带着旧疤的大手,突然伸过来,稳稳地覆在我放在膝头、微微发凉的手上。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常年磨砺出的粗粝感。 “正因为如今安稳了,”他看着我,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我心坎上,“才更不能只想着享福。北边不太平,关外的狼崽子总想伸爪子。这安稳日子,总得有人去守,去挣。” 大哥捏了捏我的手,力道很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大哥去,是为了守住这份安稳,守好这个家。” 堂屋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新来的管事李叔在门口探头探脑,被四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心里那团冰化开了,却变成了更汹涌的酸涩和担忧,堵在喉咙口。 我看着大哥手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又看看他坚毅的眼睛。 “大哥,”我声音有点发颤,“真……真要去吗?远不远?是不是……很危险?” 其实我心中知道这有多危险,但是还是忍不住的询问,像是为自己找寻一份心理安慰。 大哥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目光深深地看着我:“远。冷。刀枪无眼,危险自然有。”大哥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几乎只有我能听见,“但大哥应承你,会小心。最迟明年开春,一定回来。平平安安地回来。” “开春……”我喃喃着,眼泪还是没忍住,滚了下来,“那还有好几个月……” “嗯。”大哥回应了我一声,用粗糙的指腹笨拙地擦掉我的眼泪,“在家好好的,管好内院,别累着。二弟的药铺开张在即,你多帮衬;老四管外头,你看着点他别太急躁;老五读书,你督促着点;三弟……”他看了一眼脸色依旧难看的三弟,“朝里事多,你多体谅。” 又像是想了想补充道 ''怡儿,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照顾好自己,一定!,等我回来。'' 他像交代后事一样细细说着,每句话都让我心头发颤。 “大哥!”我反手用力抓住大哥的手腕,像是怕大哥立刻消失,“你……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二哥给的药,一定按时吃!别冲在最前头!开春……开春一定回来!” “好。”大哥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样子,眼神软了下来,很郑重地点头,“大哥答应你。开春,一定回来。” 二哥这时起身,拿过一个小巧精致的药箱放到大哥面前:“药都是之前配好了,分门别类写了签子。驱寒丸早晚各一,活络膏疼时擦,金疮药在夹层。不过这些应该不够,我会时不时寄给你。” 二哥看向大哥,语气平静却有力,“大哥,怡儿的话,你要记牢。开春,我们等你回来喝新酿的梅花酒。” 三哥长长叹了口气,像是终于认命,烦躁地揉着眉心:“罢了!” 四哥也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转头又对着门口喊:“李管事!去把马厩里那匹最壮实的青骢马备好!鞍鞯要最厚实的皮子!再去库房拿两件新做的狼皮大氅出来!”四哥吩咐完,又瞪了大哥一眼,“听见没?开春!多一天都不行!” 五弟跑过来,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一枚磨得光滑的铜钱塞进大哥手里:“大哥!这是夫子给的‘压胜钱’,说是能保平安!你带着!” 大哥看着手心里那枚小小的铜钱,又看看围着他的兄弟们,最后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很淡、却很暖的笑意。 “嗯。开春,回来。”大哥重复着,像是对所有人的承诺。 ------------ 第 65 章 大哥走了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 身边的位置空着,被子已经凉透。 我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推开大哥的房门。 大哥正弯腰收拾行囊,动作又快又利落。 二哥配的药包、四哥塞的银票、三哥给的腰牌,还有五弟偷偷放进去的一包饴糖,都被他整整齐齐地码进那个半旧的皮囊里。 昏黄的油灯下,一件崭新的皮甲摊在炕上,泛着冷光的铜钉和厚实的皮革,看着就硌手。 “大哥。”我声音有点哑。 大哥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系紧皮囊的带子:“怎么这么早起?回去多睡会,怡儿” 我红着眼眶走了过去,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件新皮甲,冰凉又坚硬。“这新的…看着好沉。”我小声说。 “嗯。”大哥简短地应了一声,拿起皮甲,开始往身上套。 沉重的甲片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大哥勒紧束带,宽阔的肩膀将皮甲撑得棱角分明,像一堵沉默的墙。 我看着大哥,心里那团湿棉花堵得更厉害了。“大哥,”我声音发颤,“你答应我…” 大哥终于转过身,面对着我。 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灯光,把我笼在阴影里。“嗯?什么?”大哥声音低沉。 “你答应我,”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盯着他被皮甲衬得更加硬朗的下颌线,“不许受伤!不许冲在最前头!要…要吃饱饭!要记得擦二哥给的药膏!”我一口气说完,眼圈控制不住地红了,“要…要平平安安回来!这新甲…不许弄坏!”''还要经常写信回来报平安!'' 大哥沉默地看着我,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大哥没说“好”,也没说“知道了”,只是突然伸出手,粗糙的大手覆上我的脸颊,拇指擦过我的眼角。 新皮甲冰冷的边缘蹭到了我的手臂,激得我一哆嗦。 “笨怡儿在哭什么。”大哥声音有点哑,带着皮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大哥命硬。” “你答应我!”我抓住大哥覆在我脸上的手腕,像抓住救命稻草,隔着冰冷的护腕,能感觉到他手臂绷紧的力道。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掌心滚烫。 “我答应你,”大哥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石头落地,砸在皮甲的冷硬上,“好好活着,回来。这甲…”他顿了顿,“也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就这一句,我心里的酸胀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眼泪吧嗒掉下来,砸在大哥皮甲护腕的铜钉上。 大哥没再擦,任由我哭,只是握着我的手更紧了点,新皮甲的棱角硌着我的指节。 “怡儿,”大哥等我抽噎声小了点,才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在房间里显得有些闷,“家里…” “我知道,”我赶紧点头,胡乱抹了把脸,另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我听二哥三哥的话,看着老四别太累,盯着老五念书…铺子的事我不懂,但我会学着管好下人…”我像背书一样说着,生怕漏了什么。 大哥听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在冷硬的皮甲映衬下,那点暖意格外清晰。 “嗯。”大哥应了一声,松开我的手,抬起带着皮甲护臂的手,动作有点笨拙地把我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冰冷的金属边缘蹭过我的耳廓,带着陌生的气息。“怡儿你,”大哥看着我的眼睛,“好好的,就行。”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四哥拔高的嗓门:“大哥!马喂好了!三哥非说那鞍鞯旧了要换新的,我说…” 门被推开,四哥陈季安风风火火闯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三哥和端着碗热腾腾东西的二哥,五弟也探头探脑地挤在门口。 四哥一眼看到大哥身上铮亮的新皮甲和我红着的眼睛,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圆了:“嚯!这新甲…真带劲!大哥穿上更威风了!” 四哥凑过来想摸摸,被大哥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二哥把碗递过来,目光在大哥的新甲上停留一瞬:“怡儿,喝了这碗热汤,驱寒。大哥,你也喝点。” 三哥看着大哥一身戎装,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院门外,一匹黑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新换的鞍鞯在晨光里泛着油润的光。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冷风吹得人一个激灵。 二哥把药囊仔细拴在马鞍后面,又塞给大哥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应急的参片和止血散。新甲沉重,初穿几日,肩背易磨破,里面衬衣我放了软布。” 四哥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硬塞进大哥怀里:“穷家富路!别省着!缺啥就买!不够写信回来!这新甲看着就贵,可别磕坏了!” 五弟红着眼圈,把一个小木剑塞给大哥:“大哥,这个…这个你带着!保平安!保佑你和…和你的新甲!” 大哥一一接过,没多说什么,只是用带着皮甲手套的手拍了拍五弟的肩,又看了二哥四哥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大哥翻身上马,沉重的皮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动作依旧利落。 大哥看向我,目光炯炯有神。 ''怡儿,等我回来!!!'' “走了。”大哥勒住缰绳,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金属的冷硬感。 “大哥!”五弟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大哥没回头,只是背对着我们,举起那只戴着护甲的手,挥了挥。 马蹄声嘚嘚响起,踏碎了清晨的寂静,那身崭新的、在薄雾里泛着冷光的皮甲,很快消失在宅子前。 我站在原地,手指仿佛还残留着他皮甲冰冷的触感和掌心滚烫的力度,耳边是他最后那句沉沉的“我答应你”。 风很冷,可那句话,像块烧热的石头,熨贴在心口那块最酸胀的地方。 二哥轻轻揽住我的肩:“回吧,怡儿。外面冷。”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边。 大哥,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新甲…和你,都要好好的。 ------------ 第 66 章 大哥的信 清晨—— "夫人,该用早膳了。" 春杏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铜盆。 我揉了揉眼睛,窗外天刚亮,床榻另一边空荡荡的——大哥已经走了三日了。 "二老爷说今日药铺开张,让您早些起。"春杏拧了热帕子递给我。 "四老爷一早就去绣庄了,说午膳不回来用。" 我点点头,任由她帮我梳头。 铜镜里映出我微肿的眼睛——昨晚又梦到大哥了。 刚走到饭厅,就听见五弟在嚷嚷:"我不要吃这个!姐姐说了我可以吃两个糖包!" "念书费脑子,吃些清淡的。"二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你怡儿姐姐来了,问她。" 五弟立刻转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 我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发顶:"听二哥的。糖包留着午膳再用。" 五弟撇撇嘴,突然压低声音:"姐姐,我昨晚听见你哭了..." "胡说什么!"三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一身官服,手里拿着封信,"怡儿,大哥的信。" 我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 三哥把信递过来,嘴角微微上扬:"刚到驿站送来的。笨蛋大哥,还算守信用。" 我急急地拆开信,二哥也凑过来看。 信很短,就几行字: 「已至北营。天冷,药按时服。营中伙食尚可,勿念。怡儿莫哭,开春即归。」 信纸上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像是写信时沾了雪水。 我小心地折好信纸,贴身收着。 "我就说大哥没事!"五弟得意地咬了口馒头,"姐姐今天能多吃半碗粥了吧?昨儿晚膳你都没动几口。" 二哥给我盛了碗热粥:"今日药铺开张,怡儿随我去看看?出去转转总归是好的。" "我也去!"五弟立刻举手。 三哥敲了下他的脑袋:"你今日要背完《论语》前五篇,我下衙回来检查。" 五弟哀嚎一声,二哥笑着摇头:"昭行,背好了,明日带你去药铺认药材。" 正说着,四哥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快快快!给我口吃的!绣庄来了批新料子,我得赶紧去验货!"他抓起个馒头就啃,突然看见我手里的信,"大哥来信了?说什么了?" 我把信给他看,四哥扫了一眼,咧嘴笑了:"这老古板大哥,写信跟说话一样简略。"他三两口吃完馒头,临出门前突然回头,"对了怡儿,绣庄新来了几匹软烟罗,我给你留了匹水红色的,做春衫正好。" "四哥偏心!"五弟抗议,"我也要新衣裳!" "你?"四哥挑眉,"读书人穿那么花哨做什么?"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三哥也起身:"我去衙门了。怡儿,"三哥顿了顿,"信...收好,还有,我们家小哭包别在哭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二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收拾一下,咱们也出发?药铺今日开张,你这个女主人得去露个面。" 春杏给我拿来件杏色斗篷,二哥亲手帮我系上带子。 五弟扒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早点回来..." "好好背书。"我捏捏五弟的脸,"回来检查。" 走在去药铺的路上,二哥突然说:"大哥不在,家里冷清了不少。" 我低头看着青石板路:"嗯。" "想他了?" 我脸一热,没吭声。二哥轻笑一声,没再追问。 药铺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牌匾上"济安堂"三个字是大哥离家前亲手写的。 我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鼻子又有点酸。 "进去吧。"二哥轻声说,"这是大哥的心愿之一。"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二哥迈进药铺。 柜台上整齐摆着各色药材,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二哥拉着我的手,对众人道:"这是内子,以后我不在时,药铺的事她说了算。" 众人纷纷行礼,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二哥悄悄捏了捏我的手指:"别怕,有我在。" 一整天,我都跟在二哥身边,看他给人诊脉、抓药。 傍晚回家时,五弟已经在门口张望了。 "姐姐!"五弟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书,"我都背完了!三哥夸我进步大!"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真厉害。" 晚饭时,四哥绘声绘色地讲绣庄的趣事,五弟插嘴说先生夸他了,三哥难得没训他,还给他夹了块肉。 二哥说起药铺的事,说今日接诊了多少病人。 我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声。 突然发现,虽然大哥不在,但这个家依然热闹温馨。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拿出那封简短的信,反复地看,仿佛能从那些字迹里,看到大哥坚毅的面容。 开春...还有好几个月呢。 我小心地把信收好,压在枕头下。 窗外,一弯新月静静地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洒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像是铺了一层薄霜。 ------------ 第 67 章 里正来访 "夫人,里正大人来访。"春杏急匆匆跑进内院,手里还拿着没摘完的菜。 我正督促五弟的功课,闻言五弟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里正?" 五弟立刻跳起来:"糟老头子怎么又来了,准没好事!" "昭行!"我轻喝一声,赶紧整理衣裙,"请里正大人前厅用茶,我马上过去。" 刚踏进前厅,就看见里正端着茶盏,眼睛却四处打量着新置办的紫檀木家具。 里正身边站着个穿桃红衫子的姑娘——张玉兰,正用帕子掩着嘴,眼睛滴溜溜地转。 "陈夫人。"里正起身,笑得满脸褶子,"冒昧打扰了。" 我福了福身:"里正大人有何贵干?" "是这样,"里正搓着手,"听闻贵府上缺人手?小女玉兰女红厨艺都拿得出手,想着..." "爹!"张玉兰娇嗔一声,眼睛却往门外瞟,"女儿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我心头一跳,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二哥提着药箱进来,额上还有薄汗:"怡儿,今日义诊结束了..." 二哥看见厅里有人,话音戛然而止。 张玉兰的眼睛立刻亮了,腰肢一扭就行了个礼:"书昀哥~~" 里正赶紧接话:"陈大夫!正好,老夫正跟夫人说呢,想送小女来府上帮衬..." 二哥皱了皱眉,走到我身边站定:"府上人手够了。" "是啊,"我接口,"刚买了四个丫头,够用了。" 张玉兰咬了咬唇,突然"哎呀"一声,身子就往二哥那边歪:"头好晕呢..." 二哥条件反射地伸手,却在碰到她前猛地缩回,转而一把扶住我的肩:"怡儿站累了吧?坐下说话。" 张玉兰僵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 里正干笑两声:"陈大夫医术高明,小女这头晕的老毛病了...要不,您给小女看看?'' 三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官服还没换,显然是刚下衙,"怎么回事?" 张玉兰眼睛更亮了,帕子都快绞碎了:"砚白哥~!" 里正腰都弯了几分:"陈大人!老夫正说呢,小女..." 三哥看都没看张玉兰一眼,径直走到我另一边:"怡儿脸色怎么这么差?"三哥伸手摸了摸我额头,"受凉了?" 我摇摇头,心里却因他们这般维护而暖融融的。 五弟突然从门外探进脑袋:"姐姐!我功课做完了!"五弟蹦进来,看见张玉兰,立刻撇嘴,"你怎么来了?" 张玉兰脸一沉:"好久不见,昭行弟弟..." "谁是你弟弟!"五弟躲到我身后,"姐姐,她上次在河边还说你是..." "昭行!"三哥厉声打断,"带怡儿回房休息。" 里正眼看情况不对,赶紧拽过女儿:"既然府上不缺人手,那...那改日再叙!"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五弟冲着门口做了个鬼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胡说什么大实话!"二哥轻斥,却忍不住笑了。 三哥冷哼一声:"里正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我们能不知道?。"三哥转向我,神色缓和下来,"别怕,有我们在。" 晚上用膳时,四哥听说了这事,气得摔了筷子:"什么东西!也配往我们府上塞人?之前那张玉兰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端她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如今为了勾搭三哥,居然愿意来做丫鬟,真叫人恶心。" 四哥平复了下心情看着我,"怡儿,明日我带你去绣庄挑料子。" 五弟扒着饭含混道:"我也去!" 二哥给他夹了块鱼:"你好好念书。" 三哥放下碗:"我明日休沐,带怡儿去城外梅园散心。" 四哥立刻反对:"凭什么!我先说的!" 眼看他们几个又要吵起来,我赶紧打圆场:"明日...明日我在家等大哥的信。"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二哥轻咳一声:"也好。正好帮我整理药材。" 三哥和四哥对视一眼,难得没再争执。 睡前,春杏帮我梳头,小声说:"夫人,奴婢听街坊说,张小姐到处吹嘘要进咱们府呢..." 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有点心烦:"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窗外月光如水,我摸着枕头下大哥的信,心想他若在家,定会皱着眉头说"胡闹",然后默默多派两个护院守着大门,让护卫们在看见里正他们直接赶走,想着想着我就笑了起来。 开春...还有好久啊。 ------------ 第 68 章 诬陷 晌午时分—— "夫人!不好啦!"春杏慌慌张张冲进院子,裙角沾满了泥点子,"张小姐在药铺门口闹呢!" 我手里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怎么回事?" "张小姐说...说二老爷给她把脉时动手动脚..."春杏急得直跺脚,"现在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呢!" 我腾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也顾不上疼:"备轿!快!" 刚冲到前院,就撞上正要出门的三哥。他一把拉住我:"慌什么?" "二哥他..." "知道了。"三哥脸色阴沉,"我正要过去。"三哥紧了紧官服腰带,"你在家等着。" "我也去!"五弟不知从哪蹦出来,手里还抓着半块点心,"我去给二哥作证!" 三哥瞪他:"回去念书!" "我不!"五弟梗着脖子,"上次张玉兰还偷塞给我香囊呢,我都交给二哥了!我可以作证她..." "什么?"我和三哥同时出声。 五弟缩了缩脖子:"就...就上个月在学堂门口..." 三哥脸黑得像锅底:"怎么不早说?" "二哥说不必理会..."五弟小声辩解。 三哥深吸一口气:"走,一起去。" 药铺外围得水泄不通。 张玉兰站在台阶上哭得梨花带雨,手里帕子都湿透了:"陈大夫他...他摸我手腕半天不放..." 人群嗡嗡议论,我气得手直抖。 三哥按住我的肩膀:"站着别动。" 三哥大步走过去,官服威仪十足:"张玉兰。" 张玉兰哭声一滞:"陈、陈大人..." "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家眷,是何罪名?"三哥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 "我...我没有诬告..."张玉兰眼神飘忽,"就是陈大夫他..." "哦?"三哥冷笑,"那你解释下,为何上月要给我五弟塞香囊?" 人群"哗"地炸开了。 张玉兰脸刷地白了:"我...我没有..." "我有证据!"五弟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高举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就这个!我还给二哥看了呢!" 二哥这时从药铺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本册子:"正好,那日看诊记录在此。张小姐,你上月十八确实来过,主诉头疼,我把脉不过片刻,开了副安神汤。"他翻开册子,"当时还有三位病人在场,要不要请来作证?" 张玉兰嘴唇发抖,突然"哇"地哭出来,扭头就跑。 里正不知从哪冒出来,满头大汗:"误会!都是误会!小女不懂事..." 三哥冷冷道:"张大人,管好令爱。再有下次..."三哥故意没说下去。 里正连连作揖,灰溜溜地追女儿去了。 人群渐渐散去,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二哥赶紧扶住我:"吓着了?" "这个张玉兰怎么能这样..."我声音发颤,"污你名声,这是明摆着要抢我的夫君..." 二哥轻笑:"傻丫头,我有什么名声要紧?倒是你,"二哥捏捏我的手,"跑这么急做什么?" 三哥哼了一声:"回家。这事没完。" 晚饭时,四哥拍着桌子大骂:"这下贱的小娼妇,怎么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的出来!" "行了。"三哥敲敲碗边,"我明日去找里正'聊聊'。" 五弟扒着饭嘟囔:"早知道我把那香囊留着当证据..." 二哥给他夹了块排骨:"吃你的饭。" 我小口喝着汤,突然问:"二哥,那香囊...真还给张玉兰了?" 二哥筷子一顿:"...烧了。" "啊?"五弟瞪大眼睛,"明明..." "吃饭。"三哥打断他,罕见地给五弟夹了块鱼肉,"话多。"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去小厨房倒水。经过书房时,听见三哥和二哥在说话。 "...那香囊里有什么?"三哥声音很低。 "相思子,还有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二哥叹气,"我没让昭行看见。" "里正这老狐狸..."三哥冷笑,"明日我..." "别太过了。"二哥劝道,"大哥不在,多一事不如..." "就是大哥不在,才更要..."三哥的话戛然而止,似乎发现了我,"怡儿?" 我只好推门进去:"我...我来找水..." 二哥立刻起身:"夜里凉,怎么不叫春杏?"二哥脱下外衫披在我肩上。 三哥皱眉:"听见多少?" 我低着头:"就...就一点..." "别怕。"三哥罕见地放柔了声音,"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 二哥递来温水:"回去睡吧,明日我休沐,带你去城外散心。" 三哥立刻道:"我也去。" 二哥挑眉:"衙门没事?" "告假。"三哥说得干脆。 我捧着水杯,心里那点郁气慢慢散了。 虽然大哥不在,但这个家,还是那么暖。 回房路上,经过五弟屋子,听见他在里面背书,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我忍不住笑了。 这小子,长大了。 ------------ 第 69 章 大海 天刚蒙蒙亮,春杏就轻手轻脚进来:“夫人,二老爷三老爷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我赶紧起身梳洗。 推开院门,果然见二哥三哥都牵着马。二哥一身月白长衫背着药篓,看着温润如玉的;三哥换了身墨蓝劲装,腰佩长剑,更显挺拔。 “二哥,三哥。”我唤了一声。 二哥笑着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食盒:“路上垫垫肚子。” 三哥则直接把我扶上他那匹高大的黑马:“坐稳。” 三哥自己也翻身上来,手臂自然地环过我腰侧,拉住缰绳。 “哎?”我有点懵,“不是说...坐车吗?” “山路颠簸,马车太慢。”三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气息拂过我发顶,“骑马快些。” 二哥也上了他那匹温顺的白马,与我并行:“别怕,老三骑术稳当。” 马蹄踏着晨露,一路向城外奔去。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三哥的胸膛宽阔而坚实,手臂牢牢护着我,竟比坐车还稳当些。 “二哥,”我侧头问,“海...是什么样子的?” 二哥策马靠近些,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很清晰:“很大,望不到边。水是蓝的,有时绿,有时灰。浪花是白的,拍在礁石上,声音很响。” “比...比咱们以前村口那条河还大吗?”我想象不出来。 三哥在我身后嗤笑一声:“小河沟算什么?海,装得下千千万万条河。” 走了快两个时辰,风中渐渐带上了一种陌生的、咸涩的味道。 “快到了。”二哥的声音带着笑意。 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蓝色撞进眼底!阳光洒在海面上,碎金般跳跃着。巨大的浪涌上来,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发出“轰——哗——”的巨响,溅起雪白的浪花。 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得说不出话,三哥勒住马。 二哥先翻身下马,然后伸手把我抱下来。 我的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还有点飘。 “这...这就是海?”我喃喃道,眼睛都舍不得眨。 “嗯。”三哥也下了马,走到我身边,“喜欢吗?” 我用力点头,心砰砰直跳:“好大...好响...” “脱了鞋袜,”二哥指着靠近海浪的湿沙滩,“踩踩水,沙子是暖的。” 我有些犹豫地看着翻涌的海浪。 三哥已经自顾自地解了靴子,卷起裤脚:“怡儿不怕,有我呢,我在边上看着。”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脱了鞋袜,赤脚踩上湿漉漉的沙子。 果然,被阳光晒过的沙子暖融融的,细腻地包裹着脚趾。 一个浪涌过来,冰凉的海水瞬间漫过脚踝。 “呀!”我惊叫一声,笑着往后跳,却撞进三哥怀里。 “站稳了。”三哥扶住我的肩膀,语气淡淡的,手却没松开。 二哥也走过来,海水打湿了二哥月白的袍角。“小心些,别往深了去。”二哥弯腰,从礁石缝里捡起一个乳白色的小贝壳递给我,“拿着玩。” 贝壳小小的,带着天然的螺旋花纹,湿漉漉的,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真好看。” “那边还有。”二哥指着不远处一片礁石滩。 我眼睛一亮,提着裙子就想跑过去。三哥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怡儿别急,礁石滑,跟着我走。” 三哥不由分说地牵着我,一步一步踩在坚硬的礁石上。 二哥则提着我的鞋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提醒:“左边那块石头不稳当,踩右边。”“怡儿小心青苔!。” 礁石缝里藏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小贝壳,还有被海浪冲刷得圆溜溜的鹅卵石。 我像个孩子似的,看到喜欢的就想捡,不一会儿,怀里就捧不下了。 “二哥,帮我拿一下!”我回头喊。 二哥笑着接过我那些“宝贝”,解下药篓小心地放进去。“小心点,别划着手。”二哥叮嘱着我。 三哥却皱着眉看我光着的脚:“玩够了就上来,海水凉,寒气容易入骨。” “再一会儿嘛!”我正低头看一个紫色的海螺壳,没留神脚下一滑,“啊!” 三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我的腰。 二哥也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我的手臂。 “说了礁石滑!”三哥语气带着责备,把我打横抱起,几步就跃回干燥的沙滩上,把我放下,“老实待着!” 二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我的脚:“没划伤吧?” 我摇摇头,就是吓了一跳。三哥黑着脸去拿我的鞋袜。 二哥则从药篓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点带着药香的油脂:“海水涩,擦点这个润润。” 二哥拉过我的脚踝,很自然地就要帮我抹。 “我自己来!”我赶紧缩脚,脸有点热。 二哥手顿了一下,没强求,把瓷瓶塞给我:“也好。” 三哥拿着我的鞋袜回来,直接蹲下:“抬脚。”三哥语气不容拒绝。 我只好把脚伸过去。 三哥动作有些生硬,却很仔细地帮我擦掉脚上的沙子,套上袜子,再穿上鞋。 三哥的手很大,带着些常年薄茧,碰到我的脚心,痒痒的。 二哥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是把药篓里那些贝壳倒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晾晒。 “饿不饿?”二哥问。 “嗯!”我摸摸肚子,这才觉得饥肠辘辘。 二哥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是精致的点心和切好的果子。 我们找了块平坦的大礁石坐下。 海风徐徐吹来,带着咸味,吹散了刚才的惊险。 “二哥,这海螺能吹响吗?”我拿起那个紫色的海螺壳。 “得是这种空心的才行。”二哥拿起一个形状不同的,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呜——”低沉悠长的声音响起,和海浪声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苍凉辽阔。 我学着他的样子吹,却只发出噗噗的漏气声,逗得自己笑起来。 三哥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我:“笨蛋怡儿,吃你的吧。” 我啃着点心,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听着永不停歇的涛声。 二哥安静地吃着果子,三哥则抱着剑,目光投向海天相接的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大哥...也能看到海吗?”我忽然问。 二哥和三哥都沉默了一下。 “北营离海远。”二哥说,“不过,那边的天,也一样大,一样蓝。” 三哥“嗯”了一声,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开春就回来了。” 海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带着二哥药油的淡淡香气,还有三哥身上清冽的气息。 我握紧了那个小小的乳白色贝壳,心想,等大哥回来,一定要把这个给他看看。 ------------ 第 70 章 药铺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五弟的读书声从书房飘出来,一连几天都是这几句。 我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过去,敲了敲门:“昭行,歇会儿,喝点汤。” 五弟放下书,小脸绷得还挺严肃:“姐姐,夫子说了,君子要避嫌!我背熟了,以后绝不会让人钻空子!” 我被五弟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把碗递给他:“知道啦,小君子。快喝,润润嗓子。” 五弟捧着碗,眼睛亮亮的:“姐姐,今天我能跟你去药铺吗?我保证不捣乱!我就...就看看二哥怎么给人瞧病!” 我还没答应,二哥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来:“想来就来吧。正好认认药材。” 二哥提着药箱进来,脸色有点疲惫。 “二哥!”五弟欢呼一声,几口就把汤喝完了。 到了药铺,病人不算多。 二哥坐堂,我帮着整理药柜,五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二哥身后,眼睛瞪得溜圆。 “陈大夫”一个常来的大娘抓完药,压低声音,“听说前几日那张小姐...啧啧,真不要脸面!您和陈大人没事吧?” 二哥神色如常,笔下不停:“清者自清。劳您挂心。” 大娘讪讪地走了。 二哥摸了摸五弟的头:“去,把那边簸箕里的甘草片分拣一下,霉变的挑出来。” “哦!”五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颠颠地跑开了。 我走到二哥身边,小声问:“累了吧?要不歇会儿?” 二哥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还好。”他看向我,眼神温和,“倒是你,怡儿这两天睡不安稳?脸色不太好。” “没...”我下意识想否认,却被二哥拉过手腕。 二哥的手指搭上我的脉搏,温凉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二哥垂眸片刻,眉头微蹙:“心绪有些浮,气血略虚。晚上给你加副安神的药。” “不用麻烦...”我抽回手。 “听话。”二哥的语气不容拒绝,带着点医者的威严,“身子要紧。” “姐姐怎么了?”五弟抱着一小簸箕挑好的甘草片跑回来,紧张地问。 “没事,”我赶紧说,“二哥说我有点累。” 五弟立刻放下簸箕,绕到我身后,小手不轻不重地给我捶肩膀:“姐姐别累着!我帮你捶捶!” 五弟这点小力气,捶得我有点痒。二哥看着,嘴角弯了弯:“嗯,我们家昭行懂事了。” “那当然!”五弟得意地挺起小胸脯。 “陈大夫!陈大夫救命啊!”一个汉子背着个半大孩子冲进来,孩子腿上鲜血淋漓,像是摔的。 二哥神色一凛,立刻起身:“快!放里间榻上!怡儿,取金疮药、止血散、纱布!昭行,去后院打盆干净的水来!快!” 药铺里瞬间忙碌起来。 我按着二哥的吩咐递东西,看着他沉稳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又快又稳。 五弟端着水盆,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二哥的动作,满是崇拜。 忙活完,送走千恩万谢的父子俩,二哥才松了口气,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我递上干净的帕子:“二哥,擦擦。” 二哥接过,随意抹了抹:“吓着没?” 我摇摇头:“二哥真厉害。” “我也要学!”五弟立刻凑上来,“二哥,你教我!以后我也能帮姐姐...帮大家!” 二哥笑了,拍拍他的肩:“想学医是好事,先把书念好,认全了字,二哥教你认药。” “嗯!”五弟用力点头。 傍晚回家,刚进门就碰上四哥。四哥风尘仆仆,手里却捧着个锦盒。 “怡儿!快来!”四哥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匹流光溢彩的软烟罗,正是他之前提过的水红色,“瞧瞧!给你做春衫!!” 我哭笑不得:“四哥...” “拿着!”四哥不由分说把盒子塞我怀里,又看见我身后的五弟,“哟,小跟班也回来啦?今儿在药铺没给你二哥添乱吧?” “才没有!”五弟立刻反驳,“我还帮姐姐捶背,帮二哥打水了呢!” “行啊小子!”四哥揉乱他的头发,“走,四哥给你带了松子糖,新进的货!” “真的?!”五弟眼睛一亮,立刻忘了刚才的“君子避嫌”,跟着四哥跑了。 晚饭时,三哥难得回来得早。 三哥换了常服,坐在主位,看着我们几个。 “张玉兰的事,”三哥喝了口汤,语气平淡,“里正亲自来衙门赔罪了。” 四哥立刻放下筷子:“赔罪?怎么赔的?光嘴上说说?” 三哥瞥了他一眼:“他那个族侄在码头管事的差事,我找人顶了。” 四哥一拍大腿:“干得好!” 二哥微微皱眉:“砚白,是不是...” “不过分。”三哥打断他,看向我,“怡儿,以后里正家的人,无论谁,不许进府门一步。记住了?” 我点点头:“嗯。” “药铺那边也留心点。”三哥又对二哥说,“我怕那丫头不死心,再去闹你。” 二哥笑了笑:“医者眼中无男女,只有病患。她若真病了来求诊,我还能拒之门外?不过...”二哥看向我,“怡儿若在,更好。” “那我天天陪姐姐去!”五弟立刻举手。 “你?”三哥挑眉,“书背完了?” 五弟蔫了:“...快了。” 夜里,我坐在灯下,摸着那匹水红的软烟罗。 春杏帮我铺床,小声说:“夫人,奴婢瞧着,今日二老爷给您把脉时,三老爷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呢...” 我一怔,想起二哥拉着我手腕的样子...脸有点热。 窗外,五弟的读书声又响起来,还是那几句:“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只是这次,声音里多了点别的,像是小小的决心。 ------------ 第 71 章 春衫 今早起晚了,坐着小轿来到药铺前,刚迈进药铺门槛,就听见五弟兴奋的声音: “姐姐!二哥教我认甘草了!你看!”五弟举着一片切好的药材,献宝似的递到我眼前,“闻着是甜的!” 我笑着接过来:“嗯,昭行真聪明。” 二哥正在柜台后整理新到的药材,闻言抬头,眉眼温和:“来了?正好,帮我把这些茯苓分拣一下,按品相好坏分开。” “好。”我挽起袖子走过去,学着二哥的样子拿起一块灰扑扑的茯苓块,仔细分辨纹路。 “二哥,”五弟凑到柜台边,眼巴巴地看着,“我能学切药吗?像你那样,‘唰唰’的,可快了!” 二哥还没说话,一个清冷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字认全了?书背熟了?” 三哥一身官服,显然是下衙直接过来的,手里还提着个小食盒。 三哥的目光扫过五弟,最后落在我身上。 “三哥!”五弟缩了缩脖子,“我...我这就去背书!”说完一溜烟跑进里间,还不忘回头喊,“姐姐我就在里面背!你有事叫我!” 我忍不住笑:“三哥你吓唬他做什么。” “不用功就该吓唬。”三哥把食盒放在柜台上,“路过‘福记’,买了些新出的枣泥糕。”三哥打开盖子,香甜的气味飘出来。 “谢谢三哥。”我拿起一块,刚咬一口,就听二哥说:“怡儿,那片纹路细密,颜色均匀的,是上品,放这边。” “哦哦!”我赶紧把手里那块茯苓放下,又拿起另一块仔细看,“这个呢?颜色有点暗...” “那是陈了些,药性稍弱,放这边。”二哥耐心指点。 三哥靠在柜台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笨拙地分拣药材。 三哥的目光存在感太强,我有点不自在,手下一滑,一块茯苓差点掉地上。 “小心。”二哥伸手帮我托了一下,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 三哥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沉了两分:“二哥!!!。” “嗯?”二哥不明所以地抬头。 “你的手,”三哥盯着二哥刚碰到我的手,“刚抓过药,别乱碰怡儿。” 二哥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微红的脸,失笑:“砚白,你这规矩也忒大了点。我洗过手了。” “那也不行。”三哥语气硬邦邦的,走过来,直接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巾塞到我手里,“擦擦。药铺里东西杂,仔细沾上药气。” 我捏着布巾,有点哭笑不得:“三哥,我没事...” “让你擦就擦。”三哥不由分说,眼神扫过我刚刚被二哥碰过的手背。 二哥无奈地摇头,继续整理药材,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四哥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传进来:“怡儿!看看四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四哥大步跨进药铺,手里拎着个包袱,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看见三哥也在,他“哟”了一声:“三哥也在?正好,瞧瞧!” 四哥解开包袱,抖出一件崭新的水红色春衫,正是用那匹软烟罗做的。 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流光溢彩。 “真好看!”我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光滑柔软的料子。 “那是!”四哥更得意了,“我盯着最好的绣娘赶出来的!快试试合不合身!” 我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二哥和三哥。 二哥温和道:“去里间试试吧。” 三哥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我刚抱着衣服往里走,五弟的小脑袋就从里间门帘后探出来:“姐姐要试新衣服?我帮你!” “你帮什么帮!”四哥一把将他拎出来,“臭小子,非礼勿视懂不懂?背你的书去!” 五弟被四哥拎着后领,还不忘冲我喊:“姐姐穿好了叫我出来看!” 我笑着进了里间。 外面传来四哥和三哥说话的声音。 “三哥,你看我挑这料子,这做工,怡儿穿了必然是好看极了!”四哥声音响亮。 “嗯。”三哥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二哥,你说怡儿穿着肯定好看吧?”四哥又问。 “嗯,颜色很衬她。”二哥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换好衣服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他们面前。 水红色的软烟罗果然衬得肤色更亮,腰身收得恰到好处。 “好看!真好看!”四哥第一个拍手,“我就说我的眼光没错!” 二哥放下手里的药材,仔细看了看,点头:“合身,颜色也好。” 连三哥的目光也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似乎更柔和了一瞬。 “姐姐真好看!”五弟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围着我看,“像...像画里的仙女!” 我被五弟夸得脸热:“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四哥立刻附和,“我们怡儿就是最好看的!”四哥转向三哥,“三哥你说是不是?” 三哥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拿起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怡儿自然是极美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总让怡儿站药铺里,药味重。” 二哥失笑:“砚白,我这药铺快成你眼中钉了?” “本来就是。”三哥理直气壮,“乌烟瘴气。” “你!”四哥正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李管事的声音:“夫人!驿站的信!北边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是大哥的信! 三哥反应最快,一步跨过去接过信。 二哥也立刻放下药材走过来。 四哥和五弟都围了上来。 三哥利落地拆开信,我们几个脑袋都凑在一起看。 还是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营中一切安好。新兵难带,费些力气。药按时服,勿念。天渐暖,怡儿勿贪凉。开春即归。」 信纸的角落,似乎还沾着一点泥土的痕迹。 我长长舒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虽然还是那简短的几句话,但知道大哥平安,就够了。 “我就说大哥没事!”五弟高兴地蹦起来。 四哥也松了口气:“这老古板,写信就不能多写两句?” 二哥小心地将信纸叠好,递给我:“收好。” 三哥看着我把信贴身放好,才道:“行了,该回府了。怡儿,”三哥指指我身上的新衣,“换下来,仔细沾了灰。” 我点点头,抱着新衣回里间,指尖摸着那光滑柔软的料子,心里暖暖的。 耳边是外间兄弟几个的说话声,二哥在交代五弟明天认什么药,四哥在跟李管事说明天铺子的事,三哥在问驿站的人大哥的信是何时到的。 这个家,吵吵嚷嚷,却又实实在在,像一块暖玉,熨贴着心口。 大哥的信,就是系着这块暖玉最结实的绳。 ------------ 第 72 章 温泉庄子 大哥那封沾着泥点的信被我收在妆匣最底层,时不时摸出来看看“开春即归”那几个字,心里才算踏实些。 “怡儿!好消息!”四哥陈季安一阵风似的卷进我屋里,手里还拿着个烫金帖子,“城郊新开了个温泉庄子!我托人弄了张帖子,咱们全家去松快松快!” 我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温泉?” “对!泡热汤子!”四哥眼睛发亮,“解乏又养人!你看你,最近跟着二哥在药铺,脸都尖了!”四哥伸手想捏我脸,被我躲开。 “四哥!!...”我娇嗔道。 “哎呀,在自己屋里怕什么!”四哥不在意地摆手,兴致勃勃,“我都想好了!那庄子有单独的院子,带好几个汤池子!二哥不是总说你体寒吗?正好泡泡!三哥衙门累,也松快松快!老五那小子肯定乐疯!” 正说着,五弟的脑袋就探了进来:“四哥!什么乐疯了?我也要听!” “去去去!”四哥把五弟往外推,“大人说话小孩别偷听!” “我才不是小孩!”五弟扒着门框抗议,“我都值过夜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被他俩吵得头疼:“昭行,功课做完了吗?” 五弟蔫了:“...还差一点。” “那还不快去?”门口传来三哥清冷的声音。三哥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官帽还没摘。 五弟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溜了。 三哥走进来,目光扫过四哥手里的帖子:“温泉庄子?” “对啊三哥!”四哥立刻献宝似的递过去,“新开的,清静!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帖子!带怡儿去泡泡,驱驱寒气,保管比二哥那些苦药汤子管用!”四哥还不忘踩二哥一脚。 三哥接过帖子看了看:“嗯。后日我休沐。” “真的?”四哥高兴得一拍大腿,“那说定了!我这就去安排车马!庄子离城有段路,得早点出发!” “等等。”三哥叫住四哥,目光落在我身上,“怡儿身子弱,乍冷乍热容易着凉。药浴的药材,让二哥备好带着。” “知道啦知道啦!”四哥满口应着,风风火火跑了。 三哥这才看向我:“想去吗?” 我点点头:“嗯...听四哥说得挺好。” “嗯。”三哥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三哥总是这样,事事都替我想到了。 晚上用膳时,四哥还在兴奋地规划:“...庄子里的野味听说不错!怡儿,泡完汤子咱们烤鹿肉吃!” “野味燥热,”二哥放下汤匙,不赞同地摇头,“怡儿虚不受补,吃些清淡的鱼虾就好。我备些药膳料带去。” “二哥!你就扫兴!”四哥不满。 “二哥说得对。”三哥开口,直接拍板,“鹿肉不许点。给怡儿单备清淡的。” 四哥撇撇嘴:“行行行,听你们的!怡儿,那新做的几件春衫带着!泡完汤子换上,保管水灵灵的!” 五弟扒着饭,眼睛亮晶晶:“姐姐,温泉...是不是跟海一样大?” 我被五弟逗笑了:“傻昭行,温泉是热的池子,不是海。” “哦...”五弟有点失望,随即又兴奋起来,“那能游泳吗?” “不能!”三个哥哥异口同声。 五弟缩了缩脖子:“问问嘛...” 饭后,我去小厨房看煨着的安神汤。 二哥正在药房配药,桌上摊着好几包药材。 “二哥,配药呢?”我走过去。 “嗯。”二哥拿起一小片暗红色的东西,“这是苏木,行血活络的。”又捻起一点淡黄色的粉末,“这是硫磺,驱寒除湿,但量要精准,多了伤肤。” 二哥动作熟练地将各种药材按比例配好,分装进细棉布袋里。 “二哥真厉害。”我看着那些我不认识的药材,由衷地说。 二哥轻笑:“熟能生巧罢了。后日泡汤,你体寒,先用这药包熏蒸片刻,待身子暖透了再下水,时间也不宜过长,两刻钟足矣。我会在外面守着。” “二哥也泡吗?”我问。 “我看着你。”二哥语气自然,“你第一次泡,我不放心。” “还有我呢!”四哥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玉盒,“怡儿,泡完汤子擦这个!庄子里特供的香膏,茉莉味儿的,可香了!”四哥献宝似的打开,一股清雅的香气飘出来。 “老四,你离怡儿远点,一身药灰!”三哥的声音冷冷传来。 三哥站在药房门口,显然刚沐浴过,换了一身深青常服。 四哥立刻把玉盒塞我手里:“我哪有一身灰!二哥才一身药味呢!”四哥冲三哥做了个鬼脸,跑了。 三哥走进来,拿起二哥配好的一包药材闻了闻:“硫磺味重了些。怡儿闻着怕不舒服。” 二哥接过闻了闻:“还好,入水就散了。量是斟酌过的,驱寒效果最好。” 三哥没再说什么,目光转向我手里的玉盒:“什么东西?” “四哥给的香膏...”我把盒子递过去。 三哥打开看了看,眉头微皱:“茉莉?太香。换清淡些的。” 四哥把盒子盖上,“明日让春杏去‘凝芳斋’买盒玉兰油的,那个味道浅。” “三哥!”我哭笑不得,“四哥一片心意...” “心意领了,东西未必合用。”三哥说得理所当然,“你皮肤嫩,别乱擦东西。”三哥转向二哥,“对吧?” 二哥无奈地笑笑,没接话,继续低头分装药包。 我捏着那盒茉莉香膏,看着一个配药一个挑刺的两个夫君,心里又暖又有点无奈。去泡个温泉,倒比打仗还费神了。 五弟的脑袋又出现在门口,这次学乖了,只探了个头:“姐姐!我能带我的小木剑去吗?泡完汤子我练给你看!” “不行!”三哥和二哥同时出声。 “汤池边滑,不许带那些!”三哥补充。 五弟“哦”了一声,脑袋缩回去了。 二哥把最后几包药配好,递给我:“收好。后日一早出发,今晚早点歇着。” 我抱着药包和香膏回房,窗外传来四哥大声交代李管事准备车马的声音,五弟在隔壁咿咿呀呀背书,三哥的书房亮着灯,二哥的药房还飘着淡淡的药香。 这温泉,还没泡上,家里已经热闹得像开了锅。 不过...这样的热闹,真好。要是大哥也在,就更好了。 ------------ 第 73 章 泡温泉 温泉水汽氤氲,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儿。 二哥配的药包在水里化开,水变成了浅浅的褐色。 我坐在池边石阶上,只敢把小腿浸下去。 水烫得很,皮肤立刻泛起一层粉红。 “嘶...”我轻轻吸了口气。 “慢点。”二哥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先撩水拍拍身子,适应了再下去。” 我依言掬起水拍在胳膊上,暖意慢慢渗透进来。 “怡儿姐姐!水热不热?”五弟的声音在隔壁男汤那边响起,伴随着哗啦啦的玩水声。 “昭行!老实待着!”三哥的低喝立刻传来。 “哦...”五弟蔫了,水声也小了。 我忍不住笑,胆子大了些,慢慢滑进池水里。 暖流瞬间包裹全身,舒服得我叹了口气。 水汽蒸得人有点晕乎乎的,我靠在光滑的池壁上,闭目养神。 “姐姐?”五弟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那边能看到星星吗?我这边能看到!好多!” “真的?”我好奇地睁开眼抬头。 山庄建在半山,夜空格外清澈,繁星点点,确实比城里清楚多了。“嗯,看到了,真亮。” “是吧是吧!”五弟又兴奋起来,“那颗最亮的!像不像二哥药铺里那盏琉璃灯...” “陈昭行!”三哥的声音带着警告,“再聒噪就出来!” 隔壁立刻安静了。我抿嘴偷笑,听见四哥压低的抱怨:“三哥,你也太凶了,老五高兴嘛...” “高兴就老实泡着。”三哥语气硬邦邦的。 水声轻柔,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我放松地沉在温水里,只露出肩膀,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难得的宁静。 大哥若在,大概会像块石头似的坐在池边守着,一言不发吧? “怡儿?”二哥的声音近了点,“可有不适?头晕吗?” “没有,很舒服。”我应道。 “嗯。若觉得闷了,就起身歇会儿。”二哥细心叮嘱着我。 又泡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四哥的声音:“怡儿,我让人备了果子露,温在池边小案上了,渴了自己倒啊。” “知道了四哥。” “还有那香膏...”四哥话没说完,就听三哥冷声道:“怡儿不用那个。” “三哥你!”四哥似乎被噎住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去够池边小案上的玉壶,想倒杯果子露。 身子往前一探,脚下池底的石头突然一滑! “啊!”我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就往水里栽!温热的泉水猛地灌进口鼻! “怡儿!”二哥的惊呼和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屏风被猛地推开!二哥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就冲了进来,水汽瞬间打湿了二哥的衣襟。 二哥几步跨进池子,有力的手臂一把将我从水里捞起来! “咳咳...咳...”我呛得眼泪直流,趴在二哥肩上剧烈咳嗽。 二哥一手紧紧抱着我,一手拍着我的背,声音紧绷:“别怕!咳出来!我在!” “姐姐!”五弟惊恐的声音在隔壁响起,伴随着“哗啦”的出水声和跑动的脚步声。 “老五!别过去!穿好衣服!”四哥焦急地喊。 “砰!”我们这边的竹门也被大力撞开!三哥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上胡乱裹着件外袍,水珠顺着三哥发梢往下滴。 三哥看到二哥抱着浑身湿透、咳得发抖的我,眼神瞬间冷得吓人。 “怎么回事?”三哥的声音像淬了冰。 “脚滑...咳咳...呛水了...”我哑着嗓子解释,还在咳。 二哥把我抱得更紧些,用身体挡住三哥的视线,对三哥道:“没事了,呛了点水。你去看着昭行,别让五弟着凉。” 三哥没动,眼神死死盯着二哥环在我腰间的手,和他湿透紧贴在身上的中衣。空气仿佛凝固了。 “怡儿!怡儿你没事吧?”四哥的声音由远及近,四哥也跑了过来,手里胡乱抓着件袍子。看到眼前这景象,他也愣住了。 “姐姐!”五弟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三哥身后传来,五弟扒着门框,只穿了条犊鼻裤,冻得嘴唇发紫,“都怪我!我不该跟你说话...” “都闭嘴!”三哥突然低喝一声,震得所有人一静。 三哥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从二哥怀里把我“夺”了过去,用三哥带来的那件宽大的干爽外袍将我严严实实裹住,打横抱起! “砚白!!...”二哥想说什么。 “带老五回去穿衣服!染了风寒你负责?”三哥丢下一句,抱着我就往外走,脚步又急又重。 “二哥我没事...”我挣扎着想回头看看二哥。 “老实待着!”三哥低头瞪了我一眼,手臂收得更紧,抱着我快步穿过回廊,径直走向我们下榻的院子。 三哥把我抱进卧房,放在榻上,用厚实的棉被裹紧。 动作有些粗鲁,脸色依旧难看。 “我...我没事了...”我小声说,嗓子还有点哑。 三哥没理我,转身倒了杯热水,递到我唇边:“怡儿,喝了。” 我乖乖喝了几口。 三哥放下杯子,大手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 三哥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仔细检查我的脸、脖子,手指甚至拂过我刚才呛水时可能碰到的额角。 “三哥?”我被三哥看得发毛。 “有没有撞到哪里?”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情绪。 “没有...就呛了口水...”我摇头。 三哥似乎松了口气,但脸色并未缓和。 三哥拿起一块干布巾,开始用力擦我还在滴水的头发,动作依旧带着点急躁。 “我自己来...”我伸手想拿布巾。 “别动!”三哥低斥,拨开我的手,继续擦,力道大得扯痛了我的头皮。“二哥就是这么看着你的?泡个汤也能出事?” “不关二哥的事!”我急忙辩解,“是我自己不小心...” “二哥就在屏风外!”三哥打断我,语气带着罕见的怒意,“连个人都看不住!还抱你...”二哥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擦头发的动作更重了。 我心中暗自咂摸,''原来三哥是吃味了'' 我疼得“嘶”了一声。 三哥动作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力气太大,手上的力道终于放轻了些,但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二哥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砚白?怡儿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三哥擦头发的手猛地停住。 三哥把我往被子里一塞,严严实实裹好,才冷冷道:“怡儿没事。你管好老五就行。”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 过了片刻,才听到二哥轻轻叹了口气:“我去熬碗姜汤来驱寒。”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三哥。 三哥沉默地继续擦着我的头发,动作虽然放轻了,但紧抿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都显示着他心情极差。 我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看着他。 温泉水带来的暖意早就散了,心口却因为刚才的混乱和他此刻的怒气,闷闷的,还有点委屈。 “三哥...”我小声叫他。 “嗯?”三哥没看我。 “对不起...”我吸了吸鼻子,“让你担心了...” 三哥擦头发的手彻底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大手隔着被子,有些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 “睡会儿。”三哥说,声音比刚才哑了些,“我在这儿。” ------------ 第 74 章 四哥的抗议 温泉庄子那场惊吓过去好几天了,可家里的气氛我却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三哥陈砚白似乎把那次意外全算在了二哥陈书昀头上,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 更明显的是,三哥待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许多。 晚饭刚摆上桌,四哥陈季安就拿着账本风风火火进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怡儿,你看看这个月绣庄的进项!比上月多三成!” 四哥献宝似的把账本推到我面前,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等大哥回来,我们给他个惊喜!” 我正要细看,三哥的声音就响起来:“怡儿别跟他胡闹,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四哥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悻悻地合上账本:“行行行,三哥规矩就是大。”四哥拿起筷子,却故意往我碗里夹了块我最爱的清蒸鱼腩,“怡儿多吃点,压压惊。” 四哥话音未落,三哥的筷子就伸过来,精准地把那块鱼腩夹走了:“鱼腩刺多。”三哥把自己碗里一块挑好刺的鱼肉放进我碗里,“怡儿,吃这个。” 四哥瞪着三哥,筷子捏得咯咯响。 五弟陈昭行扒着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小声问我:“姐姐,今晚...我能跟你学绣那个新花样吗?四哥说可好看了。” 我刚想答应,三哥又开口了:“晚上光线暗,一会伤了你怡儿姐姐的眼。白天再说。” 五弟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委屈巴巴地嘟囔:“白天你要去衙门,二哥要去药铺,四哥要去绣庄...我要读书......就晚上有空跟姐姐独处一会...” “背书。”三哥两个字堵了回去。 五弟彻底蔫了,埋头猛扒饭。 一顿饭吃得有点沉闷。 饭后,我照例想去小厨房看看煨着的安神汤(二哥说温泉受惊要喝几天)。 刚起身,三哥就叫住我:“怡儿你去哪?” “去厨房...”我小声说。 “坐着。”三哥自己站起来,“春杏,去把夫人的安神汤端来。” 春杏应声去了。 四哥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账本“啪”地拍在桌上:“三哥!你什么意思?怡儿是瓷娃娃吗?走两步路都不行了?” 三哥冷冷地瞥他一眼:“怡儿前日才呛了水,身子虚。” “身子虚有二哥调理呢!”四哥梗着脖子,“你天天把人拘在身边算怎么回事?药铺也不让去了,绣庄也不让跟我去看料子了!连老五想跟姐姐学个花样都不行!怡儿是你的还是大家的?” 最后那句话像颗火星子,瞬间点燃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三哥的脸色彻底沉下来,眼神锐利如刀:“陈季安,你再说一遍?” 四哥被他看得有点发怵,但嘴硬:“我说错了吗?怡儿是我们五个的夫人!不是你一个人的!大哥走前怎么说的?让大家好好照顾怡儿!不是让你一个人霸着!” “你!”三哥上前一步,气势迫人。 “好了!”二哥陈书昀的声音及时响起。 二哥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来,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刚才的争吵,“药好了,怡儿趁热喝。” 二哥把药碗放在我面前,又看向剑拔弩张的三哥和四哥,“吵什么?怡儿喝完药还要静养,你们想让她再受惊一次吗?” 三哥和四哥都僵住了,但谁也不服谁地瞪着对方。 五弟蹭到我身边,拉拉我的袖子,小声告状:“姐姐,三哥这几天都不让我晚上去找你背书了...说怕吵着你...可我背书声音可小了...” 我端着温热的药碗,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局面,心里又酸又胀。 我知道三哥是担心我,可四哥和五弟的话也没错... “二哥,”我看向唯一还算平静的二哥,“药铺...今天忙吗?” 二哥在我旁边坐下:“还好。新来的学徒手脚麻利,能帮上我的忙了。”二哥顿了顿,意有所指,“怡儿也确实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总闷在屋里,于气血无益的。” 三哥立刻皱眉:“外面人多眼杂的...” “药铺清静,再说有我看着。”二哥打断了三哥的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砚白,你公务繁忙,总不能时时守着。季安和昭行也是关心怡儿,你总闷着怡儿也不大好。” 四哥立刻接话:“就是!我又不会吃了怡儿!带她去看看新进的苏绣样子怎么了?” 五弟也用力点头:“我保证安安静静背书!不吵姐姐!” 三哥看着我们几个,薄唇紧抿,眼神复杂。三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说:“去药铺可以。绣庄人多,不行。晚上...”三哥看了一眼巴巴望着他的五弟,“...背书可以,最多半个时辰。” “真的?!”五弟惊喜地跳起来。 四哥撇撇嘴,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折中方案:“行吧行吧,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 我悄悄松了口气,赶紧低头喝药。 苦味在舌尖蔓延,心里却没那么堵了。 “三哥,”我喝完药,放下碗,小声说,“谢谢你...担心我。” 三哥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脸色似乎缓和了一点点。 三哥拿起我喝空的药碗递给春杏,动作比刚才自然了些。 四哥凑过来,拿起一块蜜饯塞进我嘴里:“快压压苦!怡儿,明儿跟我去绣庄...呃,不去也行!我让绣娘把样子送家里来给你挑!” 二哥失笑:“你呀...” 五弟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去拿他的书本了。 三哥看着我们,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书房,丢下一句:“半个时辰,我看着时辰。” 我看着三哥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 ''唉,三哥这醋坛子'' ------------ 第 75 章 二哥也会委屈? 夜深了,窗外只有秋虫细细的鸣叫。 二哥陈书昀值夜,像往常一样,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靠在床头,让我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 二哥身上那股熟悉的、清苦的药香,总是让我格外安心。 但今晚,他拍背的节奏似乎有点乱。 我闭着眼,却能感觉到二哥身体的微微僵硬。 “二哥?”我小声叫他,“你...有心事?” 二哥拍背的手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声音有点哑,不像平时那样温润平和。 我没敢睁眼,只是往二哥怀里缩了缩:“是因为...四哥和三哥吵架的事吗?” 二哥没立刻回答,环着我的手臂却无声地收紧了些。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头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怡儿,”二哥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怕老三吗?” 我一愣,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二哥。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不怕啊。”我摇头,“三哥就是...性子急些,其实都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二哥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咀嚼着什么苦涩的东西。 二哥拍着我背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轻轻揪住了我背后一小片寝衣的布料。 “二哥?”我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二哥像是被惊醒,松开了那点衣料,大手重新覆上我的背,安抚地拍了拍,力道却有些重。 “三弟当然是为了你好。”二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极力压抑的情绪,“三弟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为你好...管着你去哪儿,管着谁见你...连老四带你看块料子,老五跟你学个花样,都要三弟点头...” 二哥的语速越来越快,气息有些不稳,胸膛微微起伏,贴着我的脸颊。 “二哥...”我有点慌了,想抬头看他。 二哥却把我按回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不让我看他此刻的表情。 “温泉那次...是我大意了,我认。”二哥的声音哽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紧,勒得我有些疼,“我就在屏风外,却让你呛了水...是我没看好你...三弟生气,骂我,我都认...” 二哥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 “可凭什么...”二哥吸了口气,声音抖得厉害,像是在跟什么较劲,“凭什么三弟就能...就能理所当然地把你圈在身边?连药铺...连我去药铺看着你,他都要防着?我难道会害你吗?怡儿...我难道...会害你吗?” 最后那句问话,带着破碎的颤音。 我感觉颈窝处一片温热潮湿。 二哥...哭了? 我惊呆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疼。 我挣扎着想抬头:“二哥!不是的!我没有怪你!温泉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知道!”二哥打断我,依旧不让我抬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不全是我的错...可我更难受的是...是他凭什么!” 他终于爆发了,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 “我看着他抱你!看着他给你擦头发!看着他把你裹得严严实实抱走!就像...就像你是他一个人的!” 二哥的胸膛剧烈起伏,抱着我的手臂都在发颤,“我呢?我只能去熬那该死的姜汤!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二哥...”我的眼泪也跟着涌出来,心口堵得难受。 “我不是要跟他争...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争什么...”他的声音低下去,充满了疲惫和无助的委屈,“从小到大...他想要的,我都让给他...好的笔墨,新出的书...爹娘多一点的关注...甚至...甚至当初知道你被买来,他第一个说要护着你...我也让了...” 二哥哽咽着,温热的泪水不断滴落在我颈侧的皮肤上,烫得我心惊。 “我只想...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你,看着你身子一天天好起来,看着你笑...在药铺帮我分分药材,晚上哄你睡个安稳觉...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念想...” 二哥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诉说着,“为什么连这点...三弟都要看着?都要防着?我难道...连靠近你一点,都成了错吗?明明你也是我的夫人!” 二哥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把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压抑的呜咽声闷闷地传来,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 我反手紧紧抱住二哥颤抖的身体,心疼得无以复加。 原来二哥心里,藏了这么多委屈,这么多苦。二哥总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调解着兄弟间的矛盾,照顾着所有人的感受,却把自己压抑得这么深。 “二哥...”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平时哄我那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里这么难受...” 二哥摇摇头,脸还埋着,声音含混不清:“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自己...” “二哥,”我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我。 月光下,他眼睛通红,脸上泪痕交错,脆弱得不像那个永远温和可靠的医者。 我擦掉二哥的眼泪,认真地看着他:“二哥,不要哭了,我会心疼的。” 二哥怔怔地看着我,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药铺我要去,二哥教我的东西,我都记得。”我吸了吸鼻子,“晚上哄我睡觉的,也是二哥。我...我喜欢闻二哥身上的药香,很安心...” 二哥的嘴唇动了动,眼神剧烈地波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以后...以后三哥要是再凶你,我...我帮你!”我承诺着。 二哥看着我,突然破涕为笑,只是那笑容里还带着泪意和苦涩。 二哥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痕:“傻丫头...你帮什么帮...” 二哥叹了口气,重新把我搂进怀里,这次的力道温柔了许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依恋。 “别怪老三...”二哥低声说,又恢复了那个温润的二哥,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也是太在乎你。方式...霸道了些。” 二哥把脸贴在我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 “睡吧。”二哥轻轻拍着我,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带着浓重的倦意,“二哥...守着你。” 药香重新变得清晰而安稳,包裹着我。 二哥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呼吸慢慢变得绵长均匀。 可我知道,二哥并没有睡着。 环抱着我的手臂,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再也不愿放手的执拗。 颈窝处,那被泪水浸湿的凉意还未散去,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心底,那深埋已久的、带着药香的酸涩与委屈。 我的心好像在今夜更偏向了二哥些..... ------------ 第 76 章 爆发 昨夜二哥的眼泪和压抑的委屈,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心口。 早晨起来,眼睛还有些肿。 春杏给我梳头时,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昨夜没睡好?眼睛怎么...” “没事。”我赶紧摇头,“可能...有点上火。” 早膳桌上,气氛有点微妙。 二哥陈书昀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依旧温和,给我盛了碗清粥:“喝点粥,润润。” “谢谢二哥。”我接过碗,不敢看他。 三哥陈砚白坐在主位,锐利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我和二哥。 三哥端起茶碗,没喝,突然开口:“二哥,你脸色不好。” 二哥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笑:“昨夜看医案晚了点,不妨事。” “是吗?”三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神却更沉了几分,“什么医案,看得你眼都红了?” 二哥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 四哥陈季安正埋头喝粥,闻言也抬起头,看看二哥,又看看我,眼神里带着探究。 “二哥眼睛红了?”五弟陈昭行天真地问,“是不是被药灰迷着了?我帮二哥吹吹!”他说着就要凑过去。 “坐好吃饭。”三哥冷声制止,目光依旧锁着二哥,“怡儿昨夜似乎也没睡安稳。”他转向我,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做噩梦了?” 我心里一紧,攥着调羹:“没...没有...” “那就是有人吵着你了?”三哥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二哥。 二哥猛地放下筷子,碗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二哥抬起头,第一次用我从未见过的、带着一丝冷硬和疲惫的眼神直视三哥:“砚白,你什么意思?” 空气瞬间凝固了。四哥和五弟都停下动作,大气不敢出。 三哥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我什么意思?我倒是想问问你,陈书昀。”他一字一顿,“昨夜值夜,你对怡儿做了什么?让她哭肿了眼,让你自己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三哥!”我惊得站起来,“二哥没有...” “怡儿,我在问二哥,你让二哥回答我!”三哥厉声打断我,眼神却死死盯着二哥。 二哥的脸色更白了,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我对怡儿做了什么?”二哥重复着三哥的话,嘴角忽然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弧度,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我能对怡儿做什么?“ “二哥!”四哥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五弟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叫我:“姐姐...” 二哥却像是打开了闸门,压抑了太久的话倾泻而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砚白,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懂得心疼怡儿?只有你有资格靠近她?我守着她,哄她睡,就是别有用心?我碰她一下,就是逾矩?就是...‘对她做了什么’?” 二哥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青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二分直视着三哥,眼圈泛红,不再是昨夜那种委屈的脆弱,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愤怒和心灰意冷。 “是!我昨夜是碰她了!”二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我抱着怡儿!怎么了?!我是她的夫君!我难道连抱抱自己的妻子都不行吗?是不是也要你陈大人点头批准?!” “陈书昀!”三哥也霍然起身,脸色铁青,额角青筋都暴了出来,手猛地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乱跳,“你再说一遍!” “我说!”二哥毫不退缩,甚至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抱她了!我心疼她!我受不了看她受委屈!更受不了...有人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连旁人靠近一点都像被抢了食的野兽一样龇牙!” “你!!”三哥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翻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挥过来! “够了!”我尖叫一声,抓起面前的粥碗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白瓷碎片和温热的粥溅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住了。 我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看着剑拔弩张、像仇人一样的两个人,心像被撕成了两半。 “你们...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大哥才走了多久?你们就要在家里打起来吗?是不是非要闹得家宅不宁...闹得大哥在北边都不安心...你们才满意?!” “怡儿...”二哥看着我,眼中的愤怒和绝望瞬间被心疼和慌乱取代,下意识想过来。 “别碰我!”我猛地后退一步,眼泪流得更凶,指着他们,“三哥!二哥昨夜是抱着我!是给我擦眼泪了!因为我哭了!!因为...因为我心疼二哥!”我看向三哥,声音带着控诉,“二哥他...他心里苦!他委屈!他什么都让着你!什么都忍着!可你呢?你除了凶他、防着他!你还做了什么?!” 三哥被我质问得僵在原地,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二哥。 “三哥...”五弟带着哭腔,怯生生地拉住三哥的衣角,“你别凶二哥了...二哥最好了...” 四哥也重重叹了口气:“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大清早的,闹什么闹!怡儿脸都吓白了!”他走过来,想拉我,“怡儿别哭,四哥带你...” “都不要碰我!”我甩开他的手,胡乱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自己房里跑。身后传来四哥焦急的喊声和五弟的抽泣。 冲进房间,我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哥...大哥你快回来吧...我撑不住了... 不知哭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怡儿...”是二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 我没应声。 门外沉默了很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哀伤的声音:“药...我放在门口了。记得喝...二哥...不吵你了。” 脚步声慢慢远去,轻得像一阵风。 紧接着,另一个更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是...三哥吗?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才听到一声极其压抑、极其沉重、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叹息。 然后,脚步声也离开了。 ------------ 第 77 章 悔意 我在房里闷了一天,心像被掏空了,眼泪也流干了。 傍晚,春杏端来的饭菜又原封不动地撤走。 窗外的天光暗下去,屋里没点灯,黑得让人心慌。 门外脚步声来来去去,四哥压低的抱怨,五弟带着哭腔的“姐姐不要我们了”,都像隔着一层雾。 只有一个脚步,停在我门外很久,像沉重的石墩压在心上。 我知道是谁。他没敲门,没说话,影子在门缝下拖得又冷又长。直到夜色浓稠,那影子才消失。 第二天清晨,我肿着眼睛推开房门,愣住了。 堂屋里,气氛像冻住的冰。 二哥坐在窗边,垂眼捻着一片枯药叶,脸色苍白。 四哥抱着胳膊看墙,背对着门。 五弟缩在角落小凳上,眼圈通红,见我出来,只敢怯怯地看着。 三哥陈砚白站在堂屋中央。 他没穿官服,深青常服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下乌青浓重,嘴唇干裂起皮。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块东西——是我昨天摔碎粥碗最大的一块瓷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勒进他指节,勒出刺目的红痕和几道血口子。 看到我,所有人的目光都刺过来。 二哥想起身,被三哥抬手止住。 三哥深深吸了口气,那口气吸得又重又颤,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抽出来。 三哥转过身,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直直钉在我脸上,里面翻滚着痛苦、疯狂,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怡儿,”三哥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似的,“二哥,老四,昭行。”三哥一个个地叫着,目光扫过,最终又落回我身上。 “昨天…是我混账。” 这句话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我…我昏了头。我…就是条被醋意烧疯了的狗!” 堂屋里死寂。 四哥猛地转身,五弟瞪大眼睛。 二哥捻药叶的手停住了。 三哥攥着瓷片的手用力到发抖,血丝从指缝渗出,沿着锋利的边缘滑落,滴在青石地上,晕开一小点暗红。 三哥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死死盯着我,眼神里的强势和冰冷褪尽了,只剩下赤裸裸的、烧灼般的痛苦和占有欲。 “我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三哥声音拔高,带着崩溃般的嘶吼,眼睛赤红地扫过众人,最后钉在二哥脸上,“二哥!我看着你抱她!!看着她依赖你!!我…我就想发疯!就想把你推开!越远越好!” 三哥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二哥的手都在抖:“温泉那次…你把怡儿从水里捞出来!你抱着她!你给她拍背!你离她那么近!我冲进去…眼睛刺眼的让我只想杀人!杀了那个抱着怡儿的人!哪怕是你!是我最敬重的二哥!” “砚白!”二哥脸色煞白,失声低喝,眼中是震惊和痛楚。 “还有你!老四!”三哥猛地转向四哥,眼神狂乱,“你整天献宝似的围着怡儿转!新料子!新衣裳!香膏!你就那么想让怡儿眼里只看你?!五弟!”他又看向角落里吓得发抖的五弟,“你黏着怡儿!学花样!背书!撒娇!你…” “够了!”四哥陈季安突然一声暴喝,猛地拍案而起!他几步冲到三哥面前,胸膛气得起伏,眼睛也红了,“陈砚白!你说够了没有?!是!!我就想看怡儿穿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怎么了?!碍着你翰林老爷的眼了?!可我再心悦怡儿!我有没有为了独占怡儿一人,就把自己兄弟当仇人?!有没有防贼似的防着你们?!” 四哥指着二哥:“二哥待怡儿什么样?哪次不是温声细语?哪次不是细心调理她的身子?你呢?!你除了像个护食的疯狗一样龇牙咧嘴,你做了什么?!” 四哥又指向自己,指向五弟,“我和老五呢?我们想跟怡儿说句话,想带怡儿出去透透气,想让怡儿高兴一点,怎么了?!这就成了跟你抢了?!” 四哥喘着粗气,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眼圈也红了:“三哥!你摸着良心问问!我们兄弟几个,谁不是把心掏出来给怡儿?!谁不想她好?!谁…谁像你一样,为了那点子独占的疯念头,连兄弟情分都不要了?!连家都要拆了?!” 五弟也跑过来抱住四哥的腿,又看向三哥,抽抽噎噎地说:“三哥…坏!凶二哥…凶四哥…还不让我找姐姐…姐姐是我们大家的…” “够了!”二哥陈书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前所未有的清晰。 二哥站起身,走到剑拔弩张的三哥和四哥中间,目光沉静地看着三哥:“砚白,你看着我。” 三哥赤红的眼睛转向二哥。 “你对怡儿的心意,”二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谁没有?” 二哥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回三哥脸上,“我呢?我看着怡儿从刚来我们家的惶恐不安到一点点展露笑颜,我只想用这双手,护她身康体健,岁岁平安。我们对怡儿,都是真心。没有谁比谁少一分。” 二哥向前一步,直视着陈砚白眼中翻腾的痛苦和混乱:“可这真心,不该变成伤人的刀!不该变成圈禁她的牢笼!更不该变成兄弟阋墙的祸根!砚白,你问问自己,你的醋意,你的独占,是爱她,还是…只是怕失去?怕自己在怡儿心里…比不过旁人?” 二哥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三哥滚烫的疯狂上。 三哥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狂乱和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迷茫、痛苦和…恐惧。 三哥攥着瓷片的手终于松开了力道,沾满血污的碎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三哥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又抬头看向我,看向愤怒的四哥,五弟,还有眼神沉痛却带着一丝悲悯的二哥…一种灭顶般的、迟来的巨大悔恨和羞耻,瞬间将他淹没。 三哥踉跄一步,高大的身躯竟有些佝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我…我混账…我…我错了…”三哥看向二哥,眼神卑微而破碎,“二哥…对不起…我不该…不该那样想你…伤你…我…我鬼迷心窍…”三哥又转向四哥和五弟,“老四…昭行…对不起…三哥…不是人…” 三哥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桌子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泄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翰林老爷,只是一个被自己的嫉妒和恐惧彻底击垮、狼狈不堪的男人。 四哥看着他这副样子,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 重重叹了口气,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三哥的小腿,语气硬邦邦的,却没了火气:“行了!嚎什么嚎!丢人现眼!手不要了?!” 五弟也抽噎着走过去,笨拙地拍了拍三哥颤抖的肩膀:“三哥…别哭了…我…我不怪你了…” 二哥默默走到三哥身边,蹲下身,拉过他那只受伤的手。血还在流,伤口很深。 二哥没说话,只是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布条和药粉,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二哥低着头,仔细地清理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将药粉均匀地撒上,再用布条一圈圈缠好。 整个过程,三哥只是低着头,呜咽声渐渐小了,身体却依旧在微微发抖。 我看着这一幕,心口那块堵着的巨石,轰然碎裂,又被一种酸楚的暖流冲刷着。 我慢慢走过去,蹲在二哥身边,看着三哥被包扎好的手,又抬头看着三哥被泪水浸湿的凌乱鬓角。 “三哥…”我轻声叫他。 三哥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是灭顶的悔恨和小心翼翼的希冀。 “…手还疼吗?”我问。 三哥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像个做错事被原谅的孩子,哽咽着:“不…不疼了…怡儿…对不起…三哥…真的错了…” 二哥包扎好最后一下,打好结,站起身,也把我拉起来。 二哥看了看情绪依旧不稳的三哥,又看了看四哥和五弟,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都过去了。一家人,心在一处,比什么都强。” 二哥看向我,眼神温暖,“怡儿,饿了吧?我去热粥。砚白的手伤了,这几天药铺的事,你来帮我搭把手?” 我用力点头:“嗯!” 四哥立刻接口:“对对对!喝粥喝粥!饿死了!三哥,你那碗算我的!就当赔罪了!” 五弟也破涕为笑:“我也要!我要吃两碗!好久没有尝过二哥的粥了!” 阳光终于穿透了阴霾,暖暖地照进堂屋。 那块染血的碎瓷片被扫到了角落,像一段不堪的过往。 二哥拉着我的手走向厨房,四哥五弟去拿碗筷。 三哥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我们走向厨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被二哥仔细包扎好的手,那眼神里,强势的独占欲被痛苦地剥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更深沉、也更清醒的,想要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解与温暖的决心。 ------------ 第 78 章 回归原位 "姐姐!姐姐!"五弟的声音从药铺门口一路响到内堂,"你看我抓的蝴蝶!" 我正帮二哥分拣新到的药材,抬头看见五弟举着个竹编小笼子冲进来,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 "慢点跑。"二哥放下药碾,顺手用袖子擦了擦五弟的额头,"当心摔着。" 五弟献宝似的把笼子递到我面前:"给姐姐的!我在后院抓的!" 竹笼里两只白蝴蝶扑闪着翅膀。 我刚要接,就听见门口一声轻咳。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官服还没换,目光落在那笼子上。 五弟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三哥...我、我没耽误功课!夫子还夸我《论语》背得好!" 三哥走过来,大手在五弟头上揉了揉:"嗯。"就这一个字,却让五弟眼睛一下子亮了。 "三哥不凶我了?"五弟傻乎乎地问。 三哥耳根微红,没答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路过蜜饯铺子,新出的杏脯。" 我接过纸包,转向二哥:"药铺今日忙吗?" "还好。"二哥温和地应着,把称好的药材包好,"怡儿认药很快,已经能帮忙了。" 三哥点点头,目光扫过我沾了药粉的手指,眉头微蹙:"别太累了 怡儿。" "不累的。"我小声说,打开纸包,捏了块杏脯塞进五弟嘴里,"甜不甜?" 五弟鼓着腮帮子猛点头,突然指着门口:"四哥来啦!" 四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拎着个包袱:"怡儿!快来试试新做的夏衫!这是我为你提前定做的好的!"四哥抖开一件浅绿色的纱衣,"这料子轻透,穿着凉快!" 三哥眉头又皱起来:"太薄了。" "薄什么薄!"四哥翻了个白眼,"里衬是细棉的,又透气又不会走光!"四哥直接把衣服往我身上比划,"试试?" 我还没说话,二哥突然轻咳一声:"四弟,怡儿手上都是药粉,先洗洗再试。" 四哥一拍脑门:"对对对!二哥说得对!"四哥转向三哥,挑衅似的挑眉,"看看!这才是会照顾人的!" 三哥脸色一僵,却没像从前那样发火,只是别过脸去:"...我去换官服。" 看着三哥匆匆离开的背影,四哥撇撇嘴:"啧,还是这么别扭。" "四哥..."我拽拽他的袖子。 "知道啦知道啦,不气三哥了。"四哥笑着捏捏我的脸,"走,洗手试衣服去!" 二哥拉住我另一只手:"等等。"二哥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先擦这个,药粉伤手。" 他倒出一点淡绿色的膏体,轻轻抹在我手指上。 膏体清凉,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二哥的手指修长温暖,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二哥好偏心!"五弟凑过来,"我也要抹!" "你手上又没药。"四哥拎着他的后领把五弟拽开,"走,帮四哥拿衣服去!" 他们吵吵嚷嚷地出去了。 二哥还在专注地给我擦药,从指尖到指缝,一处不落。 "二哥..."我小声叫他。 "嗯?"他没抬头。 "三哥他...是不是还在难受?" 二哥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动作:"给他点时间。砚白...从小心高气傲,这次当众认错,对他不容易。" 我低头看着二哥的发顶,突然问:"二哥还生气吗?" 二哥终于抬起头,眼神温和如常:"早不气了。"手指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我鼻子一酸,扑进二哥怀里。 二哥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着我的背:"傻丫头..." "姐姐!衣服拿来啦!"五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二哥松开我,笑着替我理了理鬓发:"去吧,别让老四等急了。" 我跑到院子里,四哥已经支起了屏风。新做的夏衫确实轻薄透气,浅绿色衬得肤色更白。我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五弟拍手。 四哥摸着下巴:"腰这里还能再收一点..."四哥掏出软尺就要量。 "我来吧。"三哥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哥已经换了常服,不知何时站在廊下。 四哥挑眉:"哟,我们尊贵的三哥还会量衣服?" 三哥没理四哥的调侃,走过来接过软尺:"看着你经常弄, 自然是会的。" 三哥的手指轻轻环住我的腰,动作很规矩,隔着衣料几乎没碰到我,"放轻松。" 软尺绕过腰际,三哥的呼吸喷在我耳后,有点烫。 量完腰围,三哥又量了肩宽和袖长,每个动作都精准克制,像是在刻意证明什么。 "好了。"三哥收起软尺,退后一步,"改日我画个样子,让绣娘照着做。" 四哥瞪大眼睛:"你还会画衣裳样子?" 三哥淡淡地"嗯"了一声:"在翰林院看过些服饰典籍。" 五弟突然插嘴:"三哥好厉害!什么都会!" 三哥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无措,耳根又红了。 他轻咳一声:"...我去书房。"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四哥突然笑了:"这别扭精...是在讨好我们呢。" 晚饭时,三哥破天荒地给每个人都夹了菜,连五弟都有份。 虽然动作僵硬,表情也不太自然,但已经让四哥惊得筷子都掉了。 三哥看着四哥的傻样子黑着脸:"不吃算了。" "吃吃吃!"四哥赶紧护住碗,"三哥夹的菜,得多吃两碗!" 五弟有样学样,把碗举得高高的:"三哥我也要!" 三哥无奈,又给他夹了一筷子。五弟乐得见牙不见眼。 二哥安静地吃着饭,嘴角噙着笑。 三哥犹豫了一下,夹了块他最爱的红烧肉放到二哥碗里:"...你瘦了。" 二哥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谢谢三弟。"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五弟缠着三哥教他画画,四哥去绣庄查账,二哥在药房配药。我端了杯参茶去书房找三哥。 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看见三哥正伏案疾书。 听到动静,三哥抬起头,眼神柔和下来:"怡儿。" "三哥歇会儿吧。"我把茶放在桌上,"喝点参茶,二哥说提神的。" 三哥接过茶杯,茶气氤氲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在写什么?"我好奇地探头。 他侧身让我看:"给大哥的信。"纸上工整的小楷写着家中近况,特别提到药铺开张、绣庄生意和五弟的学业。 "怎么没写..."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三哥像是知道我想问什么,轻声道:"我的混账事...等大哥回来,我当面请罪。" 我摇摇头,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发顶:"三哥已经很好了。" 他僵住了,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低头配合我的动作,像个做对事被夸奖的孩子。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二哥的药房传来捣药的声响,四哥在院子里大声交代李管事事情,五弟的笑声从前厅传来。 这个家,终于又回到了温暖安宁的样子。 ------------ 第 79 章 四哥的转变 清晨—— "怡儿!接着!" 我刚跨进后院,一个水灵灵的桃子就朝我飞来。 慌忙接住,抬头看见四哥陈季安坐在桃树枝丫上,两条腿晃啊晃的,手里还攥着几个熟透的桃子。 "四哥!"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快下来!摔着怎么办!" 四哥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单手撑着树枝,轻轻一跃就稳稳落在我面前,连片叶子都没带下来。 阳光透过桃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脸上,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再不见从前病态的苍白。 "怎么样?"四哥得意地转了个圈,"你四哥现在身手不错吧?" 我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吓死人了!以前爬个台阶都喘,现在倒学会上树了!" "以前是以前。"四哥凑过来,冰凉的指尖突然捏住我的鼻子,"现在你四哥壮得像头牛!"说着还故意挺起胸膛给我看。 确实,原本单薄的身子如今有了结实的线条,虽然还是比三哥瘦削些,但再不是从前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了。只是那身皮肉依旧白得晃眼,在阳光下几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我摸摸。"我好奇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硬邦邦的肌肉触感让我惊讶,"真的结实了!" "那当然!"四哥得意地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膛上,"感受一下!二哥配的药膳,加上大哥教的拳脚功夫,我现在一拳能打趴——哎哟!" 话没说完,一个桃核精准地打在他后脑勺上。 我们同时回头,看见二哥倚在药房门口,手里还捻着几片草药。 "陈季安,"二哥似笑非笑,"显摆够了没?" 四哥立刻松开我的手,笑嘻嘻地凑过去:"二哥~你也摸摸看嘛!我现在胸肌可结实了!" 二哥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一边去。药园子的草该除了,有劲没处使就去干活。" "得令!"四哥夸张地抱拳,转身时却飞快地在我脸上掐了一把,"小怡儿,等着四哥给你摘最大最甜的桃子!" 四个哼着小调往药园子走,背影挺拔如青松,再不是从前那个走几步就要歇一歇的病秧子。 我摸着被掐的脸颊发呆,直到二哥走到身边。 "怎么?看傻了?"二哥轻笑,伸手摘掉我头发上不知何时沾的桃叶。 "四哥变化好大..."我小声说,"以前连多说几句话都会咳..." 二哥的目光追随着四哥的背影,眼神柔和:"嗯。参茸没白吃,功夫也没白练。" 二哥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就是太能闹腾了,比以前烦人十倍。" 我噗嗤笑出声,二哥也忍不住笑了。 正笑着,四哥突然从药园子探出头:"说我坏话呢?我都听见了!" "谁让你耳朵那么灵!"我冲他吐舌头。 "小没良心的!"四哥作势要冲过来挠我痒痒,我赶紧躲到二哥身后。 "行了。"二哥护着我,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张开手臂,"多大的人了还闹。昭行都比你们稳重。" "谁说的!"五弟的声音突然从墙头传来。我们齐刷刷抬头,看见他骑在墙头上,手里还抓着根树枝,"姐姐!我比四哥稳重多了!" "陈昭行!"二哥脸色一变,"你给我下来!" 五弟吐了吐舌头,灵活地翻下墙头,稳稳落地。 四哥一个箭步冲过去,拎起他的后领:"臭小子!跟你四哥学爬树是吧?" "才不是跟你学的!"五弟挣扎着,"我是跟大——" 他突然闭嘴,我们都愣住了。大哥...是啊,大哥教的身手。 四哥松开五弟,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大哥回来,让他看看你现在多能耐。" 五弟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咳咳!"三哥的咳嗽声从廊下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本书,"老四,你负责的账本呢?李管事等着要。" 四哥一拍脑门:"忘了!"他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折回来,往我怀里塞了两个桃子,"给你留着!特甜!"说完风风火火地跑了。 五弟也一溜烟跑了,说是去背书。 院子里只剩下我、二哥和三哥。 三哥走过来,目光落在我怀里的桃子上:"老四给的?"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可甜了,三哥尝尝?" 三哥接过桃子,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划,痒痒的。 三哥咬了一口桃子,突然说:"甜。不过..." "不过什么?"我歪头看他。 三哥伸手,用拇指抹去我嘴角不知何时沾的桃汁:"怡儿你更甜。" 我的脸"腾"地烧起来。二哥在一旁轻咳一声:"砚白,你..." 三哥的耳根也红了,强作镇定地转身:"我去书房。" 看着三哥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二哥摇头失笑:"一个两个的..."二哥转向我,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不过老四说得对,是挺甜的。" "二哥!"我捂着脸瞪他,"你怎么也学坏了!" 二哥大笑,那笑容明媚得让我恍神——原来一向温润如玉的二哥,也能笑得这样肆意。 "走,"二哥揽过我的肩,"帮二哥晒药去。趁某人不在,偷偷用他的新筛子。" "哪个某人啊?"我故意问。 "还能是谁?"二哥眨眨眼,"咱们家那个白得反光的话痨。" 我笑倒在二哥肩上。 四哥身体好了,连带着整个家的笑声都多了起来。 要是大哥回来看到这一幕,该有多高兴啊。 正想着,后院突然传来四哥的喊声:"怡儿!快来!我发现个好东西!" 我和二哥相视一笑,同时叹了口气,又同时迈步往后院走去。 阳光暖暖的,风里带着桃子的甜香和草药的清苦,混在一起,成了这个家独有的味道。 ------------ 第 80 章 大哥要回来了 "姐姐!姐姐!"五弟的声音从大门一路炸进后院,我正和四哥在葡萄架下择菜,被五弟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打翻菜篮。 四哥一把扶住篮子,笑骂道:"昭行火烧了你的屁股了?" 五弟冲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封信,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信!北边来的!驿站的人刚送到!" 我的手指猛地掐进一颗葡萄,汁水溅在裙摆上。 四哥的手也顿住了,菜叶从他指间滑落。 "大哥的?"四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五弟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李管事说信封上有北营的火漆印!" 四哥"腾"地站起来,菜叶撒了一地:"我去叫二哥三哥!"他跑出两步又折回来,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怡儿!大哥要回来了!" 我呆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直到五弟拽我的袖子:"姐姐?拆信啊!" "等...等大家一起..."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很快,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三哥第一个冲进来,官服下摆都跑乱了,额头上覆着一层细汗。 二哥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捣药的石杵。 "信呢?"三哥气息不稳地问。 五弟献宝似的递上信。 三哥接过,手指在火漆印上摩挲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拆开。 我们几个脑袋不约而同地凑过去,连呼吸都放轻了。 信纸上的字迹熟悉又陌生,比从前更加苍劲有力: 「北营诸事已毕,不日启程。抱歉,食言了,但约莫夏至前后抵家。怡儿可好?老二的药铺,老四的身子,老五的功课,都如何了?老三...别太逼自己。等我回来喝酒。」 信很短,却让院子里一片寂静。 我盯着"夏至前后"那几个字,眼前突然模糊了。 "哎哟!"五弟突然叫起来,"姐姐你掐疼我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死死攥着五弟的胳膊,连忙松开:"对不起...我..." "傻丫头。"四哥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高兴傻了?"他的声音也带着颤。 二哥接过信又看了一遍,嘴角慢慢扬起:"算日子...不到半个月了。" 三哥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反复摩挲着信纸,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五弟挤过去,拽他的袖子:"三哥!大哥说要和你喝酒!" "嗯。"三哥轻轻应了一声,突然伸手揉了揉五弟的脑袋,"你的功课...得抓紧了。" 五弟吐吐舌头:"我背得可好了!大哥肯定夸我!" 四哥松开我,一把抢过信:"我看看大哥问我什么...哈!'老四的身子'?"他得意地拍拍胸膛,"等大哥回来,非得跟他过两招不可!" "就你?"三哥挑眉,"大哥一只手就能把你按趴下。" "呸!"四哥不服,"我现在壮着呢!"说着就要去搂三哥的脖子比力气。 三哥敏捷地躲开,四哥扑了个空,差点栽进菜篮里。 五弟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二哥把信收好,眼中带笑,"既然大哥要回来,咱们得准备准备。老四..." "知道知道!"四哥举手,"我这就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被褥全换新的!再熏上大哥最喜欢的松木香!" "三哥..."五弟拽拽三哥的袖子,"我能给大哥看我写的字吗?" 三哥点头:"可以。不过..." 三哥看向二哥,"药铺那边..." 二哥会意:"我明日开始准备些舒筋活络的药油,大哥长途跋涉,肯定用得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排着,我站在一旁,突然觉得胸口涨得发疼。 四哥注意到我的沉默,凑过来捏我的脸:"怎么?乐傻了?" 我摇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我...我就是..." "哎哟喂!"四哥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别哭别哭!大哥回来看到你眼睛肿了,非揍我们不可!" "才不会..."我抽噎着说。 "怎么不会?"三哥不知何时也走到我身边,手指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珠,"你可是大哥心尖上的宝贝疙瘩。" 二哥递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擦。再哭,老四该上房揭瓦了。" 五弟挤过来,踮脚亲了亲我的下巴:"姐姐不哭,我给姐姐摘莲蓬去!大哥回来正好吃新鲜的!" 我破涕为笑,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四哥趁机在我另一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对嘛!" 三哥皱眉,一把将四哥拉开:"规矩点。" 四哥撇嘴:"装什么正经!刚才不知道谁偷偷摸怡儿脸..." 三哥的耳根瞬间红了,作势要打。 四哥大笑着躲到二哥身后:"二哥救命!我们家的翰林大人要杀人啦!" 院子里笑闹成一团。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来,斑斑点点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我攥着那块沾了泪的帕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等大哥回来,这个家,就真的圆满了。 信被郑重地放在堂屋的案几上,每个人都忍不住路过时摸一摸,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归家的人更近一点。 夏至...还有不到半个月了。 ------------ 第 81 章 大哥回来了 夏至前三天,我正踮脚擦着堂屋的铜镜,忽然被一双滚烫的大手掐着腰举了起来。 "我的宝贝怡儿,你怎么在干这种活计,再说了你够不着怎么不叫人?"四哥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把我稳稳放在柜顶上。 四哥新换的薄荷皂角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我低头正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 "我自己能..."话没说完,院门突然"咣当"巨响。 "姐姐!李婶说官道上有军马!"五弟炮弹似的冲进来,一头撞进四哥怀里。四哥顺手揉乱他的头发:"看清楚了吗?是大哥?" "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五弟急得直蹦,"但打头的好高!比三哥还高半头!" 我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四哥突然托着我的腋下往下一拎,我惊叫着落进他带着阳光味的怀抱:"怡儿,走!接大哥去!" 官道边已经围满了人。三哥的绯色官服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二哥正按住躁动的五弟肩膀。四哥牵着我往前挤,手心汗津津的:"让让!我媳妇儿要看看她的大夫君!" 尘土飞扬中,一队玄甲骑士勒马停住。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铁甲铿锵作响。 "大哥——"五弟的尖叫瞬间被淹没。 我死死攥着四哥的手指。那人摘下头盔,眉骨上的旧疤,下颌的胡茬,还有望过来时骤然柔软的眼神——是大哥!比记忆里更黑更瘦,但又更壮实,人却像山一样稳稳立在那里。 "大哥!。"三哥第一个上前,拳头砸在大哥肩甲上,"你可迟了三天,这回归家我们可要好好喝喝!。" 大哥嘴角微扬,目光却越过他肩膀直直刺向我:"怡儿。" 这一声让我眼泪决堤。四哥突然推了我一把:"去啊!" 我踉跄着扑进带着铁锈味的怀抱,被铠甲硌得生疼也不肯松手。大哥摘了护臂的手掌抚上我后颈,粗粝的茧子磨得皮肤发烫:"我的怡儿长高了。" "骗人..."我哭得打嗝,"你走那年...我才二九年华..." 低笑震动着胸腔,大哥突然托着我的臀腿往上颠了颠,像掂量什么珍宝:"嗯,重了二两。" 我被大哥的动作羞的娇嗔一声:''大哥!刚回来你就打趣我'' "大哥!"一旁五弟猴子似的窜过来扒他胳膊,"我长高了一尺!" 二哥接过缰绳温声问:"伤在哪?"大哥空着的手掀起衣角,露出腰间狰狞的疤,我抽气声还没出口,就被四哥捂住眼睛:"乖,别看。" 三哥突然掰过大哥下巴:"牙怎么缺了半颗?" "摔的。"大哥拍开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说。" 我被放在马背上,后背贴着大哥的胸膛。 四哥牵马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捏我的脚踝:"怡儿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陈季安。"大哥的声音从我头顶压下来,"皮痒了?" 三哥和二哥一左一右护着马,五弟一路上一直叽叽喳喳的说着。 夕阳把六个影子融成一团,在石板路上拖得很长很长。 大哥的马刚踏进院门。 我正要翻身下马,腰间突然一紧。大哥的手臂像铁箍似的圈着我,直接把我从另一侧抱下来,故意躲开五弟伸来的手。 "大哥偏心,回来就抱姐姐!"五弟鼓起腮帮子。 大哥单手把我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揉了揉五弟的脑袋:"排队。" 四哥噗嗤笑出声,凑过来戳我的腰:"听见没?咱们怡儿这香饽饽,大哥可是馋了好久了。" 我痒得直扭,大哥的大掌立刻在我臀上拍了一记:"怡儿,别乱动。" "大哥!"三哥突然冷着脸挡在门前,"放怡儿下来。你这一身灰,蹭脏了怡儿新做的裙子。" 大哥挑眉,却真的把我放下了,只是手指还勾着我腰带上的流苏:"咱们家老三管得还挺宽?" "行了。"二哥适时插进来,接过大哥的佩刀,"热水备好了,先去洗洗。怡儿,你帮我去厨房看看汤。" 我如蒙大赦,刚要溜走,却被大哥拽住手腕。 大哥粗糙的拇指在我脉搏处摩挲两下才松开:"多加姜。" 厨房里,我正盯着砂锅里的鸡汤发呆,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蒙住眼睛。 "猜猜我是谁~"四哥故意压着嗓子,胸膛却贴在我背上,心跳快得透过衣料传来。 "四哥别闹..."我掰他的手,"汤要沸了。" 四哥反而变本加厉地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大哥回来你就不要四哥了?嗯?"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激得我浑身一颤。 "胡说什么..."我刚转身,就被四哥抵在灶台边。 四哥垂眸看我,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那今晚该轮到谁值夜?" "老四!"大哥的声音突然炸响。四哥瞬间弹开,我抬头看见大哥黑着脸站在门口,头发还滴着水,显然刚沐浴完。 "在、在帮怡儿尝汤呢!"四哥举起勺子强作镇定。 大哥大步走来,拎小鸡似的把四哥拎到一边:"滚去洗澡。"转头看我时眼神却软下来,"烫着没有?" 我摇头,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大哥湿漉漉的发梢:"水...水没擦干..." 大哥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低头在我掌心嗅了嗅:"沾上老四的熏香了。"说着竟用舌尖舔了一下我的腕心! "大哥!"我惊得缩回手,却被他拦腰抱起放在干净的案板上。 大哥挤进我双膝之间,带着薄茧的手掌捧住我的脸:"想我没?" 我羞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大哥低笑一声,额头抵着我的:"晚上等着。" "大哥!三哥找你!"五弟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哥啧了一声,最后捏了捏我的耳垂才转身离开。 五弟窜进来,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个小布包:"姐姐快看!大哥给我的北疆糖!"五弟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藏了两块给你,别告诉三哥~" 我正要道谢呢。三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官服换成了家常的深蓝长衫:"陈昭行,你的《论语》抄完了?" 五弟立刻蔫了,磨磨蹭蹭往外走。三哥走到我面前,忽然抬手抹去我嘴角不知何时沾的糖粉:"甜吗?" "甜..."我下意识回答,突然意识到三哥问的可能不是糖,脸顿时烧了起来。 三哥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下唇:"晚上别吃太多糖。"顿了顿,又补充,"留着肚子。" 我正发愣,二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怡儿,汤好了吗?" 三哥闻言,突然低头在我唇上轻啄一口,转身时丢下一句:"多放枸杞。" 夕阳西沉,厨房里飘起暖暖的香气。 我搅动着砂锅,听见院里传来大哥和四哥比试拳脚的动静,三哥在考校五弟功课,二哥正轻声叮嘱下人摆碗筷。 我感受着家的温暖和热闹。 ------------ 第 82 章 发大水 暮色四合时,堂屋里已摆开一桌接风宴。 我捧着最后一道八宝鸭进来时,正撞见大哥把试图坐我旁边的五弟拎到对面去。 "姐姐救我!"五弟张牙舞爪地扑腾,像只被捏住后颈的小猫。 大哥单手镇压着五弟,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怡儿,过来。" 我刚要挪步,四哥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往我嘴里塞了块蜜汁莲藕:"来,怡儿,尝尝甜度够不够?"指尖故意在我唇瓣多停留了一瞬。 "老四。"大哥眯起眼睛。 三哥轻咳一声,官袍袖口在凳子上拂了拂:"怡儿,来坐这儿,通风。" 二哥默默盛了碗山药排骨汤推到我常坐的位置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润地笑着。 我捏着衣角站在原地,突然被五道灼热的视线钉在原地。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烛火都停止了摇曳。 "我...我去厨房拿醋..."我转身要逃,却被四把椅子同时挪动的声响吓得一哆嗦。 大哥突然起身,鞋子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哥径直走过来,在我惊叫声中把我打横抱起,稳稳放在主位上——那张买来打算只有年节时才用的雕花太师椅。 "都别争了。"大哥环视众人,"今晚怡儿坐上位。" 五弟噗嗤笑出声,被三哥瞪了一眼又赶紧捂住嘴。二哥低头掩去嘴角的笑意,四哥则夸张地拱手:"谨遵家主之命~" 大哥挨着我坐下,大腿紧贴着我的膝盖。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我想起大哥在北疆的时候,那边的太阳是不是也这般炽热。 "吃吧。"大哥夹了块鸭腿放在我碗里,"瘦了。" 三哥闻言立刻添了勺虾仁蒸蛋:"明明前日才称过,重了三斤。" "那是衣裳厚。"四哥不甘示弱地堆了座小山在我碟子里,"怡儿多吃些,绣庄新进的云锦可等着你试样子呢。" 二哥突然按住我拿筷子的手,三根手指搭在我腕间。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脾胃有些弱。"二哥蹙眉,"先喝汤。" 五弟趁机把糖醋鱼转到我面前:"姐姐最爱吃这个!" 一顿饭吃得我脸颊发烫。 大哥的膝盖始终抵着我,三哥时不时用公筷给我添菜,四哥非要亲手给我剥虾壳,二哥盯着我每口食物的咀嚼次数,五弟则眼巴巴等着我夸他挑的鱼刺干净。 酒过三巡,大哥突然敲了敲桌子。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连五弟都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 "说正事。"大哥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朝廷给了半月假。" 四哥眼睛一亮:"那正好赶上夏至祭!" "还有..."大哥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脸上,"我这次立了功,圣上特许...怡儿的孺人封号可以加等。" 三哥手中的酒杯"咚"地搁在桌上:"几品?" "五品。"大哥说着,突然伸手抹去我嘴角的饭粒,"宜人。" 我瞪大眼睛。五品宜人已是官眷中极高的封号,连县太爷夫人也不过六品安人。 "姐姐要穿诰命服啦!"五弟欢呼着扑过来,被三哥拎着后领拽回去。 二哥突然起身去药柜取了个青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怡儿可别太高兴了,这两粒药丸吃了压压气,省得待会儿高兴过了头。" 我乖乖咽下药丸,舌尖尝到淡淡的甘甜。四哥趁机凑过来咬耳朵:"明日我就让绣娘裁新衣裳,用那匹缂丝云纹的..." "咳咳。"三哥突然清了清嗓子,"按《周礼》,五品宜人当配..." "配什么配。"大哥打断他,粗糙的拇指摩挲着我腕上的玉镯,"怡儿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五弟突然举手:"那今晚谁值夜?" 屋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声响。 我捏着筷子不敢抬头,感觉五道视线火辣辣地落在我发顶。 "按规矩。"三哥慢条斯理地开口,"长幼有序。" 四哥立刻反驳:"大哥离京前那晚已经破例了!" "我算过。"二哥突然插话,指尖在桌上画着看不见的星图,"今日宜守庚申,老四的咳疾..." "少来!"四哥拍案而起,"我早就好了!" 五弟弱弱地举手:"我、我背完《论语》了..." 大哥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我身后,双手按在我肩上:"怡儿自己选。" 我僵在原地,感觉肩上的手掌又热又重。抬头对上五双期待的眼睛,喉咙像被蜜堵住了似的。 "我..."刚发出一个音,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陈大人!县衙急报!" 三哥皱眉起身,绯色官服在烛光下如血般鲜艳。 他快步出去,片刻后带着一身夜露回来:"河道决堤,我得去趟县衙。" 大哥点点头:"我同去。" "我也..."二哥刚要起身,三哥按住他肩膀:"你留着,怡儿需要人守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四哥和五弟。 五弟突然跳起来:"我去帮你们备马!"一溜烟跑了。 四哥趁机凑到我耳边:"看,老天都帮我~" 最终大哥三哥匆匆离去,五弟也跟着去县学召集童生帮忙。 二哥去药房准备防洪药材,临走前在我手心塞了个安神的香囊。 堂屋里转眼只剩我和四哥。 烛火将他精致的眉眼镀上一层金边,瓷白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红晕。 "现在就剩我们啦。"四哥笑着凑近,薄荷皂角的香气笼罩过来,"要不要先试试新到的胭脂?听说抹在..." "陈季安!"二哥的声音从药房传来,"过来帮忙碾药!" 四哥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临走前飞快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等我。" 我摸着发烫的嘴唇,突然听见窗外"咚"的一声轻响。推开窗,五弟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显然刚从墙头摔下来。 "五弟?!你不是..." "我、我回来拿蓑衣!"五弟红着脸辩解,眼睛却不住地往我唇上瞟。 我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雷声。 五弟脸色一变:"真要发大水了!姐姐关好门窗,我...我走啦!"说着慌慌张张跑走了。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我望着黑漆漆的夜色,突然有些心慌。大哥他们此刻应该刚到堤坝吧?三哥的官服淋湿了怎么办?五弟会不会又摔跤? 正出神,一件带着药香的披风轻轻落在肩上。二哥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端着安神茶:"别担心,他们都有功夫在身。" 我捧着茶杯,任由二哥用干布巾帮我绞干被雨打湿的发梢。他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力道恰到好处。 "二哥..." "嗯?" "要是...要是真发大水..." 二哥的手顿了顿,突然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对他。 烛光下,他的眼睛像浸在水银里的黑玉:"怡儿,有我们在呢。" 我点点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们顶着。 "所以。"二哥轻轻将我揽入怀中,"我们的怡儿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的..." "二哥!!"四哥浑身湿漉漉地冲进来,"药材装好了!"看到我们相拥的姿势,立刻垮下脸,"你们...你们..." 二哥从容地松开我,把安神茶塞进我手里:"去睡吧,今晚我守夜。" 四哥刚要抗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我们冲到院门口,只见三哥的随从滚鞍下马:"大人命我回来报信,堤坝暂时无恙,但大老爷和陈大人要去下游疏散村民,今晚回不来了!" 雨越下越大,我攥紧披风看着黑漆漆的官道。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 "回屋吧。"二哥轻声道,"他们明日就回来了。" 四哥默默牵起我另一只手,罕见的没有嬉闹。 我们仨站在屋檐下,听着滂沱雨声,各自想着远行的人。 这一夜,二哥果然守在门外。 四哥赖在我房里不肯走,非要给我讲绣庄的趣事,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着。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轻轻吻了我的额头,又有人为我掖了被角。 雨声渐渐小了,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我抱着大哥的枕头,想着此刻他是不是正顶着风雨背老人过河,三哥是不是在泥泞中指挥若定,五弟是不是又偷偷在帮助别人... 这个家啊,总是这样让我心疼又骄傲。 ------------ 第 83 章 大哥受伤了 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音越来越密,我翻了个身,把大哥的枕头抱得更紧些。 四哥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正用他冰凉的手指玩我的发梢。 "怡儿,你睡了吗?"他凑到我耳边问,呼吸喷在我颈窝里,痒痒的。 我摇摇头:"睡不着,担心大哥他们。" 四哥突然掀开被子一角钻进来,手脚并用地把我圈住:"我给你暖暖。" "陈季安!"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闹怡儿。" 四哥撇撇嘴,但还是乖乖退出去半截身子,只留一只手搭在我腰上:"我就抱着,什么都不干。" 我听见二哥叹了口气,然后是木凳挪动的声音。 二哥应该就坐在门外,隔着薄薄的屏风守着我们。 "二哥,"我小声喊,"你也进来吧,外面冷。" 屏风后静了一会儿,二哥才轻轻推门进来。 二哥手里端着药碗,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气:"把补药喝了再睡。" 我撑起身子,四哥趁机把胳膊垫在我背后。 药很苦,我皱着脸喝完,二哥立刻往我嘴里塞了颗蜜饯。 "甜不甜?"二哥用手背蹭掉我嘴角的药渍。 我点点头,突然抓住二哥的手腕:"二哥,你的手好凉。" 四哥立刻掀开被子:"快来暖暖!二哥你穿这么少,明天该咳嗽了。" 二哥犹豫了一下,终于坐在床沿。 四哥这个笨蛋突然从后面推了二哥一把,二哥整个人扑在我身上,药碗差点打翻。 "老四!"二哥耳朵都红了,手忙脚乱要爬起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拽住他的衣襟:"来嘛,就躺一会儿。" 二哥终于妥协,和衣躺在我左边,四哥得逞地笑着挤到我右边。 我们三个像以前那样挤在一起睡,听着外面的雨声。 "怡儿,"四哥玩着我的手指,"等天晴了,我带你去摘莲蓬好不好?" "嗯。"我捏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要最大的那个。" 二哥侧过身,轻轻拍我的背:"睡吧,我守着你们。" 我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听见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我们三个同时弹起来,二哥一个箭步冲出去,四哥搂着我的肩膀,我能感觉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谁?"二哥在院子里问。 "陈大夫!救命啊!"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下游决口了,伤了好多百姓!县太爷让您赶紧去!"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四哥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别怕,二哥医术好着呢。" 二哥匆忙回来拿药箱,雨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 我光着脚跳下床,抓住他的袖子:"我也去!" "胡闹!"二哥难得严厉,"老四,看好怡儿。" 四哥从后面抱住我的腰:"听见没?老实待着。" 我还想争辩,二哥突然捧住我的脸,在我额头重重亲了一下:"听话。"然后转身冲进雨里。 我站在原地,额头还留着二哥嘴唇的触感。 四哥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啧,二哥居然亲了我们怡儿就偷跑。" 我用手肘捅他肚子:"都什么时候了还闹!" 四哥不情不愿地松开我,突然蹲下来握住我的脚:"地上凉。"说着就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 我揪住他的衣领:"四哥,我害怕。" 四哥的表情软下来,脱了外衫钻进被窝,把我整个搂住:"我在呢,天塌下来也有四哥顶着。" 我靠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得很快。他的手指在我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小孩那样。 "四哥,"我小声问,"你说大哥他们现在在哪儿?" "肯定在救人呗。"四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大哥水性最好,三哥会调度,五弟...五弟帮忙递绳子总行吧。" 我被他逗笑了,抬头正好撞上他的下巴。"哎哟!"四哥装模作样地喊疼,低头用鼻尖蹭我的脸,"小没良心的,撞坏你四哥怎么办?" 我伸手揉他的下巴,他趁机捉住我的手腕,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怡儿..." "嗯?" 四哥忽然不说话了,只是慢慢凑近。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砰!" 一声巨响吓得我们同时弹开。 四哥反应极快,抄起桌上的茶壶挡在我前面:"谁?" "四哥!姐姐!"是五弟的声音,带着哭腔,"快开门!" 四哥跳下床去开门,五弟浑身是泥地冲进来,直接扑到我怀里。 五弟冷得像块冰,在我怀里直打哆嗦。 "怎么了?受伤了?"我赶紧用被子裹住他。 五弟摇摇头,抬起惨白的小脸:"堤、堤坝那边出事了...三哥让我回来报信..." 四哥一把抓住五弟的肩膀:"说清楚!大哥呢?三哥呢?" "大哥跳下去救人,被木头撞到了腰...三哥在组织村民往山上撤..."五弟说着突然咳嗽起来,"二哥、二哥让我告诉姐姐别担心..."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四哥脸色发白,转身就去拿蓑衣:"我去看看。" "不行!"我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太危险了!" 五弟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三哥给的。"是一块湿透的令牌,"说让四哥守着家,看好姐姐。" 四哥盯着令牌看了很久,终于咬牙坐回床边。 我们三个挤在一起,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全是汹涌的洪水,和大哥被冲走的身影。 我哭着喊他的名字,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摇醒。 "怡儿,醒醒。" 我睁开眼,看到三哥疲惫的脸。他官服上全是泥水,正用湿冷的手指擦我的眼泪。 "三哥!"我猛地坐起来,"大哥呢?二哥呢?" "都没事。"三哥哑着嗓子说,"大哥在县衙包扎,二哥在医馆帮忙。" 我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四哥和五弟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三哥的靴子上全是泥巴。 "你的手..."我抓住他血迹斑斑的手指。 三哥摇摇头:"不是我的血。"他突然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吓死我了..." 我从来没见过三哥这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抱住他。他的官服又冷又硬,但怀抱却暖得让人想哭。 "三哥,"我小声问,"你真的没事吗?" 三哥松开我,突然捧起我的脸,重重地吻在我唇上。这个吻又急又凶,带着雨水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 "现在没事了。"他抵着我的额头说。 我脸红得要烧起来,三哥却已经恢复平常那副严肃样子,转身去踢四哥和五弟:"起来,干活了。" 四哥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三哥时明显松了口气:"真没事?" "嗯。"三哥脱下脏外套,"怡儿去吩咐下人做些吃的,老四去烧热水,老五..."他看了眼还在打瞌睡的五弟,"算了,让他再睡会儿。" 我正要下床,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的声音:"陈夫人在吗?您家大老爷让我捎个话..." 三哥按住我:"我去。" 我听见三哥和来人低声交谈,然后是一声压抑的惊呼。 我光着脚跑出去,正看到三哥脸色铁青地关上门。 "怎么了?"我抓住他的胳膊。 三哥深吸一口气:"大哥...大哥腰伤加重,发热了。二哥说..."他顿了顿,"说要老四买回来的南洋珍珠贝去医馆。" 我的心猛地一沉。南洋珍珠贝是解毒圣品,二哥要这个,说明大哥不止是受伤那么简单。 "我马上去。"我转身就往屋里跑,却被三哥一把拉住。 "穿鞋。"他蹲下来给我套上绣鞋,手指在我脚踝处停留了片刻,"别怕,有我们在。" 我点点头,可心中总是乱哄哄的。 ------------ 第 84 章 南洋珍珠贝 我攥着我的南洋珍珠贝,急匆匆地往医馆跑。 雨水打湿了裙角,凉丝丝地贴在腿上。 三哥跟在我身后,时不时伸手扶我一把,生怕我滑倒。 "慢点,"三哥扣住我的手腕,眉头紧皱,"路滑。" "可大哥——" "大哥命硬得很,"三哥打断我,手指收紧了些,"你要是摔了,大哥才会真出事。" 我咬了咬唇,只好放慢了脚步。 三哥的手掌很大,轻易就圈住了我的腕子,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内侧的皮肤,痒痒的。 医馆里挤满了伤患,二哥正弯腰给一个老汉包扎,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二哥一抬头看见我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 "带来了?"二哥伸手。 我赶紧把珍珠贝递过去,二哥接的时候指尖擦过我的手心,凉得我一哆嗦。 "二哥,大哥怎么样了?"我踮脚往内室张望。 二哥没回答,先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个圈,上下打量:"淋湿了没有?" "没有,三哥给我撑伞的。" "撒谎,"二哥捏了捏我湿透的袖口,叹气,"去内室把衣服换了,大哥的干衣服在那儿。" 我正要反驳,三哥突然推了我一把:"去。" 内室很暗,大哥躺在窄榻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刚想摸摸他的额头,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 "怡儿?"大哥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可手劲还是大得惊人。 "大哥!"我鼻子一酸,扑到他胸前,"你吓死我了!" 大哥闷哼一声,吓得我赶紧撑起身子:"弄疼你了?" 他摇摇头,粗糙的掌心贴在我脸颊上:"怎么湿漉漉的?" "跑得太急..." "胡闹。"大哥皱眉,手指擦过我眼下,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大哥叹了口气,突然揽住我的后颈,把我按在他肩窝里,"没事,小伤。" 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混着熟悉的汗味。他的心跳很重,震得我耳朵发麻。 "大哥,"我小声问,"你到底怎么伤的?" 他身子僵了僵,还没回答,帘子突然被掀开。二哥端着药碗进来,看见我们这样,挑了挑眉:"看来死不了。" 大哥哼了一声,松开我:"扶我起来。" 我赶紧托着他的背帮他起身,手碰到他腰侧时,他肌肉猛地绷紧。二哥放下药碗,直接掀开大哥的衣襟—— 我倒吸一口冷气。大哥腰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可渗出的血居然是暗紫色的! "二哥!这——" "嘘。"二哥按住我的肩膀,把珍珠贝碾成的粉末倒进药碗,"喝了。" 大哥接过碗一饮而尽,苦得脸都皱起来。我赶紧从荷包里摸出糖塞进他嘴里,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嘴唇,又干又热。 大哥含住糖,突然捉住我的手指舔了一下:"甜的。" 我脸腾地烧起来,二哥咳嗽一声:"怡儿,去帮三哥照顾外面的伤患。" "可是大哥——" "我看着他。"二哥把我的手从大哥掌心里抽出来,轻轻推了我一把,"去吧。" 外间,三哥正给一个小孩包扎膝盖。看见我出来,他招招手:"过来按住他。" 我赶紧跑过去按住那孩子的肩膀。三哥手法利落地清理伤口,小孩疼得直哭,挣扎时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唔!"我疼得弯下腰,三哥立刻丢开纱布一把搂住我:"踢哪儿了?" "没、没事..." 三哥不信,直接撩开我的衣襟。我慌忙按住他的手:"三哥!这么多人——" 他瞪我一眼,还是固执地领着我去内室看了一眼我肚皮上那块红印,拇指轻轻按了按:"青了。" "真的不疼..." 三哥突然凑近,在我耳边低声道:"晚上给你揉。" 我耳根子都烧起来了,赶紧推开他去拿干净的纱布。 不知忙碌了多久,伤患才少了一些。 五弟突然冲进医馆,脸上全是泥道子:"姐姐!四哥让我来接你回家!" 三哥正在洗手,闻言甩了甩水珠:"我送怡儿回去,你留下帮二哥。" 五弟不乐意了:"凭什么!我都跑了一天了!" "凭我是你三哥。" "好了好了,"我赶紧打圆场,拉住五弟的手,"我们一起回去。" 三哥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捏住我的后颈:"你跟我走。" 五弟气得跳脚:"三哥耍赖!" 正闹着,四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哟,这么热闹?"他倚在门框上,头发还滴着水,"怡儿,回家吃饭了。" 三哥冷笑:"你来干什么?" "接我的夫人啊。"四哥走过来,很自然地搂住我的腰,"累不累?" 我还没回答,三哥就一巴掌拍开四哥的手:"她今天跟我睡。" "凭什么!"四哥瞪眼,"说好轮值的!" "大哥受伤,我代值。" 五弟突然插进来:"那、那我也要代值!" "都闭嘴。"二哥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怡儿今晚住医馆,照顾大哥。" 四哥和三哥同时转头:"什么?" 二哥掀帘出来,手上全是药渍:"大哥半夜可能会发热,需要人守着。"二哥看了我一眼,"怡儿最细心。" 三哥皱眉:"可——" "没有可是。"二哥打断他,"老四回去熬粥,老三去县衙报备灾情,老五..."他看了眼已经靠在墙上打瞌睡的五弟,"把他扛回去。" 四哥不情不愿地凑过来,飞快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明早我来接你。" 三哥黑着脸,临走前掐了把我的腰:"小心点。" 终于清静下来,我打了盆热水回内室。 大哥闭着眼睛,呼吸有些重。我拧干帕子,轻轻擦他的脸。 "都走了?"大哥突然开口。 "嗯。"我继续擦他的脖子,"二哥说你要发热。" 大哥抓住我的手腕:"上来。" "啊?" "躺我边上,"大哥往里挪了挪,"地上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外衫躺上去。窄榻很小,我只能侧着贴在大哥身边。他的体温很高,像个火炉。 "大哥,"我小声问,"你到底怎么伤的?" 大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身压住我,一只手就制住了我的两个手腕:"怡儿,这事你别问了。" 我还想说什么,大哥突然低头,狠狠吻住我的唇。这个吻带着药味的苦涩和不容反抗的强势,我很快就晕乎乎的了。 "记住了,"大哥松开我时气息有些不稳,"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我喘着气点头,大哥突然摸了摸我的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大哥哼了一声,大手覆在我被踢到的地方轻轻揉着:"睡吧。" 我靠在大哥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道:"明日我让老三教你些防身的招式。" "嗯..."我含糊地应着,感觉大哥的唇在我发顶贴了贴。 窗外,雨终于小了。 ------------ 第 85 章 发热的夜 大哥的呼吸越来越重,喷在我额头上热得发烫。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大哥?"我伸手摸他的脸,立刻被烫得缩回手,"你发烧了!" 他皱着眉,眼睛半睁不睁的:"没事..." 我赶紧爬起来,结果被大哥一把拽回去:"别走。" "我去叫二哥!" "再待会儿。"大哥的手臂跟铁箍似的勒着我的腰,滚烫的鼻息喷在我颈窝里,"就一会儿..." 我急得不行,又挣不开他,只好扯着嗓子喊:"二哥!二哥快来!" 帘子唰地被掀开,二哥端着油灯冲进来。 灯光下,大哥的脸色红得吓人。 "果然发热了。"二哥放下油灯,直接上手掀被子,"怡儿,去帮我端盆冷水来。" 我好不容易从大哥怀里挣出来,光着脚就往外面跑。 水缸里的水冰凉刺骨,我咬着牙舀了一大盆。 回到内室时,二哥已经解开了大哥的绷带。 我一看那伤口就腿软——紫色的淤血扩散了一大片。 "二哥,大哥他..." "怡儿把布巾浸湿。"二哥头也不抬,"拧半干给我。" 我手忙脚乱地照做。 二哥接过湿布巾,直接按在大哥伤口上。 大哥闷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忍着点。"二哥声音冷冰冰的,手上动作却放轻了,"怡儿,再拧一条放他额头上。" 我赶紧又浸湿一条布巾,小心翼翼地敷在大哥额头上。 大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眼睛烧得发亮:"怡儿..." "我在呢。"我反握住大哥的手,掌心烫得吓人,"大哥你别怕。" "谁怕了。"大哥哑着嗓子反驳,手指却扣得更紧了。 二哥突然掰开大哥的嘴,塞了片参片进去:"含着,别咽。" 大哥皱眉,但还是乖乖含着。 二哥又拿出银针,在油灯上烤了烤:"怡儿,按住大哥的腿。" "啊?" "快。" 我赶紧压住大哥的膝盖。 二哥的银针唰地扎进伤口周围,大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疼得脖子上的血管都凸出来了。 "大哥!"我心疼得直掉眼泪,俯身抱住他的肩膀,"马上就好了..." 二哥又扎了几针,黑血顺着针眼往外渗。 他拿布巾擦掉,转头对我说:"去药柜第三格拿白玉膏。" 我飞奔过去,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药柜第三格果然有个小白瓷盒,我抓起来就往回跑。 "给。" 二哥挖出一大块药膏,直接按在大哥伤口上。 大哥疼得倒吸一口气,抓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我差点叫出声。 "好了。"二哥终于松开手,"怡儿,给大哥换条凉帕子。" 我赶紧换掉已经变温的布巾。大哥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但手心还是烫得像炭火。 "二哥,大哥会没事的吧?"我小声问。 二哥没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去睡吧,我守着。" "我不困。"我摇头,把大哥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要在这儿。" 二哥叹了口气,突然把我拉起来:"那你帮我按着他的肩膀,得再扎几针。" 我赶紧照做,双手按在大哥滚烫的肩膀上。他的皮肤上全是汗,摸起来滑溜溜的。 二哥又下了几针,这次大哥没怎么挣扎,只是闷哼了几声。 "好了。"二哥收起银针,"怡儿,你能去煮些粥来吗?。" 我刚要起身,大哥突然拽住我的衣角:"别走..." "我去给你煮粥。"我弯腰在大哥耳边说,"很快回来。" 大哥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二哥跟着我出来,在药柜前配药。 "二哥,"我小声问,"大哥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二哥的手顿了顿:"毒已经解了,发热是正常的。" "可那血为什么是紫色的?" "怡儿,别问了。"二哥突然转身,双手捧住我的脸,"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不好。" 二哥的手指沾着药粉,闻起来苦苦的。 我咬着唇点头,二哥突然凑近,在我眉心亲了一下:"乖,去煮粥吧。" 灶间的火还没熄,我赶紧淘米下锅。 正搅着粥,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我,吓得我差点把勺子扔了。 "四哥!你怎么来了?你吓死我了!" 四哥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想你了嘛。" 四哥的手不老实地摸上我的腰,"怡儿辛苦了,累不累?" "别闹。"我拍开他的手,"大哥发烧呢。" 四哥立刻正经起来:"严重吗?" "二哥说毒已经解了..."我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大哥中毒了?" 四哥眨眨眼:"二哥说的啊。" 我狐疑地看着四哥,四哥赶紧转移话题:"粥要糊了。" "哎呀!"我赶紧抢救粥锅,四哥趁机又搂住我的腰,鼻子在我颈窝里蹭来蹭去:"怡儿好香..." "陈季安!"二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让你来帮忙,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四哥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开我:"二哥真扫兴。" 二哥走进来,直接拎着四哥的后领把他拽开:"去把药碾了。" 四哥冲我做了个鬼脸,乖乖去角落碾药。 二哥接过我手里的勺子,轻轻搅着粥:"大哥好些了,刚睡着。"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也去睡会儿。"二哥盛了碗粥,"这儿有我和老四。" 我摇头:"我要守着大哥。" 二哥突然伸手抹掉我脸上的锅灰:"傻丫头。"他的拇指在我脸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去吧,粥我一会儿端过去。" 回到内室,大哥果然睡着了,眉头还是皱着的。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窄榻,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边。 "怡儿..."他突然哑着嗓子叫我。 "我在呢。"我赶紧握住他的手,"要喝水吗?" 大哥摇摇头,突然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冷..." 我赶紧扯过被子把我们俩裹紧。 大哥的皮肤烫得吓人,可他却一直在发抖。我像哄五弟那样轻轻拍他的背:"睡吧,我在这儿呢。"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手臂却一直紧紧搂着我的腰,好像怕我跑了似的。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轻轻摸我的脸。我睁开眼,看见二哥端着粥碗站在床边。 "吵醒你了?"他小声问。 我摇摇头,小心地从大哥怀里钻出来。大哥哼了一声,但没醒。 "喂大哥喝点粥。"二哥把碗递给我,"小心烫。" 我接过碗,舀了一勺吹凉。 二哥扶起大哥的头,我小心翼翼地把粥喂进去。大哥半梦半醒地咽着,乖得不像话。 "二哥,"我小声问,"大哥在北疆受的伤吗,怎么伤的这么重?" 二哥的眼神暗了暗:"比这重的都有。" 我的心揪了一下:"那..." "别想那么多。"二哥接过空碗,"大哥命硬,死不了。" 我正要说话,大哥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怡儿..." "我在这儿呢。"我赶紧握住他的手。 大哥睁开眼,目光还有些涣散:"...别怕。" 我鼻子一酸,低头在大哥干燥的唇上亲了一下:"我才不怕呢。" 二哥咳嗽一声,拿着碗站起来:"我再去盛一碗。" 大哥目送二哥离开,突然捏了捏我的手指:"过来。" 我凑近些,大哥突然抬头在我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比我的那个吻用力多了。 "大哥!你还有伤呢!" "死不了。"大哥哑着嗓子学二哥的话,手指摩挲着我的后颈,"再亲一下。" 我红着脸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大哥突然扣住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听见二哥的脚步声,大哥才放开我。 "粥来了。"二哥假装没看见我们通红的脸,"怡儿,你再喂大哥喝一碗。" 我接过碗,手还有点抖。大哥得意地冲我眨眨眼,乖乖张开嘴等我喂。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檐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我靠在大哥身边,看着大哥一口一口喝粥,心总算是安了安。 ------------ 第 86 章 堤坝 天刚亮透,四哥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冲进医馆。 四哥一把掀开帘子,看见我趴在大哥床边打瞌睡,立刻蹲下来捏我的脸:"小没良心的,四哥一宿没睡,你倒睡得香!"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大哥已经醒了,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我的头发。 "老四,"大哥声音还哑着,"你没事吵怡儿干什么。" 四哥不搭理大哥,直接想把我拽起来:"走怡儿,我们回家换衣裳吧,都馊了。" 我刚站起来,手腕就被大哥攥住:"就在这儿换。" 四哥瞪大眼睛:"大哥你要不要脸!" "我的女人,我要什么脸。"大哥理直气壮,手指在我腕子上摩挲。 我脸烫得要冒烟,正想挣脱,三哥冷着脸进来了:"县衙来人了。" 大哥立刻松开手:"什么事?" "查堤坝的事。"三哥扫了我一眼,"怡儿先回去吧。" 四哥赶紧搂住我的肩:"听见没?三哥发话了!" 二哥端着药碗进来,直接挡在门口:"把药喝了。" 四哥哀嚎:"二哥!我病都好了,还喝什么药" "没说你。"二哥把药碗塞给大哥,"怡儿过来。" 我乖乖过去,二哥突然伸手解开我领口的盘扣。 我吓得往后缩,被二哥按住肩膀:"别动,看看你脖子。" 二哥冰凉的手指划过我颈侧:"被虫子咬了。"说着从药柜里挖了点青药膏,抹在我脖子上。 四哥凑过来吹气:"二哥轻点!" 三哥突然咳嗽一声:"张县丞还在前堂等着。" 大哥几口灌完药,把碗一撂:"怡儿回家吧。"大哥看向四哥,"你送怡儿。" 四哥乐得差点蹦起来,拉着我就跑。 刚出医馆门,五弟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我的腰:"姐姐!我给你留了肉包子!" 我被五弟撞得后退两步,四哥赶紧扶住我的腰:"陈昭行!你姐是纸糊的啊?" 五弟不理他,拽着我的手往回拖:"快走快走,四哥蒸的包子可香了!" 刚进院门,我就被肉香勾得肚子咕咕叫。五弟献宝似的端出一笼包子:"我盯着火候的!" 我拿起一个,烫得左手倒右手。五弟急得直跳:"姐姐吹吹!快吹吹!" 四哥突然从后面环住我,抓着我的手把包子送到自己的嘴边,"啊呜"咬掉半个:"嗯,熟了。" "四哥!"我和五弟同时叫起来。 四哥嚼着包子,得意地挑眉:"帮你们尝尝味。" 我气得踩他一脚,他"嗷"一声蹦开。 五弟趁机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我嘴里:"姐姐快吃!" 包子皮薄馅大,肉汁烫得我直哈气。四哥赶紧递水:"怡儿,慢点!" 我灌了半杯水,突然听见脚步声。 三哥黑着脸走进来,官服下摆溅满了泥点。 "三哥?"我咽下包子,"县衙的人走了?" "嗯。"三哥径直走到我面前,突然伸手抹掉我嘴角的油渍,"看你这小馋猫的吃相。" 五弟立刻告状:"是四哥抢姐姐包子!" 四哥翻个白眼:"小叛徒。" 三哥没理他们,盯着我问:"大哥怎么样了?" "二哥说毒退了..."我话没说完,三哥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脖子怎么了?" "虫子咬的,二哥上过药了。" 三哥的拇指蹭过药膏:"二哥的药太温和。"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盒,挖了坨深绿色的药膏重新抹上,凉得我一哆嗦。 "三哥!"四哥挤过来,"你这药味冲鼻子!" "驱虫。"三哥收好药盒,突然看向五弟,"你的《论语》..." 五弟"嗖"地窜进屋里:"我这就去抄!" 院子里就剩我们三个。四哥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的腰:"怡儿,今天跟我去绣庄看料子?" 三哥冷声道:"她得练字。" "都当宜人了还练什么字!" "就是当了宜人才要练。"三哥抓住我的手腕往外带,"怡儿跟我去书房。" 四哥搂着我的腰不放:"陈砚白你讲不讲理!" 我像个布娃娃似的被他们扯来扯去,终于忍不住了:"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去看大哥!" 两人同时松手,我差点摔个屁股墩儿。四哥赶紧扶住我:"小心!" 三哥皱眉:"大哥在养伤。" "我刚吩咐下人熬了粥。"我揉着发红的手腕,"二哥说大哥只能吃流食。" 四哥立刻举手:"我陪你去!" 三哥瞪他:"你绣庄今天盘账。" "让掌柜的去!" "胡闹。" 两人又要吵,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二哥扶着大哥站在门口,大哥半个身子都压在二哥肩上。 "大哥!"我冲过去,"你怎么下床回来了!" 大哥顺势把胳膊搭在我肩上:"想见你。" 大哥瞥了眼三哥和四哥,"吵什么?" 四哥抢先告状:"老三非要拽怡儿去练字!" 三哥冷笑:"老四非要拉她去绣庄。" 大哥低头看我:"你想去哪儿?" 我赶紧摇头:"我想在家盯着下人熬粥。" 大哥"嗯"了一声,胳膊用力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都听见了?" 二哥突然咳嗽起来。大哥皱眉:"怎么了?" "被你压的。"二哥推开大哥,"自己走。" 大哥踉跄一步,我赶紧撑住他。 他趁机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下巴蹭着我头顶:"怡儿扶着就行。" 二哥没说话,径直往厨房走。 我踉踉跄跄撑着大哥,四哥想来帮忙,被大哥一个眼神瞪回去。 好不容易把大哥扶到堂屋躺椅上,我累得直喘气。二哥端了药过来:"喝了。" 大哥皱眉:"不是解了毒吗?" "补气血的。"二哥把药碗塞给我,"怡儿,盯着大哥喝完。" 我捧着碗吹气,大哥突然抓住我的手:"怡儿喂我。" "药太烫..."我话没说完,大哥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大口,苦得脸都皱成包子。 四哥幸灾乐祸:"该!" 二哥突然看向四哥:"你的药呢?" 四哥笑容僵住:"我、我早好了!" "咳嗽停了?"二哥伸手,"脉给我。" 四哥不情不愿伸手,二哥搭了会儿脉:"药不能停。" 五弟扒着门框探头:"二哥,我能不能不吃药?" "你也要吃。"二哥头也不抬,"预防风寒。" 五弟哀嚎着跑了。三哥突然站起来:"我去县衙。" "等等。"大哥叫住他,"堤坝的事..." 三哥脚步一顿:"查清了,是人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四哥收起嬉皮笑脸:"谁干的?" "还在查。"三哥看了眼大哥腰间的伤,"你安心养伤。" 大哥冷笑:"安心不了。" 二哥突然把药碗重重一放:"都出去,病人要静养。" 三哥转身就走。四哥磨磨蹭蹭凑到我旁边:"怡儿..." "你也出去。"二哥直接拎起四哥的后领,"药在厨房,自己喝。" 屋里终于清净了。 我小口小口喂大哥喝药,他苦得直皱眉,却还盯着我看。 "大哥你一直看我干什么?"我被他看得脸热。 "怡儿瘦了。"他粗糙的手指划过我眼下,"没睡好?" "担心你嘛..." 大哥突然扣住我的后颈,把我拉到他面前:"亲一下就不苦了。" 我红着脸在他嘴角碰了碰,他却不满意,按着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药味在我们唇齿间蔓延开,苦中带着奇异的甜。 "大哥!"五弟的尖叫从院里传来,"里正带人来了!" 大哥松开我,眼神瞬间冷下来:"来得正好。" 他撑着躺椅要起身,我赶紧按住他:"二哥说你要静养!" "静什么养。"大哥握住我的手,"怡儿扶我起来。" 我拗不过大哥,只能帮大哥起身。 刚站稳,院门就被推开了。里正点头哈腰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衙役。 "陈教头!"里正赔着笑,"听说您受伤了,特来..." "少废话。"大哥打断他,手还搂着我的腰,"堤坝的事,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里正汗都下来了:"是、是张癞子他们偷工减料..." "放屁!"五弟突然蹦出来,"我亲眼看见你侄儿往材料里掺沙子!" 里正脸色煞白:"小孩子胡、胡说什么..." 大哥突然笑了,手指在我腰上轻轻敲着:"我陈家的人,从不说胡话。"他看向里正,"你是自己请辞,还是我让老三查到底?" 里正腿一软跪在地上:"您就放过我吧!" 大哥不耐烦摆摆手:"滚吧,自己去请辞,不然…。" 里正连滚爬爬跑了。我抬头看大哥,发现他额头全是冷汗。 "疼了?"我小声问。 他搂紧我的腰:"嗯,要怡儿帮我揉揉。" 五弟也调笑着大哥:"大哥不知羞!" 四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陈昭行!过来喝药!" 五弟撒腿就跑。大哥突然把我抱起来放在他腿上:"总算清净了。" 我惊呼:"你的伤!" "死不了。"他按住我的后腰,不让我动,"让我抱会儿。" 我只好乖乖坐着,手指轻轻揉着他太阳穴。大哥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院墙外突然传来四哥的哀嚎:"二哥!这药也太苦了!" 接着是三哥的冷喝:"喝完。" 然后是五弟的干呕声:"呕——" 最后是二哥温和的威胁:"一滴都不许剩。" 大哥突然笑起来又捏了捏我的脸:"还是我的怡儿最乖。" 我靠在大哥怀里,听着院里的鸡飞狗跳,突然觉得这日子啊,闹腾点也挺好。 ------------ 第 87 章 值夜之争 天刚擦黑,堂屋里就弥漫起一股火药味。 大哥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手还搭在我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三哥坐在对面翻公文,可那眼神时不时就往我这边扫。 四哥更过分,直接挨着我坐,非要给我剥核桃,碎壳掉了我一裙子。 "怡儿,"四哥把核桃仁塞进我嘴里,"啊——" 我下意识张嘴接了,三哥手里的公文"啪"地合上:"食不言寝不语。" 四哥翻个白眼:"三哥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吃东西?" "我管我的夫人。"三哥冷飕飕地瞥他,"离远点,核桃渣子都蹦我案上了。" 大哥突然睁开眼:"吵什么。"他捏我腰的手用了点力,"怡儿,给我揉揉肩好吗。" 我赶紧站起来,躲开四哥又递过来的核桃仁。 刚绕到躺椅后面,五弟风风火火冲进来:"姐姐!该歇息了!" 四哥一把拽住五弟后领子:"轮到你喊歇了?" 五弟理直气壮:"初九我值夜!" 三哥"呵"了一声:"你还小值什么夜,这种事情让三哥先帮你代劳就好了。" 五弟急得跺脚,"大哥答应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大哥。 大哥慢悠悠抓住我的手往肩上带:"嗯,答应的。" 四哥立刻蹦起来:"那我今晚守外间!怡儿怕打雷!" 三哥冷笑:"星象说今夜晴。" "我不管!"四哥扑过来抱我的腰,"怡儿你说!要不要四哥守夜?" 我被四哥勒得喘不过气,求救地看向二哥。二哥端着药碗进来,直接拍开四哥的手:"喝药。" 四哥脸都绿了:"怎么又喝!" "巩固。"二哥把药碗塞给他,转头看我,"怡儿,帮我给大哥换药。" 我如蒙大赦,赶紧去拿药箱。 刚蹲下开箱子,三哥突然出声:"药膏在第二层。" "哦哦。"我手忙脚乱翻找,不小心带倒一瓶金疮药。 三哥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我旁边,稳稳扶住药瓶:"怡儿慢点。" 三哥的手指擦过我的手背,凉凉的。四哥灌完药,苦得龇牙咧嘴扑过来:"怡儿快给我颗糖!" 我摸出荷包,四哥直接抓着我手腕舔走一颗松子糖,舌尖还故意扫过我指尖。 "陈季安!"大哥的声音带着警告。 四哥含着糖含糊道:"药太苦嘛..." 二哥突然把五弟拎过来:"你的药。" 五弟小脸皱成一团:"二哥~" "喝。"二哥不为所动。 屋里顿时鸡飞狗跳。 五弟被灌药灌得直干呕,四哥满屋子找水漱口,三哥冷着脸收拾被碰乱的公文。 大哥趁乱把我拽回躺椅上,胳膊一伸把我圈在怀里。 "都消停点。"他声音不高,屋里却瞬间安静了。 五弟抽抽搭搭扑到我腿边:"姐姐..." 我刚要摸他脑袋,大哥的手先一步按在五弟头顶:"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药苦..."五弟趁机把脸埋在我裙子上蹭。 四哥凑到另一边:"怡儿我也苦..." 三哥突然起身:"大哥受伤,二哥操劳,按长幼算,今夜就让我值夜。" "不行!"五弟跳起来,"说好初九是我的!" "你连《论语》都背不全。"三哥毫不留情。 "我背给你听!"五弟急吼吼地张口,"子曰...子曰..." 卡壳了。 四哥噗嗤笑出声,被三哥瞪了一眼。二哥收走空药碗:"都别争,抓阄。" 五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二哥。 二哥面不改色裁了五张纸条,背过身写了什么,揉成团扔进药罐里。 "怡儿抽。"二哥把药罐递给我。 我手刚伸进去,四哥就喊:"抽左边那个!" 三哥冷哼:"右边。" 五弟扒着罐子边:"中间!姐姐抽中间!" 大哥捏了捏我的后颈:"随便抽。" 我闭眼摸了一个。展开纸条——"叁"。 三哥嘴角微扬。五弟"哇"地哭出声:"不算!重来!" 四哥趁机起哄:"就是!怡儿手气差,换我抽!" 二哥把药罐一收:"愿赌服输。" 三哥心情颇好地朝我伸手:"好怡儿,我们安置吧。" 我求助地看向大哥。大哥松开圈着我的手,拍拍我的背:"去吧。" 五弟还想闹,被二哥拎着领子提起来:"你的《论语》..." "我这就去抄!"五弟撒腿就跑。 四哥磨磨蹭蹭凑到我耳边:"半夜要是害怕就喊我啊。"被三哥冷眼一瞥,才不情不愿走了。 屋里终于清净。我跟着三哥回房,他反手就闩上门。 "三哥..."我有点紧张,"要不我去看看五弟..." 三哥直接把我按在梳妆台前:"卸簪。"他站在我身后,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慢条斯理地抽出发簪。 铜镜里,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三哥,"我小声问,"堤坝的事..." "解决了。"三哥拔下我最后一根簪子,长发披散下来,"里正革职,他侄儿下狱。" 我松口气:"那大哥的伤..." "北狄探子干的。"三哥突然俯身,下巴搁在我肩上,"别跟外人说。" 镜子里我们脸贴着脸,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我点点头,耳根发烫。 三哥突然捏住我下巴转向他:"以后离老四远点。" "啊?" "他毛手毛脚。"三哥的拇指蹭过我嘴唇,"教坏你。" 我脸红心跳:"四哥就是爱闹..." "闹也不行。"三哥突然把我抱起来往床边走,"你是我的。" 床幔放下来,他把我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躺上来。我紧张地攥着被角,他却只是侧身搂住我的腰。 "睡吧。"他闭着眼,"明日教你防身术。"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三哥的手突然在我腰上捏了捏:"放松。"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的手掌很暖,隔着寝衣熨贴在腰侧。就在我昏昏欲睡时,窗纸突然"笃笃"响了两声。 三哥猛地睁眼。 "姐姐..."五弟压着嗓子在外头哼唧,"我肚子疼..." 我赶紧要起身,被三哥按住:"装病。" "真疼..."五弟带着哭腔,"姐姐..." 我推开三哥的手:"我去看看。" 披衣下床,刚拉开条门缝,五弟就泥鳅似的钻进来,直扑我怀里:"疼死了呜呜..." 三哥黑着脸坐起来:"陈昭行!" 五弟把我抱得更紧:"三哥我肚子真疼!" 三哥下床拎他:"回你自己屋。" "不要!"五弟死死扒着我,"姐姐揉揉就好..." 我正为难,院门"吱呀"一声响。四哥的声音飘进来:"哟,五弟又闹肚子啊?四哥给你扎两针?" 五弟"嗖"地躲到我身后:"不要扎针!" 四哥晃悠进来,手里还真捏着几根银针:"来来来,四哥新学的针法..." 五弟惨叫一声往外跑,差点撞上门口的大哥。大哥单手拎住他后领:"闹什么?" "大哥救命!四哥要扎我!" 大哥皱眉看向四哥。四哥赶紧藏起针:"我闹着玩的..." "都滚回去睡觉。"大哥声音带着倦意,"怡儿跟我睡。" 三哥立刻反对:"她今日该跟我。" "你打呼。"大哥面不改色。 三哥脸都青了:"我不打呼!" 四哥噗嗤笑出声:"老三你睡着跟打雷似的!" 三哥抄起枕头砸过去。五弟趁机又往我怀里钻:"我要跟姐姐睡..." 大哥直接把我拽过去:"都别争了。"大哥把我扛起来"各回各屋。" 我在大哥肩上颠簸,看着三哥的黑脸、四哥的坏笑和五弟的哭脸,突然觉得这值夜权啊,争来争去还不如大哥一句话。 大哥一脚踹开自己房门,把我扔在床上。床板"咚"的一声响。 "大哥!你的腰!" "死不了。"大哥脱了外衫躺上来,胳膊一伸把我捞进怀里,"闭眼。" 我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见他心跳有点快。 "大哥,"我小声问,"伤口疼吗?" "嗯。"他闭着眼,"你揉揉就不疼了。" 我轻轻把手贴在他腰间的绷带上。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低头咬我耳朵:"往下点..." 我红着脸捶他胸口:"受伤了还不老实!" 大哥低笑着,震得胸腔嗡嗡响:"想你了。" 窗外虫鸣唧唧,我靠着他,听着院墙那头四哥故意吹跑调的笛子,三哥摔书的声音,还有五弟委屈巴巴的背书声。 ------------ 第 88 章 学习 次日清晨我低头搅着碗里的粥。 "怡儿,尝尝这个。"四哥夹了块腌黄瓜放我碗里,手肘故意蹭过我胳膊,"今早新开的坛子,脆着呢。" 春杏端着茶盘从门外进来,眼睛盯着地面:"夫人,您的菊花茶。" 我刚要接,五弟突然伸手截住:"别烫到姐姐,我来。" 五弟接过茶盏,指尖在我手心轻轻一刮,才把茶放到我面前。 李管事在门外咳嗽一声:"四老爷,绣庄来人了,说新到的云纹锦..." "让他们等着。"四哥头也不回,反而凑近我耳边,"待会带你去库房挑料子?好不好怡儿?" 三哥突然把筷子一放:"食不言。"他目光扫过四哥搭在我椅背上的手,"老四,绣庄的事要紧。" 四哥撇撇嘴,手指却悄悄勾住我的一缕头发:"那怡儿陪我去前厅?" 五弟站了起来:"我去拿蜜饯,给姐姐当甜点!"五弟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差点撞到端着点心的厨娘张嫂。 "慢着点!"张嫂笑着躲开,把一碟桂花糕放在我面前,"夫人最爱吃的。" 我正要道谢,忽然被四哥捏住下巴转过去:"先别吃甜的,把菊花茶喝了。"四哥拇指蹭过我嘴角,"瞧你,嘴角沾到粥了。" 春杏低着头把茶杯递过来,我接过时发现茶底垫着块绣帕——是上次我夸过花样的那块。 "夫人..."她声音细如蚊呐,"垫着不烫手。" 李管事又在门外咳嗽:"四老爷,顾客等急了..." "催什么催!"四哥不耐烦地挥手,却趁机把我往他那边带了带,"怡儿,你说..." "老四!。"三哥突然出声,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别误了正事。" 四哥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临走前飞快在我脸上掐了一把:"等着我啊。" 五弟正好捧着蜜饯罐子跑回来:"姐姐,我..." "昭行。"三哥打断他,"让你参考的几个《策论》看完了?" 五弟顿时蔫了,把蜜饯罐子塞给我时,手指在我腕上留恋地摩挲了两下:"那...我晚点再来。" 等他们都走了,春杏才敢凑近:"夫人,要更衣吗?" 我摇摇头,发现她衣袖沾了灰,顺手替她拍了拍。她吓得往后一缩:"夫人,奴婢自己来!" 门外传来小厮阿福的喊声:"春杏姐!嬷嬷找你!" 春杏匆匆行礼退下,在门口差点撞上端着热水的小丫鬟柳儿。柳儿慌慌张张地站稳:"夫人恕罪!" 我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忽然被拉进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是三哥。 "累不累?"三哥手指梳过我散落的鬓发,"去我书房歇会儿?" 我靠在三哥肩上点点头,听见门外李管事刻意提高的声音:"三老爷,县衙的公文到了..." 三哥叹了口气,嘴唇在我额头贴了贴:"晚些找你,我去书房处理点公务。" 等三哥的脚步声远去,我才发现柳儿还跪在门边,手里的铜盆微微发颤。 "起来吧。"我伸手扶她,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缩了缩。 "奴婢、奴婢去换盆干净水!"她逃也似地跑了,留下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我望着地上的水渍出神,春杏已经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拭。 "夫人,奴婢来晚了。"李嬷嬷匆匆赶来,手里捧着账本,"这是上个月的收支,请您过目。" 我接过账本,手指在纸页上摩挲:"三哥说让我学着看这些...唉..." "姐姐!"五弟突然从门外探进头来,手里晃着本书,"三哥让我来教你算账!" 五弟蹦跳着进来,很自然地挨着我坐下,胳膊贴着我的:"你看这里,三哥说要把进项和出项分开记..." "老五,你教得不对。"四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走过来,直接挤开五弟,"怡儿,看这个。"他指着账本一角,"绣庄的利润要单独核算。" 五弟不满地撇嘴:"四哥!明明是我先..." 我盯着四哥“顾客呢?” 四哥眼神飘忽结结巴巴着“咳咳…打发到绣庄上,让他们去找管事了。” 我听完刚想出声责怪四哥,三哥的声音传来"吵什么?"三哥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几册账本。 三哥走过来,手指轻轻点在我正在看的那页:"怡儿,这里错了。" 我仰头看三哥:"哪里?" 三哥弯腰,手指引导我的指尖:"这里,粮米支出记重了。" 四哥突然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怡儿,我带你去看实物对照..." "都让开。"大哥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站在门边,目光扫过屋内,"你们这样,怡儿怎么学得会?"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哥走过来,大手按在我肩上:"一个个来。" "大哥说得对。"三哥直起身,"我先教怡儿看总账。" 五弟扯了扯我的袖子:"姐姐,那我..." "你负责研墨。"四哥抢白道,趁机捏了捏我的手指。 大哥皱眉:"老四。" 四哥讪讪地松开手。三哥已经摊开账本:"怡儿,从这里开始看..." 我低头认真听着,忽然发现李嬷嬷还站在一旁:"嬷嬷,您先去忙吧。" 李嬷嬷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笑着行礼:"是,夫人。" 等嬷嬷退下,五弟凑过来小声说:"姐姐,你刚才真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四哥立刻敲了下他的头:"少拍怡儿的马屁。"转头对我眨眨眼,"不过怡儿确实越来越有样子了。" 三哥轻咳一声:"专心。" 大哥站在我身后,手掌始终稳稳地扶着我肩膀:"慢慢来,不急。" 我点点头,手指划过纸页:"这里是不是应该..." "对。"三哥赞许地点头,"就是这样。" 五弟突然举手:"姐姐,我给你示范打算盘!" 四哥嗤笑:"你那点水平..." "让老五试。"大哥沉声道。 五弟兴冲冲地拿来算盘,手指灵活地拨动起来。 我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靠在了他肩上。 "姐姐看明白了吗?"五弟得意地问。 我正要回答,四哥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怡儿学得真快。" 三哥皱眉:"别打岔。"但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赞许,"继续。" 大哥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肩膀,温暖而坚定:"今天先学这些,别累着。" 我仰头对大哥笑笑:"再学一点。" 三哥的嘴角微微上扬:"好,那就再看一页。" 五弟欢呼一声,又往我身边挤了挤。 四哥趁机捏了捏我的耳垂:"我们怡儿真用功。" 屋外,春杏和柳儿探头探脑地张望。我朝她们招招手:"进来吧,帮我们换壶热茶。" 春杏笑着应道:"是,夫人!" 大哥的手在我肩上轻轻按了按,我听见他低声说:"做得对。" ------------ 第 89 章 收租 我接过春杏递来的热茶,手指在账册上轻轻摩挲着。 "三哥,这笔账目..."我犹豫地指着其中一行。 三哥俯身凑近,松木香若有似无地萦绕过来:"哪里不明白?" "这里记着上月布庄进账五十两,可我记得四哥说过..." "怡儿记性真好。"四哥突然从后面环住我的肩,下巴搁在我发顶,"那批云锦确实只卖了四十八两。" 五弟挤过来,脑袋靠在我肩上:"姐姐好厉害!我都记不住这些。" 大哥轻咳一声:"老五,坐好。" 三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账本:"怡儿说得对,这里记错了。"三哥吩咐春杏,"去喊李嬷嬷进来叫她把布庄的明细拿来。" 李嬷嬷进来时惊讶地看我一眼:"夫人竟能看出差错?老奴这就去取。" 等嬷嬷退下,四哥捏了捏我的耳垂:"我们怡儿真聪明。" "别闹。"我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嘴角上扬,"三哥,你再教我看看这里..." 三哥的指尖顺着我指的地方滑过:"这是田租收入。"三哥忽然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在纸上画线,"要这样核对。" 五弟突然挤到我们中间:"姐姐,这个我会!让我教你打算盘!" "老五!"四哥拎着他的后领把他拽开,"没看见三哥在教吗?" 大哥沉声开口:"都别吵。"他宽厚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怡儿,慢慢来。"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纸页:"那...这里是不是应该..." "对。"三哥的声音难得带上温度,"就是这样。" 五弟又蹭过来:"姐姐,我给你演示怎么记小账!" 四哥嗤笑:"你那狗爬字..." 大哥一个眼神让两人都安静下来。 我趁机问道:"大哥,庄户们交租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大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怡儿连这个都记得?" "嗯。"我点点头,"上次李管事说过..." 三哥突然打断:"李管事说的日子不对。"他翻开另一本册子,"应该是后日。" 四哥凑过来看:"咦?我记得是..." 我仔细对比着两本册子:"三哥这本是最新的?" "不错。"三哥赞许地看我一眼,"怡儿很细心。" 五弟突然举手:"姐姐,我陪你去收租好不好?" 四哥立刻反对:"不行!怡儿第一次主持收租,我得陪着。" 三哥皱眉:"你们两个..." "都别争了。"大哥一锤定音,"我陪怡儿去。" 我咬着嘴唇看他们:"要不...我自己试试?" 四个人同时转头看我。 "不行!"四哥第一个反对,"那些庄户狡猾得很。" 三哥沉吟道:"第一次还是有人陪着好。" 五弟拽着我的袖子:"姐姐带我去嘛..." 大哥拍拍我的肩:"明天我陪你去,今天先把账理清楚。" 我点点头,继续低头看账本。 三哥的手指不时点在上面讲解,四哥总想插话,五弟则时不时往我身边蹭。 春杏进来添茶时小声说:"夫人学得真快。" 我抬头对她笑笑:"都是他们教得好。" 四哥立刻得意地搂住我的肩:"那是自然。" 三哥无奈地摇头,却悄悄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大哥站在我身后,沉稳的气息让人安心。 五弟突然跳起来:"姐姐,我想到个好主意!我们把账本搬到院子里看吧?" 四哥眼睛一亮:"对啊,晒晒太阳。" 三哥刚要反对,大哥已经点头:"也好。" 院子里,阳光暖暖地洒在账册上。 我坐在石凳上,三哥和四哥一左一右,五弟趴在我对面,大哥站在我身后。 "这里..."我指着一处数字,突然发现不对,"咦?" 三哥立刻凑近:"怎么了?" "这个数字好像被改过..." 四哥闻言立刻凑过来看:"我看看!" 五弟也挤过来:"哪里哪里?" 大哥俯身,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怡儿发现了什么?" 我指着那个模糊的数字:"你们看,这里..." 三哥突然握住我的手:"怡儿说得对,这账有问题。" 四哥脸色沉下来:"我去叫李管事来问清楚。" 大哥按住他的肩:"先别急。"大哥低头看我,"怡儿觉得该怎么处理?"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先...先核对其他账目?" 三哥点头:"明智。" 五弟崇拜地看着我:"姐姐好厉害!" 四哥揉乱我的头发:"我们怡儿真是..." "老四。"大哥警告地看他一眼。 我仔细翻着账册,手指突然停在某一页:"等等...这里..." 三哥立刻俯身过来:"发现什么了?" "这笔米粮支出,"我指着账目,"和库房记录对不上。" 四哥凑过来看,下巴几乎搁在我肩上:"还真是!差了三石。" 五弟挤到我们中间:"让我看看!姐姐真厉害!" 大哥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怡儿眼力不错。" 三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账本:"看来得查查库房了。" "现在就去!"四哥一把拉起我的手,"怡儿跟我来。" 五弟拽住我另一只胳膊:"我也要去!" "都别闹。"大哥按住我的肩膀,"让怡儿自己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先去库房看看实物。" 三哥赞许地点头:"明智。" 库房里,米袋整齐地堆放着。我数了数,转头对李管事说:"确实少了三石。" 李管事额头冒汗:"夫人明鉴,这...这可能是..." "是什么?"四哥冷声问。 三哥翻开账册:"上个月十五的记录有问题。" 五弟突然指着角落:"姐姐看!那里有老鼠洞!" 我蹲下身查看,裙摆沾了灰也不在意:"洞口很新..." 大哥扶我起来:"怡儿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思索片刻:"应该是老鼠偷吃加上记录有误。"转头对李管事说,"以后每旬都要盘点,可以吗?" 李管事连连点头:"夫人说得是。" 回去路上,四哥捏了捏我的脸:"怡儿真聪明!" 三哥轻声道:"怡儿处理得很妥当。" 五弟挽着我的胳膊:"姐姐越来越像当家主母了!" 大哥拍拍我的头:"我们怡儿学什么都快。" 晚饭时,三哥突然说:"明日收租,怡儿跟我一起去。" 我放下筷子:"好,我们一起去!。" 大哥点头:"我也陪着。" 五弟举手:"我也..." "你留下温书。"三哥一句话把他堵回去。 次日清晨,我换上简朴的衣裙。三哥在院门口等我:"准备好了?" "嗯。"我点点头,突然发现,"大哥呢?" 三哥伸手替我理了理鬓发:"军营临时有事。"三哥顿了顿,"今天我带你。" 田埂上,三哥耐心教我:"看麦穗就知道收成..." 佃户们见到我都有些惊讶。 老张头搓着手:"夫人亲自来了?" 我学着三哥的样子查看庄稼:"今年的租子..." 傍晚回府,我累得直揉腰。四哥冲过来:"累坏了吧?"不由分说把我抱起来,"我给你揉揉。" 五弟端着茶跑来:"姐姐喝茶!" 大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尘土:"怡儿今天做得如何?" 三哥难得露出微笑:"很好。" 夜深了,我还趴在桌上整理今天的记录。大哥轻轻推门进来:"还不睡?" "马上就好..."我揉揉眼睛。 大哥的大手覆上我的:"明天再弄。" 我抬头看他:"我想做好..." "知道。"他弯腰把我抱起来,"但也要爱惜身子。" 被大哥抱回房的路上,我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地想:成为一个当家主母...好像也没那么难... ------------ 第 90 章 账目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我正对着账册发愁。 这些天跟着三哥学看账,数字看得眼睛发酸。 "怡儿。" 抬头看见二哥倚在门边,手里端着个青瓷碗。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长衫,衬得整个人像块温润的玉。 "二哥?"我揉了揉眼睛。 "歇会儿。"他把碗放在我面前,清甜的香气飘出来,"冰糖雪梨,润肺的。" 我刚要道谢,五弟风风火火冲进来:"姐姐!我......咦,二哥也在啊?" 二哥顺手按住五弟的肩膀:"慢些,门槛绊脚。" 五弟吐吐舌头,凑到我身边:"姐姐,我新得了本游记,可有趣了......" "昭行。"二哥温声打断,"《论语》抄完了?" 五弟立刻蔫了:"还、还没......" "那先去抄。"二哥轻轻推他后背,"酉时我来检查。" 等五弟不情不愿地走了,二哥在我对面坐下:"账目看得如何?" 我苦恼地指着其中一页:"这里总是对不上......" 二哥凑近来看,发丝垂落在我手背上,痒痒的。 修长的手指在纸上轻点:"这里漏记了折损。药材运输常有损耗,要单列一项。"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难怪总数总是差些。" 二哥忽然起身:"跟我来。" 他带我来到后院的库房,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陶罐:"比如这罐川贝,从蜀地运来,十成要折去两成。"又指向另一个木箱,"这些陈皮,存放时会减重半成。" 我认真记着,突然发现:"二哥懂得真多。" 二哥轻笑:"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罢了。"说着突然咳嗽两声。 "二哥不舒服?"我紧张地问。 "无妨。"二哥摆摆手,"前几日去山里采药,受了些寒。" 我下意识伸手摸他额头,果然有些发热:"该喝些姜汤......" 话没说完,四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好啊,你们躲这儿偷闲!" 四哥大步走进来,一把搂住我的肩:"怡儿,我新进了批云锦,给你裁裙子可好?" 二哥皱眉:"老四,怡儿在学理账。" 四哥满不在乎:"学那个多无趣。"说着捏捏我的脸,"走,看料子去。" "等等。"二哥突然拉住我的手腕,"先把这页账对完。" 四哥挑眉:"二哥今日怎么......" "二哥。"三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公文,"县衙送来的医案,你帮我看看。" 二哥松开我的手:"我这就去。"临走时低声对我说,"酉时药圃见,教你认药材。" 四哥立刻抗议:"怡儿答应陪我去绣庄的!" 三哥冷冷插话:"她明日要学核对田租。" "你们......"四哥正要反驳,大哥低沉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都出来,有事商量。" 众人顿时噤声。 大哥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目光扫过我们:"过几日县令设宴,怡儿同去。"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 "嗯。"大哥点头,"该带怡儿见见世面了。" 三哥皱眉:"太早了些......" "迟早的事。"大哥一锤定音。 我咬着嘴唇,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眼神,最后落在三哥身上:"我想先跟三哥学礼仪…" 三哥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大哥则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酉时前回来,试新衣裳。" 众人散去后,二哥忽然低声问:"紧张吗?" 我老实点头:"怕给家里丢脸......" "不会。"二哥轻轻整理我微乱的鬓发,"你很聪明。"顿了顿,"未时先来药圃,教你认几味安神的药材。" 我正要答应,四哥的声音远远传来:"怡儿!来看看料子!" 二哥无奈地松开手:"去吧。" 走到院中,大哥正在练刀,见我路过突然停下:"过来。" 我乖乖走过去,大哥掏出一块帕子擦掉我脸上不知何时沾到的墨迹:"认真学。" "嗯!"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忽然觉得,这样学着当家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 第 91 章 学医 晨露未干时,我正坐在后院的小亭里翻看三哥昨日教的账本。 春杏端来热茶,轻声提醒:"夫人,二老爷在药圃等您呢。" 我这才想起昨日随口答应要去二哥药圃看看的事。 我合上账本,茶也没顾上喝就往后院走去。 远远就看见二哥站在药架前,月白色的长衫袖口挽起,正低头整理着什么。 晨光透过他肩头,在青石板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二哥。"我轻声唤他。 二哥抬头,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来了?"手上动作却没停,"稍等,这批草药要趁露水未干时处理好。" 我好奇地走近:"这是什么药?叶子形状好特别。" "半夏。"二哥手指灵活地将根茎分开,"有毒,但炮制后能止咳化痰。" 我下意识想伸手去摸,二哥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别碰。"二哥的掌心温暖干燥,"生半夏汁液沾到会皮肤发痒。" 我赶紧缩回手,却被二哥轻轻拉住:"怡儿你想学认药吗?" "可以吗?"我眼睛一亮,"我常看二哥的药书,但好多字不认识..." 二哥唇角微扬,从架子上取下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先从无毒的学起。这是黄芩,清热用的。" "姐姐!!"五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三哥找你半天了!"他风风火火冲过来,差点撞翻药架。 二哥稳稳扶住架子:"慢些。" 五弟吐吐舌头,凑到我身边:"姐姐,三哥说要教你打算盘,让我来叫你。" 我刚要回答,二哥忽然问:"怡儿,你自己想学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 从前都是他们安排我学这学那,还是第一次问我的想法。 "我..."我绞着手指,"想学认药材,也想学算账..." "那就上午学账目,下午认药材。"二哥说着,忽然咳嗽了两声。 我这才注意到他脸色有些苍白:"二哥不舒服?" "无碍。"二哥摆摆手,"昨夜整理医案睡得晚了些。" 五弟突然插话:"二哥骗人!明明是你冒雨去..." "昭行。"二哥轻声打断,递给他一个小布袋,"去帮我把这些陈皮送到厨房。" 支走五弟,二哥转向我:"想好了吗?真要学医?很枯燥的。而且,我怕你太累了。" 我点点头:"想学些常用的,以后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能帮上忙。" 二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那就从认识药性开始。这是甘草,先尝尝。" 我刚要接过,四哥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怡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只见四哥翻墙而入,月白衣衫被荆棘勾破了袖口也浑不在意,怀里抱着大把沾着晨露的芍药花。 "暖房里刚开的。"四哥兴冲冲把花束塞进我怀里,"衬你。" 我慌忙接住,几滴水珠滚到衣襟上。二哥忽然伸手托住花束底部:"小心刺。"二哥的手掌垫在我手下,被花茎刺出细小的红点。 四哥看见二哥被花茎刺出的小血滴才反应过来:"抱歉二哥、怡儿,我没注意,是我心急了。" 说着用指腹抹去我脸颊沾到的花粉,"下午带你去花市?新到了一批绿菊。" 我刚要回答,二哥平静道:"唉,下次别这么毛手毛脚的了,伤到怡儿怎么办?怡儿申时要跟我学诊脉。" 四哥看了看我,又看着我捧着的花,眯起了眼睛,突然凑近我耳边:"怡儿捧着我送的花,美的像画里的仙女。"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又顿了顿补充道"而我看着我精心呵护的花,就很满足了。" 我耳尖发烫,怀里的芍药突然被抽走。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正把花束插进窗边的青瓷瓶:"老四,布庄的账目差了两百两银子。" "不就差些银钱..."四哥满不在乎地摆手。 三哥冷冰冰地打断:"是账目有问题。"转头看我,"怡儿,过来我继续教你看账。" 二哥轻轻按住我的竹筛边缘:"先学认药性。"二哥拾起一朵金银花放在我掌心,"花市那些观赏花卉,其实很多都能入药。" "又在议论什么?"大哥的声音从药圃门口传来,他手里提着两包药材,目光扫过众人,"怡儿,自己选。" 我捏着金银花,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上午跟三哥对账,下午..."偷瞄四哥期待的眼神,"申时跟二哥学配药,酉时..."声音越来越小,"陪四哥插花?" 五弟突然从大哥身后探出头:"姐姐!我帮你把花做成书签!" 大哥揉了揉额角:"就这么定。" 等他们散去,二哥忽然从药架深处拿出个锦囊:"给你备的。"里面装着晒干的芍药花瓣,"安神枕的配方。" "二哥怎么知道我想学这个..." 他指尖轻点我眼下淡淡的青影:"望闻问切。"顿了顿,"四弟送的花,晒干也能入药。" 我捏着锦囊轻笑,远处传来四哥的喊声:"怡儿!暖房新开了株绿牡丹——" 二哥忽然往我发间簪了朵小野菊:"比牡丹清热解毒。" 春杏小跑过来:"夫人,三老爷催您去看账了。" 我小心地把野菊别在衣襟上,冲二哥笑笑:"二哥,申时我准时来,等我。" 二哥点点头露出淡雅的笑颜:"我等你。" ------------ 第 92 章 二哥的温柔 "这个数字不对。" 三哥的笔杆轻轻点在我刚写下的账目上,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我盯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那"三两七钱"的"七"字确实写得像要摔倒似的。 "三哥,我重写下..." "不必了。"三哥突然合上账本,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今日就先到这里。" 我愣住了,窗外的日头才刚西斜,往常都要学到天黑的。 三哥瞥见我忐忑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二哥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药圃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药架的沙沙声。 二哥背对着我蹲在苗床前,月白色的衣衫下摆沾满了泥土,发梢还挂着片草叶。 "二哥...我来晚了...." 二哥立刻转身,手里攥着的草药掉在地上:"怡儿?"目光落在我发红的指尖上,"写太多字了?" 我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是我写得太慢..." "来。"二哥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指尖在我虎口处轻轻按揉,"这里,写字久了会酸。" 二哥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盯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发现上面也沾了点儿花粉。 "二哥眼睛上..." "嗯?"二哥抬头,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那点金黄。 我们同时僵住了。二哥的睫毛在我指尖轻颤,像受惊的蝶。 "咳。"二哥率先退开,耳尖却红了,"给你煮了梨膏糖。" 石桌上的红泥小炉咕嘟作响,琥珀色的糖浆在瓷碟里晃出诱人的光泽。 我舀了一勺,甜中带酸的味道让我眯起眼睛:"好吃!" 二哥忽然伸手摘掉我发间的碎纸屑——肯定是擦账本时沾上的。 他的指尖温暖干燥,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碎发:"慢点吃,都是你的。" "二哥怎么知道我今天..." "五弟听见老三叹气了。"他唇角微扬,"隔着两堵墙。" 我耳根发烫,小口小口舔着糖浆。二哥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香囊:"给你的。" 香囊是雨过天青色的缎面,绣着几株薄荷草。我好奇地凑近闻了闻,清凉的气息直冲脑门:"呀!" "提神醒脑的。"二哥帮我系在腰带上,手指不小心蹭到我腰侧的软肉。我痒得一缩,糖勺"当啷"掉在碟子里。 二哥低笑出声,忽然托起我的手:"看。" 一枚小小的白玉坠子躺在他掌心,雕成银杏叶的形状。 "这是..." "镇纸。"二哥系在我手腕上,"下次写字不会压疼手指。" 玉叶贴着脉搏,凉丝丝的。 我晃了晃手腕,叶子轻轻打着转,二哥的眼睛也跟着弯了弯。 "姐姐!"五弟的声音突然炸响。 五弟已经举着个歪歪扭扭的荷包冲过来:"看,我给你绣的,这是我的心意!" 那荷包针脚乱七八糟,隐约能看出是朵花。 我刚要接过,二哥突然咳嗽一声:"昭行,你的《论语》..." "抄完了!"五弟得意洋洋,"三哥放我出来的!"说着把荷包往我手里一塞,"比二哥的好看吧?" 二哥无奈地摇头,忽然从药架上取下一株草:"认识这个吗?" 五弟凑过来:"野草嘛..." "是柴胡。"我小声说,"《本草经》里说能退热。" 二哥眼睛一亮,又往我碟里添了勺糖浆。五弟跳着脚抗议:"二哥偏心,我也要!" "二老爷。"李管事在药圃外喊,"库房新到的川贝..." 二哥叹了口气:"就来。"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呼吸间的药香拂过耳尖,"一会药房见。" 五弟立刻挤到我们中间:"二哥你又偷偷..." "昭行。"三哥的声音幽灵般从廊下传来,"《孟子》。" 五弟哀嚎着被拎走,我捧着糖碟傻笑。前院里突然传来四哥的喊声:"怡儿!看我新得的十八学士(茶花)!" 茶花娇艳欲滴,四哥却只顾盯着我看:"怎么脸这么红?"冰凉的手背贴在我额头上,"发热了?" "没有!"我慌忙后退,腕间的玉叶坠子滑了出来。 四哥眯着眼打量:"二哥给的?"突然解下自己的玉佩系在我另一边手腕上,"我的双鱼佩也给你,招好运的。" 两枚坠子在腕间叮当轻响,四哥得意地挑眉:"现在怡儿..." 四哥话还没说完—— "四老爷!"小厮急匆匆跑来,"绣庄来人..." 四哥不情不愿地被拉走,我转身时发现二哥站在药房窗口,手里碾着药,目光却落在我手腕上。 我晃了晃手腕,玉叶与双鱼佩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哥的唇角微微扬起,用口型对我说:"进来怡儿。" 药香弥漫的房间里,二哥修长的手指捏着药碾,一点点将药材磨成细粉。 我跪坐在蒲团上,看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这是..." "嘘——"二哥突然倾身,指尖从我发间摘下一片茶花瓣,"专心。" 二哥的气息拂过鼻尖,带着甘草的甜与黄莲的苦。 我捏紧袖中的薄荷香囊,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窗外,四哥和五弟的吵闹声渐渐远去;书房里,三哥的算盘声依旧清脆;院中,大哥的刀风扫落一地梧桐叶。 而此刻药房里,只有药材碾碎的沙沙声,和二哥温柔的低语:"怡儿看好了,当归要这样切..." ------------ 第 93 章 做自己 日头刚落,春杏就急匆匆跑进药房:"夫人,三老爷说您该去书房了。" 我腕间的玉叶坠子还没捂热,闻言差点打翻二哥刚配好的药粉。 二哥扶住我的手:"别急。" 二哥指尖沾了点安神的药粉,轻轻抹在我太阳穴,"老三最近是严厉了些,但是都是为你着想,过去吧怡儿。" 书房里,三哥正在整理一叠画册,见我进来便推过一杯温热的桂花酿:"怡儿,过来坐。" 我小口抿着甜酒,看三哥展开一幅宴会场景图:"不必紧张,明日只是带你认认场面。" "可是县令夫人..." "她品级还没你高。"三哥轻描淡写地说,手指点在图中央,"记着别坐这个位置就行,容易溅到汤。" 我噗嗤笑出声,酒液差点洒出来。 三哥递来帕子:"主要学些基础礼仪,免得你自己不自在。" 他起身示范执盏姿势,月白的衣袖垂落如瀑:"拇指按这儿,其余手指..."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四哥探头进来:"怡儿!我新得了..." "出去。"三哥头也不回。 四哥冲我眨眨眼,用口型说:"一会接你赏月。"还没等我回应,三哥就甩过去一本账册正中他额头。 "哎哟!"四哥揉着脑袋,"臭三哥你干什么..." "南郊的地契核对完了?" 四哥顿时语塞,讪讪退出去时还不忘给我塞了块玫瑰酥来。 三哥摇摇头,继续调整我执盏的手势:"县令家厨子手艺尚可,你专心吃便是。" "那要不要背些诗啊词的..." "你想背就背,不想便罢。"三哥忽然从案下取出个食盒,"尝尝。" 盒里是玲珑剔透的水晶饺,正是我最爱的虾仁馅。 我惊喜地夹起一个,却因手势不对差点掉在裙上。 三哥及时托住我的手:"看,这就是为什么要你学这些,虽然繁杂,会有些不自在,但对你都是受益一身的,往后余生都会用到。" 三哥掌心温度透过手背传来,带着常年执笔的薄茧。 我试着按他教的姿势重新执筷,这次稳稳夹住了饺子。 "不错。"三哥唇角微扬,"明日宴上想吃什么就这么夹。"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哥合上画册:"今日到此为止。" 我意犹未尽:"不再多学些吗三哥?" "足够了。"三哥忽然抬手摘了我发间一片药草叶——准是刚才在二哥药圃沾的,"我的怡儿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回房路上,四哥果然猫在回廊转角:"怡儿!桂花都开好了!" 我正要过去,书房窗户突然推开,三哥的声音凉丝丝飘来:"老四,你要是敢带怡儿爬树...回来我就打死你..." 三哥说着还露出了个阴森森的微笑。 "就赏月!纯赏月!"四哥举手投降,却趁机往我袖中塞了个小香包,"助眠的。" 泡在浴桶里时,腕间的玉叶坠子碰着桶沿叮当作响。 春杏笑着说:"三老爷早吩咐备了热浴,说您练手势肯定肩酸。" 窗外,大哥的刀已归鞘;远处,五弟背书的声音渐渐变成哈欠;药圃方向,隐约还有捣药的咚咚声。 我擦着头发想,明日宴会上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夸菜好吃——反正三哥说了,做我自己就行。 ------------ 第 94 章 宴会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时,春杏已经捧着衣裳在床边等候。"夫人,三爷说今日穿这身。" 展开看是件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衣摆绣着精致的缠枝纹。 我刚系好腰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四哥清朗的声音:"怡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门帘一掀,他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进来,献宝似的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镯,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昨儿个在珍宝斋看到的,想着配你今日的衣裳正好。" 我正要道谢,三哥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老四,你库房的账本还摊在我书房。" 四哥脸色一变:"我明明收好了..."说着就往外跑,差点撞上正进门的二哥。 二哥手里端着青瓷药盏,稳稳避开:"慢些。" 二哥今日穿了件月白色云纹直裰,腰间悬着个青玉药囊,"怡儿把安神汤喝了,宴上人多,难免嘈杂。" 我刚接过药盏,五弟就举着本书兴冲冲跑进来:"姐姐!我把《礼记》里关于宴饮的篇章都背熟了!"书页翻动间,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三哥拾起他掉落的一页纸:"背熟了还带书?" "就、就有些生僻字..."五弟不好意思地挠头。 二哥轻笑,从药箱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新配的薄荷香囊,提神醒脑。"他俯身替我系在腰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着结,"若觉得闷了,就闻一闻。" "二老爷,"李管事在院门外禀报,"您要的药材送到了。" 二哥应了一声,临走前轻轻按了按我的肩:"怡儿别紧张。" 日头渐高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已经停在院中。 大哥正在检查马具,见我们出来,伸手扶我上车:"慢些。" 车厢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五弟兴奋地趴在窗边:"听说县令家的花园是请苏州匠人设计的!" "坐好。"三哥合上手中的册子,"怡儿,记住几点:第一,不想应的酒就说身子不适;第二,遇到为难的事就看我;第三..."他顿了顿,"做你自己就好 玩的开心。" 四哥往我手里塞了包松子糖:"他家厨子手艺不错,这个给你垫肚子。"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路上,我腕间的玉镯随着车厢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哥忽然倾身,替我整理微微皱起的衣袖:"县令夫人好琴艺,怡儿你要不知道怎么搭话,你夸她园中的蕉叶琴便是。" 县衙门前,朱漆大门洞开,县令夫妇已在阶下相迎。 我刚下马车,四哥就上前一步虚扶着我手肘:"怡儿当心台阶。" "陈大人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县令拱手笑道,眼睛却不住地往我身上瞟。 三哥不动声色地侧身,恰好挡住他的视线:"李大人客气。" 宴席设在临水的芙蓉榭,四面雕花窗棂大开,微风送来荷香。 刚落座,侍女就端上精致的八宝攒盒。 我刚要取筷,二哥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蟹粉狮子头里有虾仁。" 他了然我爱吃果蔬,不动声色地将一碟清炒时蔬换到我面前。 酒过三巡,县令举杯过来:"久闻陈夫人贤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正要起身,三哥已经先一步站起:"内子不善饮酒,这杯我代了。"他一饮而尽,姿态优雅。 县令夫人见状,笑着对我说:"陈大人真是体贴。"她的目光落在我发间的玉簪上,"这簪子..." "是夫君所赠。"我微微点头,想起三哥的叮嘱,"夫人的蕉叶琴音色极好,想必是名家所制?" 她果然眼前一亮:"陈夫人也懂琴?这是先父..." 趁着她们交谈,四哥悄悄往我碟里添了块杏仁糕:"他家点心太甜,这个还行。" 五弟突然凑过来,献宝似的展开一幅字:"姐姐看我写的'福'字!" 县令饶有兴趣地探头:"小公子书法不错啊。" 宴席将散时,侍女引我们游园。 穿过九曲回廊,四哥故意落后几步,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香囊:"刚在园子里摘的茉莉,给你熏衣裳。" 二哥失笑:"那是木樨。" "反正香得很!"四哥不以为意,将香囊系在我腰间。 回程的马车上,我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颊:"比理账累多了..." "第一次都这样。"三哥闭目养神。 车帘忽然被掀开,大哥递进来一个油纸包。热腾腾的香气立刻弥漫车厢——是西街老字号的桂花糕。 "大哥偏心!"五弟伸手要抢,"怎知姐姐饿了?" 大哥单手按住他的脑袋,把最大的那块递给我:"趁热吃。" 我小口咬着糕点,甜而不腻。二哥忽然问:"香囊呢?" "在这儿。"我从袖中取出宴前他给的那个。 他接过去收进药箱,又取出一个新的:"安神的方子改良过了。" 四哥凑过来闻了闻:"二哥真偏心,怎么没我的份?" "你不是采了木樨?。"三哥眼都不睁。 五弟突然扑到窗边:"大哥!我要骑马!" 马车在夕阳中缓缓行进。 我细数今日所得:腕间四哥送的白玉镯、腰间二哥新给的香囊、发间三哥选的白玉簪、手中大哥买的桂花糕,还有五弟偷偷塞进我袖中的松子糖。 微风掀起车帘一角,只见大哥把五弟拎上马背,夕阳为他们镀上金边。 二哥在整理药箱,三哥垂眸看账册,四哥...四哥正试图把一朵木樨花插到三哥的发冠上。 腕间的玉镯随着马车轻晃,叮咚作响,宛如一曲欢快的小调。 ------------ 第 95 章 治鼾记 夜雨敲窗,我蜷在暖阁的软榻上翻看二哥给的医书。春杏端来热牛乳,小声道:"夫人,三老爷书房还亮着灯呢。" 我捧着碗暖手,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呼——呼——"声,像极了秋风吹过芦苇荡的动静。 "三哥又睡书房了?" 春杏抿嘴笑:"可能三老爷又看公文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果然看见三哥伏在案几上,半边脸压着公册,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歪在一边,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那"呼噜"声简直能把屋顶瓦片震下来。 "三哥?"我小声唤他,回应我的是一声更响的呼噜。 忽然有人从身后捂住我的眼睛,熟悉的药香飘来:"夜游呢怡儿?" "二哥!"我转身抓住他的衣袖,"你快听听!" 二哥望向书房,嘴角微微上扬:"老毛病了,说了又死不承认。" "三哥这能治吗?"我拽着二哥从书房门口往书房里走,"上次五弟说像打雷,把厨房的小猫都吓跑了。" 二哥任由我拉着,手指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想让我治吗?" "嗯!"我猛点头,"四哥说三哥再这样,就要让他搬去祠堂睡了。" 二哥低笑出声,从药囊里取出个小瓷瓶:"薄荷油,抹在鼻翼两侧。"说着就要往书房走。 我赶紧扯住他袖子:"等等!要是三哥醒了..." "怕什么?"二哥忽然俯身,呼吸拂过我耳尖,"我们又不是做坏事。" 二哥的指尖沾着清凉的药油,轻轻点在熟睡的三哥鼻翼。 那修长的手指在烛光下像白玉雕的,小心翼翼地在三哥脸上打着圈。 "呼...呼噜..."三哥的鼾声忽然断了,眉头皱了皱。 我和二哥同时屏住呼吸。 二哥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环住了我的肩,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像是怕我被惊醒的三哥吓着。 三哥咂了咂嘴,换了个姿势又睡沉了,这次竟真没了呼噜声。 "二哥你真神了!"我仰头看二哥,差点撞到他下巴。 二哥扶住我的后脑勺:"小心。" 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涂药的姿势,"要持续七日才见效。" "那我每天来涂!" "怡儿你?"二哥挑眉,"知道穴位在哪吗?" 我顿时蔫了:"那你来..." "怡儿要我帮忙吗?"二哥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怡儿怎么谢我呢?" 二哥身上的药香混着雨后的潮湿气息,熏得我耳根发烫。 我鬼使神差地踮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二哥愣住了,药油瓶子差点脱手。 我趁机抢过来:"就这样谢!" "怡儿..."二哥刚开口,书房外突然传来四哥的声音: "好啊!你们背着我..." 二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四哥已经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鸟笼:"...你们玩夜探书房!" 笼子里是只雪白的鹦鹉,正歪头打量我们。 四哥看看熟睡的三哥,又看看我们,突然坏笑:"难道二哥在给三哥下毒吗?"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二哥无奈,"给老三治治鼾症,不然实在太吵了。" 四哥眼睛一亮:"真的?快给我也治治!" "你又没..." "我有!"四哥斩钉截铁,"昨晚还吵醒了自己!" 二哥扶额:"那是你睡前喝多了酒..." 鹦鹉突然扑棱翅膀:"下毒!下毒!" "嘘——"我们三个同时去捂鸟笼,三哥在案几上动了动,又沉沉睡去。 四哥把鸟笼塞给我:"送你了。"转头拽二哥袖子,"好二哥,给我也抹点神油..." "是薄荷油。"二哥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往他鼻下抹了点。 四哥立刻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刚安静下来的鹦鹉吓得直扑腾。 我手忙脚乱去捂鸟笼,二哥来扶我,四哥又打了个喷嚏—— "你们吵什么?"三哥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们三个僵在原地。 三哥不知何时醒了,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衣冠,眼神在我们之间扫视:"夜半私会 而且还跑来我的书房找刺激?" "我们来治某人的打呼!"四哥脱口而出。 三哥的脸瞬间黑了:"谁打呼?" "你。"二哥淡定地收起药瓶,"声如雷鸣。" "胡说!"三哥耳尖泛红,"我从不..." 鹦鹉突然字正腔圆地学起来:"呼——呼——" 我憋笑憋得肚子疼,二哥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心。 三哥的脸色精彩极了,四哥还在不知死活地添油加醋:"三哥你是不知道,上次你那呼噜..." "老四。"三哥慢慢站起身,"南郊的账本..." 四哥脸色大变:"额额,,我突然想起有急事!"一溜烟跑了。 鹦鹉歪着头:"下毒!呼噜!" 三哥伸手要抓,我赶紧把鸟笼藏到身后:"三哥别气,二哥真是来治病的..." "是吗?"三哥眯起眼,"那药油呢?" 二哥从容递过瓷瓶:"每日睡前涂。" 三哥接过闻了闻,突然看向我:"怡儿脸怎么这么红?" "啊?我..."我慌忙去摸脸,却忘了手里还提着鸟笼。 鹦鹉趁机飞出来,落在三哥发冠上,响亮地叫了声:"夫人万福安康!夫人美若天仙!" 这下连三哥都绷不住笑了。 二哥趁机把我往门外带:"夜深了,都歇着吧。" 走廊上,二哥突然把我按在柱边:"怡儿刚刚偷亲我的事..." "我错了!" "错哪了?"二哥俯身逼近,药香铺天盖地。 "不该...不该偷袭..." 二哥低笑,忽然在我唇上轻啄一下:"这才叫偷袭。" 我呆若木鸡,二哥已经施施然走远,月白的衣袂飘啊飘,真像个下凡的仙人。 "怡儿?"三哥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快来把这只蠢鸟弄走。" 我机械地往回走,发顶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中——是二哥丢过来的小药囊,里头装着够用七天的薄荷油。 鹦鹉在三哥头顶扑腾:"呼噜!下毒!" 次日清晨—— 饭厅里,五弟围着鹦鹉打转:"姐姐!它会背诗吗?" 四哥顶着两个黑眼圈进来:"它只会学三哥打呼..." 三哥一记眼刀甩来,四哥立刻改口:"...学得一点都不像!" 大哥拎着食盒进来,看看鹦鹉又看看我们:"这鸟哪来的?" "四哥送的。"我接过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蟹黄包。 二哥姗姗来迟,衣领上还沾着晨露。 三哥突然道:"二哥,昨夜..." "药效如何?"二哥坦然坐下,"还打呼吗?" 三哥的耳根又红了:"本来我就不..." "打!"四哥和五弟异口同声。 鹦鹉扑到三哥肩上:"呼——呼——" 大哥挑眉:"老三不然你治治你的鼾症?" 我赶紧把薄荷油推过去:"二哥特制的!" 三哥在桌下掐了下我的大腿,我吃痛了一下,转头就正撞上二哥含笑的眼。 他借着递菜的姿势,手指在我掌心轻轻一勾,痒得我差点打翻碗。 四哥突然凑过来:"怡儿,你耳朵怎么红呢..." "吃饭!"三哥一筷子敲在他碗沿。 鹦鹉学舌:"吃饭!呼噜!"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一桌笑闹的人身上。 ------------ 第 96 章 你在关心这个?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鸟雀还没开始吵闹,我就被一阵极有规律的“笃、笃”声弄醒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春杏正轻手轻脚地收拾昨晚看了一半的医书。“春杏,什么声音呀?”我小声问。 春杏抿嘴笑,指了指窗外:“是二老爷在药房捣药呢。说是要给三爷配个固本的方子,巩固疗效。” 我一下子精神了,胡乱套上外衣就往外跑。 药房的门虚掩着,二哥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捣着石臼里的东西。 他今天换了件竹青色的细棉布衫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连他鬓角细小的汗珠都看得清楚。 “二哥!”我凑过去,好奇地踮脚看石臼里黑乎乎的药粉,“这就能让三哥不打呼啦?” 二哥手里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弯了起来:“巩固。他脾胃不和,才是夜里气阻的根子。” 二哥侧过身,让我看得更清楚些,“这是炒过的白术,健脾益气。” 我伸手想碰碰那药粉,他却用捣药杵的尾部轻轻敲了下我的手背:“怡儿别碰小心烫。” “哦。”我缩回手,指尖却沾上了一点他手臂上蹭到的粉末,带着炒过的焦香。 二哥瞥见了,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用他腰间挂着的素布帕子擦了擦。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带着捣药留下的薄茧,蹭得我手心痒痒的。 “二哥,”我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晃了晃,“你教我认药吧?就认这个固本的方子!” 二哥低头看我,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怡儿想学这个吗?” “嗯!”我用力点头,“以后三哥要是再犯,我就能给他涂药,不用半夜麻烦你啦!” 二哥失笑,手指在我鼻尖轻轻一点:“小没良心的,只惦记着三弟,用不着我了?” 二哥虽是调侃,却还是拉过旁边的小板凳让我坐下,自己则半蹲在我面前,拿起石臼旁摊开的药包,“看好,白术、茯苓、陈皮、甘草……” 二哥每拿起一样,就放到我掌心让我仔细看,指尖偶尔划过我的手腕内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二哥!姐姐!” 五弟昭行风风火火的声音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打破了药房的宁静。 他手里还抓着半个肉包子,腮帮子鼓鼓囊囊,“你们躲这儿干嘛呢?大哥在练功,让我喊你们吃早饭!” 他凑过来看我们手里的药,鼻子抽了抽:“好香!这是什么?我能吃吗?” 二哥无奈地拍掉他伸向药粉的爪子:“这是药。你脾胃好着呢,不用吃。” “那三哥干嘛吃?”五弟不服气。 “他夜里打…” 我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清咳。 三哥陈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穿戴整齐,发冠一丝不苟,只是耳根似乎还有点没褪尽的薄红。 三哥目光扫过我们三个,最后落在我和二哥交握的手上——二哥正把最后一味甘草放进我掌心,手指还托着我的手背。 “咳,”三哥又咳了一声,走进来,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波澜,“老五,你的《孟子》注疏写完了?” 五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三哥…我,我这就去!” 他转身就跑,还不忘回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三哥这才看向二哥和我,视线在我掌心那几片甘草上停了停:“固本的药?” “嗯。”二哥应了声,松开我的手,起身去收拾石臼,“饭后半个时辰服用,连用七日。” 三哥走到我身边,拿起我掌心的甘草片看了看,又放回去。 三哥的手指很凉,碰触时像玉一样。“辛苦二哥了。” 他对二哥说,目光却落在我脸上,“昨夜睡得好吗?” 我赶紧点头:“特别好!一点声音都没有!” 说完才觉得这话有点此地无银,脸有点热。 三哥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看不清。 三哥抬手,不是摸我的头,而是用指腹极轻地蹭掉了我脸颊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药粉灰。“去用饭吧怡儿。” 三哥说话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二哥也收拾好了,端着配好的药粉走过来。 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低声快速地说:“饭后药圃,教你炒白术。”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廓,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苦药香。 我心头一跳,胡乱点了点头。 饭厅里热闹得紧。 四哥陈季安正眉飞色舞地跟大哥陈昭珩比划着什么,见我们进来,立刻冲我招手:“怡儿快来!看我新得的宝贝!” 他献宝似的托起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对小巧玲珑的银铃铛,用红绳系着。 “脚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好听极了!给你戴上试试?”他说着就要蹲下来抓我的脚踝。 “老四。”大哥低沉的声音响起,手里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敲在四哥的手腕上,“食不言,寝不语。坐下吃饭。” 四哥“哎哟”一声缩回手,委屈巴巴地看我。 大哥没理他,把一碟刚剥好的水晶虾饺推到我面前:“怡儿,趁热吃。” 他手指粗粝,动作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致。 我小声道谢,夹起一个虾饺。 五弟在旁边啃着肉包子,含糊不清地问:“姐姐,鹦鹉呢?我还想教它背诗呢!” “关笼子里呢,”三哥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眼皮都没抬,“太吵了。” “它昨晚可立大功了!”四哥立刻来了精神,又忘了大哥的警告,对着三哥挤眉弄眼,“要不是它学得惟妙惟肖,三哥你啊还不承认…” “老四。”三哥放下饭碗,声音不高,却让四哥瞬间噤声,讪讪地埋头扒饭。 “南郊绣庄那批云锦的账目,你午后拿给我看。”三哥补充道。 四哥哀嚎一声,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 二哥安静地吃着饭,仿佛饭桌上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只是在我伸手去够稍远的酱菜碟子时,他不动声色地将其推到了我手边。 饭毕,二哥果然在药圃等我。 小泥炉已经生起了火,上面架着个铁锅。 他正把切好的白木片倒进去,用木铲缓缓翻炒。 “二哥!”我跑过去,炉火的热气扑面而来。 “站远些,小心火星。”二哥没回头,专注地盯着锅里的药材。 竹青色的衫子被火光照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忍不住掏出自己的帕子,踮起脚想给他擦汗。 二哥恰好侧身来看我,我的帕子就按在了他脸颊上。 我们都愣了一下。 二哥眼里有笑意漾开,微微低下头,方便我的动作。“多谢怡儿。”他声音低沉,带着炉火的暖意。 我胡乱擦了两下,脸上也热烘烘的,不知是炉火烤的,还是别的什么。“这…这要炒多久啊?” “炒到颜色微黄,香气出来。”二哥接过我手里的帕子,自己随意抹了下额角,又递还给我,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指尖。 “你看火候,”二哥示意我看锅里,“白术的香气是不是和早上闻的生药不一样了?” 我凑近仔细闻,果然,那股生涩的土腥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厚实的焦香。“嗯!香多了!”我用力点头。 “这就是炮制。”二哥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他的手臂从我身侧伸过去,握着木铲翻动药材,几乎把我半圈在怀里。 后背能隐约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药香混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密密实实地包裹着我。 我心跳得有点快,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他腰侧的一点衣料。 他似乎没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没点破,只是专注地讲解:“炮制能减其燥性,增其健脾之功…” “二哥!”四哥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他不知何时溜到了药圃门口,倚着篱笆,手里抛接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我说怎么找不着人,躲这儿教怡儿‘炮制’什么呢?热火朝天的。”他把“炮制”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二哥翻炒的动作顿都没顿,语气平静:“炮制白术。四弟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四哥溜溜达达走进来,凑到锅边使劲嗅了嗅,“嗯,香!给老三用的?二哥你也太偏心了,怎么不给我也配点固本强身的?我最近也虚得很哪!” 四哥装模作样地捂胸口。 二哥终于瞥了他一眼:“你皮的上蹿下跳的,固本药救不了。”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 四哥立刻瞪我:“怡儿你也笑我?”他眼珠一转,突然把手里那个红果子塞到我嘴边,“尝尝!刚摘的沙果,甜着呢!” 果子凑得太近,差点怼到我鼻子。 我下意识往后躲,撞进了二哥怀里。 二哥稳稳扶住我的肩,另一只手挡开了四哥的手。“你自个吃,别来打扰我教怡儿”二哥的声音带上了点不容置疑。 四哥悻悻地收回手,自己啃了一大口果子,他三两口啃完果子,把果核往旁边一扔,“不打扰你们‘炮制’了!我去找三哥晦气玩去!”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二哥怀里,他的手还稳稳地扶在我肩上。 我连忙站直,脸上烧得厉害:“二、二哥,药是不是好了?” 二哥收回手,神色如常地看了看锅里:“嗯,可以了。” 二哥熄了炉火,用竹簸箕把炒好的白术盛出来晾着。 微焦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 “怡儿可记住火候了?”二哥问我。 我点头,心思却还在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上,胡乱应道:“记住了,炒到微黄…” 二哥忽然伸手,用指腹擦过我的下唇边缘。 我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 二哥收回手,指尖沾着一点点刚才四哥塞果子时蹭到的沙果汁:“沾到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可那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却像被火星燎了一下,烫得惊人。 “二老爷!夫人!”春杏的声音远远传来,“三老爷,四老爷请夫人去书房,说绣庄送新料子来了!” 二哥将晾药的竹簸箕放好,对我道:“去吧。” 我如蒙大赦,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逃。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二哥还站在那片药香里,晨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影。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点淡红的沙果汁在他干净的指腹上显得格外醒目。 二哥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对着我这边,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落荒而逃。 书房里果然堆了好几匹流光溢彩的料子。 三哥正拿着一匹水蓝色的云锦在窗边比对着光线细看,四哥则瘫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唉声叹气地翻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怡儿来了!”四哥一见我,立刻像见了救星,“快来帮我看看这个,三哥非说这笔账不对!” 三哥头也不抬:“本来就不对。入库三百匹,出库记录只有两百八十匹,还有二十匹的亏空。” “哎呀,肯定是漏记了嘛!”四哥辩解道。 “漏记?”三哥放下料子,走到书案前,抽出另一本册子翻开,“库房同期其他料子出入库皆清晰无误,唯独这云锦漏记二十匹?老四,你当我是昭行那么好糊弄?” 五弟正巧抱着一摞书进来,闻言立刻抗议:“三哥!我不好糊弄!” 三哥没理他,只看着我:“怡儿,你说呢?” 我还在想着药圃里的事,被三哥点名,有点懵:“啊?我…我觉得三哥说得对。” 我走到书案边,探头去看那账本。 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我眼晕,但三哥指出来的地方确实对不上。 三哥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把那匹水蓝色的云锦推到我面前:“这颜色衬你。去做身新衣裳。” “谢谢三哥!” 我摸着光滑冰凉的锦缎,心情好了不少。 四哥还在哀嚎:“三哥,你不能这样!怡儿都被你带坏了!” “带坏?”三哥挑眉,忽然伸手,像在药圃时二哥那样,用指腹蹭了蹭我的脸颊——不过蹭的是另一边。 我僵住了。 三哥收回手,指尖上沾着一点…似乎是刚才炒白术时蹭上的灰?“去洗把脸怡儿。” 三哥语气自然,“顺便想想那二十匹云锦去哪了。” 后半句是对四哥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书房,脸上被三哥碰过的地方和二哥碰过的地方,仿佛隔着皮肤在互相较劲,烫得我脑子都迷糊了。 刚走到回廊,就撞见二哥正提着药箱往三哥书房方向走。“二哥?”我停下脚步。 “我去给老三送药。”二哥停下,目光落在我脸上,尤其是三哥刚才碰过的地方。 二哥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小盒药膏递给我,“脸上沾了灰,用这个擦擦,润肤的。” 我接过带着他体温的小瓷盒,指尖都蜷缩起来。“二哥…我…” “嗯?” “你…”我鼓起勇气,声音却小的像蚊子哼,“你手指上…那个沙果汁…洗掉了吗?” 二哥明显愣了一下。 二哥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看我。 廊下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那里面慢慢晕开一种我看不懂,却让我心跳如鼓的情绪。 二哥忽然上前一步,靠得很近很近。他身上清苦的药香瞬间将我包围。 “怡儿,”二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只有我能听见,“你在关心这个?” 我屏住呼吸,说不出话,只能傻傻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二哥忽然抬手,不是碰我的脸,而是极其快速地、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下唇。 那触感快得像错觉,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触碰都更让我战栗。 “现在干净了。”二哥退后半步,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带着隐秘侵略性的动作从未发生。 二哥甚至还对我微微笑了一下,“去洗脸吧。” 说完,二哥提着药箱,步履从容地走向三哥的书房。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回廊里,捂着滚烫的嘴唇,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傻瓜。 廊外阳光灿烂,鸟鸣啾啾,而我耳边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二哥那句低语,在反复回响。 “你在关心这个?” ------------ 第 97 章 心底的甜 廊下阳光正好,二哥那句“你在关心这个?”和他指腹擦过嘴唇的微麻触感,像羽毛拂过心尖,痒痒的挥之不去。 我下意识抿了抿唇,直到春杏轻声提醒:“夫人?您脸好红…三老爷差人问料子呢。” “哦!水蓝那匹!”我立刻回神,把二哥给的小瓷盒小心揣进袖袋深处,像藏了个甜蜜的小秘密,脸上还热着,语气却稳了,“走。” 书房里,三哥坐在书案后,修长的手指正点着账册上一处,眉头微锁。 四哥懒洋洋歪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见我来,立刻坐直了,眼睛亮得像星星:“怡儿快来!快帮我说说三哥,不就二十匹云锦嘛,瞧他这较真劲儿!” 那匹水蓝色的云锦在旁边的矮几上,被阳光一照,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三哥抬眼,目光先落在我脸上,那点锁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些:“怡儿,你说说看,库房清点数目有差,该当如何?” 四哥立刻抢答:“肯定是点错了!或者耗子…” “四哥,”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走到矮几边摸了摸那冰凉的锦缎。 “库房上月才翻修,耗子洞都没有。出货单和收货单三哥肯定对过了,问题就在入库记录上。” 我转向三哥,带着点商量的口吻。 “三哥,让四哥带着李管事和张管事,三人一起把库房所有云锦再点一遍?互相看着,又快又准,晚饭前定能弄明白。要是真亏了…” 我顿了顿,看向四哥,故意板起小脸,“四哥,你得自己补上这窟窿,还得请我们吃聚仙楼的席面!作为小惩罚哦!” 四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冲我竖起大拇指:“行!还是我家怡儿聪明!这主意好!席面就席面,包我身上!” 四哥爽快地一拍胸脯,又笑嘻嘻凑近我,“不过怡儿,你得去库房给我送点心,清点可累人了!” “老四。”三哥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别得寸进尺。” 三哥对我点点头,目光温和,“就依怡儿说的办。去吧老四,仔细点,可别在马马虎虎出岔子。” “得令!”四哥一阵风似的刮出去,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我飞了个眼风,“怡儿,点心别忘了啊!要甜的!” 二哥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他唇角微弯,把托盘递给三哥:“药好了,趁热。” 三哥接过,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二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自然地走过来,抬手帮我将一缕滑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垂,温凉的触感让我心尖一颤。 “脸上沾灰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眼神扫过我微红的耳根。 “没…刚洗过。”我小声嘟囔,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三哥放下药碗,拿起那匹水蓝色的云锦:“怡儿,去量尺寸。” “好!”我应得干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样式。 刚要走,二哥却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不是阻止,而是把一个小巧的油纸包塞进我手心。 “刚炒的白术,健脾的,当零嘴儿。” 二哥声音温和,手指在我腕间那枚他送的玉叶坠子上轻轻拂过才松开。 三哥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等我走到身边,才抬手,很自然地虚扶了下我的后腰,引我出门。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安稳的力量。 房间里,春杏已备好软尺。 三哥展开那匹水蓝的云锦,光华流转。 “站好。”他拿起软尺,语气是惯常的平稳。 我站定,抬头挺胸。 三哥走近,他身上清冽的墨香萦绕过来。 他手臂环过我的肩,冰凉的软尺贴着颈后肌肤滑下,动作专业而利落。 “肩宽。”他报数,春杏记下。 他的气息拂过我发顶。 量臂长时,他托起我的手臂,软尺从肩头到手腕。 他的手指稳定地捏着我的腕骨。“袖长。” 量胸围时,他手臂虚虚环抱过来,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我微微吸了口气。 “放松。”他低声道,声音近在咫尺,“呼吸。” 他的提醒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缓缓吐气,身体自然放松。 “腰围。”软尺环上腰肢。 他的手掌轻轻贴在我腰侧靠后的位置,稳住我的身形,另一只手收紧软尺。 那温热的手掌像一块暖玉,熨贴着皮肤,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稳定的力道。 “嗯,正好。”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说尺寸还是别的。 软尺收紧的力道适中,带着一种熟稔的掌控。 “臀围。” “腿长。” 他量得专注而高效,每一次触碰都短暂而必要,带着纯粹的、为她裁衣的目的。 我的心思也渐渐从最初的微妙浮动,落到了对新衣的期待上。 “好了。”他收起软尺,对春杏道,“记下了?按这个尺寸,用最好的绣娘,针脚要密,滚边…”他顿了顿,看向我,“怡儿喜欢什么样的滚边?” 我眼睛一亮,立刻凑到云锦前,指尖点着上面精致的缠枝纹:“三哥你看,这里!用细细的银线滚一道,再在领口和袖口这里,”我比划着,“用同色的丝线绣一点点缠枝纹的边角,像延伸出来似的,好不好?” 三哥仔细看着我的比划,眼神专注。他沉吟片刻,点头:“嗯,雅致,不俗。就按怡儿说的办。” 他转头吩咐春杏,“去跟绣房说清楚,夫人的意思要原样呈现。” 春杏笑着应声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三哥。 他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光滑的锦缎,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二哥给的炒白术,吃了?”他突然问。 我点点头,从袖袋里拿出那个小油纸包,打开递到他面前:“三哥也尝尝?二哥说健脾的。” 几粒微黄焦香的白术片静静躺在纸上。 三哥微微一怔,看着那些白术片,又抬眼看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什么。 最终,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白术,而是用指腹,极轻、极快地在我脸颊上蹭了一下——就是二哥早上擦过灰的那个位置。 “脸上干净了。”他收回手,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耳根却似乎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色。“晚饭见 我的夫人。” 三哥不再看我,转身快走了出去,脚步比平时快了好几分。 我摸着被他蹭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微凉的触感,和二哥的温热截然不同,却同样在心湖投下涟漪。 袖袋里的小瓷盒安静地贴着皮肤。 “怡儿!点心!我的点心!”四哥嚷嚷着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四哥像阵风似的卷进来,额角还带着点薄汗,脸上却是灿烂的笑容,“库房点一半了!累死我了!我的好怡儿,点心呢?可馋死我了!” 四哥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轻轻晃着,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睛亮晶晶地期待地看着我。 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刚才那些纷乱的心绪瞬间被冲淡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反手拉住他:“早备好了!春杏,快把四哥的点心拿来!” 我拉着他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辛苦四哥啦!快歇歇。” 春杏端来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和一壶温热的桂花茶。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拿起一块就咬:“唔!好吃!还是怡儿疼我!” 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晒太阳的大猫。 窗外庭院里,大哥陈昭珩依旧在廊下。 他已擦好了刀,此刻正抱臂而立,目光沉静地望着我们这边。 夕阳的金辉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暖光。 他看到四哥在我身边大快朵颐,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那素来刚毅的唇角,似乎也极其细微地、柔和地向上弯了一下。 二哥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庭院,正和大哥低声说着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卷药书,目光却温和地投向窗内的我们。 见我看过去,他对我遥遥一笑,举了举手中的书卷,像是在无声地询问是否要给我讲讲。 五弟的背书声也从隔壁院落隐隐传来,清朗又认真。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四哥满足的咀嚼声就在耳边,窗外是夫君们守护的身影。 我拿起一块荷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甜香在口中弥漫开,一直甜到了心底。 ------------ 第 98 章 香囊 天刚亮,我就醒了,惦记着给大哥配香囊。 刚梳洗完,春杏就说:“夫人,二爷在药圃了。” 我快步走去,晨风带着药草香。 二哥正低头弄药材,袖子挽着,露出手臂。 二哥听见脚步声,抬头笑:“怡儿,这么早?来看素心兰吗?刚开,露水还没干呢。”二哥指指旁边石桌,白兰花水灵灵的,真好看。 “真好看!”我凑近闻了闻,清香扑鼻。 “喜欢就放你床下。”二哥说着,拿起桌上一个小布包,“喏,给大哥的香囊料,就差装决明子了。你试试?” 二哥把布包和一小碗烘好的决明子递给我。 我刚接过,大哥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在弄香囊?” 大哥刚练完功,额角有汗,走过来看了看兰花,又看我手里的东西,“嗯,费心了。”他话不多,但眼神温和。 “不费心!”我赶紧说,小心地把决明子往小布袋里装。 “怡儿!看我带什么了!”四哥风风火火冲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刚炖好的杏仁牛乳!加了桂花蜜,快尝尝!”他把碗往我手里塞。 我一手拿着装了一半的香囊,一手去接碗,有点忙乱。 二哥自然地伸手托住碗底:“慢点,烫。” 四哥没在意,催我:“快尝尝!我盯着火炖的!” 我吹了吹,喝了一小口,又香又甜:“好吃!谢谢四哥!” “二哥偏心!我的驱蚊香囊呢?”五弟拎着书跑进来,嚷嚷着。 二哥拍他脑袋:“你的方子还没配齐。上学要迟到了!” 五弟“哎呀”一声,边跑边喊:“好姐姐记得我的驱蚊香囊啊!”一溜烟没影了。 四哥凑近我,压低声音:“怡儿,下午溜出去陪陪我?绣庄新到了软烟罗,给你做罩衫…” “老四,”三哥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拿着账本站在门口,“南郊新粮的验看单,签了吗?” 四哥肩膀一垮:“…三哥,我这就去签!”他无奈地冲我撇撇嘴,走了。 三哥走进来,目光扫过石桌,落在我喝了一半的甜碗上:“怡儿这么爱吃甜食,注意点着牙!。” 我捧着碗,对他笑笑:“就喝这一碗,分给春杏她们。”我示意春杏。 三哥没再说什么,走到兰花前看了看:“开得不错。”又转向二哥,“花期养护有什么讲究?” 二哥温和地答了几句。 三哥听着,目光又落回我身上:“怡儿,下午来书房,考考你昨日的田契要点。” “好,我记得呢。”我一边应着,一边把最后一点决明子装进小布袋,递给二哥,“二哥,装好了!” 二哥接过香囊,手指灵巧地收紧袋口,系好绳结,递给大哥:“大哥,好了。” 大哥接过,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小巧的香囊,揣进怀里:“嗯。”他看着我的眼睛,“累了就歇着。” “不累,”我笑着摇头,看看二哥,又看看三哥和大哥,“跟你们一起,做什么都不累。” 二哥笑着揉了揉我的发顶。 三哥嘴角弯了一下,拿起账本:“走了。”大哥没说话,只是抬手,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也转身离开。 阳光暖暖的,药圃里就剩我和二哥。 我摸摸被他揉乱的头发,又摸摸被大哥拍过的肩膀,心里甜丝丝的。 ------------ 第 99 章 小日子 药圃里飘着草叶和泥土的味儿。 二哥把刚系好的香囊递给大哥,深青色的布,小小的。“大哥,好了。”二哥声音温温的。 大哥接过去,粗糙的手指捏了捏,没说话,揣进怀里那件红褂子的内袋。 大哥看了我一眼:“怡儿费心了。” “不费事!”我赶紧摇头,心里高兴。那决明子是我一颗颗挑的。 大哥点点头,转身走了,步子又沉又稳。 “二哥,”我拉拉他的竹青袖子,“我的呢?说好教我配自己的安神香囊。” 二哥笑了,眼角弯弯的,像月牙儿。“急什么?药材还没挑齐。”他转身去翻晾在架子上的草药,拿起一片干叶子递给我,“闻闻,这是什么?” 我凑近闻了闻,一股子冲鼻的清凉味儿:“薄荷!” “嗯,提神醒脑。”他又拿起一小把淡紫色的小花,“这个?” 我闻了闻,很淡雅:“紫苏?” “是藿香。”二哥轻轻拍了下我的额头,“记混了。紫苏叶宽,藿香花小。安神香囊里放一点藿香,能定心绪。” 二哥手指灵活地分拣着药材,动作又快又准。 “二老爷!夫人!”春杏在药圃口探出头,“四老爷签完粮单回来了,正满院子找夫人呢,说要去绣庄看料子!” 话音没落,四哥的声音就嚷嚷开了:“怡儿!我的怡儿你在哪儿?坏二哥独占你啦?” 二哥一阵风似的刮进来,袍角都带着外头的尘土气。 “四哥,你签完啦?”我问他。 “签了签了!”四哥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几步跨到我身边,顺手就把我手里捏着的藿香花拿走了,凑到鼻子下闻,“啧,二哥你又给怡儿弄这些苦兮兮的玩意儿。”他嫌弃地丢回二哥的药筐,拉起我的手腕,“走走走!看料子去!新到了苏杭的软烟罗,薄得像云彩,给你做罩衫!” 二哥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分拣药材:“别逛太久,怡儿下午还要去书房找三弟。” “知道啦二哥!”四哥拉着我就往外拖,力气大得很。 “四哥!慢点!”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慢不了!好东西抢手!”四哥回头冲我咧嘴笑,阳光照在他牙齿上,白晃晃的。他步子迈得大,手却悄悄移到我的胳膊上,稳稳扶着,“小心门槛!” 刚走到前院回廊,三哥的声音像冰珠子似的砸过来:“老四。” 四哥脚步一顿,像被钉住了。 三哥拿着账本站在书房门口,脸色淡淡的,看不出高兴不高兴。“粮仓的入库单,签是签了,”三哥翻开账本,“数目核对了?” 四哥立刻松开扶我的手,有点心虚地搓了搓鼻子:“呃…李管事看着呢,错不了吧?” “李管事老了,眼神不好。”三哥合上账本,目光扫过四哥,又落在我脸上,“怡儿,你说呢?” 我看看四哥求助的眼神,又看看三哥平静的脸,开口:“四哥,你签了字,就得负责。要不…我陪你去仓房再对一遍?正好顺路去绣庄。”我拉了拉四哥的袖子。 四哥眼睛一亮:“对对对!怡儿说得对!走,咱们去对账!”他立刻又活泛起来。 三哥看着我,嘴角似乎向上动了一下,快得看不见。“嗯,”他应了一声,算是默许,“对仔细点。”他转身进了书房。 四哥夸张地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是怡儿有办法!”他又想拉我的手。 “四哥!”我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先对账!” 仓房里堆满了新收的麻袋。 四哥指挥着几个小厮搬来搬去过秤,我拿着账本,跟着李管事一袋袋对着数。 麻袋灰扑扑的,空气里都是谷物的味道。 “夫人,这一垛是三百袋。”李管事指着面前堆得高高的麻袋。 我踮脚数了数:“李叔,这好像…少了三袋?” 李管事眯眼仔细数了数,一拍脑门:“哎哟!还真是!老了老了!夫人眼真利!”他赶紧叫小厮补上。 四哥凑过来,肩膀撞了撞我的肩,压低声音:“厉害啊怡儿!又帮四哥一个大忙!待会儿料子只要你喜欢随你挑!” 我被四哥撞得晃了一下,站稳了,故意板起脸:“罚你帮我挑三匹好的!” “行!包在我身上!”四哥拍胸脯保证。 绣庄里果然热闹。 四哥说的软烟罗像水一样滑,颜色也漂亮。 四哥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匹水粉的往我身上比划:“怡儿你看这个!衬你!” “太粉了。”我摇头。 四哥又拿起一匹月白的:“这个呢?素净!” “有点寡淡。”我指了指旁边一匹天水碧的,“这个好。” “夫人好眼光!”掌柜的连忙说,“这是新到的雨过天青,就剩这两匹了!” 四哥立刻拍板:“都要了!包起来!” 抱着新料子出来,四哥还意犹未尽:“怡儿,再去看看首饰?刚路过金玉阁…” “四哥,”我无奈地打断他,“该去书房了。三哥等着呢。” 四哥垮下脸:“唉,老三真会挑时候。” 书房里安安静静,只有三哥翻账本的声音。 我抱着料子走进去,小心地放在一边空椅上。 “三哥。”我喊他。 三哥抬起头,目光扫过我怀里的料子,又落回我脸上。“料子挑好了?”他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嗯,天水碧的软烟罗。”我走到书案前,“三哥要考我什么?” 三哥推过来一本摊开的田契:“上月收的南坡那二十亩地,租子定的是多少?” 我回想了一下:“三哥你说过,是收成的三成半。因为地是新开的,土薄,收成不稳,要留些余地给佃户。”我记得很清楚。 三哥点点头,手指点在契约上:“契约上写的‘三成’,为何?” 我凑近看了看:“是‘三’字后面那个墨点?看着像不小心滴上去的,不像‘半’字。” “嗯。”三哥嘴角似乎弯了一下,“眼力不错。”他合上田契,“下午没什么事了,料子拿回去让春杏收好。” “谢谢三哥!”我抱起料子,心里轻松。 晚饭时,饭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 四哥还在兴奋地说着绣庄的新料子。 五弟埋头苦吃,间隙里抬头问我:“姐姐,我的驱蚊香囊呢?” 二哥给他夹了块排骨:“药材还没齐,急什么。” 五弟“哦”了一声,又埋头吃起来。 我低头喝汤,袖袋里装着二哥下午悄悄塞给我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配好的安神香料,淡淡的药香。 桌下,大哥的腿碰了碰我的脚踝,很轻,像是不小心。 我抬头看他,他正端起碗喝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四哥还在眉飞色舞:“怡儿,那料子明天就送去裁…” “食不言。”三哥淡淡开口。 四哥立刻消音,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捧着碗,热汤的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桌上是兄弟们的说话声、碗筷的轻响。 二哥的药香,三哥的墨味,四哥身上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有五弟碗里米饭的香气,混在一起,成了最安心的味道。 这日子,真好。 ------------ 第 100 章 张管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窗棂外头有鸟儿在叫。 我刚坐起身,春杏就端着水盆进来了,脸上带着笑:“夫人醒啦?二爷在药圃等您呢,说安神香囊的药材都备齐了。” 我赶紧梳洗,头发随便一绾就跑了出去。药圃里,草叶上还沾着露水,凉丝丝的。 二哥正背对着我分拣药材,听见脚步声回头:“来啦?正好,藿香和薄荷都干透了。”他指了指石桌上几个小簸箕,“按方子配,自己动手试试?” “好!”我凑过去,拿起旁边一张小纸片,上面是二哥清秀的字迹,写了药材和分量。 “先放柏子仁…再放合欢皮…”我小心地用小秤称量。 二哥站在旁边看着,偶尔出声:“藿香少一点,味儿太冲你晚上睡不着。”他伸手从我秤盘里捏走一小撮。 二哥指尖微凉,碰过的地方有点痒。我点点头:“嗯,知道了。” 刚把分好的药材倒进小布袋,四哥风风火火的声音就从前院杀过来:“怡儿!怡儿!快出来看!” “四哥?”我放下香囊。 四哥已经冲进了药圃,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水碧色的料子像一汪清泉。“瞧瞧!昨儿那软烟罗,连夜给你赶出来了!罩衫!快试试合不合身!”他眼睛亮得惊人,献宝似的把衣服抖开。 那料子果然轻薄,水碧色衬着晨光,隐隐流动。我伸手摸了摸,凉滑得像溪水。“这么快?” “那当然!我盯着绣娘赶工的!”四哥得意地扬下巴,直接把罩衫往我肩上披,“来,穿上试试!” 二哥在一旁轻笑:“老四,急什么?怡儿香囊还没装完呢。” “香囊一会儿再弄!”四哥不由分说,帮我把胳膊套进袖子里。 四哥站得很近,身上带着外面晨风的凉气,手指灵巧地帮我系着腋下的带子。“转一圈我看看!” 我依言转了个圈,轻薄的衣料飘起来,很舒服。 “啧啧,好看!我就说这颜色衬你!”四哥围着我转,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像个小仙女!” “四哥!”我被他夸得有点脸红。 “行了,衣服送到了,满意了?”二哥走过来,把我刚放下的香囊小布袋递给我,“喏,你的安神香囊,就差收口了。自己系上?” 我接过布袋和细绳,笨手笨脚地系绳结。二哥看不过去,伸手过来:“我来吧。”他的手指修长,几下就系了个漂亮的结,把香囊塞进我手里。 “贴身带着,晚上放枕边也行。” 香囊不大,散发着混合的药草香,清清凉凉的。我握在手心,心里暖暖的:“谢谢二哥!” “谢他干嘛?料子可是我店里拿的!”四哥立刻凑过来表功,顺手揉了下我的头发,“走,吃早饭去!今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虾饺!” 早饭桌上果然摆着热气腾腾的虾饺。 五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进来,书包都没放好,眼睛就盯上了我:“姐姐!我的驱蚊香囊呢?”他扑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二哥!我的呢?学堂蚊子咬死我了!” 二哥慢条斯理地给他盛粥:“急什么?药材还没配齐。今天给你配。” 五弟苦着脸:“啊…还要等啊…” “先吃饭。”大哥发话了,声音不高,但五弟立刻老实坐好,端起碗。 我夹起一个虾饺,吹了吹,刚咬一口,就听见三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怡儿,吃完来书房。” 我差点噎住:“…哦,好。” 四哥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说:“看吧,老三又抓壮丁!” 书房里,三哥面前摊着好几本厚厚的册子。“上月收的租子,各家佃户的明细和交上来的粮食折价,对一对。”他推过一本册子给我,“看看有没有错漏。” 我拿起笔,深吸口气,开始对着账本和粮单看。 三哥坐在书案后看他的公文,书房里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 看了小半个时辰,眼睛有点酸。 我揉了揉,目光落在“刘家庄”那一行。“三哥,”我指着账本,“刘家庄交的是陈粮?我记得他家今年收成不错,怎么交的是旧粟米?” 三哥抬起头,放下公文走过来,俯身看我指的地方。 三哥靠得有点近,身上清冽的墨香飘过来。“嗯?”他仔细看了看粮单,“粮单上写的是新粟。李管事收的?” “粮单上是新粟,但账本这里勾的是陈粮价。”我指着账本上一个小小的、不太起眼的标记,“你看,这个三角符号,不是三哥你用来标陈粮折价的吗?” 三哥盯着那个标记看了一会儿,又拿起粮单对比,眉头微微蹙起。“笔迹不是李管事的。” 三哥拿过笔,在旁边一张纸上飞快写了几个字,“是张管事的代笔。他昨天替李管事收了半天粮。” “那…是张管事记错了?”我猜测。 三哥没说话,拿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 很快,一个穿着管事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垂着手:“三老爷,您找我?” “张管事,”三哥声音平静,“昨日下午,刘家庄的租粮,是你代收的?” 张管事点头:“是,三爷。李管事那会儿去仓房了。” “粮单上写新粟,账本为何勾了陈粮折价?”三哥把账本推过去,指着那个标记。 张管事凑近一看,脸色变了变,额角冒出汗:“这…这…是小人糊涂!当时…当时看着那粟米颜色有点暗,一时眼拙,以为是陈粮…小人该死!小人这就去改!”他慌忙认错。 三哥看着他,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书房里安静得吓人。 我看看三哥,又看看快把腰弯到地上的张管事,小声开口:“三哥…张管事平时做事挺仔细的,可能真是看错了?刘家庄的人还在庄子上没走远吧?要不…让张管事去重新验看一趟?把差价补给刘家?” 张管事立刻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三哥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很深,看得我有点紧张。 他终于开口,是对张管事说的:“听见了?按夫人说的办。差了的钱,从你月钱里扣。下不为例。” “是!是!谢三老爷!谢夫人!”张管事如蒙大赦,擦着汗退了出去。 书房里又剩下我们俩。 三哥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公文:“做得不错。”他声音不高,但听得清楚。 我愣了一下,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就…就刚好看见了…” 三哥没再说话,但我觉得他嘴角好像动了一下。 他指了指账本:“继续看吧。” 下午,我坐在窗边给五弟的驱蚊香囊收口。 二哥配好的药材散发着艾草和薄荷的味道。五弟像个小狗似的在我腿边转悠:“姐姐姐姐,好了没啊?” “快了快了,别催。”我系好最后一个结,把小小的靛蓝色香囊递给他,“喏,拿好。挂在床头,或者塞书包里。” 五弟欢呼一声,抢过香囊就塞进怀里,又蹦起来在我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谢谢姐姐!我上学去啦!”他像阵风似的刮跑了。 我摸着被亲的脸颊,哭笑不得。 傍晚,饭桌上。 四哥还在念叨:“怡儿,那罩衫穿着舒服吧?明天再给你做条同色的裙子配着!” “舒服。”我点头。 “食不言。”三哥淡淡提醒。 四哥撇撇嘴,老实吃饭。 我低头喝汤,袖袋里装着我的安神香囊,散发着让人心安的药草香。 桌下,大哥的脚又轻轻碰了碰我的脚踝,很轻,像是不经意。我抬起头,他正夹菜,神色如常。 二哥给五弟夹了块鱼:“慢点吃,小心刺。” 五弟吃得满嘴油光,含糊应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点起了灯。 饭菜的香气和大家碗筷的轻响。 ------------ 第 101 章 饭桌 窗外的鸟叫声似乎更密了些,饭桌上的灯影随着大家的动作轻轻摇曳。 大哥刚才那一下轻轻的碰触,像片羽毛扫过脚踝,快得让我差点以为是错觉。 我抬眼看他,他正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吃饱了。”二哥放下碗筷,声音温和,“怡儿,安神香囊记得放枕边。” “嗯,带着呢。”我下意识摸了摸袖袋里那个小小的布袋,清凉的药草香似乎透了出来,让人安心。 “我也饱了!”五弟一抹嘴,跳下椅子,献宝似的掏出我下午给他做的靛蓝色驱蚊香囊,在四哥面前晃了晃,“四哥你看!姐姐给我做的!好看吧?以后蚊子再也不敢咬我啦!” 四哥正夹着菜,闻言筷子一顿,眉毛挑得老高:“哟呵,臭小子你还给我显摆上了?怡儿,我的呢?” 四哥转向我,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你不能厚此薄彼啊!我送你的软烟罗罩衫,还比不上这臭小子,怡儿我也要。” 我被他逗笑了:“四哥!你多大了还跟五弟抢?那是驱蚊的,你又不怕蚊子咬。” “那不行!”四哥放下筷子,理直气壮,“手心手背都是肉!怡儿你得一碗水端平!要不…你也给我绣个啥?荷包?扇套?或者…就香囊也行,里面不用放药,放点怡儿喜欢的干花,我天天揣着!” 四哥越说越来劲,身体都朝我这边倾过来,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 “老四,”三哥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食不言的规矩,是喂了狗吗?” 四哥立刻缩回去,对着三哥做了个鬼脸:“三哥,你少来!食不言那是你定的,咱家饭桌啥时候真安静过?”他转头又冲我眨眼,“怡儿,别理他,你答应我嘛!你看五弟那小子得意的!” 五弟立刻把香囊捂在胸口,冲四哥吐舌头:“就不给你!姐姐给我的!四哥羞羞,跟弟弟抢东西!” “嘿!小兔崽子!”四哥作势要去抓他,五弟尖叫一声,灵活地绕着桌子跑,躲到我身后,抓着我的袖子告状:“姐姐你看四哥!” “好啦好啦!”我赶紧按住五弟的肩膀,又看向一脸“我就要闹”的四哥,哭笑不得,“四哥,你这么大个人了……这样吧,等我哪天有空,给你绣个平安结挂车上?你不是总跑外面吗?” 四哥眼睛瞬间亮了,比刚才夸他软烟罗时还亮:“真的?怡儿说话算话?” 他立刻坐直,得意地瞥了五弟一眼,“听见没?平安结!比你的驱蚊包厉害多了!” 五弟不服气地哼哼:“我的香囊是二哥配的药!姐姐亲手缝的!” “我的平安结也是怡儿亲手绣的!” “我的香囊现在就能用!” “我的平安结能保平安!” 眼看着两个“幼稚鬼”又要吵起来,大哥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够了。” 两个字,像按了暂停键。 四哥撇撇嘴,五弟也缩了缩脖子,老实坐回我身边,还不忘把香囊宝贝地收好。 二哥笑着摇摇头,起身:“我去看看药圃的灯灭了没。”他经过我身边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带着安抚的意味。 三哥也放下了公文册子(他吃饭时居然还在看!),淡淡扫了四哥和五弟一眼:“精力旺盛就去把院子扫了。” 四哥哀嚎:“老三!天都黑了!” 五弟也垮下小脸:“三哥,我还要背书呢……” “那就闭嘴吃饭。”三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再看他们。 饭桌终于恢复了安静。 只有碗筷偶尔的轻碰声。 我低头喝汤,心里却有点暖融融的。四哥的耍赖,五弟的得意,三哥的“镇压”,二哥的温和,还有大哥那无声的存在感……这就是我的家,吵吵闹闹,又安安稳稳。 吃完饭,四哥果然又凑过来:“怡儿,明天真不去绣庄看看?那批新到的苏锦,颜色绝了!给你做裙子正好配罩衫!” 我还没说话,三哥的声音从旁边飘来:“明天上午,怡儿要跟我去趟米铺。刘家庄的事,得去露个面,顺便看看其他铺子的账。” “啊?”我有点意外,“我也要去?”想到要面对那些管事掌柜,心里有点打鼓。 “嗯。”三哥点头,语气不容置疑,“你昨天看出问题,今天处置也算得当。以后这些事,慢慢都要经手。” 四哥一听不乐意了:“三哥!你又霸占怡儿!去米铺有什么意思?灰扑扑的!怡儿跟我去绣庄,多好!看看漂亮料子,心情也好!” 三哥眼皮都没抬:“铺子的事是正事。绣庄你自己去。” “嘿!三哥你……” “四哥,”我赶紧打断他,怕他们又争起来,“我先跟三哥去米铺吧。绣庄…改天再去?”我看向四哥,带着点商量的语气。 四哥看看我,又瞪了三哥一眼,最终泄了气,嘟囔道:“行行行,老三最大!怡儿都开口了,我能说什么?”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那下午!下午总没事了吧?怡儿,下午陪我去趟城西新开的点心铺子!听说他们家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绝!我买给你尝尝!” 我刚想说下午可能要帮五弟看看功课,五弟已经抢先喊道:“我也要去!姐姐带我去吃点心!”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四哥嫌弃地挥手,“好好背你的书!下次先生考校再不及格,看老三怎么收拾你!” “四哥坏!”五弟扑过来又要闹。 “好了五弟,”我拉住他,“明天下午若没事,姐姐带你去。 不过你得先把今天的功课做好。” “真的?”五弟眼睛亮了,“姐姐最好了!” 四哥在旁边哼哼:“怡儿,你太惯着他了。” “你不也一样?”二哥从门外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笑着打趣,“刚才是谁缠着怡儿要平安结?” 四哥被噎住,脸上有点挂不住:“二哥!你怎么也拆我台!” 大家都笑起来。 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大哥,嘴角似乎也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看不清。 又闹了一会儿,时辰不早了。 二哥提醒道:“都散了吧,让怡儿早些休息。” 我起身,袖袋里的安神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气息。 五弟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袖子:“姐姐,我功课要是有不懂的,能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我摸摸他的头,“不过别太晚。” “嗯!”五弟用力点头,这才跟着二哥走了。 四哥临走前还不忘冲我挤眉弄眼:“点心!说好了啊怡儿!明天下午!” 三哥已经收拾好他的公文册子,对我点了下头:“明早辰时初,门口等我。”说完也走了。 厅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大哥。他正把桌上的灯盏往旁边挪了挪,免得碰到。 “大哥,我回房了。”我轻声说。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了几秒。 那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累着,或者有没有被刚才的吵闹烦到。 过了会儿,他才又开口:“夜里凉,关好窗。” “知道了,大哥。”我点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朝他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廊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高大沉稳。 我回到自己房间,春杏已经铺好了床,点上了熏炉,淡淡的安神香混合着我袖袋里香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夫人,热水备好了。”春杏笑着说,“二爷特意嘱咐,让您泡泡脚解乏。” “二哥真是……”我心里暖暖的,坐到梳妆台前,让春杏帮我拆头发。 卸下钗环,长发披散下来。我拿起那个小小的安神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清凉的薄荷和柏子仁的味道钻进来,让人心神宁静。把它放在枕边,躺下时,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着。 窗外是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白天的画面:药圃里二哥微凉的指尖,四哥披上软烟罗时得意的笑脸,书房里三哥俯身看账本时清冽的墨香,五弟拿到香囊时亲在我脸上的湿漉漉的触感,饭桌上四哥和五弟的拌嘴,大哥桌下那轻轻的一碰……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虽然吵吵闹闹,虽然最近三哥总是抓我看账本,虽然四哥变了后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五弟一如既往黏人,虽然大哥话少得可怜……但心里这块地方,被他们塞得满满当当,暖烘烘的。 这就是我的日子啊。 带着点安神香气的甜味儿,沉入了梦乡。 ------------ 第 102 章 三哥的夸奖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大概是心里惦记着要跟三哥去米铺,有点紧张。 春杏进来伺候梳洗时,笑着说:“夫人今天气色真好。 二爷一早又去了药圃,说让您醒了有空过去一趟,新晒的干花好了,可以给香囊添点香味。” “好。”我应着,心里却想着米铺的事。 匆匆梳洗,换上了一身素净利落的藕荷色衣裙,没穿四哥送的那件惹眼的罩衫——去铺子还是稳重些好。 刚走到前院,就听见五弟在书房门口哀嚎:“三哥!三哥你就饶了我吧!昨天先生罚抄的《劝学》我真的抄完了!你看我手都酸了!” 三哥清冷的声音传出来:“字迹潦草,重写。” “啊——!”五弟的惨叫简直能掀翻屋顶。 我忍着笑走过去,看见五弟哭丧着脸,抱着笔墨纸砚从书房挪出来,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救星:“姐姐!救命啊!三哥是魔鬼!” 我还没说话,三哥的声音追了出来:“再加一遍,抱怨师长。” 五弟瞬间闭嘴,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东西飞快地跑掉了,连招呼都忘了打。 我走到书房门口,三哥正站在书案后整理一叠契纸,神色如常。 “三哥,”我走进去,“五弟他……” “规矩不能废。”三哥头也没抬,把整理好的契纸递给我。 “这是刘家庄的地契副本和昨日的粮单,你拿着,一会儿去铺子用得上。张管事应该已经去补差价了,我们过去看看情况,顺便查查其他账目。” 我接过那叠纸,感觉沉甸甸的,是责任。“嗯。”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别紧张。”三哥抬眼看了我一下,语气似乎放缓了一点点,“跟昨天在书房一样就行。多看,多问。” “知道了,三哥。”他这句“别紧张”,莫名让我安心了一点。 我们走出大门,马车已经备好了。刚要上车,四哥风风火火地从侧门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 “怡儿!等等!”他跑到我跟前,把油纸包塞我手里,热乎乎的,“刚出锅的蟹黄汤包!快趁热吃!米铺那破地方能有啥好吃的?别饿着!” 油纸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看着四哥额头上跑出来的汗,心里又暖又软:“谢谢四哥。” “跟我客气啥!”四哥咧嘴一笑,又转向三哥,没好气道,“老三!照顾着点怡儿!别光顾着你那些账本子!要是饿瘦了怡儿,我跟你没完!” 三哥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上了马车。 我朝四哥挥挥手:“四哥,我走啦。” “去吧去吧!点心!下午别忘了!”四哥在后面喊着。 马车驶动,我捧着热乎乎的汤包坐好。三哥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我悄悄打开油纸包,浓郁的蟹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汤汁鲜美,皮薄馅大,果然是四哥精挑细选的好东西。 “好吃?”三哥忽然开口,眼睛没睁开。 我吓了一跳,差点噎住,连忙咽下去:“嗯,好吃。” “老四也就这点本事了。”三哥语气平平,听不出褒贬。 我忍不住为四哥辩解:“四哥很用心的……” 三哥没再接话。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我吃着汤包,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心里那份去米铺的紧张感,似乎被这热乎乎的包子和四哥咋咋呼呼的关心,冲淡了不少。 马车在“陈记米铺”门口停下。 铺子已经开了,伙计们在搬米袋,管事们也都到了。 看到我和三哥下车,张管事第一个迎上来,脸色比昨天书房里好多了,但眼神还是有点虚。 “三老爷,夫人,您二位来了。”他躬身行礼。 “嗯。”三哥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往里走,“刘家庄的差价补了?” “补了补了!”张管事赶紧跟上,连声道,“一大早就送过去了,刘老汉千恩万谢的!是小人糊涂,小人认罚!” “账本。”三哥言简意赅。 另一个管事立刻捧上几本厚厚的账册。三哥没接,示意了一下我:“给夫人看。” 那管事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把账本递到我面前:“夫人,您请过目。”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账本。 三哥已经走到铺子里面,查看堆放的米粮成色去了。 我知道,这是让我自己处理。 我翻开账本,找到昨天刘家庄那条记录,果然已经改过来了,旁边还有张管事的签名和认错画押。 我又翻了翻其他几页,都是些日常的流水。 “张管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以后收粮入库,新旧陈粮,务必要仔细验看,标记清楚。粮单和账本,必须一一对应,由经手人亲笔签名。再出现昨天那种‘眼拙’或者代笔出错,” 我顿了顿,学着三哥的样子,语气放沉,“就不是扣月钱这么简单了。” 张管事额头又冒汗了,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小人再也不敢了!一定按规矩办!” “嗯。”我合上账本,递还给他,“去忙吧。” “谢夫人!谢夫人!”张管事如蒙大赦,抱着账本赶紧退下了。 我悄悄松了口气,感觉手心有点汗。 一转头,发现三哥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我。 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我好像看到一丝极淡的……赞许? 他朝我这边走过来,没提刚才的事,只是说:“去后面仓房看看新到的粳米。” “好。”我跟在他身后。 仓房里堆满了麻袋,弥漫着新米的清香。 三哥走到一堆麻袋前,随手解开一个口子,抓了一把米在手里捻看。 米粒饱满,色泽莹白。 “看看。”他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抓了一小撮米,仔细看,又闻了闻。“很新鲜,颗粒也均匀。”我说。 “嗯。”三哥放下米,“今年雨水好,收成不错。粮价稳,人心就稳。” 我点点头,不太懂这些大道理,但觉得三哥说得对。 看着这满仓的粮食,心里莫名踏实。 我们在铺子里待了大半个上午。 三哥教我认不同种类的米,看账本上的库存记录和实际堆放位置是否对应,还让我试着给一个小户来买粮的妇人算了价钱。 妇人看我算得清楚,态度又好,走的时候连连道谢。 走出米铺时,阳光正好。 我眯了眯眼,感觉早上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了,反而有种小小的成就感。 “做得很好。”上车时,三哥忽然说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已经坐好,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但我的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三哥的夸奖,可太难得了!比四哥送十件软烟罗还让人开心! 马车往回走,我心情轻松地靠着车壁。 路过热闹的市集,听到外面叫卖点心的声音,才猛地想起四哥的叮嘱。 “三哥,”我小声问,“下午……没什么事了吧?” 三哥睁开眼,看了我一下:“嗯。想跟老四去点心铺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昨天答应他了,也答应五弟带他一起去。” “去吧。”三哥淡淡地说,“让老四看紧点五弟,别乱跑。” “嗯!”我开心地应下。 回到家,刚进二门,就看见四哥和五弟像两尊门神似的杵在那儿。 “怡儿!你可回来了!”四哥一个箭步冲上来,“怎么样?老三没为难你吧?那些老油子管事没给你脸色看吧?” “姐姐!”五弟也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我的功课做完了!真的!三哥没再罚我!我们可以去吃点心了吗?” 我被他们俩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没事没事,都挺好的。点心铺子,去去去!” “耶!”五弟欢呼。 四哥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走着!四哥请客!保管让你们吃个够!” 我们三个刚走到大门口,身后传来二哥温和的声音:“这是要去哪儿逍遥啊?” 回头一看,二哥正从药圃那边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巧的锦袋。 “二哥!”五弟跑过去,“我们去吃点心!四哥请客!” 二哥笑着揉揉他的头,然后看向我,把手里的锦袋递过来:“给,怡儿。昨天看你那个安神香囊有点素,给你添了点晒干的茉莉和栀子进去,味道更清雅些。挂在帐子里也行。” 我接过锦袋,果然闻到一股清甜的花香混合着原来的药草气,更舒缓了。“谢谢二哥!真香!” 四哥在一旁酸溜溜地:“二哥你也太偏心了!怡儿都有俩香囊了!我的平安结还没影儿呢!” 二哥失笑:“少不了你的。过两日给你配个提神醒脑的香囊,省得你总犯困。” “这还差不多!”四哥满意了,大手一挥,“走!目标——城西点心铺子!出发!” 我们三个,四哥走在最前头,兴致勃勃;五弟牵着我一只手,蹦蹦跳跳;我另一只手攥着二哥新给的香囊,花香药香萦绕在鼻尖。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大哥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他的长刀,像是要出门办事的样子。 他沉默地跟在我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步伐稳健。 四哥也看到了,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我说:“瞧见没?大哥嘴上不说,行动上可是寸步不离地护着咱们怡儿呢!”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暖洋洋的。 前面是四哥咋咋呼呼的身影,旁边是五弟叽叽喳喳的声音,手里是二哥给的带着花香的香囊,身后是大哥沉默却坚实的守护。 这吵吵嚷嚷、被各种“麻烦”和“关心”塞满的日子啊,真好。 ------------ 第 103 章 糕点铺子 城西那家点心铺子果然热闹,新出炉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甜糯得刚好,五弟吃得满嘴都是糖粉,像只小花猫。 四哥买了一大包,还硬塞给我好几样别的点心,说让我带回去慢慢尝。 大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等我们买完,他才转身,大概是去办他自己的事了。 回到院子,日头已经偏西,暖融融的。 五弟捧着点心,心满意足地回房去啃了。 四哥还想拉我说话,被三哥派来的人叫走了,说是铺子有批绣线的账要对。 我手里还攥着二哥新给的添了花香的香囊袋子,清甜的味道混着点心的甜香。 刚想回屋歇会儿,春杏就迎上来,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二老爷在药圃等您小半个时辰了。” “啊?”我有点意外,赶紧往药圃走。 二哥果然在,正弯腰查看一丛薄荷。 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怡儿回来了?点心好吃吗?” “好吃,”我走过去,把手里二哥给的锦袋给他看,“这个,香味更好闻了。” “喜欢就好。”二哥点点头,指了指石桌,“坐。早上晒的干花都收好了,正好给你那个安神香囊添点,顺便看看你昨天配的那个,用着感觉如何?” 我在石凳上坐下,从袖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装着药材的布袋:“晚上枕着睡的,感觉…睡得挺沉的。” “那就好。”二哥接过我的小布袋,解开绳结,把里面配好的药材小心地倒在一个干净的纸上。药草混合的清凉气息散开。 “来,挑点喜欢的干花添进去。”他推过来几个小瓷碟,里面是晒干压好的茉莉、栀子,还有小小的、金黄色的桂花。 我凑过去看,手指在几种干花上点了点:“嗯…加一点点茉莉,再加一点桂花?会不会太香了?” “随你心意。”二哥把碟子往我面前推了推,“你是做给自己用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小心地捏了一小撮茉莉干花,又捏了一点点金黄的桂花,放进那堆药草里。 二哥拿起一个小杵臼,把药材和干花轻轻捣了捣,让香味更好地融合。 淡淡的甜香和药草的清冽混在一起,闻着很舒心。 “二哥,”我看着他把混合好的药材重新装回小布袋,系好绳结递给我,忍不住问,“你给四哥配的提神香囊,里面放什么呀?” 二哥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我,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怎么?怕我亏待他?” “不是不是!”我脸有点热,“就…就好奇嘛。 四哥总咋咋呼呼的,感觉提神的东西,劲儿会不会很大?” “放心,”二哥轻笑,声音温和,“老四看着闹腾,其实心思细。 给他配的,薄荷、冰片、一点醒神的佩兰,再加点安神的柏子仁压着,不会太冲,味道也清冽,他应该喜欢。” 他顿了顿,看着我,“倒是你,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哪有……” 正说着,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点风风火火的劲头:“怡儿!怡儿!你在药圃吗?” 是四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额头上还带着点薄汗,显然刚忙完。 “可算找到你了!老三那个周扒皮,一堆破账算得我头大!”他一眼看到我和二哥,还有桌上捣药的家什,眼睛一亮,“哟,二哥又在给怡儿开小灶呢?我的提神香囊呢?说好的过两日,这都‘两日’了!”他故意把“两日”拖得老长,凑到二哥身边,眼巴巴地看着。 二哥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稍大一点的靛蓝色锦袋:“喏,刚配好。省着点用,里面的冰片不好得。” 四哥一把抢过去,宝贝似的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嗯!就是这个味儿!提神醒脑!谢了二哥!” 他喜滋滋地把香囊揣进怀里,又转向我,“怡儿,我的平安结呢?你可答应我的!” 我被他这直白的讨要弄得有点窘:“四哥!这才多久啊!我…我还没想好绣什么花样呢!” “花样?”四哥眼睛转了转,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就绣个…嗯…小怡儿?或者绣个‘四哥最棒’?” “四哥!”我脸腾地红了,伸手推他,“你再胡说我不绣了!” “哎别别别!”四哥赶紧告饶,笑嘻嘻地退开半步,“我开玩笑的!你随便绣,绣个太阳月亮小花小草都行!只要是怡儿绣的,我都当宝贝供起来!”他说得一脸认真。 二哥在一旁看得直笑:“老四,你就别逗怡儿了。” “我认真的!”四哥强调,又想起什么,“对了怡儿,老三说明天要去趟临县收账,得两天才回来。” “三哥要去临县?”我有点意外。 “是啊,”四哥点头,一脸幸灾乐祸,“终于能清净两天了!没人盯着我查账了!” 他刚得意完,二哥就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三哥走前交代,让我看着你。” 四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啊?二哥!你…你不能这样!咱们兄弟一条心啊!” 晚饭时候,三哥果然说了要去临县的事。 “账目有点复杂,得亲自去一趟。”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我们,“家里的事,老二看着点。老四,”他看向四哥,“铺子里的事,规矩点。” 四哥嘴里塞着饭,含糊应着:“知道知道,老三你就放心吧!有二哥在,我翻不了天!” 三哥没理他的贫嘴,又看向我:“怡儿,这两天有空,把上月几家佃户的租粮账再捋一遍,等我回来查。” “哦,好。”我乖乖应下。 心里有点嘀咕,三哥不在也要给我布置功课。 五弟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冲我挤眼睛,被三哥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老实低头扒饭。 “大哥,”三哥最后看向一直沉默吃饭的大哥,“家里你多费心。” 大哥只是“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 第 104 章 三哥走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就听见前院有动静。 三哥要出发了。 我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隙。 院子里停着马车,三哥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袍,正跟大哥低声交代着什么。 大哥抱着他的长刀,听着,偶尔点下头。 四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也出来了:“三哥,路上小心点啊!早点回来!”语气听着挺真诚,但我怀疑他更想说的是“晚点回来,或者干脆别回来了”。 三哥瞥了他一眼,没接话,目光却越过他们,朝我窗户这边扫了一眼。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好像看到我了,又好像没看清。 他朝大哥点了下头,转身上了马车。 马蹄声和车轮声渐渐远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四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啊——自由了!”他回头看见我,立刻精神了,“怡儿!老三走了!今天跟我去绣庄吧?昨天新到了一批蜀锦,那颜色,啧啧,给你做身新裙子,等老三回来,吓他一跳!” 我哭笑不得:“四哥,三哥让我看账呢。” “哎呀,账本又不会跑!”四哥满不在乎地挥手,“下午看!上午跟我去!就这么说定了!吃完早饭就走!” 他根本不等我回答,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就走了。 我无奈地关上窗。 回身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 春杏进来伺候,笑着说:“四老爷可真是的……不过夫人,出去逛逛也好,您整日对着账本也闷。” 吃过早饭,果然被四哥催着出了门。 绣庄里果然琳琅满目,四哥兴致勃勃地给我挑料子,这个说衬我肤色,那个说显气色。 最后选了一匹水红色的软缎,一匹鹅黄色的轻罗,硬是让掌柜的记下给我裁衣裳。 “四哥,太多了……”我看着那料子,有点眼晕。 “不多不多!换着穿!”四哥大手一挥,很是豪气。他又拿起一匹宝蓝色的锦缎,在自己身上比划,“怡儿,你看这个我穿着怎么样?是不是玉树临风?”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忍着笑点头:“嗯,好看。” 他更得意了,又挑了几匹,说是给大哥二哥也做点新衣。 “大哥整天穿黑的,二哥整天穿青的,白的,多闷!换换颜色!”他自顾自地念叨着。 从绣庄出来,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四哥又拉着我在街上逛了逛,买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说是给五弟玩。 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见五弟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姐姐!四哥!你们去哪玩了!不带我!”他撅着嘴,一脸委屈。 四哥把买的小玩意儿塞给他:“喏,给你的!别嚷嚷了!” 五弟接过东西,眼睛立刻亮了,但还是不忘控诉:“你们出去玩都不叫我!我要告诉二哥!” “告什么状?”二哥的声音从药圃那边传来,他手里拿着个小锄头,像是刚忙完,“五弟,今天的字练了吗?” 五弟的小脸瞬间垮了:“……还没。” “还不快去?”二哥温和地说,语气却不容置疑。 五弟抱着新玩具,蔫头耷脑地走了。 四哥冲二哥嘿嘿一笑:“二哥,你看我对五弟多好!” 二哥没理他,看向我:“怡儿,逛累了?歇会儿吧。账本下午再看。” “嗯,还好。”我点点头。 “二哥,”四哥凑过去,一脸神秘,“你看我给怡儿挑的料子没?水红的!鹅黄的!到时候做出来,肯定好看极了!” 二哥笑了笑:“嗯,你眼光一向不错。”“对了,怡儿,你那个添了干花的香囊,晚上用着感觉如何?香味会不会太重?” “不会,”我赶紧说,“正好,睡得更香了。” “那就好。”二哥点点头,又看向四哥,“你的提神香囊,用着感觉如何?没觉得太冲吧?” 四哥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靛蓝色锦袋,宝贝似的闻了闻:“好着呢!提神!二哥配的,就是好!” 四哥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二哥,大哥那个闷葫芦,你用不用给他也配个啥?安神的?我看他整天抱着刀,绷得紧紧的。” 二哥沉吟了一下:“大哥他……不太习惯这些。回头我问问他吧。” 下午,我老老实实待在书房,翻看三哥留下的账本。 都是些收租的记录,佃户姓名、田地亩数、交的粮食品种和数量、折合的银钱。 我按照三哥教的,一笔一笔对着看,倒也不算难。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刘家庄的事。 我翻到刘家庄那页,账本已经改好了,张管事也认了罚。 心里那点小小的成就感又冒出来一点。 “姐姐!”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五弟的小脑袋探进来,手里还拿着毛笔,脸上沾着墨点,“这个字怎么写啊?先生教的,我忘了……” 我放下账本:“哪个字?过来我看看。” 五弟赶紧跑进来,把习字本摊开给我看。 我拿起笔,在他本子上端端正正写了一个:“喏,这样写。看清楚笔画。” “哦哦!”五弟认真地看着,自己又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这样对吗姐姐?” “这里拐弯要圆润一点……”我握着他的小手,带着他写了两遍。 正教着,四哥的脑袋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碟切好的甜瓜:“歇会儿歇会儿!吃点水果!用脑过度容易掉头发!” 五弟立刻被甜瓜吸引了:“四哥!我要吃!” “洗手去!”四哥拍开他伸过来的小黑爪,“看看你的爪子,墨汁!快去洗干净!” 五弟一溜烟跑出去洗手了。 四哥把甜瓜放在书案上,自己拈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怡儿你也吃啊!别光顾着教那小笨蛋。账本看得怎么样?头晕不晕?” “还好,”我拿起一块瓜,清甜多汁,“快看完了。” “那就行!”四哥满意地点头,“老三不在,咱也不能太松懈,对吧?不过该歇也得歇!”他又拿起一块瓜递到我嘴边,“来,张嘴!” 我被他这举动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甜吧?”四哥得意地问。 “嗯,甜。” “嘿嘿,我让柳儿挑的最甜的!”四哥自己也吃得开心。 五弟洗完手跑回来,抢过碟子:“我的我的!” 书房里一时充满了啃瓜的声音和五弟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暖洋洋的。账本摊在一边,瓜皮堆在碟子里。 虽然三哥不在,虽然要看账本,但我这日子过得也挺甜滋滋的。 ------------ 第 105 章 吃饭 五弟啃完了最后一块甜瓜,小肚子都鼓起来了,满足地打了个嗝。 四哥拿帕子胡乱给他擦了擦嘴上的瓜汁和墨点,惹得五弟哇哇叫:“四哥!疼!” “小脏猫!”四哥嫌弃地收起帕子,又转头看我,“怡儿,账本看得差不多了吧?歇歇眼睛!” 我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点点头:“嗯,快看完了。” “那就别看了!”四哥立刻拍板,“走!陪四哥去趟厨房!柳儿说今天买了新鲜的鲈鱼,我去看看怎么做才鲜!怡儿你帮我尝尝味!” 五弟一听吃的就来劲:“我也去我也去!” “去去去!”四哥大手一挥,算是同意了。 我们仨刚走到厨房门口,就闻到一股鲜香。 柳儿正在灶台边忙活,看见我们,特别是四哥,立刻有点紧张:“四…四老爷,夫人,五少爷。” “别紧张,”四哥摆摆手,径直走到蒸锅前,掀开盖子看了看,“嗯,火候差不多了。 柳儿,切点姜丝,再拿点蒸鱼豉油来。” 柳儿赶紧去准备。 四哥拿起筷子,小心地在鱼身上划了几道口子,淋上豉油,撒上姜丝,动作还挺熟练。 “四哥,你还会做鱼啊?”我有点惊讶。 “那当然!”四哥得意地挑眉,“你四哥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老三只会看账本,那算什么本事?”他夹起一小块最嫩的鱼腹肉,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来,怡儿,尝尝咸淡!” 鱼肉白嫩,冒着热气。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张嘴接了。鲜甜滑嫩,一点腥味都没有。“嗯!好吃!”我真心实意地夸道。 四哥眼睛都笑弯了:“是吧?我就说!等着,再给你弄块!”他又去夹。 “四哥!我也要!”五弟在旁边跳脚。 “急什么!少不了你的!”四哥夹了一块稍大的,吹了吹,塞进五弟嘴里,“慢点!小心刺!” 五弟烫得直哈气,还是囫囵吞了下去,含糊地喊:“好吃!四哥厉害!” 柳儿在旁边看着,脸上也露出点笑。 四哥又弄了几块给我们尝,自己也尝了尝,满意地点头:“行了,再蒸一会儿就好。柳儿,看着点锅。” “是,四老爷。”柳儿连忙应下。 从厨房出来,身上也沾了点烟火气。 五弟摸着肚子:“姐姐,我还想吃点心……” “刚吃完鱼又吃点心?”四哥敲了下他的脑袋,“小心积食!等晚饭!” 正说着,春杏小跑着过来:“夫人,二爷请您去药圃一趟。” “二哥找我?”我应了一声,“这就去。”又对四哥和五弟说,“你们先玩,我去看看。” 到了药圃,二哥正站在一排药架前,手里拿着几个小瓷瓶在比对。 阳光透过架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二哥,你找我?”我走过去。 二哥回头,把手里的瓷瓶放下:“嗯。早上看你眼下有点青,昨晚没睡好?添了干花的香囊用着不合适?”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脸上,带着点关切。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睡得挺好的。可能是…看账本看得久了点。” 二哥点点头,没再追问,指了指旁边一个小瓦罐:“刚熬了点清肝明目的茶,里面放了点枸杞和菊花。你拿回去,下午当水喝。” 瓦罐还温着。我心里暖暖的:“谢谢二哥。” “跟我客气什么。”二哥笑了笑,又拿起一个小布包递给我,“喏,这是给五弟的。里面是些驱蚊的药草包,让他挂在床头或者窗边。昨天看他胳膊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二哥总是这么细心。“嗯,我一会儿给他。”我接过布包。 “二哥!二哥!”五弟的声音由远及近,四哥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五弟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药圃,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布包,“姐姐!这是什么?给我的吗?” “是二哥给你的驱蚊包。”我把布包递给他。 “哇!谢谢二哥!”五弟开心地接过去,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嗯!不臭!还有点草味儿!”他宝贝地揣进怀里。 四哥踱步过来,顺手从旁边晾晒的草药里揪了片薄荷叶子塞嘴里嚼着:“二哥,你这儿有消食的山楂丸没?这小鬼头刚在厨房偷吃了好几块鱼,又惦记点心,我怕他晚上闹肚子。” 五弟立刻反驳:“我才没有偷吃!是四哥给我吃的!” 二哥无奈地摇摇头,从药柜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给,饭后嚼两粒。五弟,听到了?不许贪嘴。” “哦。”五弟乖乖接过小瓷瓶。 “二哥,有没有我的份?”四哥凑过去,笑嘻嘻地问。 “你?”二哥瞥他一眼,“你壮得像头牛,吃什么山楂丸?少吃点甜食比什么都强。” 四哥被噎住,一脸受伤:“二哥!你偏心!” 二哥不理他,对我说:“怡儿,那茶记得喝。没事就回去歇会儿,别太累。” “知道了,二哥。”我捧着温热的瓦罐,心里被塞得满满的。 晚饭桌上果然有那条鲜美的清蒸鲈鱼。四哥一个劲儿地给我们夹鱼腹肉:“怡儿多吃点!五弟,这块给你!二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二哥尝了一口,点头:“嗯,火候不错。” 四哥更得意了。 大哥也破天荒地多夹了一筷子鱼,虽然没说话。 少了三哥,饭桌上感觉松快了不少。 四哥和五弟斗嘴,二哥偶尔打趣两句。 我小口吃着鱼,喝着二哥给的茶,觉得这日子真是舒坦。 ------------ 第 106 章 丢失的老虎 吃完饭,天还没完全黑透。 四哥非拉着我去院子里散步消食,五弟也屁颠屁颠跟着。 “怡儿你看,星星出来了!”四哥指着天,“那颗最亮!” “嗯。”我抬头看着。 “姐姐,”五弟扯扯我的袖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就讲…讲星星的故事!” “星星的故事啊…”我正想着怎么编,四哥抢着说:“我知道!牛郎织女!来,四哥给你讲!” 他拉着五弟坐到廊下的石凳上,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我站在旁边听着,晚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 “后来啊,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金簪,这么一划!哗——就划出了一条银河!把牛郎和织女隔开了……”四哥讲得手舞足蹈。 我听得有点入神,没注意脚下台阶,绊了一下,身体晃了晃。 “小心!”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是大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大哥…”我站稳,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大哥。” 大哥没说话,只是收回手,目光在我脚上扫了一眼,像是在确认我没事。 “哇!大哥!”五弟被四哥的故事吸引了,没注意这边,听到动静才回头,“姐姐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 四哥也停下故事,凑过来:“怡儿你吓我一跳!走路看着点!”他语气带着点后怕的埋怨。 “嗯,知道了。”我笑了笑。 大哥看没事了,转身又走开了,高大的身影很快融进廊下的阴影里。 四哥继续给五弟讲完了故事。 五弟听得眼泪汪汪:“王母娘娘好坏!牛郎织女好可怜!” “傻小子,”四哥揉揉他的头,“一年还能见一次呢!比某些天天忙得不见人影的家伙强多了!”他意有所指地朝大门方向努努嘴。 我知道他在说三哥,忍不住笑。 夜色渐深,该回房了。 我让春杏把五弟送回房,自己也准备洗漱。 走到房门口,发现门边放着一个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个小小的布老虎,针脚有点细腻,布老虎憨态可掬。 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四哥的字:“给怡儿压惊!——四哥手拙,别嫌弃!” 我拿着那个丑萌丑萌的小布老虎,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四哥啊…… 把布老虎放在枕边,又拿出二哥新配的、添了干花的安神香囊。 清凉的药草香混合着淡淡的茉莉和桂花甜香,萦绕在鼻尖。 躺下时,摸了摸枕边那个软乎乎的布老虎,心里像被温水泡着,又暖又软。 三哥不在,家里好像更闹腾了。 但这份闹腾里,全是他们笨拙又实在的关心。 大哥无声的守护,二哥细心的照料,四哥咋咋呼呼的热闹,五弟黏黏糊糊的依赖…… 窗外的虫鸣唧唧。 我抱着香囊和布老虎,沉沉睡去。 梦里好像都带着甜味儿。 第三天下午。 我正在书房里,把最后几页佃户的账目对完。三哥交代的任务快完成了,心里轻松不少。 “姐姐!”书房门被推开,五弟探进脑袋,小脸皱成一团,“我的布老虎不见了!就是四哥给我的那个!” “不见了?”我放下笔,“你放哪儿了?” “就…就放在我枕头边的!”五弟跑进来,急得快哭了,“早上还在的!我午睡起来就不见了!” “别急,好好想想,是不是掉床底下了?还是拿出去玩忘在哪儿了?”我安抚他。 “没有!我找遍了!”五弟眼圈红红的,“姐姐帮我找找好不好?” “好,姐姐帮你找。”我站起身,拉着他往他房间走。那个小布老虎虽然丑,但五弟很喜欢,四哥知道了肯定又要闹。 刚走到五弟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四哥气急败坏的声音:“陈昭行!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把我给怡儿做的布老虎顺走了?!” 我和五弟推门进去。只见四哥正叉着腰,在五弟房间里东翻西找,床铺都被他掀乱了。 五弟一听,更委屈了,哇地哭出来:“不是我!我的也不见了!四哥你还我布老虎!” 四哥一愣:“你的也不见了?”他挠挠头,一脸困惑,“奇了怪了,难道家里进贼了?专偷布老虎?” 我哭笑不得:“四哥,你冷静点。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不可能!”四哥斩钉截铁,“我昨晚明明放怡儿门口了!今天想问问她喜不喜欢,结果没了!”他又看向五弟,“你的真不见了?” 五弟抽噎着点头。 就在这时,二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怎么了?大老远就听见吵吵嚷嚷的。” “二哥!”五弟像看到救星,扑过去抱住二哥的腿,“我的布老虎不见了!四哥给我的!” “二哥!”四哥也告状,“我给怡儿做的那个也不见了!肯定是这小鬼头贪玩拿走了!” “我没有!”五弟大声反驳。 二哥被他们吵得头疼,揉了揉额角:“都别吵。不就是两个布老虎吗?至于……”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是这个吗?” 我们齐刷刷回头。 只见三哥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房门口。他一手提着一个……布老虎。一个是我枕边那个丑萌的,另一个是五弟丢的那个,稍微小一点,但同样针脚细腻。 三哥面无表情,一手拎着一个布老虎的耳朵,那画面……有点诡异。 “三哥!”我和五弟同时惊喜地叫出声。 “三哥?你回来了?”四哥也愣住了。 三哥没理四哥,目光扫过我和五弟:“在书房地上捡的。”他言简意赅。 五弟立刻松开二哥,冲过去抢回自己的布老虎,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是我的!谢谢三哥!” 我也赶紧过去,从三哥手里接过我的那个:“谢谢三哥。”脸有点热,被他看到这个小东西了。 三哥“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四哥,语气平淡无波:“老四,以后做针线,线头收干净点。书房地上掉的线团,差点绊倒怡儿。” 四哥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我…急着给怡儿送,就忘了...” 我抱着丑丑的布老虎,忍着笑点头:“嗯…心意最重要。” 三哥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四哥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下次再犯试试”。然后他转向我:“账本看完了?” “看完了!”我赶紧说,“就等三哥回来查了!” “嗯。”三哥点点头,没再多问,拎着他的包袱,转身回自己院子了,留下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 四哥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三哥这眼神,比刀还利!”他又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怡儿,你真不嫌弃啊?” 我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再看看怀里这个丑萌的小老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嫌弃。四哥做的,我都喜欢。” 四哥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星。 他嘿嘿傻笑起来,比得了什么宝贝都开心。 二哥在一旁看着我们,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牵起还在抽噎的五弟:“走吧,五弟,回房把你的宝贝收好。” 五弟抱着失而复得的布老虎,乖乖跟着二哥走了。 夕阳的余晖洒进院子。 我抱着我的小布老虎,看着四哥傻笑的脸,又想起三哥拎着两个布老虎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日子啊,吵吵闹闹,丢丢找找,被他们这样笨拙又热烈地宠着,真好。 ------------ 第 107 章 账册的错误 三哥回来了,家里那股松快的劲儿好像一下子收拢了些。 晚饭桌上,四哥难得没咋咋呼呼,埋头扒饭。 五弟抱着他的小布老虎,宝贝得不行,吃饭都要放腿上。 “账本。”三哥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心里一紧,赶紧咽下嘴里的饭:“嗯,看完了,在书房。” “嗯。”三哥应了声,没再多说,端起茶杯。 我悄悄松了口气。 四哥从饭碗里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三哥一眼,又看看我,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 二哥给五弟夹了块豆腐:“五弟,好好吃饭,布老虎放旁边。” 五弟不情不愿地把布老虎放到旁边的空凳子上。 大哥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夹菜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点。 吃完饭,三哥果然起身:“怡儿,来书房。” “哦。”我赶紧跟上,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 书房里,三哥已经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我整理好的账本和粮单。 他没看我,手指点着一行行记录,翻得很快。 我站在书案边,大气不敢出,眼睛跟着他的手指移动。 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翻了好一会儿,三哥的手指停在一页上,点了点:“这户,李家庄,交的麦子折价,算错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凑过去看。 是我算的那户!我赶紧拿出算盘,噼里啪啦重新打了一遍。 果然,多算了一钱银子。 “对不起,三哥,是我算错了。”我脸有点热。 “嗯。”三哥没抬头,只是把算盘推到我面前,“重算。” 我拿起算盘,认认真真又算了一遍,确认无误,在账本旁边用朱笔改了过来。 三哥继续往下翻。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翻到刘家庄那页,他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点,手指在那个被张管事误勾的三角标记上轻轻敲了敲,没说话。 接着往下看。 他看得很快,但很仔细。我屏着呼吸,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终于,他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 “还行。”他吐出两个字,把账本推到一边,“有几处小错,下次仔细点。” 就……这样?没训我?我有点不敢相信,傻傻地“哦”了一声。 三哥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我好像看到一丝……嗯,勉强算满意?“早点休息。”他说完,拿起旁边一份公文,不再看我。 “知道了,三哥。”我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来。 轻轻带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三哥这关,算是过了! 刚走到廊下,四哥就像个幽灵似的从柱子后面冒出来,压低声音:“怎么样怎么样?老三没凶你吧?” 我摇摇头,脸上忍不住露出点笑:“没有,就说有几处小错,下次仔细点。” “真的?!”四哥眼睛瞪得溜圆,随即得意地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我们家怡儿这么能干!老三挑不出大毛病!走走走,四哥给你压压惊!厨房还有下午剩的栗子糕!”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厨房走。 刚走了几步,五弟的小脑袋也从柱子另一边探出来,怀里还抱着他的布老虎:“姐姐!四哥!你们去吃点心不带我!” 四哥一把将他捞过来:“带带带!小馋猫!不过不许告诉三哥!” “嗯嗯!”五弟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厨房里,柳儿正在收拾。 四哥熟门熟路地找到藏起来的食盒,拿出几块精致的栗子糕。 “来,怡儿,尝尝!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四哥把最大的一块递给我。 五弟已经自己抓起一块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我也咬了一口,香甜软糯。“谢谢四哥。” “谢啥!”四哥自己也拿了一块,靠在灶台边,吃得美滋滋,“老三那人就是脸臭,其实心里门儿清!怡儿你昨天帮他查出刘家庄的事,他能不记着好?今天查账肯定放水了!” 我被他逗笑了:“哪有放水,我真算错了……” “小错!瑕不掩瑜!”四哥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对了怡儿,我那块新料子,水红软缎那个,裁缝说给你做条百迭裙怎么样?配鹅黄罩衫,肯定好看!” “四哥,”我有点无奈,“昨天那两匹还没做呢……” “哎呀,多做几身!换着穿!”四哥理直气壮,“我家的夫人就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三那不懂欣赏的木头疙瘩,咱不理他!” 正说着,二哥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老四,你又带着怡儿和五弟偷吃点心?晚饭才吃了多久?” 四哥差点噎住,赶紧把最后一口栗子糕塞进嘴里:“二哥!我们这是…这是饭后甜点!助消化!” 二哥走进来,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怡儿,山楂丸还有吗?别积食了。” “还有呢,二哥。”我赶紧说。 “二哥!”五弟举着啃了一半的栗子糕,“我也有好好吃饭!” 二哥笑着摸摸他的头:“知道。天不早了,五弟该回去洗漱睡觉了。” 五弟虽然不舍得点心,但还是乖乖点头:“哦。姐姐,四哥,我回去啦!”抱着他的布老虎跑了。 二哥又看向四哥:“老四,你也消停点,让怡儿早点休息。” “知道啦知道啦!”四哥推着二哥往外走,“二哥你也快去歇着!我们这就回!” 送走二哥,四哥冲我做了个鬼脸:“二哥跟老三一样爱操心!怡儿,明天下午,跟我去绣庄取料子?顺便看看新到的丝线?” “明天下午?”我想了想,“三哥没说要看账……” “那就没事!”四哥立刻拍板,“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我去门口等你!”他乐呵呵地走了,留下我和柳儿。 柳儿看着我,抿嘴笑了笑:“夫人,四老爷对您可真好。” 我脸有点热,看着手里还剩的半块栗子糕,心里甜甜的。 ------------ 第 108 章 秋菊宴 第二天下午,果然被四哥催着出了门。 取了做好的罩衫和裙子,四哥又兴致勃勃地挑了不少新到的丝线,说是给我绣平安结用。 “怡儿,你看这个金线怎么样?绣在靛蓝色的底子上,肯定亮眼!”他拿着一缕金线在我眼前晃。 “好看是好看,”我有点迟疑,“就是…会不会太显眼了?平安结而已……” “要的就是显眼!”四哥一脸理所当然,“我天天挂在车上,让人都看看,这是我家怡儿给我绣的!独一无二!” 我被他这直白的话弄得脸更热了。 回到家,刚把新衣服放好,五弟就蹬蹬蹬跑进我房里:“姐姐!姐姐!你看!我今天写的字!” 他举着一张墨迹未干的习字帖,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 “哇,五弟写得真好!”我真心实意地夸道,虽然那字实在算不上好。 五弟小脸放光:“真的吗?三哥今天都没骂我!他还说…说勉强能看!”他模仿着三哥冷淡的语气,惟妙惟肖。 我被逗笑了:“那五弟继续努力!” “嗯!”五弟用力点头,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早上我看见大哥在擦他的刀,刀柄上好像系了个东西,深蓝色的,像个小布袋!” 深蓝色小布袋?难道是……二哥给大哥配的安神香囊?二哥真的去问了?我有点惊讶。 “真的!我偷偷看到的!”五弟强调,“不过大哥发现我看,就把刀收起来了。” 我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好笑。 大哥那样的人,居然也会用香囊?还是偷偷的? 晚饭前,我去药圃给二哥帮忙分拣草药。二哥正把晒好的药草收进柜子里。 “二哥,”我一边帮他递簸箕,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给大哥配香囊了?” 二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嗯。问了他,他没说不要。我就配了个最简单的,放了点安神的柏子仁和薰衣草,味道很淡。” “大哥真用了?”我还是有点好奇。 二哥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大哥他…心思重。能让他觉得舒服点,就好。” 我点点头。二哥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 “对了,怡儿,”二哥递给我一个更小巧精致的靛蓝色锦袋,“这个给你。里面是些提神醒脑的药材,薄荷冰片什么的。看账本或者觉得闷的时候闻一闻。” “谢谢二哥!”我接过小锦袋,凑到鼻尖闻了闻,清凉的气息直冲脑门,瞬间精神一振。 “二哥!二哥!”四哥的声音又风风火火地传来,“柳儿问你晚上想吃糖醋排骨还是红烧排骨?” 二哥无奈:“都行。你让柳儿看着办。做点怡儿爱吃的!” 四哥已经跑进了药圃,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新锦袋:“咦?怡儿,二哥又给你好东西了?”他凑过来闻了闻,“哇!好凉!提神的?” “嗯,二哥刚给的。”我把锦袋收好。 四哥立刻转向二哥,眼巴巴的:“二哥!我的呢?我的提神香囊味道好像淡了!” 二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才给你几天?里面的冰片挥发没那么快。少偷懒多用功,比什么香囊都提神。” 四哥被噎住,委屈巴巴:“二哥!你怎么跟老三似的!就知道教训我!” 二哥不理他,继续收拾药草。 晚饭时,柳儿果然做了糖醋排骨,酸甜可口。 四哥吃得满嘴油光,还不忘给我夹:“怡儿尝尝!柳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嗯,好吃。”我小口吃着。 三哥吃饭依旧安静,只是偶尔抬眼扫过桌面。 当他的目光掠过四哥眉飞色舞给我夹菜的手时,四哥的动作明显收敛了一点。 大哥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吃饭。 我忍不住悄悄打量他。 他今天穿了件深青色的常服,刀不在身边。不知道五弟说的那个深蓝色小布袋,是不是真的系在刀柄上。 “大哥,”二哥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尝尝这排骨?柳儿特意做的,味道不错。” 大哥“嗯”了一声,夹了一块。 他吃饭的动作很稳,看不出什么情绪。 “怡儿,”三哥忽然叫我。 “啊?”我赶紧收回偷瞄大哥的视线。 “明天县令夫人府上办秋菊宴,递了帖子来。”三哥放下筷子,语气平淡,“你跟我一起去。” 秋菊宴?县令夫人?心里顿时有点打鼓。“我…我也要去吗?” “嗯。”三哥语气不容置疑,“帖子写了邀陈家少夫人。” 四哥立刻插嘴:“三哥!怡儿喜静,不爱去那些宴会,就说怡儿病了!我替你去!” 三哥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去?以什么身份?” 四哥噎住:“我…我…” “就这么定了。”三哥不再看他,对我说,“穿得体些。别怕,跟着我就行。” “哦…好。”我点点头,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 四哥在旁边一脸不忿,小声嘀咕:“臭三哥就会强人所难…” 二哥温声开口:“怡儿,别紧张。就当去赏赏花,尝尝点心。县令夫人问什么,照实答就行,不必刻意迎合。” 大哥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 看着碟子里那块裹着酱汁的排骨,再看看二哥温和的眼神,三哥虽然冷淡但似乎有底气的样子,还有四哥那副想替我挡刀的模样,心里那点紧张,好像被冲淡了不少。 不就是个秋菊宴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他们在呢。 我夹起那块排骨,咬了一口。 嗯,酸甜可口,心里好像也踏实了点。 ------------ 第 109 章 心思细腻 晚饭后,我蔫蔫地回房。 春杏正帮我铺床,看见我的样子,小声问:“夫人,您怎么了?听说要去秋菊宴,不高兴?” 我叹了口气,坐到梳妆台前,拆头发:“有点怕,宴会上人多眼杂的,生怕自己做不好。” 春杏走过来帮我:“怕什么呀夫人!有三老爷陪着呢!再说了,您现在是诰命夫人,得体体面面的,谁还敢小瞧了去?”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没底。 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还有点稚气的脸,越想越愁。 我这样的,去了那种场合,会不会给三哥丢人?会不会说错话?宴会上会不会有人刁难我? 正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不是四哥那种风风火火的敲法,也不是五弟啪啪啪的拍门。 “谁呀?”春杏问。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大哥低沉的声音:“我。” 我和春杏都愣了一下。 大哥很少主动来我房里。 春杏赶紧去开门。 大哥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手里还拿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刀。 他没进来,只是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沉沉的,像能看进人心里。 “大哥?”我站起身,有点不知所措,“有事吗?” 大哥没立刻说话,视线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你不高兴。”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我心里一惊,大哥看出来了? “没…没有啊……”我下意识想否认,声音却有点虚。 大哥的目光没移开,依旧定定地看着我。那沉默的压力让我有点扛不住,手指绞着衣角,低下头小声承认:“就是…就是有点…不想去那个秋菊宴……” 我说完,赶紧抬头看他,怕他觉得我胆小不懂事。 大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完后,极短地点了下头,吐出两个字:“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阴影里,干脆利落得让我和春杏都没反应过来。 “大哥他……这就走了?”春杏关上门,一脸茫然,“大老爷,怎么就怎么走了?” 我也懵着。大哥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然后呢? 心里正七上八下,走廊那头突然传来四哥拔高的声音,带着惊讶:“啊?不去了?为啥啊大哥?帖子都接了!老三知道吗?” 接着是大哥毫无波澜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过来:“怡儿不想去。”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解释。 四哥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变得兴奋起来:“真的?怡儿不想去?哎呀早说嘛!那破宴会有啥好去的!看人假笑,吃也吃不痛快!不去好!不去好!” 然后我听见四哥咚咚咚跑远的脚步声,大概是去找三哥了。 我心里更乱了。 大哥就这么直接去说了?还说得这么……直白?三哥会不会生气?觉得我娇气?给他惹麻烦? 没一会儿,脚步声又近了,这次是好几个人。 先是四哥嚷嚷着推开门:“怡儿!别怕了!大哥发话了,咱不去了!” 他身后跟着二哥,二哥脸上带着温和的了然,还有一点无奈的笑。 最后面是慢一步的三哥,脸上看不出喜怒,手里还拿着刚才那张烫金帖子。 五弟也揉着眼睛从自己房里探出头:“姐姐不去了?太好了!那明天可以陪我玩了!” 三哥走进来,目光先扫过一脸得意的四哥,然后落在我身上。我紧张地攥紧了手。 “不想去?”三哥开口,语气平淡。 我点点头,小声说:“嗯……怕……怕给三哥丢人……” 三哥还没说话,四哥就抢着说:“丢什么人!咱怡儿这么好!是那劳什子宴会配不上你!对吧老三?”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三哥。 三哥没理他,只是看着我:“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他说得也很干脆,把手里的帖子随手递给旁边的春杏,“明天回了便是。” 我愣住了。就这么……简单?三哥没生气? 二哥走上前,温声道:“不想去就不去,不必勉强自己。在家里更自在。”他看了看我脸色,“晚上喝点安神茶,别多想。” 五弟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姐姐明天陪我背书!我们去后院抓蛐蛐!” 四哥一拍巴掌:“抓什么蛐蛐!明天四哥带你们出去逛!咱们去城南吃那家新开的酥油饼!比那破宴会的点心强一百倍!”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块大石头噗通一下落了地,砸得心窝又酸又软。 原来……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原来他们说“别怕”,是真的会帮我挡掉。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安,“县令夫人那边……会不会不好?” 三哥淡淡道:“无妨。陈家不缺他县令府一份帖子。”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四哥嘿嘿笑:“就是!咱家三哥出面,随便找个由头就打发了!对吧三哥?” 三哥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对我说:“早点歇着。”说完,转身也走了。 二哥拍拍我的肩:“好了,没事了。明天让柳儿给你做点好吃的。”他也带着还在兴奋嚷嚷明天去哪玩的五弟走了。 四哥却没立刻走,凑到我面前,眼睛亮闪闪的:“怡儿,你看!大哥一出马,老三都没话说!厉害吧?”他一脸“快夸我大哥”的表情。 我忍不住笑了,点点头:“嗯。谢谢大哥……也谢谢四哥。” “谢啥!”四哥大手一挥,得意洋洋,“以后谁再敢让你去不想去的地方,告诉四哥!四哥帮你拒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明天出去玩的计划,才哼着小曲走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春杏拿着那张帖子,还有点没回过神:“这就……不用去了?” “嗯。”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走到窗边,推开窗,晚风吹进来,带着凉意和自由的味道。 远远地,好像看见院墙角落的阴影里,大哥抱着刀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好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彻底融进了夜色里。 我心里蓦地一暖。 这个家,真好。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格外和谐。 四哥眉飞色舞地规划着出行路线:“先去吃酥油饼,然后去西市看杂耍!听说来了个新班子,喷火特别厉害!” 五弟兴奋地直跺脚:“我要看喷火!四哥带我去!” 二哥笑着给五弟盛粥:“慢点吃,别呛着。” 三哥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眼瞥一下四哥,没阻止他的聒噪。 我小口喝着粥,心里那点忐忑早就没了踪影。 正吃着,守门的小厮阿福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新的帖子,神色有点紧张:“三爷,县令府又派人送帖子来了,说是……务必请少夫人赏光。” 饭桌上的说笑声一下子停了。 四哥眉毛一竖:“嘿!没完了是吧?” 三哥放下筷子,脸色微沉。 还没等三哥开口,主位上的大哥放下了碗。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大哥没看那帖子,也没看阿福,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空中某一点,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说了不去。” “扔出去。” ------------ 第 110 章 小日子啊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鸟儿还没开始吵,我就醒了。 心里还绕着昨天秋菊宴的事,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大哥那句“扔出去”好像还在耳朵边上响,又霸道,又让人心里踏实。 刚坐起身,还没叫人,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条缝。春杏探进头,看见我坐着,抿嘴一笑:“夫人今日醒得真早。二老爷刚让人传话,说药圃的金银花开得正好,问您要不要一起去采些,给您添到安神香囊里,效果更好。” 我还没来得及应,另一个声音就风风火火地插了进来,人也跟着挤进了门:“去什么药圃!怡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是四哥。 他手里捧着一件水红色的新裙子,料子像是会流水一样光滑,在晨光下亮闪闪的。 “四哥?”我看着他手里那抹鲜亮的颜色,有点懵,“这……” “昨儿那软烟罗的罩衫配这个正好!”四哥把裙子抖开,直接往我身上比划,眼睛亮得惊人,“我盯着绣娘熬了一夜赶出来的!喜欢吗?” 那颜色确实娇嫩,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鲜亮。 我手指碰了碰冰滑的衣料,心里有点欢喜,又有点无措:“喜欢是喜欢……就是太扎眼了,穿不出去吧?” “有什么穿不出去的!”四哥大手一挥,毫不在意,“我家怡儿长得这么水灵,就该穿最鲜亮的颜色!今天先在家穿给我……呃,给我们看看!” 春杏在一旁捂着嘴笑。 我被他逗得脸热,小声说:“四哥,二哥还等着我去药圃……” “哎呀,采花急什么!”四哥把裙子塞我怀里,“你先试试这个!不合身我好让绣娘赶紧改!二哥那儿我去说!”他说着就要风风火火地出去。 “站住。”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们仨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三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一身青色常服,手里拿着几本册子,正看着我们。 四哥脚步一顿,脸上那点得意劲儿收了些,梗着脖子:“三哥,你吓唬谁呢?我给怡儿送新衣服,不行啊?” 三哥没理他,目光扫过我怀里的水红裙子,又落在我脸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大清早,吵吵嚷嚷像什么话。”他顿了顿,对四哥说,“你的绣庄这个月的流水账对完了?” 四哥立刻蔫儿了三分,嘟囔道:“……还没。这不是给怡儿送衣服嘛……” “账目不清,还有闲心弄这些。”三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现在去对。午膳前我要看。” 四哥哀嚎一声:“老三!你是周扒皮转世吧!” 三哥一个眼神扫过去,四哥立刻闭嘴,悻悻然地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说:“记得试衣服!” 四哥走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抱着那件裙子,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三哥。 三哥走进来,把册子放在桌上,是我昨天看完的那几本账。“刘家庄后续的补账和罚银记录,你添录进去。”他吩咐道,声音比刚才和四哥说话时缓和了些。 “哦,好。”我赶紧点头,把裙子小心地放到床边,走过去拿起笔。 三哥就在旁边站着,看我磨墨,铺纸。 我有点紧张,蘸墨时手抖了一下,差点滴在账本上。 “慌什么。”三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账目已清,如实誊录即可。” “嗯。”我深吸一口气,定下神,开始一笔一笔地写。 三哥就站在我身侧后方,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纸笔上,看得格外认真。 我写完最后一笔,轻轻放下笔:“三哥,写好了。” 他俯身过来,检查了一遍,点点头:“嗯。字有进步。” 就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我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一下子热乎起来。 他很少夸人。 “谢谢三哥。” 他没应这话,反而指了指床边的裙子:“试试吧。” 我一愣:“啊?” “老四一片心意。”他语气还是淡淡的,目光却没那么冷了,“不合身也好让他死心,别整天琢磨这些。” 我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三哥嘴里说出来的。 春杏机灵,立刻拿起裙子:“夫人,奴婢伺候您试试。” 我被她拉到屏风后面,换上了那身水红色的裙子。 料子果然极好,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尺寸也意外地合身,衬得肤色都亮了几分。 我有点别扭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手指绞着衣袖:“是…是不是太艳了?” 三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顿了几秒。 他的眼神很深,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淡淡评价了一句:“尚可。” 这时,二哥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外传来:“什么尚可?让我也瞧瞧。” 二哥端着一个小簸箕,里面是些新摘的草药,走了进来。他看到我,眼睛微微一亮,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小仙子落我们家了?老四的手艺是越发出挑了。” 我被二哥夸得满脸通红:“二哥……” 二哥走过来,将手里的小簸箕给我看:“瞧,金银花,还带着露水呢。本想叫你一起去采,看来是被老四抢了先。”他语气里没有丝毫不快,全是温和的打趣。 “我这就跟二哥去药圃!”我急忙说,有点不好意思。 “不急。”二哥笑着摇摇头,从簸箕里拣出一小串白色的金银花,手指灵巧地编了几下,编成一个小小的、带着清香的花环,轻轻戴在我鬓边,“鲜花配佳人,正好。” 我摸着鬓边那柔软微凉的花环,心里甜丝丝的,抬头对二哥笑了:“谢谢二哥。” 三哥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我刚才写字时滑落到颊边的一缕头发轻轻拨到了耳后。 他的指尖有些凉,碰到我的耳朵,我忍不住缩了一下。 三哥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拿起桌上的账本:“我去书房。”说完,便转身走了。 二哥看着我,了然地笑了笑,然后说:“走吧,去药圃。趁着日头还没大起来,正好干活。” 我和二哥刚走到院子,五弟就像个小炮仗似的从走廊那头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姐姐!你今天真好看!像年画上的娃娃!” 我轻笑一声,五弟夸人总是这几句。 他抬头,这才看到我身边的二哥,立刻又喊:“二哥!我的驱蚊包好像没味道了!蚊子又咬我!” 二哥弯腰捏了捏他的鼻子:“怕是你在草丛里打滚蹭掉了药味。一会儿给你换个新的。” “姐姐给我换!”五弟拉着我的袖子晃悠,“姐姐换的香包最好闻!” “好,一会儿姐姐给你换新的。”我笑着应承他。 “怡儿!怡儿!”四哥的声音又由远及近,他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账本,脸上却兴高采烈,“老三放我出来了!账目对上来了!哇!怡儿你穿这身真好看!我眼光太好了!二哥你看是不是?” 二哥无奈笑道:“是是是,就你眼光最好。” 四哥得意洋洋,凑到我面前:“下午没事了吧?跟我去绣庄看看新到的丝线?给你那平安结挑个最配的金线!” 我还没回答,一个小厮跑过来,对着二哥和四哥行了个礼:“二爷,四爷,门外回春堂的刘大夫来了,说是有急事找二爷商议。” 二哥闻言,神色正经了些,对我点点头:“怡儿,你先带五弟去玩,我去去就来。” 四哥也被叫走了:“我去前面铺子看看,老三刚才说那批苏锦的价不对头……怡儿,下午啊!说好了!”他一边嚷嚷一边跟着跑了。 院子里一下子又只剩下我和五弟。 五弟拉着我的手,眼巴巴地问:“姐姐,现在能给我换香包了吗?” “好,现在就去。”我牵起他的手。 阳光暖暖地洒下来,落在水红色的裙子上,反射出细碎的光。鬓边的金银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日子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忙忙碌碌。但他们总会挤出时间来,送我一件新衣,戴一朵小花,或者只是匆匆路过时,记得拨一下我的头发。 这就够了。 ------------ 第 111 章 昭行长大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剩我和五弟大眼瞪小眼。 “姐姐!”五弟扯着我的新袖子,他如今个子蹿得厉害,跟我说话只需微微低一点头,“驱蚊包!胳膊上又添了新包。”他把胳膊伸过来,几个红点子格外明显。 “这就给你换。”我应着,抬头看他时仍需稍稍仰脸,“药材都在药圃那边的屋子里。” 我们并肩往药圃走。 五弟步子大,却刻意放慢了速度迁就我,嘴里说着学堂的事:“姐姐,先生今日评讲文章,说我那篇《论农桑》的立意尚可,就是遣词造句还欠些火候。” “先生既夸了立意,便是好的开始。词句慢慢打磨就是。”我笑着答,心里想着驱蚊包里的陈艾是不是该换新的了。 到了存放药材的小屋,我伸手去推门。“我来。”五弟抢先一步,轻松地推开那扇有些沉旧的木门。 屋里草药香气扑面而来。 我走到架子前,目标明确地看向中层那个写着“驱蚊配方”的纸包。我踮起脚,手指勉强能碰到纸包边缘,却使不上力把它勾下来。 “是那个吗?”五弟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气息拂过我发顶。 接着,一条手臂轻而易举地越过我头顶,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个纸包,拿了下来。 我转过身,差点撞进他怀里,赶紧后退半步,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 他不知何时已长得这样挺拔,肩背舒展,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我身后躲避雷雨的小男孩了。 他把纸包递给我,脸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希望被认可的神情:“给,姐姐。” 我接过纸包,指尖有些发怔。不得不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真的长高了,比我高了。 “五弟,”我仰头看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叹,“你什么时候……长得这样高了?” 他闻言,眼睛倏地亮了,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与我比了比身高,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吧!二哥前几日还说我去年的衣裳袖子都短了一截呢!”那笑容里混着得意和一点点终于长大的炫耀。 我看着他那几乎与我齐平的眉眼,心里头一时间说不清是欣慰多些,还是时光流逝太快的怅然多些。 “是长高了不少,”我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药材包,声音轻轻的,“是个大人模样了。” 五弟没留意我这点微妙的情绪,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围着我道:“以后高处的东西都归我拿!等大哥他们不在家,我来护着姐姐!” 我被他的话逗笑,那点小小的感慨也烟消云散:“好,那我们可说定了,以后就靠五弟保护了。”我像往常一样想抬手揉揉他头发,手臂抬起的弧度却要比以往更高些。 他立刻顺从地低下头,把脑袋凑过来,嘿嘿笑着:“姐姐,香包!” “知道啦,”手下是他浓密微硬的发丝,我笑着叹气,“看来以后揉脑袋也得踮脚了。” 我们就在小屋门口的矮凳上坐下。我把旧香囊里的药材倒出来,一一分拣。 “艾草驱蚊最好,薄荷清凉,丁香味道浓,蚊子不喜欢……”我一边配比,一边习惯性地絮叨。 五弟挨着我坐下,长手长脚的他坐在小凳上显得有些委屈,但仍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嗯,艾草的味道最冲。” “就是要这个冲劲儿。”我拿起一撮干艾草递给他闻。 他皱着鼻子躲开,表情夸张:“这味儿可真够受的。” “有效就行。”我笑着把配好的新药材仔细装进靛蓝色小布袋,细细收口。 五弟看着我动作,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姐姐,等我长得跟大哥一般高,你够不着的东西,我都帮你拿。 要是……要是有人敢给你气受,我第一个不答应。”他说这话时,眼神认真,竟真有了几分大人的架势。 我心里一暖,笑道:“好啊,那姐姐可就等着享你的福了。”我把缝好的新香包递给他,“拿稳了,别再丢了。” 他接过去,珍重地揣进怀里,然后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姐姐,我长高了,很快就能跟哥哥们一样,当你真正的夫君了吧?” 这话问得我心头一软。原来少年人的成长里,也藏着一些羞涩的期许呢。 “傻话!”我立刻道,语气斩钉截铁,“你就算长得比房梁还高,也永远是我夫君。” 他像是终于安心了,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腾地站起来:“那我去找二哥,让他帮我看看香包戴哪儿合适!”说完便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出了院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低头收拾散落的药材。 刚收拾妥当,四哥的声音就从前院传了过来,带着他特有的急躁:“怡儿!怡儿!还在药圃么?” “在呢!”我扬声道。 四哥快步走进来,额上带汗:“可算找着你了!老三揪着那批苏锦的价钱盘问半天,算得我头晕!”他看见我,脚步一顿,上下打量,眼睛一亮,“啧,这裙子穿你身上真是没话说!老四我的眼光,绝了!” “多谢四哥。”我笑着应道。 “哎,对了,”他凑近些,压低声音,“下午溜出去的事儿,没黄吧?我跟老三报备了,就说去绣庄对账!” 我犹豫了一下:“五弟方才……” “小五都半大小子了,让春杏看着就行,再不济还有二哥呢!”四哥大手一挥,“咱俩去!城南新开了糖水铺,豆沙糖水听说是一绝,带你去尝尝鲜!正好给你那平安结挑几股配色的丝线!”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满脸期待。 “那……好吧。”我点点头。 “成!就这么说定了!”四哥一拍手,“你准备一下,我再去账房晃一圈,稳一下老三,一会儿门口等你!”话音未落,人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我看着他背影,忍不住笑。四哥这性子,怕是永远也改不了了。 回到屋里,春杏正在收拾桌面。五弟也在。 “春杏,你看,姐姐新给我做的!” “看见了,五老爷仔细收好。”春杏笑着应道,回头见我,“夫人,四老爷刚又来约您下午出去了?” “嗯,”我点头,“去绣庄看看丝线。” 春杏抿嘴笑:“四老爷就爱邀您出去。您放心去便是。” 五弟走过来:“姐姐你要和四哥出去?”他现在问话,已很少带着孩提时的缠磨。 “嗯,去去就回。”我看着他,“你在家,若无事……可以温温书,先生不是说你词句还要打磨么?” “知道了。”五弟应道,随即又说,“那姐姐回来,给我带包松子糖吧?” “好,带松子糖。”我笑着答应。 这时,二哥从外面回来,神色间略带疲惫,但见到我们,仍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二哥回来了?”我迎上前,“刘大夫那边没事吧?” “不妨事,一味药材紧缺,商议从邻县调拨。”二哥温声道,目光落在我裙子上,微微一笑,“老四挑的这颜色,很衬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二哥也打趣我。” 五弟在一旁插话,带着点小得意:“二哥,我比姐姐高了。” 二哥微微一怔,仔细看了看我们,含笑点头:“嗯,是长高了不少,快是个大人了。”语气里满是欣慰,“我们昭行长大了。” 五弟听了,下巴微微抬起。 二哥又看向我:“下午要同老四出去?” “是,去绣庄挑些丝线。” “去散散心也好。”二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给我,“若是路上饿了,买些点心吃。近来天燥,少吃些上火的东西。” 我接过荷包,心里暖融融的:“谢谢二哥。” 二哥笑了笑,对五弟道:“昭行,来得正好,帮二哥去药圃把新晒的草药收一收。” “好。”五弟应得干脆,跟着二哥往外走。 春杏看着我手中的荷包,轻笑道:“二爷总是这般细心周到。” 我握紧荷包,望着院中二哥和五弟并肩而行的背影。五弟的身量确实已迫近二哥肩头,步伐稳健,褪去了不少稚气。 时光悄无声息,却痕迹分明。 那个曾因雷声瑟瑟躲在我身后的小小孩童,转眼已是个能说出“我来护着姐姐”的少年了。 纵然有些许不舍他长得太快,但见他这般抽枝拔条、茁壮成长,心中充盈的,终究是满满的欣悦与暖意。 这个家,总在这些细碎寻常处,予我最深沉的牵念与温情。 ------------ 第 112 章 情动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窗棂上。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五弟拔高的身影和四哥爽朗的笑声还在脑中盘旋,枕边的安神香似乎也失了效。 轻叩门扉的声音打断了夜的沉寂。 “怡儿?”是二哥的声音,低低的,裹着夜色的温柔,“还未歇下?” 我拥着薄被坐起:“二哥?进来吧,没睡呢。” 门吱呀一声轻响,他端着盏小油灯进来,昏黄的光晕柔化了他侧脸的线条。 他只着了中衣,外袍松松披着。“见你窗棂透光,猜是走了困?”他将灯搁在桌上,光线黯淡,并不扰人。 “嗯,”我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心里有些乱,睡不着。” 他在床沿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我额温:“不烫。白日里可是贪凉,或是被老四带着疯玩,累着了?”指尖微凉,触感舒适。 “没,”我摇头,“四哥看着呢,糖水都没敢让我多喝。” 他笑了笑,收回手:“那就是心思重了。还在想昭行长个儿的事?” 被他说中,我捏着被角:“就是觉着……一晃眼的事。” “孩子总要长大。”他声音温和,像夜风拂过,“看他抽条长个,变得可靠,是喜事。说明咱们照顾得他很好。” “理是这么个理……”我低声应着。 “傻话,”他轻轻拍了拍被面,“他便是长得比房梁高,在你跟前,也还是那个讨香包、要糖吃的昭行。这点变不了。” 夜里静,我们一时无话,只有灯花偶尔毕剥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问:“怡儿,还是睡不着?” “嗯,眼睛酸,心里却醒着。” 他沉吟片刻,声音放得更缓:“往里些。” 我怔了怔,依言向里挪动。 他脱下外袍搭在床边架子上,掀开被子一角,在我外侧躺下。 床榻微微下沉,带来他身上干净的草药清气,混着点皂角味。 我身子不自觉绷紧了,呼吸都放轻了。 “紧张什么?”他声音里含了极淡的笑意,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早先你病中畏苦,不肯吃药,哪回不是我这般守着,你才肯安生睡下?” 那都是刚来时候的事了。我脸上烫得更厉害,小声嘟囔:“那都……都是从前了……” “在我这儿,你何时都需要人看顾。”他侧过身,面对着我,替我掖好被角。 他的手臂自然地环过我的肩头,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我的脸颊贴上他中衣微凉的布料,能隐约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肌肤和平稳的心跳。 “闭眼。”他的声音低沉,响在头顶。 我顺从地闭眼,睫毛却颤得厉害。 他的气息将我笼罩,那干净的草药香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萦绕在鼻尖,令人心安,又莫名让人心慌。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指尖温热,带着药草特有的微涩清香。 那触碰起初是试探的,如同他平日为人般温和克制,但渐渐便带了不容错辨的力度与热度,缓缓向下,抚过颈侧,流连于微微敞开的领口边缘。 我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别怕……”他低喃,气息拂过耳畔,带着令人酥麻的暖意。 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肢,将我更紧地拥入怀中。 中衣的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微凉的丝缎滑落,露出底下温热的肌肤。 他的手掌贴合着我的脊背,缓慢而坚定地上下抚摩,那掌心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烙进我皮肤里。 药香愈发浓郁了,与他身上蒸腾出的热意交织在一起,充斥了我的感官。 我昏昏沉沉地仰起头,任由二哥温软的唇贴上我的颈脉,细细啄吻,继而蜿蜒而下。细密的战栗随之窜起,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手指无意识地攀上他坚实的手臂。 帐幔不知何时被放下了,隔绝了窗外清冷的月光,只余桌上那盏小油灯昏黄跳跃的光影,将纠缠的身影模糊地投在床帏之上。 被浪轻涌,间或泄出几缕压抑的喘息与低吟,很快又被温柔的吻堵了回去。 恍惚间,二哥似乎在我耳边极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裹挟着浓重的情动。 我听不分明,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抛入了温水,又像是坠入了云端,被那熟悉的药香和陌生的浪潮一同淹没,只能紧紧依附着他,任由意识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息。 他仍拥着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我的后背,气息渐渐平复。 我疲乏地蜷在他怀里,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浑身酥软,连指尖都懒得动弹。 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极轻极满足的那种。 随后,一个温软的吻落在我汗湿的额角。 “现在够累了吧……睡吧。”他哑声道,将我圈得更紧了些。 我连应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乎是立刻便沉入了黑甜乡,这一次,连梦的影子都没有。 再睁眼,天已熹微。 身侧空荡,衾枕齐整,只余一缕淡淡药香,证明昨夜非梦。 被窝里似乎还残留着令人贪恋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旖旎气息。 我拥被坐起,只觉得身子有些酸软,面上不禁又有些发热。 枕边放着一枚簇新的小巧香囊,淡青软缎,以银线绣了株纤巧安神草。 旁边还放着一小盒散发着清凉香味的药膏,底下压着一方素笺。 拿起素笺,上是二哥清峻字迹: “新配的安神香,效力应略胜前番。另备薄荷膏少许,平时要蚊虫扰了清梦,可涂抹止痒。早膳在灶上温着,记得用。 夫君书昀字。” 我握着那枚犹带药息的香囊和那盒清凉的药膏,看着纸上关切备至的字迹,心口像是被温泉浸泡着,暖暖的,涨涨的。 昨夜那模糊而温柔的触感再次浮现,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 窗外,晨光正好,鸟儿叽喳,新的一天开始了。 刚起身梳洗妥当,便见二哥端着个托盘推门进来,上面是一碗清粥并几样小菜。 “醒了?”他神色如常,依旧温文尔雅,只眼角眉梢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舒缓柔和,“正好,趁热用些早膳。” 我接过他递来的粥碗,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微微一顿。 ------------ 第 113 章 关切问候 二哥神色如常,依旧温文,只眼角眉梢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舒缓。 “趁热用些。”二哥声音温和,在我身边坐下。 我低头舀了一勺粥,米粒熬得烂熟,温度正好。 “身子……可还有不适?”他忽然低声问,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 我的手一抖,勺子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一响。 脸上腾地一下就热了,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还……还好……” 他似是轻轻笑了一下,没再追问,只将一碟清爽的小菜往我面前推了推:“今日无事便在屋里歇歇,莫要劳累。” 正说着,门砰地被推开,四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怡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他话说到一半,看见二哥也在,愣了一下,“哟,二哥你也在啊?正好,刚出锅的桂花糖糕,还热乎着!” 他把油纸包打开,甜香立刻飘了出来。他一眼瞥见我泛红的耳根,又看看一旁神色自若的二哥,眼睛转了转,凑到我面前,狐疑地打量:“怡儿,你脸怎么这么红?不是着凉了吧?”说着就要伸手探我额头。 二哥不着痕迹地挡开他的手,淡淡道:“清晨天凉,屋里炭盆才撤,是有些凉意。” 四哥“哦”了一声,也没多想,拿起一块糖糕就塞到我手里:“快尝尝!排了好久的队呢!” 我接过糖糕,小口咬着,甜糯适口。 四哥自己也拿了一块,边吃边说:“对了怡儿,下午没事吧?绣庄新来了批江南的软缎,光泽好得不得了,我给你裁件新裙子去!” 二哥闻言,轻轻放下筷子:“她今日需静养,不宜外出劳顿。” 四哥眨眨眼:“静养?怡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顿时紧张起来,“我就说嘛,脸这么红!二哥,怡儿怎么了?要紧吗?” 我被他问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哥神色不变,语气平稳:“无甚大碍,只是昨夜有些蚊虫扰人,未曾安睡,需得补补精神。” 二哥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颈侧,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 四哥松了口气:“嗨,吓我一跳!蚊子包啊?我那有上好的紫草膏,止痒最灵了!一会儿给你拿来!” 四哥咬了一大口糖糕,又兴致勃勃起来,“不能出去也行,那我让绣娘把料子送到家里来给你挑!就这么定了!” 不等我回答,他又一阵风似的跑了:“我这就去叫她们!” 屋里又剩下我和二哥。我脸上热度还没退,低头默默喝粥。 二哥轻轻将我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不想去便不去,无妨的。” “没事的,”我小声说,“看看料子也好。” 二哥点点头,不再多说。 气氛微妙。 用完早膳,二哥收拾了碗筷:“我去医馆了。你好生歇着,若是不适,让春杏即刻来寻我。” “嗯,二哥慢走。”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眸光温润,这才转身离去。 我松了口气,靠在软枕上,只觉得身上确实有些懒懒的酸软。 刚合上眼想眯一会儿,五弟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姐姐!你起来了吗?”他如今敲门也多了几分分寸,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拍门板。 “进来吧,昭行。” 五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本书,脸上带着笑:“姐姐,先生今日夸我文章有进益了!”他走到床边,忽然顿住,凑近了些,眉头微皱,“姐姐,你脖子这儿……是不是被蚊子咬了?红了好几处呢。” 我瞬间僵住,一把捂住脖子,脸烧得厉害:“啊……是、是啊,夜里蚊子是有点多……” 五弟顿时一脸愤愤:“这该死的蚊子!回头我让二哥多配些厉害的驱蚊药!竟敢咬姐姐!”他说着,又关切地问,“痒不痒?我帮你涂药?”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二哥……二哥已经给过药膏了,涂过了!” “哦,”五弟这才放心,又高兴起来,把书递到我面前,“姐姐,那你看看我这篇文章嘛,先生说我这里……” 我强自镇定,接过他的文章,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笔墨字迹上。 快到晌午时,四哥果然领着两个绣娘来了,抱来了好几匹流光溢彩的软缎。 “怡儿你快看!这匹雨过天青的!这匹杏子黄的!还有这匹海棠红的!衬你肯定好看!”四哥抖开料子,一匹匹往我身上比划,兴奋得不得了。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哪匹配什么绣样好看,心里那点窘迫也渐渐被暖意取代。 最后定下了一匹浅碧色的料子做衣裙。 四哥又兴致勃勃地拉着绣娘讨论起给我做新鞋面、新荷包,恨不得把我从头到脚都换个新。 好容易送走了四哥和绣娘,我靠在榻上,只觉得比干什么都累。 春杏轻手轻脚地进来,替我换了杯热茶。 “夫人累了吧?四老爷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她抿嘴笑道,眼神落在我颈间,了然地眨了眨眼,却没多问,只悄声道,“奴婢去给您打盆热水来敷敷眼?” 我点点头:“有劳你了。” 用热毛巾敷过眼睛,确实舒服了许多。刚歇下没多久,门外传来三哥清冷的声音。 “怡儿。” “三哥,请进。” 三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本账册。 三哥今日似乎休沐,穿着一身靛青色家常直裰,更显得身姿挺拔,神色清峻。 他目光扫过我,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脸色不太好。老四又来闹你了?” “没有,”我忙坐直些,“四哥就是拿了些料子来给我选。” “嗯。”他将账册放在桌上,“上个月铺子的总账出来了,你有空时看看。有几处细节,我做了标注。” “好,我晚些就看。” 他站着没走,视线落在我脖颈一侧,那里或许还残留着些许未消退的红痕。 他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力度,让我有些不自在。 “昨夜没睡好?”他带着些明知故问的质问。 我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睫:“……嗯,有些蚊虫。” 屋内静了片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我身上。 “既是没休息好,账册明日再看也不迟。”他最终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好好歇着。”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背影依旧挺拔冷然。 我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三哥那眼神,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傍晚时分,大哥回来了。 他径直来了我屋里,如常般沉默地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里面是福满斋新出的枣泥酥。 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一如既往地仔细打量,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安好。 当他的视线扫过我脖颈时,停顿的时间似乎比平日长了一瞬。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手,如往常一样,用指节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粗糙。 “好好吃饭。”他低沉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捧着那包还温热的枣泥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暖暖的,又有些酸酸涩涩的复杂滋味。 这一天,就在兄弟几人或直接或含蓄的关切中过去了。 夜里,我躺在床榻上,看着枕边二哥新给的安神香囊,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心安的药草清气。 虽然白日里几番窘迫,但被他们这样小心翼翼地环绕着、呵护着的感觉,像浸在温水中一般,让人浑身都暖洋洋、软融融的。 ------------ 第 114 章 梦 我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怡儿。”是三哥的声音,比平日里似乎更低沉些。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拥着被子坐起身:“三哥?进来吧。” 门被推开,三哥走了进来。 三哥已换了寝衣,墨发披散下来,少了几分白日的清冷严肃,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但那眼神依旧深邃,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情绪。 三哥的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看你晚间没用多少饭,喝点水再睡。”三哥将水杯递给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枕边那枚淡青色的新香囊,眼神微微凝了一下。 “谢谢三哥。”我接过水杯,小口喝着,心里有些打鼓。三哥深夜过来,绝不会只是送杯水那么简单,难道是要过问我账册的事?完了...我今个儿可一页没看…。 三哥在床沿坐下,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我喝水的声音和三哥清浅的呼吸声。 “账册看得如何?”三哥忽然开口,声音平稳。 “还……还没开始看,”我老实回答,放下水杯,“想着明日再看。” “嗯。”三哥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道:“二哥调的安神香,效用似乎不错?” 我心里一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还、还好……” “看来昨夜……睡得甚是安稳?”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称得上温和,但那目光却像能穿透人心,牢牢锁着我,不容闪躲。 我脸上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三哥果然看出来了,而且……他此刻提起,意味不言而喻。 “三哥……”我窘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头,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视线。 三哥沉默地看着我羞窘的模样,半晌,忽然极轻地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不看着他。 “既是要静养,便需得彻底些。”他的指腹在我下颌处微微摩挲,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今夜我在此处看顾你,免得……再有蚊虫扰你清梦。” 我的眼睛蓦地睁大,心跳如擂鼓。三哥他……他这话的意思是? 不等我反应,他已经站起身,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只留下墙角一盏昏暗的小夜灯。接着,他极其自然地掀开被子另一角,躺了进来。 床榻因他的重量而下沉,一股不同于二哥的、带着冷冽墨香和干净皂角的气息瞬间侵袭而来,充满了我的鼻腔。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躺得并不贴近,中间甚至还有些空隙,但他存在感极强,那清冷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我。 “睡吧。”他闭着眼,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我哪里还睡得着?身边躺着的是三哥,是那个平日里最为严谨、甚至有些苛刻的三哥。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我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温热,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闭着眼却依旧清醒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僵直着身体,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帐顶模糊的阴影。 “放松些。”三哥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怡儿,你之前可没这么怕我的,我不会吃了你的,自从我教习你后,你好像对我生疏了。” 我咬住下唇,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但收效甚微。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紧紧攥着被角的手,将它包裹住。 三哥的手掌比二哥的略显粗糙,带着习字握笔留下的薄茧,温暖而有力。 “手这么凉,还说不紧张?”他低声说,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抚过。 我的指尖微微一颤,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三哥……”我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 “怡儿?你现在如此怕我了?”他侧过身,面对着我,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也说不清是怕还是别的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轻轻一扯,将我拉向他。 我猝不及防,跌入一个带着冷冽墨香的怀抱。 他的手臂环过我的腰,将我牢牢圈住。 “现在,”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地响在我耳边,“还怕吗?” 我伏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敲击着我的耳膜。 那冷冽的气息此刻变得极具侵略性,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我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僵硬。 “昨夜……二哥也是这般守着你的?”他忽然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环在我腰上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些。 我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脸颊蹭到他寝衣微凉的布料。 他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以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若再‘睡不安稳’,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帮你'好好入睡'” 我羞赧又惊讶地抬起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下颌轮廓。 “二哥医馆事务繁忙,不宜过多劳神。” 他补充道,语气一本正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那话语底下暗藏的意味,却让我心头猛地一颤。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我的头按回他胸前,手掌依旧轻拍着我的背。 “睡吧。”他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窝在他怀里,被那冷冽又令人安心气息包围着,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困意慢慢上涌,我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触感,带着一丝微凉的柔软,一掠即逝。 “……是我的。” 那声低语轻得如同叹息,模糊得像是梦境,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占有意味。 我无力深究,沉沉睡去。 这一夜,似乎比昨夜睡得更沉。 ------------ 第 115 章 心甜 晨光透过窗棂,懒懒地洒在枕边。 我动了动身子,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带着冷冽墨香的气息——是三哥身上的味道。 刚拥着被子坐起身,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春杏端着温水进来,看见我,抿嘴一笑:“夫人醒了?三老爷早起时特意吩咐,说您昨夜睡得晚,让别吵您。” 春杏手脚利落地准备好洗漱用具,“早膳一直温在灶上,是二老爷出门前叮嘱备下的百合粥,最是安神。” 正梳洗着,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是五弟昭行。他如今个子高了,进门都得微微低点头。 “姐姐,你起来啦?”他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带着点急于分享的兴奋,“昨日那篇文章,先生又批注了几处,说我破题有力,就是承转稍显生硬……” 他话说一半,凑近了些,盯着我的脸看了看,忽然笑起来,“姐姐,看来三哥昨夜当值,你没睡好?眼圈有点点青哦。是不是三哥又拉着你说话,或者考你账本了?” 我手一抖,梳子差点掉地上,强自镇定道:“……没有的事,三哥只是……只是看我睡了才歇下的。文章拿给我看看。” 心里却嘀咕,五弟这孩子,如今说话也越来越没遮拦了。 他忙把文章递过来,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指着先生批注的地方:“姐姐你看这里……” 我正要细看,四哥响亮的声音就从院里杀到了:“怡儿!怡儿!料子送来了!快出来瞧瞧!今天轮到我陪你,咱们好好挑挑!” 话音未落,人已经卷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抱着绸缎的绣娘。 他一眼看见五弟,挥挥手:“去去去,小五,今天怡儿归我!找你二哥玩去!少在这儿打扰我和你姐姐商量正事!” 五弟不乐意了:“四哥!我在跟姐姐请教文章!再说,陪姐姐也不耽误看料子啊!” “嘿!你小子还敢顶嘴了?”四哥眼睛一瞪,上前就要揉五弟的脑袋,“文章什么时候不能请教?没看我这儿急着给怡儿做新衣裳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抖开一匹水碧色的软缎就往我身上比划,“瞧瞧!这水光!这色泽!衬得我们怡儿跟仙子似的!” 我被那明亮的颜色晃了眼,忍不住笑道:“四哥,这颜色是不是太鲜亮了?” “鲜亮什么!正好!”四哥大手一挥,又拿起另一匹杏子黄的,“还有这个!多做几身!天天换着穿!”他兴奋地围着我和绣娘打转,嘴里不停,“这匹做褙子,这匹做罗裙,鞋面也得换新的……哎,怡儿,你说是绣缠枝莲还是蝶恋花?” 五弟被挤到一边,插不上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小声抱怨:“四哥就知道臭美……” 好不容易在四哥的热情主导下定下了料子和样式,送走了绣娘,我已觉得有些乏了。 四哥却还精神奕奕,拉着我说下午要去银楼看看新到的首饰花样。 春杏轻手轻脚地进来,替我换了杯热茶,又对四哥道:“四爷,夫人怕是累了,您也让夫人歇歇晌吧?二爷交代过,夫人近几日需得静养。” 四哥这才反应过来,挠挠头:“哎呀,看我!光顾着高兴了!怡儿你快歇着,歇好了咱们再看首饰!”他虽这么说,眼里还是闪着期待的光。 我笑着点点头:“好,歇会儿再看。” 四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前还没忘把试图赖着不走的五弟也一并拎了出去。 屋里终于清静下来。 我靠在软榻上,刚合上眼,门外便传来三哥清冷的声音。 “怡儿。” “三哥?进来吧。”我忙坐直些。 三哥推门进来,他已换了出门的袍服,神色是一贯的清峻。 他目光扫过我,落在桌上那堆五彩斑斓的丝线和方才送来的布料样本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老四又来闹你了?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争宠”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轻笑一声,“没有,”我解释道,“四哥就是拿来些料子让我选选样子。” “嗯。”他将手中拿着的几本账册放在桌上,“上个月铺子的总账核完了。你若有精神,便看看。无暇便罢,不急在这一两日。”他的语气比平日缓和了些。 “我晚些就看。”我应道。 三哥站着没动,视线在我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昨夜……可还安好?”他问得平常,仿佛只是例行的关怀。 我耳根微热,点了点头:“……睡的很踏实,谢三哥关心。”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只道,“既累了就好好歇着,账册明日再看也不迟。”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背影挺拔依旧。 我松了口气,心里却莫名觉得,三哥方才那一眼,似乎比平时深沉些。 用热毛巾敷过眼睛,小憩了片刻,果然精神好了许多。 刚起身,春杏就笑着进来通报:“夫人,二老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话音未落,二哥温和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怡儿,可是醒了?” “二哥,快进来。” 二哥端着个小盅进来,一身淡淡的药香,神色温润。“听说老四上午闹了你一阵?可觉得乏?”他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的脉息。 “还好,歇了会儿好多了。”我老实回答。 他仔细诊了片刻,眉头舒展开:“脉象平稳了些,但仍需静养。这是刚熬好的红枣桂圆羹,最是温补,趁热用些。”他将小盅递给我,目光柔和。 我接过小盅,心里暖暖的:“谢谢二哥。” “与我何须言谢。”他笑了笑,在一旁坐下,看着我小口吃着羹汤,状似随意地问道,“昨夜……书昀当值,一切可好?” 我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正对上二哥温润却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我脸上有些发烫,点了点头:“……三哥很好。” 二哥了然地笑了笑,没再追问,只轻轻替我理了理鬓角:“那就好。若是夜里睡不安稳,或是有什么不适,定要告诉我,或是让春杏去唤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我低下头,心里却因这份无微不至的关切而涨得满满的。 傍晚时分,大哥回来了。 他如常般沉默地走进我屋里,将一個油纸包放在桌上,里面是福满斋新出的核桃酥。 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安好。 当他的视线扫过我时,停顿了一瞬,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粗糙。 “好好吃饭。”他低沉地说完,目光扫过屋内另外两位兄弟——刚进来催我问首饰花样的四哥和还在叮嘱我饮食的二哥,沉声道,“都各自忙去,让怡儿清净用饭。” 四哥缩了缩脖子,二哥则温和一笑,两人都没反驳,只是又嘱咐了我几句,便随着大哥一同出去了。 屋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我捧着那包还温热的核桃酥,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心里暖暖的。 ------------ 第 116 章 五弟的可爱 窗外天色渐渐染上墨蓝,屋里点了灯,晕开一团暖黄。 我靠在软榻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缕丝线,心里却像揣了个小鼓,咚咚地敲——今晚,该轮到谁了? 虽说兄弟几个轮值是定例,可每次轮换前,这心里头总还是忍不住七上八下地猜。 尤其是经过昨夜……和三哥那沉静却迫人的气息相处一夜后,更是有些没底。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姐姐?”是五弟昭行的声音,清亮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我进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今晚是昭行?忙应道:“进来吧。” 门开了,五弟抱着个枕头走进来,脸上有点红,眼神亮晶晶的,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紧张。 他如今个子是高了不少,但抱着枕头的样子,还残留着几分孩气。 “姐姐,”他走到榻边,把枕头放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晚……今晚轮到我。”他说完,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耳朵尖都红了。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忐忑倒是散了不少,忍不住笑了:“知道啦。功课都做完了?” “嗯!都做完了!”他立刻点头,像是找到了话题,语气也轻快起来,“先生今日还夸我文章有灵气呢!就是……就是让我戒骄戒躁。” 他凑近些,在我身边坐下,带着少年人身上干净的气息,“姐姐,你说我这次月考,能进前三吗?” “只要昭行用心,自然能的。”我笑着拍拍他的手臂,“不过也别熬太晚,仔细眼睛。” “我才不怕熬呢!”他挺起胸膛,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等我以后考取了功名,就能帮大哥二哥三哥分担,也能……也能更好地照顾姐姐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格外亮,带着纯粹的憧憬。 我心里一软:“好,姐姐等着享我们昭行的福。” 我们正说着话,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四哥大大咧咧的嗓门:“怡儿!怡儿!你看我找到什么好……” 他话音没落,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手里举着个做工精巧的九连环。 一看见屋里的情形,他脚步顿住,眼睛眨了眨,随即垮下脸:“啊?今晚是小五啊?” 五弟立刻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下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嘟囔道:“四哥,说好轮值的嘛……” “知道知道!”四哥没好气地挥挥手,把九连环塞到我手里,“喏,下午逛集市看到的,想着你会喜欢,特意买回来的。解着玩吧,省得夜里无聊。” 他说着,眼睛却瞟向五弟,带着点明显的不甘心,“小五,你晚上睡觉老实点!别蹬被子吵着怡儿!” 五弟不服气地回嘴:“我才不会!四哥你睡觉才打翻身踢被子呢!” “我哪有!”四哥立刻炸毛。 “就有!上次我起夜偷偷看见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我赶紧打断:“四哥,谢谢你的九连环,我很喜欢。” 四哥这才哼了一声,又瞪了五弟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对我说:“那……那我走了啊。明儿……明儿我再来看你。”那语气,活像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送走了嘀嘀咕咕的四哥,屋里总算又安静下来。 五弟冲着门口做了个鬼脸,才转回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姐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看书?还是我背书给你听?” 我看他一副精神百倍、毫无睡意的样子,不禁失笑:“这才什么时辰?你就想着睡了?” “不是不是!”他连忙摆手,“我是怕姐姐闷嘛!三哥肯定只会让你看账本,四哥就会拉着你瞎玩,还是我最好,能陪姐姐说话解闷,还能讨论学问!”他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我被他的孩子气逗乐:“是是是,我们昭行最好了。” 他得意地笑起来,蹭到我身边:“那姐姐,我背《滕王阁序》给你听?先生说我这段背得最好!” “好,你背,姐姐听着。” 他便真的端坐下来,清清嗓子,开始背诵起来。少年清朗的声音在灯下流淌,抑扬顿挫,倒是很有几分味道。我静静听着,偶尔点头。 背到一半,他忽然卡壳了,眉头皱起来:“呃……‘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后面……后面是什么来着?” 我提示道:“是‘四美具,二难并’。” “哦对对对!”他一拍脑袋,“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他接着背下去,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声音渐渐低下去,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我转头一看,忍不住笑了——方才还精神十足的人,此刻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背诵也变成了含糊的咕哝。 “昭行?”我轻轻推了推他。 他猛地惊醒,茫然地眨眨眼:“啊?背到哪儿了?姐姐我没睡着!” 他强撑着坐直,努力瞪大眼睛,可惜没过一会儿,眼皮又不受控制地黏在了一起。 看着他这困得东倒西歪还强撑的模样,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 “好了好了,不背了,”我拉他起来,“时辰不早了,该歇了。” “唔……再背一会儿嘛……”他含糊地抗议,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跟着我往床边挪。 帮着他脱了外衣鞋袜,他一沾枕头,几乎是立刻就往我这边滚了过来,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寻找热源,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姐姐……香……” 我替他掖好被角,看着他瞬间变得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吵着要背书的精神头。 我吹熄了灯,只留下墙角一盏小夜灯,也在他身边躺下。 他无意识地靠过来,手臂搭在我腰上,脑袋蹭在我肩窝处,睡得香甜。 黑暗中,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身边少年人火炉般的热度,心里一片宁静。 方才关于轮值的那些胡思乱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轮到谁,终究都是把我放在心尖上疼的。 这日子,就像四哥带来的那些五彩丝线,或许有时会让人觉得纷乱缭绕,但最终编织出的,总是最暖最甜的那幅锦绣。 我轻轻拍了拍五弟的背,他也无意识地回蹭了一下。 夜,还很长。 ------------ 第 117 章 温情 晨光透过细密的窗格,温柔地洒在眼皮上。 我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感觉身上沉甸甸的,像被个小火炉箍着。 睁开眼,五弟昭行毛茸茸的脑袋就搁在我肩窝,呼吸均匀绵长,一只手还紧紧搂着我的腰,睡得正香。 我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动了动发麻的肩膀。 他咕哝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些,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 “昭行,”我低声唤他,“天亮了,该起了。” 他哼唧了两声,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茫然地眨了眨,看清是我,嘴角立刻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姐姐……早。”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沙沙的,悦耳好听。 “早,”我拍拍他的手臂,“松开些,姐姐胳膊麻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松开手,一骨碌坐起来,脸上有点红:“我、我睡着了就爱乱抱东西……没压疼你吧姐姐?” “没事。”我撑着坐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 门外适时地响起了春杏的声音:“夫人,五老爷,可是醒了?热水备好了。” “进来吧春杏!”五弟扬声应道,动作利落地跳下床,自己抓起外袍就往身上套,一边还回头冲我笑,“姐姐你快些,今日先生要考校功课,我得早点去温书!” 春杏端着水盆进来,见状笑道:“五老爷今日倒精神足。” “那是!”五弟扬起下巴,自己胡乱系着衣带,“我答应姐姐要考前三的!”他系了半天,带子却扭成了一团。 我看不下去,伸手替他解开,重新系好:“慌什么,仔细脚下。” 他乖乖站着让我系,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姐姐,等我放学回来,再背新学的文章给你听!” “好,”我替他理了理衣领,“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他用力点点头,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在门口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四哥。 “哎哟!小五你赶着投胎啊!”四哥夸张地叫了一声,扶住门框。 “四哥对不住!我赶时辰!”五弟的声音已经飘远了。 四哥揉着被撞到的胳膊走进来,嘴里嘀嘀咕咕:“这小崽子,劲儿越来越大了……” 他一抬眼看见我,立刻换上笑脸,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油纸包,“怡儿!快看!东街王婆家的豆腐脑,嫩得跟蛋羹似的,还加了双份的卤汁和香菜,我亲自排头一份买来的!” 浓郁的豆香和卤汁香气立刻飘散开来。我还没说话,肚子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四哥得意地笑起来,凑到桌边打开油纸包:“就知道你爱吃这个!快,趁热!”他把勺子塞我手里,自己拉过凳子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怎么样?好吃吧?” 我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豆腐脑入口即化,卤汁咸香适中,果然美味。“嗯,好吃。”我点点头。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比他自己吃了还高兴:“是吧!明儿我还给你买!” 他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动手,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对了,昨儿那匹浅碧色的料子,我想好了,裙边绣缠枝莲,袖口滚一道银边,准保好看!还有啊,银楼新来了批东珠,个头虽不大,但光泽极好,给你镶对耳坠子正合适……” 四哥正说得起劲,二哥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四,一大清早的,也没看见你给二哥带什么好吃的?” 二哥浅笑着端着个白瓷盅走进来,看到桌上的豆腐脑,不赞同地摇摇头:“晨起肠胃弱,该用些清淡的。” 他将手里的瓷盅放下,揭开盖子,是一盅炖得清澈见底的鸡汤,飘着几粒鲜红的枸杞,“昨日瞧你气血稍弱,用这个垫垫底才好。” 四哥不服气:“我这豆腐脑怎么油腻了?王婆家的最清爽不过!二哥你就是穷讲究!大清早过来跟我抢怡儿!” 二哥没理他,将鸡汤往我面前推了推,温声道:“慢些用,小心烫。” 我看着那盅鸡汤,又看看面前香喷喷的豆腐脑,有点为难。 二哥了然一笑:“无妨,先喝几口汤暖暖胃,豆腐脑少吃些便是。” 我这才松了口气,先乖乖喝了几口二哥的鸡汤,鲜甜温润,胃里果然舒服不少,然后又忍不住去舀那豆腐脑。 四哥见状,又高兴起来,冲二哥扬了扬眉毛。 二哥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在一旁坐下,看着我吃,随口问道:“昨夜睡得可还安稳?昭行没闹你吧?” “没有,昭行很乖,背书背着背着就睡着了。”我咽下口中的食物,答道。 “那就好。”二哥点点头,“他年纪小,贪睡也是常理。” 四哥在一旁插嘴:“五弟就知道黏着怡儿背书睡觉……”他语气里有点酸溜溜的。 我听着他们讲话,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这时,三哥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人也随之出现在门口:“又在讲什么趣事呢?” 三哥今日似乎要出门,一身靛紫色直裰更显身姿挺拔,目光扫过桌上的豆腐脑和鸡汤,最后落在我带着笑意的脸上,眉头微松。 “三哥你来评评理!”四哥像是找到了救星,“我说怡儿爱吃豆腐脑,二哥非说油腻!这不挺好的吗?” 三哥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我碗里剩下的豆腐脑,又看了看那盅鸡汤,淡淡道:“偶尔食之,无妨。” 三哥竟没偏向二哥,反而对四哥道,“比某些人整日只知道送些甜得发腻的点心强。” 四哥愣了一下,立刻得意起来:“听见没二哥!三哥都说没事!”他完全忽略了三哥的后半句。 二哥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再接话。 三哥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袋,放在我手边:“前日说的提神醒脑的药材,配好了。若是看账目觉得乏闷,可以闻一闻。” 我拿起锦袋,凑到鼻尖,一股清凉的薄荷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的清气直冲脑门,果然精神一振。“谢谢三哥。”我仰头对他笑道。 他“嗯”了一声,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向二哥和四哥:“时辰不早,该各自忙去了。” 语气虽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四哥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站起来:“知道啦知道啦!怡儿,我晚点再来看你首饰花样啊!” 又冲二哥和三哥做了个鬼脸,这才溜达着走了。 二哥也站起身,温和地对我道:“鸡汤记得喝完。我去医馆了,午间回来给你诊脉。” “好,二哥慢走。” 二哥和三哥相互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屋里顿时只剩下我和三哥。他还没走,目光落在那些账册上:“今日可要翻阅?” 我摇摇头:“昨日有些乏,还没看。” “无妨。”他并未苛责,“若有疑难,可来书房寻我。”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老四再来缠你看什么首饰花样,不必事事依他,直接让他来见我。” 我忍不住替四哥辩解:“四哥也是好心……而且我也想看…” 三哥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只道:“照顾好自己。”说完,这才转身离开。 我低下头,慢慢喝完了最后一口已经温凉的鸡汤。 ------------ 第 118 章 大哥 屋子里刚安静下来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沉稳有力。 是大哥回来了。他撩袍跨进门,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面赶回,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我身上,仔细扫过,确认我无恙。 “大哥。”我放下汤匙,站起身。 他点点头,走到桌边,视线扫过桌上狼藉的碗盅和那个小巧的提神香囊,没说什么,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还是温热的,放在我面前。 “路过西市,看见有新炒的栗子。”他声音低沉,言简意赅。 我打开油纸包,一股混合着焦糖和坚果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栗子壳油亮亮的,还冒着热气。 “谢谢大哥。”我心里暖乎乎的,拿起一颗,烫得在手里倒来倒去。 大哥看着我的动作,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伸手拿过那颗栗子,粗粝的手指稍一用力,栗子壳便应声裂开,露出里面金黄饱满的果肉。他将果肉递还给我。 “小心烫。”他低声道。 我接过栗子肉,放进嘴里,又甜又糯,带着刚炒出来的锅气。“好吃。”我眯起眼笑。 大哥“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自己倒了杯冷茶喝,并不打扰我吃栗子,只是沉默地陪着。 屋里只剩下我剥栗子壳的细微声响和他偶尔喝茶的声音。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一包栗子刚吃了小半,四哥的声音就像踩着风火轮似的由远及近:“怡儿!怡儿!图样拿来啦!你快挑挑……咦?大哥你回来啦?” 四哥蹦进门,看见大哥,声音立刻收敛了几分,但兴奋劲儿还没下去,扬着手里的几张花样子就凑到我身边。 “怡儿 ,快看快看!蝶恋花、喜上梅梢、缠枝牡丹……我觉得还是蝶恋花配那匹浅碧色最好,灵动!”他把图纸一张张铺在桌上,几乎盖住了那包栗子。 大哥抬起眼,看了四哥一眼,没说话,继续喝他的茶。 我看着那些繁复精美的花样,一时有些眼花。“都挺好看的……”我小声说,有点选择困难。 “那就蝶恋花!”四哥一拍板,又想起什么,“对了,耳坠子的图样我也拿了几份,一会儿……”他说着,目光瞟向大哥,似乎有点忌惮,声音低了下去,“……一会儿再说。” 大哥放下茶杯,声音不高:“有什么当我面说不得?。” 四哥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小声对我嘀咕:“那……怡儿你先看着,我……我去看看二哥回来没……”说完,竟难得乖巧地溜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也就大哥能这么轻易镇住四哥。 屋里又安静下来。大哥拿起一颗栗子,默默剥开,将果肉放在我面前的空碟子里。一颗,又一颗。 “大哥,够了,我吃不了许多。”我看着那小堆金黄的果肉,心里又暖又涨。 大哥手上动作没停:“留着慢慢吃。”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二哥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哥回来了?正好,我给怡儿诊个脉。” 二哥提着药箱进来,先对大哥点了点头,然后便坐到我对面,示意我伸出手。 他的手指轻轻搭上我的腕间,神情专注。 大哥在一旁看着,沉默不语。 片刻后,二哥松开手,眉头舒展:“脉象平稳多了,只是还有些细微浮动,仍需静养,切忌劳神。”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些首饰图样。 我乖乖点头:“知道了,二哥。” 二哥收起药箱,又对大哥道:“军营事务可还顺利?” “嗯。”大哥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二哥似乎早已习惯大哥的寡言,笑了笑,又道:“我新配了些药浴用的草药,晚些让春杏给怡儿准备上,泡一泡能解乏助眠。” 大哥点点头:“有劳。” “分内之事。”二哥温声道,又嘱咐了我几句饮食上的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离开了,说是医馆还有病患。 二哥刚走,三哥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似是刚忙完回来,手里拿着几卷公文,目光在屋内一扫,掠过大哥,落在我和那碟栗子肉以及散落的首饰图样上。 “大哥。”他颔首致意。 大哥抬眼看他:“嗯。” 三哥走到书案边,将公文放下,语气平淡无波:“上月漕运的账目核验完毕,并无疏漏。几家佃户的秋粮也陆续入库了。” 他这话像是例行公事地汇报,却又分明是说给我听的,让我安心。 “辛苦三哥了。”我轻声道。 他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又看向那碟栗子肉:“零嘴虽好,不可多用,易积食。” 我还没说话,大哥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心中有数。” 三哥不再多言,只道:“晚膳时分再来。”便拿着另一卷公文转身出去了,背影依旧挺拔清冷。 我看着这兄弟三人你来我往,虽话语不多,却自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流淌其间。而我,仿佛是被他们无声圈在中心呵护着的那一个。 傍晚时分,晚膳摆在了我屋里。兄弟几个难得聚得这么齐。 四哥忙着给我布菜:“怡儿尝尝这个,柳儿拿手的红烧肉!还有这个清蒸鱼,鲜得很!” 五弟挨着我坐,叽叽喳喳说着学堂里的趣事,偶尔被四哥敲一下脑袋让他食不言,又委委屈屈地扒拉饭。 二哥不时温声提醒我细嚼慢咽,别被四哥喂得太急。 三哥吃得安静,偶尔抬眼扫视一圈,目光在我和几个弟弟之间流转,虽不说话,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气场。 大哥坐在主位,沉默地用着饭,但总会在我碗里菜快吃完时,默不作声地将他面前那盘我没够到的青菜往我这边推近些。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又暖意融融。 饭后,四哥还想赖着不走,被三哥一个眼神瞥过,又看看不动如山的大哥,只好摸摸鼻子,拉着还想听故事的五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二哥仔细叮嘱了春杏药浴的事宜,也回房去看医书了。 三哥最后起身,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严,又看了眼角落里燃着的安神香,这才对我道:“早些歇息,明日再看不迟。”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床头那本五弟落下的诗册。 我点点头:“知道了,三哥。” 他终于也离开。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大哥。他并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一杯茶。 我捧着大哥给的那包还没吃完的栗子,小口小口地啃着,心里被一种饱饱的、踏实的幸福感填满。 ------------ 第 119 章 大哥的温柔 指尖沾了些糖渍,有点黏。 大哥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手上,忽然站起身。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走到脸盆架旁,拿起搭着的干净布巾,在温水里浸了浸,又拧得半干,然后走回来。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用那温热的布巾,仔仔细细、一根一根地擦着我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粗粝的指腹偶尔划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我乖乖伸着手,任由他擦拭,脸上有点热,心里却像被羽毛拂过,软得一塌糊涂。 “大哥……”我小声唤他。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直到把我每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擦完了,他也没松开,就那么握着我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他的手心很暖,甚至有些烫人。 我们都没再说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屋里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重新坐下,又给我倒了杯热茶:“润润喉。” 我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暖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累了就歇着。”他看着我说,语气是一贯的简洁,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我摇摇头:“还不困。”其实身子是有些乏的,但心里贪恋这份难得的、只属于我和大哥的宁静时光。 他也没再催我,只是陪着我静静地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进来。 大哥眉头微蹙,沉声道:“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五弟昭行小心翼翼的声音:“大哥……是我,昭行。我……我落了本书在姐姐这儿……”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怯意。 大哥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点头:“是有一本,在床头放着呢。” 大哥这才扬声道:“进来拿。”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五弟探进半个脑袋,先飞快地瞄了大哥一眼,见大哥脸上没什么怒色,才蹑手蹑脚地溜进来,直奔床头,抓起那本诗册就想跑。 “站住。”大哥的声音不高,却成功定住了五弟的脚步。 五弟僵在原地, 转过身,哭丧着脸:“大哥……我、我拿了书就走,绝对不吵你和姐姐……” 大哥却没理会他的保证,只是问道:“明日学堂考校,准备得如何了?” 五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大哥会问这个,结结巴巴地回答:“还、还行……先生划的重点都温、温习过了……” “嗯。”大哥点点头,“回去早些睡,养足精神。” 五弟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这就回去睡!大哥姐姐晚安!”说完,抱着书一溜烟就没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看着他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哥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经五弟这么一打岔,屋里那点静谧旖旎的气氛散了些,却添了几分家常的温暖。 我又坐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抵过阵阵袭来的困意,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大哥立刻注意到了:“去睡吧。” 这次我没再坚持,乖乖站起身:“那大哥也早些休息。” “嗯。”他应着,也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像是要看着我躺下。 我走到床边,脱了外衣鞋袜,钻进被子里。 被窝里还残留着午后天晴时晒过的阳光味道,松松软软的。 大哥走过来,站在床边,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有些生硬,却异常仔细。他的手指偶尔碰到我的下巴或脖颈,带着灼人的温度。 “闭眼。”他命令道,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 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极轻的脚步声走向门口。 吹熄了烛火,关上了门。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那片被栗子、被紧握的手腕、被掖好的被角填满的地方,暖得发胀。 窗外鸟鸣啁啾,将我从沉睡中唤醒。 阳光透过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身上还残留着昨夜好眠的松快。 刚坐起身,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春杏端着水盆进来,脸上带着笑:“夫人醒了?四老爷一大早就来了好几趟,见您还睡着,没让吵您。这会儿正在院里逗那画眉鸟呢,说是等您醒了,有好东西给您瞧。”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 四哥总是这样,像个藏不住宝贝的孩子。 梳洗完毕,我刚推开房门,四哥就像只闻到花香蝴蝶似的扑了过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木匣。 “怡儿!快看快看!”他眼睛亮得惊人,献宝似的打开匣子。 里面铺着柔软的红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对珍珠耳坠。 珍珠不大,却圆润莹白,透着温润的光泽,底下还缀着细小的银叶,精巧可爱。 “昨儿那东珠镶好了!我盯着老师傅做的,一刻没敢错眼!”四哥拿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在我的耳垂边比划,“瞧瞧,多衬你!跟那匹浅碧色的料子绝对是绝配!” 珍珠冰凉的触感碰到耳垂,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凉吧?”四哥立刻察觉,嘿嘿一笑,把耳坠收回掌心捂着,“我给你焐焐!” 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我心里又暖又软:“谢谢四哥,很漂亮。” “跟我还客气啥!”四哥得意洋洋,又压低声音,“可别让老三知道,他又该说我乱花钱,带你玩物丧志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知道我会说,还做?” 四哥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木匣差点掉地上。三哥不知何时站在廊下,一身家常青袍,目光淡淡扫过四哥手里的珍珠耳坠,又落在我脸上。 四哥梗着脖子:“我……我给我自己媳妇儿买点东西怎么了?又没花你的钱!” 三哥没接话,只是走上前,从四哥手里拿过那只耳坠,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成色尚可,做工也还细致。” 他竟难得没挑刺,反而将耳坠递还给我,“既买了,便收着吧。只是平日在家,不必戴这些琐碎东西,免得勾扯了。” 四哥愣在原地,一脸“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表情。 我接过耳坠,指尖碰到三哥微凉的指尖,心里微微一跳:“谢谢三哥。” 三哥“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四哥:“你绣庄今日无事?” 四哥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没……没什么大事啊……” “既无事,”三哥语气平淡,“去书房把我昨日圈出的那几本账目重新核验一遍。日落前我要结果。” 四哥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老三!你公报私仇!” 三哥眼皮都没抬:“去。” 四哥哀嚎一声,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又不敢违抗,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磨磨蹭蹭地往书房挪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三哥这才又看向我,语气缓和了些:“早膳用过了?” “还没。” “嗯,”他点点头,“稍后让厨房送些清淡的来。吃完若精神尚可,可来书房一趟,上月漕运的细则账目,有几处你可看看。” “好。”我应下。知道他这是变着法儿让我学着管事,心里并无不耐。 三哥说完,便转身往书房去了,大概是去监督四哥核账。 我刚松了口气,准备回屋,二哥温和带笑的声音就从月亮门那边传了过来:“这是怎么了?老四那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又被书昀派了差事?” 二哥提着药箱走来,显然刚从外面回来,额角还带着细微的汗意。他看看四哥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我,了然一笑:“准是又显摆什么好东西,撞书昀枪口上了。” 我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二哥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额温:“今日气色不错。昨夜睡得可安稳?” “嗯,睡得很好。” “那就好。”二哥放下心,目光落在我还捏在手里的珍珠耳坠上,“老四送的?” “嗯。” 二哥拿起一只,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赞道:“倒是好眼光。这珍珠品相极佳,性温润,戴着于女子有益。”他说着,冲我眨眨眼,“比某些人只知道送冷冰冰的玉石强。”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三哥,忍不住笑出声。 “来,伸手。”二哥放下耳坠,又替我诊了回脉。他的手指温暖干燥,搭在腕间令人安心。 “脉象平稳有力,看来这些时日的调理见效了。”二哥满意地点点头,“只是药补不如食补,今日的药膳须得按时用。” “知道了,二哥。” 我们正说着,五弟昭行像个小炮仗似的从走廊那头冲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姐姐!姐姐!先生夸我文章写得好!让我誊抄了贴堂呢!” 他跑到近前,才看见二哥也在,连忙刹住脚步,规规矩矩地行礼:“二哥。” 二哥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们昭行有出息了。” 五弟嘿嘿傻笑,又把文章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姐姐你看!” 我接过文章,仔细看着。字迹比以往工整了不少,文章也确实言之有物。“写得真好。”我真心实意地夸道。 五弟高兴得脸都红了,又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桌上的耳坠:“四哥送姐姐的?真好看!”他拿起一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等我以后赚了钱,也给姐姐买更好的!” 二哥闻言笑了起来:“好志气!那你可要用功读书才行。” “嗯!”五弟用力点头,随即又苦了脸,“可是二哥,文章好难写啊……先生总说我用词不够精当……” “那有何难?”二哥温和道,“回头你去我书房,挑几本诗集杂文看看,自有进益。若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或是问你姐姐都可。” “真的?谢谢二哥!”五弟眼睛一亮,顿时又开心起来。 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走来,对着二哥行礼:“二爷,医馆来了位急症病人,掌柜的请您快些过去。” 二哥神色一肃,立刻站起身:“我这就去。”他匆匆对我道,“怡儿,记得用药膳。”又对五弟叮嘱,“好好温书,莫要贪玩。”说完便提着药箱快步离开了。 五弟看着二哥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对我道:“姐姐,那我去二哥书房找书看了!” “去吧,仔细别弄乱了二哥的东西。” “知道啦!”五弟应着,也蹦蹦跳跳地跑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桌上那对珍珠耳坠。阳光暖暖地照着,珍珠泛着柔和的光。 我拿起耳坠,对着阳光看了看,心里像被这晨光照着一样,暖洋洋,亮堂堂。 ------------ 第 120 章 桂花糖 日头渐渐升高,院子里暖洋洋的。 我刚把那对珍珠耳坠收进妆匣,肚子就轻轻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早膳还没用。 正想着,就见春杏端着个托盘笑吟吟地进来:“夫人,二爷吩咐的药膳炖好了,大厨房那边也送了清粥和小菜来。” 托盘上,一只白瓷炖盅冒着热气,旁边是几样清爽的酱菜和一碗熬得烂烂的米粥。 “先用药膳吧,二爷叮嘱了一定要趁热喝。”春杏将炖盅放到我面前,揭开盖子,一股带着药香的鸡汤味儿飘了出来。 我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炖得澄澈,药味不重,反而鲜甜可口。 刚用了小半盅,院门口就传来四哥哀怨的声音:“怡儿——怡儿——救命啊——” 我抬头一看,四哥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挪进来,手里还捏着几页账纸,活像被霜打蔫的茄子。 “怎么了四哥?”我放下勺子,“账目很麻烦?” “何止是麻烦!”四哥一屁股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把账纸往石桌上一拍,“老三绝对是故意的!专挑那陈年老账、糊涂账给我核!拨算盘珠子拨得我手指头都快抽筋了!” 他夸张地甩着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看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三年前的旧账,票号模糊,经手人也找不着了……这怎么核?” 我拿起那几张账纸看了看,字迹确实有些潦草模糊,款项往来也复杂。 “三哥也是想让你多历练……”我试图安慰他。 “历练什么呀!他就是看不得我清闲!看不得我给你送耳坠!”四哥气鼓鼓的,忽然眼睛一亮,凑过来,“怡儿,你脑子最灵光了!你帮我看看呗?就这几笔,我怎么也算不平……” 他把算盘往我这边推了推,眼巴巴地看着我,像只讨食的大狗。 我看着他这模样,心一软,接过算盘:“我试试看,但不一定对啊。” “肯定对!肯定比我对!”四哥立刻眉开眼笑,拖着小凳凑到我身边,指着账册上一处,“你看这里,丙申年腊月,这笔丝款支出,和这边入库的对不上,差着十五两银子呢……” 我凝神看着账目,手指拨动着算珠。 四哥就在一旁叽叽咕咕地解说,气息拂在我耳边。 正算到关键处,一个冷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季安。” 四哥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石凳上摔下去。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账册和算盘,最后落在几乎贴在我身边的四哥身上,眉头微蹙:“你的账目,为何要怡儿劳神?” 四哥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就是有几处不明白,请教一下怡儿……” “请教?”三哥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我让你核账,是让你来麻烦怡儿?” 四哥顿时蔫了,低下头不敢吭声。 我忙道:“三哥,不碍事的,我就看了看,没费什么神。” 三哥的目光转向我,语气放缓了些:“你身子才好些,不宜劳心。这些琐事,让他自己头疼去。” 他说着,伸手将那本账册从四哥面前拿开,“核不完,便不准出书房门。” 四哥哀嚎一声:“臭三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三哥没理他,只对我道:“早膳既用了,便去廊下走走,晒晒太阳,对身子好。”说完,便拿着那本账册,转身往书房走去。 四哥哭丧着脸,看看三哥的背影,又看看我,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活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春杏上前收拾了碗筷,又给我换了杯热茶。我捧着茶杯,依言走到廊下。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廊下那盆茉莉开得正好,清香阵阵。 刚在廊下的躺椅上坐下,拿了本闲书翻看,五弟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本厚厚的《诗经》。 “姐姐!二哥书房里的书也太多了!我挑花了眼,先拿本《诗经》看看!”他挨着我坐下,把书摊开,“姐姐,这篇《关雎》先生教过,但我总觉得解得不够透彻,你给我讲讲嘛……” 我放下手里的闲书,接过他那本厚厚的《诗经》,刚要开口,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二哥带笑的声音:“哦?我们昭行如此好学?竟主动研习起《诗经》了?” 二哥提着药箱回来,额上的汗已经擦了,神色轻松了许多,看来医馆的病人并无大碍。 五弟有点不好意思:“二哥……我就是随便看看……” 二哥走到我们身边,弯腰看了看那书页,温和道:“《关雎》以雎鸠起兴,喻君子求淑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其中滋味,你年纪尚小,慢慢体会便是。”他说着,轻轻拍了拍五弟的头,“贪多嚼不烂,先把手头先生教的文章琢磨透才是正经。” 五弟乖乖点头:“哦,知道了二哥。” 二哥又看向我:“药膳可用了?” “用了,都喝完了。” “嗯,”二哥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新配的桂花糖,药味不重,平日里含着玩,能生津润喉。” 我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琥珀色的糖块,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谢谢二哥。” 五弟眼巴巴地看着:“二哥,我也要……” 二哥笑着也给了他一小包:“少不了你的。只是不可多食,仔细蛀牙。” 五弟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塞了一颗进嘴里,含糊道:“谢谢二哥!真甜!” 我们三人正在廊下说着话,大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他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顿了顿,才迈步走进来。 “大哥。”我们几人纷纷招呼。 大哥点点头,走到我身边,沉默地看了看石桌上摊开的《诗经》和糖块,又看了看我红润了些的脸色。 “今日风大,别在风口坐久了。”他低沉地说了一句,然后极其自然地将我滑落肩头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裹紧了些。 他的动作很快,手指碰到我的脖颈,带着熟悉的、粗粝的温热。 我脸微微一热,小声应道:“嗯,知道了大哥。” 五弟在一旁含着糖,看得眼睛眨巴眨巴。二哥则了然地笑了笑,提起药箱:“我去看看药房煎的药好了没。”便转身离开了。 大哥也没再多留,只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书房走去,大概是去找三哥商量事情。 五弟看着大哥走远,才凑过来小声说:“姐姐,大哥话真少……不过他对你真好。” 我摸摸他的头,心里甜甜的,没说话。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 五弟挨着我,一边翻着《诗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些问题,偶尔偷瞄一眼大哥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 第 121 章 安稳 午后阳光正好,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五弟挨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诗经》,嘴里还含着二哥给的桂花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姐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不是就是说,像姐姐这样的,大家都喜欢?”他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问。 我被他这直白的问题问得脸一热,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胡乱解些什么?先生是这么教你的?” 五弟嘿嘿傻笑,正要再说什么,院门口就传来四哥有气无力的哀嚎:“怡——儿——我快不行了——” 我俩抬头望去,只见四哥耷拉着肩膀,一步一步地挪进来,手里那几页账纸都快被他捏碎了,活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蔫白菜。 “四哥?账还没核完?”我放下书,有些诧异。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 “完?”四哥一屁股瘫坐在我们旁边的石阶上,把账纸往地上一丢,夸张地甩着手腕,“老三那是人干的活吗?那账目乱的,蜘蛛网似的!越核越多,越算越糊涂!我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 五弟好奇地捡起一张账纸看了看,小脸皱成一团:“哇,好多字,看不懂。” “是吧!”四哥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把搂过五弟,“连我们小五都看不懂!老三就是故意为难我!” 他转向我,苦着脸,“怡儿,好怡儿,你再帮我瞧瞧嘛……就最后那笔,十五两银子,死活对不上……老三说了,核不完不准我出书房门,可绣庄下午还约了人看新样子呢!” 他眼巴巴地望着我,拽着我的袖子轻轻晃,就差摇尾巴了。 我看着他这可怜样,又想起三哥那张冷脸,有点心软,又有点想笑:“可我方才也没帮上忙……” “你看了我就有思路了!”四哥立刻保证,“你就坐在这儿,不用动!我说给你听!你听着就行!”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你说说看?” 四哥立马来了精神,捡起账纸,凑到我身边,手指点着一处:“你看这里,丙申年腊月,这笔丝款支出,记的是十五两。但同月的入库账上,对应的这批丝货,价值却只有十四两八钱七分。这差着一钱三分呢!我怎么也找不着出处!” 他说得又快又急,气息都喷在我耳侧。我凝神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比划着数字。 “等等,”我忽然想到一点,“四哥,丙申年腊月,是不是有一批绣线是搭着丝货一起送来的? 当时好像是因为快年关了,货赶得急,一并结算的。 那批绣线的价钱,是不是没单独记在入库账上,而是折进丝款里一起支出了?” 四哥猛地一愣,眼睛瞪大了:“哎?!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那批金线!我想起来了!是额外加的!一钱三分!正好对上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地抓住我的肩膀晃了晃:“我的好怡儿!好夫人!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脸上阴霾尽扫,笑得像个孩子,“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老三!看他还怎么说!” 他捡起地上的账纸,风风火火就要往书房跑。 “站住。”冷冷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淡淡地看着我们这边,显然已经看了一会儿了。 四哥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扬起,带着点小得意扬了扬手里的账纸:“老三!那账我核平了!差的那一钱三分,是批金线的钱,当初混在丝款里一起支了,没单独入库记账!” 三哥视线扫过四哥,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道:“既是核平了,便去忙你的吧。” 四哥如蒙大赦,但又忍不住显摆:“是怡儿提醒我的!厉害吧?” 三哥没接话,只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随即对四哥道:“既是懂了,日后账目便更需仔细。去吧。” “知道啦知道啦!”四哥这会儿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三哥的语气了,冲我挤挤眼,又揉了一把五弟的头发,“走喽!忙正事去咯!”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五弟捂着自己的头发,冲四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三哥却没立刻回书房,他踱步走过来,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本《诗经》和吃了一半的桂花糖上。 “在看《诗经》?”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五弟有点紧张,小声回答:“嗯……随便看看……” 三哥拿起书,随手翻了两页,道:“治学当有专攻,亦需博闻。看看也好。”他竟没说什么,又将书放下,目光转向我,“若觉得闷,书房里还有些游记杂谈,可拿去解闷。” 我有些惊讶,三哥竟会主动让我看“闲书”? “谢谢三哥。”我轻声道。 他“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回了书房。 五弟看着三哥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三哥要考我校训呢……” 我忍不住笑出声:“三哥又不会吃人。” “可他板起脸来比先生还吓人!”五弟嘟囔着,又好奇地问,“姐姐,你怎么懂那些账目的事啊?好厉害。” “跟着三哥学了点皮毛而已。”我摸摸他的头,“等你再大些,三哥肯定也会教你。” 五弟立刻摇头:“我才不学!看着就头疼!我还是喜欢看书习字!”他说着,又宝贝似的拿起那本《诗经》,“姐姐,你再给我讲讲刚才那篇嘛……” 夕阳西下时,二哥提着药箱回来了,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笑容依旧温和。 “都还在廊下坐着?”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先探了探我的额温,“风有些凉了,仔细别吹着。” “二哥,医馆忙完了?”我问。 “嗯,差不多了。”二哥放下药箱,看到五弟手里的书,笑道,“还在用功?” 五弟献宝似的把文章递给二哥:“二哥你看,先生夸我这篇写得好!” 二哥接过,仔细看了看,点头赞许:“确实有进步,破题新颖,语句也通顺了许多。看来近日未曾懈怠。” 得到二哥的夸奖,五弟高兴得脸都红了。 “对了,”二哥从药箱里又取出一个小纸包,“路过蜜饯铺子,看见新制的山楂糕,开胃消食,你们俩尝尝。” 五弟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我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酸甜适口,生津开胃。 “谢谢二哥。” “喜欢就好。”二哥看着我们吃,眼角的倦意似乎都消散了些。 晚膳时分,饭桌上依旧热闹。 四哥还在兴奋地讲他下午如何“英明神武”地搞定了绣庄的新合约,顺带又抱怨了一遍三哥上午的“暴政”。 五弟叽叽喳喳地说着先生又夸了谁罚了谁。二哥不时温和地插话,提醒我们细嚼慢咽。 大哥沉默地吃着饭,偶尔将离我稍远的菜碟推近些。 三哥吃得慢条斯理,偶尔抬眼扫视一圈,虽不说话,却无人敢真的闹得过火。 我看着他们,听着耳边吵吵嚷嚷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嘴里是柳儿精心烹制的家常菜肴,心里那份饱胀的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日子,就像这桌饭菜,酸甜苦辣咸,滋味各不相同,却缺了哪样,都觉得不够圆满。 饭后,大哥照例第一个起身,沉默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三哥则叫住了还想赖着听五弟瞎侃的四哥:“你那合约的细则,拿来我看看。” 四哥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哀怨地看了我一眼,还是乖乖跟着三哥去了书房。 二哥则笑着摇摇头,叮嘱了五弟几句明日学堂的事,又对我说:“药浴的草药都备好了,让春杏伺候你泡泡,解解乏。” “好,二哥也早些休息。” 五弟去洗漱了。 我泡在弥漫着药香的温水里,浑身舒坦,白日里那点疲惫仿佛都随着蒸汽消散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细微的虫鸣,想着白日里的点点滴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了。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走近床边。 是大哥。 他似乎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依旧有些生硬,却格外仔细。 他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粗糙和温热。 “睡吧。”他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脚步声又轻轻远去,门被合上。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摸了摸被他碰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熨贴得平平整整,暖得不可思议。 我闭上眼,沉入黑甜的梦乡。 ------------ 第 122 章 和四哥的温存 夜色渐深,窗外月华如水。 今夜是四哥轮值,他比平日显得更兴奋些,洗漱后穿着一身柔软的寝衣,头发还微湿着,便笑嘻嘻地凑到我身边。 “怡儿,你看这料子,贴着可舒服了,”他拉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特意让绣娘用最软的棉做的,就怕硌着你。” 我正靠在床头翻着本闲书,被他闹得看不进去,无奈道:“四哥,时辰不早了。” “是不早了,该歇了!”他动作利落地吹熄了远处桌案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烛台,晕开一团暖黄的光晕。 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挤上床,手臂一伸,将我连人带书搂进怀里。 “书多无趣,怡儿多看看我不好吗?”他下巴蹭着我的发顶,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被他搂得紧紧的,书本也拿不住了,只得放下:“四哥……” 他嘿嘿一笑,稍微松了点力道,却并没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低下头,在我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里跳动着烛火的光,也跳动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怡儿,”他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沙哑,“今晚……” 我知道他的意思,脸上不由得烧了起来,心跳也快了几分。 烛光下,他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紧张和恳切。 他轻轻拿走我手里攥着的书册,放到床头小几上。 指尖划过我的掌心,带来一阵微痒的颤栗。 他的动作变得格外轻柔,先是试探地碰了碰我的唇角,见我没有抗拒,才小心翼翼地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交缠间,带着他常用的那种清甜的皂角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的手心很暖,抚过我的肩背,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又不可避免地渐渐升温。 烛火不安地跳跃了一下,将他专注的侧脸轮廓投在帐幔上。 “可以吗?”他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哑得厉害,目光紧紧锁着我,像是在确认最后的许可。 我望着他眼底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的情愫汹涌而真诚。 我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柔软的寝衣。 得到回应,他眼底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赏。 接下来的亲吻便带上了更多急切的渴望,却也依旧克制着,小心地照顾着我的感受。 帐幔不知何时被拉下,隔绝了窗外清冷的月光,只余烛光朦胧,将交织的身影模糊地投在柔软的织物上。 ……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里的蜡泪堆叠了厚厚一层,火光才渐渐微弱下去。 四哥心满意足地侧躺着,一只手仍紧紧环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我的头发玩,嘴角翘得老高,浑身都散发着餍足又得意的气息。 “怡儿……”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事后的沙哑和黏糊,“你真好……” 我累得眼皮发沉,懒懒地嗯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身上暖烘烘的,带着刚才折腾出的薄汗和皂角的清甜气。 他低头在我发顶又亲了亲,手臂收得更紧些,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睡吧。”他心满意足地咕哝着,“我守着你。” 我实在困极了,在他令人安心的怀抱和气息包围下,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夜半时分,我睡得正沉,隐约感觉身边人动了动。 四哥似乎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猛地吸了口气,身体瞬间绷紧。 “……大哥?”他极轻地、含混地嘟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门外走廊上,传来极轻微却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门口停顿了片刻。 四哥屏住了呼吸,搂着我的手臂都僵硬了。 那脚步声停顿了几秒,并未进来,而是又如常地、不紧不慢地远去了。 四哥紧绷的身体这才猛地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 他心虚地、极其缓慢地把搭在我身上的腿挪开些,环在我腰上的手也松了力道,但也没完全拿走。 只是把脸又往我后颈处埋了埋,破罐子破摔似的极小声道:“……完了……大哥肯定听见了我折腾怡儿到了半夜……”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可怜劲儿。 我困得厉害,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蹭了蹭他,含糊道:“……别吵……睡……四哥” 他立刻噤声,乖乖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温软的、带着歉意的吻落在我的后颈上。 “……睡吧睡吧,今夜是我不对,折腾的过猛了,唉。 ”他极轻地说,手臂重新小心翼翼地环上来,不再乱动。 很快,他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带着安心和满足。 我也重新沉入梦乡。 只有窗外月光,静静流淌,见证了这一夜的缱绻与安宁。 ------------ 第 123 章 直白的关切 晨光透过窗纱,温柔地唤醒了我。 身上还残留着昨夜酣眠的松软,以及……四哥紧紧箍着我的手臂。 他睡得正沉,呼吸均匀,下巴抵着我的发顶,一条腿还不老实地压着我,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似的缠着我。 我动了动,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他无意识地搂得更紧,嘴里还含糊地嘟囔:“……嗯…怡儿…别跑……” 脸上有点热,我轻轻推了推他:“四哥,天亮了。” 他哼哼唧唧地,眼睛都没睁开,反而把头埋得更深,蹭了蹭我的脖颈:“再睡会儿……怡儿……好香……” 正无奈间,门外响起了春杏刻意放轻的叩门声和询问:“夫人?四老爷?可要起身了?” 四哥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睡眼惺忪,看到我近在咫尺的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凑上来就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早啊,怡儿!”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脸更热了,赶紧偏开头:“四哥!春杏还在外面呢!” “哦哦!”四哥这才反应过来,扬声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春杏端着水盆进来,眼角余光扫过床上紧挨着的我们,抿嘴一笑,低下头熟练地准备洗漱用具,全程眼观鼻鼻观心。 四哥倒是脸皮厚,大大咧咧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寝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 他扭头看我,眼睛亮闪闪的:“怡儿,昨晚睡得好不好?我没挤着你吧?我睡觉可能有点不老实……” 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那叫“有点”不老实? 春杏在一旁忍着笑,适时递上温热的布巾。四哥接过来,胡乱擦了两把脸,又兴致勃勃地凑到我面前:“一会儿想吃什么?让柳儿给你做鸡丝粥?还是蟹黄包?要不都来点?” 我还没回答,门口就传来了三哥清冷的声音:“老四。” 四哥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拢好衣襟:“三、三哥?你怎么这么早?” 三哥站在门口,一身青袍整齐利落,目光淡淡扫过屋内,在四哥凌乱的衣襟和我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庄子上送秋粮册子来核验,你既起来了,便一同过来。” 四哥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啊?又核账啊?三哥,我这……” “嗯?”三哥眼皮微抬。 四哥立刻把抱怨咽了回去,蔫头耷脑:“……去,我去。”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嘀咕,“就知道没好事……” 三哥没理他,视线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些:“若是乏,便再多歇会儿,不必急着起。” 我摇摇头:“不了,这就起。” 三哥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挺拔冷清的背影。 四哥对着三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磨磨蹭蹭地下床穿衣,嘴里还不停:“怡儿你看他!就会抓我壮丁!肯定是嫉妒我能陪着你……”他系着衣带,忽然想起什么,又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亮得惊人,“不过……值了!” 我被他这话弄得脸颊发烫,抓起枕头轻轻砸了他一下:“快去吧你!别让三哥等急了!” 四哥笑嘻嘻地接住枕头,放回床上,又飞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春杏这才上前伺候我起身,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用过早膳,我刚在廊下坐了没一会儿,五弟就抱着书本跑来了。 “姐姐!”他挨着我坐下,小脸放光,“先生今日又夸我文章有灵气了!还说下次月考,我准能进前三!” “真的?我们昭行真厉害!”我真心实意地替他高兴。 “那是!”五弟得意地扬起小下巴,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早上好像看见四哥从你房里出来,鬼鬼祟祟的,还被三哥抓去核账了!他是不是又赖床被你赶出来了?” 我一口茶水差点呛住,脸上有点热:“……咳咳。” 五弟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姐姐,四哥是不是睡觉特别不老实?我以前跟他睡过一次,他差点把我踹下床!” 我:“……”这话我没法接。 幸好这时二哥温和的声音解救了我:“昭行,又在缠着你姐姐说什么呢?” 二哥提着药箱走来,神色温润,目光在我和五弟脸上扫过,了然地笑了笑。 五弟立刻坐直:“二哥!我没缠着姐姐,我在说功课呢!” 二哥笑着摇摇头,在我另一边坐下,很自然地执起我的手腕诊脉。 他的指尖温暖干燥,搭在脉门上令人安心。 “脉象平稳有力,看来昨夜休息得不错。”二哥点点头,语气欣慰,又像是随口问道,“老四他昨夜…有没有弄疼你哪,要是哪伤着了,别不好意思开口,二哥帮你上药?” 我耳根微热,摇了摇头:“……没有。” 二哥笑了笑,没再追问,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新调的润肤膏,加了珍珠粉和玉容散,早晚净面后可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是……身上有何不适,也可涂抹,能舒缓些许。” 我接过瓷瓶,脸上更热了,低声道:“谢谢二哥。” 五弟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二哥,我也要!我昨日练字手腕酸!” 二哥失笑,也给了他一个小点的瓶子:“这是活血散瘀的,跟你姐姐的不同,仔细别弄混了。” 五弟宝贝似的接过:“谢谢二哥!” 我们正说着话,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大哥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个食盒,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我身上。 “大哥!”五弟率先喊道。 大哥点点头,走到廊下,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路过,看着新鲜。”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二哥搭在我腕间还未收回的手。 二哥自然地收回手,笑道:“大哥总是这般细心。”他起身,“医馆还有事,我先过去了。怡儿,记得用药膏。” 五弟也跳起来:“二哥等等我,我有个方子看不懂,问你!”他抓起自己的书本和药瓶,追着二哥跑了。 廊下又只剩下我和大哥。他拿起一块荷花酥,递到我嘴边:“尝尝。” 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外皮酥脆,内馅清甜:“好吃。” 大哥“嗯”了一声,自己却没吃,只是看着我,忽然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揩掉我唇角的一点碎屑。他的动作很自然,指腹粗糙温热。 我的脸微微发烫。 “老四…终究年轻…”大哥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夜里太过生猛…你别由着他,小心伤着自个。”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四哥,脸上顿时烧得更厉害,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还、还好……” 大哥沉默了片刻,大手在我发顶轻轻按了一下,像是安抚:“嗯。他若过分,告诉我。” 我:“……”这话我更没法接了。 大哥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又看我吃了两块点心,便收起食盒:“我去书房。” 我点点头,看着他高大沉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心里像是被那碟点心填满了,又甜又暖,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羞涩。 ------------ 第 124 章 珍珠耳环 日头升高,廊下也渐渐晒得有些暖热。 我刚把大哥给的点心碟子推开,想着回屋躲躲日头,就见四哥耷拉着脑袋,拖着沉重的步子从书房那边挪了过来,活像被抽干了精气神。 四哥一屁股瘫坐在我旁边的石阶上,把脑袋往我膝盖上一枕,哀嚎道:“怡儿——我不行了——三哥他就不是人!那秋粮册子比上次的账目还磨人!算得我头昏眼花,脖子都快僵了!” 他头发蹭得我裙摆痒痒的,我忍不住抬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三哥也是为你好,多学些总是没错的。” “学什么呀!他就是变着法儿折腾我!”四哥闭着眼享受我的揉按,嘴里还不忘抱怨,“肯定是嫉妒!绝对的!嫉妒我能陪着你,他就只能对着冷冰冰的账本子!” 我被他这歪理逗得想笑:“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才没胡说!”四哥猛地坐直身子,抓住我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怡儿你给我揉揉就不疼了!比什么都管用!三哥那儿就只有提神醒脑的破香囊,闻着就一股子冷冰冰的味儿,哪有我们怡儿软乎乎的手舒服!” 他说着,还把我的手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猫。 我脸上发热,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紧紧的。 “四哥……”我小声抗议。 “再揉会儿嘛,怡儿,就一会儿……”他耍赖,又把脑袋往我手底下凑,语气可怜巴巴的,“真的疼……”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继续替他揉着额角。 他这才满意地哼哼两声,重新闭上眼睛。 我们这边正闹着,二哥温和带笑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四,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大白天就赖着怡儿撒娇?” 二哥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个小布包,看到四哥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四哥眼睛都没睁,哼哼道:“二哥……我头疼……快被臭三哥折磨死了……只有怡儿能救我……” 二哥走到近前,将小布包递给我:“方才忘了给你,里面是几样安神的干花,晚上缝个新香囊换上。”他这才看向四哥,伸手在他后颈某个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哎哟!”四哥痛得一下子弹起来,捂住脖子,“二哥!你轻点!” “看来是气血不畅,伏案过久所致。”二哥收回手,语气依旧温和,“光让怡儿揉有何用?起来活动活动,去院里打套五禽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 四哥苦着脸:“五禽戏?那多傻气……” “总比抱着脑袋喊疼强。”二哥笑道,又对我说,“别太纵着他。” 我抿嘴笑着点头。 四哥还想赖着,眼角余光瞥见书房门口似乎有人影晃动,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啊!我想起来了!绣庄好像还有点事!我先去忙了!二哥怡儿你们聊!”说完,不等我们反应,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二哥看着他的背影,失笑摇头:“这小子……”他转回头看我,“药膏可用了?” “还没,”我老实回答,“这就回去用。” “嗯,”二哥点点头,“那润肤膏性子温和,但初次用,也先在耳后试少许,若无不适,再用于他处。”他叮嘱得仔细。 “记住了,二哥。” “好,那我也去医馆了。”二哥说完,便提着药箱走了。 我拿着二哥给的干花包和药膏回到屋里,对着镜子,依言先沾了点乳白的药膏在耳后试了试,清清凉凉的,带着淡雅花香,并无不适。 刚收好药膏,五弟的小脑袋就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姐姐?二哥走了?” “嗯,走了。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五弟溜进来,神秘兮兮地关上门,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姐姐,我刚刚看到四哥被三哥揪去书房的时候,手里好像偷偷攥着个东西,像是……像是你昨儿掉在廊下的绢花!”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发髻,果然有一边空空的。 五弟一副“我可发现了大秘密”的表情,挤眉弄眼:“肯定是四哥早上偷偷捡了藏起来的!嘿嘿,我要去告诉四哥,让他拿新出的鲁班锁来换!不然我就告诉大哥他偷藏你东西!” 他说着,就要往外跑。 我赶紧拉住他:“昭行!别胡闹!” 五弟扭过头,眨巴着眼:“姐姐你不想拿回来吗?还是……你故意让四哥拿去的?”他小脸上满是狡黠的笑。 我被他说得脸颊发烫,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就你机灵!不许去捣乱,听见没?” 五弟撅起嘴:“哦……知道啦……”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凑过来,“那姐姐,你帮我看看这篇文章怎么改好不好?先生说我结尾力道不足……” 我拿他没办法,接过文章:“好,给你看。但你不准再去闹四哥。” “成交!”五弟立刻眉开眼笑,拖了把椅子坐到我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批改他的文章。 改完文章,又听他背了会儿书,打发走心满意足的五弟,已是晌午。 春杏摆上午膳,简单清淡,却很合胃口。 刚用完饭,正喝着茶,一个小厮捧着个锦盒站在门口:“夫人,四老爷让送来的。” 春杏接过盒子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我早上掉的那朵绢花,旁边还放着一对小巧玲珑的珍珠耳钉,比上次那对更显精致,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四哥狗爬似的字:【赔你的!好怡儿,可不准生我的气!!】 我看着那纸条和耳钉,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四哥! 下午阳光正好,我依着三哥的嘱咐,没再看书,只在廊下走了走,给那几盆茉莉浇了浇水,闻着清香,心情也舒畅。 傍晚时分,大哥和三哥一同从外面回来。 大哥依旧沉默,只看了看我气色,便点了点头。 三哥则停下脚步,问了几句今日可看了什么书,有无不适,听闻我并未劳神,神色才缓和了些。 晚膳时,四哥倒是老实了不少,只顾埋头吃饭,偶尔偷偷瞟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耳朵尖有点红。 五弟看着四哥那模样,捂着嘴偷笑,被二哥夹了块排骨才堵住嘴。 饭毕,各自散去。我回到房里,对着烛火,拿起那对珍珠耳钉看了看,莹润的光泽十分喜人。 想了想,又将四哥那张纸条仔细折好,收进了妆匣底层。 窗外月色渐明,又是一个安宁的夜。 ------------ 第 125 章 漫长的夜 夜色渐深,窗外月华如水。今夜轮到三哥。 他来得比平时稍晚些,身上还带着书房里清冽的墨香和一丝夜露的微凉。 进屋后,他先是如常般检查了窗户是否关严,又看了眼墙角将熄的安神香,这才走到床边。 “还没睡?”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落在我手里那本看到一半的游记上。 “嗯,就看一会儿。”我放下书,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他脱去外袍,只着中衣,在我身侧躺下。床榻微微下陷,带来一股不同于四哥身上皂角甜香、也不同于二哥身上药草清苦的冷冽气息。 他躺得规整,并不挨着我,中间甚至还能再躺下一个人。 屋内一时静默,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我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揪紧了被角。 与三哥同榻,总不如与其他几位哥哥那般放松。 他太过清冷严谨,让人不敢造次。 忽然,他侧过身,面向我。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今日……老四又缠着你了?”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莫名让我心头一跳。 “……四哥就是那个性子。”我小声回道。 “嗯。”他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片刻后,一只微凉的手却伸了过来,轻轻覆在我揪着被角的手上,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 我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那样覆着,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我手背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紧张什么?”他低声问,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没有。”我矢口否认,声音却有点发虚。 他极轻地哼笑了一声,似是了然。 那只手却并未离开,反而稍稍收紧,将我的手包裹进他微凉却干燥的掌心。 “今日核验秋粮册子,看到一处账目,倒是与你上次提出的算法暗合。”他忽然转了话题,语气像是平日考校我功课一般,但握着我的手却并未松开,“可见你近来确有进益。”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愣了一下,才道:“是……是三哥教得好。” “是你自己肯用心。”他淡淡道,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划过我的虎口,那细微的触感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似乎察觉了,沉默了片刻,忽然撑起身子,俯身靠近我。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墨香和冷冽气息。 “既肯用心,”他的声音低哑,响在极近的距离,目光在黑暗中锁着我,“那便……讨些奖励罢。” 话音未落,微凉的唇便轻轻覆了上来。 不同于四哥那般急切热情,他的吻带着他特有的克制和试探,起初只是轻柔地碰触,细细碾磨,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又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谨的确认。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寝衣。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僵硬,动作微微一顿,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我的,呼吸有些灼热:“……怕我?”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和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我摇了摇头,又觉得他可能看不见,极小声道:“……没有。” 他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低笑了一声,再次吻了下来。 这次的吻便带上了不容错辩的力度和占有欲,撬开我的唇齿,深入探索,带着与他平日冷峻外表截然不同的炽热。 那只一直握着我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转而抚上我的腰侧,隔着薄薄的寝衣,掌心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烙进皮肤里。 他的另一只手插入我的发间,固定着我的后脑,让我无处可逃。 空气变得稀薄而炙热。 我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只觉得浑身发软,头脑昏沉,只能依靠着他揽在我腰间的手臂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喘息着放开我,唇却并未远离,而是沿着我的下颌,一路细密地吻至颈侧,在那里流连不去,留下湿润而滚烫的触感。 “三哥……”我忍不住轻吟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动作一顿,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看着我,呼吸粗重,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嗯?”他低应一声,嗓音哑得厉害。 我脸颊滚烫,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次低下头,封住了我的唇。帐幔不知何时被拉下,隔绝了窗外清冷的月光。 …… 夜很深了。 我累极,蜷在他怀里,连指尖都懒得动弹。他依旧醒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在安抚,也像在顺毛。 他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只是怀抱依旧温热。 “明日……”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累了就歇着,不用起身。” 我困得迷迷糊糊,闻言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似乎满意了,不再说话,只是将我圈得更紧了些。 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和规律的轻抚下,我沉沉睡去。 ------------ 第 126 章 茉莉 晨光透过细密的窗纱,温柔地洒落。 我是在一片温热坚实的触感中醒来的。 不同于四哥睡熟后恨不得将我整个人箍进怀里的霸道,也不同于五弟依赖的八爪鱼式缠绕,三哥的睡姿……竟也如他醒着时一般,带着一种克制的规整。 他平躺着,呼吸均匀绵长。 而我,不知何时竟枕在了他的一条手臂上,脸颊贴着他中衣微凉的丝绸面料,能隐约感受到其下温热的肌肤和平稳的心跳。 他另一只手,则松松地搭在我腰间,掌心隔着寝衣,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微微一动,他便立刻醒了。 深邃的眼眸睁开,初时带着一丝刚醒的朦胧,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垂眸看向怀里的我。 “醒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温和。 “嗯。”我小声应着,脸颊有些发热,想从他臂弯里挪开。 他却并未松开揽在我腰间的手,反而收紧了少许,将我更近地带向他,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蹭了蹭。 这个带着明显亲昵意味的动作,由他做来,竟依旧透着几分严谨的克制,却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还早。”他低声道,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我们便这样静静躺着,谁也没再说话。阳光一点点移动,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晰。 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墨香,似乎比昨夜更清晰地缠绕在我呼吸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松开手,起身披衣。 中衣的系带松开了些,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和锁骨,上面似乎还有几道浅浅的……红痕?我慌忙移开视线,脸上烧得厉害。 他似乎并未察觉,自顾自系好衣带,又恢复了一贯的齐整清冷。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泛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怡儿,若累就歇着,若无聊发闷可去书房寻我。”他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上月漕运的细则账目,有几处关节,你可参详。” “……好。”我拥着被子坐起身。 他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出了房门。 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舒缓? 我独自坐在床上,拥着还残留着他气息和温度的被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涨,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羞涩。 用过早膳,我依言去了书房。 三哥正坐在书案后看公文,听见我进来,只抬眸看了一眼,示意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便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推到我面前。 “这三处,仔细看看。”他言简意赅,目光又回到了他的公文上。 我拿起账册,凝神看了起来。 书房里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他偶尔批阅公文的落笔声。 气氛安静却并不让人紧张。 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隐约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抬起头,正对上三哥看过来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公文,正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沉,看不出情绪。 “可看出什么了?”他问,语气平淡。 我忙将发现的几处疑点说了出来。 他听完,点了点头:“思路尚可。”这已是他极高的评价。 他起身走过来,俯身靠近我,手指点着账册上的某一处数字,详细讲解起来。 他靠得很近,清冽的气息将我笼罩,讲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努力集中精神听讲,却总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和他指尖偶尔无意擦过我手背的微凉触感。 “……此处便是关键,可明白了?”他讲完,侧头看我。 我点点头,下意识地抬眼,正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那里面似乎比平日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深意。 他目光沉静地回视我,并未立刻退开。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哐”地一声推开了。 “老三!昨天的账目我又发现个问题……”四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几乎贴在一起的我们,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三哥缓缓直起身,面色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目光淡淡地扫向门口:“何事?” 四哥看看三哥,又看看我泛红的脸颊,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扫了几遍,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了惊讶、了然和一点点不服气的复杂情绪上。 “呃……没、没事了!”他猛地回过神,干笑两声,“你们忙!你们忙!我……我再去对对!” 说完,竟像是怕被抓住似的,转身就跑,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三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哥仓皇逃离的背影,抬手按了按眉心,似是有些无奈。 我低下头,忍不住抿嘴偷笑。 “笑什么?”他收回目光,看向我。 我赶紧摇头:“没……没什么。” 他也没追问,只道:“今日便到这里。回去歇着吧。” “嗯。”我放下账册,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却听见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若累了,便歇着,不必强撑。” 我脚步一顿,心头微暖,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廊下阳光正好,二哥正提着药箱走过来,看见我,温和一笑:“从书昀那儿出来了?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三哥就是教我看看账。” 二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点点头:“气色倒是不错。昨夜……”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了些,“……睡得可还安稳?” 我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含糊道:“……还、还好。” 二哥了然地笑了笑,没再追问,只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新调的安神丸,若是晚间觉得心神不宁,含一丸便好。”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比香囊见效快些。” 我接过瓷瓶,脸上更热了:“谢谢二哥。” “去吧。”二哥温和地拍拍我的肩,提着药箱往书房去了。 我握着微凉的小瓷瓶,走在回廊下,看着院里开得正盛的茉莉,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心里那片被各种情绪填满的地方,柔软得一塌糊涂。 ------------ 第 127 章 午后 午后阳光正好,我靠在廊下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二哥新给的安神丸小瓷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瓷壁,脸上还有点未散尽的热意。 五弟昭行像只小雀儿似的蹦跶过来,手里举着一只草编的蚱蜢,献宝似的递到我眼前:“姐姐你看!我编的!像不像?” 我接过那只歪歪扭扭却充满生趣的草蚱蜢,笑着点头:“像,昭行手真巧。” 他得意地扬起小下巴,挨着我坐下,晃荡着两条腿:“那是!先生都夸我手巧呢!”他侧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瞅着我,“姐姐,你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又被四哥闹的?我早上看见他从三哥书房跑出来,脸也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被他这比喻逗得哭笑不得,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就你眼尖!什么都瞒不过你。” 五弟嘿嘿一笑,凑得更近些,压低声音,一副分享秘密的模样:“姐姐,我跟你说,我刚才去给大哥送点心,看见他书案上放着好几张……好像是首饰图样?金的!亮闪闪的!大哥居然在看那个!你说稀奇不稀奇?” 我微微一怔。大哥?首饰图样?这确实不像大哥会主动关注的东西。 “许是……铺子里的事务吧?”我猜测道。 五弟摇摇头,老气横秋地分析:“不像!铺子的图样都是四哥管,大哥才不看那些呢!我看啊……”他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准是给姐姐挑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道:“别瞎猜。” “我才没瞎猜!”五弟不服气,“大哥对姐姐最好了!别看他不说话,好东西都紧着姐姐!上次那包糖炒栗子,我馋了半天,大哥都没分我一颗!”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却因他这个猜测泛起一丝甜意。 正说笑着,四哥的声音风风火火地插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小五!你又躲这儿偷懒!先生布置的大字写完了吗?” 四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上早已没了早上在书房前的窘迫,又恢复了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一眼看见我手里的草蚱蜢,伸手就拿了过去:“哟,编得不错嘛!跟谁学的?下回教教我,我也编一个给怡儿玩!” 五弟跳起来去抢:“四哥你还我!那是给姐姐的!” “小气鬼!我再给你编十只!”四哥举高了手,逗着五弟,眼睛却笑吟吟地看着我,“怡儿,喜欢吗?喜欢我让小五多编几只,串起来挂你帐子里!” 我看着他俩闹腾,笑着摇头:“你们俩啊……” 四哥把草蚱蜢还给了嘟着嘴的五弟,顺势在我身边坐下,凑近了仔细看我:“怡儿,你脸色好像比早上更好了些?红润润的,好看。”他说话直白,热气都喷在我耳侧。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还没说话,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看来是歇得不错。” 是三哥。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廊下,手里拿着两卷书,目光淡淡扫过几乎贴在我身边的四哥。 四哥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立刻坐直了些,干笑两声:“老三你忙完了?我……我正督促小五功课呢!” 三哥没理他,将其中一卷书递给我:“这本游记文笔尚可,叙事也清晰,你若无聊,可翻看解闷。”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又补充道,“光线暗处便不要看了,仔细伤眼。” 我接过书,书页间还残留着清冽的墨香:“谢谢三哥。” 四哥在一旁小声嘀咕:“就知道送书……哪有送首饰实在……” 三哥耳尖,目光倏地扫向四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哦?看来你近日清闲得很,还有空琢磨这些。” 四哥脖子一缩,立刻摆手:“不清闲不清闲!我忙得很!绣庄一堆事儿呢!我这就去忙!”他说着,站起身就要溜。 “站住。”三哥叫住他,“前日让你核的绣线采买细账,午后送到我书房。” 四哥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知道了。” 三哥这才满意,又对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四哥对着三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垂头丧气地往外走,经过五弟身边时,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都怪你!小惹事精!” 五弟捂着脑袋抗议:“四哥你自己笨!老惹三哥!”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二哥提着药箱从月亮门那边过来,看见这场景,温和一笑:“这是又怎么了?老四怎的这副模样?” 五弟抢着告状:“二哥!四哥又惹三哥不高兴了!三哥罚他去做账!” 四哥哭丧着脸:“二哥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二哥失笑,摇了摇头,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执起我的手腕诊脉。他的指尖温暖干燥,片刻后,他眉宇舒展:“嗯,脉象平稳,气血也足。”他放下我的手,目光温和地看向我,“昨夜……睡得可还踏实?可有心悸梦魇?” 我脸上微热,摇了摇头:“没有,睡得很好。” 二哥笑了笑,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那就好。这是新配的桂花酸梅汤料,用冰镇了解暑最好。让柳儿煮给你喝。”他顿了顿,又看向一脸羡慕的五弟和蔫头耷脑的四哥,“都有份。” 四哥和五弟这才又高兴起来。 二哥又叮嘱了我几句夏日饮食注意的事项,便提着药箱走了,说是去医馆看看。 四哥也被小厮叫走,说是绣庄来人回话了。五弟则被春杏领着去温习功课。 廊下又安静下来。我拿着三哥给的书,二哥给的酸梅汤料,想着五弟说的关于大哥的猜测,还有四哥那永远活力满满的样子,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夕阳西下时,大哥回来了。他径直走到廊下,将一个细长的锦盒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路过,看着适合你。”他声音低沉,言简意赅。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玉簪。玉质温润通透,簪头雕成简单的云纹,样式大方雅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五弟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探头一看,立刻惊呼:“哇!玉簪!我就说吧!大哥肯定是给姐姐挑首饰去了!” 大哥目光扫过五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拿起玉簪,指尖触感温凉:“谢谢大哥,很漂亮。” “嗯。”大哥应了一声,目光在我发间停留片刻,似乎在想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吃饭。” 晚膳时,气氛依旧。 四哥还在为下午的账目唉声叹气,被三哥冷冷瞥了一眼才收敛。 五弟叽叽喳喳地说着先生又布置了哪些功课。 二哥温和地提醒大家多吃些时令菜蔬。 大哥沉默地吃着饭,却在我碗里的米饭快见底时,默不作声地将他面前那碗没动过的汤推了过来。 我喝着大哥推来的汤,吃着柳儿精心准备的饭菜,听着耳边兄弟几人或吵闹或温和的言语,看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关切方式,只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碗温热的汤,平淡寻常,却暖胃又暖心。 ------------ 第 128 章 金镯子 晨光透过窗棂,我是在一片温热坚实的触感中醒来的。 不同于昨夜起初的规整,三哥睡着后,手臂却无意识地环了过来,将我拢在他怀里。 我的脸颊贴着他中衣微凉的丝绸,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我稍稍一动,他便醒了。 深邃的眼眸睁开,垂眸看向怀里的我,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 “醒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沙哑。 “嗯。”我小声应着,脸颊微热,想从他怀里退开些。 他却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蹭了蹭:“还早。” 我们便这样静静躺着,谁也没再说话。阳光一点点移动,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松开手,起身披衣。中衣系带松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红痕。我慌忙移开视线,脸上烧得厉害。 他似乎并未察觉,系好衣带,恢复一贯的齐整。 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泛红的脸上停顿一瞬,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今日若无不适,可来书房。”他语气如常,“上月漕运细则,有几处关节你可参详。” “……好。” 他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那背影,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 用过早膳,我依言去了书房。 三哥正看公文,见我进来,只抬眸一眼,便将一本账册推过来。 “这三处,仔细看。” 书房里一时只剩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他落笔的轻响。 气氛安静却不紧张。 看了约莫一炷香,我隐约觉得有目光落在身上。 抬起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公文。 “可看出什么?”他问。 我忙将发现的几处疑点说了。 他点点头:“思路尚可。”这已是他极高的评价。 他起身走过来,俯身靠近,手指点着账册详细讲解。 他靠得很近,清冽气息将我笼罩。我努力集中精神,却总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和他指尖偶尔无意擦过我手背的微凉触感。 “……此处便是关键,可明白了?”他讲完,侧头看我。 我点点头,下意识抬眼,正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那里面似乎比平日多了些深意。 他目光沉静地回视,并未立刻退开。空气凝滞了片刻。 “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老三!昨天的账目我又发现个问题……”四哥风风火火闯进来,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几乎贴在一起的我们。 三哥缓缓直起身,面色恢复清冷:“何事?” 四哥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扫了几遍,脸上变了几变,最后定格在混合了惊讶、了然和不服气的复杂情绪上。 “呃……没、没事了!”他干笑两声,“你们忙!你们忙!我再去对对!”说完转身就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三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哥逃离的背影,抬手按了按眉心。 我低下头,忍不住抿嘴偷笑。 “笑什么?”他收回目光。 我赶紧摇头:“没……没什么。” 他也没追问:“今日便到这里。回去歇着吧。” “嗯。”我放下账册起身。 走到门口,却听见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若累了,便歇着,不必强撑。” 我脚步一顿,心头微暖,轻轻“嗯”了一声。 廊下阳光正好,二哥提着药箱走过来,看见我,温和一笑:“从书昀那儿出来了?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三哥就是教我看看账。” 二哥仔细看我脸色,点点头:“气色倒是不错。昨夜……”他顿了顿,笑意更深,“……睡得可还安稳?” 我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上来:“……还、还好。” 二哥了然地笑笑,没再追问,从药箱取出个小瓷瓶:“新调的安神丸,若是晚间觉得心神不宁,含一丸便好。”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比香囊见效快些。” 我接过瓷瓶,脸上更热了:“谢谢二哥。” “去吧。”二哥温和地拍拍我的肩。 我握着微凉的小瓷瓶走在回廊下,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午后小憩起来,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犹豫着要不要试试大哥送的那支玉簪,四哥的声音就伴着脚步声欢快地响起来:“怡儿!怡儿!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他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描金红漆盒,献宝似的打开。里面是一对赤金嵌红宝的镯子,做工极其精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瞧瞧!宝华楼老师傅的新手艺!这宝石颜色正衬你!喜欢吗?”他眼睛亮得惊人,拿起一只就要往我手腕上套。 那金镯分量不轻,宝石也晃眼,我下意识地缩了下手:“四哥,这太贵重了……平日在家戴着也不方便。” “贵重什么!给你的东西哪有贵重的说法!”四哥不由分说地拉过我的手,将镯子套了上去,左右端详,啧啧称赞,“好看!真好看!我就知道衬你!” 金镯凉凉的,贴着手腕皮肤。 “另一只也戴上!”四哥兴致勃勃地拿起另一只。 我刚要说话,一个冷清的声音自门口响起:“俗不可耐。”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目光扫过我和我腕上的金镯,眉头微蹙。 四哥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老三你会不会说话!这怎么俗了!这可是最新颖的款式!” “浮夸炫目,毫无底蕴。”三哥语气平淡,却字字戳心。 “你!”四哥气得跳脚,“你就知道送你那些破书破字画!哪有这个实在!怡儿你说,你喜欢哪个?”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 三哥没理四哥,径直走到我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递给我:“前日得的,看着还算清雅。” 我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佩,玉质温润无瑕,雕着疏朗的兰草,用深青色丝绳系着,触手生温。 “这玉……”我有些惊讶,这玉质一看便知绝非寻常。 “哇!好玉!”四哥也凑过来看,顿时有点蔫了,嘴上还不服输,“玉是不错……但、但女孩子家,还是戴金饰珠宝更显气色嘛……” 三哥淡淡瞥他一眼:“肤浅。” “你说谁肤浅!”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我赶紧把玉佩戴上,又将金镯褪下一只递给四哥:“四哥,这镯子太扎眼,我先戴一只试试,另一只……你先替我收着,好不好?” 四哥看看我腕上并排的金镯和白玉,又看看我略带恳求的眼神,撇撇嘴,接过那只金镯:“好吧……先放我这儿!等你想要了随时来拿!”他又瞪了三哥一眼,“哼,不识货!” 三哥根本没理他,只对我道:“玉佩晚上睡前记得取下。” “嗯,知道了三哥。” 四哥气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三哥这才看了看我腕上的玉佩,微微颔首:“尚可。”便也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左手金镯右手玉佩,哭笑不得。 傍晚时分,大哥回来了。他目光落在我腕间,在那金镯和玉佩上停顿了一瞬,没说什么,只如常般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新出的藕粉桂花糕,不甜腻。” “谢谢大哥。”我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清香甜糯,果然好吃。 五弟闻着香味跑进来:“大哥!我也要!” 大哥又拿出一包小的给他:“你的。” 五弟开心地接过,凑到我身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摸我腕上的金镯和玉佩:“姐姐,四哥和三哥又送你东西啦?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我无奈地笑笑:“没有,就是……看法不同。” 五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咬了口糕点,含糊道:“要我说,都好看!大哥送的糕点最好吃!” 我和大哥闻言都笑了。 晚膳时,四哥还时不时瞪三哥一眼,三哥却恍若未觉。二哥看着我们腕间的新旧饰物,只是了然一笑,温声问起糕点可合口味。大哥沉默用餐,依旧会在我需要时默默递来菜碟。 饭后,我回到房里,看着镜中自己腕间那截然不同的金玉,想着他们几人今日种种,心里却并无为难,只觉被填得满满的。 ------------ 第 129 章 吻 夜色渐深,窗外月华如水。 今夜轮到二哥。 他来得比平日稍早些,身上还带着药圃里沾染的淡淡草木清气,混合着一丝皂角的干净味道。 进屋后,他先是如常般查看了墙角安神香的余量,又试了试窗缝的风,这才走到床边。 “在看什么?”他声音温和,目光落在我腕间还没来得及取下的金镯和玉佩上。 我有些不自在地想把手腕藏进袖子里:“没什么……四哥和三哥下午给的。” 二哥在我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执起我的手腕,就着烛光细细看了看那金镯,又抚过那枚白玉佩,指尖温暖干燥。 “老四眼光倒是热闹,”他轻笑,指尖在金镯上点了点,“这宝石成色极好,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只是你性子静,戴久了怕嫌吵嚷。” 他的手指又滑到那枚白玉佩上,目光柔和下来:“砚白这块玉倒是难得,温润养人,兰草也雕得清雅,很衬你。” 我点点头:“三哥也是这么说的。” “他倒是难得肯在这些东西上费心。”二哥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却并无他意。 他帮我将金镯和玉佩都取了下来,放在床头小几上,“这些明日再戴,歇息时戴着怕硌着。” 他的动作轻柔自然,带着医者特有的体贴。 “今日泡过药浴了?”他问,手指无意识地搭上我的脉门,像是习惯性的诊察。 “嗯,泡过了,很舒服。” “那就好。”他点点头,指尖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稍稍收紧,将我的手腕虚虚地圈住,拇指指腹极轻地按揉着我腕间的内关穴,带来一阵细微的酸胀和放松感。 “二哥?”我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 烛光下,他温润的眉眼似乎比平日更柔和些,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今日忙了些,手指有些僵,借怡儿的手活活血。” 这理由听着有些牵强,但我并未戳穿,只是任由他握着我的手,指尖那恰到好处的力度确实令人放松。 我们都没再说话,屋内一时静谧,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下。 他的按摩从手腕渐渐向上,力道舒缓地揉捏着我有些酸软的小臂。 他的手法带着医者的精准,却又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 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今日……书昀教你看账,可觉得乏?”他忽然低声问,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还好。”我小声回道,感觉他按揉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那人,教导起来最是严苛,不懂变通。”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宠溺的无奈,手指却缓缓滑入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温热瞬间传来。 “若是累了,不必强撑,告诉我便是。”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二哥鲜少有如此……直接的时候。 他似乎察觉我的紧张,低低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抬起,轻轻将我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 “怕我?”他问,声音低沉柔和,像温水流过。 我摇摇头,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被他更紧地握住。 “那便好。”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唇轻轻印在我的额头,一触即分,带着怜惜和珍视。 接着,那吻缓缓下移,掠过眉心,鼻尖,最后停在我的唇角,流连不去,呼吸交织,带着药草的清苦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被他握住的手微微出汗。 “二哥……”我忍不住轻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嗯?”他低应,唇瓣摩挲着我的嘴角,温热的气息喷洒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揽住我的腰,将我微微带向他。 烛火不安地跳跃了一下。 他没有再迟疑,温柔却坚定地吻住了我的唇。 不同于四哥的热情急切,也不同于三哥的克制深入,他的吻如春风化雨,细腻缠绵,带着无尽的耐心和呵护,一点点诱哄着我的回应。 帐幔不知何时被拉下,隔绝了窗外清冷的月光。 …… 夜很深了。 我懒懒地蜷在他怀里,连指尖都不想动弹。 他依旧醒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在安抚,也像在确认我的存在。 他的气息已经平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满足。 “这安神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温柔,“明日我重新调过,加些宁心静气的药材,效果应能更好些。” 我困得迷迷糊糊,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应道:“……嗯,都好。” 他似乎满意了,不再说话,只是将我圈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 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和规律的轻抚下,我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感觉到他极其轻柔地起身。 微凉的空气瞬间侵袭而来,我不适地动了动。 他似乎顿了顿,随即一件带着他体温和药草清香的寝衣便轻轻盖在了我身上。 他俯下身,在我唇上印下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睡吧。”他低声呢喃,替我掖好被角,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陷入更深的睡眠,一夜无梦。 ------------ 第 130 章 三哥的醋话 晨光透过窗纱,温柔地洒落。 我是在一片宁静温暖中醒来的。 身边空荡荡,只余枕畔淡淡的药草清气,和身上盖着的、属于二哥的寝衣。 我拥着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寝衣坐起身,身上并无太多不适,反而有种被精心呵护后的松快感。 二哥总是这样,体贴入微。 刚梳洗完毕,春杏正帮我梳发,门口就响起了四哥刻意放轻的叩门声和探头探脑的声音:“怡儿?醒了吗?我能进来不?” “进来吧四哥。” 四哥立刻笑嘻嘻地钻进来,手里端着个朱漆食盒,一眼就瞥见我放在妆台上的那件男子寝衣,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了张,像是被噎住了似的。 “这……这……”他指着那寝衣,脸皱成一团,语气酸溜溜的,“二哥昨晚……他、他没吵着你吧?他那人最是婆妈,肯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是不是都没睡好?” 我被他这醋意横飞的模样逗得想笑,摇摇头:“没有,二哥很好。” “好什么呀!”四哥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凑到我面前,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 “我跟你说,二哥看着温和,其实可较真了!以前我受了点小伤,他给我上药,那叫一个仔细,念叨得我头都大了!哪有我干脆利落!”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和一碗杏仁茶:“快尝尝!鼎香楼一早排队买的!肯定比二哥那些清汤寡水的药膳强!” 我看着他殷切的眼神,只好拿起筷子。 汤包皮薄馅足,汤汁鲜美。 四哥就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吃,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嗯,好吃。”我点点头。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谁买的!”他又瞟了眼那件寝衣,哼了一声,“下次我值夜,给你带更好吃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三哥清冷的声音:“陈季安,你绣庄今日无事可做了?” 四哥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连忙站起身:“三、三哥?你怎么来了?” 三哥迈步进来,目光淡淡扫过桌上的食盒和四哥,最后落在我身上,顿了顿:“今日天气晴好,怡儿可愿去藏书楼?新到了几册地方志,或许你会感兴趣。” 我还没回答,四哥就抢着说:“去什么藏书楼啊!闷死了!怡儿,一会儿我带你去城外庄子上看荷花!今年开得可好了!” 三哥眼皮都没抬,声音平稳无波:“你的账目核完了?前日那批苏锦的尾款对清了?” 四哥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嘟囔道:“……快、快了……” “那就去做完。”三哥语气不容置疑,“日落前我要看到结果。” 四哥哀嚎一声,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又不敢违抗,只好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怡儿……荷花……下次一定……”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我有点不忍,小声道:“三哥,其实……” 三哥目光转向我,语气放缓了些:“地方志乏味,不去也罢。你若想出门,让老四做完事,明日再去不迟。”他竟退了一步。 我有些惊讶:“谢谢三哥。”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掠过那件寝衣,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看着桌上四哥带来的丰盛早点和三哥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点好笑又暖暖的。 刚用完早饭,五弟就蹦蹦跳跳地来了,手里拿着篇新写的文章:“姐姐!姐姐!快帮我看看!先生说我这次破题有新意,但结尾收得太急!” 我接过文章,仔细看着。 五弟挨着我坐下,晃着腿,一眼看见妆台上的寝衣,好奇地问:“姐姐,这不是二哥的衣服吗?怎么在你这儿?” 我脸上微热,含糊道:“……二哥昨夜忘了拿走。” “哦……”五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多问,又兴奋地指着文章,“姐姐你看这里……” 我正要给他讲解,二哥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昭行,又来闹怡儿了?” 二哥提着药箱进来,神色温润,看到桌上的空食盒和我手上的文章,了然一笑。他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昨日睡得可安稳?我再与你请个脉。” 我将手递给他。 他的指尖温暖干燥,轻轻搭在我的腕间。 五弟抢着说:“二哥!姐姐正给我看文章呢!” “好,看文章好。”二哥笑着点头,仔细诊了片刻,眉宇舒展,“脉象平稳,气血充盈,甚好。” 他放下我的手,目光温和地看向五弟,“不过,怡儿刚用完膳,不宜立刻劳神。你的文章,二哥帮你看看可好?” 五弟眨眨眼,看看二哥,又看看我,乖乖把文章递过去:“好吧……二哥你看也行。” 二哥接过文章,认真看了起来,不时温声提点几句。五弟听得连连点头。 我看着他们,心里一片宁静温暖。 这时,大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竹篮,里面是些新鲜欲滴的红莓果。 他目光扫过屋内,在二哥身上停顿了一瞬,又落在我脸上。 “大哥!”五弟喊道。 大哥点点头,走进来,将竹篮放在桌上:“庄子上送的,很甜。” 我拿起一颗红莓放入口中,果然清甜多汁:“谢谢大哥。” 大哥“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沉默地看着二哥指导五弟文章,目光沉静。 二哥给五弟讲解完,将文章还给他,又对我道:“药圃里的金银花开了,午后你若得空,可去采些,我教你怎么焙干添入香囊。” “好。”我点头应下。 五弟拿着文章,心满意足地跑了。 二哥又对大哥点了点头,便提着药箱去了医馆。 屋里只剩下我和大哥。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我唇角沾到的一点红莓汁液。 他的动作很自然,指腹粗糙温热。 “咳咳……”大哥顿了顿,目光深沉,“……书昀没累着你?” 我脸颊一热,低下头:“……没有,二哥很好。” 大哥沉默了片刻,大手在我发顶轻轻按了一下:“嗯。很好。”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 第 131 章 礼物 日头升高,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我刚把大哥给的红莓分了些给春杏,让她拿去给各房都送点,门口就响起了四哥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 “怡儿——怡儿——你得给我评评理!” 四哥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账页,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臭老三太欺负人了!那批苏锦的尾款明明就是对不上!非说是我算错了!还让我重核三遍!三遍啊!我眼睛都快瞎了!” 他一股脑瘫在我对面的石凳上,把账纸拍在石桌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像只求抚摸的大狗:“怡儿,你脑子最灵光,你快帮我看看!肯定是账房那帮老油子糊弄我!” 我看着他这模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心软,拿起那几张账纸看了看。 数字密密麻麻,款项往来确实有些复杂。 “四哥,你这字迹也太潦草了……”我努力辨认着。 “哎呀,急着对账嘛!”四哥凑过来,手指点着一处,“你看这里,丙字叁号库的出库记录,和这边绣庄的入库,数目差着整整十匹呢!我怎么也算不出这十匹哪儿去了!” 我凝神细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比划。四哥就在一旁叽叽咕咕地解说,气息喷在我耳侧,带着点焦躁的甜味。 正算到关键处,一个冷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季安。” 四哥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石凳上滑下去。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账册和几乎贴在我身边的四哥,眉头微蹙:“你的账目,为何次次要劳烦怡儿?” 四哥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就是有几处不明白,请教一下怡儿……” “请教?”三哥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我让你核账,是让你次次请教怡儿?” 四哥顿时蔫了,低下头不敢吭声。 我忙道:“三哥,不碍事的,我就看了看。” 三哥的目光转向我,语气放缓了些:“这些琐事不必费心。” 他说着,伸手将那本账册从四哥面前拿开,目光扫过那处纰漏,指尖点了点,“丙字叁号库月前修缮,暂挪了十匹苏锦至戊字库,入库记录在戊字库副册,未曾归总。自己不去查证,反倒在此聒噪。” 四哥猛地一愣,张大了嘴巴:“啊?挪、挪库了?没人告诉我啊!” “账目更新皆有录档,自己不看,怨得何人?”三哥语气冷淡,“今日核不完,便不必用晚膳了。” 四哥哀嚎一声,脸皱成了苦瓜:“三哥!你不能这样!” 三哥没理他,只对我道:“若觉得闷,可去藏书楼走走,新到的游记杂谈都放在东面书架第三格。”说完,便拿着那本账册,转身走了。 四哥哭丧着脸,看着三哥的背影,又看看我,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午后,我依言去了藏书楼。 楼里凉爽安静,弥漫着书香和旧木的味道。 我找到三哥说的那格书架,果然放着几本新书。 刚抽出一本游记,就听见角落里传来极轻的啜泣声。 我疑惑地走过去,只见柳儿正躲在书架后,肩膀一抽一抽地抹眼泪。 “柳儿?你怎么了?”我轻声问。 柳儿吓了一跳,见是我,慌忙擦眼泪:“夫、夫人……没、没什么……”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我柔声问道。 柳儿摇摇头,眼圈更红了,哽咽道:“不是……是奴婢老家捎来信……我娘病得重,急需银子抓药……” 我立即明白了:“需要多少银子?我让账房支给你。” 柳儿愣住了,声音细若蚊蚋:“至少……至少得五两……” “春杏,”我唤来丫鬟,“带柳儿去账房支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说的。” 柳儿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夫人大恩……” “快起来,”我扶起她,“去吧,好好照顾你娘。” 看着柳儿千恩万谢地跟着春杏离去,我刚转身,就见二哥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目光温和。 “二哥?”我有些意外。 二哥走过来,唇角带着笑意:“怡儿处置得很妥当。” 我微微一笑:“应该的。” 傍晚时分,我在廊下碰见大哥。 他目光落在我腕间的金镯子上,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 “这个给你。”他声音低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玲珑剔透的翡翠镯子。 我有些惊讶:“大哥,这是……” “衬你。”他言简意赅,拿起一只翡翠镯子,小心地套在我另一只手腕上。 冰凉的翡翠触感与温热的金镯形成对比。 晚膳时,四哥终于蔫头耷脑地出现了。 他一眼就看见我腕上的新镯子,眼睛顿时亮了:“咦?怡儿,这翡翠镯子真好看!” 三哥淡淡瞥了他一眼:“账核完了?” 四哥立刻埋头扒饭:“快、快了……” 二哥笑着打圆场,给四哥夹了块红烧肉:“慢慢吃,不急。” 五弟咬着筷子小声问我:“姐姐,你有两个镯子啦?” 我笑了笑,给他夹了块鱼:“是呀。” 饭后,我回到房里,看着手腕上的首饰,在烛光下交相辉映。 不尤得轻笑出声,心里甜蜜蜜的。 ------------ 第 132 章 无梦 “夫人,”春杏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笑,“大爷往这边来了。” 我点点头,将镯子褪下小心收好。 刚站起身,大哥便撩袍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刚沐浴过,墨发微湿,只着一身深色寝衣,身上带着皂角清爽干净的气息,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凉意。 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如常般仔细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安好,然后才走到桌边,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小油纸包放在桌上。 “路过西市,看见新炒的南瓜子,还温着。”他声音低沉,言简意赅。 我打开油纸包,一股混合着焦糖和坚果的香气扑鼻而来,瓜子颗颗饱满,散发着热气。“谢谢大哥。”我拿起一颗,磕开,果仁香脆。 “嗯。”他应了一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倒了杯温水喝着,并不打扰我吃瓜子,只是沉默地陪着。 屋里只剩下我嗑瓜子的细微声响和他偶尔喝水的声音。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一包瓜子刚吃了小半,我便觉得有些口干,伸手去拿茶杯。 大哥却先一步将他的杯子递了过来,里面是温度刚好的温水。 我接过杯子,小口喝着,心里暖乎乎的。 “累了就歇着。”他看着我说,语气是一贯的简洁。 “还不困。”我摇摇头,其实身子是有些懒懒的,但贪恋这份难得的、只属于我和他的宁静时光。 他也没再催我,只是看着我。 烛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比白日里柔和了些许。 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不早了。” 我知道这是该歇息的意思,便也跟着起身。 他走到床边,极其自然地替我掀开被子一角。我躺进去,他也跟着在我外侧躺下。 床榻因他的重量而下沉,一股令人安心的、带着皂角清气的温热瞬间侵袭而来,充满了我的鼻腔。 他躺得规整,并不挨着我,中间甚至还能再躺下一个人,但那存在感却极强的笼罩着我。 我们都没再说话。屋内一时静谧,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轻轻覆在我放在身侧的手上,掌心粗糙而温暖,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那样覆着,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我手背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悄悄睁开眼,侧过头看他。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但那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掌,却温暖而坚定。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注视,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侧过头来看我。 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情绪,却仿佛能吸人魂魄。 “吵醒你了?”他低声问,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没有。”我小声回道,感觉他握着我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拇指指腹在我手背上一下下地轻轻抚过,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令人心悸的亲昵。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手臂一伸,将我整个人连人带被子揽了过去,让我侧身偎进他怀里。 我的脸颊贴上他寝衣微凉的布料,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蹭了蹭,手臂环在我的背上,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像在哄睡一个孩子。 “睡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窝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被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彻底包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我最后一点紧张和羞涩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倦意。 我往他怀里更深处偎了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极轻极满足的那种,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我在他规律的心跳和轻柔的拍抚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黑暗。 这一夜,无梦到天明。 ------------ 第 133 章 玉簪 窗外的鸟叫声把我从沉睡中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蜷在大哥怀里,他的手臂依然稳稳地环着我,呼吸平稳。 我轻轻动了一下,想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起身。 “……醒了?”头顶立刻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原来他早就醒了,或者根本没睡沉。 “嗯。”我小声应着,脸颊有些发烫,还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他“嗯”了一声,手臂很自然地松开,自己也坐起身。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该起了。”他说着,率先下床,动作利落地套上外袍。 我也赶紧跟着起来。 春杏听到动静,端着温水进来伺候我们洗漱。 大哥洗漱很快,几乎没什么声响。 我正低头绞着帕子。 大哥已经收拾妥当,走到门边,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看我一眼:“今天老二过来?” 我点点头:“嗯,轮到二哥了。” “他心细,有事跟他说。”大哥说完这句,似乎觉得交代完了,转身就推门出去了,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又很快被一种踏实感填满。 他总是这样,话少,但该做的、该交代的,一点都不会漏。 春杏在一旁抿嘴笑:“大老爷真是,话不多,可心里惦记着夫人呢。昨儿那南瓜子,听说是在营里操练完特意绕去西市买的,那家铺子排队可长了。” 我心里一甜,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 刚用完早饭,正想着今天是二哥轮值,不知他几时过来,就听见院门口传来温和的嗓音:“怡儿?” 是二哥。他总是不早不晚,来得刚刚好。 我忙迎出去。二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手里提着个小药箱,正站在院里的海棠树下,笑容温润地看着我。 “二哥。”我走到他跟前。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柔和:“昨夜睡得可好?大哥他……没吵着你吧?”他问得自然,眼里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我的脸微微热了一下:“睡得挺好的。大哥他……很安静。” 二哥笑了,像是放心了:“那就好。来,我看看你的脉象。”他说着,很自然地引着我往屋里走。 我们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 他示意我伸出手腕,垫上小枕垫,指尖轻轻搭了上来。他的手指微凉,动作轻柔专注。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的鸟鸣。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眉头微微舒展:“比前些日子平稳多了,看来安神汤见效了。”他又冲我笑了笑。 “是二哥开的方子好。”我说。 “是你自己心静下来了。”他收起枕垫,语气欣慰,“今日天气好,想不想去我药圃看看?新栽的几株药草开花了,顺便给你认认。” 我正觉得在屋里闷,立刻点头:“好呀。” 二哥的药圃就在他院子后面,不大,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生机勃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苦香气。 他耐心地指给我看:“这是薄荷,提神醒脑的;那是紫苏,煮鱼炖汤放一点可以去腥暖胃……看那边,开着小蓝花的,是黄芩……” 我跟着他,仔细地听,努力地记。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二哥的声音温和清晰,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沉静下来。 “累了就说,”二哥看我听得认真,眼里笑意更深,“不必强记,日子长着呢,慢慢来。” “嗯。”我点点头,心里很安定。 “哟!我说怎么院里没人,原来跑这儿来躲清静了!”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抱怨的声音突然从圃外传来。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四哥。 果然,他穿着一身鲜亮的锦袍,摇着一把玉骨扇就溜达进来了,眼神在我和二哥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撇撇嘴:“怡儿,你偏心!昨日三哥占着你学账,今天二哥又拉着你认草药,什么时候也轮到我带你出去玩玩?我都闷得快长毛了!” 二哥无奈地摇摇头:“老四,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整日只想着玩?怡儿学些东西是好事。” “学东西也不能总闷着啊!”四哥凑到我身边,扇子也不摇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怡儿,西市新来了一个杂耍班子,听说可热闹了!还有卖西域胡饼的,香得很!我带你去瞧瞧?” 我还没说话,二哥先开口了,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她今日脉象刚稳些,需要静养,不宜去那等喧闹之处。胡饼性燥,她眼下也不宜多用。” 四哥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哀怨地看着二哥:“二哥——你就知道管着她!稍微玩一下怎么了嘛……” 我看着四哥那副像被抢了心爱玩具的样子,有点想笑,又有点心软,小声对二哥说:“二哥,我其实……没那么娇弱的。” 四哥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你看你看!怡儿自己都说了!二哥,你就通融通融嘛!我保证,就去看一小会儿,绝不让她累着!买点清淡的吃食就好!” 二哥看看我,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四哥,最终叹了口气,对我道:“你若真想去,便去散散心也好,只是切记不可劳累,东西不可乱吃。” 他又转向四哥,语气严肃了几分,“老四,人我是交给你了,出了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二哥放心!我肯定把怡儿照顾得好好的!少一根头发丝儿你拿我是问!”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腕,“走走走,怡儿,现在就去,赶早市最热闹!” 二哥轻轻挡开他的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给我:“里面换了新的宁神药材,戴着。若是觉得人多气闷,就闻一闻。” 我接过香囊,一股清雅的药香沁入心脾:“谢谢二哥。” “早些回来。”二哥叮嘱道。 “知道啦!”四哥抢着回答,已经迫不及待地引着我往外走了。 出了药圃,四哥立刻活跃起来,走在我身边,嘴巴就没停过:“怡儿你是不知道,那杂耍班子里的猴子可机灵了!还会翻跟头算数呢!还有那胡饼,虽然二哥说不让多吃,咱们买一个,你尝一小口,剩下的我帮你吃,绝不浪费……”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阳光照在他年轻飞扬的脸上,充满了活力。我被他的情绪感染,心情也轻快起来。 “四哥,”我忍不住打断他,“你慢点说,我都听不过来了。” 四哥嘿嘿一笑,放缓了脚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这不是高兴嘛!好不容易轮到我带你出去。对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锦盒,塞到我手里,“早上路过珍宝斋,看着这簪子特别衬你,就买了。看看喜不喜欢?”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十分精致温润。 “喜欢……我很喜欢。”我有些不好意思。四哥总是这样,看到什么好的都想买给我。 “怡儿高兴我就高兴!你戴着好看就行!”四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你喜欢就好?” 我点点头:“很喜欢,谢谢四哥。” “喜欢就好!”他笑得更加灿烂,“等会儿看了杂耍……” 他就这么一路絮絮叨叨地计划着,领着我朝侧门走去,阿福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那里。 坐在马车上,听着四哥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市集上的趣闻,手里握着二哥给的香囊和四哥送的玉簪,心里被一种满满的、暖融融的情绪填满了。 车窗外的阳光格外明媚。 ------------ 第 134 章 西市 马车在西市口停下,还没下车,喧闹的人声就钻了进来。 四哥先跳下去,转身伸手扶我:“慢点,怡儿。” 我扶着他的手下了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街道两旁挤满了摊贩,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玩的、用的,琳琅满目。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香料的味道,还有人群热闹的嗡嗡声。 “怎么样,热闹吧?”四哥颇有些得意,很自然地走在我外侧,帮我隔开往来的人群,“跟紧我,别走散了。” “嗯。”我点点头,眼睛有点不够用。 “那边!杂耍班子!”四哥眼尖,指着前面一处围了不少人的地方,“快,我们挤过去看看!” 他小心地护着我,慢慢挤到人群外围。果然看见几个穿着鲜艳衣裳的异邦人正在表演,有要火刀的,有顶碗的,还有只穿着小褂子的猴子,正机灵地踩着滚桶。 周围不时爆发出叫好声和掌声。 四哥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跟着拍手,还低头问我:“好看吧?那猴子是不是成精了?” 我被那猴子的滑稽样子逗笑:“是挺有趣的。” 看了一会儿,四哥又惦记起吃的:“你等着,我去给你买胡饼!就那边摊子,闻着真香!”他说着就要往人堆里钻。 我忙拉住他袖子:“四哥,二哥说了……” “知道知道!”他冲我眨眨眼,“就买一个,你尝一口,剩下的归我!很快回来,你站这儿别动啊!”说完,灵活地挤进了人群。 我站在原地等着,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心里有点新奇,也有点不知所措。 幸好四哥没让我等太久,很快就举着一个油纸包回来了,饼子烤得金黄,撒着芝麻,冒着热气。 “快,趁热尝一口!”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递到我嘴边,眼睛亮晶晶地等着我的反应。 饼子确实很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面饼酥脆,带着一点咸香和奶味。 “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好吃。”我点点头。但确实有点干,也比较油腻。 “是吧!”四哥像是得了什么大奖,高兴极了,自己大口咬了一下剩下的饼,“唔…就是有点噎得慌…走,找个茶摊喝点水去!” 他三两口把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又护着我往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茶摊走。 刚在茶摊坐下,要了两碗清茶,还没喝上一口,就听见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老四,你果然带她到这儿来了。” 我一回头,看见三哥正站在茶摊边,一身靛蓝色常服,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我和四哥之间扫了一下,最后落在那空了的油纸包上。 四哥一口茶差点呛住,猛地站起来:“三、三哥?你怎么来了?” 三哥没理他,走到我身边,微微蹙眉:“二哥不是说了让你静养?这种地方人多口杂,吃食也不干净。”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威严。 我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就…就来看了一小会儿……” 四哥赶紧凑过来,赔着笑:“三哥,是我硬拉怡儿出来的!就看了个杂耍,吃了口饼,真的!马上就准备回去了!” 三哥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问我:“可有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嗯。”他这才像是稍微放心了些,又对四哥道,“既然出来了,就别光顾着瞎逛。前头绸缎庄和几家铺子,你去看看账,最近流水有些不清不楚。” 四哥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啊?现在去啊?我……” “现在去。”三哥语气不容置疑,“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怡儿跟我回去。” 四哥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又不敢违抗三哥,只好蔫头耷脑地应了声:“……哦,知道了。” 他冲我摆摆手,“怡儿,那我先去了啊,下次再带你玩……” 说完,悻悻地带着阿福往铺子方向去了。 三哥这才在我对面坐下,对茶摊老板道:“换壶热茶,要清淡的。” 老板赶紧应声去了。 我捧着茶杯,三哥平时就严肃,今天被抓到“不听话”,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新茶上来,他给我倒了一杯,推过来:“喝点热的,缓一缓。” “谢谢三哥。”我小声道。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不是不让你出来散心,只是怕你出事,需得仔细。我放心不下你,老四性子跳脱,想得不周全。” “我知道的,”我点点头,“不怪四哥,是我自己也想来看看。”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似乎缓和了些:“若是想来,多带几个人,仔细陪着再来不迟。” “嗯。”我应着。 “方才吃了那胡饼,胃里可难受?”他又问。 “没有,就吃了一小口。” “那就好。”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前几日教你的那些记账法子,可还记得?回去我考考你。” 我心里一紧,果然还是要考功课。 出来玩一趟的代价来了。 “还…还记得一些。”我有点没底气。 “无妨,忘了再教就是。”他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走吧。” 他站起身,放下茶钱。我乖乖跟着他起来。 回去的路上,不像来时候那么热闹。 三哥话少,只是走在我身边,偶尔提醒一句“看路”或者“靠边些”。虽然沉默,却让人很安心。 快到府门口时,他忽然放缓脚步,侧头问我:“那杂耍,好看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老实地回答:“猴子挺有趣的。” 他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很快又恢复如常:“嗯。” 进了府门,他并没直接回自己院子,而是跟着我到了小院门口。 “今日的账目,晚些我让管事送过来,”他站在院门口对我说,“你先歇息片刻,申时过后,我来查你的功课。” 我心里叫苦,面上却不敢显,只能点头:“好,我知道了,三哥。” 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我:“西市口那家老铺子的山楂糕,助消化。若是吃了油腻的不舒服,含一小块。” 我接过那小油纸包,还带着一点温温热热的感觉。他……他刚才去西市,是特意去给我买这个? “谢谢三哥……”我抬头看他。 他已经转过身,只留给我一个挺拔的背影,语气还是那般平淡无波:“进去吧。” 我捏着那包温热的山楂糕,看着他走远,心里有点复杂。三哥总是这样,一边严格地管着我,一边又暗地里细致地关心着。 刚回到屋里喝了口水,春杏就笑着进来通报:“夫人,五爷来了。” 话音未落,五弟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额上还带着薄汗:“怡儿姐姐!你回来啦!四哥带你去玩什么了?好玩吗?三哥是不是又训你们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让我不知先回答哪个好。 “去了西市,看了杂耍。”我拉他坐下,拿帕子给他擦擦汗,“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下学回来就听说你跟四哥出去了,又听说三哥去找你们了,” 他喘了口气,眼睛瞪得圆圆的,“担心三哥说你嘛!他是不是又板着脸了?” 我笑了笑:“没有,三哥就是让我回来温书,晚点要考校功课。” 五弟一听,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同情地看着我:“啊?又要考功课啊?三哥真是……那怡儿姐姐你快看书吧,我不吵你!”他说着就要站起来。 我拉着他:“不急这一会儿。你今日在学堂怎么样?” 提到学堂,他又来了精神,重新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起来:“今天先生夸我文章有进步了!就是那篇《劝学》,我改了三次呢……还有,同窗李二狗又逃学被他爹发现了,拎着耳朵揪回去的,哈哈……” 他手舞足蹈地讲着学堂里的趣事,生动极了。 我听着,时不时给他倒杯水,偶尔插一句话,刚才那点因为要考功课而生的紧张感也慢慢消散了。 他说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泥人,献宝似的递给我:“怡儿姐姐,你看!放学路上买的,像不像你?” 那泥人胖乎乎的,梳着双髻,穿着红袄子,笑得憨态可掬。 我忍俊不禁:“我哪有这么胖?” “像的像的!”五弟很坚持,“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像你!”他把泥人塞进我手里,“送给你!摆桌上,看着心情好!” 我握着那个粗糙却可爱的小泥人,心里软软的:“谢谢。”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凑近些,压低声音说:“怡儿姐姐,你别怕三哥考功课,要是他问的你答不上来,你就……你就说是我吵得你没看好书!反正我经常挨说,不怕多一次!” 我看着他一派赤诚想要“顶罪”的模样,心里又暖又好笑:“哪有这样的事。我自己看差了,怎么能赖你。” “没事的!”他很是仗义地拍拍胸口,“我皮厚!” 正说着,春杏又在门外道:“夫人,二老爷让人送了药膳过来,说是趁热用才好。” 五弟一听,立刻跳起来:“那怡儿姐姐你快吃饭!我也回去温书了,不然先生明天又要打我手板!” 他说完,又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了。 我看着桌上那小泥人,又看看窗外,夕阳正好。 虽然晚点还要面对三哥的考校,但摸着袖子里那包温热的山楂糕,看着手里憨态可掬的泥人,想着二哥送来的药膳,还有大哥昨晚沉默的陪伴和四哥兴致勃勃的笑脸…… 这一天,真是被填得满满的。 ------------ 第 135 章 抽查 五弟刚跑走没一会儿,春杏就端着一个小炖盅进来了,盖子一掀开,淡淡的药香和食物香气就飘了出来。 “二老爷真是细心,”春杏一边帮我布碗勺一边说,“说是瞧见您跟四老爷出去了,怕外头吃食不合胃口,特意让小厨房煨了这山药薏米粥,最是温补脾胃的。” 我坐下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粥炖得糯糯的,带着一丝清甜,吃下去胃里很舒服。 刚吃了小半碗,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大哥低沉的声音:“在吃饭?” 我抬头,看见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挡住了些光线。 “大哥,”我放下勺子,“你吃过了吗?” “嗯。”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炖盅,“老二送的?” “是二哥让人送来的药膳粥。” 他在我对面坐下,看了一眼那粥:“合口味?” “挺好的,清淡可口。”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我喝粥。 被他这么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慢慢把一小碗粥都喝完了。 春杏过来收拾了碗筷。 大哥这才又开口:“老三晚点要过来查功课?” “嗯,说是申时过后。”我老实回答,心里有点没底。 “紧张?”他问,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轻轻“嗯”了一声。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一看,是几块琥珀色的麦芽糖,看着硬邦邦的。 “营里老伙夫做的,劲儿大,耐嚼。”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念书费脑子,含着提神。”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一开始很硬,慢慢含着,浓郁的甜味和麦香就散开了,确实很提神。 “谢谢大哥。”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 “老三问什么,照实答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若敢说你,有我。”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愣了一下,心里那点紧张突然就散了不少。 我用力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又坐了一小会儿,大概觉得看我吃完糖任务完成了,便站起身:“我走了。” “大哥慢走。” 他走到门口,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确认我确实没事了,这才转身离开。 嘴里含着甜甜的麦芽糖,我翻开三哥之前让我看的账本,感觉那些数字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还没看几页,窗外传来五弟刻意压低的声音:“怡儿姐姐?怡儿姐姐?” 我推开窗,看见他扒在窗台上,手里举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给你!刚让阿福跑去买的!吃了糖,看书不苦!” 我哭笑不得:“小五,我刚吃了大哥给的麦芽糖,再吃糖葫芦,牙要坏了。” “啊?”他眨眨眼,有点失望,但马上又说,“那…那放这儿!等你考完功课吃!奖励!”他硬是把糖葫芦从窗口递进来。 我只好接过:“谢谢小五。” “不谢不谢!”他趴在窗台,小声问,“三哥来了没?” “还没呢。” “那你快看!我不吵你!”他说着,果然把脑袋缩了下去,但我知道他肯定没走远,大概就在院子外头蹲着等我消息。 我看着手里两串糖葫芦,又看看账本,心里觉得又暖又有点好笑。深吸一口气,重新埋头进账本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我回头,看见三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屋里了,正低头整理着袖口。 我赶紧站起来:“三哥。” 他抬眼,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账本和我手边写写画画的纸:“看得如何?” “还…还在看。”我有点紧张。 他走到桌边,拿起我写的那些笔记看了看,没说话。我的心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纸,指向账本某一处:“这里。上月采买灯油的支出,比往常多了三成,你可知为何?” 我凑过去仔细看,回想了一下:“是因为…入了冬,天黑的早,各院落点灯的时候长了,也多拨了灯油过去。” 他点点头,神色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又指了另一处:“那这笔,修缮西侧院墙的支出,账目记的是‘青砖五百,灰泥若干’,但据我所知,西侧院墙只是小范围修补,用不了这许多。你怎么看?” 我仔细想了想,心里有点打鼓:“是…是账房记错了?还是…东西有富余,入库了?” “库房并无这批材料的入库记录。”三哥语气平淡。 我心里一沉,难道是……? “明日我会让管事去核对。”三哥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问,“若真是账目有误,或有人中饱私囊,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我愣住了。这……这我哪知道啊。 “我…我不知道…”我小声说。 三哥看着我,没逼问,只是说:“家宅内务,看似琐碎,却也需章法。管事不力,当罚。账目不清,需严查。若有人心生贪念,”他语气微冷,“绝不能容。”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语气放缓了些:“这些本不该你操心。但你既学着看账,心里需得有个数,知道哪些地方容易出纰漏,日后巡查时也好多留个心。” “嗯,我记住了,三哥。” 他又随口考了我几个记账的要点,我答得磕磕巴巴,但好歹都答上来了。 最后,他合上账本:“今日就到这吧。记得还差得远,还需多用功。” “是。”我松了口气,总算过关了。 他目光扫过桌角那两串糖葫芦和包麦芽糖的油纸,眉头微挑:“老五和大哥都来过了?” “嗯…五弟送了糖葫芦,大哥给了麦芽糖。” 他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册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早年整理的一些家常账目的要点和常见问题,比账本浅显些。有空翻翻,不懂来问。” 我拿起那本字迹工整清晰的小册子,心里一暖:“谢谢三哥。” “嗯。”他应了一声,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晚膳时分了,一起去前厅吧。” 我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跟着三哥走出院子,发现五弟果然还蹲在院外的石阶上,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一见我们出来,他立刻跳起来,紧张地看着三哥。 三哥瞥了他一眼:“蹲这儿做什么?去前厅用饭。” 五弟凑到我身边,小声问:“怡儿姐姐,怎么样?三哥骂你没?” 我摇摇头:“没有。” 他立刻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笑容:“那就好!我就说没事嘛!” 三哥在前头走着,头也没回,声音淡淡的:“老五,你明日的功课可温习了?” 五弟的笑脸瞬间僵住,哀嚎一声:“三哥——” “再多说一句,今晚就到我书房来温书。” 五弟立刻闭了嘴,苦着脸跟在后头,冲我挤眉弄眼。 我们到前厅时,大哥和二哥已经在了。四哥风风火火地从另一边廊下跑来:“哎呀,差点迟了!刚对完账,三哥你给我的差事可真不少!” 二哥温和一笑:“人都齐了,就用饭吧。” 饭菜陆续上桌。 我挨着二哥坐下,另一边是五弟。大哥坐在主位,三哥和四哥坐在对面。 四哥刚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怡儿,今日那胡饼味道不错吧?下次我再带你去尝尝别的!” 二哥轻轻摇头:“老四,怡儿肠胃弱,外头东西还是少用为好。”他说着,盛了一小碗汤放在我面前,“先喝点汤暖暖胃。” “知道啦知道啦,”四哥嘴上应着,又冲我眨眨眼,“下次咱们挑清淡的吃!” 三哥淡淡开口:“你铺子账目理清了?还有心思想着吃。” 四哥立刻蔫了点儿:“正理着呢…三哥你要求太严了…” 大哥沉声开口:“吃饭。”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的轻微碰撞声。 吃了一会儿,大哥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 我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他并没看我,只是继续吃自己的饭。 “谢谢大哥。”我小声说。 他“嗯”了一声。 五弟在旁边看见了,也忙不迭地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怡儿姐姐,吃这个!这个好吃!” 四哥不甘示弱,隔着桌子也要给我夹菜:“尝尝这个笋子,我庄子今早刚送来的,鲜得很!” 眼看我碗里就要堆成小山,二哥温和地拦了一下:“好了,让怡儿自己吃,你们这样她反倒吃不下了。” 三哥没说话,只是默默盛了一小碗山药粥推到我手边——看来是还记得我下午吃了外食。 我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菜,和手边温热的粥,心里暖乎乎的。 “对了怡儿,”二哥一边剔着鱼刺,一边温和地问,“今日药圃里认的那些草药,还记得几样?” 我努力回想:“记得薄荷、紫苏,还有…开蓝花的黄芩?” 二哥眼睛微弯:“记性不错。明日我再带你认几样常用的。” “我也去我也去!”五弟赶紧举手,“我功课都做完了!” 四哥嗤笑:“得了吧你,上次连甘草和黄芪都分不清,还好意思说。” 五弟脸一红:“那、那是以前!我现在肯定分得清!” 三哥淡淡开口:“既然这么有信心,明日考你《百草纲目》前三卷。” 五弟的脸瞬间垮了:“三哥……” 三哥敲了敲桌子:“食不言。” 大家又安静下来,但气氛并不压抑。 五弟偷偷对我做了个鬼脸,四哥在对面憋着笑,二哥无奈地摇摇头,三哥面无表情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些,大哥虽然板着脸,却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茄子。 这顿饭就在这种有点闹腾又温暖的气氛中吃完了。 饭后,大家移步到旁边喝茶。 五弟蹭到我身边,小声说:“怡儿姐姐,糖葫芦好吃吗?我特意挑的最大最红的!” 我这才想起那两串糖葫芦还在我房里:“我还没吃呢,一会儿回去就尝。” “现在就去拿嘛!”他眼睛亮亮的,“正好大家都尝尝!” 四哥第一个响应:“这个主意好!我去让厨房切一下,串着吃费劲。” 二哥微笑点头:“偶尔吃些也无妨。” 三哥没反对,算是默许。 大哥喝了口茶,说了句:“别多吃。” 五弟高兴地跳起来:“我去拿!”说着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捧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回来,后面跟着端着盘子的四哥。 四哥小心地把糖葫芦一颗颗取下来,放在盘子里。 “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四哥率先拿了一颗扔进嘴里,“嗯!酸甜适中,不错!” 二哥取了一颗,慢慢吃着。 三哥也拿了一颗,表情没什么变化。 大哥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拿了一颗。 五弟迫不及待地塞给我一颗最大的:“怡儿姐姐快吃!” 糖葫芦外层的糖衣脆甜,里面的山楂酸酸甜甜,确实很好吃。我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笑。 “笑什么?”二哥温和地问。 “就是觉得…很好吃。”我轻声说,心里暖暖的。 大哥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些。 三哥轻轻“嗯”了一声。 四哥笑得开心:“那是!我挑的地方能错吗!” 五弟得意地昂起头。 二哥只是微笑着,又递给我一颗:“喜欢就再吃一颗。” ------------ 第 136 章 日常 糖葫芦的甜味还没散,五弟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四哥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小五,这就困了?刚才不是还精神得很?” 五弟揉着眼睛,声音含糊:“才没有……就是有点……” 二哥站起身,温和地说:“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让小五早点歇息。” 他转向我,“怡儿,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大家都站起身。五弟蹭到我身边,小声说:“怡儿姐姐,明天我再找你玩。”说完就跟着二哥往外走,一步三晃的。 四哥冲我眨眨眼:“明儿个我带好东西给你!”说完也快步走了。 三哥看了我一眼,语气一如既往:“那本册子,有空看看。” “知道了,三哥。” 大哥最后起身,走到我身边停了一下,只说了句:“走了。” 我送他们到厅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夜色里,这才转身回房。 春杏伺候我洗漱完,退下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 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大哥身上皂角的清气,让我格外安心。 第二天我醒得比平时晚些。 刚洗漱完,正想着今天不知轮到谁,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四哥响亮的声音:“怡儿!起了没?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我忙迎出去。 四哥今天穿了件更鲜亮的宝蓝色袍子,手里抱着个挺大的木盒子,一脸献宝似的笑容。 “四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他把盒子塞到我手里,眼睛亮晶晶的。 我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料子是极柔软的浅粉色软烟罗,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海棠花纹,在光下隐隐发亮。 “这……太贵重了……”我有些无措。这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哎呀,这有什么!”四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铺子里新到的料子,我看着这颜色最衬你,就让绣娘赶紧赶了一件出来。快试试合不合身!” 我被他推进里屋换衣服。 裙子非常合身,像是比着尺寸做的,穿着又轻又软。 我走出来,四哥围着我转了两圈,啧啧称赞:“好看!真好看!我就说这颜色配你!二哥看了肯定也说好!” 我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四哥。” “谢什么!”他笑得开心,“走,我带你去园子里转转,让他们都瞧瞧!” 他兴致勃勃地领着我往外走,刚出院子没多远,就碰见了正从书房出来的三哥。 三哥目光落在我新衣服上,停顿了一下,又看向四哥:“就你会献媚。” 四哥立刻叫屈:“三哥!这怎么叫献媚!好料子不就是给人穿的嘛!怡儿穿着多好看!” 三哥没理他,问我:“昨日的册子看了吗?” 我老实回答:“还没来得及……” “嗯,”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下午未时过来一趟,有几处要跟你说说。” “好。”我点头。 四哥插嘴:“三哥,下午再说嘛!我先带怡儿去逛逛园子!” 三哥淡淡瞥他一眼:“账目对完了?” 四哥顿时卡壳:“呃……快了快了……” “申时之前我要看到。”三哥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四哥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活力满满地对我:“不管他!咱们玩咱们的!哎,你看那边池子里的鱼,我新让人放了几尾锦鲤,可漂亮了!” 他领着我逛园子,看花看鱼,嘴巴就没停过。 走到凉亭处,却看见大哥正坐在里面擦剑。 “大哥?你今儿没去营里?”四哥有点意外。 大哥抬头,目光先扫过我身上的新衣服,然后才看向四哥:“嗯。巡营改了时辰。”他放下布,看向我,“过来。” 我走过去。他指了指石凳:“坐。” 我依言坐下。他拿起桌上一个小食盒推过来:“尝尝。” 我打开,是几块做成小花形状的绿豆糕,看着很精致。 四哥凑过来:“哟,大哥,哪儿买的?看着不错啊!” “营里厨子做的。”大哥言简意赅,眼睛看着我,“不甜。” 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绿豆的清香立刻散开,确实不太甜,很爽口。 “好吃。”我说。 大哥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擦他的剑。 四哥也拿了一块扔进嘴里:“嗯!是不错!大哥,下回多带点呗?” 大哥没搭理他。 四哥也不在意,拉着我:“怡儿,走,再去那边看看荷花!” 我刚起身,大哥忽然开口:“老四。” “啊?”四哥回头。 “怡儿穿的很美。”大哥说完,就低头继续擦剑,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四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得意极了:“看吧!我就说好看!大哥都夸了!” 我被他说得脸有点热,偷偷看了一眼大哥,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好像有点微微发红。 四哥心情大好,又拉着我逛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小厮跑来找到他:“四老爷,三老爷找您,问账目的事……” 四哥的脸立刻垮了:“哎哟,怎么又催……”他只好对我,“怡儿,我得先去一趟,不然三哥又得念叨我。你自己逛逛,或者回屋歇歇?” “嗯,四哥你去忙吧。” 四哥匆匆走了。 我看了看日头,差不多也该到午膳时分了,便慢慢往回走。 走到半路,却看见五弟抱着本书,蔫头耷脑地坐在廊下,唉声叹气的。 “小五,怎么了?” 五弟抬起头,哭丧着脸:“怡儿姐姐……三哥给我的文章,我好多看不懂……下午就要去回话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哪里不懂?说不定我能帮你看看?”跟着三哥学了这些日子,常见的字我也认得差不多了。 五弟立刻把书递过来,指着一处:“这里!还有这里!这句什么意思啊?” 我仔细看了看,尽力解释给他听。其实我也有些半懂不懂,但好歹能连蒙带猜说个大概。五弟听得一脸认真。 “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挠挠头,“怡儿姐姐你真厉害,都认得这么多字了!” 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都是三哥教的。” “那也很厉害了!”五弟又重新振作起来,“我再看看!说不定下午能答上一点!” 这时,二哥的声音温和地传来:“怎么了?两人都蹲在这儿用功呢?” 我们抬头,看见二哥提着药箱站在廊下,正微笑着看我们。 五弟立刻告状:“二哥!三哥布置的文章太难了!” 二哥走过来,看了看书页,轻笑:“这篇是有些艰深。不急,慢慢来。”他摸了摸五弟的头,“先去用午膳,吃饱了脑子才转得快。” 他又看向我:“怡儿,今日身子可好?那新衣穿着可还舒适?老四一早就咋咋呼呼地去送衣服了。” “挺好的,很舒服。谢谢二哥关心。” “那就好。”二哥点头,“走吧,一起去前厅。大哥和三哥应该都快到了。” 午膳时,五弟还在愁眉苦脸地想着文章。四哥被三哥问了半天账目,也没什么精神。大哥依旧沉默吃饭。 三哥看了看五弟,开口:“那篇文章……” 五弟立刻紧张地坐直了。 “……下午未时,过来我书房一趟。”三哥语气平淡,“我给你讲讲。” 五弟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好好!谢谢三哥!” 三哥又看向我:“你未时也过来。” “是。”我应道。 四哥插嘴:“三哥,那我……” “你申时前把账本交过来。”三哥打断他。 四哥:“……哦。” 二哥看着这情景,忍不住轻笑摇头,给每人碗里都夹了菜:“好了,先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又缓和下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暖暖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我吃着饭,看着身边的兄弟五人,心里那份暖融融的感觉又满溢出来。 这样的日子,真好。 ------------ 第 137 章 喜脉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我正倚在榻上翻看三哥给的那本账目册子,眼皮却有些发沉。 院子里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熟悉得很。 “怡儿?”二哥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抬头,见他提着药箱走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浅笑:“今日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还好,”我放下册子,揉了揉额角,“就是有些乏,许是晚上没休息好。” 他走近,将药箱放在小几上:“手给我,例行诊脉。” 我伸出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搭上来,神情专注。 屋里一时安静,只有窗外偶尔几声鸟鸣。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稍稍调整了位置,又静默了片刻。 我看着他神色变化,心里有点打鼓:“二哥,怎么了?是脉象有什么不对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又仔细诊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手,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小心翼翼的确认:“怡儿……你近日……月事可还准时?” 我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是迟了些日子。 最近事多,竟没留意。 “好像……迟了几天?”我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又强自压下,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激动:“不止几天……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盘……这是、这是喜脉啊!” 我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喜……喜脉?” “是!”他重重点头,笑容再也抑制不住,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光彩,“是喜脉!怡儿,你有喜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小腹,那里依旧平坦,毫无感觉。 这里……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 “真的吗?二哥,你没诊错?”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会错!”二哥的语气无比肯定,带着医者的自信,但眼里的喜悦却纯粹是家中夫君的模样。 “这脉象虽然还浅,但绝不会错!至少有一个月了!” 他激动地站起身,在原地走了两步,又赶紧坐下,握住我的手,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除了乏,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恶心吗?头晕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晕头转向,只能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困……” “困是正常的,”他连忙说,眼神里满是呵护,“从今日起,万事都要小心。不可劳累,不可忧思,饮食也要格外注意……”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得立刻去拟几个安胎的方子,还要准备药膳……”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拿药箱,又停住,回头不放心地看着我:“你就在这儿坐着,别动,我马上回来。” 看他这般紧张,我反而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夹杂着些许茫然和隐约的喜悦。 “二哥,”我叫住他,“先……先别告诉别人好吗?”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温和地点头:“好,先不说。等你准备好了,由你亲自告诉大家。” 他坐回来,依旧握着我的手,“但大哥和三哥那里,得让他们知晓,也好多看顾着你些。”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事,确实不该瞒着大哥和三哥。 “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二哥起身,“你好好坐着。” 没过多久,大哥和三哥就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 大哥眉头微锁,三哥脸上也带着罕见的急切。 “怎么了?”大哥一进门就问,目光立刻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她怎么了?”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三哥没说话,但眼神锐利地看向二哥。 二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声音却努力保持平稳:“是好事。大哥,老三,怡儿……有喜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大哥猛地转头看我,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定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三哥也愣住了,一贯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我的小腹,又迅速移回我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确认了?”他问二哥,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 “确认了,”二哥肯定地点头,“喜脉虽浅,但绝不会错。” 大哥终于像是回过神,大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视线几乎与我平齐。 他的目光极其复杂,震惊、喜悦、担忧、无措……最后全都化为一种极深的专注。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我,又僵在半空,最后只哑声问:“……真的?” 我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慌乱样子,心里那点茫然渐渐被暖意取代,轻轻点头:“嗯,二哥说是真的。” 他的手终于轻轻落下,极其小心翼翼地,覆在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掌心温热,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他就那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三哥也走了过来,站在大哥身后,目光落在我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谨慎:“身子可能承受?会不会太辛苦?”他问的是二哥。 二哥忙道:“脉象平稳,怡儿身子底子调养得不错,只要好生将养,应当无碍。只是头三个月最是要紧,需得万事小心。” 三哥点点头,沉吟片刻,看向我,语气恢复了些平日里的条理,却柔和得多:“从明日起,家中琐事不必再操心,账目也暂时放一放。需要什么,直接让下人来告诉我。一切以你身子为重。” “对,对!”二哥连连附和,“我这就去重新拟一份日常饮食单子,安胎药也要备下……” 大哥这时终于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但那深处的光芒却亮得惊人。 他站起身,对二哥和三哥沉声道:“老二,医药的事你负责。老三,家里的事你看紧些,别让杂事扰了她。” 他又看向我,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别怕,有我们在。” 他的话语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瞬间安下心来。 “我知道。”我小声说。 这时,院子外传来四哥响亮欢快的声音:“怡儿!怡儿!看我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话音未落,人就掀帘子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是两只毛色鲜艳的小雀儿。 “你看这……呃?”四哥兴冲冲的表情在看到屋里这略显凝重的阵仗时卡住了,尤其是大哥和三哥都在,还都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他顿时有点怵,声音矮了八度,“……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三哥皱眉:“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四哥缩了缩脖子,把鸟笼往后藏了藏,小声嘀咕:“我……我就是得了个新鲜玩意,想给怡儿瞧瞧……” 二哥笑着打圆场:“老四,你来得正好,有件喜事。” “喜事?”四哥眼睛一亮,立刻又来了精神,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喜事?快说快说!” 二哥看了看我,我轻轻点头。 二哥便笑着对四哥说:“咱们家要有新成员了。” 四哥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没反应过来:“……新成员?”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猛地瞪大,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新成员?!怡儿?!你……你有啦?!” 他一下子蹦到我面前,想碰我又不敢碰,围着我又惊又喜地转了小半圈,语无伦次:“真的?!我的天!太好了!这真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看向大哥二哥三哥,“你们都知道啦?哎呀!怎么不早告诉我!” 大哥沉声道:“刚知道。你小声些,别惊着她。” 四哥立刻捂住嘴,但眼睛还是亮得吓人,压低声音,兴奋地对我说:“怡儿!你太厉害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家最大的功臣!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说!我这就去给你弄!” 我好笑地看着他:“我什么都不要,你安静些就好。” “好好好!我安静!我绝对安静!”他嘴上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傻笑,凑近了极小声音问,“几个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二哥你看过了吧?怎么说?” 二哥把他稍稍拉开些:“看过了,都好。你就别在这儿吵怡儿了,让她静一静。” “哦哦,对,静养,静养!”四哥连连点头,却又舍不得走,眼巴巴地看着我。 三哥对四哥道:“你既来了,就去告诉小五一声,让他也过来一趟。记住,稳重点说,别吓着他。” “哎!好嘞!我这就去!”四哥像是领了天大的任务,高兴地应了,临出门前又回头冲我咧嘴笑,这才一阵风似的跑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五弟惊慌失措的喊声:“怡儿姐姐你怎么了?!四哥说你病了?!严不严重啊?!” 帘子猛地被掀开,五弟冲了进来,脸上全是着急和害怕,眼睛都红了。 他看到屋里众人,愣了一下,立刻扑到我身边,带着哭腔:“怡儿姐姐!你哪里不舒服?二哥,你快给她看看啊!” 四哥跟在后头,一脸懊恼:“哎呀我就说了一句‘怡儿有事’,没说你病了啊!这小子自己瞎想!” 我赶紧拉住五弟的手:“小五,别急,我没事,是好事。” 五弟愣住,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好、好事?” 二哥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傻孩子,是你怡儿姐姐有喜了,咱们家要添丁进口了。” 五弟的表情彻底呆住了,嘴巴微微张着,看看我,又看看二哥,再看看大哥和三哥,最后目光落回我肚子上,脸慢慢红了,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这里……有小娃娃了?” 我点点头。 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站直了身子,想看我又不敢看,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小声问:“那……那怡儿姐姐会不会很辛苦?娃娃会不会闹你?” 我心里一软:“现在还不辛苦,我现在都没什么感觉呢。”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极为小心地、用气声问:“那……我能摸摸吗?就一下下?” 我笑着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碰了一下就立刻缩回去,好像怕碰坏了一样,脸上却露出一个特别傻又特别甜的笑容:“嘿嘿……小娃娃……是咱们大家的孩子……”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阳光暖暖地照着我们。 大哥沉稳,二哥温柔,三哥严谨,四哥欢喜,五弟好奇,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呵护与期待。 我低下头,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这个家,真的要变得更热闹了。 而我马上要当娘了。 ------------ 第 138 章 爱 屋里安静了一小会儿,还是四哥先憋不住,搓着手,眼睛亮得吓人:“那……那以后咱们孩子叫什么名字啊?现在就想!” 五弟立刻被带偏,也跟着兴奋起来:“对啊对啊!得起个好听的名字!” 三哥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还早。眼下最要紧的是怡儿的身子。” 他转向二哥,“饮食起居,具体要注意哪些,你列个单子,我让下人们都仔细着。” 二哥点头:“我正在拟。头三个月最是关键,忌劳累,忌寒凉,情绪也要平稳愉悦。” 大哥沉声开口:“从今日起,院里再加两个稳妥的老嬷嬷伺候。外人一律不见。” 我心里一暖,又觉得他们太过紧张:“不用这样吧……我挺好的……” “要的要的!”四哥抢着说,“大哥考虑得周到!怡儿你现在可是咱们家最最金贵的!谁也不能来扰你清静!”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你放心,以后我进来也先让春杏通报,绝对不毛手毛脚吓着你!” 五弟也忙不迭地保证:“我也是!我走路都轻轻的!说话也小小的!”他说着,还真就用气声说话了,逗得我想笑。 二哥温和地拍拍我的手:“别紧张,平常心就好。只是凡事多留份心。”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时辰不早,你歇一会儿,我去看看药膳炖得如何了。” 大哥也站起身:“我去安排人手。”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甸甸的,满是无声的嘱托。 三哥对四哥五弟道:“你们俩也出去,让她静静。” 四哥“哦”了一声,拉着还不想走的五弟,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三哥最后走到我身边,将滑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什么都别想,歇着。晚点我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嗯。” 他们都出去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躺下去,手不自觉地又抚上小腹,心里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了?是我们大家的孩子。 思绪乱纷纷的,没想到竟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屋里点了灯,暖黄的光晕染着一室安宁。 “醒了?”二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坐在桌边,正看着一张药方,见我醒来便放下方子走过来,“正好,药膳刚温好,趁热用些。” 他扶我坐起,春杏端来一个白瓷小碗,里面是熬得浓稠的粥,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和食物香气。 “二哥费心了。”我轻声道。 “应该的。”他坐在床边,看着我吃,“味道可还适口?若不喜欢,我再调整。” “挺好的,很香。”我慢慢吃着,胃里暖暖的。 刚吃完没多久,帘子一动,五弟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小声问:“怡儿姐姐,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他这才蹑手蹑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我给你找了这个!”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光滑温润的鹅卵石。 “嬷嬷说,手脚容易冷的话,用这个焐着最好了!我用热水烫过了,你看!”他拿起一块塞进我手里,果然是热乎乎的。 我心里一软:“谢谢小五。”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手炉:“还有这个!灌好热水了,给你暖肚子!” 我接过手炉,抱在怀里,热度一点点渗进来,舒服得很。 这时,四哥的声音也响起来,人未到声先至:“小五!你是不是又来吵怡儿了!” 他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怡儿你看!我找了些极软的料子,还有新棉花,给你做几身宽松舒服的寝衣!还有这鞋子,鞋底软着呢!” 他把盒子放下,又凑过来看我手里的手炉和石头,撇撇嘴:“小五你就送这些啊?看我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坠子,“喏,安胎玉!大师开过光的!戴着保平安!” 五弟不服气:“我的石头和手炉实用!” “我的玉坠子吉祥!” 眼看两人又要斗嘴,二哥无奈开口:“好了,都是心意。怡儿需要静养。” 两人这才消停。 帘子又是一动,大哥和三哥一前一后进来。 大哥手里端着一碟洗干净的樱桃,个个红润饱满,放在我床头小几上:“吃着玩。” 三哥则递过一本崭新的册子,封面是素雅的浅青色:“闲着无聊可以翻翻,是些游记杂谈,不费神。” 我看着床头的水果,怀里的手炉,手里的暖石,还有那一盒子的柔软料子和安胎玉,以及二哥温柔的注视,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鼻子竟有些发酸。 “谢谢……谢谢你们……”我小声说,声音有点哽咽。 他们顿时都有些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二哥立刻问。 “是不是他们太吵了?”三哥皱眉看向四哥五弟。 四哥五弟立马缩了缩脖子。 大哥没说话,只是眉头拧紧了。 我赶紧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觉得太好了……”好得像做梦一样。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四哥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好就行!好就行!” 五弟凑过来,眼巴巴地问:“怡儿姐姐,那你是喜欢我的手炉,还是喜欢四哥的玉坠子?” 我破涕为笑:“都喜欢。” 二哥温和地开口:“好了,让怡儿再用些点心,都别围在这儿了。大哥,老三,我们去外间说说安防和用人安排。老四,小五,你们也出来。” 他们这才陆续出去。 外间隐约传来他们压低声音商议事情的话语声,模糊却让人安心。 春杏又端来一碗牛乳羹,我小口吃着,听着外间的动静,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和小腹间难以言喻的奇妙联系。 我知道,从今天起,日子会有些不一样了。但被这样密不透风的呵护和爱意包围着,那份悄然降临的不安,渐渐被巨大的暖意和期待所取代。 这个孩子,一定会在一个充满爱的家里长大。 ------------ 第 139 章 心尖 日子果然不一样了。 自打有了身子,我简直成了琉璃做的,碰不得,摔不得。兄弟们那股小心劲儿,有时候让我哭笑不得。 这天清晨,我刚醒,还没起身,就听见外间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是大哥和三哥。 “当真不用再加两个嬷嬷?”大哥的声音沉沉的,“我瞧着院里的人手还是不够稳妥。” 三哥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认真:“够了。人多手杂,反而不美。规矩我都立下了,各司其职,出了岔子唯他们是问。倒是你营里那边,近来事务若多,不必日日赶回来,有我们看着。” 大哥沉默了一下:“营里无事。”语气斩钉截铁,像是把一切可能都掐断了。 我听着,心里又是暖,又觉得他们太过紧张。正想出声,春杏轻手轻脚进来了,见我睁着眼,忙笑道:“夫人醒了?大爷和三爷在外头呢,怕吵着您,没敢进来。” 我点点头,让她扶我起身。 刚坐稳,外间的两人像是听到了动静,帘子一掀,先后走了进来。 “吵着你了?”大哥一进来就问,目光先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像是检查什么珍宝有没有磕碰。 三哥跟在后头,没说话,但眼神也落在我身上。 “没有,自己醒的。”我忙说,“你们怎么都这么早?” “商议点事。”三哥言简意赅,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递给我,“慢点喝。” 我接过杯子,小口喝着。 大哥就在床边站着,也不坐,就那么看着我,眉头微微拧着,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加强守卫的事。 这时,四哥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怡儿!起了没?今儿天好,我陪你园子里散散……呃?”他兴冲冲撩开帘子,看见屋里这阵仗,声音立刻矮了八度,“大哥,三哥,你们也在啊……” 三哥瞥他一眼:“进来前先让春杏通传一声,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四哥缩缩脖子,小声辩解:“我这不是想着陪怡儿解闷嘛……”他蹭到我床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支还带着露水的粉芍药,“喏,早上刚开的,好看吧?给你插瓶里瞧着心情好!” 我接过花,香气清雅:“谢谢四哥。” 大哥看着那花,忽然开口:“园子里石径有些滑,今日别去了。” 四哥“啊?”了一声,有点失望,但马上又说:“那就不去!怡儿你想玩什么?听曲儿?看话本?我都能陪你!” 三哥淡淡道:“她如今不宜久坐,亦不宜久视。你安生些便是最好的。” 四哥被噎得没话,蔫蔫地“哦”了一声。 我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我真的没事,就是怀个身子,又不是……” “谨慎些好。”大哥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二哥说了,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三哥补充。 四哥赶紧点头:“对对对!二哥说得对!” 得,搬出二哥,我彻底没话说了。 正说着,二哥就提着药箱来了,一见屋里这么齐全,笑了:“今日倒是人齐。”他放下药箱,很自然地坐到床边,“手给我,诊个脉。” 几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盯住二哥搭在我腕间的手指。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二哥松开手,笑容轻松:“脉象平稳有力,甚好。只是……”他看向我,“平日还是要在屋里稍稍走动几步,总躺着也不好。” 我立刻觉得几道不赞同的目光射向二哥。 二哥无奈一笑:“真的无妨,轻柔些即可。总不动,于生产无益。” 大哥眉头拧得更紧,像是遇到了比军务还难的难题。 三哥沉吟片刻:“那便在廊下走走,铺上厚毯,叫人两边扶着。” 四哥立刻举手:“我扶!我力气大!” 五弟的声音这时从外面急急火火地插进来,人还没到,声先到了:“扶什么?怡儿姐姐要做什么?” 他跑进来,额上带着薄汗,手里紧紧攥着个小风车,“我做了个风车,给怡儿姐姐解闷!要扶去哪儿?我也去!” 二哥笑着摇头:“就在廊下走几步,不用兴师动众。”他看向我,“觉得累就歇着,千万不可强撑。” 于是,用过早饭后,我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挪到了廊下。 地上果然铺了厚厚的软毯,四哥和五弟一左一右恨不得架着我,大哥和三哥在一旁盯着,二哥则走在稍前一点的地方,时刻留意着我的脸色。 我:“……我就是走几步,不是要上阵杀敌。” 大哥:“嗯,慢点。” 三哥:“看路。” 四哥:“这毯子平不平?硌不硌脚?” 五弟:“怡儿姐姐你累不累?渴不渴?” 我才走了不到十步,就被这阵仗弄得头晕,只好停下:“好了,走够了,回去吧。”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又小心翼翼把我“运”回屋里榻上。 刚坐下,五弟就献宝似的把那个小风车举到我面前:“怡儿姐姐,你看!喜欢吗?” 那风车做得有些粗糙,但看得出很用心,五颜六色的,被从窗口溜进来的小风吹得呼呼转。 “喜欢,”我接过来,轻轻吹了口气,风车转得更欢快,“小五手真巧。” 五弟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四哥不甘示弱:“这有什么!等我给你做个更大的!挂在房里天天转!” 三哥轻咳一声:“莫要做那些占地方的玩意。” 大哥没说话,只是拿起一个软枕,垫在我腰后。 二哥端来一小碗温好的牛乳:“慢慢喝。”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点因为被过度保护而产生的无奈,渐渐化成了融融的暖意。 我知道,他们只是用各自的方式,笨拙又全力地爱着我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我接过牛乳,小口喝着,甜滋滋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里。 “下午我想看看那本游记。”我对三哥说。 三哥点头:“嗯,看一刻钟便歇歇眼睛。” “我想吃上次那种梅花糕。”我又看向四哥。 四哥立马站起来:“我这就去让厨子做!不,我亲自去盯着他们做!” 五弟赶紧说:“我也去帮忙!” 大哥沉声道:“别放太多糖。” 二哥笑着补充:“少吃两块,不易消化。” 我捧着温热的碗,看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被人细细密密放在心尖上疼着的日子,真好。 ------------ 第 140 章 名字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我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三哥给的那本游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不自觉地又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可心里却充满了奇异的遐想。 四哥和五弟凑在窗边的矮几旁,嘀嘀咕咕地摆弄着几块木头。 二哥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翻着一本医书。屋里一片宁静。 忽然,五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怡儿姐姐,你说,这是儿子还是女儿啊?”五弟问这话时,脸上除了好奇,还带着几分属于夫君的期待。 他这一问,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四哥立刻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木头:“肯定是儿子!以后我带他骑马射箭,威风凛凛!” 五弟却不服气:“女儿也好!软乎乎的,像怡儿姐姐一样好看!我可以给她编小花环!” 四哥撇嘴:“女孩儿娇气,不好玩。” “谁说的!”五弟争辩,“女孩儿也可以……” “都可以。”大哥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俩的争执。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我身上,语气不容置疑,“只要是怡儿生的都好。” 四哥和五弟立刻噤声。 二哥放下医书,温和地笑了笑:“大哥说的是。男女都是咱们的宝贝,健康平安最重要。” 他看向我,“怡儿,你呢?心里可有偏好?” 我轻轻摇头:“没有。只要孩子健康,我都喜欢。” 三哥这时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卷账册,听到这话,接口道:“嗯。家中添丁便是喜事。” 他将账册放在一旁,看向二哥,“不过,二哥既通医理,可能从脉象上窥得一二?” 二哥失笑摇头:“这才将将月余,脉象上哪能看得出男女?至少也需三四个月后,或许能略探一二,但也做不得十分准。” 四哥一听,又活跃起来:“我看肯定是儿子!咱们家阳盛阴衰,来个小子正好!” 五弟嘟囔:“我就想要个女儿……”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弯起嘴角。 大哥沉吟片刻,开口道:“名字该早些斟酌。” 三哥走到书案前,铺开纸,拿起笔:“可将各自想到的名字写下,慢慢挑选。” 这下屋里更热闹了。 四哥第一个蹦起来:“我想好了!若是儿子,就叫承烨!光明炽盛,继承家业!女儿就叫……叫……昕瑶!昕是黎明之光,瑶是美玉!” 五弟急急道:“我的我的!儿子叫怀瑾!怀瑾握瑜,有美德!女儿叫……叫知韵!知书达理,风韵雅致!” 二哥温和一笑:“我倒觉得,不必过于追求寓意深重,平安顺遂就好。儿子可叫瑞霖,吉祥的甘霖。女儿叫静婉,娴静婉约。” 三哥沉吟着,笔下已经写了几个字:“儿子可取‘墨渊’,学识渊博如墨。女儿取‘诗玥’,如诗如珠,珍贵美好。” 大家都说完,目光齐齐看向大哥。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儿子,叫毅轩。意志坚韧,气宇轩昂。女儿,叫昭华。光明美好。”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二哥温和道:“怡儿,你是孩子的娘亲,你也想一个。”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流涌动。 每一个名字都很好,都承载着爱。 我仔细想了想,轻声说:“我希望孩子能一生自在快乐,被温暖包围。若是儿子,便叫煦安,如阳光般和煦平安。若是女儿,便叫乐瑶,快乐美玉。小名……就叫安安或者瑶瑶,好不好?” 二哥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煦安,乐瑶。很好听,寓意也好。” 大哥点了点头:“听你的。” 三哥提笔,在纸的最上方,将这两个名字工工整整地圈了出来。 四哥一拍大腿:“煦安!乐瑶!好听!又暖和又贵气!比我那承烨昕瑶也不差!” 五弟也猛点头:“安安!瑶瑶!好听!好叫!”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无论儿子女儿,这个孩子都将拥有这么多份厚重的爱,还有了一个承载着温暖祝愿的名字。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笑着,手心轻轻贴着小腹。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满室皆是温情。 ------------ 第 141 章 身子重了 日子流水般过着,身子渐渐有些不同了。 起初只是贪睡,近来却添了些别的滋味。 这日晌午,二哥特意吩咐小厨房炖了清淡的鱼汤,说是滋补又不腻口。 乳白的汤刚端到跟前,一股腥气便直冲鼻尖,胃里猛地一阵翻滚。 我赶紧侧过脸,用手帕掩住口鼻,强压下那阵不适。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二哥立刻放下医书,关切地望过来。 “没……”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恶心,我忙起身想往外走,却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大哥。 大哥一把扶住我,眉头瞬间锁紧:“怎么回事?”他看向那碗鱼汤,眼神沉了沉。 二哥已起身过来,扶我坐下,手指轻轻搭上我的腕脉:“是闻不得这腥气?” 我白着脸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怕一开口就要吐出来。 大哥伸手便将那碗鱼汤端远了些,语气不容置疑:“往后不再做了。” 恰巧三哥拿着几本账册进来,见状脚步一顿:“出什么事了?” 四哥和五弟也跟着跑进来,一脸紧张:“怡儿/怡儿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二哥诊完脉,松了口气:“无妨,只是正常的害喜反应。有些孕妇便是如此,闻不得特定气味。” 他温声问我,“除了鱼腥,可还闻不得别的?” 我缓过一口气,细细一想,轻声道:“好像……昨日闻到小五练字的那股浓墨,也有些闷。” 五弟“啊”了一声,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好像那墨味是他弄出来的一样,小脸垮下来:“那、那我以后去书房写……” 四哥急急道:“还有呢?花香呢?脂粉味呢?我明日就让铺子里把所有香粉都收起来!” 三哥沉吟道:“如此说来,饮食起居都需再仔细调整。二哥,你列个单子,哪些气味需避忌,我吩咐下去。” 二哥点头:“我这就拟。其实也不必过度紧张,避开让她不适的便可。胃口不好时,少食多餐,捡些清淡的、自己想吃的用些就好。” 大哥一直沉默着,这时忽然开口:“现在想吃什么?” 我怔了怔,心里空落落的,确实饿,却没什么念头。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五弟蹭过来,小声说:“怡儿姐姐,我偷偷藏了几颗梅子,嬷嬷说酸的或许开胃,你要不要试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颗干瘪的蜜饯梅子,眼巴巴地递给我。 我拈起一颗放入口中,酸味漫开,竟真的压下了些许恶心。 “怎么样?”几双眼睛齐齐盯着我。 “好多了。”我轻声说,“有点酸,但舒服些。” 五弟立刻笑开了花,得意地瞅了瞅哥哥们。 四哥一拍脑门:“酸的好说!我这就让人去买最新鲜的梅子!不,买棵梅树种院里!再请个会做酸糕酸酿的老师傅来!” 三哥无奈:“老四,稍安勿躁。”他转向我,“既想吃酸,便让厨房常备些酸味小食,山楂糕、酸梅汤之类,可好?” 我点点头:“嗯。” 大哥对一旁候着的春杏道:“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爽口小菜,或是清粥,立刻端来。” 春杏连忙应声去了。 二哥柔声道:“若是时常恶心,我那里还有几个止呕安胃的香囊方子,回头配好了给你随身戴着。” 我看着他们围着我,一个个如临大敌又努力想方设法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不适而生的委屈渐渐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真的没事了,”我轻声说,“就是一时闻不得那味道。让你们担心了。” 大哥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该当的。” 三哥点头:“有何不适,即刻要说,勿要忍着。” 四哥抢着说:“对对对!千万不能忍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哪怕半夜想吃月亮,我也给你搭梯子去摘!” 五弟扯他袖子:“四哥吹牛!月亮摘不下来!” 屋里气氛这才松快了些。 很快,春杏端来一碗熬得烂烂的小米粥,几碟清爽的酱黄瓜、拌笋丝。 我小口吃着,粥米温热,小菜清脆,胃里渐渐踏实起来。 他们也不走,就在旁边陪着,偶尔说一两句闲话。 吃完小半碗粥,倦意又上来了。 我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二哥立刻察觉:“乏了?去榻上歇会儿。” 大哥伸手过来,稳稳扶起我。 三哥对四哥五弟道:“都出去,让她安静睡会儿。” 四哥和五弟虽有些不舍,还是乖乖点头,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二哥仔细替我掖好被角,又放下半边纱帐遮光:“好好睡一觉,醒来若还想吃酸的,让小厨房再做。”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听见他们极轻的脚步声退出外间,压低了嗓音继续商议着什么,大概还是关于如何调理我这突然娇贵起来的胃口。 阳光透过纱帐变得柔和,鼻尖不再是恼人的鱼腥,而是榻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 我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心里软成一片。 这小家伙,还没露面呢,就已经让他的爹爹们这般手忙脚乱了。 不过,这种感觉,真好。 ------------ 第 142 章 温暖的关怀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折腾人的害喜劲儿总算淡了些。 虽还是闻不得太油腻腥膻的味道,但总算能安安稳稳吃下些东西了。 兄弟们紧绷着的弦,也稍稍松了那么一点,虽然依旧围得紧,但不再像之前那般风声鹤唳了。 这日用了早饭,二哥照例来请脉。 他指尖搭在我腕上,神色专注温和。 “嗯,脉象比前些日子更稳当了。”他收回手,眉眼舒展开,“胃口可好些了?昨夜睡得可踏实?” “好多了,夜里能一觉到天明。”我老实回答,“就是有时容易饿。” “那就好,少食多餐是对的。”二哥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给我,“新配的安神香囊,味道极淡,你闻着可还舒适?” 我接过凑近闻了闻,是一股极清淡的草药香,带着点微凉的气息,闻着头脑都清醒了些。 “很好闻,谢谢二哥。” “喜欢就好。”他笑了笑,“整日闷在屋里也无趣,今日天气和暖,可想出去稍稍走动几步?就在这院里,我陪着你。” 我自然是愿意的,连忙点头。 二哥便仔细替我披上件薄斗篷,扶着我出了房门。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带着花草清香的风拂过脸颊,确实比一直待在屋里舒坦。 我们就在廊下慢慢走着,二哥半步不离地跟着,时不时问一句“累不累”。 才走了两圈,就听见院门响动,大哥大步走了进来,瞧见我们,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出来了?”他走过来,目光先把我上下打量一番,才看向二哥。 二哥温声道:“脉象稳了,出来透透气,于身子有益。” 大哥“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却也没走开,就跟在我们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沉默地守着。 又走了半圈,四哥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传进来:“怡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新鲜玩意……诶?大哥二哥你们都在啊?” 他跑进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看到我们这慢悠悠的阵仗,声音立刻放低了八度,“……出来散步啊?” 三哥的声音从他身后淡淡传来:“说了你多少次,稳重些。”说着,他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卷书。 五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最后,手里攥着个草编的蚱蜢,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这下好,院里又齐活了。 四哥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过来:“刚出炉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香得很,又不太甜,你肯定喜欢!” 那糕点的甜香气息飘过来,并不腻人,反倒勾起了点食欲。 我刚想接过,三哥却先一步开口了。 “刚用过早饭不久,不宜再用甜腻糕点。二哥,你说呢?” 二哥点点头:“栗粉糕还算好消化,只是浅尝一两口便可,不可多用。” 四哥忙道:“就尝一口!剩下的我吃!”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拈了一小块递到我嘴边。 那糕软糯温热,入口即化,桂花和栗子的清香混在一起,确实好吃。 我点点头:“好吃。”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五弟挤过来,举起手里的草蚱蜢:“怡儿姐姐,你看!我新编的!像不像?” 那蚱蜢编得歪歪扭扭,却透着十足的用心。我接过来,笑着点头:“像,小五手真巧。” 他嘿嘿傻笑起来。 大哥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道:“廊下有风,站久了不好。 既然出来了,去那边亭子里坐坐,晒晒太阳更暖和。” 三哥点头:“也好。我去让人拿个软垫来。” 二哥扶着我:“慢些走。” 四哥和五弟立刻一左一右抢着要扶,被大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只好乖乖跟在后面。 亭子里石凳冰凉,三哥拿来的软垫铺得厚厚的。 刚落座,二哥便递上来温水,大哥不知从哪拿出个小手炉塞进我怀里,四哥忙着把栗粉糕摆好,五弟则蹲在一旁,献宝似的又掏出几个草编的小玩意儿。 我被他们围在中间,阳光暖洋洋地照着,手炉暖着手,温水润着喉,耳边是他们偶尔低低的交谈声,或是问我“冷不冷”、“渴不渴”。 心里那份饱胀的暖意又涌了上来。 我摸着微凸的小腹,那里依旧安静,可我知道,他(她)正被这么多份浓烈而小心的爱意包裹着,安安稳稳地长大。 “怎么了?”二哥最先发现我走神,温声问。 我摇摇头,看着他们,轻声道:“就是觉得……真好。” 大哥目光柔和下来,极轻地“嗯”了一声。 三哥嘴角微扬,将一杯新倒的热水往我这边推了推。 四哥笑嘻嘻地:“那当然!有我们在,保管把你和娃娃都养得白白胖胖!” 五弟用力点头:“嗯!我们都陪着怡儿姐姐!” 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花香。 我靠在铺着软垫的椅背上,听着他们低低的说话声,心里一片安宁。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温暖。 ------------ 第 143 章 小木马 日子过得飞快,身子一日日沉起来,行动也渐渐不如从前利索。 好在春日的寒气彻底褪去,阳光一日暖过一日,坐在院里晒太阳成了我最舒坦的时辰。 这日午后,我正靠在廊下的软椅里,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五弟新编的一个小巧玲珑的蝈蝈笼子摆弄,眼皮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沉。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我抬眼望去,是大哥回来了。 他今日似乎比平日早些,脚步依旧沉稳,却直接朝我走来。 “今日如何?”他在我身旁站定,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我隆起的肚腹上,才移到我脸上。 “挺好,就是小家伙午间闹得欢,这会儿倒是安静了。”我笑着摸了摸肚子。 大哥“嗯”了一声,竟撩袍在我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这倒是少见。他素来喜站不喜坐,更少这般随意。 “营里无事?”我问。 “无。”他答得简短,视线却仍停在我肚子上,沉默了片刻,忽然极低地开口,“我……可能摸摸?”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自显怀后,兄弟们虽都小心翼翼呵护着,但除了诊脉的二哥,其他几个似乎都恪守着一条无形的线,极少主动伸手触碰。 “当然能。”我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薄毯覆盖的肚皮上。 他的手掌很大,粗糙而温暖,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沉稳的力量。 他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手下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屏息凝神地感受着。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知到什么,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像是一条小鱼滑过。 大哥的手猛地一僵,呼吸都顿住了,霍然抬头看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动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哑。 我点点头,心里软成一片:“嗯,动了。近来时常这样,二哥说长得壮实了,力气也大了。” 他的手依旧不敢动,就那么小心翼翼地贴着,似乎在期待下一次动静。 那副专注又带着点笨拙的模样,让我心里又暖又酸。 这时,二哥提着药箱从月洞门进来,瞧见我们这情形,温和一笑:“大哥今日回来得早。” 他走近,看到大哥的手还僵在我肚子上,笑意更深了些,“怎么?也等着小家伙给你打招呼了?” 大哥这才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嗯。动了。” 二哥放下药箱,笑道:“月份大了,胎动自然会多些,是好事。”他看向我,“今日感觉如何?可有抽筋或是气闷?” “都好。”我刚答完,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壮实,又用力蹬了一下,这次动作明显,连薄毯都微微起伏了一下。 我们三人都看得分明。 大哥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 二哥笑着摇头:“瞧这劲儿,是个活泼的。”他自然地伸出手,“来,我听听胎心。” 他拿出听诊的器具,仔细听了听,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跳得很有力,好得很。” 大哥站在一旁,虽不说话,但那专注的神情却比问了十句还明白。 “大哥今日既得闲,不如陪怡儿说说话?” 二哥收起器具,温和道,“我再去斟酌一下晚膳的药膳方子。” 大哥点头:“好。” 二哥又叮嘱我两句,便提着药箱走了。 大哥重新在我身旁坐下,这次似乎自然了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小小的、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雕小马,只有拇指大小,线条简洁,却活灵活现。 “营里老匠人随手刻的。”他语气平淡,眼神却落在那小马上,“给孩子……玩的。” 我接过那小木马,触手温润,看得出是用了心打磨的。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真可爱。我们的孩子一定喜欢。” 大哥“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我肚子上,仿佛能透过衣料看到里面那个正在挥拳踢腿的小家伙。 “别怕,”他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道,“有我们。” 我知道他指的是生产那道鬼门关。虽然二哥一直说调养得好,不必过于忧虑,但担忧总归是有的。 他这话说得简单,却沉甸甸的,像是最坚实的承诺。 我心里一暖,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阳光暖暖地照着,院子里安安静静。 我们都没再说话,他就那么陪着我坐着,偶尔肚子里的小家伙闹出点动静,他的目光便会立刻追过去,专注地看上一会儿。 这种沉默的陪伴,比任何宽慰的话语都让人安心。 直到夕阳西斜,染红了半边天,四哥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怡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诶?大哥你也在啊?” 大哥站起身,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模样,只淡淡“嗯”了一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书房走去。 四哥凑过来,献宝似的举着一包还热乎的糖炒栗子:“快尝尝!刚出锅的,甜着呢!” 我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只温润的小木马,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 第 144 章 心烦 日子滑入夏末,身子越发沉重,连在院子里慢慢走一圈都觉得气喘。 肚皮绷得紧紧的,小家伙动的劲儿越来越大,时常在夜里把我踢醒。 这天下午,天有些闷热。我歪在窗边的凉榻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看什么都不太顺眼。 连窗外那棵平日觉得亭亭如盖的海棠树,此刻也嫌它枝叶太过茂盛,挡住了风。 帘子一动,二哥端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热坏了吧?喝点这个解解暑气。” 那绿豆汤澄澈清凉,看着是舒服。 可不知怎的,我瞥见碗沿那一点水痕,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腻烦。 “不想喝。”我扭过头,把扇子扔到一边。 二哥愣了一下,走近些,声音放得更柔:“是没胃口?还是嫌甜了?我让人重新做一碗,少放糖?” “都不是,”我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就是不想看见它,端走。” 二哥没说什么,默默把碗放到远处的桌上,又走回来,仔细看我脸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心里烦闷?” 他越是这样温言细语,我越是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可那股邪火就是压不下去,眼圈莫名其妙就红了,赶紧低下头。 正好这时,门外传来四哥兴高采烈的声音:“怡儿!快看我得了什么好……” 他掀帘进来,手里举着个极其精巧的走马灯,烛光透过绢纱,映出里头转个不停的小人小马,确实稀罕有趣。 可他话没说完,就见我红着眼圈低着头,二哥站在一旁神色担忧。 四哥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脚步也顿在原地,手里的灯不知该举该放,声音一下子矮了八度,带着点慌:“这……这是怎么了?二哥,怡儿怎么了?身子不痛快?” 二哥冲他微微摇头。 四哥立刻把灯放到一边,蹭过来,蹲在榻前,仰着脸看我,语气小心翼翼极了:“怡儿,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他说着,还撸了撸袖子,一副真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看他那副紧张又夸张的模样,我那股无名火忽然就泄了气,反而有点想笑,又觉得更委屈,声音闷闷的:“没谁惹我……就是心里烦。” “烦什么?烦什么你说!”四哥急道,“是不是这天气热的?我让人搬冰盆来!是不是这屋子憋闷?我陪你去水榭那边透透气?还是想吃点什么新鲜的?我立刻骑快马去买!” 他一股脑地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满是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关切。 我还没答话,帘子又是一动,大哥和三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大概是听到四哥刚才略高的嗓门,两人脸上都带着问询。 “怎么回事?”大哥目光扫过红着眼圈的我,又看向蹲着的四哥,眉头微锁。 三哥没说话,视线在我和那碗被冷落的绿豆汤之间转了转。 四哥像是见了救星,忙站起来:“大哥,三哥,你们来得正好!怡儿心里烦,又不肯说为什么,这可怎么好?” 大哥走到我身边,沉声问:“哪里不适?” 三哥则看向二哥:“二哥,可是胎气有动?” 二哥苦笑摇头:“脉象无碍。只是孕妇心绪起伏也是常事,并非身子不适。” 大哥闻言,眉头未展,反而更紧了些。 他沉默片刻,忽然转身就往外走。 我一怔,心里那点委屈又冒了头,他这就走了? 却见大哥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小厮吭哧吭哧地搬了两个沉甸甸的冰盆进来,放在屋角,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丝丝凉气很快散开,屋里的闷热顿时驱散不少。 大哥走回来,依旧站在我身边,没说话。 三哥走到书案前,拿起我平日翻看的那本游记,递过来:“若是无聊,看看书分散下心神也可。” 我摇摇头:“字看着头晕。” 三哥便放下书,沉吟道:“那……让老四给你说说外头的趣事?或者,让五弟来给你吹段笛子?他新学了个小调,尚算入耳。” 四哥立刻接话:“对对对!怡儿你想听什么?我最近可听了不少笑话!” 我看着他们几个大男人,平日在外头一个比一个威风八面,此刻却围着我,为着我一点莫名的情绪,这般小心翼翼、绞尽脑汁的模样,心里那点烦躁和委屈终于被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取代。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不想听笑话,也不想听笛子。” “那你想做什么?”四哥立刻问,“只要你开口!” 我抬眼看了看他们,目光最后落在那碗绿豆汤上:“……现在又想喝那个了。” 二哥立刻松了口气,脸上漾开笑意:“好,我让人重新盛一碗来,温温的,不入胃。” 四哥一拍大腿:“嗨!早说嘛!吓死我了!” 他夸张地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大哥的眉头也舒展了些。 三哥嘴角微扬,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莞尔。 等新盛的、温度适中的绿豆汤端来,我小口喝着,清甜的味道滑入喉咙,心里的郁气仿佛也顺着这凉意散尽了。 五弟这时才探头探脑地进来,手里拿着他的小笛子,一脸茫然:“四哥,你刚才急吼吼叫我来吹曲子?吹给谁听?” 四哥一把将他拉过来,揉揉他脑袋:“没事了没事了!警报解除!你怡儿姐姐又想喝绿豆汤了!” 五弟“哦”了一声,眨巴着眼看我喝汤,然后献宝似的把笛子递过来:“怡儿姐姐,那我下次再吹给你听?”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抿嘴笑了:“好。” 夏日悠长,偶尔的心烦意乱,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 第 145 章 小白 夏末的午后,蝉鸣一阵歇一阵。 我靠在凉榻上,肚子沉得像个瓜,连翻身都觉得费力。 小家伙今日倒安生,没怎么闹腾,许是也怕热。 帘子轻响,二哥端着药膳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他见我醒着,微微一笑:“吵着你了?” “没,本就醒着。”我撑着坐起来些,“这天闷得人喘不过气。” “快入秋了,熬过这几日便好。”他将碗递过来,是温热的,“今日试着加了点陈皮,理气健脾,看合不合口味。” 我接过碗,小口喝着。 药味里透着淡淡的果香,确实爽口些。 正喝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四哥拔高的嗓门和五弟急吼吼的辩解。 “……我就说不能养在院里!吓着怡儿怎么办!” “它那么小!又白又乖!怎么会吓人!” 二哥眉头微蹙,起身:“我出去看看。” 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帘子“唰”地被掀开,五弟一头撞进来,怀里紧紧搂着一团毛茸茸、雪白的东西。 四哥跟在后头,一脸没好气。 “怡儿姐姐你看!”五弟眼睛亮得惊人,献宝似的把怀里那团东西举高了些——是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耳朵耷拉着,湿漉漉的黑眼珠怯生生地望过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我愣了一下。 “胡闹!”四哥抢先开口,对着五弟,“这玩意儿没轻没重,扑着撞着怡儿怎么办?赶紧抱走!” 五弟立刻把小狗护得更紧,梗着脖子:“小白很乖的!它不咬人也不乱叫!是我从庄子上抱来的,看家护院最厉害了!等长大了还能保护怡儿姐姐和小娃娃!” “等你长大它都老……”四哥还要再说。 “好了。”二哥出声打断,他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小狗,“多大了?可喂过食?洗过澡没有?” 五弟见二哥没立刻反对,忙道:“两个月了!喂过米汤了!洗得干干净净才抱进来的!” 他求助似的看向我,“怡儿姐姐,你看它多乖,留下它好不好?它肯定能陪您解闷!” 那小狗似乎听得懂话,软软地“汪”了一声,小尾巴摇得飞快。 我心里其实有些喜欢,这小东西看着确实干净乖巧。 但看了眼自己高耸的肚子,又有些犹豫。 四哥还在那念叨:“……掉毛怎么办?吵着人怎么办?带着跳蚤怎么办?” “没有跳蚤!”五弟急得快跳脚,“我检查过了!” 一直沉默着站在门口的大哥忽然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那小狗,又看向我:“你喜欢?”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是挺招人疼的……就是怕添麻烦。” 大哥没说话,走到五弟面前。 五弟有点怵,下意识地把小狗往后藏了藏。大哥却只是伸出手,用指节极轻地碰了碰小狗的鼻尖。 小狗不怕他,反而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一下。 大哥收回手,对五弟道:“先养在外院厢房,让管事找个稳妥人专门照看。 满三个月,让老二打了疫药,彻底除了虫,再抱进来。” 五弟的眼睛瞬间亮了:“大哥你答应了?!” 四哥愕然:“大哥!这……” 大哥看向四哥:“找两个人,把挨着怡儿卧房的那间小耳房收拾出来,以后给它住。地上铺厚毯,尖锐家具都挪走。” 四哥张了张嘴,看看大哥,又看看我,最终泄了气似的:“……行,我去办。” 他扭头戳五弟脑门,“你小子!净会找事!” 五弟嘿嘿傻笑,抱着小狗不肯撒手。 三哥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门口听了全程,此时才走进来,淡淡道:“既如此,规矩得立下。每日进屋不得超过半个时辰,须得彻底清洁后由专人抱进来。怡儿绝不能亲手处理它的秽物,也不可喂食。” 二哥点头附和:“三弟考虑得是。抱进来前必得让我看过才行。” 五弟一颗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知道知道!我一定守规矩!谢谢三哥!谢谢二哥!” 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抱着小狗凑到我榻前,让它的小脑袋对着我:“小白,快谢谢怡儿姐姐!” 小狗又“汪”了一声,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我心里软乎乎的,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它舒服地眯起眼,蹭了蹭我的掌心。 “它喜欢你呢,怡儿姐姐!”五弟欢呼。 四哥在一旁哼哼:“马屁精。” 大哥看着我们,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三哥对五弟道:“既是你求来的,日后它的起居管教便由你主要负责。若出了半点差错,或扰了怡儿清净,立刻送走。” “保证不会!”五弟挺起胸脯,大声保证,“我一定把它教得怪乖的!” 从这天起,院里便多了个雪白滚圆的小身影。 五弟果然上了心,每日下学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外院看他的“小白”,亲自盯着人喂食洗澡,训练它规矩。 偶尔得了允许,把它洗得香喷喷,才抱进来给我看一会儿。 小家伙确实聪明,很快知道不能往我身上扑,只敢趴在榻边厚厚的地毯上,咬着五弟给它缝的布骨头玩,或者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望着我。 有时我闷了,看着它和五弟在院子里笨拙地追着球跑,听着那稚嫩的“汪汪”声和五弟快活的笑声,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大哥虽从不亲近那狗,但每次过来,总会瞥一眼狗窝是否干净。 四哥嘴上还嫌弃,却不知从哪弄来了上好的羊奶和肉糜。 三哥默不作声地让人在院里多立了几个拴绳子的桩子。 二哥则定期检查小狗的健康。 这个家,因为这么个小东西的到来,仿佛又添了一丝鲜活闹腾的生气。 我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动,又看看窗外阳光下追着尾巴转圈的小白狗。 等到孩子出生,这家里,想必会更热闹吧。 ------------ 第 146 章 生了 入了秋,早晚便带了凉意。 我的身子越发笨重,像揣了个沉甸甸的瓜,行动坐卧都需人搭把手。 兄弟们更是紧张,恨不得在我周身围上软垫。 这日午后,我正歪在窗下的软榻上,看着五弟和小白在院里追逐嬉闹。 五弟跑得满头是汗,笑声清亮,那小白狗如今长大了些,跑起来像一团滚动的雪球,尾巴摇成了风车。 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腹中猛地一动,不同于往常的胎动,带着点下坠的紧涩感,不由轻轻“嘶”了一声。 一直坐在旁边看账本的三哥立刻抬头:“怎么了?” 在另一边擦拭剑鞘的大哥也瞬间看了过来。 “没事,”我缓了口气,手抚上肚子,“就是小家伙踢得有点重。” 三哥放下账本,起身走过来:“可是不适?”他眉头微蹙,带着惯有的审慎。 大哥也走了过来,沉默地站在榻边,目光沉静却专注。 恰在这时,二哥提着药箱进了院子,瞧见我们这情形,脚步加快了些:“出什么事了?” 五弟也抱着小白狗跑了进来,小脸上满是紧张:“怡儿姐姐你怎么了?” 我忙笑道:“真没事,就是孩子动得厉害了些。” 二哥放下药箱,净了手:“我看看。”他指尖搭上我的腕脉,又轻轻按了按我的腹顶,温声问,“是这里紧?还是坠?”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有点紧,倒不很坠。” 二哥诊了片刻,神色舒缓下来:“无妨,是孩子在入盆,正常的。只是接下来这几日,行动要越发小心,千万不能摔着碰着。” 他看向大哥和三哥,“产房和稳婆都需再确认一遍,随时可能要用。” 大哥脸色凝重,立刻点头:“我亲自去查。” 三哥道:“产房我已着人日日打扫通风,稳婆就住在厢房,随叫随到。药材补品也都备齐了。” 四哥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见这阵仗,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他手里的锦盒都差点掉地上。 二哥失笑:“还没那么快。只是胎位开始下了,就这三五日内的事。” 四哥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他又把锦盒递过来,“喏,怡儿,看看这个,给你定心用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玉蝉,雕工极好,触手温润。 “这玉养人,你拿着玩,或者以后给娃娃戴都成。”四哥笑嘻嘻地说。 五弟凑过来看,惊叹:“真好看!”他又扭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怡儿姐姐,你别怕,二哥医术最好,肯定没事的!”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点因身体变化而生的不安,被这股浓浓的、密不透风的关切冲散了。 二哥柔声道:“确实不用怕。瓜熟蒂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们都在。” 大哥沉声接话:“嗯,都在。” 接下来的两日,我几乎成了琉璃人。 走路时,必定有人左右搀扶,通常是大哥和四哥,一个稳如磐石,一个嘴上絮絮叨叨却手臂有力。 起身或躺下,三哥总会不动声色地搭把手,顺势调整好我背后的软枕。 五弟则负责逗趣解闷,或是念些有趣的话本,或是让小白狗表演它新学的“作揖”,笨拙又认真。 二哥更是几乎寸步不离,一日三次请脉,饮食汤药无一不亲自过问。 第三日夜里,我正睡得沉,忽然被一阵紧过一阵的腹痛惊醒。 那痛楚与往常的胎动截然不同,带着明确的节奏,一下下揪紧小腹。 我吸着气,想去摸床头的铃铛,却疼得一时使不上力。 守夜的春杏立刻惊醒,扑到床边:“夫人?” “疼……”我攥住她的手,额上瞬间冒了汗,“去叫……叫二哥……” 春杏脸色一变,立刻扬声喊外间的小丫鬟。 几乎是同时,隔壁耳房的门就开了,二哥披着外衣快步进来,眼神清明,显然并未深睡。 他一看我情状,立刻上前搭脉,又轻轻按压我的腹部。 “发作了。”他语气沉稳,不见丝毫慌乱,回头对跟进来的小丫鬟道,“去请稳婆过来。再告诉大爷、三爷、四爷、五爷,就说夫人要生了。” 小丫鬟飞奔而去。 二哥扶着我慢慢坐起些,塞了个软枕在我腰后:“别慌,气息放稳,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对,慢慢吸……慢慢呼……”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努力跟着他的指引调整呼吸,那阵痛似乎真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大哥第一个冲进来,外袍只是随意披着,发髻都有些散乱。 他看到我疼得脸色发白,拳头瞬间攥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出声,只大步走到床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二哥。 “刚开端,还早。”二哥简明扼要。 三哥和四哥、五弟也先后进来,个个衣衫不整,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紧张。 五弟眼睛都红了,带着哭腔:“怡儿姐姐……” 四哥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别吵她!” 三哥最是镇定,目光扫过屋内,对跟进来的管家嬷嬷快速吩咐:“热水、干净布巾、参汤,都备足。闲杂人等都退出去,院里保持安静,各司其职。” 嬷嬷们领命,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稳婆很快也来了,洗净手上前查看。 阵痛一阵紧过一阵,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汗水浸湿了鬓发。 大哥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滚烫而潮湿。 他依旧沉默,但那力量攥得我指骨生疼。 四哥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被三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只好焦躁地搓着手。 五弟则躲在四哥身后,偷偷抹眼泪。 二哥和稳婆低声交换着意见,时不时温声鼓励我几句。 参汤喂进来,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疼痛的间隙,我抬眼望去,床前是他们五人围拢的身影,目光都牢牢系在我身上,担忧、紧张、鼓励、守护……种种情绪,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将我稳稳托住。 窗外,天光渐渐亮起。 当第一声清亮婴啼划破晨曦的寂静时,我浑身脱力地瘫软下去。 “好了好了!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稳婆欢喜的声音响起。 我感觉到一直紧攥着我的那只大手,猛地一颤,然后极其小心地松开了力道。 “怡儿?”二哥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欣喜,仔细检查着我的状况。 我被扶起一些,漱了口,温热的参汤再次递到唇边。 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稳婆将襁褓递向床边。 离得最近的大哥身体僵硬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笨拙又万分小心地接过那个小小的、裹在锦缎里的包袱。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那红皱皱的小脸,一动不敢动,那副沙场点兵都面不改色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不知所措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 四哥和五弟立刻挤了过去,踮着脚看。 “哎呀!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四哥嘴快地说,下一秒就被三哥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 “胡说!明明很好看!”五弟立刻反驳,眼睛却亮得惊人,想碰又不敢碰。 三哥站在大哥身侧,仔细端详着孩子,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低声道:“眉眼像怡儿。” 二哥替我掖好被角,也笑着望过去:“哭声洪亮,中气足,好。” 我被春杏扶着躺好,看着他们五个大男人,围着那个新生命,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混合着惊奇、喜悦和笨拙的小心翼翼。 大哥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到我脸上。 他抱着孩子,极其缓慢、近乎挪动地走到床边,然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低哑而柔软的声调说: “看,我们的儿子。” 我望着那小小的一团,再望向他们,身上虽还疲惫疼痛,心里却被一种滚烫的、圆满的安宁彻底填满。 窗外,秋阳正好,满室生光。 ------------ 第 147 章 月子 月子里的日子,像是泡在温吞水里,慢悠悠的。 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奶腥气和药味,头发被嬷嬷看得紧,不让多洗,整个人都觉得黏腻腻的。 好在秋日凉爽,窗子开着细缝,微风送进桂花香,冲淡了些屋里的气味。 安安睡在一旁的摇篮里,小小一团,呼吸轻浅。 他倒是好带,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睁眼也是乌溜溜地望一会儿,不怎么哭闹。 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五弟的脑袋探了进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气声问:“怡儿姐姐,醒着吗?” 我靠在床头,正喝着补汤,点点头:“进来吧。” 他这才蹑手蹑脚地溜进来,手里捧着个细竹编的小笼子,里头是几只碧绿的蝈蝈,正嚯嚯地叫着。 “你听!”他把笼子举到床边,眼睛亮晶晶的,“我捉的!叫得多热闹!给你解闷!” 那叫声清脆,倒不惹人烦。我笑了笑:“难为你想着。” 五弟嘿嘿一笑,把笼子放在窗台下,又凑到摇篮边,踮着脚看里面的安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根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安安攥着的小拳头。 “他真小啊……”他感叹,语气里满是惊奇,“手还没我指头大。” “等你抱的时候,可得小心些。”我提醒他。 “我知道!二哥说了,得托着头和脖子!”他立刻挺起胸脯,一副牢记于心的模样。 正说着,四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也没刻意压低:“小五!你是不是又拿你那蝈蝈来吵怡儿和安安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进来了,手里端着个红木托盘,上面摆着好几匹柔软光滑的细棉布。 “我才没有!蝈蝈叫得好听着呢!”五弟不服气。 四哥没理他,把托盘放到桌上,拿起一匹月白色的料子抖开:“瞧瞧这软乎劲儿!给安安做贴身小衣裳最好了!还有这匹湖绿的,衬你脸色,给你做两件新寝衣,月子里也得穿好看的!” 我摸了摸那料子,确实柔软亲肤:“谢谢四哥,总让你费心。” “这有什么!”四哥浑不在意地摆手,“咱们家还缺这点子东西?你穿着舒服,安安穿着暖和,最重要!”他瞥见窗台的蝈蝈笼,撇撇嘴,“比某些人送虫子强。” 五弟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这时,二哥端着药碗进来,见状笑道:“又斗嘴?老四,料子放下让丫鬟们收拾便是。 小五,蝈蝈虽有趣,也别搁太近,怕惊着孩子。”他走到床边,将药碗递给我,“温度正好,趁热喝了。” 又转向摇篮,俯身仔细看了看安安的气色,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嗯,睡得安稳,肚子也不胀,很好。” 我喝着药,看着他们围着孩子,心里踏实。 门口光线一暗,大哥和三哥一同走了进来。大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拨浪鼓,木头打磨得光滑,鼓面绷得紧紧的。 三哥则拿着几卷书。 大哥走到摇篮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睡着的儿子,然后把手里的拨浪鼓轻轻放在了摇篮边缘。没说话。 三哥则将书递给我:“闲着无聊可以翻翻,是新出的风物志,图文并茂,不费神。”他目光也扫过摇篮,“嬷嬷们可还尽心?夜里孩子闹吗?” “都很好,安安很乖,夜里只醒一次吃奶。”我答。 三哥点头:“那就好。若有任何不便,或是下人不得力,立刻告诉我。” 五弟挤到大哥身边,指着那拨浪鼓:“大哥,这是你给安安做的?” 大哥“嗯”了一声。 四哥拿起拨浪鼓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手艺不错啊大哥!比外头买的好!” 安安被声音惊动,小眉头皱了皱,哼唧了一声。 二哥忙轻声制止:“小声些,刚睡着。” 四哥立刻噤声,讪讪地放下拨浪鼓。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几个大男人或站或坐,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那个小小的摇篮上,看着里面那个粉嫩的小生命微微噘着嘴呼吸。 一种奇异而温馨的静谧笼罩下来。 过了许久,二哥才轻声开口:“都出去吧,让怡儿和安安好好歇歇。” 几人这才如梦初醒,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五弟临走还不忘对着我比口型“我下次再来看你”。 帘子落下,隔断了外间的光影。 我侧过身,看着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儿子,又看看床头那匹柔软的细棉布,窗台下嚯嚯叫的蝈蝈笼,还有放在枕边的新书和那个小小的拨浪鼓。 虽然身子还乏着,心里却被填得满满的。 这月子坐得,倒像是被裹进了一团最柔软、最温暖的棉花里,四面八方都是妥帖的呵护。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过,平淡,却处处透着甜。 ------------ 第 148 章 全家画 秋意渐深,窗外的桂花开了又谢,香气却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安安满月后,眉眼长开了些,愈发白嫩可爱,不再是那个红皱皱的小猴子。 他醒着的时候多了,乌溜溜的眼睛会追着人影转,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模糊的笑模样,能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靠在软枕上,看着摇篮里的安安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 帘子被轻轻叩响,随即被掀开。 三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老先生,背着个大大的画箱,举止斯文。 “怡儿,”三哥声音比平日更温和些,“这位是城东的顾画师,工笔人物最是传神。 我请他来,为安安画一幅满月小像,也……为我们全家画一幅。” 我有些惊讶,坐直了些:“全家像?” “嗯。”三哥点头,目光扫过摇篮,“孩子长得快,留个念想。”他转向画师,“顾先生,有劳了。” 顾画师连忙躬身:“三爷客气了,是在下的荣幸。” 正说着,大哥也走了进来,看到画师,略一点头,便径直走到摇篮边,低头看着里面的儿子。 安安正好醒着,看见爹,小胳膊小腿蹬动得更欢实了些。 大哥伸出粗粝的指头,极轻地碰了碰安安柔嫩的脸颊,眼神是外人绝难看到的柔软。 四哥和五弟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四哥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一进来就摇得“咚咚”响:“安安!看爹爹给你带什么了!” 五弟则直接扑到摇篮边:“小安安,今天乖不乖呀?” 安安被拨浪鼓吸引,黑眼珠跟着转。 二哥最后进来,笑着摇头:“老四,小声些。”他先是对画师颔首致意,然后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酸乏?” “都好。”我轻声答,心里因为“全家像”这个提议而微微发热。 顾画师在一旁准备好了纸笔颜料,小心问道:“各位爷,夫人,您看这……怎么个画法?是抱着小公子单独画,还是……” 三哥沉吟道:“先给安安画一幅单独的满月像。再……”他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扫过,“画一幅全家福。” 大哥点头:“可。” 四哥兴奋起来:“全家福好!咱们还没一起画过像呢!我得换身鲜亮衣裳去!”他说着就要往外跑。 三哥一把拉住他:“就这身便好,自然些。” 五弟也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我的衣服干净吗?” 二哥笑着安抚:“都很好。” 画开始了。 先是给安安画。 小家伙被包裹在锦缎里,放在铺了软毯的榻上。 他倒也不怕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来望去。顾画师屏息凝神,笔下细细勾勒。 我们几人便围在一旁看着,谁也不大声说话,怕惊扰了画师,也怕吵着孩子。 四哥憋不住,用气声对五弟说:“瞧咱安安,多大方,像我!” 五弟小声反驳:“明明像怡儿姐姐,好看!” 大哥沉默地看着,嘴角却有一丝极淡的弧度。 三哥则偶尔对画师低声说一两句:“眼神……对,就是这般……鼻梁再柔和些……” 二哥站在我身侧,低声问我:“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歇歇?” 我摇摇头,看着画纸上渐渐成型的孩子的小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容易画完了安安的小像,顾画师额上都出了层薄汗。 他小心地将画纸移到一旁晾着,又铺开一张更大的宣纸。 “各位爷,夫人,您几位看……怎么坐?”画师有些踌躇地询问。 我们这家子的情形,显然与寻常人家不同。 大哥率先走到榻边,沉声道:“我坐这里。”他指了指榻中间的位置。 三哥点头,对我道:“怡儿,你抱着安安,坐大哥身边。” 我依言抱起安安,走过去坐下。 小家伙到了我怀里,嗅到熟悉的气息,小脑袋蹭了蹭,安心地打了个小哈欠。 二哥自然走到我另一侧坐下。 四哥和五弟互相推搡了一下,最后四哥挨着二哥坐了,五弟则挤到了三哥那边。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把这软榻坐得满满当当。 画师看着这阵势,斟酌了一下,才小心道:“几位爷,夫人,神色……可否再放松些?尤其是大爷……您这般严肃,小公子怕是要被吓着了。” 大哥闻言,身体似乎僵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试图缓和表情,却显得更不自然了。 四哥“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三哥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哥温声开口:“大哥,不妨想想安安昨日对你笑的模样。” 大哥的目光落到我怀里的孩子脸上,眼神渐渐柔和下来,那紧绷的下颌线条也终于松弛了。 画师赶紧抓住时机,运笔如飞。 五弟坐得笔直,小声问:“三哥,我这样行吗?脸没歪吧?” 三哥低声道:“挺好,别动。” 四哥却不安分,偷偷朝安安做鬼脸,逗得小家伙嘴巴动了动。 “老四。”大哥低沉的声音警告地响起。 四哥立刻老实了,规规矩矩坐好。 这会安静下来,只剩下画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还有安安轻微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笼罩着我们这一大家子。 我抱着怀里温热的小生命,感受着身边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看着前方画师笔下渐渐清晰的我们的模样,心里那份暖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一刻,时光仿佛被凝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画师终于搁下笔,长舒一口气:“好了。” 我们都松了口气,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子。 四哥第一个跳起来冲过去看:“我看看我看看!画得像不像我?” 五弟也挤过去:“还有我!” 画上,我们几人围坐在一起,大哥抱着安安(后来还是从他手里接过去了),神情是难得的温和,我依在他身侧微笑着,二哥和三哥分坐两边,嘴角皆带着浅笑,四哥笑得张扬,五弟则一脸稚气未脱的认真。 中间的安安,睁着懵懂的大眼,仿佛在看这个新奇的世界。 “真好看!”四哥啧啧称赞,“顾先生好手艺!” 五弟猛点头:“把我们都画活了!” 三哥仔细看了一会儿,也颔首:“不错。” 二哥笑道:“甚好。” 大哥抱着安安,目光在画上停留许久,最后看向画师:“有劳。润笔加倍。” 顾画师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我看着那幅画,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这不止是一幅画,这是我们,是家。 ------------ 第 149 章 安安 秋日的阳光金灿灿的,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安安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口水沾了一下巴。 我拿着软布,轻轻替他擦拭。 帘子轻响,二哥端着药膳进来,见状微微一笑:“又在吃手了?” “可不是,”我无奈笑道,“逮着什么啃什么。” 二哥放下碗,净了手,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软布,仔细替安安擦干净小手和下巴:“长牙呢,牙龈痒痒,自然喜欢啃东西。” 他边说边用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安安的牙床,“是有点硬了,快冒头了。” 安安被碰得舒服,咧开没牙的嘴冲他笑。 “瞧这高兴劲儿。”二哥眼神柔和,低头用额角轻轻蹭了蹭孩子柔嫩的脸颊,惹得安安咯咯笑出声。 这时,四哥风风火火地进来,手里举着个做得极其精致逼真的布老虎,虎头虎脑,眼睛是用亮晶晶的琉璃珠子缝的。 “安安!看四爹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他摇着布老虎,发出轻微的铃铛声。 安安立刻被吸引,乌溜溜的眼睛跟着转,小手也张开来要抓。 四哥得意洋洋,把布老虎递到安安手里——其实更像是塞进他怀里,那老虎都快有半个安安大了。 “怎么样?威风吧?像我!”四哥冲我扬扬下巴。 我哭笑不得:“他才多大,这老虎都快把他压垮了。” “练练力气嘛!”四哥浑不在意,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小的、用软木雕成的磨牙棒,打磨得光滑无比。 “喏,还有这个!专门找老师傅做的,绝对伤不着他的小嫩牙!” 二哥接过那磨牙棒,仔细看了看,点头赞许:“这个倒是实用,费心了。” 四哥更得意了。 五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跑进来,手里举着个草编的蝴蝶,绿油油的,翅膀还会颤:“还有我的!还有我的!安安,看,蝴蝶飞飞~” 他蹲在摇篮边,晃着草蝴蝶。安安看着那晃动的绿色,眼睛瞪得圆圆的,发出“啊”的一声。 屋里正热闹着,大哥和三哥一前一后进来了。 大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拨浪鼓,和他之前做的那个差不多,但似乎更小巧些,鼓柄也磨得格外圆润。 三哥则拿着几本崭新的、边角都处理得圆滑无比的布书。 “吵什么?”大哥目光扫过四哥手里那个巨大的布老虎,眉头微蹙。 四哥立刻把老虎往身后藏了藏:“没……没吵,给安安玩呢。” 三哥将布书放在一旁,拿起四哥带来的那个软木磨牙棒,看了看:“木质不错,打磨得也仔细。” 他又看向五弟手里的草蝴蝶,“这个……偶尔玩玩便好,小心草屑入口。” 五弟“哦”了一声,乖乖把草蝴蝶拿远了些。 大哥走到摇篮边,把手里的新拨浪鼓轻轻放在安安手边。 安安的小手无意识地动了动,碰响了小鼓,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自己似乎被这声音取悦了,嘴角又咧开了。 大哥看着,眼神柔和了一瞬。 三哥拿起一本布书,书页是柔软的棉布,里面缝着各种颜色的几何图形和可爱的小动物图案,针脚细密结实。 “孩子再大些,便可看这个认物事,撕不烂,也安全。”他递给我。 我接过,摸着那柔软的布料和凸起的图案,心里暖暖的:“谢谢三哥,想得周到。” 二哥笑道:“这下好了,吃的玩的,磨牙的启智的,都齐备了。” 安安似乎知道大家都在说他,兴奋地蹬着小腿,嘴里“哦哦”地叫着,口水又流了下来。 二哥自然地拿起软布替他擦掉。 四哥凑过来:“哎呀,我们安安真是众星捧月!比皇帝老儿还享福!” 五弟猛点头:“就是!这么多人疼!” 大哥看着摇篮里手舞足蹈的儿子,忽然沉声开口:“名字,该上族谱了。” 屋里静了一瞬。 三哥点头:“是时候了。明日我便去开祠堂,誊写生辰八字。” 二哥道:“按规矩,满月后上谱,正合适。” 四哥一拍大腿:“对!得上!让列祖列宗都看看,咱们家添丁进口了!还是这么个大胖小子!” 五弟好奇地问:“族谱什么样子的?我也要看!” 三哥摸摸他的头:“等你再大些,教你认。” 我抱着安安,心里涌起一种庄重而踏实的感觉。 上了族谱,他的名字就真正刻进了这个家族的脉络里,有了来处,有了归依。 “煦安……”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低头蹭了蹭儿子奶香的小脑袋,“你有根了。” 安安像是听懂了一般,黑亮的眼睛望着我,忽然清晰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啊……娘……” 我整个人僵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二哥。 二哥也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他刚才是不是……” 四哥已经跳了起来:“叫了叫了!安安叫娘了!我听见了!” 五弟激动地扯着三哥的袖子:“三哥!安安会叫娘了!” 大哥一步跨到摇篮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 三哥脸上也难得地露出惊诧和笑意。 安安被我们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有点懵,眨巴着大眼睛,小嘴巴又动了动,发出更清晰的一声:“娘~” 这一声,像颗糖投入心湖,瞬间甜炸了开来。 我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连忙把脸埋进儿子柔软的小身子里,声音哽咽:“哎……娘在呢……” 四哥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转了个圈:“我就说我们安安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这么早就会叫娘了!” 五弟与有荣焉地挺起小胸脯:“比我小时候还厉害!” 二哥笑得见牙不见眼,俯身轻轻捏了捏安安的小手:“好小子,真给你娘长脸。” 大哥虽没说话,但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眼底深藏的骄傲,却比任何言语都明白。 三哥颔首,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愉悦:“开窍早,是聪慧之兆。” 我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看着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人儿,再看看身边这几个因为一声模糊的“娘”而欣喜若狂的男人,只觉得秋风送爽,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安安似乎感受到我们的喜悦,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挥舞着,抓住了大哥放在摇篮边的手指,紧紧攥住。 大哥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那只柔软无力的小手抓着,指腹极轻地回蹭了一下。 阳光满室,岁月鎏金。 ------------ 第 150 章 入冬 入了冬,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院子里覆了一层薄薄的白。 屋里地龙烧得旺,暖烘烘的,只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安安穿着红绸小袄,像个年画娃娃,正努力地在他爹们不知从哪弄来的厚绒毯上练习翻身。 小脸憋得通红,吭哧吭哧地用力,像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看得人又好笑又心疼。 四哥盘腿坐在旁边,比划着手势给他鼓劲:“加油!安安!一、二、三!翻!” 五弟蹲在另一头,紧张地攥着小拳头,好像自己也在用力似的。 大哥和三哥坐在一旁的椅上,看似在喝茶下棋,目光却时不时瞥向地毯上的小家伙。 二哥则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本医书,眼神却也带着笑,落在孩子身上。 “哎呦!”四哥忽然叫了一声,原来安安猛地一使劲,还真让他翻了过去,只是用力过猛,小脑袋瓜“咚”一下磕在了绒毯上,虽说不疼,却也懵了一下,眨巴着大眼睛,愣愣的。 “哎呀磕着了!”五弟立刻扑过去,心疼地想揉又不敢揉。 大哥手里的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三哥蹙眉:“老四,你咋呼什么。” 四哥讪讪地缩回手:“我这不是……鼓励他嘛……” 安安瘪瘪嘴,眼看要哭。 二哥放下书,温声道:“无妨,毯子厚实。” 他起身走过去,蹲下,轻轻摸了摸安安的后脑勺,声音柔和,“安安真厉害,自己翻过来了,是不是?” 安安被爹爹温声安抚,注意力转移,那点委屈憋了回去,反而因为完成了“壮举”而兴奋起来,四肢并用地在毯子上扑腾,嘴里“啊啊”地叫着。 我们都松了口气。 四哥得意起来:“瞧见没!还是我激将法有用!” 五弟不服气:“明明是二哥哄好的!” 眼看两人又要斗嘴,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扑簌”声和小白狗兴奋的“汪汪”声。 “下雪了?”我看向窗外。 五弟第一个跳起来跑到窗边:“真的!下雪了!好大的雪!”他兴奋地回头,“怡儿姐姐,我们能带安安出去看雪吗?就一会儿!包得严严实实的!” 我有些犹豫,看向二哥。 二哥沉吟道:“穿戴暖和些,在廊下看片刻无妨,正好透透气。” 三哥点头:“也好。我去拿斗篷。” 大哥已经起身,去拿安安那件厚厚的、带着风帽的小斗篷了。 很快,安安被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球,只露出一双黑亮好奇的眼睛。大哥把他稳稳抱在怀里。 我们一行人来到廊下。 冷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的干净气息。院子里,雪花纷纷扬扬,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小白狗在雪地里撒欢,跑出一串梅花似的脚印,鼻尖沾满了雪花,不停地打着喷嚏,惹人发笑。 安安第一次看见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白雪,小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嗬嗬”的惊叹声。 他伸出戴着小手套的手,想去接那飘落的雪花。 “凉不凉?”五弟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托着安安的小手,接住一片雪花,瞬间就化了。安安觉得新奇,又把手伸出去。 四哥抓了一小把干净的雪,团成一个小球,递到安安眼前:“看,安安,雪球!” 安安伸出小手指戳了戳,冰得他缩了一下,随即又好奇地碰了碰。 大哥抱着他,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视野更好,却将他护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去。 三哥站在廊柱旁,看着院里玩雪的小白狗和兴奋的五弟,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二哥站在我身侧,替我拢了拢披风:“冷不冷?要不还是进去吧?” 我摇摇头,看着怀里孩子新奇的模樣,心里柔软成一片:“再看一会儿,他喜欢呢。” 安安似乎听懂了,转过头来,冲我们咧开嘴笑,露出几颗小米牙,嘴里模糊地发出一个音:“爹……爹……” 声音很轻,混在风雪声里,几乎听不真切的。 但抱着他的大哥身体猛地一僵。 离得近的四哥和五弟也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安安。 “他……他刚才是不是叫爹了?”四哥结结巴巴地问,眼睛瞪得溜圆。 五弟猛点头:“好像……好像是!” 大哥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怀里的儿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再叫一声?” 安安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点懵,小嘴巴动了动,却只吐出一个泡泡。 三哥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急切:“听清了?是叫爹?” 二哥也凑近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像是……是那个音。” 我心里怦怦跳,又是激动又有点莫名的酸意——这小家伙,先学会叫娘,这才会叫爹呢! 四哥已经兴奋地原地蹦了一下,雪花从他发梢震落:“叫了叫了!肯定是叫爹!我们安安会叫爹了!哎呀!叫的是哪个爹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静了一瞬。 五弟眨巴着眼,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三哥,最后看向四哥和自己,小脸上满是困惑:“对哦……叫谁呢?” 大哥依旧抱着安安,目光扫过兄弟们,沉声道:“都是爹。” 三哥点头:“自然。叫谁都是在叫我们。” 二哥笑得温润:“是这个理。” 四哥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是!反正都是爹!” 他又凑到安安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安安,看四爹!叫爹!” 五弟也挤过去:“还有五爹!” 安安被他们逗得咯咯笑,小手挥舞着,又模糊地发出了一个“爹”的音节。 这次听得更清楚了些。 虽然不知道他叫的是谁,但每一个听到这声模糊呼唤的男人,脸上都露出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激动和无比满足的神情。 大哥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儿子的小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胸膛上。 雪花静静地落着,廊下却暖意融融。我看着他们,看着在父亲怀里笑得开心的儿子,忽然觉得,这世间的幸福,大抵便是如此。 ------------ 第 151 章 周岁礼 安安的周岁礼办得热闹又温馨。 小家伙穿着大红锦缎的抓周服,虎头虎脑地坐在铺了红布的大毯子中央,周围摆满了各式物件——笔墨纸砚、算盘、小弓小箭、印章、书本,还有四哥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个精致的小秤杆,五弟贡献出来的草编蝈蝈笼,甚至大哥还默不作声地放上了一柄未开刃的迷你小匕首。 一家人围在四周,目光都聚焦在安安身上。 “安安,快,看看喜欢什么?”四哥蹲在最前面,比安安还着急。 五弟也小声鼓劲:“拿书!像三爹一样有学问!” 二哥笑着摇头:“让孩子自己选。” 大哥虽没说话,但紧盯着儿子的眼神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三哥则淡定在一旁笑笑,似乎对结果并不太在意。 安安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堆东西爬去。 他先是一把抓起了那个小秤杆,在手里晃了晃。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嘿!像我!以后是个做生意的料!” 可他还没高兴完,安安就把秤杆扔了,转而抓起那本三哥放上的《三字经》,笨拙地翻了两页。 五弟刚要欢呼,小家伙又把书撇开,目光被那亮闪闪的迷你匕首吸引,小手一把握住。 大哥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谁知安安对匕首的兴趣也不长久,很快又被旁边二哥放的一株小小的、用来象征药草的艾草吸引了,拿起来嗅了嗅,打了个小喷嚏,逗得大家都笑了。 最后,他爬了一圈,似乎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回原地,左右看了看,忽然伸手,一手抓起了那方代表官印的印章,另一只手则牢牢抓住了他平日里最熟悉、大哥亲手做的那个小拨浪鼓。 “一手掌印,一手安乐,”三哥缓缓开口,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不错。” 四哥拍手:“好!咱安安以后既有权势,又懂享福!” 五弟虽然有点遗憾没抓到书,但也跟着高兴:“安安真厉害!” 二哥温和笑道:“抓周不过是个彩头,平安喜乐最重要。” 大哥走上前,弯腰将儿子连人带他抓住的两样东西一起抱了起来。 安安一手举着印章,一手摇着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响,开心地咧着嘴笑。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被暖意填满。 无论他将来选择哪条路,只要他快乐安康就好。 周岁礼后,日子仿佛过得更快了。 安安像棵汲取了充足养分的小树苗,一天一个样。 他从只会匍匐前进,到能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桌椅墙壁跌跌撞撞地走。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我坐在廊下的软椅里,看着大哥在院子里教安安走路。 大哥身形高大,此刻却极有耐心地弯着腰,张开双臂,护在安安身前两步远的地方。 安安穿着厚实的小棉裤,像只笨拙的小鸭子,摇摇晃晃地朝着爹爹迈步,小脸因为用力而绷得紧紧的。 “慢点。”大哥的声音低沉,带着平日里罕见的柔和。 “爹……爹……”安安一边走,一边含糊地叫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大哥也不嫌,目光始终紧盯着儿子的小短腿。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就要扑进爹爹怀里,安安脚下一软,朝前栽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大哥手臂一伸,稳稳地将小家伙捞进怀里,抱了个满怀。 “咯咯咯……”安安非但没吓着,反而因为被爹爹抱住而开心地笑起来,小手紧紧搂住大哥的脖子。 大哥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眼底是藏不住的纵容和暖意。 “大哥如今可真是慈父心肠了。”四哥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啧啧感叹,“以前对我们那可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三哥打断:“以前对你们严厉,是为人兄长的责任。” 二哥也笑道:“如今对安安慈爱,是为人父的本能。” 五弟蹲在廊柱旁,托着腮帮子看着院子里的一幕,忽然冒出一句:“等安安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叫我们爹?” 这话问得大家都愣了一下。 四哥率先反应过来,揉了揉五弟的脑袋:“废话!我们可不都是他爹!” 三哥淡笑着但语气肯定:“自然。我们五人,皆是安安的父亲。” 二哥点头,目光温和地望向我:“怡儿,你说呢?” 我看着院子里,大哥正把安安举过头顶,小家伙兴奋得尖叫,阳光洒在父子二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当然,”我轻声说,心里充满了某种笃定的幸福。 “你们都是安安的爹爹。他会在这世上,拥有五份毫无保留的父爱。” 这份认知,让这个温暖的午后,变得格外圆满。 安安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话,在大哥肩头扭过小脑袋,冲着廊下的我们,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带着小米牙的无齿笑容,含糊地喊了一声: “爹……多多……” 他虽然还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爹,但他知道,这些围着他、护着他、疼爱他的男人们,都是他的“爹”。 这就够了。 ------------ 第 152 章 秋 秋风渐凉,院子里的树叶染上了金黄。 安安已经能稳稳当当地走上好几步,小嘴也越来越伶俐,虽然吐字还带着奶味儿,但“爹”、“娘”、“抱”、“吃”这些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偶尔还能蹦出几个让人惊喜的词语。 这日傍晚,我们都在前厅用膳。 安安坐在特制的高脚木椅里,胸前围着小小的围兜,正努力地用他胖乎乎的小手抓着调羹,试图自己把碗里的肉糜送进嘴里,结果弄得满脸满手都是,围兜上也沾了不少。 四哥看得直乐,故意逗他:“哎呦,我们安安这是吃饭还是画画呢?” 安安抬起糊满肉糜的小脸,冲四哥咧开嘴笑,露出几颗小白牙,含糊地喊:“四……爹……吃……”说着还把手里沾着肉糜的调羹往四哥那边递。 四哥赶紧往后一仰,笑着摆手:“别别别,四爹自己吃,你自己享用,自己享用!” 五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二哥拿起软布,温柔地给安安擦脸和手:“慢点吃,不着急。” 大哥虽没说话,但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身上,见他吃得香,眼神便柔和几分。 三哥用餐礼仪向来端正,此刻看着安安的“战场”,也只是微微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我舀了一小勺吹温的蛋羹,递到安安嘴边:“安安,尝尝这个。” 安安乖乖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满足地眯起眼,嚼了几下,忽然抬起小手指着三哥手边的书,清晰地说道:“书……三爹……看。” 三哥有些意外,放下筷子,拿起那本书,温和地问:“安安认得这是书?” 安安用力点头,又指了指二哥放在旁边的药箱:“箱箱……二爹……药药。” 二哥惊喜地笑了:“安安真聪明,连药箱都认得了。” 安安得到夸奖,更高兴了,在黑亮的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在一直沉默吃饭的大哥身上,小嘴一张,响亮地叫了一声:“大爹!” 大哥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儿子,喉结微动,低低地“嗯”了一声。虽然反应平淡,但我看见他耳根似乎微微红了一下。 四哥立刻叫起来:“哎呀!安安你偏心!怎么先叫大爹?四爹对你不好吗?”他故作伤心状。 五弟也凑热闹:“还有五爹呢!” 安安被他们逗得咯咯笑,挥舞着小手,依次叫过去:“四爹!五爹!”虽然发音还有些黏糊,却足够让被叫到的人心花怒放。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到安安的小碗里:“乖!赏你的!” 五弟也忙不迭地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吃菜吃菜,长得高!” 一顿饭就在这样热闹又温馨的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二哥照例给安安检查身体,摸摸小肚子,看看舌苔。 “嗯,消化得很好,就是晚上那顿肉糜下次可以再炖烂些。”二哥仔细叮嘱嬷嬷。 三哥拿出新给安安做的小布书,这次上面缝的是各种颜色的水果图案。 他指着红色的圆形图案:“安安,这是什么?” 安安歪着小脑袋看了看,试探地说:“果果……” “是苹果。”三哥耐心地纠正。 “平……果……”安安努力地模仿。 “对,苹果。”三哥摸摸他的头,眼里带着赞许。 四哥和五弟则在一旁用软木积木给安安搭房子,搭好了又推倒,惹得安安兴奋地大叫,也跟着上手去推,玩得不亦乐乎。 大哥坐在一旁喝茶,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儿子活泼的身影。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份为人妻、为人母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个家,因为安安的到来,变得更加完整,也更加生动。 夜深了,安安玩累了,揉着眼睛开始打哈欠。 嬷嬷要抱他去睡,他却扭着身子朝我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喊:“娘亲……抱……” 我心中一软,刚要起身,大哥却先一步站了起来,走过去,弯腰将儿子稳稳抱进怀里。 “我送他回去。”大哥对我说,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安安,“睡觉。” 安安乖巧地搂住爹爹的脖子,把小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我们跟着一起送到安安的房门口。 大哥小心地将孩子交给嬷嬷,看着嬷嬷把他放进小床,盖好被子,这才轻轻带上房门。 廊下月色如水,秋风带着凉意。 四哥伸了个懒腰:“这小子,精力可真旺盛。” 五弟打着哈欠:“我都困了……” 三哥淡淡道:“五弟明日还要上学,大家也都早些歇息。” 二哥点头,看向我:“怡儿,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各自回房的背影,又望了望安安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一片宁静和暖意。 回到房里,洗漱完毕,我靠在床头,却没什么睡意。 窗外月色皎洁,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朦胧的光晕。 房门被轻轻推开,大哥走了进来。 他已换了寝衣,身上带着沐浴后清爽的气息。 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伸手替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低声问:“还不睡?” “还不困。”我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他躺下来,手臂习惯性地伸过来,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们都没说话,享受着这静谧的夜晚。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开口:“大哥,谢谢你。” 他似乎怔了一下:“谢什么?” “谢谢你……对安安这么好。”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他性子冷,不擅表达,但对安安的疼爱,却从未少过半分。 他沉默了片刻,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是我们的儿子。”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所有。 我抬起头,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他硬朗的轮廓,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我主动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回应了这个吻。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克制,这个吻带着一丝压抑已久的灼热和渴望。 月光如水,夜色正浓。 衣衫不知何时悄然滑落,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随即被他滚烫的体温驱散。 他的吻细密地落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容忽视的力度,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占有。 我闭上眼,感受着他久违的、带着些许生疏却依旧令人心安的亲近,手指无意识地攀上他宽阔的背脊。 地龙烧得屋里暖融,交织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他覆身上来时的动作有些紧绷,额角渗出细汗,哑声在我耳边问:“可以吗?” 我脸颊发烫,轻轻点了点头,将脸更深地埋入他颈窝。 得到允许,他仿佛卸下了最后的克制,动作虽依旧带着惯有的沉稳,那深埋的力道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急切,搅动起一丝暧昧的涟漪。 窗外的月色似乎也羞怯地躲进了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他依旧紧紧抱着我,汗湿的胸膛紧密相贴,心跳如擂鼓般敲击着我的耳膜。 “……疼吗?”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 我摇摇头,蜷缩在他怀里,浑身慵懒得不想动弹,只觉无比安心。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安抚,又像无尽的眷恋。 在这片静谧的温暖中,我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 第 153 章 棒 秋意浓了,院子里的柿子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像一盏盏小灯笼。 安安已经能满院子摇摇晃晃地跑了,小腿倒腾得飞快,后面总得跟着个人盯着,生怕他磕着碰着。 这日清晨,我正给安安穿小袄子,他扭来扭去不老实,小嘴叭叭地不停:“娘,鸟鸟!外头,鸟鸟!” “好,等穿好衣服就去看鸟。”我好不容易给他系好最后一颗盘扣,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去吧,慢点跑。” 小家伙“噔噔噔”就往外冲,差点和端着早饭进来的二哥撞个满怀。 二哥笑着扶住他:“我们安安这是要去哪儿这么急?” “二爹!”安安仰起小脸,响亮地叫了一声,又指指外面,“鸟鸟!看!” 二哥弯腰把他抱起来:“先吃饭,吃完二爹陪你看鸟,好不好?” “好!”安安搂住二哥的脖子,乖乖被他抱到桌边。 四哥打着哈欠进来,头发还有些乱,看见安安就精神了,凑过来捏他的小脸蛋:“哟,我们家安小少爷起这么早?” “四爹!”安安咯咯笑着躲闪。 五弟也跑进来了,手里拿着个新做的风车:“安安!看五爹给你做的!” “五爹!”安安注意力立刻被风车吸引,伸手要去拿。 三哥和大哥前一后进来,屋子里顿时更热闹了。 用早饭时,安安坐在我旁边的特制高脚椅上,自己拿着小木勺,有模有样地舀粥喝,虽然还是会洒出来一些,但比之前进步多了。 “安安真棒,”二哥温柔地替他擦掉嘴角的饭粒,“都会自己吃饭了。” 四哥一边剥鸡蛋一边说:“那是,也不看是谁儿子!” 五弟忙把剥好的鸡蛋递到安安嘴边:“安安吃蛋蛋,长高高!” 安安“啊呜”一口咬下,嚼得津津有味。 大哥默默地把一盘易咀嚼的小菜往安安面前推了推。 三哥看着安安自己吃饭的样子,微微颔首:“手法稳当了些。” 吃过早饭,二哥果然守信,抱着安安到廊下看鸟。 院子里有几只麻雀在啄食,安安看得目不转睛,小手指着:“鸟鸟!飞飞!” 四哥闲不住,凑到安安面前:“安安,四爹带你骑大马好不好?”说着就要把安安往自己脖子上架。 二哥忙拦住:“刚吃完饭,别颠着他。” 四哥讪讪地收回手:“那……四爹给你讲故事?” 五弟挤过来:“我来讲我来讲!我会讲小兔子的故事!” 安安看看四哥,又看看五弟,忽然伸出小手指着大哥,清晰地说道:“大爹,举高高!” 大家都愣了一下。 大哥平日里最是严肃,话也少,没想到安安会主动点名要他陪玩。 大哥显然也没料到,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四哥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好好好!让你大爹举高高!他力气最大!” 五弟也起哄:“大爹举高高!” 二哥微笑看着,没说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哥缓缓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安安面前。 他弯腰,大手一捞,轻易就把小家伙举过了头顶。 “哇——”安安兴奋地尖叫,小手挥舞着,“高高!高高!” 大哥的手臂稳如磐石,将儿子稳稳地托举着,冷硬的眉眼在阳光下柔和了许多。 他甚至还轻轻晃了晃,惹得安安笑得更欢。 举了一会儿,大哥小心地把安安放下来。 小家伙脚一沾地,就扑过去抱住大哥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大爹,棒!” 大哥弯腰,极轻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嗯。” 就这一个字,一个动作,却让我鼻尖莫名一酸。 我知道,对大哥来说,这已是极致的温柔。 四哥看得眼热,蹲下来对安安张开手臂:“安安,四爹也棒!来,四爹抱!” 五弟也挤过来:“五爹也抱!” 安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转身扑进我怀里,把小脸埋起来,闷声说:“娘亲,抱。” 我笑着把他抱起来,他搂着我的脖子,偷偷回头看那几个一脸失望的“爹”,狡黠地眨了眨眼。 这小机灵鬼,还知道吊人胃口了。 三哥轻笑一声,摇摇头:“倒是会拿捏人。” 四哥哀嚎:“小白眼狼!四爹白疼你了!” 五弟委屈巴巴:“安安不喜欢五爹了吗?” 二哥温声打圆场:“他是玩累了。来,安安,二爹带你去看小鱼好不好?” 一听看鱼,安安又来了精神,从我怀里探出身子,朝二哥伸出手:“二爹,鱼鱼!” 二哥笑着接过他,抱着他往院角的鱼缸走去。 四哥和五弟立刻跟了上去,争着指给安安看哪条鱼最漂亮。 大哥重新坐回椅子上喝茶,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儿子的身影。 三哥拿起之前给安安看的水果布书,也走了过去,指着上面的图案考他。 我看着他们五大一小在院子里其乐融融的模样,阳光暖暖地洒在每个人身上,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处处透着甜。 安安在他们的呵护下健康成长,而他们,也在这份稚嫩的依赖中,找到了为人父的另一种满足。 快到午睡时辰,安安开始揉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二哥把他抱回来递给我:“困了,带他去睡吧。” 我接过已经昏昏欲睡的儿子,轻声对兄弟们说:“那我先带他进去了。” 四哥意犹未尽地摆手:“去吧去吧,睡醒了四爹再陪你玩。” 五弟小声说:“我下午给安安做个小木马。” 三哥点头:“午安。” 大哥看着我们,目光柔和:“嗯。” 我抱着安安往屋里走,他在我肩头咕哝了一句梦话:“爹爹……都棒……” 我忍不住笑了,亲了亲他软软的脸颊。 是啊,你的爹爹们,都很棒。 ------------ 第 154 章 小五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转眼安安已是一岁多的小人儿,跑得稳当,话说得也越发清楚。 秋意渐深,院里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比初秋时更显醇厚。 这日傍晚,一家人刚用过晚膳,正坐在厅里喝茶消食。 安安在厚厚的地毯上,摆弄着五弟新给他做的七巧板,小眉头皱着,很是专注。 四哥呷了口茶,眼睛在安安和五弟之间转了转,忽然笑道:“小五,瞧咱们安安都快能给你当花童了,你这进度是不是有点慢啊?” 五弟正低头帮安安找一块三角形的木块,闻言手一抖,木块掉在地上,脸颊瞬间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绯色。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如蚊蚋:“四哥……你、你胡说什么呢……” 二哥放下茶盏,温和地打圆场:“老四,莫要打趣小五。” 三哥唇角微扬,淡淡道:“小五年岁渐长,有些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他这话说得平静,却让五弟的头垂得更低。 大哥没说话,只目光沉静地看了看五弟,又看了看我,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了然和默许。 我心里明白他们的意思。 因五弟年纪尚小,我们之间始终守着最后一道界线,少了些夫妻间的缱绻。 如今他年岁渐长,身形抽高,眉眼间的稚气褪去不少,已是翩翩少年郎。 兄弟们这是……再为我们创造时机了。 安安似乎感受到气氛微妙,抬起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举着手里的七巧板,奶声奶气地说:“五爹……安,拼不好……” 五弟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凑过去,借着教安安拼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四哥却还不放过他,冲我挤挤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看你的了,怡儿。” 我面上微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又坐了一会儿,大哥率先起身:“营里还有些文书要看,我先回书房。” 三哥也放下茶盏:“我同你一道,正好有事商议。” 二哥微笑着看向我:“怡儿,今日我值夜,但我就在隔壁厢房看看医书,若安安夜里有什么,随时唤我。” 四哥伸了个懒腰,一把抱起还在玩七巧板的安安:“走咯安安,四爹带你去找小白玩!今晚跟四爹睡好不好?” 安安被他举高高,开心地咯咯笑:“好!跟四爹睡!” 转眼间,厅里便只剩下我和五弟两人。 空气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五弟依旧蹲在地毯旁,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上的绒线,连脖颈都透着粉红。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柔软。 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柔声唤他:“小五。” 他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我,眼神闪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赧和不知所措。 “怡、怡儿姐姐……”他习惯性地叫着以前的称呼。 我伸手,将他因低头而滑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发烫的耳垂。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一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紧张什么?”我看着他,声音放得更缓。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哥哥们他们……”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我握住他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的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已经很有男子的力量感,此刻却在我掌心微微发抖。 “我的小五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他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依赖、孺慕,还有一丝初初萌生的、属于男人的炽热情愫。 “怡儿姐姐……我……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哥哥们还好!”他急切地保证,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赤诚和笨拙。 我忍不住笑了,心里软成一片:“我知道。” 我拉着他站起身,“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回房。”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像个生怕走丢的孩子。 回到卧房,春杏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寝衣,垂着眼,抿着嘴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细心地将门带好。 屋内红烛高燃,气氛愈发暧昧。 “先……先洗漱吧。”五弟站在屋子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点点头,自行走到屏风后。 能听到他在外间有些焦躁的踱步声,以及倒水时茶杯相碰的清脆声响。 等我换好寝衣出来,他已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水,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我。 他自己也换上了月白色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少年人清瘦却不失力量的锁骨。 我走到他身边,拿走他手中一直端着却没喝一口的水杯,放在桌上。 “小五,”我看着他清澈中带着慌乱的眼睛,轻声问,“怕吗?”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摇头:“不怕!”声音虽有些发颤,却带着决心。 他望着我,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坚定,“只要是和怡儿姐姐……我就不怕。”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极轻地环住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我喜欢怡儿姐姐,好喜欢好喜欢……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我的心被他这直白而滚烫的告白熨贴着,伸手回抱住他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 “我知道。”我抚摸着他尚未完全宽阔的背脊,感受着他微微的颤抖。 他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神却亮得灼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低下头,带着几分生涩和急切,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其他兄弟们的温柔克制或沉稳占有,它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热情和毫无保留,像一团初生的火焰,笨拙却热烈地燃烧着。 红烛帐暖,春宵缱绻。 他虽生涩,却极尽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 偶尔失控时,会在我耳边无措地喘息着问:“怡儿姐姐……这样……可以吗?” 我攀附着他汗湿的、逐渐褪去青涩显出男子轮廓的臂膀,在他一次次笨拙却真诚的探索中,给予他无声的鼓励和回应,引导着他,从男孩,真正成长为我的夫君。 云雨初歇,他依旧紧紧抱着我,将脸埋在我肩头,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角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红,眼神却像是被水洗过的星辰,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餍足、喜悦,还有一种崭新的、属于男人的担当。 “怡儿……”他不再叫“姐姐”,而是郑重地唤我的名字,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却无比认真,“我以后,会更好的。” 我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伸手抚平他微湿的额发,柔声笑道:“我的小五,一直很好。” 窗外,月华如水,秋夜里弥漫着桂花醉人的甜香,一如我们此刻的心。 ------------ 第 155 章 害羞 晨光透过窗棂,在床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睁开眼,感到腰际沉沉的,低头一看,是五弟的手臂牢牢环着,脑袋还依赖地枕在我肩窝,呼吸匀畅,睡得正沉。 少年人清爽的气息混着昨夜淡淡的暖昧,萦绕在鼻尖。 我微微一动,他便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我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即脸颊迅速染上红晕,眼神闪烁起来,带着初经人事后的羞赧与无措。 “怡、怡儿……”他小声唤道,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像是确认这不是梦。 我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微红的眼角,笑了:“睡得好吗?” 他点点头,把脸往我颈窝又埋了埋,闷声说:“好……就是……像做梦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忐忑和期待,“我……我没有弄疼你吧?” “没有。”我柔声答,摸了摸他还有些乱翘的头发,“我的小五,很温柔。” 他这才像是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无比灿烂的笑容,像得了夸奖的大型犬,忍不住凑过来,在我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耳根通红。 正说着,门外传来春杏刻意提高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夫人,五爷,可起身了?大爷吩咐小厨房备了血糯枣粥,说是……补气血。” 五弟的脸瞬间爆红,一下子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抓寝衣,结结巴巴地:“起、起来了!” 我看着他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洗漱完毕,来到前厅用早饭。 兄弟几个都已经在了,连平日最忙的大哥和三哥也端坐桌前。 安安被嬷嬷抱着,正用小木勺戳着碗里的蛋羹,看见我们进来,立刻挥舞着小勺子,奶声奶气地喊:“娘!五爹!” 五弟脚步一顿,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潮又漫了上来,有些不敢看哥哥们,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四哥第一个憋不住,“噗嗤”笑出声,促狭地朝五弟挤挤眼:“哟,咱们小五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瞧这眼圈,啧啧。” 五弟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碗里,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二哥温和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血糯粥放到五弟面前,语气如常:“多吃些,长身体的时候。” 五弟声如蚊蚋:“谢谢二哥。” 三哥推了推眼镜,神色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将一碟清淡的小菜往五弟那边推了推:“用些小菜,解腻。” 大哥没说话,目光在五弟和我身上扫过,沉静如常,只是将他面前那碟平日里五弟最爱吃的蟹黄小笼包,轻轻推到了五弟手边。 这无声的关怀让五弟愣了一下,抬起头,眼圈微微有些发红,瓮声瓮气地:“谢谢大哥。” 一顿早饭就在这种既微妙又温馨的气氛中度过。 五弟虽然害羞,但在哥哥们看似寻常实则体贴的举动下,渐渐放松下来。 饭后,大哥和三哥如常去处理事务。 四哥凑到五弟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四哥够意思吧?昨晚可是我把安安这抱走哄睡的!” 五弟被他闹得满脸通红,挣脱开:“四哥!” 二哥笑着摇头,对我道:“怡儿,今日天气不错,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你生产后需得多活动,利于恢复。” 我点点头:“好。” 五弟立刻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依赖和不舍,像只害怕被丢下的小狗。 我对他柔声道:“小五,你先去温书,或者去找安安玩,我稍后便回。”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二哥陪我慢慢走在秋意盎然的园子里,桂花已近尾声,残存的香气若有似无。 “小五心性纯良,只是年纪尚轻,有时难免孩子气,你多担待。”二哥温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兄长般的关怀。 “我知道的,二哥。”我应道,“他很好。” 二哥停下脚步,侧头看我,目光温和而深邃:“看到你们都好,我们便放心了。”他顿了顿,声音更柔,“你自己也要注意身子,若有任何不适,定要告诉我。” “嗯,我会的。” 走了约莫一刻钟,二哥便催我回去休息:“不可贪多,慢慢来。” 回到院里,却见五弟并没去温书,也没去找安安,而是坐在我院子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飘忽着,明显在出神。 一见到我,他立刻站起身,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怡儿,你回来了!”他语气里的欢喜毫不掩饰,伸手想来扶我,又有些犹豫,手伸到一半顿住。 我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臂弯,笑道:“不是让你去温书么?” 他扶着我往屋里走,小声说:“我……我静不下心。” 进了屋,他关上门,这才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从身后轻轻抱住我,将下巴搁在我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和后怕,“怡儿,我早上……是不是很丢脸?哥哥们肯定在笑话我。” 我转过身,捧住他还有些发烫的脸颊,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写满不安的眼睛。 认真道:“没有丢脸。哥哥们是关心你,为你高兴。” 他怔了怔,仔细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确认我话里的真假。 半晌,他眼中的不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全然接纳的安心和喜悦。 他用力点点头,重新将我拥入怀中,手臂收得紧紧的。 “怡儿,你真好。”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温热。 下午,三哥过来了一趟,送来几本新搜罗来的游记和地方志。 “闲来可以翻翻,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我。” 他将书放在桌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目光却在我和一旁正襟危坐的五弟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五弟被他看得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谢谢三哥。” 三哥离开后,四哥又抱着安安溜达了过来。安安一进门就张开小手朝我扑来:“娘亲,抱!” 五弟抢先一步将他捞起来,举高高:“安安,想五爹没有?” 安安咯咯笑:“想!” 四哥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互动,冲我挑眉,意思是“瞧,这不挺有爹样了”。 夕阳西下时,大哥从营里回来,径直来了我院子。 他手里拿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五弟。 五弟有些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玉佩,花纹古朴大气。 “戴着,稳重心性。”大哥言简意赅。 五弟握着那玉佩,眼眶又有些发红,郑重地点头:“嗯!谢谢大哥!” 大哥目光转向我,顿了顿,才道:“晚膳好了,过去吧。” 晚膳时,气氛已然恢复如常,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融洽与亲密。 五弟虽然偶尔还会脸红,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和坦然,会主动给哥哥们布菜,也会在桌子底下,偷偷地、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烛光摇曳,映着一家人围坐用餐的身影。 我看着他们,心里被一种充盈的、踏实的幸福感包裹着。 夜里,五弟依旧宿在我房中。 比起昨夜的生涩与紧张,他放松了许多,抱着我,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将来的打算,念书,考功名,要成为能让我和哥哥们骄傲的人。 声音渐渐低下去,他靠在我肩头,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安心的笑意。 我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听着窗外细微的秋虫鸣叫,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这个家,每一份爱,都以它独特的方式,圆满而温暖。 ------------ 第 156 章 小五的礼物 秋意浓纯,天高云淡,连风都带着爽利的气息。 自那夜之后,小五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那层朦胧的少年气,眉宇间添了几分沉静,行动举止也愈发有了担当,虽在我面前偶尔还是会脸红,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手足无措,反而多了些不动声色的体贴。 这日午后,我正坐在窗下给安安缝制冬天的小袄,五弟坐在一旁临帖,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满室静好。 帘子一动,四哥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哟,用功呢?” 他走进来,手里晃着两张制作精良的帖子,“猜猜我弄来了什么?” 五弟放下笔,好奇地望过去。 我也停了针线。 四哥将帖子往桌上一放,得意道:“揽月班!京城最红的戏班子,路过咱们这儿,只唱三天!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头等厢房帖子,今晚最后一场《玉簪记》,怎么样?” 《玉簪记》是出了名的才子佳人戏,词曲婉转,情意绵绵。 我倒是有些心动,自怀孕生产后,许久未曾出门听过戏了。 五弟眼睛也亮了一下,但随即看向我,有些犹豫:“怡儿,你想去吗?会不会太吵?或者……累了?”他如今事事以我为先。 四哥立刻道:“放心!头等厢房清静得很!就我们自家几个人,绝不让闲杂人打扰怡儿!” 他又冲五弟挤眼,“小五,你也该多陪怡儿出去走走,听听戏,陶冶情操嘛!” 我见五弟意动,便笑了笑:“去吧,我也许久没听戏了,怪闷的。” 五弟见我同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用力点头:“好!我陪你去!” 四哥一拍手:“这就对了!我再去问问大哥二哥三哥去不去!”他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结果晚膳时分,大哥率先开了口:“营中今晚有事,你们去便是。” 他目光扫过我和五弟,顿了顿,加了句,“多带些人跟着。” 三哥也淡淡道:“官署有些卷宗需连夜整理,我就不去了。” 他看向五弟,“既去了,便照顾好怡儿。” 二哥微笑着替我布菜:“听听戏散散心也好,我留在家里看着安安,你们放心去。” 最后,竟只有四哥、五弟和我三人同行。 华灯初上时,我们乘着马车到了戏园子。 头等厢房果然雅致清静,垂着珠帘,既能清晰看到楼下戏台,又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和时令水果。 四哥熟门熟路地安排着:“这桂花糕不错,怡儿你尝尝。小五,给怡儿倒茶啊,愣着干什么!” 五弟忙给我斟了杯温热的香片,又仔细地将糕点碟子往我这边挪了挪。 戏还未开场,楼下已是人声鼎沸。 我们坐在厢房里,却能独享一份安宁。 很快,锣鼓声响起,戏开场了。 那揽月班果然名不虚传,唱念做打,无一不精。 演到《琴挑》一折,小生与旦角借琴音互诉衷肠,眼神流转,情意绵绵,词曲更是缠绵悱恻。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感到手上一暖。 低头一看,是五弟的手悄悄覆了上来,在宽袖的遮掩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 他的掌心有些潮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 我微微侧头,见他眼睛虽还望着戏台,耳根却已悄悄红了。 我心中莞尔,反手轻轻回握住他。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手指收拢,将我的手更紧地包裹住,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四哥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跟着哼唱两句,倒是没留意我们这边的小动作。 戏至酣处,那书生与小姐冲破阻隔,终成眷属,台下叫好声一片。 五弟看得专注,握着我的手也紧了紧,低声在我耳边道:“怡儿,他们……真不容易。” 我侧头看他,他眼中有着感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我轻声道:“有情之人,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重重地点头:“嗯!” 四哥这时才回过头,看到我们挨得极近,嘿嘿一笑:“怎么样?这戏不错吧?是不是比你看的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有趣多了?” 五弟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些,但手依旧没松开,嘴上却不肯认输:“圣贤书自有圣贤书的道理。” 四哥嗤笑一声,也不再逗他,自顾自地抓了把瓜子嗑起来。 散戏时,已是月上中天。 出了戏园,晚风带着凉意,五弟立刻将早就备好的薄披风仔细替我系好。 四哥伸着懒腰:“哎呀,真是好戏!可惜大哥二哥三哥没来。” 他凑到我另一边,笑嘻嘻地问,“怡儿,下次再有好的,四哥还带你出来,怎么样?” 五弟立刻抢道:“我陪怡儿来就行,不劳烦四哥。” 四哥挑眉:“哟嗬,小子,这就想过河拆桥啊?没我弄帖子,你们能听到这么好的戏?而且,怡儿是你一人能独占的吗?臭小子!” 我看着他们兄弟俩斗嘴,只觉得夜风都带着甜味。 回到府中,二哥院里的灯还亮着。 我们走过去,见他正在灯下看书,安安已经在小床上睡得香甜。 “回来了?戏好看吗?”二哥放下书,温和地问。 “好看!”五弟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那揽月班唱得真好,二哥你没去真可惜。” 四哥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戏也听完了,各回各院睡觉!二哥,安安没闹吧?” “乖得很,一觉睡到现在。”二哥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都早些歇息。” 各自分开后,五弟陪我回到院子。 进了屋,他脸上的兴奋还未完全褪去,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递给我:“怡儿,这个……送给你。” 我有些意外,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玲珑的珍珠耳坠,珠子虽不大,但圆润光泽,十分雅致。 “我……我今日偷偷买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看戏前,在园子外头的珍宝斋看到的……觉得……很衬你。”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却满是期待。 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我拿起那对耳坠,在灯下细看,柔声道:“很漂亮,我很喜欢。” 他立刻松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纯粹而明亮,像得了全世界最好的宝贝。 “我帮你戴上,好吗?”他跃跃欲试。 我点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我原有的耳坠,又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将那对珍珠耳坠为我戴上。 他的指尖微凉,碰到我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戴好后,他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着,眼神专注而温柔,喃喃道:“真好看,我的怡儿果然是世间最好的美娇娘。” 烛光下,他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满足。 我抬手摸了摸耳垂下的温润珍珠,看着他,只觉得心中被一种细腻而充盈的幸福感填满。 这个秋夜,因一出好戏,一份小小的礼物,和身边人赤诚的心意,变得格外动人。 ------------ 第 157 章 大哥的邀约 秋深了,清晨起来,推开窗便能看见阶前凝着的薄薄白霜,呵出的气也成了白雾。 安安愈发皮实,裹得像个圆球似的,也要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追着小白狗跑,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欢实。 这日,大哥休沐,并未去营中。 用过早饭后,他难得没有立刻去书房,反而对正在给安安戴小帽子的我说:“今日无事,带你去城外梅庄看看。那里的梅花,应是开了几分。” 我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大哥神色如常,目光沉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一旁的四哥立刻来了精神:“梅庄?好啊!听说今年暖得迟,那边的腊梅开得正好!带安安一起去玩玩?” 三哥正喝着茶,闻言淡淡道:“天寒地冻,车马劳顿,孩子还小,不宜带出远门。” 二哥也点头:“三弟说的是。安安留在家里,我们看着便是。” 五弟看看大哥,又看看我,乖巧地说:“那我留在家里温书,陪安安。” 大哥“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怡儿你去添件厚衣裳。” 四哥见状,嘿嘿一笑,识趣地抱起安安:“得嘞!那我和小五在家看孩子,大哥你带怡儿好好玩玩!”说着,便冲我挤眉弄眼。 我脸上微热,点了点头,起身回房,换了件更厚实的银狐毛领斗篷。 马车早已备好,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还放着个小巧的暖炉,烘得车内暖意融融。 大哥扶我上车,自己随后坐在我对面。 车轮滚动,驶出城门,窗外是萧瑟的冬景,车内却一片安静。 他话向来少,只偶尔抬眼看看我,确认我坐得是否安稳。 我也不多言,靠着软垫,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枝农田。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掀开车帘,一股清冽寒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眼前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别庄,白墙黛瓦,庄外已有几树早开的腊梅,点点鹅黄缀在遒劲的枝干上,幽香阵阵。 大哥先下了车,转身向我伸出手。 我将手搭在他宽厚的掌心,借力下车。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空气冷得沁人,却让人精神一振。 “冷么?”他问,声音在空旷的山间显得格外低沉。 我摇摇头,拢了拢斗篷:“还好,这梅花香真好闻。” 他颔首,并未松开我的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牵着,引着我往梅林深处走去。 庄子里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梅枝的细微声响和我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越往里走,梅树愈多,虽未到盛放之时,但那疏疏落落的鹅黄色小花,在苍褐枝桠间显得格外精神,冷香也愈发浓郁。 走到一株开得最盛的腊梅树下,他停下脚步。 我仰头看着那如星子般点缀的花朵,忍不住赞道:“真好看。” 他松开我的手,却抬手,极轻地拂开我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指尖不经意掠过我的耳廓,带着微微的凉意,却让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并未落在梅花上,而是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却瞥见他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已折了一小枝形态极好的腊梅,花朵饱满,香气扑鼻。 他将那枝腊梅递到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接过,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尖。 那梅枝上还带着些许山间的寒气,花瓣娇嫩,在我掌心微微颤动。 “给我?”我抬眼看他。 他目光深沉,里面映着小小的我,和身后疏朗的梅影。 “衬你。”他言简意赅,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辩的认真。 心口像是被这冷香熏了一下,又暖又涨。我低头嗅了嗅梅香,轻声道:“谢谢大哥。” 我们在梅林里慢慢走着,他依旧话不多,却会在我看向某处时,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在我脚步稍慢时,不着痕迹地放缓步子。 偶尔有风吹落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我的斗篷上,他会伸手,极轻地替我拂去。 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小坡上,能望见山下蜿蜒的官道和远处朦胧的城郭。 寒风拂面,我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皂角清气的大氅便罩在了我的斗篷之外。 是他解下了自己那件玄色狐皮大氅。 “大哥,我不冷……”我忙道。 他已将大氅的带子系好,动作不容拒绝。 那大氅带着他身体的余温,瞬间将寒意隔绝在外,暖意包裹全身。 “穿着。”他的语气似是命令道,自己只着一件藏青色的锦袍,立于寒风中,身姿挺拔如松。 我裹紧还带着他体温的大氅,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腊梅的冷香,只觉得这大概是冬日里最让人安心的味道了。 我们在坡上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山如黛,天地静默。 “回去吧。”他看了看天色,说道。 “嗯。” 回程的马车上,许是累了,也或许是车内太过温暖,我靠着软垫,竟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模糊间,感觉身侧微微一沉,一条坚实的手臂轻轻揽过我的肩头,让我靠向一个更温暖、更安稳的所在。 我安心地靠过去,鼻尖蹭到他衣料上熟悉的皂角清气,彻底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马车停下,我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对上大哥近在咫尺的沉静目光。 我竟一直靠在他怀里睡着。 我脸上蓦地一热,连忙坐直身子:“我……我睡着了……” 他“嗯”了一声,神色如常,先一步下了车,依旧伸手扶我。 脚踩在府门前的青石板上,我才发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枝腊梅。 花瓣依旧鲜亮,冷香未散。 回到院里,四哥正陪着安安在廊下玩雪球,见我们回来,立刻凑过来,眼睛在我们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我手里的梅枝上,促狭地笑道:“哟!咱们大哥如今也学会摘花送美人了?” 大哥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理会,只对我道:“怡儿快进去吧,外面冷。” 我点点头,拿着那枝腊梅回了房,找了个白瓷瓶,注入清水,小心地将梅枝插好,放在窗边的矮几上。 清冷的梅香在暖融的室内缓缓散开。 我望着那疏影横斜的枝桠,想起今日山间的寒风,他递过梅枝时专注的眼神,还有那件带着体温的大氅,心中便如同被这梅香浸透了一般,静谧而安然。 晚间,大哥过来用膳,看到窗台上的梅瓶,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并未说什么。 只是在饭后,他将一个温润的小手炉塞进我手里。 “抱着,暖手。” 我捧着那暖洋洋的手炉,看着他沉默却细致的关怀,只觉得这天好像一点也不冷了。 ------------ 第 158 章 “实在”的心意 腊梅在窗前的白瓷瓶里静静吐着幽香,又过了几日,花瓣边缘微微卷起,颜色却依旧鲜亮。 天气愈发冷了,屋里地龙烧得旺,偶尔待久了,竟会觉得有些燥热。 这日晚膳后,我正坐在灯下给安安绣一个新的虎头帽,小家伙白天玩疯了,这会儿早早被嬷嬷哄睡了。 大哥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却许久未翻一页,目光偶尔落在我飞针走线的手上。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灯花偶尔“噼啪”一声。 我正专注于收针,忽然觉得喉间一阵发痒,忍不住侧过头,轻轻咳了两声。 几乎是在我咳声落下的瞬间,大哥便放下了书卷,眉头微蹙:“着凉了?” 我摇摇头,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压下那点痒意:“没有,许是刚才线头飞絮呛着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大手不由分说地探向我的额头。 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不烫。”他收回手,语气依旧沉稳,但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明日让老二来看看。” “真的没事,”我失笑,“就是呛了一下,哪用得着劳烦二哥。” 他却不再与我争辩,只转身走到桌边,提起温在暖窠里的茶壶,重新给我倒了杯热水,递到我手里:“拿着。”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看着他重新坐回对面,拿起兵书,却依旧不时抬眼瞧我,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我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暖融融的。 第二日一早,我刚起身梳洗完毕,二哥果然就提着药箱来了。 “大哥说你昨日咳嗽了?”二哥温和地问,示意我伸出手腕。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旁边站着的大哥一眼,对二哥道:“就是呛了一下,大哥太紧张了。” 二哥仔细诊了脉,又看了看我的舌苔,笑道:“脉象平稳,舌苔也正常,并无风寒迹象。想来确是如怡儿所说,一时呛着了。” 二哥收起枕垫,看向大哥,“大哥放心,怡儿身子底子调养得不错,并无大碍。” 大哥紧绷的下颌线条这才松缓了些,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二哥又对我叮嘱道:“不过冬日干燥,屋里地龙烧得旺,更容易上火。我回头让人送些润肺的梨膏过来,你平日用温水化开喝些,总是有益无害。” “谢谢二哥。”我应下。 二哥走后,大哥依旧站在屋里没动。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说道:“今日天色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了。” 他没接话,却走到我身后,沉默地站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手。” 我愣了一下,不解地转过身,伸出手。 他却并未碰触,只目光落在我指尖昨日被针不小心扎了一下、留下个极小红点的地方,眉头又蹙了起来:“怎么弄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缩回手,藏在袖子里,笑道:“不小心扎了一下,都快看不见了。” 他看着我藏起的手,没再追问,只道:“那些活计,让绣娘做便是。” “给安安做的,我想自己来。”我小声解释。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我以为他去了书房,谁知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盒子。 “伤药。”他将盒子递给我,语气简短。 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莹润剔透的绿色药膏,散发着清凉的草药香气。 这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恐怕是军中上好的金疮药。 “这……”我有些迟疑,“只是针扎了一下……” “拿着。”他打断我,语气不容拒绝。 我只好收下:“谢谢大哥。” 他这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神色缓和了些。 目光扫过窗台上的腊梅,忽然问:“喜欢梅花?”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点头:“喜欢,香气清冷,姿态也好看。”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下午,天空果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我正哄着睡醒的安安在屋里玩积木,却见四哥搓着手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怡儿,你看大哥,真是……”他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强忍着,指了指外面院墙边,“一个人在那儿折腾半天了。” 我好奇地走到窗边,透过糊着明纸的窗棂朝外望去。 只见纷飞的细雪中,大哥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把小铲,竟是在……栽树?他脚边放着一株不算高大的树苗,枝叶形态,竟像是梅树。 他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其认真,玄色的身影在雪中显得格外醒目。 雪花落在他肩头,他也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挖坑、培土。 “大哥这是……”我一时怔住。 四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可不是嘛!说是你喜欢梅花,嫌瓶里插的花谢得快,非要亲自去苗圃挑了株品相好的腊梅,要给你种在院子里,说是这样年年都能看,都能闻着香!” 他摇着头,“咱们大哥,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办事,真是……实在!”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腔。 看着窗外那个在雪中默默为自己栽种花树的男人,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甚至连关心都带着笨重的口吻,可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沉甸甸地落在心尖上。 安安也扒着窗户看,奶声奶气地问:“娘,大爹,做什莫?” 我蹲下身,抱住他柔软的小身子,蹭了蹭他的脸蛋,轻声道:“大爹在种花花,给安安和娘亲看。” 晚上,雪停了,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那株新栽的梅树挺立在院墙边,枝干上覆盖着雪花,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静默而坚定。 大哥过来用膳时,袍角还沾着未拍净的雪屑。 我盛了碗热汤递给他,轻声道:“谢谢大哥。” 他接过汤碗,抬眼看我。 “梅树,”我补充道,“很漂亮。” 他神色如常,只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低头喝了一口汤,才道:“嗯,明年便能开花。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弄来。” 用过膳,他照例坐了一会儿。 等我安置好安安,从里间出来,发现他还没走,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那株新栽的梅树。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屋内暖黄的烛光映着他的侧脸,平日里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他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低头看着我,目光深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轻地拂过我的眼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了一点点绒絮。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累了就早点歇息。”他收回手,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 “嗯。”我点点头。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我走到窗前,看着雪地里那株孤独却又充满生机的梅树,又抬手摸了摸方才被他触碰过的眼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薄茧的粗糙触感。 窗外是冰天雪地,屋里却暖意盎然。 这种无声的、融入日常细微处的宠爱,比任何炽烈的誓言都更让人心动。 我知道,这株梅树,会一年年地长大,开花,就像大哥对我的这份沉默而厚重的爱,会随着岁月,扎根愈深,花香愈浓。 ------------ 第 159 章 按摩 年关将近,府里上下都透着一股忙碌又喜庆的气息。 扫尘、备年货、裁新衣,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糕点和腊肉的香气。 安安更是兴奋,追着挂灯笼的小厮满院子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这日午后,难得冬日暖阳,明晃晃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我正指挥着丫鬟们将库房里那些厚重织锦的帐幔换下来,准备换上过年用的喜庆红色软罗。 几个小丫鬟抬着一卷沉甸甸的秋香色织金缠枝莲纹帐幔,显得有些吃力。 我刚想上前搭把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从我身侧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那卷帐幔的另一端。 “我来。”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头,是大哥。 他不知何时过来的,褪去了外出时常穿的劲装或官服,只着一身深青色家常棉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大哥?”我有些讶异,这些内务琐事,他向来是不插手的。 他没多解释,只对那几个有些惶恐的小丫鬟道:“放下,去忙别的。” 小丫鬟们如蒙大赦,放下帐幔,屈膝行礼后快步退下了。 他弯腰,单手便将那卷厚重的帐幔轻松提起,仿佛那不是沉甸甸的织物,而是一卷轻飘飘的竹简。 他目光扫过屋内:“换哪一套?” 我指了指旁边叠放整齐的朱红色暗纹福字软罗:“那个。” 他点点头,走到床榻边,利落地将那秋香色的旧幔帐卸下,团起放在一旁,然后展开那朱红色的新帐幔,手臂一扬,那柔软的布料便如流水般铺展开,精准地挂上了床帐的挂钩。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中行事特有的效率。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床榻边忙碌,阳光透过新换的朱红软罗,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也晕染得温和了几分。 心里有些新奇,又有些说不清的暖意。 挂好床帐,他又环顾四周,看到窗边高几上那个白瓷瓶里,我前几日插的几枝绿萼梅有些蔫了,花瓣零落了几片在案上。 他走过去,拿起花瓶,看向我:“换新的?” “嗯,”我点头,“库房里好像还有些金盏银台的水仙,或是南天竺的红果,都好看。” 他却没动,目光落在窗外院角那株他亲手种下的腊梅上。 经过几场风雪,枝头的花苞愈发饱满,有些已微微绽开,露出里面鹅黄的花瓣。 “等着。”他说了一句,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疑惑地跟到窗边,只见他径直走到那株腊梅树下,微微踮脚,伸手,极其小心地选了几枝形态优美、花苞繁密的枝条,用随身的小刀利落地割下,然后拿着那几枝带着冰雪寒气的梅枝走了回来。 他将原先瓶中的残枝取出,注入清水,再将新折的腊梅一枝枝插入瓶中,调整好姿态。他的动作算不上风雅,甚至有些生硬,但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布置什么重要的军阵。 “好了。”他退后一步,看着那瓶疏影横斜、冷香四溢的新梅。 我望着瓶中生机勃勃的梅枝,又看看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很好看,比水仙和南天竺都好看。”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才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屋内焕然一新,朱红的帐幔透着暖意,清冷的梅香萦绕不绝。 阳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临窗的软榻上。 我正想收拾一下方才换下的旧物,他却忽然开口:“坐下,歇会儿。” 我依言在软榻上坐下。 他则走到我身后,并未挨着坐下,而是就那样站着,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肩颈处。 我身体微微一僵。 “僵硬。”他言简意赅地评价,手上却已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他的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力道沉稳,精准地按压在酸胀的穴位上,带来一阵微酸又极舒坦的感觉。 我这才意识到,连日来操持年节琐事,肩颈确实有些乏了。 没想到他竟注意到了。 我放松下来,享受着他这难得的服务。 他话很少,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偶尔调整一下力道,低声问:“这里?” “嗯……”我含糊应着,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阳光移动的声音和他偶尔调整呼吸的轻微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冷香和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清气,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按了约莫一刻钟,他停了手:“好了。” 我动了动肩膀,果然松快了不少,回头冲他笑道:“谢谢大哥,舒服多了。” 他看着我舒展的眉眼,目光深沉,忽然俯身,双臂撑在软榻的扶手上,将我圈在他和窗台之间。 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其中。 他的脸离得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他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深藏的炽热。 “晚上,”他低声开口,气息拂过我的额发,“我来找你。” 我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在他专注的凝视下,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却并未立刻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些,极快地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却有力的吻,如同盖章确认。 然后,他才直起身,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侵略性气息的男人只是我的错觉。 “我去前厅。”他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袖口,转身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软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他吻过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霸道的气息。 看着屋内喜庆的红色帐幔,嗅着清冽的梅香,想着他刚才笨拙却真诚的帮忙,生硬却有效的按摩,还有那最后不容拒绝的约定…… 这个男人,总是用他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和占有。而这种沉默又强势的宠爱,偏偏让人……心跳不已。 窗外,阳光正好,那株腊梅在冬日里静静伫立,仿佛在预示着,这个年关,会因为某些不一样的温暖,而格外值得期待。 ------------ 第 160 章 年 腊月二十八,年味儿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府里上下一片忙碌,扫尘、挂灯、贴桃符,连空气里都飘着刚蒸好的年糕和糖瓜的甜香。 一大早,安安就被这不同寻常的热闹惊醒,穿着红绸小袄,像个小炮仗似的从屋里冲出来,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追着挂灯笼的小厮,奶声奶气地喊:“高高!灯灯高高!” 四哥正指挥着人往廊下挂一串长长的红鞭炮,看见安安,一把将他捞起来扛在肩上:“走,安安,四爹带你挂最高的那个!” 安安在他肩上兴奋地尖叫,小手紧紧抓着四哥的衣领。 五弟拿着一叠刚写好的春联从书房出来,脸上还沾着一点墨迹,见到这情景,忙喊:“四哥你小心些!别摔着安安!” “放心吧!”四哥浑不在意,稳稳当当地把安安举得更高,“咱们安安胆子大着呢!是不是?” “大!”安安用力点头,学着四哥的语气,逗得周围忙碌的下人都笑了起来。 我站在廊下,看着这热闹景象,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正想过去帮忙看看春联,一件带着体温的厚斗篷便披在了我肩上。 回头,是二哥。他温和地看着我:“早上风凉,仔细着了寒气。”他手里还拿着个小手炉,自然地塞进我手里,“拿着暖暖。” “谢谢二哥。”我拢了拢斗篷,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这时,大哥和三哥也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两人似乎刚处理完庄子上送来的年货事宜。 大哥一身玄色常服,肩头落着些雪,目光扫过院子里嬉笑的安安和四哥,神色虽依旧沉稳,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三哥则穿着一身靛蓝袍子,手里拿着本册子,边走边对身旁的管事吩咐着什么。 “大哥,三哥!”五弟拿着春联迎上去,“你们看看我写的春联怎么样?先生说我的字有进步了!” 三哥接过,仔细端详片刻,颔首:“笔力确实稳健了些,结构也匀称,不错。” 大哥也看了一眼,言简意赅地评价:“尚可。” 五弟立刻眉开眼笑,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 四哥扛着安安凑过来:“光写得好有什么用,得贴得正!小五,走,四哥教你贴春联,保证不歪!” 说着,他就拉着五弟,又招呼了两个小厮,热热闹闹地往大门去了。 安安在他肩头,挥舞着不知谁给的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咚咚作响。 二哥笑着摇头,对我和大哥、三哥道:“我们也去前厅看看吧,柳儿和李嬷嬷怕是忙不过来了。” 前厅里更是热闹。 柳儿带着几个厨娘正在准备祭祖和年夜饭的食材,鸡鸭鱼肉、各色菜蔬堆了满桌,香气扑鼻。 李嬷嬷则领着丫鬟们擦拭器具,摆放贡品,忙得脚不沾地。 见我们进来,柳儿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爷,夫人,您们怎么来了?这儿油烟重,仔细熏着。” “无妨,”二哥温和道,“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祭祖的三牲可都备齐了?” “齐了齐了,”李嬷嬷忙接话,“都是按老规矩准备的,一丝不差。” 三哥走到账册旁,翻了翻,问道:“各庄子铺子送来的年礼年货,可都登记入库,回礼也都发出去了?” “回三爷,都办妥了。”管事恭敬答道。 大哥虽没说话,但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厅堂,微微颔首,显然是满意的。 安安被四哥放了下来,跑到我腿边,抱着我的裙子,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这忙碌的景象。 我弯腰将他抱起来,他指着桌上那盘堆得高高的、点了红点的白面饽饽,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吃?” 柳儿听见,立刻拿了一个小小的、专门给娃娃做的福字小馒头递过来:“小公子,给,这是你的,吃了福气多多!” 安安接过,啊呜咬了一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满足地眯起了眼。 四哥和五弟贴完春联回来,五弟额上还带着薄汗,四哥则嚷嚷着:“渴死了渴死了!柳儿,有什么好吃的先垫垫?” 三哥无奈:“眼看就要用午膳了,还吃零嘴?” 二哥笑着吩咐丫鬟:“去把早上做的糖瓜和年糕端些来,给大家尝尝。” 一时间,前厅里笑语喧阗,食物的香气、红纸的墨香、还有孩子们欢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鲜活、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到了年三十,更是热闹到了极致。 下午祭祖,仪式庄重,连安安都似懂非懂地跟着我们磕头。 晚上,偌大的花厅里摆开了年夜饭的桌子,杯盘罗列,菜肴丰盛。 兄弟们轮番给我和安安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安安坐在大哥特制的高脚椅上,拿着小木勺,吃得满脸都是饭粒,逗得大家直乐。 窗外,不知谁家率先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安安被声音吸引,扭着小身子往外看。 四哥立刻放下筷子:“走,安安,四爹带你放烟花去!” 五弟也跳起来:“我也去!” 二哥忙叮嘱:“老四,看着点安安,别靠太近!” 大哥虽没动,但也抬眼望了望窗外映红的夜空。 我抱着安安,和四哥五弟一起来到院子里。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流光溢彩,照亮了每个人喜悦的脸庞。 安安在我怀里,睁大了眼睛,小嘴张成了“O”型,发出“哇”的惊叹声。 “好看吗?安安?”我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 “好看!”他用力点头,伸出小手指着天空,“花花!亮亮!” 回到厅里,守岁开始。 兄弟们围坐在一起,喝茶,吃果子,闲聊。安安开始还精神奕奕,没多久就熬不住了,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靠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手里还紧紧攥着大哥给他削的小木剑。 这就是我的家,我的团圆年。 窗外是辞旧迎新的喧闹,窗内是岁月静好的温暖。 新的一年,有他们在身边,便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笃定的欢喜。 ------------ 第 161 章 小团宠 年节的热闹余韵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味和饽饽的甜香。 安安得了太多新玩意儿,有些应接不暇,这几日倒比往常安静些,常常一个人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摆弄着他的宝贝们。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进屋里。 我正低头绣着一个香囊,安安趴在我腿边,手里拿着三哥前几日给他的《三字经》画本,小手指着上面的图画,含糊地念着:“人……之初……” 二哥提着药箱进来,见到这情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我们安安开始念书了?” 安安抬起头,看见二哥,立刻丢开画本,张开小手扑过去:“二爹!” 二哥弯腰将他抱起来,掂了掂:“嗯,重了些。”他抱着安安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脸色,“今日气色不错,前几日脾胃不适可大好了?” 我放下针线,笑道:“全好了,多亏二哥的药膳和香囊。” 他点点头,将安安放在榻上,自己也坐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安安:“安安,二爹给你带了个好玩的。” 安安好奇地接过,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小巧的、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片,上面用彩漆画着简单的图案,有人形,也有花草。 “这是……木偶?”我拿起一个看了看。 “嗯,”二哥笑道,“可以让安安认认穴位,玩玩看。”他拿起一个画着小人图案的木偶,指着小人手臂上一个红点,“安安,看这里,这叫合谷穴。” 安安眨巴着大眼睛,学着二哥的样子,用胖乎乎的手指去戳那个红点。 二哥又拿起一个画着花朵的木偶:“这个呢,是菊花,可以泡茶喝,清热的。” 安安似懂非懂,但觉得很新奇,拿着木偶摆弄起来,嘴里还模仿着:“合……谷……花花……”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心里一片柔软。 二哥总是这样,将他的医术融入日常,用最温和有趣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 正说着,四哥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手里拿着个漂亮的蝴蝶风筝:“安安!看四爹给你带了什么!等天再暖些,四爹带你去放风筝!” 安安的注意力立刻被色彩鲜艳的风筝吸引,“啊啊”叫着伸手要抓。 四哥把风筝举高,逗他:“叫句好听的四爹就给你!” 安安急得跺脚:“四爹!好四爹!” 四哥这才心满意足地把风筝递给他,又凑到二哥身边,拿起一个木偶看了看:“二哥,你这教得也太早了,安安才多大,哪懂什么穴位。” 二哥好脾气地笑笑:“不过是让他认个模样,玩要而已。” 四哥撇撇嘴,又看我正在绣的香囊:“怡儿,这是给谁绣的?花样挺别致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五弟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纸:“怡儿,我新临了一幅字,先生夸我有进步,你帮我看看?”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红晕。 我接过那卷纸展开,是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的楷书,确实比之前工整有力了许多。“写得真好,”我真心赞道,“我们小五越来越有学问了。” 五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睛亮亮的。 四哥在一旁搭腔:“那是,也不看是谁弟弟!不过小五啊,光会写字可不行,男子汉还得会点别的,比如放风筝……”他又开始推销他的风筝。 安安抱着新得的风筝和木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脸上满是兴奋,不知该先玩哪个好。 这时,三哥和大哥也前一后走了进来。三哥手里拿着几本新装订好的书,大哥则空着手,目光扫过一屋子的人,最后落在被玩具包围的安安身上。 “这么热闹。”三哥淡淡道,将书放在桌上,“这是新刊印的《千字文》和《百家姓》,给安安启蒙用。” 我拿起一本翻看,纸张厚实,字迹清晰,还有配图,确实是用了心的。“谢谢三哥。” 大哥走到榻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摆弄木偶的安安,忽然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安安面前。 那是一个极其小巧的、用桃木雕成的小马,只有拇指大小,却雕得活灵活现,马鬃马尾都清晰可见,打磨得光滑温润。 安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木马,爱不释手,仰起小脸,软软地叫了一声:“大爹……” 大哥“嗯”了一声,抬手,极轻地摸了摸安安的头。 四哥惊叹:“大哥,你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这马雕得真精神!” 五弟也凑过去看:“真好看!” 二哥微笑道:“桃木辟邪,给孩子戴着也好。” 三哥没说话,但眼中也有一丝赞许。 我看着被兄弟们围在中间、被各种心意和宠爱包围的儿子,再看看身边这些性格迥异却同样可靠的夫君们,只觉得满心都是踏实的暖意。 这样的日子,平凡,却处处是光。 安安似乎感受到所有人的注视,抬起头,咧开没牙的嘴,冲我们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含糊又响亮地说道:“爹爹们!好……好!” 这一声,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兄弟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一向严肃的大哥,嘴角也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窗外,冬日暖阳正好,屋内,笑语融融。 我知道,往后的岁月,大抵便是如此,在这些细碎而温暖的日常里,缓缓流淌,直至地久天长。 ------------ 第 162 章 暗爽 年节的热闹劲儿渐渐沉淀下来,府里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廊下新换的桃符和窗棂上未褪色的窗花,还提醒着不久前那场温馨的团圆。 这日午后,我正坐在窗下核对年前各处庄子送来的年礼单子和回礼记录。 厚厚一叠账册堆在案头,虽是些例行公事,但条目繁杂,看得久了,不免有些头晕眼花,手下拨弄算盘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帘子被轻轻掀开,三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青色的直缀,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清冷。 见我伏案忙碌,他脚步微顿,随即走了过来。 “在看年礼的账目?”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额角:“嗯,想着尽快核对完,也好归档。只是这数目零碎,看得人有些发晕。” 他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我身侧,俯身看向我面前的账册。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带着书墨和淡淡檀香的清冽气息,将我笼罩其中。 “这里,”他修长的手指指向账册某一处,“李家庄送来的山货,折价高了半成。按市价,应再减这个数。”他指尖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下一个数字,笔迹瘦劲有力。 我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还是三哥眼力准,我看了半晌都没发现。”我有些赧然。 “无妨,你接触这些时日尚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并无责怪之意。 他并未离开,反而拉过一张椅子,在我身旁坐下,“还有何处存疑?” 我翻过几页,指着一笔较大的开支:“这笔,年前采买祭祀用香烛绸缎的支出,似乎比往年多了不少?” 他扫了一眼,解释道:“今年添了安安,祭祖的规制也需相应调整,多了几样物件,银钱便上去了。这笔开支,我之前已核验过,无误。” 我恍然点头,心里踏实了些。 有他在旁边,那些繁杂的数字似乎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便这般并肩坐着,他将账册中几处容易出纰漏或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一一指给我看,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他讲解时并不看我,目光始终落在账册上,偶尔抬眼,也是看向我手指着的地方。 可我却能感觉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这里。 遇到一处记载模糊的田庄收益,我蹙眉思索。 他忽然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笔,在旁边的草纸上写下几个算式,低声解释着其中的勾连关系。 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我的,带着微凉的触感,却让我的指尖微微发烫。 “可明白了?”他写完,侧头看我。 “嗯,”我点点头,“这样一算就清楚了。” 他“嗯”了一声,将笔递还给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忽然道:“脸色有些白,累了便歇歇,不必急于一时。”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还好,就是看得久了些。” 他没再劝,却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给我,然后拿起我之前看的那本最厚的总账册,快速翻阅起来。 他的速度极快,眼神锐利,不时用指尖在某处轻轻一点,或是提笔在旁边做个极简的标记。 不过一刻钟,他便将那本令我头疼了半日的账册看完,放回我面前。 “标出来的几处,数额或记载有疑,我已注明,你可稍后重点核对。其余大致无碍。”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看着他做的那些标记,清晰明了,一下子将我需要核验的范围缩小了大半,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又有些说不出的感激。“谢谢三哥。” 他整理了一下并无线头的袖口,淡淡道:“分内之事。”目光扫过窗外,“今日天色尚好,一直闷在屋里也无益。听闻南街新开了家书肆,品类颇丰,可要一同去看看?” 我有些惊讶。 三哥性子喜静,除了必要的应酬,极少主动提出去外面闲逛,更别说是书肆这等他常去之处邀我同行。 见我愣神,他补充道:“你若无事的话。” 我立刻点头:“好啊,正好我也想找几本新的游记或杂谈看看。” 他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角:“那便走吧。” 没有惊动太多人,我们只带了两个随从,乘着马车去了南街。 新开的书肆果然宽敞明亮,书架林立,墨香扑鼻。三哥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掌柜的见了他,十分恭敬。 他径直走向史籍和典章类的区域,步伐从容。 我则慢慢在摆放杂记、游记和诗词的书架前流连。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本书走过来,递给我:“这本《舆地纪胜》,记载各地风物颇为详尽,图文并茂,你可看看是否合意。” 我接过翻看,里面果然有许多精致的插画和生动的描述,正是我喜欢的类型。“很好看,谢谢三哥。”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转身去寻他自己的书了。 我在书架间慢慢走着,偶尔抽出一本翻看。目光掠过一排诗词时,看到一本装帧雅致的《漱玉词》,刚想伸手去拿,另一只修长的手却先一步将其取了下来。 是三哥。 他将那本词集递给我,神色自然:“李清照的词,清丽婉约,你或会喜欢。” 我接过词集,心里微微一动。 他竟连我喜欢看这类诗词都留意到了。 我们在书肆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各自选了好几本书。 结账时,他自然地将我的书和他的放在一处付了银钱。 “走吧。”他提起打包好的书,对我说道。 回到府中,已是夕阳西下。他将我选的书都送到我房里,包括那本《漱玉词》。 晚膳时,我心情颇好,胃口也开了些。三哥坐在我对面,依旧沉默寡言,但当我夹起一道他方才带回的、书肆旁边糕点铺新出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时,他抬眼看了看我,淡淡问了一句:“合口味吗?” 我点点头:“很好吃,甜而不腻。”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夜里,我坐在灯下翻看那本《漱玉词》,读到“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时,不由得想起今日在书肆,他自然为我取下词集的模样,还有他默默帮我核对账目、标记疑点的专注侧影。 ------------ 第 163 章 生辰 春日的气息渐渐染绿了枝头,连风都带着暖意。 自年节后,日子仿佛过得格外快,安安又长高了些,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成了府里最欢快的声响。 这日恰逢我生辰。 其实我自己并未太放在心上。 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一早起来,春杏便抿着嘴笑,伺候我梳洗时,格外用心地给我绾了个繁复些的发髻,簪上了四哥年前送的那对珍珠耳坠。 用早膳时,气氛便有些微妙。 兄弟们都在,连平日最忙的大哥和三哥也端坐桌前。 安安被嬷嬷抱着,挥舞着小勺子,咿咿呀呀。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只偶尔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我正觉得奇怪,四哥忽然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脸上是难得的正经神色:“那个……怡儿,今日你生辰,我们几个……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微微一怔,抬眼望去,见其他几人也都放下了筷子,目光齐齐落在我身上,连安安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大哥率先开口。 他向来沉默,此刻更是言简意赅,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怡儿,遇见你之前,我只知责任与担当。遇见你之后,方知何为牵挂与归处。” 大哥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笃定,“有你在,这里才是家。”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二哥接过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春日暖阳:“怡儿,我知你性子柔韧,初来时诸多不安。如今一切皆好。但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我都在这里。” 二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身旁的药箱,“身与心,皆为你守。愿你从此,百岁无忧,平安喜乐。” 二哥的话语如涓涓细流,润泽心田。 三哥神色是一贯的冷静自持,但目光却格外深邃:“初见时,你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如今,你已能执掌中馈,抚育孩儿,从容自若。” 三哥语气平稳,带着剖析事实般的清晰,“你的坚韧与成长,我都看在眼里。怡儿,你很好,你是世间顶好的人儿。往后岁月,我愿与你同行,共览这世间风物,细水长流。” 三哥的话理性而克制,却字字敲在心上,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四哥早已按捺不住,他性子最是热烈,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红:“怡儿!我嘴笨,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我就知道,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把这世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看你笑,我心里就亮堂!看你皱眉,我恨不得把惹你烦心的人都揍一顿!” 四哥吸了吸鼻子,声音大了些,“反正,我认定你了!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 四哥这直白又带着些许蛮横的告白,让我忍不住眼眶发热,又想笑。 最后是五弟。他年纪最小,此刻紧张得手指都绞在了一起,脸颊绯红,却努力挺直了背脊,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颤抖:“怡儿……。” 五弟改了口,语气郑重,“我知道我年纪小,以前总像个孩子似的依赖你。可我现在长大了,我是你的夫君!我会努力读书,练武,变得像哥哥们一样厉害,一样能保护你,照顾你!我……我可能现在还不够好,但我会用一辈子对你好!把我所有的、最好的,都给你!” 五弟的告白带着未褪的青涩和全然的赤诚,像一团毫无杂质的火焰,炽热而动人。 兄弟几个说完,屋里陷入一片安静。 我看着他们五人,性格迥异,表达方式也不同,或沉稳,或温柔,或理性,或热烈,或赤诚,可眼底那份深重的情意,却如出一辙。 我张了张嘴,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哽咽着轻声道:“我……我何德何能……” 大哥起身,走到我面前,将一枚通体温润、雕刻着繁复平安纹的羊脂玉佩放在我手中:“平安扣,佑你安康。” 二哥将一个绣着草药纹样的精致香囊递给我:“里面是安神凝气的方子,我亲手配的。” 三哥送的是一方古砚,墨色深沉,触手生温:“湖州旧物,宜书宜画。” 四哥捧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套红宝石头面,流光溢彩,华贵非常:“衬你!生辰就该戴红的!” 五弟则献宝似的拿出一个他亲手雕的小木盒,里面是一对憨态可掬的木质小娃娃,一男一女,眉眼竟有几分像我和他:“我……我雕的,技艺有些许不精,但我以后雕更好的!” 安安在嬷嬷怀里,也学着爹爹们的样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他最宝贝的那个、大哥雕的小木马递向我,奶声奶气地说:“娘亲!马马!给!”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我看着满桌的心意,看着眼前这些将整颗心都捧到我面前的男人,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不是悲伤,是喜悦太过满溢。 我站起身,目光逐一掠过他们深情的脸庞,声音带着泪意,却无比清晰:“得遇你们,是我王怡儿此生最大的福分。愿以此生,与君同心,白首不离。” 大哥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二哥、三哥、四哥、五弟的手也依次覆了上来。 一只只宽厚、或带着薄茧、或修长有力的手,将我的手牢牢包裹在中央,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来。 安安也挣扎着从嬷嬷怀里下来,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甜甜地笑着。 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将这一刻的誓言与幸福,定格成永恒。 我知道,纵使岁月流转,容颜更改,这份融入骨血的爱与守护,将始终如一,直至生命的尽头。 ------------ 第 164 章 举高高 春日的阳光一日暖过一日,院子里的那株腊梅早已谢尽,换上了嫩绿的新叶。 大哥亲手种下的那几株桃树,却灼灼地开满了粉色的花朵,风一吹,便落下一阵香软的花瓣雨。 生辰那日的深情告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将我们之间那层本就薄如蝉翼的纱彻底掀开,相处起来更多了几分坦然的亲密与熨帖。 这日晌午,我陪着安安在桃树下铺了张厚毯子玩耍。 小家伙正努力地想用二哥给的彩绘木偶,去够树上低垂的桃花枝,小身子一耸一耸,像只笨拙的小熊。 四哥翘着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挥:“安安,往左边点!对!就差一点儿了!” 五弟蹲在安安身边,紧张地张开手臂护着,生怕他摔了。 二哥拿着本医书,坐在稍远些的廊下,目光却时时落在我们这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三哥和大哥从外面回来,穿过月洞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哟,这是干嘛呢?”四哥先瞧见他们,扬声问道。 三哥目光扫过踮着脚的安安和那枝桃花,淡淡道:“想要花?” 安安听见声音,回过头,举着木偶,奶声奶气地告状:“三爹!花,高!” 大哥没说话,只大步走过去,在安安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然后伸出大手,轻松地折下了那枝开得最繁盛的桃花,递到安安的小手里。 安安立刻眉开眼笑,抱着那枝几乎比他胳膊还粗的桃花,甜甜地道谢:“谢谢大爹!” 五弟帮着安安把花枝插到旁边一个闲置的青瓷花瓶里,粉嫩的花朵衬着天青色的瓶身,煞是好看。 我拿起软布,替安安擦掉额头上玩出来的薄汗。 二哥放下书走了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安安的后颈:“玩得出汗了,当心着凉。一会儿喝点温水。” 安安乖乖点头:“嗯,喝水水。” 三哥走到那瓶桃花前,看了看,忽然对我道:“我书房里那个钧窑月白釉的玉壶春瓶,取来插这桃花,更相宜些。” 我还没答话,四哥就跳了起来:“对对对!那个瓶子配桃花肯定好看!我去拿!”他说着就要往书房跑。 “站住。”大哥沉声开口,“毛手毛脚,仔细碰坏了。”大哥目光柔和转向我,“怡儿,你去取来吧,你办事最是小心仔细。” 我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往书房走去。 那钧窑花瓶是三哥的心爱之物,平日收藏在多宝阁深处,我自是知道位置的。 取了花瓶回来,小心地换上清水,将桃花一枝枝插入瓶中。 粉桃白釉,果然雅致非凡,不禁赞叹三哥的品味和眼光果然一绝。 三哥站在一旁看着,微微颔首:“不错。” 四哥凑过来,围着花瓶转了两圈,摸着下巴:“是好看哈!还是三哥有眼光!”他又看向我,笑嘻嘻地,“怡儿,这花好看,人比花娇!” 我被他逗得脸一热,嗔了他一眼。 五弟看着我小声嘀咕:“…确实人比花娇…” 二哥笑着摇头,将一杯温水递给我,又递给安安一个小巧的杯子:“小安安也喝些。” 安安抱着自己的小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跑到大哥腿边,仰着小脸:“大爹,要举高高!” 大哥弯腰,轻易地将他举过头顶。 安安兴奋地尖叫,小手在空中挥舞。 四哥见状,也嚷嚷起来:“安安,四爹也会举高高!来来来!” 五弟不甘示弱:“还有五爹!”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安安欢快的笑声和几个男人或沉稳、或爽朗、或清亮的声音。 我看着他们,看着被爹爹们宠上天的儿子,看着眼前这寻常却无比温馨的一幕,心里那份饱胀的幸福几乎要满溢出来。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瓶在春日阳光下灼灼其华的桃花,又想起生辰那日他们一句句真挚的告白。 “怡儿在想什么?”二哥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过神,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抑不住地上扬:“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二哥了然地笑了笑,伸手,极轻地替我拂去落在发间的一片桃花瓣,动作自然又亲昵。 三哥正与大哥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偶尔扫过我们这边,平静无波,却仿佛洞悉一切。 四哥和五弟还在争着陪安安玩,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春风拂过,带来桃花的馥郁香气,也带来了身边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 第 165 章 打理库房 春深了,日头渐渐有些晒人。 院子里的桃树结了毛茸茸的小果子,廊下换上了遮阴的竹帘。 安安到底年纪小,玩闹起来没个轻重,前两日追小白狗时在石阶上绊了一下,膝盖磕青了一小块,虽没破皮,但也疼得他当时就掉了金豆子,这几日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的,看得人心疼。 这日下午,我正拿着二哥给的活血化瘀的药油,准备给安安揉一揉。 小家伙趴在软榻上,瘪着小嘴,眼睛还红红的。 “娘亲,轻点……”他委委屈屈地要求。 “好,娘轻轻的。”我蘸了药油,刚把手放上去,帘子一动,二哥走了进来。 “我来吧。”二哥温声道,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药瓶,“这手法需得有些力道,将药力化开才好,你力气小,反而让他更疼。” 我只好让开位置。 二哥在榻边坐下,将安安的小腿放在自己膝上,手掌搓热了药油,然后不轻不重地按在那一小块淤青上。 安安“嘶”地吸了口凉气,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安安是小男子汉,对不对?”二哥声音柔和,手下力道均匀,“忍一忍,揉开了明天就不疼了,就能继续去找小白玩了。” 安安吸着鼻子,努力点头:“嗯!安、安安是男子汉!”他紧紧攥着小拳头,强忍着没哭出声。 二哥的手法果然专业,既到位又不至于让孩子太难受。 揉了一会儿,那淤青看着似乎散开了一些。 “好了,”二哥用干净布巾擦净手,又摸了摸安安的头,“我们小安安真勇敢。” 这时,四哥的大嗓门从外面传进来:“安安!看四爹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他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个崭新的、彩纸糊的大风车,一见二哥在,又看到安安膝盖上的药油,愣了一下,“哟,这是怎么了?还疼着呢?” 安安见到风车,眼睛一亮,忘了疼,伸手要拿:“风车车!” 四哥把风车递给他,凑到榻前看了看他的膝盖,咂咂嘴:“可怜见的,这小膝盖青的。没事儿,等你好了,四爹带你去跑马!” 五弟跟在后面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碟刚熬好放温的冰糖梨水:“安安,喝点甜甜水,喝了就不疼了。” 安安被爹爹们围着,又是风车又是甜水,注意力被转移,小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点因孩子受伤而生的心疼,渐渐被这浓浓的关怀驱散。 晚膳时,大哥见安安走路还不大利索,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明日我休沐。” 三哥正在夹菜,闻言动作顿了顿:“城西新开了家书局,听闻有不少新到的舆地志和山水画谱,明日可要去看看?”他这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平静无波。 我还没回答,四哥立刻嚷道:“明日天气好!怡儿,我带你去划船吧!湖边的荷花都开苞了,可好看了!” 五弟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我新学了个曲子,吹给怡儿你听听?” 二哥微笑着,给我盛了碗汤:“明日我需去医馆一趟,有几个疑难病症需会诊。不过午后便回。” 他们都看着我,虽未明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都想我陪。 我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温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用饭的大哥身上。 大哥虽没说话,但那句“明日我休沐”已是最直接的表达。 我放下筷子,轻声道:“明日……我想去库房看看,夏日用的纱帐和凉席该找出来晾晒整理了。还有些往年的旧账,也想趁着空闲理一理。” 我说完,小心地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果然,四哥第一个垮了脸:“啊?整理库房?多闷啊!” 五弟也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三哥却点了点头:“嗯,账目确实需得定期梳理。我明日无事,可在一旁帮你看看。” 大哥“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二哥温和道:“整理旧物恐有积尘,记得戴上薄纱面罩,莫要呛着了。” 四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无奈地一拍大腿:“行吧行吧!整理库房就整理库房!我力气大,帮你们搬东西!” 五弟也连忙表态:“我……我也可以帮忙登记!”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用过早膳,我们一行人便去了库房。 库房宽敞,但堆积着历年旧物,光线有些晦暗。 三哥指挥着小厮先将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大哥话最少,却直接走向最里面堆放厚重织物的区域,动手便开始搬那些沉甸甸的樟木箱子,动作利落。 四哥挽起袖子,咋咋呼呼地:“我来我来!这箱子沉,怡儿你靠边站!”他抢着去搬,果然力气惊人。 五弟则拿着登记册和笔墨,跟在三哥身边,仔细记录着清点出来的物品。 二哥去医馆前,特意过来了一趟,留下两个预防尘灰过敏的香囊,让我和三哥、五弟戴着。 我则带着春杏和几个丫鬟,负责将搬出来的纱帐、凉席等物搬到院子里晾晒,又仔细检查有无虫蛀霉斑。 库房里难免有些灰尘飞扬,三哥不时便会抬头看我一眼,见我被灰尘呛得轻咳,便会淡淡道:“歇片刻,去外面透透气。” 四哥搬着箱子路过我身边,总会夸张地用手扇风:“哎呦,这灰大的!怡儿你快出去,这儿有我们呢!” 连五弟,在埋头登记的间隙,也会抬头冲我腼腆地笑笑:“怡儿,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大哥虽不言语,但每次搬动重物,都会刻意离我远些,避免扬起的灰尘扑向我。 一个上午就在这忙忙碌碌中过去。 虽然弄得灰头土脸,但看着院子里挂满的、随风轻扬的纱帐,看着库房里变得井然有序的物件,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充实和满足,果然有些事情亲力亲为的好。 午膳时,大家都有些疲惫,却兴致颇高。 四哥一边扒饭一边说:“没想到整理库房也挺有意思,跟寻宝似的!” 五弟点头:“我还找到了四哥以前把玩的一玉笛子!” 三哥慢条斯理地用着饭,道:“旧物梳理清楚,心中便也敞亮了。” 大哥安静地吃饭,偶尔给我夹一筷子菜。 二哥从医馆回来,见我们虽然略显疲惫却精神不错,笑着摇了摇头,递给我一瓶润喉的秋梨膏:“含着,润润嗓子。” 午后,我靠在窗边歇息,看着院子里阳光下散发着淡淡樟木和阳光味道的纱帐,又回头看了看或坐或站、各自休息的夫君们。 这样平淡的、携手操持家务的日子,没有惊心动魄,没有甜言蜜语,却有着最真实、最熨帖的温暖。 原来,幸福并非总是花前月下,更多的时候,它就藏在这琐碎的日常里,藏在彼此默契的陪伴和无声的关怀中。 ------------ 第 166 章 夏天 暑气渐渐重了,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连吹进窗子的风都带着热气。 院子里那几棵大树的叶子都蔫蔫地卷了边,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更添了几分燥意。 安安到底年纪小,耐不住热,这几日有些恹恹的,吃饭也不如往常香。 我拿着团扇,轻轻替他扇着风,看他小脑门上还是沁出细密的汗珠,心里有些发愁。 帘子一动,二哥提着药箱进来,额角也带着薄汗。 他先净了手,才走到榻边,伸手摸了摸安安的额头和后颈。 “有些暑热,不算严重。”他温声道,收回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用薄荷、金银花和几味清暑药材调的香露,兑在水里给安安擦身,或者滴几滴在浴盆里,能清凉些。” 我接过瓷瓶,打开嗅了嗅,一股清凉提神的香气直透心脾。“谢谢二哥,正觉得他热得难受。” “孩子脏腑娇弱,暑热侵体最是难熬。”二哥又看向我,“你也需注意,莫要贪凉,冰湃的东西少吃。” 我点点头:“记下了。” 这时,四哥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进来,人未到声先至:“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天气!” 四哥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大大的、用井水镇过的西瓜,瓜皮上还凝着水珠,“快快快!切了消消暑!” 他一眼看见榻上没什么精神的安安,凑过去用凉丝丝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哟,咱们小祖宗也嫌热啦?没事,四爹给你找了好东西!” 四哥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玉质的小枕头,触手生凉,“喏,凉玉枕,枕着这个睡觉,保证舒服!” 安安好奇地摸了摸那凉玉枕,似乎觉得舒服,把小脸贴了上去。 五弟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个红漆食盒,打开一看,是几碗冰镇过的杏仁豆腐,上面还点缀着鲜红的樱桃果脯。“怡儿,安安,吃这个,解暑的。” 我忙道:“二哥刚说了,安安不能吃太多冰的。” 五弟“啊”了一声,有些无措。 二哥温和地解围:“无妨,这杏仁豆腐性平,稍稍冰镇,用一小碗无碍。只是莫要多吃。” 四哥已经手脚麻利地切开了西瓜,红瓤黑子,汁水丰盈。他先递给我一块最大的:“怡儿,快尝尝,沙瓤的,甜得很!” 又拿起一小块,小心地去掉籽,递到安安嘴边:“来,安安,张嘴,就吃这一小块。” 安安就着四哥的手,小口咬了下,甜甜的汁水让他眯起了眼。 “怎么样?甜吧?”四哥得意地问。 安安用力点头:“甜!” 四哥自己也拿起一块,大口啃着,汁水顺着下巴流下来也顾不上擦。 说笑间,大哥和三哥也一前一后进来了。 大哥手里拿着几把新编的蒲扇,扇面大,骨架结实。他沉默地递给我一把,又给了二哥、三哥、四哥、五弟各一把,最后拿起最小的一把,放在安安手边。 三哥则拿着几卷薄如蝉翼的丝帛:“这是新得的冰蚕丝料子,透气凉爽,已让绣娘赶制了两身寝衣,你和安安晚间穿着,能舒服些。” 我接过那料子,入手冰凉滑腻,果然非凡品。“谢谢三哥。” 四哥一边啃西瓜一边含糊地说:“还是三哥想得周到!我这西瓜只能解一时之渴,比不上三哥这料子实在!” 五弟忙把杏仁豆腐端给大哥和三哥:“大哥,三哥,也尝尝这个。” 大哥接过,没说话。三哥道了谢,用小勺慢慢吃着。 屋里人多,虽都拿着扇子扇风,还是有些闷热。 四哥最是怕热,扯了扯衣领:“不行,还是热!怡儿,要不咱们去水榭那边?临着湖,肯定凉快!” 二哥沉吟道:“水边蚊虫多,需得备好驱虫的香囊。” 三哥点头:“可带上棋盘,对弈两局,也算消遣。” 五弟眼睛一亮:“我带上笛子!可以吹曲子听!” 大哥看向我:“想去吗?”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热得脸上泛红,却还惦记着如何让我和安安更舒坦些,心里那点因暑热而生的烦躁早已散了。我笑着点头:“好。” 于是,一行人便移步去了湖边的水榭。 水榭四面通风,脚下是清凉的木板,湖风带着水汽吹来,果然比屋里凉爽许多。 二哥将带来的驱虫香囊挂在四周角落。 三哥和大哥已在临窗的棋桌前坐下,开始对弈。 四哥陪着安安在铺了竹席的地上玩他带来的九连环。 五弟则坐在栏杆旁,对着湖面,吹起了清亮悠扬的笛曲。 我靠在躺椅上,摇着大哥给的新蒲扇,看着眼前这各得其所、安然自在的景象,听着棋子的轻响、安安稚嫩的笑语、还有那婉转的笛声,只觉得周身被一种宁静而满足的幸福感包裹着。 湖风阵阵,拂面清凉,吹散了最后一丝暑气。 ------------ 第 167 章 马马 暑气渐渐不那么逼人了,早晚的风里开始带上丝丝凉意。 院子里的桂花结了米粒大小的花苞,空气里隐约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日早起,我正给安安换上一件略厚些的小褂子,四哥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扬着几张帖子。 “好消息!”他眉飞色舞地说,“城西马场新到了一匹小马驹,温顺得很,正适合安安这样的小娃娃学骑马!我订了明日上午的场子,咱们带安安去玩玩?” 安安听见“马马”两个字,立刻丢开手里的布老虎,扑过来抱住四哥的腿:“骑大马!安安要骑大马!” 我有些犹豫:“安安还这么小,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四哥一把将安安举起来,“我亲自挑的最温顺的母马,我牵着缰绳,保准稳稳当当!” 这时二哥提着药箱进来给安安请平安脉,听见我们的话,温和地笑道:“去活动活动也好,秋高气爽,正是郊游的好时节。我备些消食健脾的丸药带着。” 安安在四哥怀里扭着小身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娘亲,去嘛去嘛!安安想去,安安真的想去。” 我被他求得心软,正要答应,三哥和大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三哥手里拿着本册子,大哥则空着手。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三哥问。 四哥忙把马场的事又说了一遍,补充道:“三哥,大哥,明日你们也一起去吧?难得天气这么好。” 三哥翻了下手中的册子:“明日……原要去查看城东的铺子。”他看了看眼巴巴的安安,又看向我,“罢了,后日再去也不迟。” 大哥沉默片刻,开口道:“多带些人手。” 五弟从门外探进头来:“我也去!我可以帮四哥照看安安!”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安安高兴得在屋里直转圈,小脸红扑扑的。 第二日一早,天朗气清。 马车驶出城门,秋日的田野一片金黄,远山如黛。 安安扒在车窗边,小手指着外面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到了马场,管事早已候着。 四哥说的那匹小母马果然温顺,毛色油亮,眼神温和。 四哥先把安安抱上去,自己牵着缰绳,慢慢在场子里走。 “安安怕不怕?”四哥仰头问。 安安紧紧抓着马鞍前面的把手,小脸兴奋得发红:“不怕!高高!好玩好玩!” 二哥在一旁微笑看着,不时提醒:“老四,再慢些。” 五弟跟在马旁边,伸着手虚护着:“安安真勇敢!” 走了两圈,四哥把缰绳交给马场的驯马师,自己退到一旁。 大哥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目光始终追随着马背上的小人儿。 “要不要试试?”他忽然低声问我。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是算了。” 三哥站在稍远处,看着场中的情形,忽然开口道:“这马场的账目似乎有些问题。” 四哥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安安,闻言头也不回:“三哥,这时候你还想着账本?” 三哥淡淡道:“随口一提罢了。” 这时安安骑够了,驯马师把他抱下来。 小家伙脚一沾地就扑向我,小脸红扑扑的:“娘亲!马马好玩!” 我蹲下身替他擦汗:“安安真棒。” 四哥凑过来:“怎么样?我说没事吧?下回四爹教你骑马小跑!” 五弟忙道:“我也要学!学会了陪安安一起骑!” 二哥笑着摇头:“循序渐进才好。” 中午在马场旁的草亭用了便饭。 饭菜是二哥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清淡可口,还带着温热的药膳汤。 安安玩累了,靠在我怀里小口喝着汤,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返程时,安安在我怀里睡得香甜。 马车微微摇晃,我也有些倦意。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扶正我的肩膀,让我靠得更舒服些。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角清气,我知道是大哥。 回到府中,晚霞已染红半边天。 安安被嬷嬷抱去洗漱,我们坐在前厅喝茶。 四哥意犹未尽:“今天玩得真痛快!下回咱们去西山看红叶怎么样?听说今年红得特别早。” 五弟立刻响应:“好啊好啊!我可以带上画具,把美景画下来!” 二哥温和道:“秋日登山确是雅事,只是要备足衣物,山风凉。” 三哥沉吟片刻:“三日后我休沐,那时去正好。” 所有人都看向大哥。 大哥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可。”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下一次出游,心里满是暖意。 秋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带着桂子初开的甜香。 这样的日子,真好。 有他们在身边,连寻常的秋日都变得格外值得期待。 ------------ 第 168 章 中秋 秋意渐浓,桂花的甜香一日胜过一日,金灿灿的小花簇拥在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马场归来后,安安似乎更活泼了些,整日“马马”、“高高”地说个不停,小腿倒腾得越发利索。 这日午后,我正坐在廊下缝制一个秋香色的软枕,里面填了新晒的干桂花,闻着沁人心脾。 安安蹲在旁边的厚毯上,摆弄着五弟新给他做的一套小木匠工具——自然是未开刃的,敲敲打打,像模像样。 四哥溜达过来,瞧见安安手里的东西,乐了:“哟,咱们安安这是要当小木匠了??” 安安举起一个小木槌,奶声奶气地宣布:“安安,做凳子!给娘亲坐!” 我心里一软,放下针线,摸摸他的头:“我们安安真乖。” 四哥在我身旁坐下,拿起我缝了一半的软枕闻了闻:“真香!怡儿,你这手艺越发好了。” 他顿了顿,眼睛一亮,“对了,过几日不就是中秋了?今年咱们怎么过?可得热闹热闹!” 正说着,二哥提着药箱从月洞门进来,闻言笑道:“老四又琢磨什么热闹呢?” “二哥你来得正好!”四哥来了精神,“我说中秋呢!咱们今年弄个大点的月亮饼怎么样?请个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 二哥还未答话,三哥和大哥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三哥手里拿着本册子,大哥则空着手,目光扫过玩得正专心的安安。 “中秋?”三哥放下册子,神色平静,“按往常规矩办便是。祭月、家宴、分食月饼,一样不可少。” 四哥撇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年年都那样多没劲!” 五弟这时也跑了进来,听见这话,忙道:“我可以帮忙布置院子!挂好多好多灯笼!” 二哥温和地打圆场:“热闹些也好。只是戏班子就算了,太过喧哗,反而失了团圆的本意。”他看向我,“怡儿觉得呢?” 我放下针线,想了想:“一家人在一起,安安康康的,便是最好的团圆。不过……若能有些应景的小玩意,让我们安安也高兴高兴,自是更好。” 大哥闻言,看向四哥:“你看着办,莫要太过。”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得令!包在我身上!”他又凑到安安面前,“安安,中秋晚上,四爹给你弄个最大最亮的兔子灯,好不好?” 安安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兔子?白白的,跳跳?” “对!就是白白的,会跳跳的兔子!”四哥比划着。 五弟也蹲下来:“五爹给你做柚子灯!把柚子挖空,刻上花纹,里面点上蜡烛,可好看了!” 安安看看四哥,又看看五弟,小脸上满是期待。 三哥忽然开口:“《静夜思》可背熟了?中秋夜要考你。” 安安立刻坐直了小身子,努力回想,磕磕巴巴地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三哥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点了点头。 二哥笑道:“背得不错。中秋那日,二哥给你做桂花糕和芋头糍,都是应节的。” 大哥沉默片刻,道:“那日我带他射柳。” 射柳是秋日里的一项小游戏,用箭射悬挂的柳枝,取个吉利。 安安虽还拉不开弓,但被爹爹带着玩,定是开心的。 我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中秋安排得满满当当,心里那点因为时节更替而生的淡淡愁绪,早已被这浓浓的暖意驱散。 接下来的几日,府里果然忙碌起来。 四哥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形态各异的灯笼胚子,拉着五弟一起糊纸、上色。 二哥的小厨房里终日飘出桂花和芋头的甜香。 三哥虽依旧忙于事务,但每日都会抽空检查一下祭月和家宴的准备进度。 大哥则亲自去武库选了一把小巧轻便、装饰华丽的短弓,说是给安安玩。 中秋那日,天公作美,夜空如洗,一轮圆月早早挂在天际,清辉遍地。 祭月仪式庄重而简洁。 结束后,家宴摆在院子里最大的凉亭下。桌上摆满了佳肴,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印着精致嫦娥奔月图案的月饼,足有脸盆大小,是四哥特意让糕点铺子定做的。 “来来来,分月饼了!”四哥拿着专用的切刀,兴致勃勃,“每人都有份,吃了团团圆圆!” 他先切下一大块带着嫦娥图案的,放到我盘子里:“怡儿,这块最好看的给你!” 然后又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大块,连安安都得了一小块专门为他做的、糖减半的小月饼。 安安拿着小月饼,阿呜咬了一口,甜甜地笑了。 五弟做的柚子灯果然别致,烛光从雕刻的花纹中透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四哥承诺的大兔子灯更是栩栩如生,安安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不肯撒手。 “来,安安,”大哥拿起那把漂亮的小短弓,对着不远处悬挂的、系着彩绸的柳枝,“看爹爹给你示范。” 他并未用力,只轻松一射,箭矢便精准地擦过柳枝,带落几片叶子。安安看得眼睛发亮,拍着小手:“大爹,棒!” 三哥则将安安叫到身边,考他背诵《静夜思》。 这回安安背得流畅了许多,虽然奶音浓重,却一字不差。 三哥难得地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块二哥做的桂花糕作为奖励。 月色如水,笑语盈庭。 我坐在他们中间,看着身边至亲至爱之人,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圆满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这样的团圆,胜过世间万千繁华。 夜深了,安安到底年纪小,熬不住,靠在我怀里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兔子灯的提竿。 二哥轻声道:“抱他回去睡吧,夜露凉了。” 大哥起身,很自然地从我怀里接过熟睡的安安,动作轻柔稳健。 四哥意犹未尽:“这就散了?月亮还这么亮呢!” 三哥收拾着桌上的书册,淡淡道:“来日方长。” 五弟打着哈欠,却还强撑着精神:“明年中秋,我还给安安做柚子灯!” 我站起身,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又回头看看身边这些给了我一个完整家的男人们,轻声道:“是啊,来日方长。” 往后的每一个月圆之夜,想必都会如今日这般,圆满,温馨,充满爱与陪伴。 秋风拂过,带来浓郁的桂花香,也带来了他们对未来无数个团圆夜的承诺。 ------------ 第 169 章 三人 秋意渐深,夜风里已带上明显的凉意。 院角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不如初开时浓烈,却更显悠远绵长。 这日晚膳后,我正陪着安安在灯下玩七巧板,小家伙拼出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兴奋地指给我看:“娘!狗狗!” “真像,”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安安真聪明。” 帘子一动,二哥和三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二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三哥则拿着几卷书册。 “该喝药了。”二哥将药碗放在我面前,语气温和,“秋燥,给你调了润肺安神的方子。” 三哥将书册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新寻的几本杂记,若夜里睡不着可以翻翻。” 安安看见他们,立刻举起七巧板:“二爹三爹!看狗狗!” 二哥俯身仔细看了看,笑道:“拼得真好。”三哥也微微颔首,目光柔和。 我端起药碗,温度正好,显然是掐着时间送来的。 药汁微苦,但入喉后却有回甘。 “安安该睡了。”二哥接过空碗,对嬷嬷点点头。 嬷嬷会意,抱着还有些不情愿的安安退下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三哥在书案前坐下,拿起一本账册翻阅。 二哥则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执起我的手腕诊脉。 “脉象尚可,只是还有些虚浮,”他沉吟道,“秋日易感,需得好生将养。”他收回手,看向三哥,“今夜我留下照看吧。” 三哥从账册中抬起头,神色平静:“正好,我有些账目要与怡儿核对。” 我微微一怔。 自安安出生后,兄弟们虽轮流值夜,但两人一同留下的时候并不多。 二哥已转身去净手,三哥则起身将矮几上的书册整理好。 两人动作自然,仿佛再寻常不过。 待我洗漱完毕回到内室,发现床榻已然重新铺整过。 二哥正在熏笼边点燃一支安神香,清淡的药香缓缓弥漫开来。 三哥则坐在窗边的榻上,就着烛光看书,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还不歇息?”二哥回头看我,烛光在他温润的侧脸上跳跃。 我走到床边,有些迟疑。 三哥放下书卷,淡淡道:“你睡中间。” 看这架势,竟是要一同歇息了。 我依言在中间躺下,二哥吹熄了远处几盏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灯,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他在外侧躺下,与我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三哥也放下书,吹灭了榻边的烛火,在里侧躺下。 一时间,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冷么?”二哥轻声问。 “不冷。”我小声答。地龙烧得暖,被褥也厚实。 三哥翻了个身,面朝外,声音带着睡前的慵懒:“明日庄子送新米来,你若有精神,可去看看。” “好。”我应道。 黑暗中,能感受到两侧传来的体温。 二哥身上有淡淡的药香,三哥则是清冽的书墨气息。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 过了一会儿,二哥的手轻轻覆上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还好,没有发热。”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力量。 三哥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绵长。 我稍稍动了动,二哥立刻低声问:“不舒服?” “没有,”我忙道,“只是……有些不惯。” 他在黑暗中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温柔:“睡吧,我们都在。”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我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秋夜的凉意被隔绝在外,被褥间暖意融融。 左右两侧均匀的呼吸声如同最安神的乐曲。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又似乎听见极低的交谈声。 “账目明日再看……”是二哥的声音。 “无妨,已理清了……”三哥回应道,声音里带着睡意。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微亮。 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头枕着二哥的胳膊,脚却搭在了三哥的腿上。 我吓了一跳,慌忙想挪开,却惊动了身边的人。 二哥先醒过来,低头看了看我,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醒了?”他的手臂没有动,任由我枕着。 三哥也醒了,他撑起身子,看了看当前的状况,神色如常地起身下榻:“时辰还早,再歇会儿。” 二哥这才轻轻抽回手臂,替我拢了拢鬓发:“再睡片刻,安安那边有嬷嬷看着。” 我看着他温和的眉眼,又看看三哥整理衣袍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这样的亲近,没有半分狎昵,只有家人般的自然与体贴。 窗外传来鸟鸣声,晨曦透过窗纸,给室内镀上一层柔光。 我重新闭上眼睛,在淡淡的药香和书墨香中,感受着这份独特的、被双重呵护的安宁。 这样的秋晨,真好。 ------------ 第 170 章 四哥和五弟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临窗的软榻上。 我正拿着新到的绸缎料子在安安身上比划,想着给他做件新冬衣。 小家伙有些不耐烦,扭来扭去。 帘子“唰”地被掀开,四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高兴,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怡儿!”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叉着腰,“你昨晚和二哥三哥一起歇息了?” 我被他问得一怔,手里的料子都忘了放下:“……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四哥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委屈,“凭什么呀?二哥三哥能一起,我和小五就不行?我们也想陪你!”他说着,一把将旁边正在吃点心的五弟拉过来,“小五,你说是不是?” 五弟嘴里还塞着半块糕点,被他四哥猛地一拉,呛得直咳嗽,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顺过气,小声嘟囔:“四哥你慢点……我、我是想陪怡儿,跟怡儿一起睡……” 安安被四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躲到我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他四爹。 我有些哭笑不得,放下料子,拉过安安安抚地拍了拍,才对四哥道:“你这又是闹哪一出?昨夜是二哥担心我秋燥,三哥正好对账,这才……” “我不管!”四哥打断我,像个耍赖的孩子,“反正今晚我和小五也要留下!小五,你快说句话!” 五弟被他推搡着,脸颊绯红,偷瞄了我一眼,声如蚊蚋:“怡儿……我、我也想……” 看着他们一个理直气壮、一个羞羞答答的模样,我心头微软,又觉得好笑。 知道四哥的性子,若不答应,他能念叨一整月。 再看五弟那期待又紧张的眼神,终究是心软了。 “好了好了,”我无奈地笑了笑,“依你们便是。只是安安今夜在我房中小床上歇息,你们夜里需得安静……” “放心!”四哥立刻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肯定轻轻的,绝不吵着安安!是吧小五?” 五弟忙不迭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安安似乎听懂了,抱着我的腿,仰头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四爹五爹,也跟我们一起睡觉觉吗?” 我弯腰将他抱起来,蹭了蹭他的小鼻子:“是呀,今晚可热闹了。” 四哥得意地冲五弟挤挤眼,五弟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夜色渐深,嬷嬷将洗漱完毕、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安安抱了过来,放在小床上。 内室里,床榻果然比平日宽敞了些,铺盖也多了两套。 四哥和五弟已经换好了寝衣,一个大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晃着腿,一个则有些局促地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 小床上的安安很快便呼吸均匀,沉入梦乡,看小家伙这样今日定是玩累了。 我走到内室床榻旁,吹熄了大部分烛火。 我刚刚躺下,四哥紧接着我躺下,五弟则睡在安安的小床旁,我又睡在了这中心位置。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安安轻微的鼾声。 “怡儿……”四哥侧过身,面对着我,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你冷不冷?” “不冷。”我轻声答。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伸出手,隔着寝衣,极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臂,又迅速缩回去,像是被烫到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似乎鼓足了勇气,手臂小心翼翼地环过我的腰,将脸轻轻贴在我的后背上。 他的呼吸温热,拂过我的颈后,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怡儿……”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依赖,“我就想这样抱着你。” 我感到他温热的唇,带着试探般的轻柔,如同羽毛拂过,依次落在我的后颈、肩胛骨,然后沿着脊柱,一路蜿蜒向下,直到腰际。 他的吻虔诚而细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仿佛在膜拜什么稀世珍宝。所到之处,激起肌肤一阵细微的粟粒。 我身体微微僵住,心跳有些失序,却没有推开他。 这时,另一侧传来窸窣的声响。 五弟不知何时也转过身,面向着我。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 “怡儿姐姐……”他声音微颤,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鼓足勇气的冲动。 他靠得更近了些,带着清新气息的吻,生涩却又无比认真地落在我的唇角,然后慢慢向下,印上我的脖颈、锁骨……到胸脯,他的动作比四哥更加小心翼翼,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发抖,但那唇瓣的触感却滚烫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炽热情意。 我被他们夹在中间,前后都是滚烫的体温和交织的呼吸。 四哥的亲吻如同暖流熨贴着后背,五弟的生涩探索则带着火焰般的温度灼烧着前方。 “怡儿……”四哥在我耳边低语,手臂收紧了些,“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五弟没有出声,只是用更加深入的吻,笨拙却又无比真诚地诉说着他的心意。 在这双重夹击下,我只觉得浑身发软,脸颊烫得惊人,心跳如擂鼓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而亲昵的气息,将我们三人紧紧缠绕。 不知过了多久,四哥和五弟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四哥的手臂依旧环着我,五弟也保持着贴近拥着我的姿势。 我躺在他们中间,感受着这份过于亲密的包围,心里却没有半分不适,只有一种被全然需要、被深深爱着的踏实与温暖。 窗外月色朦胧,秋虫低鸣。 内室里,我们四人相拥而眠,呼吸交融,构成了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卷。 ------------ 第 171 章 尴尬 晨光熹微,透过窗纸柔柔地漫进来,将屋内映照得一片朦胧。 我比往常醒得早些,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被身体感知到的异样攫住了。 四哥的手臂仍沉沉地环在我的腰际,温热的气息均匀地拂在我的后颈。 而身前,五弟也依旧保持着贴近的姿势,他的额头几乎抵着我的额角,呼吸清浅。 然而,比这紧密相贴的体温更难以忽视的,是身后与身前那两处……明显不同于寻常的、带着某种硬度的灼热存在,正清晰地抵着我。 一处紧贴在后腰下方,另一处则在小腹附近。 我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骤然失序,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上。 我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虽然与大哥、二哥、三哥同床共枕时,偶尔也会在清晨感知到类似的变化,但从未像此刻这般,被两人前后“夹击”,感受得如此……分明且令人无措。 四哥的,带着他惯有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五弟的,则更显青涩紧绷,却同样昭示着少年清晨蓬勃的精力。 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们,让这尴尬的境地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脑子里乱糟糟的,昨夜他们那些笨拙却炽热的亲吻和触摸的记忆翻涌上来,与此刻身体的感知交织在一起,更是让我耳根都烫得惊人。 我紧紧闭着眼,假装仍在熟睡,心里却盼着他们快些醒来,或者我自己能悄悄挪开。 可四哥的手臂箍得有些紧,五弟也挨得极近,稍一动弹势必会惊醒他们。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之际,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咕哝,四哥动了动,环在我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那处的灼热也随之更清晰地压过来。 我浑身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惊呼出声。 “嗯……怡儿……”他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带着磁性的诱惑,“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四哥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蹭了蹭我的后背。 我屏住呼吸,不敢答话。 这时,身前的五弟也似乎被动静扰到,轻轻哼了一声,无意识地将脸又往我颈窝处埋了埋,那处的存在感也愈发鲜明。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前后夹击的“火热”和内心的羞窘烤化了。 万幸的是,小床上传来了安安揉眼睛、迷迷糊糊要醒来的声音:“娘…亲…” 如同听到了救星,我立刻抓住机会,轻轻动了动身子,用尽量自然的声音应道:“安安醒了?娘亲在呢。” 四哥和五弟似乎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四哥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那环着我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力道,那处的灼热也迅速撤离了几分。 身前的五弟更是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了缩,与我拉开了一点距离,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必定是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 “啊……安安醒了啊……”四哥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率先坐起身,挠了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天亮了哈……” 五弟则几乎是用滚的下了床,背对着我们,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去看看早膳好了没……”说着,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快步走出了内室。 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也坐起身,借着去抱安安的动作,掩饰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狂跳的心。 抱起安安,他软软地靠在我怀里,小手搂着我的脖子。 我走到窗边,假装看着外面的晨光,不敢回头去看四哥。 四哥在床上呆坐了片刻,也趿拉着鞋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摸了摸安安的小脸,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爽朗,却刻意避开了我的目光:“安安,睡得好不好呀?” “好!”安安奶声奶气地答。 这时,门外传来了二哥温和的声音:“怡儿,醒了吗?我熬了红枣桂圆粥,最是温补。” 紧接着是三哥平静无波的语调:“今日庄子上送了新摘的秋梨,清脆多汁,可要尝尝?” 我抱着安安,与身旁耳根依旧有些泛红的四哥对视一眼,他冲我飞快地眨了眨眼,带着点做了坏事怕被兄长发现的调皮和讪讪。 我脸颊又是一热,慌忙低下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羞窘、甜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夫妻间的隐秘悸动,交织在一起,在这秋日的清晨,悄然弥漫开来。 ------------ 第 172 章 岁月静好 秋日的晨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窗棂洒满房间。 我抱着安安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木梳,一下下梳理着他细软的头发,心思却还萦绕在清晨那令人脸热的窘迫里,脸颊不免又有些发烫。 “娘亲”安安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痒痒。” 我这才回过神,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好了,娘轻轻的。” 帘子被轻轻掀开,二哥端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醒了?正好,粥还温着,先用些。” 二哥将碗放在桌上,是熬得糯糯的红枣桂圆粥。 “谢谢二哥。”我低声道谢,目光不太好意思与他对视。 二哥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伸手探了探安安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手腕:“脉象平稳,看来昨夜歇息得尚可。就是怡儿你这气色看着怎么有点燥热?”二哥语气自然,仿佛只是例行诊察。 我脸上更热,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应话。 这时,四哥也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眼神飘忽,耳根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红。 四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对二哥说:“二哥,早啊。这粥闻着真香!” 二哥点点头:“用了心火熬的,最是养人。老五呢?” 四哥摸了摸鼻子:“他……他说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一会儿就来。” 话音未落,五弟就端着一碟刚蒸好的、点缀着红枣的桂花糕进来了。 五弟低着头,脸颊绯红,几乎不敢看我,将糕点放在桌上,声如蚊蚋:“怡儿,二哥,四哥,早……用些点心。” 安安看见糕点,立刻伸出小手:“糕糕!安安要吃!” 五弟忙拿起一小块,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安安手里。 二哥看着我们几个神色各异,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体贴地没有点破,只温声道:“都坐下用早膳吧,一会儿粥该凉了。” 我们围坐在桌边,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 只有安安无忧无虑,小口吃着糕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那个……”四哥试图打破沉默,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我碗里,“怡儿,你多吃点。” 五弟也连忙有样学样,给我盛了半碗粥:“怡儿,喝、喝粥。” 我看着碗里瞬间堆起来的东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好了,我自己来,你们也快吃。” 正说着,三哥和大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三哥手里拿着本书,大哥则空着手。 “都在。”三哥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向二哥,“庄子送来的秋梨,我让人洗净切好了,在厨房。” 二哥笑道:“正好,饭后用些,润润肺。” 大哥走到我身边,沉默地看了看我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又看了看旁边眼神飘忽的四哥和五弟,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将自己面前那碟我没动过的酱黄瓜往我这边推了推。 安安看见大哥,举起手里啃了一半的糕点:“大爹!糕糕甜!” 大哥“嗯”了一声,抬手极轻地抹去他嘴角的碎屑。 有大哥和三哥在,四哥和五弟似乎收敛了些,规规矩矩地埋头吃饭。 一顿早膳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的气氛中用完了。 饭后,三哥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我对面坐下,拿起他带来的那本书:“前日你看的那本《风物志》,可有不解之处?” 我正想回答,四哥抢先道:“三哥,这才刚吃完饭,就让怡儿歇歇嘛!” 三哥抬眼看他,神色不变:“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 五弟小声帮腔:“四哥说得对,怡儿刚用完膳,就该歇歇……” 大哥放下茶盏,声音沉稳:“一刻钟后,我带安安去校场。” 安安一听“校场”,立刻来了精神,从椅子上滑下来,抱住大哥的腿:“去!安安去校场!” 二哥笑着摇头:“你呀,就惦记着玩。”二哥起身,对我温和道,“我去医馆一趟,午前便回。你若觉得乏,再歇息片刻无妨。” 我深吸一口气,对三哥露出一个笑容:“三哥,那本《风物志》我看了大半,确实有几处不太明白,正想请教你。” 三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将书推到我面前:“但说无妨。” 四哥和五弟见状,互相看了一眼,也安静地坐了下来。 四哥拿起一块秋梨啃着,五弟则重新给我倒了杯热茶。 阳光暖暖地照在每个人身上,屋内弥漫着书墨香、茶香和秋梨的清甜气息。 方才那点尴尬,仿佛只是这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过后,依旧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 第 173 章 制新衣 秋意愈发深浓,晨起时阶前已见薄霜。 院子里那几棵大树的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湛蓝的天空。 这日清晨,我正给安安穿上厚实的小棉袄,系盘扣时,发觉他领口似乎紧了点,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这袄子好像有些小了。"我轻声自语,想着该给他裁几身新冬衣了。 帘子一动,二哥提着药箱进来,听见我的话,目光落在安安的领口上:"孩子长得快,是该添新衣了。" 二哥放下药箱,仔细看了看那处红痕,"无妨,抹点润肤的膏子就好。" 安安仰着小脸,乖乖让二爹检查。 这时,四哥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人未到声先至:"我昨儿个就瞧见安安这衣裳紧了!" 四哥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抱着好几匹布料,"来来来,看看四哥铺子里新到的料子!" 伙计们将布料一一展开,四哥如数家珍地介绍:"这松江棉布最是软和,给安安做里衣;这杭绸透气,做寝衣正好;还有这厚实的缎子,做外袍最合适......" 二哥拿起一匹月白色的细棉布仔细摸了摸:"确实柔软,孩子穿着舒适,还是四弟想的周全。" 五弟跟在后面进来,手里捧着个暖手炉:"我、我给安安做了个暖手用的小手炉。" 我看着满屋的料子,笑着打趣道:"四哥这是就差把铺子都搬来了?" 四哥得意地扬眉:"那是!咱们安安要穿,自然要最好的。" 四哥说着又展开一匹海棠红的软缎,"这匹给你做新衣,过年穿正好!" 我脸上微热:"我衣裳多的是呢,四哥隔三差五就送,都快放不下了!" "要的要的!"四哥坚持道,"眼看就要入冬,正好添几件新衣裳。" 大哥不知何时站在门边,闻言目光扫过那匹海棠红,微微颔首:"放不下就让下人在腾出一间厢房专门来放怡儿的衣物。" 三哥也从书房过来,仔细查看了那匹玄色纹锦的质地:"这匹厚实,给安安做斗篷正合适。" 二哥温和笑道:"既然料子都选好了,就让绣娘照着以往的尺寸做,也省事。就是我们小安安的回头让绣娘重新量,做宽松些。" 四哥一拍大腿:"正是!我这就吩咐下去,让绣娘抓紧赶制。" 安安在厚厚的地毯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摸摸这匹料子,一会儿抱抱那匹,玩得不亦乐乎。 五弟小心地护在他身边,生怕他被料子绊倒。 "对了,"四哥忽然想起什么,"等新衣裳做好了,正好赶上西山赏梅的季节,到时候咱们全家穿着新衣去!" 五弟眼睛一亮:"我可以把今年的第一枝梅花画下来!" 二哥温声道:"赏梅确是雅事,只是山路难行,需得提前准备。" 三哥轻轻颔首:"正好三日后我休沐。" 所有人都看向大哥。他弯腰抱起正在玩布料的安安,简洁道:"嗯。" 安安搂着爹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新衣衣,看花花!" 我看着他天真烂漫的小脸,再看着身边这些细心周到的夫君们,心里暖融融的。 四哥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到时候给安安戴那顶新做的虎头帽,保准可爱!" 五弟小声补充:"我、我可以给怡儿折一枝最美的梅花......" 二哥笑着摇头:"你们啊,这就开始盘算起来了。" 三哥淡淡道:"提前准备也好。" 大哥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拂过安安衣领上那处红痕,眼神柔和中带着些许心疼。 秋风从窗缝溜进来,带着寒意,却被屋里的暖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 第 174 章 挤一挤 秋意正浓,西山的寒梅开得如云似霞。 我们一行人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安安被四哥扛在肩头,小手不停地指着各色梅花,奶声奶气地惊呼。 "娘亲!红的花花!" "那是红梅。"三哥温声纠正。 "白的花花!" "那是玉蝶梅。"二哥含笑解释。 四哥故意晃了晃肩膀,惹得安安咯咯直笑:"坐稳喽,四爹带你看最好看的那片梅林!" 五弟跟在一旁,画板已经展开,正专注地勾勒着梅枝的形态。 大哥走在我身侧,偶尔伸手扶我跨过不平的石阶。 行至半山腰,一处别致的庄院映入眼帘。 三哥停下脚步:"这是前年置下的产业,庄后有温泉。" 四哥眼睛一亮:"温泉?正好!走了这半日,泡泡温泉解解乏!" 五弟脸颊微红,小声嘟囔:"泡、泡温泉啊......" 二哥温和地看向我:"舟车劳顿,泡泡温泉对身子有益。" 安安好奇地仰头:"温泉是什么?" 我柔声解释:"是热热的水,泡着很舒服。" 庄子的管事早已候着,恭敬地将我们引到后院。 几处温泉池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假山竹林间,水汽氤氲。 更衣时,我有些踌躇。 虽说都是夫妻,但这般坦诚相见还是头一遭。 正犹豫间,四哥已经利落地脱去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怡儿快些,水温正好!" 五弟背对着我,耳根通红,磨磨蹭蹭地解着衣带。 二哥温和道:"不必拘束,都是自家人。" 最终我还是穿着寝衣踏入池中。 温泉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舒服得让人叹息。 安安被二哥抱着坐在浅水处,小手拍打着水面,笑得开心。 四哥凑到我身边,水滴从他结实的胸膛滑落:"怎么样?舒服吧?" 我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掠过他健硕的身形,脸上有些发烫。 五弟坐在稍远些的地方,水位直到胸口,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 大哥靠在池边闭目养神,三哥则坐在池畔的石凳上,手里还拿着本书。 二哥抱着安安,小心地不让他呛到水。 安安玩得兴起,扑腾着水花溅了二哥一身。 "调皮。"二哥无奈地笑着,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 四哥忽然潜到水下,下一秒,五弟惊呼一声,被四哥从水里捞了起来。 兄弟俩笑闹着泼水,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老四,莫要闹了。"大哥睁开眼,语气沉稳却带着纵容。 三哥放下书,淡淡道:"水凉了便起身吧,当心着凉。" 从温泉出来,天色已晚。 庄子里准备了丰盛的晚膳,都是当地的时令菜蔬。 安安玩累了,靠在二哥怀里小口喝着鱼汤,眼皮直打架。 "今晚就在庄子上歇下吧。"三哥放下筷子,"明日再回府。" 四哥立刻附和:"这庄子就一间厢房,不过好在够大 宽敞,咱们大家伙今晚就挤挤一起睡。" 五弟小声说:"我、我去帮管事的铺床......" 我脸上微热,心知他们又打算同寝。 卧房果然宽敞,床榻足够容纳我们几人。 安安被放在最里侧,紧接着是二哥,三哥躺在安安另一侧。 我躺在二哥外侧,大哥自然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五弟躺在我另一侧,而四哥则笑嘻嘻地钻到床尾,故意躺在我脚下。 "四哥,"五弟小声提醒,"你这样会挤着怡儿的。" 四哥满不在乎地笑:"我这不是给大伙儿腾地方嘛!" 烛火熄灭,黑暗中只余均匀的呼吸声。 大哥的手臂坚实有力,将我圈在怀中。 五弟小心翼翼地挨着我,呼吸轻柔。 忽然,我感觉脚心一阵痒意,是四哥在轻轻挠我的脚底。我忍不住缩了缩脚,低声嗔道:"四哥!" 四哥在床尾窃笑:"嘿嘿" 大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老四,安分些。" 二哥在另一侧温声劝道:"夜深了,都歇着吧。" 三哥始终安静,但我能感觉到他细心地为安安掖好被角。 四哥这才消停,却还是故意用脚轻轻碰了碰我的小腿,这才老实躺好。 五弟悄悄握住我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错认的珍重。 被他们这样环绕着,温暖而安心。 大哥的怀抱坚实,五弟的手心温暖,就连四哥调皮的小动作都透着亲昵。 二哥和三哥细心地照顾着安安,整个床榻被温情填满。 "睡吧。"大哥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轻轻"嗯"了一声,在满室梅香与温泉余韵中,沉入梦乡。 这一夜,格外安宁。 ------------ 第 175 章 治家之道 晨光熹微,我们在庄子上用了早膳,便准备启程回府。 安安似乎还没睡醒,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二哥肩头。 四哥一边帮着收拾行李,一边还在回味昨日的温泉。 "下回咱们还来,"四哥凑到我身边低声道,"我俩偷偷来,不带他们几个,我帮怡儿你好好洗洗~" 我嗔怪的瞪了一眼四哥,只感觉脸热,心砰砰跳。 五弟正巧走过,听见这话,耳根一红,小声反驳:"四哥又开始说混话了......" 二哥抱着安安,温声打断:"该动身了,再晚日头该大了。" 三哥已先一步检查完马车,大哥则沉默地站在车旁,伸手扶我上车。 回程路上,安安在马车里睡得香甜。 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盘算着回府后要处理的事务。 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还未下车就听见一阵喧哗。 "让我们进去!我要见我几个大侄子!"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喊着,"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亲戚上门,连门都不让进!" 我掀开车帘,看见府门前围着一群人。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正指着守门的小厮破口大骂,她身后站着两个半大的小子和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四哥率先跳下车,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守门的小厮忙上前回话:"四爷,这女的非说是您婶子,非要见几位爷,小的们说爷几个不在家,让她们改日再来,这女的不信,不依不饶的就开始吵吵闹闹,大喊大叫,小的们更不敢擅自放人了......" 那陈婶子一见我们,立刻扑了过来,却绕开我直奔大哥面前:"大侄子!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 我轻轻按住正要开口的大哥,上前一步,温声问道:"陈婶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陈婶子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脸:"哎呦,是怡儿啊。几年不见,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你看这事闹的,我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几个侄子......" 我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请进府说话吧。在门口吵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您说是不?婶子。" 说着我转向守门小厮:"请陈婶子一家到偏厅用茶。" 到了偏厅,我吩咐丫鬟上茶,这才在主位坐下。 兄弟们默契地分坐两侧,谁都没有出声。 "陈婶子请用茶。"我端起茶盏,语气平和,"听说婶子家里遇到了难处?" 陈婶子一口饮尽茶水,抹着眼泪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家如今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这两个弟弟都要说亲了,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当年要不是我们借给几个侄子那二两银子,他们怕是也过不上如今这好日子,你看看这大院子,桌椅,茶具,啧啧…你们这富贵日子过得是真好啊,如今你们日子头过这么好,手指头漏点缝都够我们一家老小过上好日子了。" 我轻轻放下茶盏:"婶子说的可是三年前那二两银子?若是我没记错,两年前夫君们就已经连本带利还了二十两,当时还是我和二哥亲自上门还你的。" 陈婶子脸色一僵,支支吾吾道:"这、这......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四哥忍不住插话:"既然银子早就还清了,陈婶子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婶子急忙道:"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是你这两个弟弟想找个活计......" 我抬眼看向她身后两个半大小子,他们局促地低着头,衣裳虽旧却还算整洁。 "既然是想找活计,"我语气缓和了些,"为何不直说?" 四哥打量着那两个小子:"想找活计?我那铺子里正好缺学徒,不过得能吃得了苦。" 其中一个小子鼓起勇气抬头:",季安哥我们愿意学!" 另一个也急忙点头:"我们不想整天游手好闲......" 陈婶子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温声道:"既然两位弟弟愿意学,这是好事。四哥的铺子里规矩严,但只要肯用心,将来定能学成手艺。" 四哥接话道:"明日就可以来上工,先从学徒做起,每月给五百文,学成了再涨工钱。" 陈婶子讪讪道:"五百文是不是少了点......" 我正色道:"婶子,学手艺最重要的不是眼下这点工钱,而是将来的前程。若是真心为孩子们打算,就该让他们踏踏实实学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身后的两个小子连连点头,其中一个道:"娘,我们愿意去!" 送走陈婶子一家后,四哥笑道:"这倒是个好结局,既打发了人,又得了两个学徒。" 五弟小声说:"我看那两个哥哥是真心想学手艺的......" 二哥温和笑道:"怡儿处理得妥当,既全了礼数,又给了他们正途。" 三哥淡淡道:"授人以渔,胜过授人以鱼。" 大哥沉默片刻,道:"这个家交给你,我们是越发的放心了。" 安安这时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揉着眼睛问:"娘,刚才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呀?" 我把他抱到怀里,轻声道:"安安,我们如今身处高处,有时候给人一个机会,比直接给钱更有用。" 安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四哥凑过来逗他:"我们安安以后也要像你娘一样,既明事理,又通人情!" 治家之道,在于明辨是非,更在于与人为善。 往日三哥教我的大道理如今我也学会了。 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三哥,三哥也在看着我,目光对视,我在三哥眼里看见了欣慰与骄傲。 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 第 176 章 感念 夜幕低垂,府中渐渐安静下来。 我哄睡了安安,送去了奶嬷嬷那,在房中心神不宁地踱了几步,终是下定了决心。 轻轻推开三哥厢房的门,他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见我进来,有些意外地放下书卷。 "怡儿?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我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划过他手中的书页:"今日处理陈婶子的事,忽然想起三哥从前教我看账时说的话。" 三哥目光微动:"什么话?" "你说看账如看人,不仅要看数字盈亏,更要看背后的因果。" 我抬眼望进三哥深邃的眼眸,"今日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三哥静静注视着我,没有说话。 我鼓起勇气,在三哥身侧坐下:"三哥教了我这么多,谢谢你.........。" 烛光下,三哥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良久,三哥放下书卷,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怡儿,你做得很好。" 我顺势将头轻轻靠在三哥肩上:"那是因为有三哥悉心教导。" 三哥身体微微僵硬,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肩。 厢房里淡淡的檀香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墨香,让人心安。 "三哥,"我轻声唤他,"今晚......我想留在你这里,和你一起睡......。" 三哥沉默片刻,忽然打横将我抱起,走向床榻。 "这些话,本该由我来说。"三哥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 这一夜,烛影摇红。 三哥虽平日里严谨自持,此刻却展现出不同以往的温柔与耐心。 三哥细细吻过我的眉眼,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怡儿......"三哥在我耳边低唤,声音暗哑,"你永远不需要感谢我。能看到你如今这般从容明礼,便是我最大的欣喜。" 我环住三哥的脖颈,主动迎上三哥的唇。 书卷散落榻边,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交缠的身影。 云雨初歇,三哥仍紧紧拥着我,指尖轻轻梳理我汗湿的长发。 我将脸贴在三哥胸前,听着三哥沉稳的心跳:"三哥,谢谢你。若不是你当初耐心教我看账理家,今日我未必能这般从容应对,我真的学会了很多。" 三哥低低地"嗯"了一声,将我搂得更紧些。 "我的怡儿,自然该这般出色。"三哥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语气里满是宠溺。 窗外月色正好,将我们的身影投在纱帐上。 “三哥,”我轻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膛画着圈,“你在想什么?” 三哥沉默了片刻,手臂收紧了些,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在想你今日在偏厅的模样。” “嗯?”我微微仰头,只能看到三哥线条分明的下颌。 “镇定,从容,条理清晰。”他缓缓说道,每一个词都咬得清晰,“陈婶子那般胡搅蛮缠,你却能四两拨千斤,既给了面子,又给了里子,还将人引向了正途。”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做得极好。” 我心中微暖,蹭了蹭他的颈窝:“是三哥教得好。” 三哥低低地笑了一声,那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带着愉悦的共鸣。 “我教你的是看账理家的方法,是权衡利弊的冷静。但今日你所展现的,是根植于心底的良善与智慧。” 三哥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让我对上他的目光。 烛光下,他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眸,此刻漾着柔软的波光,深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骄傲与爱怜,“怡儿,你长大了。” 这句话,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我心动。 我知道,从三哥口中说出这样的肯定,是多么难得。 “还记得你刚学看账时,”他忽然提起往事,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眼神带着回忆的柔和,“对着那些数字眉头紧锁,生怕算错一个数,我便要责罚你。” 我忍不住笑了:“那时觉得三哥好生严厉。” “不对你严厉些,你如何能记得住?”他挑眉,语气里却无半分责备,只有宠溺,“看你如今这般,我便知道,当初的心血没有白费。”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我的,呼吸交融,“我的怡儿,合该是这样,既能掌家理事,明辨是非,又能心存仁厚,处事圆融。” 他说着“我的怡儿”,语气自然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深深的自豪。 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那颗心,正因为这份自豪而有力地跳动着。 这份因我而生的喜悦,远比他在生意场上赚得盆满钵满,或是官场中又进一步,来得更让他畅快淋漓。 这是一种隐秘的、独属于他的成就感与爱意的交织。 “能得三哥如此夸赞,我……”我话音未落,他便以吻封缄。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温柔缠绵,带着些许霸道的宣示意味,仿佛要将他的认可与爱意尽数渡给我。 良久,他才松开,气息微乱,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是夸赞,是事实。” 三哥重新将我搂紧,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我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和那份无声流淌的、深沉的爱意。 ------------ 第 177 章 日子 晨光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床榻上。 我在熟悉的书墨香气中醒来,发现自己仍被三哥圈在怀里。 他的手臂沉稳有力,让我枕着,呼吸均匀。 稍稍一动,三哥便醒了。 他低头看我,眼神比往日更添几分柔和:“醒了?” “嗯。”我轻声应着,想起昨夜,脸颊微热。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轻柔:“再躺会儿,时辰还早。” 我们静静相拥片刻,直到门外传来安安清脆的嗓音:“娘亲!三爹!起床啦!” 三哥这才松开我,起身披衣。 我跟着坐起,整理寝衣时,发现他目光落在我颈间,那里有昨夜留下的淡淡红痕。他眼神暗了暗,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疼吗?” 我摇摇头,脸上更热了:“不疼。” 开门让安安进来,小家伙扑到我腿边,好奇地仰头看着我们:“娘亲和三爹你们今天起晚啦!” 三哥弯腰将安安抱起:“今日想做什么?” “去找四爹玩!”安安搂住三哥的脖子,“四爹说今天带安安放纸鸢!” 用早膳时,四哥果然已经等在饭厅,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燕子纸鸢。 “就等你们了!”四哥笑嘻嘻地凑过来,“三哥今日气色不错啊?” 三哥淡淡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替我拉开椅子:“用膳。” 二哥端着药膳粥进来,温和笑道:“今日风不大,放纸鸢正合适。” 五弟小声说:“我帮安安拿着线轴......” 大哥最后进来,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安安兴奋地扒着饭碗:“快点吃,安安要放纸鸢!” 四哥揉揉他的小脑袋:“急什么,等你娘用完膳。” 用过早膳,我们一行人来到后院。 四哥手把手教安安放纸鸢,五弟在一旁帮忙。二哥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不时提醒:“慢些跑,当心脚下。” 三哥和我站在廊下,他忽然低声问:“昨夜睡得可好?” 我脸上微热,轻轻点头。 他唇角微扬,伸手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纸鸢渐渐飞高,安安兴奋得小脸通红:“飞起来啦!娘亲你看!” 我笑着朝他招手:“看见了,安安真厉害。” 四哥得意地扬眉:“也不看是谁教的!” 五弟小心地护在安安身边,生怕他绊倒。 玩了一会儿,二哥温声提醒:“起风了,回去吧。” 回到屋里,四哥意犹未尽:“下午做什么?要不咱们......” “怡儿该午歇了。”三哥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四哥眨眨眼,恍然大悟般笑道:“是是是,三哥说得对!” 二哥也点头:“今日天气转凉,是该好生休息。” 五弟说:“我去书房练字” 大哥沉默片刻,道:“我带安安去校场。” 安安一听要去校场,立刻扑向大哥:“去校场!安安要射箭!” 午后,厢房内格外安静。 三哥并未去处理公务,而是陪着我靠在榻上。 “若是乏了便睡会儿。”他执起一本书,却并未翻开。 我摇摇头,靠在他肩头:“想和三哥说说话。” 他放下书,手臂自然地环住我:“想说什么?” “想起三哥教学时的严厉”我轻声道,“见到三哥心中总是怕怕的,没底。” 他低笑:“现在呢?” “现在知道三哥是世上最温柔的人。”我仰头看他,认真道。 他目光微动,低头在我额间落下一吻:“只对你。” 窗外,四哥似乎在院子里和五弟讨论着什么,二哥的脚步声偶尔经过廊下。 这一切喧闹,此刻都成了最安心的背景。 “三哥,”我轻声唤他,“谢谢你。” 他收紧手臂,将我深深地拥入怀中:“傻话。” 时光静静流淌,直到夕阳西斜。 安安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扑到榻边:“娘亲!三爹!安安在校场射中靶子啦!” 大哥跟在身后,眼中带着难得的笑意。 四哥和五弟也相继进来,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我们安安真厉害!”四哥一把抱起安安,“明天四爹也一起去,教你射移动的靶子!” 二哥温和提醒:“循序渐进才好。” 三哥看着这一幕,忽然低声在我耳边道:“这样的日子,很好。” 我靠在他怀中,轻轻点头。 是啊,这样的日子,有他们在身边,便是最好的时光。 ------------ 第 178 章 玩伴 今日我随着二哥一同往医馆去。 今日二哥让我随旁看诊,认清一点症状和药理,安安被大哥他们带去了校场,倒让我得了半日空闲学习。 马车刚靠近医馆,就听见一阵凄楚的哭求声,在清冷的晨风中显得格外揪心。 “求求您了,救救我娘吧!” “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只见医馆门前的青石板上,跪着两个瘦小的身影。 男孩约莫八九岁,女孩看上去才六七岁,都穿着破烂不堪的单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的额头已经磕得血肉模糊,鲜血混着灰尘糊了满脸,却还在不停地磕头。 医馆的小厮站在门槛内,一脸为难:“不是我们不肯救,实在是馆里有规矩……你们连最便宜的诊金都拿不出来,我们也很为难啊……” 我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那女孩听见脚步声,怯生生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与绝望。 她的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干裂,额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别怕,”我柔声说着,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又转头对医馆的学徒道,“快去取些白布和金疮药来。” 二哥已经走到担架前,俯身查看那妇人的情况。 他眉头紧锁,伸手探了探妇人的额头,又翻开她的眼皮仔细查看。 “先抬进去,”二哥沉声道,“安置在厢房的诊榻上。” 小厮们连忙应下,七手八脚地抬起担架。 那小男孩见状,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又要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快起来,”我伸手扶住他,触到他冰凉的小手,心里一阵酸楚,“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石生,九岁。”男孩哽咽着回答,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她是我妹妹草儿,七岁。” 这时学徒取来了白布和金疮药。 我让草儿坐在门槛旁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用清水为她清洗伤口。 她疼得直哆嗦,却咬着唇不敢出声。 “疼就哭出来,”我轻声道,“没人会怪你的。” 草儿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疼……娘亲更疼……” 这话让我鼻尖一酸。 四哥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一旁看着,难得地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神色。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蹲下身与两个孩子平视: “来,先吃点芝麻糖。” 石生和草儿看着那金黄的糖块,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却都不敢伸手去接。 “拿着吃吧。”我温声道,“不用担心你们娘亲。” 他们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生怕吃得太快就会消失似的。 二哥走了出来,神色凝重:“是劳累过度,染了严重风寒,拖成肺炎了。再晚一两日,怕是神仙也难救。” 石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用力抹了把脸,跪倒在地:“求大夫救救我娘!我和妹妹什么都能做!砍柴、挑水、扫地、洗衣服……” “快起来。”二哥扶起他,“既然抬进来了,我自会尽力医治。”他转头对学徒吩咐,“去煎一副退热祛邪的汤药来,先用着。” 我见两个孩子冻得嘴唇发紫,便对一旁的小厮道:“去买些热乎乎的包子和米粥来。” 四哥接口道:“多买些,再去我铺子带两件厚实的孩童衣裳。” 等待的间隙,我细细打量着这两个孩子。 石生虽然瘦弱,但眉宇间透着股倔强;草儿则像只受惊的小鹿,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身后。 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几乎不能蔽体,脚上的草鞋也磨得不成样子。 “你们从哪里来?”我轻声问。 “从北边的村子来,”石生低声道,“爹去年病死了,娘带着我们逃荒出来。可是……可是如今娘也病倒了……” 草儿小声补充:“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四哥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又掏出几个铜钱递给小厮:“再多买些肉包子。” 这时,二哥从药柜前转身,对我招了招手:“怡儿,你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他指着柜台上几味药材道:“这是麻黄,发散风寒的;这是杏仁,止咳平喘的;这是甘草,调和药性的。正好借此机会,教你认一认。” 我仔细记下每味药材的性状,忍不住问:“那妇人的病,能用上这些吗?” 二哥点头:“正是。我开的方子里就有这几味。医者不仅要识药,更要懂得对症下药。” 厢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石生和草儿立即紧张地望向门口,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别担心,好孩子”我轻声安慰,“二哥医术很好。” 小厮买回了吃食和衣裳。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四哥难得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怜。” 我帮草儿换上干净的棉衣,她小声说:“谢谢夫人……这衣裳好暖和……” 石生也换上了新衣,显得精神了些。 他突然又跪下来,朝我们磕头:“我石生和妹妹草儿会记住各位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四哥一把拉起他,“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下跪。” 日头渐渐升高,医馆里的病人也多起来。 二哥忙着看诊,我便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等候。 草儿渐渐不再那么怕生,小声问我:“夫人,我娘真的会好吗?” 我摸摸她的头:“二哥说了会尽力,你就相信他,好吗?” 她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午后,那妇人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二哥额上带着细汗:“高热退了些,接下来要好生调理。” 石生和草儿听到这话,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傍晚回府的路上,我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二哥听。 他沉吟道:“这两个孩子品性不错,知恩图报,又孝顺。若是他们的母亲能痊愈,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晚膳时分,我将石生和草儿的事细细说与大家听。 安安扒着碗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听得格外认真。 他忽然放下小勺子,脆生生地说:“娘亲,他们好可怜呀!要不然,让小哥哥小姐姐住在我们家吧?” 二哥闻言,温柔地摸了摸安安的头,问道:“安安是想要一起玩耍的玩伴了吗?” 小家伙用力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 四哥立刻拍板,笑道:“这主意不错!那就让那两个孩子到家里来给安安作伴,读书玩耍都可以。等这两娃娃的娘病好了,就在府里安排个活计,也算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五弟在一旁眼睛一亮,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热情:“那安安以后就跟着五爹学习,我那儿有好多启蒙的字帖和画本子,可以先教他们认字背书!” 三哥放下筷子,沉吟片刻,谨慎开口:“安顿他们不难,但需问明他们自己的意愿。若是愿意,” 三哥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贯的审慎,“须签了身契才能进府。并非我心硬,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需观察一段时日。若确是老实本分的良善之人,我们自然不会亏待。” 大哥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嗯,所言甚是。” 二哥见安排大致落定,便微笑道:“如此甚好。那妇人还需调理半个月,届时再问询他们的意愿。” 用过晚膳,我靠在软榻上出神。 窗外月色如水,心里却仍萦绕着日间那两个可怜孩子的身影。 三哥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还在想那对兄妹?” 我点点头:“幸得三哥思虑周全,既要行善,也需护得家宅安宁。” 他轻轻揽住我的肩:“力所能及,护佑眼前人,便是安稳。我们不是神佛,救不了天下人,但求守住自家一方净土,问心无愧。” “我知道。”我靠在他肩上,“只是心里依旧感慨。” “正因如此,”三哥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才更要守住这个家,让安安,让依附我们的人,都能安稳度日。这细水长流的照拂,何尝不是一种功德?” 这时,四哥探头进来:“说什么体己话呢?快来看,我给安安买了个新玩意儿!” 五弟也跑了过来说:“安安还跟我商量着,过两日再去挑些孩童喜欢的玩意儿,他要送给小哥哥小姐姐!” 安安也兴奋地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瞬间将方才那点沉重的思绪冲散了。 看着他们嬉笑的模样,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世间苦难无穷尽,但我们能做的,便是守护好眼前这份得来不易的温暖,并将这份温暖,谨慎而持续地传递给需要的人。 月光洒满庭院,将每个人的身影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 第 179 章 身契 第二天一早,我便醒了,心里还惦记着医馆那对母子。 用早饭时,我看向二哥。 “二哥,今日你去医馆时,我同你一起去可好?我想去看看那妇人恢复得如何,也顺便给孩子们带些点心。” 二哥放下粥碗,温和地点头:“好,你心细,去看看也好,顺便让那妇人安心养病。” 四哥正给安安喂蛋羹,闻言插话道:“对对对,怡儿去最合适。我待会儿让阿福送几匹棉布过去,给孩子和那妇人裁几身新衣裳,总不能一直穿旧的。” “谢谢四哥。”我笑着应下。 五弟快速咽下嘴里的馒头,积极地说:“那我今天下学早点回来!我找了几本有趣的图画书,还有一套多余的笔墨,正好可以带给他们先看着!” 三哥优雅地擦了下嘴角,开口道:“嗯,去吧。见了那妇人,可以探探她的口风,若她愿意,便把我们的安排说与她听。至于身契,” 他顿了顿,看向我,“不必急于一时,等她身体好些再提不迟,显得我们趁人之危便不好了。” 大哥虽没说话,但冲我微微颔首,表示支持。 我心里暖暖的,应道:“我晓得的,三哥。” 于是,早饭后我便跟着二哥再次来到了医馆。 医馆厢房里,那妇人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 石生和草儿正乖乖地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看到我们进来,石生立刻站起来,草儿也怯怯地躲到哥哥身后,又探出小脑袋看我。 “夫人,您来了。”妇人挣扎着想下床行礼,我赶紧上前按住她。 “快别动,好好躺着。”我将带来的食盒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感觉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多谢夫人挂怀。”妇人连声道谢,眼圈泛红,“若不是二位,我们娘仨恐怕……” “快别这么说,遇上便是缘分。”我打断她,打开食盒,里面是还温热的枣泥糕和桂花糖,“来,石生,草儿,给你们带的点心。” 两个孩子看着精致的点心,眼睛都亮了,但还是先看向他们的娘亲。 妇人点了点头,他们才小声道谢,小心翼翼地各拿了一块。 我看着妇人,斟酌着开口:“大嫂,不知你们日后……有何打算?” 妇人闻言,脸上顿时蒙上一层愁雾,叹了口气:“不瞒夫人,我们家乡遭了灾,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逃出来。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怜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我只求有个地方能养活这两个孩子,有口饭吃,有片瓦遮头,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我与二哥对视一眼,二哥轻轻点头。 我柔声将我们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嫂,若你愿意,等病好了,可以带着孩子来我们府上。府里正好缺人手,你可以做些轻省的活计。石生和草儿,也能给家里的小儿子做个玩伴,一起读书识字。” 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住了。 石生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希冀。 草儿虽然不太懂,但也感觉到是好事,小口啃着点心,眼睛弯了起来。 “夫人……您、您说的是真的?”妇人声音颤抖,泪水涌了出来,“这……这真是天大的恩情啊!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她说着又要起身磕头。 我连忙扶住她:“快别这样,好好养病最重要。等你好利索了,我们再详细说。” 这时,四哥铺子里的小厮也送来了布匹。 看着那些柔软厚实的棉布,妇人和孩子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那是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生机和温暖。 离开医馆时,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府里似乎也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决定而悄悄准备着。 五弟果然把他承诺的图画书和笔墨送了过去,回来还兴奋地跟我说:“怡儿姐姐,石生认得几个字呢!草儿看着图画眼睛亮亮的,可喜欢了!” 四哥则雷厉风行地让人收拾出了靠近后罩房的一处小院,虽然不大,但阳光充足,干净整洁。 他拉着我去看:“怎么样?够他们娘仨住了吧?家具我都让人换了新的,被褥也备齐了。” 我看着布置妥当的房间,心里感动:“四哥费心了,很好。” 三哥则抽空拟定了一份身契,内容公允,明确了府里的规矩。 他拿给我看:“怡儿,你看看,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我仔细看了,摇摇头:“三哥考虑得很周全了。” 大哥虽未直接参与,但每次我们讨论时,他都在一旁听着,末了总会说一句:“你们安排便是。”这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半个月很快过去,那妇人,我们如今叫她石大嫂,身体基本康复了。 她带着石生和草儿,正式签了身契,搬进了那个小院。 他们来的那天,安安最高兴,一手拉着石生,一手想去拉草儿,嘴里喊着:“哥哥,姐姐,陪我玩!” 草儿还是有些害羞,躲在石生身后,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安安和这个漂亮的院子。 石生则明显稳重许多,他紧紧拉着妹妹的手,虽然也紧张,但还是挺直了小胸脯,对安安说:“小少爷,我们会陪你玩的。” 四哥在一旁哈哈一笑:“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叫安安就行。不用那么拘束。” 我蹲下身,平视着草儿,柔声说:“草儿,别怕,以后这里也算你的半个家了。你看。” 我指着院子里那棵开着花的海棠树,“喜欢吗?” 草儿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小小声地说:“喜欢……好看。” “以后你可以天天看。”我笑着拉起她的小手,她的手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冰凉,有了点温度。 生活似乎翻开了新的一页。 家里多了两个孩子,顿时更加热闹了。 清晨,我常常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安安清脆的笑声和石生略显沉稳的应答。 草儿渐渐不那么怕生了,尤其喜欢跟着我。我整理药材时,她会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偶尔帮我递一下小簸箕。 这天下午,我在房里给安安做小衣,草儿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拿着一块布头,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穿针引线。 五弟兴冲冲地跑进来:“怡儿!你看!”他手里拿着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大字。 “这是石生写的?进步真快。”我赞道。 “不止呢!”五弟把纸摊开,指着其中一张字迹稍显稚嫩但很工整的说,“这是草儿写的!我就教了她几遍,她就会了!比安安那小子认真多了!” 草儿被夸得不好意思,小脸微红,低下了头。 我摸摸她的头:“草儿真聪明。” 晚膳时,大家说起这事。四哥调侃道:“可以啊小五,这都当起先生了,有模有样的。” 五弟有些得意:“那是!石生学得也快,我看他对着账本子好像也挺有兴趣,四哥你以后可以带带他。” 四哥挑眉:“哟,这都给我安排上了?成啊,只要他肯学。” 三哥慢条斯理地开口:“读书明理是好事。既然他们有心,便不能荒废了。明日我看看他们的程度,也好因材施教。” 二哥微笑着给安安夹了块他爱吃的蒸肉,说道:“草儿那孩子,性子静,手也巧,近日我瞧着她看我处理药材,看得目不转睛。” 我心里一动,接口道:“是啊,我也发现了。若是她真喜欢,二哥日后不妨教她认些寻常草药,也算有个一技之长。” 大哥安静地听着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说了句:“都是好孩子。”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评价,却让我觉得,所有的安排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晚上,我靠在床头,想着石生和草儿来了之后,家里明显更丰富的笑声和活力。 三哥洗漱完进来,在我身边坐下。 “看来,添了两个孩子,倒是添了对的。”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嗯,”我靠过去,“看着他们从战战兢兢到现在慢慢放开,和安安一起玩闹,跟着五弟读书,我心里也跟着高兴。” “家和万事兴,”三哥揽住我的肩,“能让他们在这里安稳长大,是我们的缘分,也是他们的造化。” 正说着,四哥和五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安安兴奋的叽叽喳喳。 “三哥,怡儿,快出来!我们带安安在院子里捉萤火虫呢!可好玩了!”这是四哥活力十足的声音。 “怡儿,你快来看呀!”这是五弟。 我和三哥相视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月色下的庭院里,果然飞舞着点点流萤。安安迈着小短腿追得欢快,石生在一旁小心护着他,草儿则安静地站在一旁,仰着小脸,看着那些发光的小精灵,脸上带着浅浅的、真实的笑意。 四哥手里拿着个小纱囊,正在教五弟怎么兜住萤火虫。 看到我们出来,他举起纱囊,得意地晃了晃。 晚风拂面,带着夏夜特有的草木清香和身边人温暖的气息。 我看着眼前这热闹而温馨的一幕,心里被一种平淡却深厚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 第 180 章 意外 今日我跟着柳儿学做了几样新花样的点心,是南方来的方子,甜而不腻,口感清爽。 看着成品还算成功,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大哥。 大哥近来似乎格外忙碌,常常在书房待到深夜,或是去城外的营地里处理军务,晚膳时都少见人影。 “柳儿,这碟莲子糕我给大哥送去。”我挑了几块形状最规整的,放在小碟子里。 柳儿笑着打趣:“夫人心里头一个惦记的总是大老爷。” 我脸微热,嗔怪地看她一眼,却没反驳。 端着点心,我径直往大哥的院子走去。 大哥的院子总是最安静的,伺候的人也少。 院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里面静悄悄的。 这个时辰,大哥通常不是在书房就是在练武场。 我放轻脚步往里走,想着把点心放在他书房桌上就好。 绕过回廊,却隐约听见侧间传来细微的水声。 那侧间连着一个小小的浴房,莫非……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若真是大哥正在沐浴,我把点心放在外间桌上便走。 浴房的门也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水汽氤氲从中透出,带着皂角的清新气息。 我走近些,想透过门缝确认一下里面是否有人。 “大哥?你在里面吗?”我轻声唤道。 里面水声停了一瞬,随即响起大哥低沉的声音:“怡儿?” “嗯,我做了些点心,给你送来。”我说着,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水汽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 但下一刻,我就看清了浴桶里的情形——大哥正背对着我站起身,显然是要出来。 热水从他宽阔的背脊淌下,流过紧实有力的腰背,线条分明的肌肉在氤氲水汽中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轮廓。 水珠沿着脊线滚落,没入更深的地方…… 我瞬间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脸颊像被点着了火。 大哥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动作顿住,随即迅速抓过旁边木架上搭着的里衣,囫囵披在身上,转过身来。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水珠,胸膛宽阔,块垒分明的腹肌随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未系好的衣襟松散着,露出大片紧实的肌肤。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此刻也带着一丝罕见的错愕,看向我。 “我……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我慌忙低下头,感觉耳朵都在发烫,手里的点心碟子差点拿不稳,“我就是……送点心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格外清晰。 半晌,我听见大哥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咳咳……无妨。” 大哥朝我走来,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我心上。 我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穿着湿透的裤脚和赤裸的双脚踩在微湿的地面上。 一双带着湿气和水温的大手接过我手中的碟子,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激起一阵微麻的战栗。 “点心。”大哥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话,“看着很好。” 我这才敢稍稍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下。 大哥已经随意地将衣带系了一下,但领口依旧敞开着,水痕未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不同。 平时包裹在严谨服饰下的强悍体魄,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原始的吸引力。 “是、是我新学的莲子糕,不甜,你尝尝。”我感觉舌头都有些打结。 “嗯。”大哥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去吃点心,目光仍落在我脸上,带着探究,“脸怎么这么红?” 大哥这么直接一问,我的脸更烫了,下意识用手背冰了冰脸颊,强作镇定:“没……可能是浴房水汽熏的。” 大哥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大哥没再追问,只是拿起一块莲子糕,咬了一口。 “如何?”我期待地问,试图转移注意力。 “不错,怡儿做的格外好吃。”大哥言简意赅,但确实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看着大哥吃东西,我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一些,胆子也回来了些。 我忍不住小声嘟囔:“大哥……你身材真好。”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大哥动作一顿,看向我的眼神深了些,带着点无奈的纵容:“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反正说都说了,我索性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虽然脸颊还是热的,“就是很好嘛……。” 大哥似乎被我这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耳根处似乎也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放下碟子,大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带着刚沐浴后的湿暖气息:“调皮。” 这亲昵的举动让我心里甜丝丝的,那点尴尬彻底烟消云散了。 我顺势抱住他的胳膊,他刚穿上的里衣还带着潮气,隔着一层薄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和热度。 “大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看你都很晚才回来。” 他任由我抱着,语气缓和下来:“营地有些琐事,已经处理完了。” “那就好,”我把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你要多注意休息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将我轻轻带向他。 我靠在他带着水汽和皂角清香的怀里,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无比安心。 我们在氤氲未散的水汽中静静相拥了片刻。 “晚膳想吃什么?”他忽然问。 我有些意外,他很少过问这些琐事。我想了想:“有点想吃炙肉了。” “好,我让厨房准备。”他从善如流。 我这才从大哥怀里抬起头:“我该去看看安安了。” “去吧。”大哥松开手,目光温和。 我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 大哥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湿发黑眸,衣衫微敞,那副沉稳中带着一丝不羁的样子,深深印在我心里。 “大哥,”我冲他甜甜一笑,“晚点见。” 他颔首,眼神柔和。 我脚步轻快地走出他的院子,脸上的热度还未完全消退,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回到主院,正碰上带着孩子们从花园回来的四哥。 “哟,怡儿,什么事这么高兴?脸都红扑扑的。”四哥挑眉笑道。 “没什么,”我抿唇笑了笑,转移话题,“安安,玩得开心吗?” 安安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兴奋地说:“开心!草儿姐姐帮我抓到了一只大蜻蜓!” 草儿站在石生旁边,小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晚膳时,炙肉果然摆上了桌,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大哥神色如常,依旧话不多,但我注意到他多吃了一碗饭。 五弟一边啃着肉一边说:“大哥,今日这炙肉火候正好,是你亲自做的吗?” 大哥“嗯”了一声,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我。 我低头吃饭,嘴角忍不住弯起。 三哥细心地帮我布菜,温声道:“怡儿也多吃些,今日跟着柳儿学做点心,辛苦了吧。” “不辛苦的,三哥。”我抬头冲他笑笑。 二哥则照顾着安安,时不时和大哥低声交谈几句营地里的事。 饭后,大家坐在花厅里喝茶闲聊。 我靠在软枕上,听着他们说话,目光偶尔飘向坐在主位的大哥。 他坐姿挺拔,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硬朗。 大哥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转头看过来。隔着不远的距离,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大哥没有笑,但眼神是柔和的,带着一种无声的默契。 我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大哥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但我分明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夜深了,各自回房。 我躺在床上,想起白天浴房里那令人脸红的“意外”,想起大哥错愕又无奈的神情,想起他怀抱的温度和心跳声,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偷偷笑了起来。 ------------ 第 181 章 想大哥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白天在浴房看到的情景——大哥起身时,水珠从他宽阔背脊滚落的线条,披上里衣后依旧清晰可见的胸膛轮廓,还有他看着我时,那双沉静眸子里罕见的错愕和后来深藏的柔和。 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 我又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驱散这些画面,却发现徒劳无功。 那份被大哥拥抱时感受到的坚实温度和安心感,此刻变成了一种清晰的渴望。 我是不是……太大胆了?这个念头冒出来,让我耳根一热。 但转念一想,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这有什么不可以? 夜更深了,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生怕吵醒隔壁已经睡下的丫鬟。 推开房门,清凉的夜风拂面,让我稍微清醒了些,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 我拢了拢单薄的寝衣,借着廊下微弱的气死风灯光,熟门熟路地朝着大哥的院子走去。 大哥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静,守卫看到是我,微微颔首便悄然退开,并未阻拦。 我走到大哥卧房门口,心跳得更快了,手抬起,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叩响了门扉。 “叩叩叩——” 里面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大哥低沉而警觉的声音:“谁?” “大哥,是我,怡儿。”我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很快,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大哥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深色的寝衣,衣带松松系着,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 大哥的头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着,少了白日的严肃,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眼中带着一丝刚被惊醒的朦胧,但更多的是疑惑和关切。 “怡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大哥侧身让我进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柔和,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没有不舒服,”我走进来,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感觉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来,“我……我就是睡不着了。” 大哥低头看着我,眉头微蹙,伸手自然地探了探我的额头:“做噩梦了?” 大哥的手心温暖干燥,触碰到我的皮肤,让我微微一颤。 我摇摇头,鼓起勇气,伸手抓住了他尚未收回的手,握在掌心。 “不是噩梦,”我抬眼直视他,尽管脸颊滚烫,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是……是想大哥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大哥明显愣住了,看着我的目光深了几分,带着审视,似乎想确认我话里的真假。 随后反手将我的手握紧,掌心传来的热度几乎要将我灼伤。 “胡闹,”大哥嗓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了些,“这么晚,穿这么少出来,着了凉怎么办?” 话是责备的话,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怪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无奈的纵容。 “我不冷的。”我小声反驳,往前靠近了一步,我几乎要贴到大哥身上,能闻到大哥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和独特的男性味道,让我心跳如擂鼓。 大哥低下头,我们靠得极近,呼吸可闻。 昏暗的光线下,大哥的眼眸像深潭,要将人吸进去。 “怡儿,”大哥唤我的名字,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却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寝衣的领口,指尖能感受到大哥胸膛传来的热度和有力的心跳。“大哥,我……我想你了。”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他最后的克制。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环上我的腰,稍一用力,便将我紧紧箍进了他怀里。 “怡儿,这可是你自找的。”大哥低哑的声音落在我的耳畔,带着滚烫的气息。 下一秒,他打横将我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大哥的脖子,将发烫的脸埋进他的颈窝。 大哥身上的热量隔着薄薄的寝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让我浑身都有些发软。 被大哥轻轻放在床榻上,他坚实的身躯随即覆了上来,阴影笼罩住我。 油灯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模糊的光晕,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灼人的呼吸和那双牢牢锁定我的深邃眼眸。 “嗯?现在知道怕了?”大哥低声问,手指轻轻拂开我脸颊边的碎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悸动。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主动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不怕,”我声音细弱,却清晰,“是大哥,我就不怕。” 这句话像是彻底点燃了什么。 他不再犹豫,低头便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克制,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积攒已久的热情,几乎夺走了我所有的呼吸。 大哥的大手在我身侧收紧,寝衣的带子被轻易扯开,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让我瑟缩了一下,但随即被他更紧密的拥抱和滚烫的体温覆盖。 意识在灼热的气息和细密的亲吻中渐渐模糊,只能凭借本能回应着他。 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紧绷的背脊,感受到那坚硬如铁的肌肉线条和其中蕴含的惊人力量。 “大哥……”我无意识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在我耳边沉重地喘息着,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嗯,我在。” 夜还很长,窗外的月光悄悄挪移,而室内,属于我们的温度,正缓缓升高,驱散了所有的凉意和不安。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彼此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交织成最动人的韵律。 ------------ 第 182 章 哄四哥 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边的位置空着,大哥想必是早起去练武或者处理事务了。 我拥着还带着他气息的薄被,想起昨夜的缠绵,脸上依旧有些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 起身梳洗,用过早饭后,我打算去看看安安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刚走出院门没多远,就看见四哥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下,双手环胸,眼睛望着庭院里的花,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我有些疑惑,走上前去:“四哥?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没去铺子里?” 四哥闻声转过头,眼神幽幽地落在我脸上,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委屈:“铺子?我哪儿还有心思去铺子。我昨晚……可是在院子里赏了一夜的‘星星’,喂了一夜的蚊子!” 我愣住了:“赏星星?在哪儿?” 四哥哼了一声,下巴朝大哥院子的方向扬了扬,眼神更哀怨了:“就在那边,某个没良心的小家伙窗外头的草垛上!” 我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什么,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难道……难道昨晚我去找大哥,被四哥看见了?四哥还在窗外……待了一夜?那不是……。 “四哥,你……”我又是窘迫又是好笑只能强装镇定的走过去拉他的袖子,“你胡说什么呢?哪有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草垛上赏星星的?” 四哥任由我拉着,却故意别开脸不看我,声音闷闷的:“不然呢?我倒是想等某人回去睡,可那屋里的‘悄悄话’一句接一句,又是‘想你了’,又是‘不怕’的,在加上天快亮了才停止的娇喘声,吵得人耳朵根子发烫,怎么睡?” 这话简直让我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果然听到了!还听得那么清楚! “四哥…你…你居然偷听!”我羞恼地跺了跺脚,伸手想去捂他的嘴。 四哥轻易就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得逞,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是我要偷听吗?我不过是担心某个小家伙大半夜不睡觉乱跑,好心跟上去看看!谁知道……哼!” 四哥重重哼了一声,眼里的醋意都快溢出来了,“谁知道你是去给大哥送‘温暖’了!” 看着四哥这副又委屈又吃味的样子,我心里那点窘迫忽然就化成了丝丝缕缕的心疼和歉意。 我放软了声音,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四哥,对不起嘛……我、我不知道你跟着……” “不知道?”四哥挑了挑眉,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那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就不去大哥那了?” “我……”我语塞,这个问题我可没法回答。 见我答不上来,四哥更来气了,松开我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肩膀都垮了下来,像个没得到糖吃的孩子:“我就知道……在你心里,大哥最重要。我果然在你心里比不上……唉……” “不是的!”我急忙绕到四哥面前,急切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们每个人在我心里都很重要,都独一无二!我对大哥……和对你们,是一样的!” “一样?”四哥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怀疑,“那怎么不见你大半夜穿得那么单薄往我房里跑?嗯?” 这话问得我脸颊绯红,却又无法反驳。 我踮起脚尖,快速在四哥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小声说:“那……那我今晚去你那里,好不好?” 四哥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强行压下,故作冷淡地别开脸:“哼,谁稀罕。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我知道四哥这是嘴硬了,心里其实已经软了。 我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放软了声音撒娇:“四哥……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以后也多想着你,好不好?你看,我昨天还特意跟柳儿学做了新点心,本来也想给你送一份的……” 四哥感受着掌心我脸颊的温度,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叹了口气:“你呀……就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四哥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认命的味道:“算了算了,谁让我就栽在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手里了。以后……晚上要还这样……要多穿点,听见没?还有……” 四哥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别扭的强调,“下次……想那个了,先想想我,行不行?” 我在四哥怀里忍不住偷笑,用力点头:“嗯!知道了,四哥最好了!” 四哥这才满意了些,揉了揉我的头发:“这还差不多。走吧,是不是想去看安安?我陪你一起去。” “好。”我甜甜地应着,任由他牵起我的手。 走了几步,四哥忽然又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不过,怡儿,你昨晚对大哥说的那些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也对我说几句?” 我的脸瞬间又爆红,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你……四哥你不许再提了!” 四哥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点醋意和委屈仿佛从未出现过,又变回了那个阳光爽朗的四哥。 ------------ 第 183 章 戏水 安抚好了吃味的四哥,又陪着孩子们读了会儿书,一天似乎很快就过去了。 心里记挂着答应四哥晚上去找他的事,晚膳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怡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坐在旁边的三哥细心,低声问我。 “啊?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夹了一筷子菜,“很好吃。” 坐在对面的四哥闻言,抬头冲我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一会见。” 我脸一热,赶紧低下头吃饭,不敢再看他。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结束,大家各自回房。 我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快。 想到四哥那期待又带着点坏笑的眼神,既有些害羞,又隐隐有些期待。 夜深人静,估摸着大家都睡下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这次的目标,是四哥的院子。 四哥的院子比大哥那里要更显精致些,廊下还挂着几盏别致的灯笼。 院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里面静悄悄的,但主屋的窗户透着温暖的烛光。 我走到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四哥站在门口,显然是早已等候多时。 他换了一身簇新的暗红色寝衣,领口松垮地敞开着,头发半干,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气息,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又透着一股慵懒的诱惑。 他看见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把将我拉进房里,顺手就闩上了门。 “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怡儿要反悔呢。”四哥把我圈在门板和他的怀抱之间,低头看着我,语气带着笑意。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一种好闻的皂角味。 我抬眼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房间中央,竟然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 旁边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四哥,你这是……”我惊讶地看着这阵仗。 四哥得意地挑眉,手指轻轻卷着我的一缕头发:“不是说好了今晚来我这儿吗?我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他凑近我耳边,热气喷洒在我耳廓,“春宵苦短,我们先……沐浴解解乏,嗯?” 我的脸“轰”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鸳鸯浴?这……这也太…… “我、我洗过了……”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四哥牢牢圈住。 “那就再洗一次,嗯?”四哥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手指已经灵活地开始解我寝衣的带子,“怡儿,我帮你。” “四哥!别……”我慌忙按住他的手,心跳如擂鼓。 四哥却反手握住我的手,带着它一起,慢条斯理地继续解那细细的带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白天可是你自己答应我的,怎么,现在想逃吗?我的好怡儿。” 看着四哥眼中闪烁的势在必得和隐隐的期待,我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是啊,是我自己答应了他的。 而且……看着四哥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我心里其实……也是愿意的。 寝衣的带子被解开,滑落在地。 微凉的空气让我瑟缩了一下,四哥立刻将我打横抱起。 “水要凉了。”四哥抱着我,稳步走向那个飘满花瓣的浴桶。 被四哥放入温热的水中,花瓣贴着皮肤,带来奇异柔软的触感。 水波荡漾,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四哥也很快跨了进来,浴桶空间虽大,但容纳两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身体不可避免地紧密相贴。 四哥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布巾,沾湿了水,动作轻柔地擦过我的肩膀,手臂。 水流和花瓣的阻隔,让这触摸变得格外暧昧撩人。 “怡儿。”四哥声音哑得厉害,目光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深邃,“你昨天对大哥说的那些话……现在,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我知道四哥指的是什么,脸颊更烫了,低下头,看着水面上晃动的花瓣影子,小声嘟囔:“你……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那不一样的。”四哥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四哥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和认真,让我无法拒绝。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湿漉漉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轻轻说道:“四哥……我……我也想你了。” 话音未落,四哥就猛地吻住了我。 这个吻带着水汽的温热和花瓣的清香,更带着他压抑了一整天的热情和醋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和深入,仿佛要将我拆吃入腹。 浴桶里的水因为我们的动作而晃荡起来,溢出桶外,打湿了地面。 水声、喘息声、还有花瓣被挤压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四哥才微微放开我,我靠在四哥的怀中,我们都在急促地喘息着。 “再说一遍……怡儿。”四哥抵着我的唇,低声要求。 “想你了……”我顺从地重复,声音因为缺氧而软糯。 四哥低吼一声,再次吻了下来,大手在水下抚过我的腰肢,带起一阵阵战栗。 水渐渐凉了,四哥才意犹未尽地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用宽大柔软的布巾将我裹住,抱到了床上。 床幔被放下,隔绝出一方私密的空间。 四哥俯身看着我,指尖描绘着我的眉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柔:“这下,我心里总算平衡了。”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小气鬼,醋坛子。” 四哥抓住我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理直气壮地说:“我心悦于你,吃点味又怎么了?怡儿,我的身心皆属于你,多在意我一些好吗?。” 我点了点头。 四哥把我搂进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发顶,“以后……也要常常想我,知道吗?” “知道啦。”我在四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天的疲惫和之前的紧张都化为了安心与倦意,“四哥最好了……” 四哥低低地笑了,胸膛震动:“睡吧,明天带你去铺子里看看新到的料子和珠钗。” “嗯……”我含糊地应着,在四哥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中,沉沉睡去。 ------------ 第 184 章 其乐融融 第二天在四哥怀里醒来,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想起昨夜的荒唐,我脸上还有些发烫。 我轻轻挪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臂,准备起身。 刚一动,四哥就醒了,手臂立刻收拢,把我又捞回怀里,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嗯?怡儿,你想去哪儿?” “该起了,”我推了推他,“天都亮了。” 四哥含糊地应了一声,反而抱得更紧,把头埋在我颈窝蹭了蹭:“再躺会儿……昨晚可是累着我的怡儿了,得多休息。” 听四哥提起昨晚,我耳根一热,嗔道:“你还说!” 四哥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总算睁开了眼,眼底带着餍足和戏谑:“好,不说。那……今晚……” “想得美!”我赶紧打断他,从他怀里挣脱开,坐起身来,“快起来,我还要去看看安安和孩子们呢。” 四哥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起身,嘴里还念叨着:“有了小的忘了大的……” 用早饭时,大家都到齐了。 我坐在三哥旁边,感觉四哥投来的目光总是带着点黏糊糊的笑意,让我不敢直视。 五弟一边喝着粥,一边好奇地问:“四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啊?铺子里发财了?” 四哥夹起一个小笼包,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比发财还高兴。” 二哥温和地接话:“看来是心想事成了。” 我低着头,假装专心喂安安吃蛋羹,脸上却忍不住发烫。 大哥坐在主位,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我感觉他似乎抬眼淡淡地扫了我和四哥一眼,眼神里带着了然,让我更窘了。 三哥细心地给我添了半碗杏仁茶,低声问:“昨晚没睡好?眼下有些青。”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连忙摇头:“没、没有,睡得挺好的。” 坐在对面的四哥闻言,发出了一声压抑的轻笑。 我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他才收敛了些。 饭后,我带着安安,叫上石生和草儿,打算去花园里走走,教他们认认常见的花草。 没想到四哥也跟了上来。 “四哥,你不去铺子吗?”我问。 “铺子晚点去不打紧,”他凑近我,笑嘻嘻地说,“陪你和孩子们更重要。” 安安看到四哥,张开手就要抱:“四爹爹,举高高!” 四哥一把将安安举过头顶,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石生和草儿跟在旁边,看着安安,脸上也带着羡慕和开心的笑容。 “来,石生,草儿!”四哥放下安安,又一手一个,把石生和草儿也轮流举了起来。 花园里顿时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我看着他和孩子们玩成一团,心里暖暖的。 虽然四哥性子急了点,但对孩子们,他是真心疼爱的。 玩了一会儿,我们在凉亭里坐下休息。 四哥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几包糖果,分给孩子们。 “四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惊讶地问。 “早上出门顺手拿的,”他冲我眨眨眼,“哄孩子,我可是有一手。” 草儿小口小口地舔着糖,小声对我说:“夫人,四老爷真好。” 我摸摸她的头:“是啊,四哥很好。” 石生也用力点头:“四老爷举得高,看得好远!” 四哥听了,更加得意,对石生说:“小子,想不想学功夫?学了功夫,以后你也能把你妹妹举高高,还能保护她。” 石生眼睛一亮:“想!” “成!以后有空,教你几招简单的!”四哥拍着胸脯保证。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 ------------ 第 185 章 规矩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心里正觉得温暖。 这时,三哥的声音从亭外传来,平和沉稳:“远远就听见这里的笑声了。” 三哥缓步走入亭中,目光温和地扫过正吃着糖的孩子们,最后落在四哥和我的身上。 四哥笑着招呼:“三哥,快来坐。瞧这几个小家伙,多开心。” 三哥依言坐下,接过我递上的茶,并未急着喝,而是看着石生和草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分量:“石生,草儿,在府里还习惯吗?” 石生立刻放下糖,站起身,像个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回答:“回三老爷,习惯。张管事教了我很多规矩,娘亲也说能在这里干活是福气。” 草儿见哥哥站起来,也怯怯地跟着站起,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三哥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转向我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孩子们相处融洽是好事。不过,规矩体统是立家之本。他们既入府为仆,陪伴安安是其职责,主仆名分却需分明。过于随性,恐生骄矜,反是害了他们。” 四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看了我一眼,随即点头:“三哥说的是。是我刚才玩得兴起,有些忘形了。” 四哥转头对石生和草儿,语气虽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认真:“听见三老爷的话了吗?在府里要守规矩,尽心照顾好我们安安是本分。” 石生用力点头:“是,四老爷,石生记住了。” 我立刻明白了三哥的用意。 过分的亲近和模糊的界限,在这深宅大院里,确实并非长久之计。 我对草儿柔声道:“草儿,三老爷的话是为你们好。日后陪着安安,要记得帮我保护好安安,知道吗?” 草儿似懂非懂,但还是小声应道:“是,夫人。” 三哥见我们领会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别的:“午后天热,让孩子们都回房歇息吧。石生下午不是还要跟着张管事去熟悉库房?” “对,”四哥接口,“小子是该多学点东西。”四哥站起身,揉了揉安安的脑袋,“走,爹爹送你回房睡午觉。” 我也起身,对石生和草儿温和地说:“你们也回去歇着吧,今日的糖也吃过了,不可再贪嘴。” 孩子们乖巧地应了,凉亭里只剩下我、三哥和尚未离开的四哥。 四哥凑近我,低声笑道:“三哥一来,就把咱们的好心肠给按回去了。” 三哥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淡淡道:“对他们严格要求,明辨身份,才是真正的爱护。怡儿心善是好事,但这个家,终究需要规矩。” 我点点头,心里并无不快,反而更踏实了:“我明白的,三哥。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他们可怜,却忘了长远。” 四哥揽住我的肩,笑嘻嘻地对三哥说:“放心吧三哥,有你把着舵,咱们这家歪不了。怡儿也是心疼孩子,分寸她会把握的。” 三哥看着我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再多言。 晚些时候,我路过后院,看见石生正拿着小扫帚,认真地跟着一个老仆清扫落叶,动作一丝不苟。他看到我,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行礼:“夫人。” 那神情态度,已与刚来时那个惶恐无助的男孩大不相同,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府邸的沉稳。 我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却知道,三哥是对的。 清晰的界限和适当的规矩,才能让每个人,包括石生和草儿,在这个家里找到真正安稳的位置。 ------------ 第 186 章 五年 五年后—————— 我坐在廊下,看着安安在树下练拳。 七岁的孩子,身量拔高了不少,一招一式已经有了大哥那股沉稳的劲儿,只是收势后跑到我面前时,脸上还是孩童的期待。 “娘亲,我这套拳打得怎么样?爹爹昨天新教的!”安安仰着头,汗珠顺着额角滑下。 我拿起帕子给安安擦汗,笑道:“我们安安打得真好,越来越有你爹爹的样子了。” 安安咧嘴一笑,露出换牙期缺了的门牙,又跑回去继续练习。 石生端着茶水过来,已是半大少年模样,规矩地行礼:“夫人。” “给安安送些水去,练了有一会儿了。”我吩咐道。 “是。”石生沉稳地应下,将茶水放在石桌上,“小少爷,歇息片刻吧。” 晚膳时分,饭厅里比五年前更热闹了。 安安坐在桌前,筷子已经用得很熟练。 “爹爹,先生今日夸我文章思路清晰。”安安咽下嘴里的饭,向大哥汇报。 大哥给他夹了块他爱吃的蒸肉,淡淡应道:“嗯,戒骄戒躁。” 四哥笑着接话:“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儿子!明天四爹带你去铺子里,新到了一批上好的湖笔,随你挑!” 五弟如今已是挺拔的青年,接口道:“四哥,你可别太惯着孩子。安安,读书写字重在用心,工具倒是其次。” 安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四爹,五爹,你们这样,我压力好大。”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三哥优雅地放下筷子,眼中带着赞许:“知道权衡是好事。不过读书如同做人,脚踏实地最重要。” 二哥温和地补充:“饭后记得将今日所学再温习一遍,若有不解之处,随时来问我。” “知道了,二爹。”安安乖巧点头。 我看着他们围着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暖暖的。 这个家因为孩子的成长,变得更加充盈。 饭后我陪安安在书房温书。安安指着一行字问道:“娘亲,‘知行合一’作何解?” 我正思索如何解释,三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知行合一’,是要将所知之理付诸实践,方为真知。” 三哥缓步走近,在安安身旁坐下,拿起书耐心讲解。 声音平和,引经据典却又不失趣味,连我都听得入神。 安顿好安安睡下,我回到房里。 四哥正靠在榻上看账本,见我进来便放下册子伸了个懒腰。 “小家伙总算睡了?”四哥笑着拉我坐下,手臂自然地环住我的腰,“现在该陪我了吧?” 我靠在四哥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温度。他低头蹭了蹭我的发顶:“看着安安一天天长大,作为娘亲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一生安乐,时间真快啊,真是不敢想象我们安安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媳妇。” “不管过去多久,”四哥收紧了手臂,声音低沉而认真,“你都是我们兄弟几个心尖上的人,从没变过。” 窗外月色澄澈,一如五年前,也如同往后的每一个夜晚。 这份经年累月的深情,早已融入日常的点点滴滴,成为生命中最自然的组成部分。 ------------ 第 187 章 清风书舍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流水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五弟在晚膳时,忽然放下了碗筷,神色是少有的认真。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怡儿,"五弟环视着我们,声音清晰地说,"我……我不想去参加科考了。"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连正在和一块红烧肉"搏斗"的安安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五爹。 三哥最先开口,他眉头微蹙,但语气依旧平和:"陈昭行,为何突然做此决定?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五弟摇摇头,目光落在三哥带着些许疲惫的眉宇间:"三哥,我没什么难处。只是……我看着你每日早出晚归,为朝堂之事劳心费神,回到家也常常蹙着眉头。我……我不想那样。" 五弟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我知道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是正途,但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走的路。我就想留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做点自己喜欢,也能帮到家里、帮到别人的事。" 四哥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下大腿:"嗨!我当什么事呢!不想考就不考呗!咱们家现在又不指着你当官撑门面。你想做什么?跟四哥学做生意?还是想干点别的?四哥支持你!" 二哥温和地看着五弟,眼神里带着理解:"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小五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这很好。只是,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五弟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显然已经想了很久:"我想开个学堂!不教那些只为应付科考的八股文章,就教孩子们认字、算数、明理。咱们家后街那个空着的院子就挺好,收拾出来,请一两位有学识又开明的先生,还可以让石生这样机灵的孩子一边帮忙一边旁听!" 一直沉默的大哥此时开了口,声音沉稳:"想清楚了?" 五弟重重点头:"想清楚了,大哥!我不是一时冲动。我这些日子常去二哥的医馆帮忙,看到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就想,若是能有个地方让他们学点实用的东西,将来无论做什么,总归是条出路。" 我心里一动,看着五弟,他脸上那份赤诚和几年前并无不同,只是褪去了稚气,多了份担当。 我轻声开口:"我觉得五弟这个想法很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开蒙启智,是功德无量的事。" 三哥沉吟片刻,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五弟,眼中露出赞许:"不慕虚名,立足实处,小五,你长大了。开办学堂,章程、束脩、聘师、招生,诸多琐事,你可有章程?" 五弟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叠写满字的纸,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三哥,我……我粗略想了些,都写下来了,请你帮我看看。" 三哥接过,仔细翻阅起来,不时点点头。 四哥已经兴奋地开始规划了:"院子我明天就派人去收拾!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包在我身上!对了,还得找个靠谱的账房先生……" 二哥微笑道:"学堂开办起来,孩子们若有个头疼脑热,医馆可以就近照应。" 大哥最后拍板:"既然都想好了,那就去做。需要什么,跟家里说。" 五弟看着我们,眼圈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谢谢……谢谢哥哥们,谢谢你怡儿。" 我笑着给他夹了块他爱吃的糖醋排骨:"我们是一家人啊,谢什么。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因为五弟的学堂计划而更加忙碌起来。 四哥雷厉风行,没几天就把院子收拾得焕然一新,定制的桌椅也陆续送了过来。 三哥帮着五弟完善章程,厘定束脩标准,既不能让学堂亏本,也要让普通人家负担得起。 二哥则列了一些常见的药材清单,让药童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大哥虽不多言,但时常会去正在布置的学堂看看,他那沉稳的身影往那儿一站,便是无声的支持。 我也没闲着,帮着挑选聘请教先生的荐书,和五弟一起商量学堂该取个什么名字。 "叫'明理堂'如何?"五弟问我。 我摇摇头:"听着有些严肃了。孩子们怕是不喜欢。" "那……'清风书舍'?" "嗯,这个好,听着清爽又雅致。"我表示赞同。 最终,学堂定名为"清风书舍"。 聘请的是一位姓李的老秀才,为人豁达,不迂腐,很赞同昭行的教学理念。 开堂那日,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热闹。 不仅有附近商户家的孩子,还有不少像石生当初那样的贫苦人家,牵着孩子忐忑地来问是否真的收得那样少。 五弟穿着簇新的长衫,站在书舍门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和郑重。 他耐心地回答着每一位家长的问题,看着那些孩子们好奇又渴望的眼神,他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晚上,我们为他庆祝。 四哥举着酒杯,大声说:"来!为我们陈家的教书大先生,干一杯!" 五弟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泛着红光:"四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三哥慢条斯理地品着酒,眼底带着欣慰:"今日做得不错,不骄不躁,应对得体。" 二哥温和提醒:"教学是长久之事,需耐心细致,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大哥虽没多话,但也举杯向他示意。 我看着被兄弟们围在中间,笑容灿烂的昭行,心里满是柔情。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一条能让他的赤子之心发光发热的路。 夜深了,我靠在窗边,看着不远处"清风书舍"在月光下静谧的轮廓,仿佛已经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 五弟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拥住我。 "怡儿,谢谢你支持我。"他把下巴搁在我肩头,轻声说。 我回握住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微笑道:"看到你这么开心,做什么都值得。你一定会是个好先生的。" 五弟在我颈边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嗯!怡儿,我会努力的。" 月色温柔,笼罩着这个越来越好的家,也照亮了每个人前行的路。 ------------ 第 188 章 启蒙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清风书舍已开办了月余。 这日傍晚,晚膳的香气刚飘满院子,大家便陆续到了饭厅。 五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兴奋。四哥眼尖,立刻打趣道:"哟,我们的大先生回来了!今日又是哪家送来谢礼?前儿是南瓜子,昨儿是腌菜,今儿个是什么?" 五弟脸上微红,却是笑着在桌边坐下:"四哥你就知道打趣我。今日是街口王婆婆,非塞给我一篮子新摘的槐花,说她家孙儿从前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周全,如今不但会写名字,还能帮她记些买卖的数目了。" 二哥闻言,温和地点头:"这是好事。能学以致用,惠及家计,正是你办学堂的初衷。" 三哥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问道:"束脩收取可还顺利?若有实在艰难的人家,可按我们之前议定的,酌情减免。" "都顺利的,三哥,"五弟忙应道,"李老先生很尽心,蒙童们也肯学。就是……" 五弟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怡儿,你上次教我的那个用石子和小棍子教计数的法子,蒙童们可爱学了,比干讲容易懂多了。你那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好法子?" 我正给安安夹他爱吃的蒸蛋,闻言笑道:"不过是些哄安安玩时琢磨的玩意儿,你觉得有用就好。我回头再想想。" 一直安静用餐的大哥忽然开口:"既做了,便要做好。有什么难处,及时说。" 五弟重重点头:"我知道,大哥。" 安安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五爹,学堂好玩吗?比在家跟先生读书还好玩吗?" 五弟摸摸他的头,语气轻快:"五爹的学堂里,不光学写字算数,有时还会讲些山川地理的趣事,或是带着蒙童们在院子里边玩边学。等你再大些,也可以来听听课。" 安安立刻期待地看向我:"娘亲,我可以去吗?" 我笑着替他擦掉嘴角的饭粒:"等你把现在的功课都学扎实了,自然可以去五爹的学堂见识见识。" 四哥插话道:"哎,小五,你那儿要是有那特别机灵、家境又实在艰难的蒙童,你跟四哥说。若是品行好,我铺子里以后也能给个学徒的位子,总归是条出路。" "谢谢四哥!"五弟眼睛一亮,"我正琢磨这事呢!有几个蒙童确实不错。" 二哥也温声道:"医馆这边也是。若有对辨识草药、照料病人有些天分和耐心的,也可来做个学徒,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三哥放下筷子,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看向五弟:"看来你这书舍,不止是启蒙,倒像是要给蒙童们多开几扇窗了。这是好事,但需规划清楚,莫要贪多嚼不烂。改日将你的想法细细写下来,我再与你参详。" "好,三哥!"五弟应下,脸上是因被认可而愈发自信的光彩。 晚膳后,我陪着安安在灯下描红,五弟坐在一旁,认真地看我之前给安安画的那些识物图卡,不时问上几句。 "怡儿,你这画的小动物活灵活现的,蒙童们肯定喜欢。"五弟拿起一张画着麻雀啄食的图卡,赞叹道。 "不过是随手画的,"我笑道,"你若觉得有用,我多画些,你拿去让李老先生配上简单的字,做成卡片给蒙童们认字用。" "那太好了!"五弟高兴地说,随即又有些歉然,"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我摇摇头,"看着你的书舍越来越好,我看着也高兴。"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三哥踱步进来,看了看我们,对五弟道:"今日送来的账目我看了,收支尚算平衡。只是日后若想添置更多书籍器具,或是想聘请教习其他技能的师傅,还需早做打算。明日你来我书房,我们商议一下后续的章程。" "是,三哥。"五弟恭敬应下。 三哥又看向我:"怡儿,你心思巧,帮五弟想想无妨,但也别熬坏了眼睛。" "我知道的,三哥。"我心头一暖,轻声应道。 夜色渐深,我哄睡了安安,回到自己院里。 刚进房门,就被一个带着些许夜露凉意的怀抱拥住。 "这么晚才回来?"四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满,手臂却收得紧紧的。 我放松地靠在他怀里,笑道:"陪着安安和五弟说了会儿话。你怎么也没睡?" "等着查岗啊,"四哥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看看我们的大忙人是不是又把我们哥几个给忘了。" 我失笑,轻轻捶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四哥握住我的手,语气认真了些:"说真的,怡儿,看你为小五的书舍这么上心,我们都很高兴。这个家,因为你,才更像一个家了。" "怎么会,除了我,还有大家啊。"我抬头看他,在朦胧的夜色里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你们每一个,在我心里都一样重要。" 四哥满意地笑了,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这还差不多。" 窗外月色正好,静静地洒满庭院。 ------------ 第 189 章 咳 这几日天气转凉,早晚添了寒意。 我早起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倒也没太在意。 用早饭时,二哥坐在我对面,抬眼看了看我,温声问:“怡儿,可是昨夜着了凉?听你声音有些喑哑。” 我摇摇头,笑道:“不妨事的,二哥,就是嗓子有点干,多喝些水就好了。” 二哥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只是饭后特意让柳儿给我煮了一壶润喉的枇杷叶茶。 午后,我去书房寻些闲书来看,正碰上二哥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几卷医书。 二哥见我,便停下脚步:“正要去找你。手伸出来,我瞧瞧。” 我依言伸出手,他三指轻轻搭在我腕间,指尖温热。 二哥垂眸细品脉象,神色专注。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语气温和:“脉象略浮,确是有些风邪入体,好在不重。我那里配了些紫苏叶与生姜,待会儿让春杏煮水与你喝,发发汗便好了。” “谢谢二哥,”我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心里暖融融的,“总让你操心。” 二哥淡淡一笑:“你是我的娘子,说什么操心不操心的。” 二哥顿了顿,又道,“今日医馆事不多,我早些回来。你若无事,晚些可来药庐寻我,那里清静,你也好些日子没去看看那些药草了。” 我欣然应下:“好。” 傍晚时分,我处理完家中琐事,便往后院角落的药庐走去。 这里一向是二哥的地盘,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清苦的草药香,闻着便让人心神安宁。 药庐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只见二哥正背对着我,在长案前分拣药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二哥的动作不疾不徐,将不同的药材归类放入小抽屉里,那专注的神情,比看任何账本时都要投入。 我没有出声打扰,静静站在门边看着。 过了一会儿,二哥似乎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见是我,眉眼便舒展开来:“怡儿你来了?站在那儿做什么,进来坐。” 我走进去,在他旁边的矮凳上坐下。 案上放着几个小簸箕,里面是些我认不全的干枯花草。 “这些是什么?”我好奇地指着一簸箕淡紫色的小花问道。 “这是桔梗,”他拿起一朵,耐心解释,“宣肺利咽,对你现下这嗓子正好。”二哥又指了指旁边颜色更深些的切片,“那是甘草,能调和药性,缓急止痛。” 我凑近些闻了闻,桔梗带着淡淡的苦香,甘草则有些甘甜气。 二哥看我感兴趣,便又指着其他几样,一一告诉我名字和效用,声音低沉悦耳,像山间清泉缓缓流过。 “二哥懂得真多。”我由衷赞叹。 二哥微微摇头,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不过是从前跟着师傅,自幼耳濡目染罢了。医道精深,我也只是略通皮毛。” 二哥放下手中的药材,看向我,“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你今日可按时喝了那紫苏姜水?” “喝了,”我连忙点头,“春杏盯着我喝完的,身上都发了层薄汗,这会儿觉得松快多了。” “那便好。”二哥目光落在我脸上,仔细端详片刻,伸手轻轻拂开我额前一缕碎发,指尖温暖,“脸色是比早间好些了。” 二哥的触碰很轻,却让我心头一跳,脸颊有些微热。 药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还有我们彼此清浅的呼吸。 “怡儿,”他忽然低声唤我。 “嗯?”我抬眼看他。 二哥目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平日里帮着打理家事,照顾安安,还要分心帮衬小五的书舍,辛苦你了。莫要太过劳累,家中诸事,还有我们。” 我摇摇头,心里又暖又软:“不辛苦的。能帮上忙,我心里高兴。再说,有你们在,我做什么都觉得有底气。” 二哥闻言,眼底笑意更深,伸手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不像大哥那样充满力量,也不像四哥那样热情外放,而是带着药草的清冽和他身上独有的温和气息,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与宁静。 我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二哥,”我闷在他怀里,小声说,“你身上有股好闻的药味。” 二哥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整日泡在药庐里,难免沾染些。你若不喜欢……” “我喜欢,”我立刻抬头,打断他,“清清苦苦的,闻着很安心。” 二哥凝视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低下头,在我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那吻带着甘草的微甘气息,久久不散。 我们就这么相拥着,在渐渐沉落的暮色里,在满室药香中,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外面传来安安寻找我的清脆嗓音,二哥才轻轻松开我,替我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去吧,安安寻你了。”二哥声音依旧温和。 我点点头,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 二哥站在药架前,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影,正低头查看一味药材,神情一如既往的专注平和。 “二哥,”我轻声说,“晚些我再来看你。” 二哥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眸光在灯下显得格外温润:“好,我等你。” 走出药庐,晚风拂面,带着凉意,我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份细水长流的温柔,如同他亲手调配的汤药,不猛烈,却丝丝入扣地浸润着心田,是这世间最妥帖的良方。 ------------ 第 190 章 赴约 从药庐回来后,二哥那句“我等你”和他温润的眸光,一直在我心头萦绕不去。 晚膳时,我悄悄留意他,二哥依旧是那副沉静温和的模样,与三哥低声讨论着一味药材的炮制方法,与平日并无不同。 夜里,我哄睡了安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歇下。 我在妆台前坐了一会儿,看着镜中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拢了拢寝衣的外衫,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灯,再次踏着清凉的月色,走向二哥的院子。 二哥的院子总是格外安静,此刻更是只有廊下气死风灯摇曳的微光。 我走到二哥卧房门口,里面还亮着灯,想来他还在看书或是整理医案。 我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里面传来他温和而略带询问的声音。 “二哥,是我,怡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里面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脚步声。 门被拉开,二哥站在门内,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外衫随意披着,手中还拿着一卷书。他看到我,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怡儿?这么晚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探我的脉。 我侧身避开他的手,一步跨进了房门,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没有不舒服,”我抬头看他,烛光下,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不解,“二哥不是说……等我吗?” 二哥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微微一怔,耳根处悄然爬上一抹薄红,眼神有些闪烁,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是说晚些……并非……” 看着二哥这副与平日沉稳截然不同的模样,我心头那股想要“欺负”他的念头更盛了。我向前逼近一步,二哥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直到后背轻轻抵住了书架。 “二哥,”我仰头看着他,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点委屈,“你骗我?你说等我的,我来了,你却又赶我走?” “我不是……”二哥急忙否认,声音却低了下去,视线有些不敢与我对视,那抹红晕已经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只是……夜已深了,你在此……我们……。” “这里只有我们,”我又靠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和淡淡的药香,“我们是夫妻,有何不可?”我伸出手,轻轻拽住他寝衣的袖子,晃了晃,“二哥,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二哥身体微微一僵,被我拽住的袖子绷紧了。 二哥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些。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怡儿……别闹……”二哥试图抽出袖子,声音带着无奈的沙哑,却并没有什么力气。 “我没闹,”我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靠得更近,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前,能听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二哥,你心跳得好快。” 二哥浑身一震,像是被我说中了最隐秘的心事,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二哥抬手,似乎想推开我,手掌落到我肩上,却只是虚虚地扶着,毫无力道。 “你……”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后续的话语仿佛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抬起头,看着他染满红霞的俊脸和那双躲闪的眸子,心里又软又甜,还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我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微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二哥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烫到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虚扶在我肩上的手都忘了收回。 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眼眸此刻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震惊和无措,像个被轻薄了的良家女子。 “怡儿!”二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羞恼,却又不敢大声,只能低低地呵斥我的名字,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我看着二哥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松开他的袖子,转而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笑道:“二哥,你害羞起来,真好看。” 二哥身体依旧僵硬,手臂悬在半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到二哥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一声极轻极无奈的叹息在我头顶响起。 “你呀……”二哥终是伸出手,将我轻轻环住,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里带着认命般的纵容,“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在二哥怀里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位置,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二哥是答应陪我说话了?”我得寸进尺地问。 二哥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 窗外月色朦胧,室内烛光摇曳,我们相拥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墙壁上。 我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安静地靠着他,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 第 191 章 主动 我在二哥怀里靠了许久,听着二哥平稳的心跳。 烛光摇曳,在二哥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二哥,”我轻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衣襟上画着圈,“你今日在药庐说的那些草药,我都没记住。” 二哥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无妨,明日我再与你说。” “不要明日,”我抬起头,故意蹙着眉,“我现在就想知道。” 二哥垂眸看我,眼中带着温和的纵容:“那你想知道哪一味?” “想知道……”我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桔梗是不是真的能治相思病。” 二哥微微一怔,耳根悄悄染上淡红:“莫要胡说,医书上并无此说。” “可我觉得有,”我凑近二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自从药庐回来,我满脑子都是二哥身上的药香,这难道不是病了?” 他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眼神闪烁:“怡儿……” “二哥,”我打断他,声音放得更软,“我腿有些麻了,我们去榻上坐着说,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我便拉着他往床边走。 二哥迟疑了一瞬,还是顺着我的力道站起身。 在床边坐下后,我顺势跨坐在二哥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二哥身体明显僵住了,手下意识地扶住我的腰。 “怡儿,这样……”二哥声音有些发紧。 “这样说话方便,”我理直气壮地说,轻轻蹭了蹭二哥的鼻尖,“二哥继续给我讲甘草的功效吧。” 二哥却像是失了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眸色渐深。 我低头,轻轻吻上他的唇。 起初二哥还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温柔地回应起来。 这个吻带着甘草的淡淡清甜,渐渐变得缠绵。 当我开始解二哥衣带时,他轻轻按住我的手。 “怡儿……”他声音暗哑,带着一丝无奈,“让我来。” 我停下动作,挑眉看他。 只见他耳根通红,却坚定地握住我的手,引导着我解开他的衣带,然后又来解我的。 “这次……”二哥避开我的视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让我服侍你。” 我忍不住笑了,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好啊,那今晚……都听二哥的。” 二哥轻轻将我放倒在床榻上,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 烛光下,他清俊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强势,与平日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 “闭眼。”二哥低声说,指尖轻轻拂过我的眼帘。 我顺从地闭上眼,感受着二哥轻柔的吻落在我的眼睑、鼻尖,最后停留在唇上。 他的动作比以往都要耐心,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二哥……”我忍不住唤他。 “嗯?”二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 我睁开眼,对上他情动的眸子,狡黠一笑:“还是让我来吧。” 不等二哥反应,我轻轻一个翻身,重新占据了主动。 二哥错愕地看着我,随即无奈地笑了。 “你呀……”他叹息着,却顺从地躺好,任由我主导。 烛火摇曳,将我们的身影投在帐幔上。这一次,节奏完全由我掌控,而他只是温柔地配合着,偶尔发出压抑的低吟。 结束时,二哥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累了?”二哥低声问,指尖轻轻梳理着我汗湿的发丝。 我摇摇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二哥今日……很不一样。” 二哥低低地笑了,将我搂得更紧些:“是你太调皮了。” “不喜欢吗?”我抬头看他。 二哥凝视着我,眼中满是柔情:“怎会不喜欢。”说着,在我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只是下次……让我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我好奇地问。 二哥却只是笑而不答,将我往怀里又带了带:“睡吧。” 窗外月色正好,我靠在二哥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渐渐沉入梦乡。 ------------ 第 192 章 欺骗 这天晌午,我想着去灶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顺便瞧瞧有没有新到的时令果子给安安做些零嘴。 刚走到灶房院门口,就听见里面柳儿和石大娘低低的说话声。 "...夫人性子好,待下人也宽厚,只是..."是石大娘欲言又止的声音,"这府里...到底子嗣单薄了些,只有小少爷一个。我瞧着夫人身子骨像是好的,莫不是...莫不是当初生小少爷时,伤了根本,不太好生养了?" 我脚步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 柳儿的声音带着些迟疑:"这...夫人生产时,据说颇为凶险..." 石大娘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若真是如此,我老家倒是有个祖传的偏方,最是调理妇人身子,助孕有奇效。只是...不知合不合用,我这也不敢乱说..." 我的心怦怦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期盼瞬间涌了上来! 若有偏方,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多添几个孩儿? 我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就往外跑,脚步又快又急,直奔二哥的药庐。 "二哥!二哥!"我气喘吁吁地冲进药庐,也顾不上二哥正在给一个学徒讲解药材,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拽,"快!快跟我来!" 二哥被我拽得一个趔趄,手中的药材都差点掉了。 二哥稳了稳身形,看着我这副急切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疑惑:"怡儿?慢些,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大事!好事!"我眼睛亮晶晶的,只顾着拉二哥走,"石大娘说她有调理身子、助孕的偏方!你快去听听,看看可不可行!" 我明显感觉到二哥手腕一僵,脚步也顿住了。 二哥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淡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声音也沉了几分:"什么偏方?怡儿,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 "不是无稽之谈!"我急着辩解,没留意二哥骤然变化的脸色,"是石大娘和柳儿在灶房说话,我听见的!她说若是当初生产伤了身子,用她那方子最是对症!二哥,你快去看看嘛!" 我说着又要拉二哥,二哥却像是脚下生了根,纹丝不动,反而轻轻挣开了我的手,语气带着明显的推拒:"胡闹!民间偏方岂能轻信?我医馆里还有事,先过去了。" 说完,二哥竟不等我反应,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 我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愣在原地,心里满是困惑和一丝委屈。 二哥这是怎么了?一向好脾气的人,怎么听到偏方反应这么大? 我抿了抿唇,心里那股想要个孩子的念头压过了这点委屈。 晚膳时分,我特意早早来到饭厅。 兄弟们都已经在了。 我一进门,目光就直直看向二哥,他正低头喝茶,察觉到我的视线,抬眼看过来,神色有些闪躲。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今日我听石大娘说,她有个助孕的偏方..." "怡儿!"五弟突然出声打断我,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坐下,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和不安,"你先坐下,听我们说。" 我被他按着坐下,茫然地看着他们。 大哥放下了筷子,面容沉静,目光却格外深邃。 二哥垂着眼,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三哥面色冷凝。 四哥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眼神复杂。 饭厅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最终还是大哥沉声开了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怡儿,此事是我们的错。" 我一愣,错?什么错? 紧接着,二哥抬起头,眼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痛楚,声音沙哑:"是我的错。怡儿,我对不住你。" 三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沉痛:"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抱歉,怡儿。" 四哥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又颓然放下,眼圈竟然红了:"怡儿!我们...我们骗了你!是四哥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 五弟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怡儿,都是我们不好!" 我彻底懵了,看着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认错,心慌意乱:"你们...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骗了我?到底怎么了?" 二哥伸出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二哥看着我,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尖一缩。 "怡儿..."二哥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生安安时...九死一生,我们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心都要碎了...我们真的...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三哥哑声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你千辛万苦才从鬼门关回来,有了安安...我们实在...实在不舍得你再受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四哥抹了把脸,声音闷闷的:"所以...所以我们商量好了...不要孩子了...有安安就足够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所以...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是我的身子有问题,所以一直没在怀上..." 二哥痛苦地闭上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我...是我配了药...我们兄弟几个...一直在用避子的药..." 我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原来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他们...他们竟然... 一直沉默的大哥终于再次开口,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后怕和深沉的爱意:"怡儿,我们怕。"他顿了顿,声音沉重,"我们不想失去你。" 这时,五弟再也忍不住,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娘...我娘当年...就是为了生我才没的...我已经没了娘...我不能再没有你了,怡儿!我真的好怕..." 我如遭雷击,猛地看向五弟,又缓缓看向其他几人。 陈家兄弟几个,自我被买来以来,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他们的娘亲,我只当是老人家早逝,他们不愿多提伤心事,也从未细问。 如今...如今才知,竟是这般缘由! 原来,他们心底深处,一直藏着这样沉重的恐惧和阴影。 他们用这种方式,宁愿自己承担,也要护我周全。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愧疚、痛苦、甚至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二哥脸上的泪痕,看着五弟哭得发抖的肩膀,看着大哥紧握的拳头,看着三哥紧蹙的眉头,看着四哥通红的眼眶...那颗原本因被欺瞒而有些生气的心,忽然就被一种巨大而酸楚的心疼淹没了。 他们不是不爱孩子,他们是太怕失去我。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饭厅里只剩下五弟压抑的抽泣声。 然后,我伸出手,轻轻回握住二哥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五弟的头发。 "傻瓜..."我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们这些...傻瓜..." 这一刻,我心里百感交集。 有心疼,有感动,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但最重要的是,我好像能明白了他们这份深沉到近乎固执的爱。 ------------ 第 193 章 顺其自然 那晚之后,家里安静了好几天。 不是冷战的安静,而是一种……小心翼翼又彼此心疼的安静。 我知道,那层窗户纸捅破后,他们五个心里都揣着愧疚和不安,连平日里最活泛的四哥和五弟,在我面前都收敛了许多,眼神里总带着点观察,生怕我还在生气或是伤心。 我心里那点因被欺瞒而起的涩意,早被那晚他们痛苦的眼神和五弟撕心裂肺的哭诉冲散了,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心疼。 他们爱我,爱到宁愿用这种方式,背负着可能子嗣单薄的压力和对我愧疚,也要护我周全。 这份情,太重了。 我得做点什么。 这天午后,我让春杏去请二哥来我房里一趟,只说是我这两日睡得不安稳,想请他看看。 没一会儿,陈书昀就提着药箱来了,脚步比平时更轻,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怡儿,哪里不舒服?”二哥放下药箱,就要来探我的脉,眼神却不太敢直视我。 我避开二哥的手,拉他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给他倒了杯刚沏好的热茶。 “二哥。”我看着二哥紧抿的唇和低垂的眼睫,声音放得轻轻的,“我没事,睡得很好。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话。” 二哥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依旧没抬头:“嗯,你说。” “那晚的事。”我看着他,“我不生气了。” 二哥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和一丝希冀。 “真的?” 我对二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伸手过去,覆盖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我知道,你们是怕。怕失去我,就像……就像当年失去娘亲一样。” 听到“娘亲”二字,二哥眼眶瞬间就红了,别开脸去,声音哽咽:“对不起,怡儿……我们不该瞒你……” “我懂的。”我轻轻捏了捏二哥的手。 “看着至亲之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那种恐惧,我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将心比心,若换做是你们任何一个那样危险,我怕是会做出更傻的事来。” 二哥转回头,深深地看着我,眼底的水光闪动:“你不怪我们……自作主张?没有跟你提前商量擅自做主了吗?” “怪什么?”我叹了口气,语气带了些许嗔怪。 “我只怪你们把什么都自己扛着。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有什么痛,什么怕,不该一起担着吗?你们这样,我看着心里更难受。” “怡儿……”二哥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这样才能确认我真的不怪他。 “是我太懦弱了……我只想着不能再经历一次失去至爱之人的痛楚……” “二哥不懦弱。”我打断他,语气坚定,“二哥是太在乎我了。我都明白的。” 我们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二哥情绪渐渐平复。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二哥,那药……以后别吃了。” 二哥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不是立刻就要孩子。”我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事,我们得换个法子。 是药总归三分毒,更何况是那种药,长期服用岂不伤身?你们若因此坏了身子,我岂不是要心疼死?” 二哥眉头微蹙,陷入沉思,这是他一贯思考问题时的神态。 我趁热打铁:“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医术最好,能不能想想,有没有更温和的……避开的法子?或者,我们就顺其自然。若老天爷真的再赐给我们孩儿,我们就欢欢喜喜地接着,你们加倍小心地护着我,若没有,我们有安安,也知足了。行吗?” 二哥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动,有犹豫,最终化为一片温柔的坚定。 二哥点了点头:“好。我……我再翻翻古籍,寻个更稳妥的法子。那药……我今日起就停了。” 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笑容也轻松起来:“这才对嘛。”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四哥大大咧咧的声音:“怡儿!二哥!大白天的关起门来说什么悄悄话呢?” 话音未落,四哥就推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表情略显无奈的三哥和眼神里带着关切与忐忑的五弟。 四哥一进来,眼睛就在我和二哥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哟?” 陈昭行也眼巴巴地看着我,小声喊了句:“怡儿……” 陈砚白虽没说话,但目光也落在我脸上,带着询问。 我看着他们几个,故意板起脸:“谁跟你们说我在生气了?” 四哥立刻凑过来,蹲在我榻前,仰着脸:“我这不是担心嘛!这几日你都不怎么笑,我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的紧,不信你摸摸。” 五弟也忙不迭点头附和着说:“对对,我这几天就生怕怡儿你不要我了,我可难受了。” 我看向三哥:“三哥也这么觉得?” 三哥轻咳一声,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但语气温和:“怡儿你就是我们全家的主心骨,没了你,我们的小家就散了。” 我这才笑了,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我跟二哥说了,那事过去了。我不生气,只是心疼你们。以后有什么事,不许再瞒着我,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四哥立刻举手:“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怡儿!” 五弟也用力点头:“我也是!” 三哥微微颔首:“应当如此。” 一直沉默的二哥也轻声应道:“好,都依你。” 我心里暖暖的,正想再说点什么,四哥已经跳了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怡儿最大度,最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今晚让厨房加菜,庆祝一下!” 晚上,大哥回来,听三哥低声说了几句,目光落在我脸上,虽没多言,但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如释重负的柔和。 饭桌上,气氛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四哥和五弟争着给我和安安夹菜,说着外面的趣事。 三哥不时温和地补充几句,二哥虽吃得优雅,但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 大哥依旧话不多,却在我给他盛汤时,低声说了句“别只顾着我,怡儿你也多吃点。”随后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看着面前快堆成小山的饭菜,嘴角微微扯了扯,又迅速的把面前的饭菜依次又夹给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弟。 ------------ 第 194 章 原谅 看着碗里瞬间空下去的饭菜,四哥第一个叫起来:"哎哎哎,怡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特意给你夹的!" 五弟也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怡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我好笑地看着他们:"我要是还生气,方才就不会说那些话了。你们看看我这碗里,都快堆成小山了,我哪吃得完?" 二哥温声开口:"你近日清减了些,该多吃些。" "就是就是,"四哥连忙接话,"你看你这手腕,细得我都不敢用力握。" 三哥轻轻摇头:"膳食均衡便可,过量反而伤身。" 我趁机说道:"三哥说得对。你们要是真疼我,就别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咱们像平常一样吃饭不好吗?" 大哥忽然开口:"都坐下,好好吃饭。"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各自坐回位置上。 我感激地看了大哥一眼,大哥微微颔首,眼神温和。 安安这时抬起头,小脸上沾着饭粒,奶声奶气地说:"娘亲,爹爹们都很担心你。" 我心里一软,替安安擦掉脸上的饭粒:"娘亲知道。现在没事了,安安好好吃饭。" 五弟凑过来小声问:"怡儿,那……那你真的不怪我们了?" "真的不怪了。"我看着他依旧忐忑的眼神,故意板起脸,"不过要是你们以后再敢瞒着我什么事……" "不敢不敢!"四哥连忙摆手,"以后什么事都先问过怡儿!" 二哥轻声道:"经过此事,我们也都明白了。有些事,确实该与你商量。" 三哥颔首:"正是此理,以后我们一定先征求你的意见。" 我这才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饭后,我们移到花厅用茶。 五弟挨着我坐下,眼睛亮晶晶的:"怡儿,书院里有个孩子特别聪明,我教他认字,一遍就会了。" "是吗?"我含笑听着,"孩子就算天资在聪颖也要有一个好夫子教导,说明我们小五是一个好夫子呢。" 四哥凑过来:"小五现在可了不得,街上那些孩子见了他都喊'陈夫子'呢!" 五弟不好意思地挠头:"四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这怎么是取笑?"四哥拍拍他的肩,"这是夸你呢!" 二哥温声问:"书院可还缺什么?若需要添置什么书籍笔墨,尽管说。" 三哥也道:"明日我让账房支些银子,你看着添置。" 五弟感动地看着哥哥们:"谢谢哥哥们!不过现在书院什么都不缺,孩子们都很用功。" 看着他们兄弟间温馨的互动,我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样子。 夜深了,我哄睡安安后回到房里,发现四哥正靠在榻上等我。 "怎么还没睡?"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四哥拉过我的手,语气难得认真:"怡儿,我是真怕你生气。这几日我都睡不踏实。" 我靠在他肩上:"都说了不生气了。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 "那你答应我,"四哥低头看我,"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这话该我对你们说才是。"我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们五个,一个个都把心事藏得那么深。" 四哥握住我的手,笑道:"好好好,以后我们都改。不过怡儿,你今日跟二哥说的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我正色道,"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有安安我已经很知足了,若是老天再赐给我们几个孩子,我们就欢欢喜喜地接着;若是没有,我们一家七口和和美美的,也很好。" 四哥紧紧抱住我:"怡儿,你真好。" 第二日一早,我去二哥的药庐找他。 他正在整理药材,见到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怡儿,怎么来了?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我笑着走过去,"就是来看看你。那药……当真停了?" 二哥点头:"昨日就停了。我翻了一夜医书,找到几个古方,或许可以试试。" 我按住他要去取医书的手:"不急。二哥,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先好生歇歇。药的事,慢慢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你们总想着护着我,可我也心疼你们啊。是药三分毒,你们服了那么久,也该好生调理调理身子。" 二哥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泛起暖意:"好,听你的。" 从药庐出来,正好遇见下朝回来的三哥。 三哥见了我,脚步微微一顿。 "怡儿。" "三哥。"我迎上去,"今日朝中事可还顺心?" 三哥微微颔首:"尚可。你这是从二哥那里来?" "嗯,去看了看二哥。"我与他并肩往院里走,"三哥,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三哥侧头看我,唇角微扬:"你定就好。" 这时五弟从书院回来,远远看见我们就跑过来:"三哥,怡儿!今日有个孩子的字写得特别好,我带回来了,你们要不要看看?" 看着五弟兴奋的样子,我和三哥相视一笑。 "好啊,"我说,"让我们看看未来小书法家的墨宝。" 晚膳时分,大哥从军营回来,见我们聚在一起看五弟带来的字帖,也走过来看了看。 "写得不错。"大哥难得夸了一句。 五弟立刻眉开眼笑:"大哥也觉得好?那我明日多教他几个字!" 四哥凑过来看了看:"确实不错。小五,你这先生当得可以啊!教的好极了。"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心里满是暖意。 这才是我想要的家——彼此信任,互相扶持,有什么困难一起面对,有什么快乐一起分享。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在院里站了一会儿。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从今往后,我想我们会一直这样,相互扶持,彼此珍惜,直到白头。 "怡儿。"大哥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我肩上,"夜凉了。" 我回头对大哥微笑:"这就回去。" 大哥点点头,与我并肩往回走。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 第 195 章 拙劣的借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暖和起来,院里的桃花都打了苞。 这日清晨,我正对着镜子梳头,四哥蹑手蹑脚地溜进来,从背后往我发间簪了朵早开的迎春。 "好看。"他俯身看着镜中的我,笑眯眯的,"我们怡儿比花还娇。" 我故意板起脸:"大清早的,油嘴滑舌。" "天地良心,"四哥举手作誓,"我这可是真心话。" 正说笑着,五弟在门外探头:"四哥,你又偷跑来找怡儿!说好今早该我陪怡儿用早饭的!" 四哥得意地搂住我的肩:"先到先得。" 五弟气鼓鼓地冲进来:"你耍赖!今早怡儿合该是我的!!" 我被他俩吵得头疼,正要开口,三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清早的,吵什么?" 两人立刻噤声。 三哥缓步走进来,看了眼我发间的迎春,淡淡道:"一起用饭吧。" 到了饭厅,大哥和二哥已经坐定了。 二哥见我进来,目光在我发间停留一瞬,唇角微扬:"这花很衬你,真的很美。" 大哥目光亮了亮没开口说话,却将一碟水晶饺推到我面前。 五弟忙道:"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怡儿做的!" 四哥立刻反驳:"明明是我吩咐的!" "是我!" "是我!" 我扶额叹气,三哥轻叩桌面:"食不言。" 两人这才消停。 饭后,我正要去看安安功课,三哥叫住我:"怡儿,今日府里采买了一批绸缎,你去挑几匹喜欢的。" 我随三哥来到前厅,只见桌上堆着各色料子。三哥拿起一匹月白云纹的递给我:"这个适合你。" "三哥眼光真好。"我抚着光滑的缎面,"不过我还是想先给安安做几身春衫。" "都有。"他又拿起一匹宝蓝色的,"这个给安安。" 我看着三哥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三哥,你的朝服是不是该换新的了?我瞧袖口都有些磨边了。" 三哥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无妨。" "那怎么行。"我挑了一匹深青色暗纹的,"这个给你做朝服可好?" 三哥目光柔和下来:"好。" 正说着,五弟兴冲冲跑进来:"怡儿!快来看,书院的孩子给你写了字帖!" 我接过一看,纸上工工整整写着"春安"二字,虽笔力稚嫩,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真好看。"我小心收好,"替我谢谢孩子们。" 五弟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说要送给夫人,他们可认真了。" 三哥轻轻摇头:"莫要耽误孩子们功课。" "才不会呢!"五弟挽住我的胳膊,"怡儿,下午你来书院看看吧?孩子们都想见见你。" 我正要答应,四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行不行,怡儿下午要陪我去铺子查账!" 五弟立刻反驳:"明明是我先约的!"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三哥淡淡道:"既然都有事,就让怡儿自己决定。" 两人齐刷刷看向我。 我无奈笑道:"上午我去书院,下午去铺子,可好?" 五弟欢呼一声,四哥虽不情愿,也只得点头:"那说好了,下午我来接你。" 到了书院,孩子们正在读书。 见了我,都好奇地张望。 五弟轻咳一声,他们立刻坐直身子,齐声道:"夫人安好。" 我忍不住笑了:"大家不必多礼。" 有个胆大的孩子问:"夫人是来看我们写字吗?" 我点头:"是呀,听说你们字写得很好。" 孩子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举起自己的字帖。 我一一看了,不住夸赞。 五弟在一旁得意地介绍:"这个是狗蛋,学得最快;这个是小丫,字最工整..." 正说着,二哥提着药箱来了:"听说你在这儿,顺路来看看。" 五弟笑道:"二哥哪里是顺路,分明是特意来的。" 二哥轻咳一声,耳根微红。 我忙替二哥解围:"二哥来得正好,给孩子们瞧瞧身子怎么样?" 二哥温和地给几个孩子诊了脉,又取出些甘草糖分给他们。 孩子们得了糖,更是欢喜。 从书院出来,四哥已经在等着了。 见了我,故意板起脸:"可算出来了,我还当你舍不得走了。" 我笑着挽住他的手臂:"这不是来了?" 到了铺子,四哥一边翻账本一边道:"今年开春生意不错,我想着再开间分号。" "好事啊。"我翻了翻账目,"只是又要辛苦了。" "不辛苦。"四哥凑近些,压低声音,"多赚些银子,好给我们怡儿买更多首饰。" 我嗔他一眼:"谁要你买首饰了。" 正说着,大哥从门外进来。四哥立刻站直身子:"大哥怎么来了?" 大哥扫了眼账本:"顺路。" 我抿嘴笑了,这兄弟几个,找的借口都一样。 晚上回到府里,安安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娘亲,爹爹们今天都去找你了!" 我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安安怎么知道?" "五爹说你去书院了,四爹说你去铺子了,二爹和三爹也都出门了。"安安掰着手指头数,"他们都想和娘亲在一起。" 我心里一软,把安安抱起来:"那现在娘亲陪安安,好不好?" 安安用力点头,又小声说:"不过待会爹爹们又要来抢娘亲了。" 果然,用晚膳时,五弟挨着我坐:"怡儿,明日书院休沐,我陪你去踏青可好?" 四哥立刻道:"明日我要去城外庄子,怡儿正好同去。" 二哥温声说:"明日我休诊。" 连三哥都淡淡开口:"明日休沐。" 大哥虽没说话,但目光也落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忽然笑了:"既然如此,明日我们全家一起去踏青可好?" 安安第一个欢呼起来:"好!" 五弟和四哥相视一笑,二哥和三哥也微微颔首。大哥沉默片刻,道:"我去安排。" 夜深了,我靠在窗前看着月亮。 二哥轻轻走进来,将一件披风搭在我肩上:"小心着凉。" 我回头看他:"明日踏青,你记得带上些常用药材。" 他微笑:"已经备好了。" "还有安安爱吃的点心..." "四弟已经吩咐厨房了。" "茶水..." "三弟都安排妥当了。"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们都计划好了。" 二哥握住我的手:"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想全家一起去。" 月光洒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安宁。 ------------ 第 196 章 踏青 天还没大亮,我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 推开窗一看,四哥正指挥着小厮往马车上装东西。 “轻点轻点!那食盒里可是给怡儿准备的糕点!” 五弟抱着个风筝从廊下跑过:“四哥!我的风筝你放哪儿了?” 我忍不住笑了,转身梳洗。 刚收拾妥当,安安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娘亲!爹爹说今天要去踏青!” “是啊。”我替安安理了理衣领,“安安高兴吗?” “高兴!”他拉着我的手往外走,“五爹给我做了新风筝,四爹说带我去河边抓鱼!” 到了前厅,众人都已收拾妥当。 大哥一身墨色常服,正检查马鞍;二哥提着药箱,见我来了便递过来一个小瓷瓶:“防蚊虫的,先抹些。” 三哥站在马车旁,见我打量他的穿着,微微侧身:“可是有不妥?” 我笑着摇头:“三哥这身竹青长衫很是俊朗。” 四哥凑过来:“那我呢?我这身新做的骑装如何?” 五弟抢着说:“四哥像只花孔雀!” 众人皆笑。 四哥去追打五弟,被大哥一声轻咳制止:“都别闹了,该出发了。” 马车行至城郊,选在一处依山傍水的草地停下。 安安第一个跳下车,指着远处的桃林欢呼:“娘亲快看!好多花花!” 二哥扶我下车,轻声提醒:“地上湿滑,怡儿当心。” 四哥已经铺开一大块毡布,五弟忙着把食盒一个个搬下来。 三哥环视四周,微微颔首:“此处甚好。” 我在毡布上坐下,看着他们在春日暖阳下忙碌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怡儿,尝尝这个。”四哥递来一块芙蓉糕,“今早特意让厨房现做的。” 五弟立刻也递过来一碟蜜饯:“这个甜!怡儿爱吃甜的!” 我只好每样都尝一点。 二哥在一旁温声道:“慢些用,别噎着了。” 安安举着风筝跑过来:“娘亲!陪我去放风筝!” 我正要起身,大哥已经接过风筝:“我来。” 看着大哥牵着安安在草地上奔跑的背影,我有些惊讶。 四哥凑到我耳边低语:“大哥天没亮就起来练习放风筝了。” 我心里一暖,目光追随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三哥不知何时坐到我身旁,递来一杯热茶:“山风凉,喝口茶暖暖。” “谢谢三哥。” 三哥望着远处的桃林,忽然道:“待桃花盛时,可采些制酱。” 我惊喜地转头:“三哥连这个都懂?” 三哥微微侧过脸:“略知一二。” 这时五弟拉着二哥过来:“怡儿!二哥说那边有不少草药,二哥说好久没自己采过草药了,我们陪二哥一起采吧?” 四哥立刻站起来:“我也去!” 三哥轻轻摇头:“怡儿我们不去,人多反而碍事。” 最后我们决定分头行动。 二哥带着四哥五弟去采药,大哥陪安安继续放风筝,我和三哥留在原地准备午膳。 说是准备,其实吃食都是现成的。 三哥挽起袖子,仔细地将糕点摆盘,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处理公文。 我忍不住打趣:“三哥这般手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厨子出身。” 三哥手下不停,淡淡道:“若是你喜欢,学做几道菜也无妨。” 我正惊讶,四哥和安安回来了。 安安举着个编了一半的花环扑进我怀里:“娘亲!四爹教我编的!” 四哥得意地挑眉:“怎么样?我这手艺不错吧?” 三哥瞥了一眼:“歪了。” “哪里歪了!”四哥不服气地夺过花环,“我重新编!” 午膳时,大家围坐一圈。 二哥采了不少草药,正细细给五弟讲解。 四哥终于编好了花环,非要给我戴上。 安安吃饱了,枕着我的腿打盹。 我轻轻拍着他,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四哥最先察觉:“怡儿怎么了?” 我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就是觉得……很幸福。” 五弟忙递来帕子:“怡儿别哭啊!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 “不是,”我擦擦眼角,“是太开心了。” 二哥温声道:“日后常出来走走便是。” 三哥轻轻颔首:“每月安排一次嗯?。” 大哥虽未说话,却将茶杯往我手边推了推。 回程时,安安在马车上睡得香甜。 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掠过的桃林。 四哥凑过来小声说:“怡儿,下回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五弟立刻抗议:“四哥又想偷偷拐走怡儿!” 二哥含笑看着我们闹,三哥闭目养神,唇角却带着浅淡笑意。 大哥骑着马护在马车旁,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我轻轻握住胸前戴着的花环,心里满是暖意。 ------------ 第 197 章 备孕 那日踏青归来,家里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温馨。 夜里我翻了身,看着窗外月色,忽然听见门外有细微的动静。 "谁?"我轻声问。 门被轻轻推开,二哥提着盏灯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犹豫:"听见你屋里有动静,可是身子不适?" 我坐起身:"没有,就是睡不着。二哥怎么也没睡?" 二哥走进来,将灯放在桌上:"我也睡不着,就来看看你。" 他在床沿坐下,声音低沉,"怡儿,那日你说不怪我们,可我总觉得你心里还藏着事。" 我低下头,手指绞着被角:"二哥,我说不怪你们是真心的。可我一想到你们瞒着我吃那些药,心里就揪着疼。" 二哥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心疼我们。可比起让你冒险,这点苦不算什么。" "可你们若是吃坏了身子呢?"我抬头看他,"若是伤了根本,我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门外忽然传来四哥的声音:"那我们若是失去你呢?" 我吓了一跳,只见四哥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哥和五弟。 五弟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你们怎么都来了?"我惊讶地问。 三哥淡淡道:"都在院里站着,听见你们说话就进来了。" 四哥在我床边坐下:"怡儿,你说你心疼我们吃药,可你知不知道,每次想到你生安安时的样子,我们心里有多怕?" 五弟抽泣着说:"那天我听你叫的撕心裂肺,我吓得腿都软了。怡儿,我真的好怕......"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凝重的表情,心里酸楚难当。 我从未见过二哥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 四哥别过脸去,三哥的手指微微发颤,五弟已经哭出声来。 "对不起。"我哽咽道,"我不知你们......"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三哥开口,"我们不该瞒你,更不该让你独自承受这些年的疑惑。" 大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沉声道:"既然都说开了,明日一起商议个稳妥的法子。" 第二日用过早膳,我们聚在花厅。 大哥率先开口:"今日把话说清楚,往后再不许有隐瞒。" 二哥取出一本医书:"我翻阅古籍,找到几个温和的方子,或许可以试试。" 四哥立即道:"什么方子?" "是调理的方子。"二哥解释,"先养好我们自己的身子,其他的......往后再说。" 五弟小声问:"那......还要吃药吗?" 众人都沉默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我有个主意。" 他们齐齐看向我。 "那药你们必须停了。"我坚定地说,"但我答应你们,我们......我们小心些。" 三哥微微蹙眉:"如何小心?" 我脸一热,低下头:"就是......就是像有些夫妻那样,计算着日子......" 四哥恍然大悟:"这倒是个办法!" 二哥沉吟道:"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要格外留意。" 大哥看向我:"你确定?" 我点头:"总比你们吃药强。" 五弟怯生生地问:"那......那若是也还是有了呢?" 二哥温声道:"到时再看怡儿的身子状况决定。" "不行。"我坚持道,"若是有了,就该顺其自然。" 见他们要反对,我急忙道:"你们总说怕我冒险,可你们知不知道,我也很喜欢孩子,我想多要几个。" 四哥红了眼眶:"可是怡儿......" "我知道你们怕。"我握住四哥的手,"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再说,有二哥在,有你们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二哥轻叹:"你若执意如此,我定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三哥沉默良久,终于道:"那就依怡儿的意思。" 大哥颔首:"就这么定。" 五弟扑进我怀里:"怡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轻抚他的背:"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好好的。" 这时,安安揉着眼睛从门外探进头来:"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笑着招手让他过来:"再说以后给安安添个弟弟妹妹可好?" 安安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要教他放风筝!" 众人都笑了。 四哥一把抱起安安:"好!四爹给你做最大的风筝!"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我心里暖暖的。 也许前路还会有许多困难,但只要我们一起面对,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午后,二哥来给我诊脉。 把完脉,他轻声道:"从明日起,我每日来给你调理身子。" "辛苦二哥了。" 二哥望着我,目光温柔:"怡儿,谢谢你。" 我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们这样珍惜我。" 窗外春光正好,一如我们充满希望的未来。 ------------ 第 198 章 歇 深夜—— 我沐浴后特意换了件轻薄的寝衣。 推开大哥房门时,他正在灯下擦拭长剑。 “怡儿?”大哥放下剑,目光在我身上顿了顿,“这么晚还不歇息?” 我反手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想大哥了。” 大哥喉结微动,声音低沉:“你想我下次早点说,我去找你,这么晚了着凉了怎么办?。” “嗯。”我伸手解开大哥衣带,指尖划过紧实的腹肌,“大哥不想我吗?” 大哥握住我作乱的手,眸色渐深:“想......” “想就好了。”我踮脚吻大哥的喉结。 大哥呼吸一滞,猛地将我打横抱起。 烛火被掌风扫灭,月光透过窗棂,映出大哥滚烫的目光。 “怡儿,今晚你可别求饶。”大哥咬着我耳垂低语。 衣衫尽落时,我被大哥压在榻上。 常年习武的手掌带着薄茧,所过之处激起阵阵战栗。 “轻些......”我攀着大哥宽阔的肩背轻喘。 大哥动作顿了顿,转而吻得更深:“好。” 夜还长,帐幔摇曳不休。 直到我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大哥才餍足地搂紧我,粗粝掌心仍流连在腰间。 “累了明日多歇会,别早起了。”大哥吻着我汗湿的发鬓。 我在大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那大哥陪我赖床?” “嗯。”大哥收拢手臂,“睡吧。” 晨光微熹时,我在大哥怀里醒来。 见他睁着眼看我,忍不住轻笑:“大哥醒得真早。” “看你睡得好。”大哥指尖卷着我一缕头发。“昨夜有弄疼你吗?” 我摇头,故意蹭大哥:“就是腰酸。” 大哥立即伸手替我揉腰,力道恰到好处。 窗外传来四哥嚷嚷着找我的声音,大哥皱眉将我往怀里带了带。 “吵。”说着便吻下来,把未尽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唔……”我轻推大哥的胸膛,“四哥还在外面……” 大哥不满地在我唇上轻啄一下:“让他等。” 门外四哥的脚步声渐近,伴着爽朗的呼唤:“怡儿?大哥?今日说好要去马场的——” 话音未落,大哥随手抄起枕边的玉佩掷向门框。 清脆的撞击声让门外瞬间安静,随即响起四哥悻悻的嘀咕:“得,我晚些再来……” 我忍不住轻笑,指尖划过大哥绷紧的下颌线:“大哥好大的威风。” 大哥捉住我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还酸吗?怡儿” “好些了。”我慵懒地舒展身子,寝衣滑落肩头,“就是饿得很。” 大哥眸光一暗,却还是起身披衣:“让人传膳。” 早膳摆在我屋里,大哥亲自布菜,将水晶饺仔细吹凉才递到我唇边。 我故意咬住大哥的指尖,见大哥呼吸微乱,才得意地松口。 “小调皮。”大哥声音低沉,带着纵容的无奈。 “今日我们谁也不见。”大哥替我绾好散落的青丝。“我陪你歇着。” 我靠在大哥胸前把玩他的衣带:“那大哥给我念诗可好?” 大哥低笑:“想听什么?” “就念……‘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仰头看大哥,故意拉长语调。 大哥眸光转深,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晚上再念给你听。” ------------ 第 199 章 有喜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转眼院里的桃花都谢了,结出青涩的小果子。 这日我正在给安安缝夏衣,二哥提着药箱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怡儿,今日感觉如何?" 我放下针线:"都好,就是总觉得倦得很,胃口也不大好。" 二哥在我身旁坐下,仔细为我诊脉。 二哥的手指在我腕间停留了很久,眉头微微蹙起,又渐渐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二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怡儿,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我仔细回想,忽然愣住了:"好像......迟了半月有余......" 二哥的眼睛亮了起来,又仔细诊了一次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怡儿,你有喜了!" 我怔怔地看着二哥,心里像炸开了一朵烟花,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真、真的?" "千真万确!"二哥紧紧握住我的手,"已经一个多月了,胎象很稳!"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回握二哥的手。 门外传来四哥的声音:"怎么了?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让我也听听!" 四哥大步走进来,见我们这般神情,疑惑地问:"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我抹着眼泪,却止不住笑意:"四哥,我......我有喜了!" 四哥愣在原地,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忽然四哥猛地跳起来,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大哥!三哥!小五!快来人啊!怡儿有喜了!" 不过片刻,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 五弟第一个冲进来,激动得直接扑到我跟前:"真的?我要当爹了?" 三哥紧随其后,一向沉稳的脸上也满是喜色:"当真?太好了!" 大哥最后一个进来,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我尚未显怀的小腹上,唇角微微上扬。 "都小心些,别碰着怡儿了。"二哥温声提醒,却掩不住满脸笑意。 四哥搓着手在我身边打转:"我又要当爹了!我又要当爹了!" 五弟挤到他前面:"我也是!我也是爹!" 我看着他们欢喜的模样,心里甜得像灌了蜜,轻轻抚上小腹:"孩子,你看爹爹们多高兴。" 三哥含笑道:"从今日起,家里的事你都别操心,好生养着,万不能操劳。" 大哥点头:"需要什么尽管说。" 四哥突然一拍脑门:"我得去准备些小衣裳!还有拨浪鼓!还有......" 五弟抢着说:"我去买最软的料子!还有小铃铛!安安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些。" 看着他们忙不迭地安排,我忍不住笑出声。 二哥轻声问:"可觉得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眼角还挂着泪花:"我是太开心了。终于......终于又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全家最金贵的那个。 四哥日日从铺子里带回来各式补品,五弟变着法儿逗我开心,二哥每日定时来请脉,三哥把府里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大哥都时常抽空陪我用膳。 这日午后,我正靠在软榻上小憩,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我说该叫承安!继承家业,平安顺遂!"是四哥的声音。 五弟立刻反驳:"太俗气!该叫念怡,念着怡儿!" "那是女娃的名字!" "万一就是女娃呢!" 我忍不住笑出声。 二哥端着安胎药进来,无奈摇头:"这两人吵了半日了。" 我接过药碗,笑道:"其实叫什么都可以......" "那怎么行!"四哥和五弟齐声应道,原来他们都凑在门边听着。 三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依我看,若是男孩叫景行,高山景行;若是女孩叫清韵,清雅韵致。" 大哥不知何时也站在门外,淡淡开口:"都好。"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 这时安安跑进来,小心翼翼地摸摸我的肚子:"娘亲,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来陪我玩?" 五弟一把抱起安安:"等你把这些《三字经》背熟,弟弟妹妹就出来啦!" 安安苦着脸:"那我现在就去背!" 众人都笑起来。 我靠在软枕上,看着这一大家子,忽然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二哥轻声问:"可是累了?" 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是高兴,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四哥凑过来:"怡儿,你说孩子像谁好?" 五弟挤开他:"当然要像怡儿!" 三哥淡淡开口:"平安健康就好。" 大哥点头:"不错。" 夕阳西下,暖黄的光照进屋里,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我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我要和我的夫君们一起,迎接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 第 200 章 干呕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子渐渐有了变化。 这日清晨,我刚起身就觉着一阵恶心,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怡儿!”二哥端着药碗进来,见状急忙放下碗来扶我,“又难受了?” 我靠在二哥肩上喘气:“就是有些反胃......” 二哥轻轻拍着我的背:“这是正常的,我让人给你熬些梅子汤来。” 这时四哥兴冲冲地跑进来:“怡儿!你看我买了......”见我这副模样,四哥立刻噤声,小心翼翼地问,“怡儿你又不舒服了?” 二哥无奈摇头:“你小些声,怡儿现在听不得吵闹。” 四哥立刻压低声音:“我买了些酸梅,听说孕妇吃了能止呕。” 五弟也探头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我买了蜜饯!甜的!” 我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没事,就是早起有些反胃。” 大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沉声道:“今日就在屋里歇着,别出去了,好好歇着。” 三哥跟在后面:“我吩咐柳儿了,煮了几道菜你平日爱吃的。” 我靠在软枕上,看着他们围在我身边,心里暖暖的:“就是怀个孕,你们也太紧张了。” 二哥认真道:“你是最重要的。” 午膳时,他们更是把我当瓷娃娃般对待。 四哥非要亲自喂我喝汤,五弟忙着给我布菜,连大哥都破例给我夹了块鱼肉。 “我自己来就好。”我哭笑不得。 三哥温声道:“让他们伺候吧,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用过午膳,我想到院里走走。 刚站起身,五兄弟齐刷刷地看过来。 “要去哪儿?”大哥问。 “就在院里走走,躺久了腰酸。” 二哥立即起身:“我陪你。” 四哥抢着道:“我也去!” 最后变成了五人陪我在院里散步。 我走一步,他们跟一步,活像一群护卫。 “上次怀孕你们就这样,这次怀孕你们还这样,弄的我都不自在了。”我无奈道。 三哥含笑道:“那我们散开些,但你别走远。” 在石凳上坐下后,四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怡儿,你猜我给孩子准备了什么?” “什么?” 四哥献宝似的掏出个小金锁:“长命锁!我特意去找人打的!” 五弟不服气地拿出个拨浪鼓:“我这个才好!安安小时候可喜欢了!” 二哥笑着摇头:“现在准备这些还早。” 大哥忽然开口:“名字可想好了?” 四哥立刻道:“我觉得承安好!” 五弟反驳:“念怡才好听!”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我忙道:“等孩子出生再定也不迟。” 三哥点头:“怡儿说得是。” 傍晚时分,我开始觉得腰酸。 二哥见状,轻轻替我按摩后腰。 四哥忙前忙后地给我垫靠枕,五弟蹲在一旁给我捶腿。 “我哪有这么娇气。”我笑道。 大哥坐在对面,目光温柔:“该娇气时要娇气。” 用过晚膳,我靠在榻上歇息。 五兄弟围坐一旁,说起孩子出生后的打算。 “我要教他武功!”四哥兴奋道。 五弟抢着说:“我教他读书!” 二哥温声道:“我教他医术。” 三哥含笑:“我教他谋略。” 众人都看向大哥。 大哥沉默片刻,道:“我护着他。” 我心里一暖,轻抚小腹:“孩儿,你看爹爹们多疼你。” 二哥柔声问:“今日可还难受?” “好多了。”我握住他的手,“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四哥凑过来:“怡儿,你说孩子会先叫谁爹爹?” 五弟挤开他:“当然是最疼他的那个!” 看着他们笑闹,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便是永远过下去也好。 夜色渐深,我在他们温柔的注视中缓缓睡去,心里满是甜蜜与期待。 ------------ 第 201 章 吃醋 这日春光明媚,连日的阴雨终于放晴,四哥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跑来我院里。 “怡儿!今日西市有庙会,听说热闹得很!我陪你去逛逛?”四哥站在窗前,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整日闷在府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我正坐在窗边给未出世的孩子绣小衣裳,闻言抬头笑了笑。 这些日子孕吐虽好了些,但身子最近却越发沉重,整日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我这身子,怕是走不动那么远的路。”我轻抚着微隆的小腹,语气有些犹豫。 “怕什么!”四哥大步走进来,蹲在我面前,“我备了软轿,你要是走累了,我们就坐轿子。再说了,” 四哥朝我眨眨眼,“二哥不也说要多走动走动,生产时才顺利吗?” 二哥恰好端着安胎药进来,听见这话点头道:“四弟说得是,今日天气好,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这才放下针线:“那好吧。” 四哥高兴得像个孩子,忙前忙后地张罗。 他亲自选了一顶四面垂纱的软轿,又往轿子里塞了好几个软垫。 “这个垫腰,这个垫背,”四哥一边摆放一边念叨,“还有这个,要是太阳大了就遮一遮。” 我看着四哥认真的侧脸,心里暖暖的:“四哥想得真周到。” 马车缓缓驶向西市,四哥一路都在给我讲街上的新鲜事。 “你看那家蜜饯铺子,他家的杏脯最是开胃,待会给你买些。” 我笑着应和,目光却被街角一处热闹吸引。 那里围了不少人,中间有个老艺人在表演皮影戏。 “想看?”四哥立即察觉我的心思,吩咐车夫停车。 四哥小心翼翼地扶我下车,一只手始终护在我身后。 我们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白布上栩栩如生的小人儿舞动。 “这是《白蛇传》。”四哥在我耳边轻声讲解,“讲的是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 正看得入神,我突然觉得腰有些酸,轻轻挪了挪脚步。 四哥立刻察觉:“累了?前面有家茶楼,我们去歇歇脚。” 四哥扶着我往茶楼走,我无意间抬头,恰好看见二楼雅座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三哥。 三哥今日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更衬得身姿挺拔。 让我心头一紧的是,三哥对面坐着个穿鹅黄衣裙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眉眼精致,笑起来时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正亲手为三哥斟茶,动作优雅,目光始终含情脉脉地落在三哥脸上。 三哥似乎说了句什么,那女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我猛地停下脚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怎么了?”四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也变了变,“那不是三哥吗?三哥对面怎么坐了个女子,那女子瞧着好生眼熟,太远了看不清,怡儿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强扯出个笑:“不用了,许是三哥在谈公事吧,四哥我想回去了。” 四哥皱起眉头:“谈公事需要来茶楼?还让女子斟茶?” 我心里像被什么揪着,一阵阵地发闷。 三哥从未带我来过茶楼,他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怡儿?”四哥担忧地看着我,“你脸色不太好。” 我摇摇头:“可能站得久了,有些累。” “那我们回去。”四哥立即道,扶着我往马车走。 回府的路上,我一言不发。 四哥几次想开口,看见我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四哥小心地扶我下车:“我送你回房歇着。” “不用了四哥。”我勉强笑笑,“我想自己静静。” 回到房里,我靠在榻上,脑海里全是茶楼里那一幕。 那女子娇美的笑颜,三哥温和的神情,像一根根细针,扎得我心口疼。 晚膳时分,我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去前厅用饭。 隐约听见外间传来兄弟们说话的声音。 “怡儿怎么了?”是五弟的声音。 “下午还好好的,从庙会回来就说身子不适。”四哥答道。 三哥的声音响起:“可请二哥看过了?” 我闭上眼,不愿再听。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怡儿?”是三哥的声音。 我忙翻了个身,面朝里装睡。 门被轻轻推开,三哥走到榻边。 三哥站了一会儿,轻轻替我掖好被角。 “怡儿听说你没用晚膳,”三哥低声自语,“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三哥又站了片刻,这才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听着关门声,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第二日一早,四哥就气冲冲地来找我。 “我问清楚了!”四哥一进门就大声道,“那女子是......” “不必说了四哥。”我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我乏得很,想再歇会儿。” 四哥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五弟蹦跳着进来,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罐:“怡儿!三哥的表妹送来些腌青梅,可好吃了!” 表妹?我怔了怔。 二哥端着药进来,见状解释道:“是姑母家的女儿,前日来京投亲。昨日三弟是受姑母所托,带她熟悉京城。那茶楼是她夫君约的地方,商议一起做生意的事。” 四哥一拍大腿:“你看!我就说是误会!” 五弟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怡儿,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脸上发烫,小声问:“那为何......要去茶楼......” 三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无奈道:“她夫君在茶楼等我们。你昨日若多留片刻,就能见着了。” 四哥哈哈大笑:“我们怡儿吃醋了!这可是头一回见!” 五弟凑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说:“怡儿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二哥把药碗递给我,柔声道:“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们便是,别自己胡思乱想。” 我羞得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我就是突然心里难受......” 三哥走到榻前,轻轻拉开被子。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指尖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痕。 “傻丫头。”他低声道,“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四哥立即起哄:“哎哟,肉麻死了!三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五弟笑嘻嘻地塞了颗青梅到我嘴里:“甜的!吃了就不酸了!” 我嚼着青梅,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二哥接过空药碗,温和地说:“今日天气好,要不要去院子里坐坐?” 三哥伸手扶我起身:“我陪你。” 四哥忙道:“我也去!” 五弟蹦跳着跟在后面:“还有我!” 看着他们围在我身边,我心里那点醋意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甜蜜。 大哥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院门口看着我们,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哥!”五弟招手,“快来,怡儿没事了!” 阳光洒满庭院,照得每个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 第 202 章 双胎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肚子比寻常五个月的孕妇要大上许多,行动也越发笨拙。 这日午后,我正靠在软榻上歇息,二哥照例来请脉。 "怡儿,今日感觉如何?"二哥温声问道,手指轻轻搭上我的手腕。 我懒懒地应道:"就是觉得身子沉得很,比怀安安时累多了。" 二哥诊脉的时间比往日都要长,眉头渐渐蹙起。 二哥又换了一只手,神色愈发凝重。 "怎么了?"我不安地问,"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 二哥没有立即回答,又仔细诊了片刻,这才缓缓收回手。 二哥的脸上不见往日的温和笑意,反而带着几分忧色。 "怡儿。"他声音低沉,"你腹中......是双胎。" 我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抚上肚子:"真的?是两个孩子?" 二哥却不见喜色,反而叹了口气:"双胎虽是喜事,可你身子本就柔弱,我担心......" 话未说完,四哥和五弟笑着从外面进来。 "怡儿!你看我买了什么!"四哥举着个精致的锦盒,"路过珍宝斋,看见这对玉佩实在精致......" 四哥的话戛然而止,注意到二哥凝重的神色:"怎么了?" 我努力露出笑容:"二哥刚诊出,我怀的是双胎。" 四哥手中的锦盒"啪"地掉在地上,一块玉佩滚落出来。 四哥怔怔地看着我的肚子,脸色渐渐发白。 "双胎?"四哥的声音有些发颤,"怎么会......" 五弟更是直接红了眼眶:"怡儿,这......这太辛苦了......" 这时大哥和三哥也前后脚进来。 三哥见屋内气氛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四哥声音低沉:"二哥说......怡儿怀的是双胎。"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大哥脸色一沉,三哥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你们......不高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二哥握住我的手,语气沉重:"怡儿,双胎生产比单胎凶险。你生安安时虽然顺利,但这次......" 四哥急得在屋里踱步:"不行!太危险了!二哥,你一定要想想法子......" 五弟蹲在我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怡儿,我们已经有安安了,不需要更多孩子了,我只要你平安。" 大哥沉声道:"书昀,你有几分把握?" 二哥摇头:"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只是双胎容易早产,孕期也更辛苦。" 三哥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怡儿,你可觉得哪里特别不适?" 我摇摇头,心里既温暖又酸楚。 原来他们不是在为双胎欢喜,而是在为我的安危担忧。 "我没事的。"我努力露出笑容,"怀安安时不也好好的?有二哥在,我更不怕了。" 四哥猛地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那不一样!双胎......我听说隔壁张大人家的儿媳就是生双胎没的......" 五弟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怡儿,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二哥温声安抚:"现在说这些还早。当务之急是好生调养,我会日日来请脉,定会护怡儿周全。" 大哥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从今日起,府里一切以怡儿为重。" 三哥点头:"我会重新安排府中事务,绝不让怡儿操劳分毫。" 我看着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愧疚。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轻声道。 四哥立即反驳:"说什么傻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又让你受这份罪。" 五弟凑到我肚皮前,小声说:"你们两个小家伙,要乖乖的,不许折腾娘亲。"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们还小,哪里听得懂。" "听得懂!"五弟认真地说,"我天天和他们说话,他们肯定认得我的声音。" 二哥也露出些许笑意:"五弟说得是,多和孩子说话是好事。" 晚膳时,他们对我更是呵护备至。 大哥亲自给我布菜,三哥仔细挑去鱼刺,四哥非要喂我喝汤,五弟则忙着给我剥虾。 "我真的可以自己来。"我无奈地说。 二哥温声劝道:"就让他们伺候吧,你现在是三身子的人。" 用过晚膳,我靠在榻上歇息。 五兄弟围坐一旁,商量着日后的事。 "得再请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二哥说。 三哥点头:"我明日就派人去寻。" 四哥忙道:"我去打听京城最好的乳娘。" 五弟拉着我的衣袖:"怡儿,从明天起我天天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我心里感动,轻声道:"小五别说傻话了,还有大家别太紧张,我很好,屋里头有的是丫鬟伺候我,我能顾好自个的。" 大哥沉默许久,忽然开口:"怡儿,若是......" "没有若是。"我打断他,目光坚定,"我会好好的,孩子们也会好好的。" 二哥握住我的手:"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夜色渐深,我在他们温柔的注视中缓缓睡去。 虽然前路未卜,但我知道,有他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 第 203 章 金贵 自从诊出双胎后,我简直成了府里最金贵的瓷娃娃。 这日清晨,我刚睁开眼,就看见四哥和五弟一左一右守在床边。 “怡儿你醒啦?”五弟眼睛亮晶晶的,“我熬了红枣粥,一直温着呢!” 四哥忙递上一杯温水:“怡儿快先漱漱口。今日感觉怎么样?腰还酸吗?” 我无奈地接过水杯:“这才刚醒,哪就知道酸不酸了......” 二哥端着药进来,见状笑道:“你们俩倒是比我还急。” 说话间,大哥和三哥也来了。大哥手里拿着个软枕:“垫着这个,会舒服些。” 三哥则捧着几本游记:“若是闷了,可以看看书解闷。” 我被他们团团围住,哭笑不得:“我就是怀个孕,又不是病了。” 二哥仔细为我诊脉,眉头微蹙:“脉象倒是平稳,只是双胎耗神,更要好生养着。” 四哥立即接话:“听见没?要好好养着!今日想吃什么?我让灶房去做。” 五弟抢着说:“我知道!怡儿最近爱吃酸的,我让人去买青梅了!” 大哥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请了两位有经验的稳婆,午后便到,到时候你过过眼,喜欢便留下,不喜欢在找。” 我惊讶地抬头:“大哥你安排就好了,况且我这才五个月,是不是太早了?” 三哥温声解释:“双胎容易早产,早些准备妥当为好。” 午膳时,他们更是把我当孩子般照顾。 四哥非要喂我喝汤,五弟忙着剥虾,大哥一直给我夹菜,二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我真的可以自己吃......”我小声抗议。 二哥柔声劝道:“怡儿你现在是三身子的人,容不得一丁点差错,我们兄弟几个伺候好你才能安心,不然这心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用过午膳,两位稳婆来了。 她们仔细查看了我的情况,又问了平日饮食起居。 “夫人身子骨不错,只是双胎确实要格外小心。”其中一位稳婆说道,“老身接生过三对双胎,最要紧的是保持心情舒畅,不能劳累。” 四哥连忙问:“可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稳婆笑道:“几位爷已经准备得很周全了。只是双胎肚子大,后期行动不便,最好有人时时陪着。” 五弟立刻举手:“我陪着怡儿!” 四哥瞪他一眼:“我陪!”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大哥轻咳一声:“轮流陪着便是。” 送走稳婆后,我靠在榻上歇息。 五兄弟围坐一旁,又开始商量。 “得再请个太医时常来看看,单我一人,我心里总是没底,生怕出了差错。”二哥说。 三哥点头:“我明日就去太医院请刘太医。” 四哥忙道:“我去寻些上好的血燕,给怡儿补身子。” 五弟拉着我的衣袖:“怡儿,我今日不去书院了,就在家陪你,那有李先生管着。” 我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样紧张,我倒真觉得自己像个病人了。” 大哥沉默许久,忽然开口:“怡儿,若是辛苦......” “不辛苦。”我打断他,轻轻抚着肚子,“再说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就算再辛苦也值得。” 二哥握住我的手:“你放心,我会一直守着你。” 夜里,我睡得正熟,忽然觉得腰酸得厉害,轻轻哼了一声。 守夜的二哥立即醒来,轻轻为我揉腰。 “吵醒你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无妨。”二哥声音温柔,“可是难受?” “就是腰酸......” 二哥仔细替我按摩,力道恰到好处。 我舒服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他在身边,什么都能安心。 “二哥。”我轻声道,“你别太担心,我会好好的。” 二哥在黑暗中轻轻握住我的手:“我知道。我只是......我舍不得你受一点苦。” 我心里一暖,靠在他怀里:“有你们在,我不苦。” 第二日醒来,发现二哥竟真在榻边守了一夜,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你怎么不去歇着?”我心疼地问。 二哥微微一笑:“看你睡得香,比什么都强。” 这时其他几人也来了。 四哥端着早膳,五弟捧着鲜花,三哥拿着新买的话本,大哥则默默给我披了件外衣。 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我心里暖洋洋的。 虽然怀双胎确实辛苦,但有他们这样呵护着,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今日天气好。”我笑着说,“我们一起去院里用早膳可好?” 四哥立即应道:“好!我让人在院里摆桌!” 五弟欢呼:“我去叫安安!” 阳光洒满庭院,我们一家人围坐用膳。 安安好奇地摸摸我的肚子:“娘亲,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来陪我玩?” 五弟一把抱起他:“等你把这些《千字文》背熟,弟弟妹妹就出来啦!” 安安苦着脸:“那我现在就去背!” 众人都笑起来。 我靠在软椅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岁月静好,此生足矣。 ------------ 第 204 章 娃娃亲? 这日秋高气爽,我正靠在院中软榻上晒太阳,四哥和五弟一左一右陪着我说笑。 忽然门房来报,说礼部侍郎李夫人前来拜访。 三哥近日刚升任大理寺卿,想来是来道贺的。 我正要起身相迎,四哥按住我:"你身子重,好生坐着,我们去迎便是。" 不多时,李夫人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进来,那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给陈夫人道喜了。"李夫人笑着行礼,"听说夫人怀了双胎,真是天大的福气。陈大人高升大理寺卿,更是双喜临门。" 我忙让座:"李夫人客气了,快请坐。" 五弟机灵地带着安安过来见礼。 安安乖巧地行礼:"安安给夫人请安。" 李夫人眼睛一亮,拉着安安的手细细打量:"这就是府上的小公子吧?真是聪慧伶俐。" 她转头对我笑道,"我这个小女儿蓉姐儿,和令公子年纪相仿,今日特意带她来玩玩。" 四哥在一旁挑眉,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 李夫人又夸赞道:"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官至大理寺卿,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我们老爷常说,陈大人断案如神,是难得的人才。" 我含笑应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寒暄片刻后,李夫人话锋一转:"说起来,两个孩子年纪相当,又都知书达理,若是能结个娃娃亲,倒是美事一桩。" 我尚未答话,四哥先笑了:"李夫人说笑了,安安还小,现在谈这个为时过早。" 五弟也忙道:"就是,我们安安还要专心读书呢。" 李夫人却不放弃:"正是年纪小才合适。我们蓉姐儿虽不敢说才貌双全,却也读过些诗书,女红也还过得去。" 这时二哥端着安胎药进来,见状微微蹙眉:"李夫人来了。" 李夫人又对着二哥夸赞:"陈大夫医术高明,我们老爷的风湿之症多亏了您开的方子。" 二哥淡淡应道:"分内之事。"说着将汤药递给我,"怡儿趁热喝。" 我正要喝药,忽然觉得腹中一阵胎动,不禁轻呼出声。 "怎么了?"四哥立即凑过来。 五弟更是急得直接蹲在我面前:"可是不舒服?" 二哥忙给我诊脉,李夫人被晾在一边,神色有些尴尬。 大哥和三哥这时也从衙门回来了。 听说李夫人来访,三哥眉头微皱,大哥则直接走到我身边:"可还好些?" 我摇摇头:"孩子踢得厉害些。" 李夫人见状,又提起亲事:"陈大人,我瞧着我家孩子和您家孩子很是登对,您看这两个孩子......" 三哥淡淡打断:"李夫人美意心领了。大理寺公务繁忙,本官实在无暇考虑这些事。" 大哥更是直接:"不妥。" 李夫人脸色微变,强笑道:"既然诸位大人觉得不妥,那便作罢。" 送走李夫人后,五弟第一个跳起来:"什么娃娃亲!我们安安才不要这么早定亲!" 四哥冷哼:"打量着三哥升了大理寺卿,就想来攀亲,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 二哥温声对我说:"你别往心里去,安心养胎要紧。" 三哥轻轻握住我的手:"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人勉强安安做任何事。" 大哥虽没说话,但眼神坚定。 我心里暖暖的,轻声道:"我知道。只是......若是个好姑娘,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五兄弟异口同声。 五弟急道:"怡儿你可不能心软!那李家分明是看三哥升官才来巴结的!就这种人家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四哥点头:"就是!我们安安的婚事,定要仔细挑选,绝不能草率,况且我们安安还小。" 二哥柔声劝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这些事不必操心。" 三哥含笑:"等孩子们长大了,自有他们的缘分。" 安安这时跑过来,扑进我怀里:"娘亲,我不喜欢那个妹妹,她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被逗笑了,摸摸他的头:"那以后咱们不见她了。" 晚膳时,一家人围坐用饭。 四哥还在生气:"以后这样的客人,直接打发走便是。" 五弟附和:"对!不能让他们打扰怡儿养胎!" 三哥给我夹了块鱼肉,淡淡道:"已经吩咐门房,日后这类拜访一律回绝。" 大哥点头:"做得对。" 我看着他们,心里既温暖又好笑:"何必呢,来者是客,应付一下也是成的。" 二哥正色道:"三胎本就辛苦,不能再为这些事烦心。" 夜里,三哥来陪我说话。 我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只是有时候想,若真是好姻缘......" "安安他自己有主见,我们不用操心这么多。"三哥轻轻揽住我,"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平安生产。其他的,都不必多想。" 我点点头,抚着圆滚滚的肚子:"这两个小家伙今日特别活泼,想来是知道爹爹们疼他们。" 三哥轻笑:"那是自然。咱们家的孩子,自然要千娇万宠。"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相拥的身影上。 ------------ 第 205 章 边关巡查 这日我正靠在榻上歇息,四哥兴冲冲地捧着一匣子首饰进来。 "怡儿你看,新到的东珠,给你镶个项圈可好?"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五弟就抱着几匹流光溢彩的云锦闯进来:"先看我的!这料子衬你!" 两人正要争执,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三哥沉着脸进来,后头跟着个被捆得结实的汉子。 "这是?"我惊讶地坐直身子。 三哥示意护卫将人带下去,这才温声解释:"是个江湖骗子,在城外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四哥立刻跳起来:"好大的胆子!我这就去......" "不必。"三哥拦住他,"已经处置了。"三哥转向我,神色柔和下来,"没吓着吧?" 我摇摇头,好奇地问:"他骗了什么?" 五弟抢着说:"我听说他冒充三哥的门生,收了不少银钱!" 二哥端着药进来,闻言蹙眉:"可要报官?" "已经让人押送官府了。"三哥在我身旁坐下,轻轻握住我的手,"这些日子我升任大理寺卿,难免有人钻空子。你们出门都要当心。" 四哥拍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定护怡儿周全!" 五弟忙道:"我也能保护怡儿!" 晚间用膳时,大哥忽然开口:"今日兵部来了调令,封我暂代总督一职,要我三日后启程去边关巡查。" 众人都愣住了。 我手中的汤匙"哐当"一声落在碗里。 "要去多久?"二哥最先回过神。 "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大哥目光落在我身上,"怡儿生产前必回。" 我强笑道:"家国大事,边关要紧,大哥不必挂心我。" 四哥急道:"可怡儿这身子......" "无妨。"大哥打断他,"我已安排妥当。" 第二日一早,府里来了位穿着戎装的年轻将领,自称是大哥的副将。 "陈将军命末将送来这个。" 他呈上一个木匣,"说是给夫人安神用。" 匣中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雕成如意形状。我认得那是大哥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 三哥查验过令牌,这才让人收下。 那副将又道:"将军吩咐,若夫人有何需要,尽管差遣末将。" 四哥挑眉:"大哥这是把自己的亲卫都留给你了?" 我摩挲着玉佩,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楚。 三日后送别时,大哥在马车前驻足:"怡儿你好生养着,我尽快回来。" 我忍着泪点头:"大哥保重。" 大哥忽然伸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等我回来。" 马车远去后,四哥凑过来:"怡儿别难过,有我们呢!" 五弟也道:"我天天陪着你!" 谁知当夜我就发起了低烧。 二哥守了一夜,天快亮时热度才退。 "许是昨日吹了风。"二哥眉头紧锁,"这几日千万别再出门了。" 四哥自责不已:"都怪我,不该让你去送大哥。" 我虚弱地笑笑:"不碍事,是我自个要去,哪能怨你。"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宫里有赏赐下来。 原来是大理寺破获了一桩要案,圣上特意嘉奖。 太监宣读完旨意,笑着对三哥说:"陈大人年轻有为,圣上很是器重啊。" 三哥谦逊地回礼,命人打赏。 待太监走后,他立即吩咐:"把这些都入库,别惊扰夫人休息。" 我靠在门边笑道:"三哥如今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了。" 三哥回头看见我,急忙走来:"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我没事。"我望着他,"我的三哥真厉害。" 四哥酸溜溜地说:"是啊,现在满京城都知道陈砚白陈青天了。" 五弟悄悄对我耳语:"四哥吃味了,他铺子这个月赚的还没三哥一回赏赐多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只是夜里对着烛火时,还是会忍不住想 着大哥。 边关寒重,大哥可曾添衣? ------------ 第 206 章 归期推迟 大哥离京已有半月,这日我正在书房整理他留下的兵书,忽然腹中一阵抽痛,忍不住扶住书架轻喘。 "怡儿!"四哥端着点心进来,见状急忙放下托盘,"可是不舒服?" 我勉强笑笑:"无妨,就是站得久了些。" 他二话不说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在软榻上:"二哥说过不能久站,你怎么总不听劝?"四哥的脸上少见的有了些怒意。 五弟闻声跑来,手里还拿着未完工的小木马:"怡儿怎么了?" "快去请二哥!"四哥急声道。 我拉住他的衣袖:"真没事,就是孩子踢得重了些。" 这时三哥下朝回来,见我们聚在书房,微微蹙眉:"怎么都聚在这里?" 四哥忙道:"怡儿方才不舒服......" 三哥快步走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温:"快去叫二哥。" 我无奈地摇头:"你们太紧张了。方才整理兵书时,发现大哥的笔记,一时看得入神,站得久了些。" 五弟好奇地凑过来:"大哥的笔记?我也要看!" 四哥瞪他一眼:"别闹,让怡儿歇着。" 三哥却温和地说:"既然想看,不如我念给你们听?" 三哥拿起兵书,坐在榻边轻声诵读。 四哥给我垫好靠枕,五弟乖乖坐在脚踏上听着。 二哥进来时,看见这温馨的一幕,唇角微扬。 "今日气色不错。"二哥诊脉后说:"怡儿腹中的孩儿很是乖巧安分。" 四哥得意道:"我天天给怡儿讲趣闻,孩子们听了高兴,自然乖巧安分。" 五弟不服:"明明是我弹的曲子更安胎!" 三哥放下兵书,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大哥来信了。" 我惊喜地接过,信上大哥细细问了家中近况,特别提到边关的星空格外明亮。 大哥在信中说着:“待我们的孩儿出生,我必教他以将门之风,承我辈之志!守护我国万里锦绣河山,而这塞外苍茫星河,亦当由他策马瞻仰!怡儿你说可好?” 指腹划过墨迹铿锵的纸面,大哥想必对我们腹中孩儿投入了很多期望。 四哥立即道:"那我来教小家伙们骑马" 晚膳时,厨娘特意做了边关风味的烤羊肉。 四哥细心地将肉切成小块,五弟忙着撒香料,三哥添了些辣酱。 "大哥最爱这个味道。"四哥叹道,"等他回来,咱们再一起吃。" 五弟忽然放下筷子:"我想大哥了......" 三哥轻拍他的肩:"很快就回来了。" 夜里我对着烛火给大哥回信,四哥在一旁帮我磨墨,五弟整理着要随信寄去的小物件——安安画的画,草儿编的平安结,还有我近日做的香囊。 "告诉大哥,孩子们近日动静很大,定是两个活泼的。"我一边写一边说。 四哥凑过来看:"再写上我新得了匹好马,等他回来试骑!" 五弟忙道:"还有我新学的边塞曲!" 三哥温声道:"告诉大哥家中一切安稳,让他不必挂心。" 信写好后,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日李尚书夫人送来一对长命锁,说是给孩子们的贺礼。" 四哥皱眉:"她家不是前些日子还想和安安定亲?" 三哥淡淡道:"已经回绝了。如今朝中皆知我陈府不结党营私,这些应酬能推便推了。" 五弟笑嘻嘻地拿出两个拨浪鼓:"看我做的!等孩儿们出生,我天天陪他们玩!" 正说笑着,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的副将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手中捧着个木匣。 "将军命末将连夜送来的。"他恭敬呈上木匣,"说是给夫人安胎用。" 匣中是一块罕见的暖玉,触手生温。 另有一封简短的家书,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 "边关突发战事,归期恐要延后,勿念,安心养胎,等我回来!。"我念着信,声音微颤,"大哥之前说......定会在生产前赶回来,如今……" 三哥按住他:"稍安勿躁。大哥既说有把握,我们该信他。" 五弟红着眼圈靠在我身边:"怡儿别怕,我们都在。" 我轻抚着暖玉,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熟悉的胎动,仿佛孩子们也在回应。 抬头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人,眼神坚定:"我相信大哥,咱们一起等大哥回家!。" ------------ 第 207 章 生生世世 这日夜里,我因腹中孩儿闹得厉害,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书房寻些闲书来看。 推开书房门,却见三哥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着卷宗,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 “三哥?”我轻声唤道。“这么晚还不歇息?” 三哥,闻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迎我:“怡儿你怎么起来了?可是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腹中孩儿闹腾,折腾的我睡不着。三哥这是在忙什么?” 三哥将卷宗稍稍合拢,温声道:“一桩旧案,不碍事。倒是你,夜深露重,该好生歇着。” 我注意到三哥手边放着半凉的茶盏,忍不住蹙眉:“三哥又熬夜处理公务?这样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住。” 三哥浅浅一笑,将茶盏挪开:“不过是些琐事,很快就处理完了。”说着起身取了件披风为我仔细系好,“你如今三身子,更该注意保暖。” 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中微疼:“三哥总惦记着我,却不知顾惜自己。这些日子,家中琐碎,朝中事务都压在你一人肩上......” “无妨。”他轻抚我的发梢,“倒是你,近日似乎心事重重。可是在担心大哥?” 我低头轻抚圆滚滚的腹肚,小声道:“前日梦见大哥在边关遇险,醒来便一直不安......” 三哥在我身旁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我的眉心:“梦都是反的。大哥武艺高强,又深谙兵法,定会平安归来。” 三哥起身从书柜深处取出一卷画轴,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画上是边关月色,银辉洒满戈壁,远处营火点点,竟与大哥信中描述的景象一般无二。 “这是......”我怔怔望着画作。 “前日偶得此画,想着你或许会喜欢。”三哥的声音温柔似水,“你看这月色,与京中大不相同,却别有一番壮阔,怡儿,我的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我凝视画中月华,忽然觉得鼻尖发酸:“三哥总是这般细心......” 三哥轻轻握住我的手:“我知你思念大哥。待你生产后,若身子允许,我向皇上告假,带你去边关探望可好?” 我惊喜地抬头:“真的?” “自然。”三哥含笑点头,“只是现在要好生养着,莫要思虑过重。”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今日路过寺庙,特意为你求的。” 我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平安符,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三哥......” 三哥忽然倾身,在我额间落下轻柔一吻:“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四哥揉着惺忪睡眼探头进来:“听见动静,可是怡儿不舒服......” 话音未落,看见我们这般情景,他立即挑眉,“哟,三哥,怡儿,你们这是?” 三哥从容直起身,淡淡道:“四弟说笑了,我在陪怡儿说话。” 四哥笑嘻嘻地凑过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怡儿现在还怀着孕呢,三哥你可不能色心大发,起了歹念......” “四哥!”我羞得满面通红,“三哥是在开解我!” 五弟闻声也跑进来,手里还抱着枕头:“怎么了怎么了?怡儿做噩梦了吗?” 三哥无奈摇头:“一个个都不省心。”说着将我小心扶起,“我送你回房歇息。” 四哥忙道:“我来送!” 五弟抢着说:“我送!四哥你起开!” 三哥一个眼神止住他们:“都回去歇着。”又温声对我道,“明日我告假半日,陪你去园中赏菊可好?” 我欣喜点头,四哥和五弟顿时嚷嚷起来: “我也要去!” “还有我!” 三哥轻叹:“那就一同去吧。” 回房途中,三哥执灯走在我身侧,仔细照着前路。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三哥,”我轻声唤他,“谢谢你。” 他脚步微顿,侧首看来,眸中映着月色:“我的傻夫人,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行至房门前,他仔细叮嘱:“夜里若再不适,随时唤人,四弟五弟都在你旁边的厢房歇着。” 我点头应下,看着三哥转身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腹中的孩儿也安静下来,仿佛也被这份温柔抚慰。 第二日用过早膳,三哥果然如约等在院中。 四哥和五弟早早占了好位置,石生和草儿正忙着布置茶点。 “怡儿快来!”五弟兴奋地招手,“三哥弄来了绿菊,可稀罕了!” 四哥扶我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得意道:“这园子我特意让人重新布置过,保证怡儿坐着舒服。” 三哥亲自斟了杯花果茶递给我:“温的,正好入口。” 秋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园中菊花争奇斗艳。 三哥坐在我身侧,不时为我指点各色菊花的来历。 四哥和五弟争着给我递点心,安安乖巧地靠在我膝前听三哥讲解。 “三哥懂得真多。”我由衷赞叹。 三哥浅浅一笑:“不过是些闲时看的杂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精心装订的诗集。“知道你最近爱诗词,这是我近日整理的咏菊诗集。” 四哥凑过来看:“三哥真是有心,不像我,我只会给怡儿买首饰,衣裳。” 五弟忙道:“怡儿,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我捧着诗集,心中暖意融融。 正说笑间,忽然腹中一阵剧痛,我不禁轻呼出声。 “怡儿?”三哥第一时间扶住我。 四哥急得跳起来:“可是要生了?” 二哥闻声赶来,仔细诊脉后松了口气:“只是胎动,离生产还早。” 三哥却神色凝重:“双胎容易早产,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此后几日,三哥将公务都带回府中处理,时时守在我院中。 这日午后我小憩醒来,见他靠在窗边榻上小憩,手中还握着卷书卷。 我轻轻为他盖上薄毯,他却立即惊醒:“可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柔声道,“三哥去床上歇会儿吧。” 三哥摇摇头,执起我的手:“我守着才安心。” “三哥。”我轻声问 。“你可曾想过,若是我不曾被我娘卖掉......你我之间还会相遇吗?” 三哥沉吟片刻,指尖轻抚我的脸颊,目光温柔似水:“不曾想过,但我总觉得你我之间的缘分合该是生生世世的。” 听完三哥的话,我心中一阵触动,泛起一阵阵涟漪。 “生生世世吗……” 三哥摸了摸我的发顶“别想这么多了怡儿,莫望从前,只问将来,如今我有你,有大哥,二哥,四弟五弟,安安,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儿,我们都幸福安康,此生于我而言便足矣。” ------------ 第 208 章 秋千 这日晌午,我正靠在特意铺了软垫的榻上歇息,五弟轻手轻脚地进来,怀里抱着个锦盒。 "怡儿醒着吗?"五弟探头探脑地张望,衣襟上还沾着外头带回来的桂花香。 我睁开微眯的双眼,朝五弟招手:"今日回来得倒挺早。" 五弟雀跃地凑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打开:"路过蜜饯铺子,看见新渍的梅子,想着你定喜欢。" 我拈起一颗梅子,酸香扑鼻。 他挨着榻边坐下,眼巴巴地望着我:"尝尝看?我尝了好几家的,就数这家的最爽口。" 正说着,四哥掀帘进来:"好哇小五,又背着我来给怡儿献媚了!我瞧瞧'这次又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五弟立刻跳起来挡在我面前:"就一盒梅子!二哥说了,怡儿偶尔吃些酸的能开胃!" 四哥挑眉:"那你昨日偷带糖糕的事怎么算?" "那、那是安安要吃的!"五弟急得耳朵都红了,一个劲朝我使眼色。 我忍俊不禁:"确实是我让小五买的。" 四哥哼笑:"你就惯着他吧。" 说着把五弟拎到一边,"去去去,该我陪怡儿说话了。" 五弟不服气地拽住我的衣袖:"明明是我先来的!怡儿你说,要谁陪?" 我看着他俩争宠的模样,故意慢悠悠道:"今日倒是想听听小五念诗。" 五弟立刻得意起来,冲四哥扮了个鬼脸,忙不迭地去取诗册。 四哥气得直瞪眼,却还是乖乖去端了杯温水来。 晚膳时,五弟挨着我坐,非要给我夹菜。 二哥温声提醒:"怡儿近来胃口不好,让她自己来。" 五弟嘟着嘴:"我就夹一筷子..." "一筷子也不行。"三哥淡淡开口," 昨日你夹的油焖笋,怡儿半夜就不舒服了。" 五弟顿时蔫了,小声嘀咕:"我那不是想让怡儿多吃点嘛..." 我悄悄在桌下捏捏他的手,他立刻眼睛一亮,凑到我耳边说:"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饭后他果真神秘兮兮地拉着我往后院去。 月光下,秋千架上缠满了新采的藤萝。 "我特意让花匠弄的!"他兴奋地指着秋千,"现在你不能荡,但坐着赏月也好。" 我坐在秋千上,他蹲在一旁轻轻推着。夜风拂过,藤萝的清香阵阵袭来。 "怡儿,"五弟忽然轻声说,"你若生的是两个女娃,我定要给她们最好的。" 我抚着肚子轻笑:"若是儿子呢?" "嗯……"五弟仰头笑得灿烂,"我天天陪他玩耍,教他读书写字。" 这时其他几人寻来,四哥老远就喊:"好哇小五,偷偷带着怡儿不告诉我们,若是出事了怎么成?!" 五弟立即躲到我身后:"怡儿救我!" 三哥无奈摇头:"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二哥含笑看着:"唉,由着他吧。" 五弟从背后环住我,得意地朝哥哥们笑:"怡儿就喜欢我这样~" 夜色渐深,五弟执意要扶我回房。 "昭行。"我轻声唤他。 "嗯?"他侧过头,睫毛在月光下扑闪。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日日陪着我,还要顾着书院那。"我说。 他耳尖微红,声音软软的:"跟自己的夫君客气什么,于我而言,怡儿姐姐你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日清晨,我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个香囊,里面装着安神的草药。 五弟趴在榻边睡得正香,手里还握着未做完的另一个。 偷偷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取过边上的薄毯为他盖上,心里软成春水。 ------------ 第 209 章 温柔 这日清晨,我刚醒来就看见二哥坐在榻边,正仔细调配着安神香。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温柔。 “醒了?”二哥放下手中的香匙,伸手探了探我的额温,“昨夜可还安稳?” 我点点头,撑着要起身。 二哥连忙扶住我的腰,在我背后垫了好几个软枕。 “慢些怡儿。”二哥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双胎到了这个月份,起身要格外当心。” 我看着二哥眼下的淡青,心疼道:“二哥又熬夜了?” 他浅浅一笑,从案几上端来一盏温好的药茶:“先喝这个。近日秋燥,我加了枇杷叶和蜂蜜,对喉咙好。” 我小口喝着茶,二哥坐在榻边为我诊脉。指尖温热,力道轻柔。 “孩子们今日很安静。”二哥微微蹙眉,“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我轻抚肚子,笑道:“许是孩儿知道爹爹在,不敢闹腾。” 二哥神色稍缓,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新配的安胎丸,若觉得腰酸就服一丸。” 这时四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怡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二哥头也不抬:“小声些。” 四哥立刻噤声,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压低声音:“城南新开的糕点铺子,排了半个时辰队呢。” 二哥瞥了眼食盒:“太甜,怡儿今日不宜多用。” 四哥委屈地撇嘴,我忙打圆场:“留着晚些时候尝一点可好?” 二哥这才颔首,又对四哥道:“你去看看小厨房的药可煎好了。” 支走四哥后,二哥继续为我按摩浮肿的手脚。 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 “二哥这手法,比宫里的嬷嬷还厉害。”我轻声打趣。 二哥垂眸浅笑:“我为你特意学的,你喜欢就好,不枉费我白学。”指尖轻轻按压着我手腕的穴位,“这里可酸?” “有些胀。” 二哥换了个手法,力道更轻柔了些:“孕中气血运行不畅,按摩这些穴位能舒解些。” 午膳后我有些燥热,他让人在院里支了张竹榻,铺上软褥。 “在这儿小憩片刻,通风好些。”他替我盖薄毯时,指尖不经意掠过我的脸颊,微微一顿。 “怎么了?”我问。 二哥轻轻拂开我鬓边的碎发:“有片落花。” 二哥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最珍贵的药材。 我忽然想起刚有孕时,他夜夜守在房外,听到一点动静就立即醒来。 “二哥总是这样细心。”我轻声道。 他替我掖好毯角,声音温和:“应当的。” 这时五弟抱着琴兴冲冲跑来:“怡儿,我又新学了支曲子,我给你弹两曲解解乏吧?......” 二哥抬手制止:“怡儿该歇息了。” 五弟耷拉着脑袋要走,我忙道:“那就弹一曲安神的可好?” 二哥看了看我,终是让步:“只一曲。” 琴声悠扬中,我渐生困意。 朦胧间感觉有人轻轻将我抱起,药香萦绕鼻尖。 “睡吧。”二哥的声音似远似近,“我守着你。”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身上盖着二哥的外袍。 他坐在榻边看书,听到动静立即抬头。 “可算醒了。”二哥放下书卷,递来一杯温水,“睡了两个时辰,想必饿了。” 我这才发觉腹中饥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慢些。”二哥轻轻拍我的背,“厨房温着鸡丝粥,一直等着你醒。” 用粥时二哥坐在对面,不时提醒:“小心烫。”“加些姜丝驱寒。” 我忍不住笑:“二哥把我当孩子照顾。” 他神色认真:“孕中饮食更需谨慎。” 晚些时候我腿脚又抽筋,二哥立即蹲下身按摩。 月光下他的侧脸格外专注,额角沁着细汗。 “二哥去歇息吧。”我轻声道,“让丫鬟来就好。” 他摇头:“她们手法不对。”指尖精准地按在穴位上,“可是这里疼?” 我点头,他稍稍加重力道:“忍一忍,很快就好。” 疼痛渐渐缓解,我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道:“有二哥在,真好。” 二哥抬眸,眼中漾开温柔涟漪:“我会一直陪着你。” 夜深了,二哥执意守在榻前。 我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间,感觉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在耳边低语: “怡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 第 210 章 胸闷 这日晌午,我正靠在榻上小憩,忽然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 睁眼就看见四哥蹲在屋里,正对着几个大箱子忙活。 “吵醒你了怡儿?”四哥擦着汗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好奇地探头,只见箱子里装着各色绸缎、补品,还有一对精致的玉如意。 “这些是......” “都是给你的!”他兴奋地打开另一个箱子,“这匹云锦给孩子做小衣裳最软和,这些燕窝你每日都要用,还有这对玉如意摆在屋里,保平安的。” 我看着他献宝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他蹲在榻前,轻轻摸着我的肚子,“我的孩儿,自然要用最好的。” 这时五弟蹦跳着进来:“四哥!你把我给怡儿买的蜜饯放哪儿了?” 四哥头也不回:“那些零嘴少吃,我带了上好的血燕来。” 五弟不服气地撇嘴,我忙打圆场:“蜜饯我正想吃呢。” 四哥这才不情愿地让五弟去取,自己却凑在我耳边小声说:“我特意托商队从南边带了新鲜荔枝,用冰镇着呢,比蜜饯强多了。” 晚膳时分,四哥非要亲自给我布菜。 二哥温声提醒:“怡儿近来胃口弱,少用些油腻的。” 四哥举着筷子僵在半空,委屈地看我:“这红烧肉炖了三个时辰,最是软烂......”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轻轻点头:“尝一小块就好。” 四哥立刻眉开眼笑,仔细挑了最瘦的一块喂到我嘴边:“怎么样?我盯着厨子做的,一点肥肉都没有。” 确实入口即化,我点点头,他得意地朝二哥扬眉:“看吧,怡儿喜欢!” 二哥无奈摇头,三哥淡淡道:“用膳。” 饭后四哥神秘兮兮地拉我去院里:“怡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只见院中不知何时多了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摇椅,四周还垂着轻纱。 “我特意找工匠打的!”四哥轻轻扶我坐下,“你现在身子重,寻常椅子坐着不舒服。这个可以摇,累了就在这儿歇息。” 我靠在摇椅上,果然十分舒适。 四哥蹲在一旁轻轻推着椅子,眼睛亮亮地望着我:“舒服吧?我试了好几个工匠才做成的。” 夜色渐深,四哥给我守夜。 我半夜醒来,发现四哥靠在榻边打盹,手里还握着个未做完的布娃娃。 “四哥?”我轻声唤他。 他立即惊醒:“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看着他困倦的模样心疼道:“去歇着吧。” “不行,”四哥揉揉眼睛,“我得守着你。这些夜里你腿抽筋,要不是我醒得及时......” 说着他熟练地替我按摩小腿,手法竟有模有样。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找二哥教的。” 第二日四哥用过早膳就匆匆出门,晌午时兴高采烈地回来,怀里抱着个锦盒。 “快看!怡儿”四哥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件小巧玲珑的金锁,“我找金铺老师傅打的,一个刻着'平安’,一个刻着'康健’。” 我拿起金锁细看,做工精致,分量却轻巧,正适合新生儿佩戴。 “喜欢吗?”他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盯了老师傅一上午呢。” 我点点头,四哥立刻笑开了花,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这时三哥进来,见状轻咳一声。 四哥赶紧坐直身子,却悄悄朝我眨眼睛。 晚些时候我有些胸闷,四哥急得团团转,急急忙忙去寻二哥。 二哥诊脉后说无大碍,他才松了口气,却还是坚持要给我打扇。 “我让人在屋里多放些冰盆就是了。”我劝他。 “那不行,”他认真道,“直接吹风对你不好。” 四哥执扇的手势生疏,却格外认真。 凉风徐徐,带着四哥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这是今早特意换的熏香,说是安神最好。 “四哥”我轻声唤他,“谢谢你。” 四哥停下打扇的动作,轻轻握住我的手:“你是我夫人,我是你夫君,傻怡儿,怎么老说见外话。” ------------ 第 211 章 朝霞晨晖 这日傍晚,我正靠在窗边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四哥兴冲冲举着一封信跑进来。 "怡儿!大哥来信了!说已经到城外驿站,明日一早就能归家!" 我惊喜地接过信笺,指尖微微发颤。 五弟闻声凑过来:"真的?大哥真要回来了?" 三哥放下手中的书卷,唇角微扬:"总算要回来了。" 二哥仔细展平信纸,轻声道:"信上说一切安好,让我们不必挂念。" 我反复读着那句"明日归家",心里涌起难言的期盼。 四哥蹲在榻前,眼睛亮晶晶的:"正好,我新得了匹宝马,明日一早就去城门口接大哥!" 五弟忙道:"我也去!我这些日子新学了几首边塞曲,吹给大哥听听!" 正说笑着,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我不由轻呼出声。 二哥立即上前扶住我:"可是胎动了怡儿?" 这痛楚与往日不同,一阵紧过一阵。 我攥住衣袖,额间沁出冷汗:"怕是......要生了。"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四哥猛地站起:"产婆!快去请产婆!" 五弟脸色煞白:"我、我去烧热水!" 三哥沉稳地吩咐下人:"按之前准备的来。再派个人去驿站通知大哥告知他,怡儿生产,速回!!。" 二哥扶我躺下,手指搭上我的脉搏,神色凝重:"确实是要生了。" 阵痛来得又急又猛,我疼得蜷缩起来。 产婆很快赶到,检查后道:"宫口开得快,但胎位似乎有些不正。" 四哥在门外急得直转圈:"什么叫不正?怡儿会不会有危险?" 五弟带着哭腔:"二哥你想想办法啊!" 二哥取出银针,温声安抚我:"别怕怡儿,我为你施针调整胎位。" 针尖落下时,一阵剧烈的宫缩袭来,我疼得咬住嘴唇。 三哥递来一块软木:"咬着这个,别伤着自己。" 夜深了,阵痛一波波加剧。 我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恍惚间听见更鼓敲了三下。 四哥隔着门喊:"怡儿再坚持坚持,大哥就快到了!" 五弟抽泣着说:"我已经派人去催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府门前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四哥的惊呼:"大哥!你连夜赶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大哥带着一身夜露疾步走进。 大哥径直来到榻前,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回来了怡儿,坚持住。" 产婆急声道:"看到头了!夫人再加把劲!" 大哥的手温暖有力,声音沉稳如山:"别怕,我陪着你。"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 "是个小公子!"产婆喜道。 还不等我喘口气,又一波剧痛袭来。 "还有一个!"产婆说着,"夫人再使把劲!" 大哥的手握得更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怡儿,再坚持一下。" 这时,窗外透进第一缕晨光。 我用尽最后力气,听见第二声啼哭。 朝阳恰好升起,霞光漫天,将产房映得金灿灿的。 "是个千金!龙凤胎!"产婆喜极而泣。 大哥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喉结滚动:"辛苦你了怡儿。" 四哥和五弟迫不及待地冲进来。 四哥看着两个襁褓,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有女儿了!嘿嘿嘿!还多了个儿子!" 五弟凑到摇篮前,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抱抱吗?" 三哥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幕,凝重的眉眼染上暖色。 二哥仔细替我诊脉,长舒一口气:"还好,一切平安。" 大哥俯身,在两个孩子额间各落下一吻,又在我唇上轻轻一吻:"谢谢你怡儿。" 晨光愈发明亮,两个小家伙在霞光中安静睡着。 四哥突然一拍大腿:"正好在日出时分出生,这是吉兆啊!" 五弟忙道:"哥哥叫晨晖,妹妹叫朝霞,可好?以后小名就唤晖儿,霞儿。" 三哥颔首:"朝霞晨晖,寓意甚好。" 大哥看向我,我微笑着点头。 他于是道:"好,就依五弟。" 我看着围在床前的五个夫君,和一双刚出生的儿女,忽然觉得所有的苦痛都值得。 "晖儿,霞儿。"我轻声道,"你的爹爹们都在这儿呢。" 朝霞仿佛听懂般,轻轻动了动小手。 晨晖在睡梦中露出浅浅的笑意。 四哥迫不及待地从乳娘手中接过朝霞:"我是四爹!叫四爹!我也有宝贝闺女了!" 五弟忙抱起晨晖:"以后五爹教你写词念诗好不好呀" 三哥含笑看着,二哥细心替我掖好被角。 大哥坐在床边,将我们母子三人轻轻拥住。 窗外,朝霞满天,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时,朝霞忽然啼哭起来。 四哥顿时手忙脚乱:"这、这是怎么了?" 五弟凑过来看:"是不是饿了?" 二哥温声道:"把孩子给乳娘吧。" 大哥却伸手接过朝霞,轻轻摇晃。 说也奇怪,朝霞在他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 晨晖这时也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 五弟惊喜道:"你们看,晨晖在看我呢!" 三哥轻抚晨晖的小脸:"这孩子眉眼像怡儿。" 四哥凑过来端详:"我看霞儿的鼻子像大哥。" 我看着他们围在两个孩子身边,心里满是暖意。 大哥将朝霞轻轻放在我枕边,又抱来晨晖。 "晖儿,霞儿"他低声道,"你们娘亲为了你们受苦了。"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值得。" 阳光渐渐洒满房间,为每个人镀上金边。 四哥忽然道:"我去吩咐厨房准备宴席,今日定要好好庆祝!" 五弟忙道:"我去买鞭杖!" 三哥含笑摇头:"买什么鞭杖?别吵着孩子。" 二哥仔细查看我的情况,温声道:"怡儿还需好生静养。" 大哥一直握着我的手,目光温柔地流连在我和孩子们之间。 这一刻,岁月静好,夫复何求。 ------------ 第 212 章 小孩子的互动 这时,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边探头探脑。 "安安?"我柔声唤道。 安安立刻跑进来,却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规规矩矩地先喊:"娘亲!"然后转向众人,"大爹、二爹、三爹、四爹、五爹。" "过来看看弟弟妹妹。"大哥朝他招手。 安安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踮起脚尖,眼睛睁得圆圆的:"娘亲,这就是弟弟妹妹吗?" "是啊,这是晨晖弟弟,这是朝霞妹妹。" 他好奇地打量着两个襁褓,小声问:"他们怎么这么小?" 四哥笑着揉他的头:"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这还小呢!" "真的吗?"安安惊讶地看看四哥,又转头看我,"娘亲,我小时候也这么小吗?" 我点点头:"是啊,一转眼安安都长这么大了。" 安安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朝霞的手,立刻缩回来,惊喜地说:"妹妹的手好软!" 五弟逗他:"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安安认真想了想:"都喜欢!我是大哥了,要保护他们!" 三哥赞许地点头:"安安说得对。" "娘亲。"安安突然想到什么,"弟弟妹妹饿不饿?要不要把我的点心分给他们?" 二哥被他逗笑了:"他们还小,只能喝奶。等长大了再吃我们小安安的点心。" "哦..."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一直没离开两个小家伙。 这时朝霞轻轻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哭声。 安安立刻紧张起来:"妹妹怎么了?怎么哭了?妹妹不要哭了。" "可能是饿了。"大哥说着,示意乳母过来。 乳母抱起朝霞去隔壁喂奶,安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担心地问:"妹妹喝完奶就不会哭了吧?" "不会的。"我安慰他。 四哥一把将安安抱起来:"走,四爹带你去看看宴席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不是最爱吃桂花糕吗?" "可是我想看着弟弟妹妹..."安安依依不舍地回头。 "很快就回来。"四哥抱着他往外走。 五弟也跟着出去:"我去帮帮忙!"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三哥起身道:"我去看看户籍文书的事。" 二哥替我掖好被角:"再歇会儿,我守着你。" 我确实累了,闭上眼,听着身边平稳的呼吸声,渐渐入睡。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 屋里点着灯,大哥还坐在床边,二哥在桌前整理药材。 "醒了?"大哥轻声问,"饿不饿?" 我点点头。 大哥立刻吩咐门外候着的丫鬟:"把夫人的膳食端来。" 很快,柳儿端着托盘进来,是一碗鸡丝粥和几样小菜。 "我来。"大哥接过碗,小心地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我嘴边。 "我自己来就好。"我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怡儿 " 他坚持道。"你辛苦了,让我来伺候你。" 我只能由着大哥一勺一勺地喂我。 二哥在一旁看着,微笑道:"大哥难得这般伺候人。" 大哥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二哥笑着摆手。 正说着,四哥和五弟带着安安回来了。 安安手里捧着个小纸包,兴冲冲地跑到床边:"娘亲!我给你留了块桂花糕!" "谢谢安安。"我心里一暖。 安安凑近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弟弟,小声问:"他怎么一直在睡?"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二哥解释道,"要多睡觉才能长大。" "那我小时候也这么能睡吗?" 五弟捏捏他的脸:"你小时候可闹人了,半夜总是哭,都是三哥抱着你满屋子走。" 安安惊讶地看向三哥:"真的吗?三爹?" 三哥淡淡一笑:"你五爹骗你的。" "我才没骗人!"五弟不服气。 四哥插嘴:"我作证,是真的。三哥那时候可辛苦了。" 安安感动地扑向三哥:"三爹最好了!" 三哥难得地没有推开他,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这时乳母抱着喂饱的孩子回来。 朝霞睡着了,晨晖却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 "让我抱抱弟弟!"安安迫不及待地说。 二哥教他如何正确地抱孩子。 安安小心翼翼地接过晨晖,一动不敢动,小脸严肃极了。 "弟弟在看我!"他惊喜地小声说。 四哥凑过来看:"真的哎,这小子挺精神。" 五弟也凑过来:"让我也抱抱!" "不行,"安安紧紧抱着弟弟,"我还没抱够呢。" 大家都笑了。 大哥道:"让你五爹抱一会儿,等下再还你。" 安安这才不情愿地把晨晖交给五弟。 "真轻啊..."五弟感叹,"比安安小时候轻多了。" "给我也抱抱。"四哥伸手。 "等等,我还没抱够呢!" 看着他们争抢着抱孩子,我心里暖暖的。 三哥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温柔。 "娘亲。"安安趴在我床边,"弟弟妹妹什么时候能跟我玩?" "要等他们长大一点。" "那要多久?" "很快的。"我摸摸他的头,"到时候你这个大哥可要照顾好他们。" "嗯!"他重重点头,"我会教他们读书写字,带他们玩!" 二哥笑道:"那得先问问你五爹同不同意,他可是先生。" 五弟一边逗着怀里的晨晖,一边说:"放心,我一定把他们都教成小才子!" 四哥不以为然:"读书有什么好,我要教他们骑马射箭!" "你就知道这些。"三哥淡淡开口。 "怎么,不行吗?"四哥不服。 眼看又要吵起来,大哥出声打断:"都别争了,孩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这时朝霞醒了,开始哭起来。 安安立刻紧张地问:"妹妹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可能是尿了。"乳母上前检查。 果然,朝霞的尿褯湿了。换好干净的尿褯后,她还是哭个不停。 "再让我试试。"大哥接过朝霞,轻轻摇晃。 说也奇怪,朝霞在大哥怀里总能安静的下来。 "还是大哥有办法。"四哥佩服地说。 五弟怀里的晨晖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二哥接过孩子检查:"这个也饿了。" 乳母抱着晨晖去喂奶。 朝霞在大哥怀里睡着了,小嘴微微动着。 安安看着这一切,突然说:"当爹爹真不容易。" 大家又都笑了。 四哥揉乱他的头发:"你小子现在才知道?" "我以后也要像爹爹们一样,"安安认真地说,"照顾好我的弟弟妹妹。" 三哥赞许地点头:"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夜深了,二哥劝大家去休息:"怡儿需要静养,孩子们也要睡觉。明日再来看吧。" 四哥不情愿:"我再待会儿。" "走吧。"五弟拉他,"让怡儿和孩子们好好休息。" 安安依依不舍地亲了亲我的脸颊:"娘亲晚安。"又小心地亲了亲朝霞的额头,"妹妹晚安。" "弟弟在隔壁。"我提醒他。 "那我明天再亲弟弟。"他认真地说。 大家都被逗笑了。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大哥,还有睡着的朝霞。 乳母把喂饱的晨晖也抱了回来,放在我身边。 "累了吧?"大哥替我理了理鬓发,"睡吧,我守着。" "你也去休息吧,"我劝他,"赶路回来就没好好歇过。" "我不累。"他在床边坐下,"看着你们就好。" 我知道劝不动大哥,只好往里面挪了挪:"那你也躺会儿。" 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衣在我身边躺下,轻轻搂住我。 两个孩子睡在我们中间,呼吸均匀。 "快睡吧,大哥。"我轻声说。 "嗯。"大哥应着,在我发间落下一吻。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两个孩子安睡的小脸上。 大哥的手温暖而有力,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睡吧。"他低声道。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三个至亲之人的呼吸,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这一天虽然辛苦,但看到孩子们平安,夫君们欢喜,一切都值得。 在大哥沉稳的心跳声中,我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晖儿和霞儿长大了,和安安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五个夫君站在廊下看着,笑容温暖。 这个梦,一定会成真。 ------------ 第 213 章 美满 我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总能听见孩子们细微的声响。 天刚蒙蒙亮,朝霞先醒了,小声地哼唧。 我正想撑起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住了我。 “别动怡儿,你歇着让我来。”是大哥的声音。 大哥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动作熟练地检查了朝霞的尿褯,又探了探孩子的脸颊。 “怕是霞儿饿了。”大哥低声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大哥正要唤乳母,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大哥,怡儿醒了吗?我端了温水来。”是二哥的声音,压得很低。 “进来吧。” 二哥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端着铜盆和软巾。 看到大哥抱着朝霞,他笑了笑:“晨晖还没醒?这小家伙倒能睡。”他把盆放下,走到床边先看我,“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就是没力气。”我如实说。 “那是自然,你好好躺着,这几日千万别下床。”二哥拧了软巾,仔细替我擦脸和手。 水温恰到好处。 这时,晨晖也醒了,撇撇嘴要哭。 “得,这个也饿了。”大哥无奈,朝霞在他怀里开始用力吭哧。 “乳母就在隔壁,我去叫。”二哥转身出去,很快领着乳娘进来。 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虽然不大,但足以驱散所有睡意。 我被乳母扶着稍稍坐起,准备喂奶。 大哥和二哥怕我羞赧,很自然地背过身去,但也没离开房间。 好不容易两个小家伙都吃饱喝足,再次睡去,天色已经大亮。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安安的小脑袋又探了进来,眼睛亮晶晶的。 “娘亲!爹爹!”他小声喊。 “进来吧安安。”我招招手。 他立刻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进来,先扑到大哥腿边,又跑到我床前。“娘亲你好点了吗?”他摸摸我的手。 “好多了。” “弟弟妹妹还在睡呀?”安安踮脚看摇篮。 “刚吃饱就睡了。”二哥摸摸他的头,“安安用过早膳了吗?” “嗯!柳儿姐姐给我吃了鸡丝粥和包子。”他嘴上答着,眼睛却黏在弟弟妹妹身上。“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醒跟我玩?” “哪有那么快。”四哥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也跟着进来,手里居然捧着一大束沾着晨露的鲜花,红的粉的,热热闹闹,“怡儿,看!早上园子里刚开的,好看吧?摆屋里闻着香,对你心情好!”他把花插在桌上的花瓶里,顿时满室生香。 “谢谢四哥。”我笑了。 “跟我客气啥!”他大步走到摇篮边,低头看,“哟,还睡呢?这小模样,越看越稀罕人。怡儿,小霞儿这嘴巴像你。” 五弟也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我……我昨儿个忘了,刚才上街看到的,给孩子们买个玩意儿。”他把拨浪鼓轻轻放在摇篮边上。 三哥最后进来,手里拿着几本册子,神色是一贯的冷静。 他先对大哥点了点头:“户籍文书已备妥,今日便可递上去。”然后看向我,“怡儿的气色比昨夜好些。厨房已在熬制专门的滋补药膳,按二哥的方子。” “辛苦三哥了。”我说。 “应当的,怡儿你要好好休息。”他走到桌边放下册子,也看了一眼摇篮,目光柔和了一瞬。 安安看看这个爹爹,又看看那个爹爹,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安安?”二哥问。 “爹爹们都围着弟弟妹妹,”安安撇撇嘴。 “都没人问我昨晚上睡得好不好了。”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 四哥一把将他抱起来举高:“哎哟,我们安安吃醋了?你可是咱们家第一个宝贝,独一份儿的!” 安安被举在空中,咯咯直笑。 五弟凑过去:“就是就是,安安,五爹给你新做了个风筝,下午带你去放,好不好?” “好!”安安立刻开心了。 大哥示意四哥把安安放下,对安安招了招手。 安安跑过去,大哥将他揽到身前,认真地看着他:“安安,爹爹们疼你,也疼弟弟妹妹。但你不一样,你是第一个孩子,是我们家的长子。以后弟弟妹妹长大了,你还要帮着爹爹们一起教导他们,保护他们。明白吗?” 安安似懂非懂,但听到“长子”、“保护”这样的词,小胸脯又挺了起来,用力点头:“明白!我现在可是大哥了!” “乖。”大哥拍拍他的肩。 这时,朝霞在睡梦中哼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又被吸引过去。 “是不是要醒了?”五弟小声问。 “哪有那么快。”二哥笑道,“孩子睡觉就是这样的。” 正说着,晨晖的小手忽然从襁褓里挣出来,在空中抓了抓。 安安立刻被吸引,凑到摇篮边,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晨晖的手。 晨晖竟然一下子握住了安安的手指。 “呀!弟弟抓住我了!”安安惊喜地低呼,一动不敢动,满脸神奇。 大家都围过去看。 晨晖的小手紧紧攥着安安的一根手指,安安紧张又兴奋地维持着姿势。 “看,弟弟喜欢哥哥呢。”我柔声说。 安安的脸高兴得红了。 朝霞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打扰,也醒了,睁开朦胧的眼睛,撇撇嘴。四哥立刻说:“哎呀,闺女醒了!来,四爹抱抱!”他伸手就要去抱。 三哥拦了他一下:“你手重,给我当心些。” “我晓得!”四哥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朝霞抱起来,姿势比昨天熟练了点,但依旧僵硬。 朝霞在他怀里扭了扭,竟也没哭。 “看!我抱得挺好!”四哥得意。 “是霞儿乖。”五弟拆台。 二哥对大哥说:“我看怡儿今天精神尚可,一直躺着也闷。要不,把窗边那张软榻挪近些,铺厚点,让她能半靠着看看孩子,透透气?总躺着不利于恢复。” 大哥看向我:“想挪动一下吗?” 我点点头,一直躺着确实腰背酸软。 “好。”大哥应下,亲自和二哥、三哥一起动手,轻手轻脚地将窗下的软榻挪到离床不远、又能晒到太阳的位置,铺上厚厚的垫子和干净的绒毯。 四哥抱着朝霞在旁边指挥:“往左点,对对,那边光好。”五弟则护着摇篮,不让碰着。 我被大哥小心地抱起,放到软榻上,背后垫了好几个软枕,果然舒服多了,视野也开阔。 晨晖和朝霞都被抱过来放在我身边。 安安也爬上软榻,依偎在我另一边,眼睛一会儿看看弟弟,一会儿看看妹妹,忙得很。 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 大哥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二哥去查看药膳,三哥继续处理他的文书,四哥和五弟则在一边小声争论朝霞更像谁。 “鼻子像大哥,嘴巴像怡儿。”四哥坚持。 “眼睛也像怡儿,你看这睫毛,多长。”五弟反驳。 “眉毛像三哥,淡淡的。”四哥又有新发现。 被点名的三哥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但嘴角微扬。 安安听了半天,突然问:“那我像谁?” 四哥乐了:“你呀,集合了咱们家所有人的优点!” “真的吗?”安安惊喜。 “当然!”五弟附和,“聪明像三哥,俊俏像……嗯,像大家!” 众人都笑起来。 大哥摸摸安安的头:“你是我们的安安,独一无二。” 柳儿端了药膳进来,是熬得浓稠的汤羹,散发着药材和食物的混合香气。 大哥接过碗,又要喂我。 “我自己可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孩子们都看着呢。 “听话。”大哥只两个字,勺子已经递到嘴边。 我只得张口。 药膳不难吃,反而有种温润的甜香。 “娘亲,苦吗?”安安问。 “不苦,甜的。”我说。 “我也要尝尝!”安安张嘴。 “去,这是给你娘亲补身子的。”四哥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你的点心在桌上。” 安安嘻嘻笑着跑去吃点心了。 喂完药膳,大哥又仔细帮我擦了嘴角。 二哥过来给我把脉,点点头:“脉象平稳多了,但还需静养。这些日子千万别劳神,孩子有乳母和我们。” “我想自己喂……”我小声说。 ''这是我的孩子,我也想多亲近亲近他们。'' 二哥和大哥对视一眼。 大哥沉吟一下:“白日里可以,晚上让乳母来,你得好好睡觉。” 我点点头,知道这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 晨晖又醒了,这次是真的饿了,张开小嘴就要哭。 我轻轻抱起他。 大哥在我身后扶了扶我的腰,让我靠得更稳些。 晨晖吃得很用力,小脸都皱在一起。 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我们。 安安凑得很近,好奇地问:“娘亲,弟弟在吃饭吗?” “嗯。” “他吃得多吗?” “还行。” “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你小时候啊,”二哥笑着接话,“吃得可急了,比弟弟还急。” 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 朝霞见哥哥在吃,也开始不安分,哼哼唧唧。 四哥赶紧把她抱起来哄:“哦哦,霞儿不急,哥哥吃完就轮到你了。” 晨晖吃饱了,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心满意足地睡了。 我把孩子交给大哥,又接过朝霞。 同样的过程再来一次。 等我喂完两个孩子,自己也出了一层薄汗,但心里满满的。 大哥用软巾替我擦了擦额头,低声道:“累了就歇着,别强撑。” “不累。”我看着怀中再次睡去的朝霞,她的小嘴还无意识地动了动。 安安一直安静地看着,等我把朝霞也放回身边躺好,他才小声说:“娘亲好辛苦。” “不辛苦。”我搂过他,“看到你们好好的,娘亲就高兴。” 五弟适时地递过拨浪鼓,轻轻摇了一下,发出“咚咙咚咙”的清脆声音。 朝霞在睡梦中动了动眼皮,晨晖则毫无反应。 “弟弟睡得好沉。”安安说。 “小孩都这样。”二哥解释,“一天要睡很久很久。” 日头渐渐升高,房里暖意融融。 我靠在软枕上,身边是三个孩子,夫君们或坐或站,或在屋里轻手轻脚地做事,或低声交谈。 没有太多喧闹,却有一种安实的、被紧紧包裹着的幸福。 这样的日子,幸福温馨美满。 ------------ 第 214 章 胀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我靠在软榻上,身边是三个孩子。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和安安均匀的呼吸声——。 我正看着朝霞熟睡的小脸,房门被轻轻推开,柳儿端着托盘进来,小声道:“夫人,该喝药了。” 大哥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接过药碗。 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味道弥漫开来。 安安被这气味熏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唔……什么味儿?” “这是你娘亲的药。”大哥说着,在床边坐下,试了试碗的温度,“正好,趁热喝。” 我看着那碗药,心里有点发怵。 生安安时也喝过,苦得很。 “能……能不喝吗?”我小声问。 二哥从药箱那边抬起头,温和但坚决地说:“不行。这药是帮你恢复元气的,必须喝。” 三哥也放下账本看过来:“良药苦口。” 四哥和五弟原本在窗边下棋,这会儿也凑过来。 四哥说:“怡儿乖,一口气喝完,四哥给你找蜜饯!” 五弟点头:“对对,我那儿有上好的蜂蜜,兑水喝就不苦了。” 大哥没说话,只是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我嘴边,眼神不容拒绝。 我只得张口。 药汁入口,果然苦得我皱起眉。 “哎呀,这药看着就苦,委屈我们怡儿了。”四哥咂嘴。 安安也皱着小脸:“娘亲,苦吗?” 我苦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快快,下一勺。”大哥又递过来。 一连喝了七八勺,我实在受不了,偏开头:“等一下……太苦了。” 二哥走过来,接过药碗看了看:“还有一半。大哥,要不让柳儿拿点冰糖来?” “糖解药性。”三哥淡淡道。 大哥沉吟一下:“去拿一小块,含在嘴里再喝药。” 柳儿很快取来冰糖。 我含了一小块,舌尖的甜味终于压住了些许苦涩。 大哥这才继续喂我。 安安趴在我膝上,眼巴巴地看着:“娘亲,甜吗?” “嗯,甜多了。”我说着,摸摸他的头。 好容易把一碗药喝完,我嘴里全是苦味。 五弟立刻递上温水:“漱漱口。” 四哥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是几颗梅子:“尝尝这个,酸酸甜甜的,最能去苦味!” 我拈了一颗含在嘴里,果然好多了。 “谢谢四哥。” “客气啥!”四哥咧嘴笑。 这时,晨晖醒了,哼哼唧唧地要哭。 我正要查看,大哥先一步抱起孩子:“该换尿褯了。” “我来我来!”四哥抢着去拿干净的尿褯。 五弟也凑过来:“我也学学怎么换。” 二哥在旁指导:“手要轻,这边折过来……对,带子别系太紧。” 三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婴孩,动作笨拙却认真。 晨晖似乎觉得不舒服,蹬着小腿哭起来。 “哎呀,怎么了?我弄疼晖儿了?”四哥紧张地问。 “没有,小家伙就是不喜欢躺着。”二哥接过孩子,熟练地几下换好,抱起来轻轻拍抚。 晨晖渐渐止了哭声。 三哥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该给孩子们准备满月礼了。” “对哦!”五弟拍手,“还有十天就满月了!得好好办!” 四哥眼睛一亮:“我要给小霞儿打一副金锁!上面刻最好的花纹!” “俗气。”三哥瞥他一眼,“孩子还小,少戴那些累赘。” “怎么就俗气了?我闺女配得上最好的!”四哥不服。 “好了”大哥把换好尿褯的晨晖放回我身边,“满月礼是要办,但不宜张扬。请亲近的几家来坐坐就好。” 二哥点头:“怡儿身体还需静养,不宜劳累。” “那宴席怎么办?”五弟问。 三哥接口:“我来安排。菜单、宾客、流程,都会妥帖。” 安安听着大人们说话,突然问:“爹爹,什么是满月?” “就是弟弟妹妹出生一个月了,要庆祝。”五弟解释。 “那我有满月吗?”安安好奇。 “当然有了。”二哥笑了,“你满月时也办了酒,可热闹了。” 安安眼睛一亮:“那我到时候可以吃好多点心吗?” “小馋猫。”四哥捏他鼻子,“放心,少不了你的。” 众人都笑起来。 朝霞这时也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来看去。 安安立刻趴到她面前:“妹妹!我是哥哥!” 朝霞看着他,忽然咧开没牙的嘴,像是笑了。 “哎呀!妹妹对我笑了!”安安惊喜地喊。 大家都围过来看。 朝霞确实在笑,小手还挥了挥。 “真笑了。”大哥语气柔和。 “这孩子爱笑,像怡儿。”二哥说。 “我看像五弟,五弟小时候也爱笑。”四哥道。 五弟挠头:“是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三哥看着孩子,难得地微微扬起嘴角:“爱笑好,将来定是个明媚的姑娘。” 屋里气氛温馨。 我靠在软枕上,看着他们围着两个孩子说笑,心里满满的。 日头渐渐西斜,柳儿又端了晚膳进来。 是清淡的粥和几样小菜,还有专门给我炖的汤。 “我自己吃吧。”我说。 大哥看看我:“能坐稳吗?” “可以。” 他这才把矮几挪到软榻上,摆好饭菜。 安安也饿了,挨着我坐,自己拿着小勺子吃。 “小心别碰到你娘亲。”二哥叮嘱。 “我知道。”安安小口小口地吃,很乖。 我吃着粥,忽然觉得胸口发胀,有些难受,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大哥立刻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胀。”我不好意思地说。 二哥明白过来:“是奶水太足了。孩子睡得多,吃得少,容易这样。等会儿让孩子多吸吮就好了。” 我脸微微发热。 虽说都是夫君,但说起这些还是难为情。 四哥大大咧咧地说:“那简单,把俩孩子叫醒吃饭!” “胡闹!”三哥皱眉,“孩子睡着怎么能硬叫醒。” 五弟提议:“要不……让乳母帮忙……” “等孩子们醒了再说。”大哥说着,给我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 饭后,二哥给我把了脉,又看了看我的脸色:“今天精神不错,但千万别逞强。累了就说。” “我知道。”我点头。 安安吃完饭有些犯困,揉着眼睛。 五弟抱起他:“走,五爹带你去洗漱睡觉。” “我想跟娘亲睡……”安安嘟囔。 “娘亲要照顾弟弟妹妹,安安是大孩子了,自己睡好不好?”二哥温声哄他。 安安看看我,又看看弟弟妹妹,懂事地点头:“那好吧。娘亲晚安!” “晚安,安安。” 五弟抱着他出去了。 四哥也跟着起身:“我也去看看马厩那匹新来的马。” 三哥合上账本:“我再去核对一下宾客名单。” 二哥收拾药箱:“我去准备明早的药。” 屋里又只剩下我和大哥,还有睡着的孩子们。 大哥扶我慢慢躺下,在我身边坐下。 孩子们睡在里侧,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辛苦你了。”大哥忽然说,大手覆上我的手。 “不辛苦。”我轻声说,“看到孩子们,看到你们,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嗯。”他应了一声,却把我手握得更紧。 朝霞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 大哥立刻俯身去看,轻轻拍了拍襁褓。孩子又安静下来。 “你睡吧。”大哥说“我守着。” “你也睡。”我往里面挪了挪,“床够大。” 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衣躺下,手臂轻轻环住我。孩子们在我们身边,呼吸均匀。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我们。 窗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夜深了。 ------------ 第 215 章 大哥的大胆 夜深了,可我却没能睡着。 胸口那阵胀痛非但没减轻,反而越来越厉害,像坠着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又热又痛。 我忍不住又轻轻吸了口气,试着悄悄调整姿势。 大哥的手臂还环着我,我一动,他立刻醒了。“怎么了?”他声音里带着刚醒的低哑,但很清醒,“还是胀得难受?” 黑暗中,我脸上发烫,不好意思承认,但实在疼得厉害,只得小声“嗯”了一下。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撑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我。“很疼?” “有……有一点。”我缩了缩。 “二哥说了,得让孩子吸通才行。”他说着,就要去查看孩子们,“霞儿好像醒了……” “别!”我下意识拉住他衣袖,“他们刚睡着没多久,这会儿叫醒,哭闹起来更折腾人。” 大哥顿住了,坐回床边,似乎在思索。 屋里很静,只有孩子们细细的呼吸声。 那胀痛一阵阵涌上来,我咬住嘴唇,忍不住又蜷了蜷身子。 “疼得厉害吗怡儿?”大哥声音沉了沉。 “还……还行。”我不想让他担心。 大哥却不信,大手忽然轻轻覆上我额头,又探了探我的脸颊。“有点热。”他语气凝重了些,“不能硬扛。” “等天亮……等曦儿他们饿了就好了……”我小声说。 “不行。”他斩钉截铁,“拖到天亮,万一发起热来更麻烦。”大哥顿了顿,似乎在下一个决心。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格外清晰。 然后,大哥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我帮你。”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哥没再解释,温热的气息靠近,带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 紧接着,一阵温热的触感隔着单薄的寝衣传来。 我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的血仿佛都冲到了脸上。 “大哥!你……你做什么!”我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想推开他,身上却没力气,手抵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像推着一堵墙。 大哥没停下来,动作有些生疏,但很坚定。 片刻后,我感觉到那恼人的胀痛竟然奇异地开始缓解,一股轻松感随之而来。 可这轻松抵不过铺天盖地的羞窘。 我脸烫得能煎鸡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哥……他怎么可以……这……这太…… “别动怡儿,我帮你吸出来。 ”他含糊地说了一声,手臂微微用力,将我圈得更稳些。 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闭着,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放大,那细微的声音,那温热的触感,还有那股难以启齿的燥热,都清晰得可怕。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是片刻,那恼人的胀痛感大大减轻了。 大哥停了下来,稍稍退开。 我立刻扯过被子把自己蒙住,羞得完全不敢看他。 床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他好像起身了。 我听见倒水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又靠近。 “怡儿,起来喝杯水吧。”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起来……倒是平静得很。 我在被子里摇头,闷声说:“……不。” “听话。”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我。 我又羞又恼,可也知道这样躲着不是办法。 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从被子边缘露出眼睛。 屋里没点灯,只有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 我别开脸,自己接过来,小口喝着,眼睛垂着,就是不肯看他。 大哥也没说话,就在床边坐着。 等我喝完水,他把杯子放回去,又坐回来。 沉默在屋里蔓延,我脸上的热度还没退。 “还疼吗?”大哥先开口,语气如常,好像刚才那惊人的举动再平常不过。 我摇摇头,声如蚊蚋:“好多了。” “嗯。”他应了一声,伸手过来。 我回想起刚刚的羞赧,下意识一缩。 大哥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然后还是落下来,轻轻替我拢了拢散开的寝衣领口,又拉好被子。“睡吧。” 他重新在我身边躺下,手臂习惯性地环过来。 “吓着了?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他低声问,气息拂过我耳畔。 我抿着嘴,不吭声。岂止是吓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刚刚看你难受……没想那么多……就想……帮帮你……” “可……可是……”我憋了半天,“哪有这样的……” “哪样?”他语气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难道想硬扛到发热,让老二他们再担心一场?还是想让乳母来?” 我被他问住了。 让乳母来……好像更奇怪。 可…… “睡吧。”他又说了一遍,大手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明日还要早起。” 我被大哥圈在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 身体舒服了,倦意便席卷而来。 我不知不觉在大哥的怀里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 朦胧中,似乎听见大哥极低地叹了口气,又像是轻笑,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发顶。 “傻怡儿。” 我想反驳,却已沉入黑甜的梦乡。 —————— 第二天我是被孩子们的哼唧声吵醒的。 睁开眼,天已大亮。 身边空着,大哥已经起身了。 朝霞和晨晖在摇篮里动来动去,看样子是饿了。 我撑起身,感觉胸口松快了许多,不再胀痛。 想起昨夜的事,脸上又有些热。 房门被推开,大哥端着温水进来,神色如常。“醒了?孩子们怕是饿了。” “嗯。”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大哥走过来,很自然地先试了试我的额头:“不热了。”然后才去看孩子,“先喂哪一个?” “都……都行。”我小声说。 他抱起朝霞,递到我怀里。 我接过孩子,背过身去。 虽然昨夜更亲密的事都发生了,可青天白日的,还是不好意思。 大哥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收拾床铺。 这时,门外传来安安响亮的声音:“娘亲!爹爹!我进来了!”话音未落,安安就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五弟。 “娘亲早安!弟弟妹妹早安!”安安扑到床边,眼睛亮晶晶的,“五爹说今天带我去看小马驹!” 五弟笑着跟进来:“对,四哥特意嘱咐的。怡儿,早上好,感觉怎么样?” 五弟说着,目光扫过我,又看看大哥,脸上带着惯常的明朗笑容,似乎没察觉任何异样。 “好多了。”我稳了稳心神答道。 “那就好。”五弟凑到摇篮边看晨晖,“这小子,睡得真香。对了,二哥和三哥在前厅核对满月礼的单子,四哥一早就去金铺了,说是要盯着打金锁。” 正说着,二哥和三哥也进来了。 二哥手里端着药碗,三哥则拿着几份请柬。 “药好了,趁热喝。”二哥把药递过来,又仔细看我脸色,“昨夜睡得可好?还胀痛吗?” 我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噌”地又上来了,含含糊糊地说:“还……还好,不痛了。” “那就好。”二哥放心地点点头,“药得按时喝。” 大哥接过药碗,依旧是要喂我的架势。 这次我没抗拒,乖乖张嘴。 药还是很苦,但我心里乱糟糟的,倒不觉得那么难以下咽了。 三哥在桌边坐下,展开请柬:“宾客名单定了这几家,大哥看看。” 大哥一边喂我药,一边扫了一眼:“嗯,你看着办,你做事一向稳妥我放心。” 安安听着大人们说话,插嘴道:“爹爹,弟弟妹妹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出去玩?” “你怎么每天都在问,要等他们长大些。”五弟揉他脑袋,“你现在是大哥,要耐心。” “哦。”安安似懂非懂,又趴到摇篮边去逗晨晖了。 好不容易喝完药,四哥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锦盒。 “怡儿!快看!我给霞儿打的金锁,漂亮吧!”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小小的金锁,做工精细,上面刻着祥云和福字。 三哥看了一眼,没再说“俗气”,只淡淡道:“收着吧,等孩子大些戴。” 四哥献宝似的拿到我面前,我看了看,确实精致:“谢谢四哥,霞儿会喜欢她四爹爹送她的礼物的。” “那当然!”四哥得意,又掏出一个略大些的锦盒,“这个是给晖儿的,长命锁!”样式更稳重些。 四哥,又想起什么,“对了,马厩那匹小马驹真是精神,安安,下午四爹和五爹就带你去瞧!” “好!”安安欢呼。 朝霞在我怀里吃饱了,吐出奶头,满足地打了个小嗝,冲我咧开无齿的笑容。 我也忍不住笑了。 日子还长,真盼着这几个小家伙快快长大。 ------------ 第 216 章 香甜的吻 安安的欢呼声还在屋里回荡,外头就有小厮来报,说营里来人请大哥。 大哥眉头微皱,但还是放下药碗,对我道:“我去去就回,你好生歇着。” 三哥也站起身:“衙门里也有些积压的文书,我去处理。”他做事一向利落。 四哥一拍脑门:“哎哟,我差点忘了,今天约了城东的布商看新货样!安安,四爹下午准回来带你看小马驹!”他说着,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五弟看看天色:“学堂的孩子们也该到了。”他蹲下对安安说,“安安,五爹下学回来检查你的功课,然后咱们再去看小马,好不好?” 安安虽然有点不舍,还是懂事地点头:“好,五爹快去,我陪娘亲。” 转眼间,屋里就剩下二哥、我,还有两个吃饱了又昏昏欲睡的孩子,以及赖在我身边不肯走的安安。 二哥将药箱整理好,温声道:“孩子们睡了,让乳母抱去隔壁吧,你也好安静歇会儿。” 我点点头。 乳母轻手轻脚地进来,把朝霞和晨晖抱走了。 安安看看我,又看看二哥,小脑袋瓜转了转,忽然说:“二爹,你是不是要帮娘亲换药了?我……我去看看弟弟妹妹睡觉!”说完,一溜烟跟着乳母跑了,还贴心地把房门带上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我和二哥。 阳光透过窗纸,暖烘烘地照进来。 我脸上莫名有点热,没话找话:“安安这孩子……” 二哥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安安机灵,知道给我腾地方。” 二哥目光落在我身上,“躺下吧,我看看伤口恢复得如何,该换药了。” 生产时的伤口……我脸更热了,手指揪着被角,有些犹豫。 虽然二哥是我的夫君,更是医者,但…… “怡儿。”二哥声音温和,却带着医者的不容置疑,“我是你夫君,也是大夫。伤口若不妥善处理,发起炎来,受罪的是你。” 我知道他说得对,慢慢松开手,依言躺下,眼睛却紧张地看着帐顶。 二哥起身去净了手,拿了干净的白布和药膏过来。 他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一角,又小心翼翼地将我寝衣的下摆撩起一些。 微凉的空气触到皮肤,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吗?”他立刻停住手,问。 “不……不疼,就是有点凉。”我声如蚊蚣。 “嗯,我动作快些。”他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轻轻触到伤口周围的皮肤。我身体一僵。 “放轻松,怡儿。”他低声安抚,手指的动作却稳定而专业,涂抹药膏,更换敷料,“愈合得不错,没有红肿,再过几日就能拆线了。” 他的触碰起初让我紧张,但那力道实在太轻柔,带着一种纯粹的、医者的专注,慢慢地,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我能感觉到二哥呼吸平缓,目光只落在伤口处,心无旁骛。 “二哥……”我忍不住轻声唤他。 “嗯?”他应着,手上动作没停,仔细地将干净的敷料贴好。 “你……你给别人也这样换药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傻问题。 二哥却轻轻笑了,帮我整理好衣襟,拉好被子,才抬眼看向我,眼里有浅浅的笑意:“吃味了?” “才没有!”我矢口否认,脸却烧起来。 他在床边的水盆里洗了手,擦干,又坐回来,才慢慢说:“我是大夫,病患不分男女,在我眼里都一样。不过,” 二哥顿了顿,握住我的手,“给自己的夫人换药,终究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我小声问,指尖在他掌心动了动。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给旁人换药,只想着如何让伤口好得快,少受罪。给你换药……” 二哥的声音低了些,“除了想着让你快些好,还会心疼,会懊恼自己医术不够精湛,不能让你立刻就不疼,会仔仔细细,生怕手重了一分,让你多受一丝苦楚,也想多一点和你独处的时光。” 我心里像被温水浸过,又暖又软。“二哥医术很好,我都不怎么疼了。” “那便好。”二哥笑了笑,手指搭上我的手腕,“再诊诊脉。” 我安静地由他诊脉。 他的手指温热,按在脉搏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脉象比昨日更有力些,但气血还是亏虚得厉害。”他微微蹙眉,“这几日的药膳和汤药,一滴都不许剩。” “药太苦了。”我忍不住抱怨。 “乖怡儿,良药苦口,我要仔细调养你的身子。” 二哥低笑的说着,气息拂在我脸上,痒痒的。 然后,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带着药草的清苦和他身上独有的干净气息。 二哥的吻总是这样,温柔、克制,却又能一点点润到心里去。 我闭上眼,回应这个吻。 过了好一会儿,二哥才稍稍退开,指尖拂过我微微发烫的脸颊。 “还苦吗?”二哥问,眼里带着笑。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二哥问的是药苦不苦。 刚才那个吻……似乎把药的苦涩都冲淡了。 我摇摇头,抿嘴笑了:“不苦了,二哥的吻很甜。” “那就好。”二哥也笑了,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再睡会儿?我守着你。” “你陪我一起睡。”我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位置。 二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了,和衣在我身边侧躺下,手臂让我枕着,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腰间。 “睡吧,我在这儿。” 我窝在二哥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觉得安心极了。 身体还是虚弱,倦意很快袭来。 朦胧中,似乎听见二哥极轻地在耳边说:“以后……你若还想再要孩子,我们在好好调养,我定护你周全。” 我想说“好”,却已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直到被屋外安安刻意压低、却依然兴奋的声音吵醒:“二爹,娘亲还在睡吗?四爹五爹回来了,马驹牵到前院啦!”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枕在二哥臂弯里。 二哥已经醒了,正含笑看着我。“醒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坐起身。 二哥也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 “进来吧安安。”二哥扬声道。 安安立刻推门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娘亲!二爹!快去看,小马驹是白色的,可漂亮了!四爹说它可温顺了!” “好,娘亲收拾一下就去。”我笑道。 二哥帮我披上外衣,仔细系好带子。 我们牵着安安走出房门,夕阳的余晖洒了满院,前院传来四哥爽朗的笑声和五弟的说话声,间或还有幼马细细的嘶鸣。 二哥握紧我的手,低声道:“走吧,去看马,然后该用晚膳了。晚上还有一剂药,记得喝。” 我点点头,心里满满的。 这一天,就要这样温暖地结束了。 ------------ 第 217 章 满月宴 日子像窗外的云,悠悠地飘着,转眼就到了霞儿和晖儿满月的前一天。 傍晚,我们一家人围坐在花厅里用饭。 晨晖和朝霞被乳母抱着,在稍远些的软榻上躺着,安安挨着我坐,自己拿着小勺子吃得认真。 三哥放下筷子,开口道:“明日宴席的宾客,按之前商定的,请了城东林校尉家,西街赵主簿家,还有与四弟有生意往来的周、吴两家,都是知根底、不多话的。菜式定了八冷八热,两道汤品,四样点心,以清淡滋补为主,避开了发物。” 大哥点点头:“嗯,安排的妥当。” 四哥插嘴:“酒呢?我从窖里取了两坛上好的梨花白!” “少饮酒。”二哥温声提醒,“怡儿还在喝药,沾不得酒气。孩子们也小,闻多了不好。” “那就意思意思,主要喝茶!”四哥从善如流。 五弟有些兴奋:“我新排了一出小戏,是讲五子登科的,吉祥!请了城里最好的戏班子,明日在前院搭台,热闹又不吵着内院。” 安安听到“戏”,眼睛亮了:“五爹,有猴子翻跟头吗?” “这个……明日看看,或许有变戏法的。”五弟笑着摸摸他的头。 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排,心里妥帖,又有点过意不去:“为了孩子们,辛苦你们了。” “这叫什么辛苦?”四哥大咧咧一摆手,“我闺女儿子满月,天大的喜事!巴不得全城都知道!” 三哥淡淡瞥他一眼:“唉,你这招摇性子,做事低调些好。” 大哥给我夹了一筷子清蒸鱼:“你明日只管坐着,见见人,累了就回房,其他有我们。” “对,身子要紧。”二哥也道,“明日人多,你千万别强撑。” 我点点头:“知道了。” 用过饭,乳母把孩子抱去喂奶。 安安被五弟领着去温习明日要展示给客人看的功课。 花厅里剩下我们几个。 四哥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小的荷包,绣工一顶一的好。 “喏,给俩孩子的。”四哥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缝的,装了平安钱。” 我接过荷包,心里暖暖的:“四哥手真巧,霞儿晖儿一定喜欢。” 四哥嘿嘿笑了。 三哥也拿出两个锦盒,打开是两方质地上好的玉佩,一块刻着竹报平安,一块刻着兰草幽香。“玉佩养人,给他们戴着玩。” “让三哥真有心。”我知道这玉佩价值不菲。 “自家孩子,应当的。”三哥语气平静。 二哥笑着摇头:“你们倒积极,我只打了两对银镯金镯倒显得我有些拿不出手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就被春杏叫醒梳妆。 穿了身喜庆又不失稳重的藕荷色衣裙,头发简单挽起,插了支二哥送的玉簪。 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些许产后的苍白。 前院渐渐热闹起来,隐约能听到戏台上的锣鼓声和宾客的寒暄声。 我待在正房暖阁里,乳母抱着穿戴一新的朝霞和晨晖陪在一旁。 俩小家伙今日也精神,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不哭不闹。 安安跑进来,身上穿着新做的宝蓝色小袍子,像个年画娃娃。 “娘亲!林伯伯家的小虎哥哥来了,还有赵爷爷家的孙女婉姐姐!五爹让我来叫弟弟妹妹出去见客!” 我有些紧张,理了理衣襟:“这就去。” 乳母抱着孩子,我跟在后面,安安像个小卫士似的走在我身旁。 刚出暖阁,就看见大哥站在廊下,显然是在等我。 他今日换了身深青色常服,显得格外挺拔。 “我带你认人”大哥低声道,很自然地接过乳母手中的晨晖抱着,“跟着我就好。” 有他在身边,我的心一下子定了。 来到前厅,已是宾客满座。 见我们出来,说笑声静了静。 林校尉、赵主簿等人纷纷起身道贺。 “恭喜恭喜!陈兄好福气,一举得了龙凤,真是大喜啊!” “陈夫人气色甚好,两位小公子小姐也是玉雪可爱!” 大哥沉稳地应对:“各位同喜,薄酒小菜,不成敬意。” 我将朝霞从乳母怀中接过,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 霞儿今日格外给面子,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生,反而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个浅浅的笑涡。 “哎呀,小姐儿笑了!真是有福气!”赵夫人笑着赞道。 林校尉的夫人凑近看了看晨晖,也道:“小公子眉眼清秀,将来定是个俊俏郎君。” 众人纷纷夸赞,气氛热络。 我只需抱着孩子,微笑点头即可。 大哥和二哥、三哥他们周旋在宾客间,四哥和五弟则负责招呼年轻些的客人和孩子们。 戏台上一出吉祥戏正唱到热闹处。 安安早和小虎他们玩到一处,笑声阵阵。 站了一会儿,二哥便不动声色地走过来,低声道:“累了吧?去后面歇歇,孩子给我。” 我确实有些腿软,便将朝霞递给他。 三哥也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了大哥怀里的晨晖。 “我陪夫人去歇着。”大哥对宾客们略一颔首,便护着我往后院走。 回到暖阁,我松了口气。 大哥扶我坐下,倒了杯热茶给我。“还好吗?” “嗯,就是有点吵。”我喝了口茶。 “过了晌午,客人们就该陆续散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晚上咱们自家人再好好吃顿饭。” 正说着,四哥探进头来,手里端着个小碟子,上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怡儿,饿了吧?先垫垫,宴席还得等会儿呢!这枣泥山药糕最补气,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 “谢谢四哥。” 四哥放下点心,又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前头离不开他招呼。 我吃着点心,听着前院隐隐传来的喧闹,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就是我的生活,有喧嚣,更有此刻的安宁。 午宴时,我只露了个面,敬了杯茶,便又被“赶”回来休息。大哥他们一直在前头忙着。 日头偏西时,宾客渐渐散去。 前院终于安静下来。 晚上,厨房按二哥的吩咐,备了一桌清淡可口的家宴,就我们一家人。 孩子们被乳母喂饱哄睡了,安安也玩累了,早早被领去洗漱。 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盆热腾腾的鸡汤面。 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话也多了起来。 “今日总算圆满。”三哥捏了捏眉心,略显疲惫,但神色轻松。 “可不是,我那两坛梨花白差点没够!”四哥笑道,“周老板直夸酒好!” 五弟则说:“安安他们可喜欢那出戏了,说比过年还好看。” 二哥给我盛了碗汤面:“你今日耗神了,多吃点。” 大哥举杯,以茶代酒:“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为了怡儿,为了孩子们。”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们都举起了杯子。 没有华丽的祝酒词,但这份彼此扶持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饭后,我实在撑不住,眼皮打架。 大哥见状,便道:“都散了吧,让怡儿早些歇息。” 回到房里,乳母说孩子们刚睡熟。 我简单洗漱后,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上床,将我拢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是大哥。 “都……安置好了?”我含糊地问。 “嗯,睡吧。”他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彻底沉入梦乡。 梦里,似乎有霞光满天,晖光暖融,还有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和夫君们低低的交谈声。 ------------ 第 218 章 喝药苦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边空荡荡的,大哥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我撑着坐起来,浑身还有些懒洋洋的酸软,但精神却很好。 房门被轻轻推开,春杏端着温水进来:“夫人醒了?大爷在前厅会客,说您醒了不必急着起,多躺会儿。” “什么客人?”我一边洗漱一边问。 “是营里的副将,好像有什么军务。”春杏帮我梳着头发,“二爷在药房配药,三爷一早就去衙门了,说是前几日积了些公文。四爷去铺子里了,五爷在书房教小少爷功课。” 我点点头。 收拾妥当后,我打算去看看孩子们。 刚走到暖阁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安安稚嫩的读书声,还有五弟温和的讲解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五爹,宇宙是什么呀?” “宇宙啊,就是天和地,所有东西都在里面……” 我没进去打扰,转身去了隔壁。 乳母正抱着朝霞在轻轻摇晃,晨晖则躺在摇篮里,睁着眼睛吮自己的小拳头。 “夫人来了。”乳母笑着行礼。 “他们早上闹了吗?”我接过朝霞,小家伙在我怀里蹭了蹭。 “没有,两位小主子乖得很,吃了就睡,醒了也不怎么哭闹。”乳母道:“就是小小姐更黏人些,要人抱着才肯睡踏实。” 我低头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心里软成一片。 “我来抱会儿,你去歇歇吧。” 乳母退下后,我抱着朝霞在窗边坐下。 阳光很好,暖暖地照进来。 晨晖在摇篮里踢蹬着小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晖儿是不是也想要娘亲抱了?”我俯身用空着的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蛋。 晨晖立刻抓住我的手指,往嘴里塞。 “哎呀,不能吃。”我笑着抽出手指,他却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正逗着孩子,门帘被掀开,二哥端着药碗进来。 “就知道你在这儿。”他温和地笑着,把药碗放在桌上,“先把药喝了。” 我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眉头就皱起来了。 “二哥,我感觉好多了,能不能……” “不能。”二哥打断我,语气温柔却不容商量,“调理身子最忌半途而废。再喝五日,我重新诊脉看看。” 我只得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苦得我直皱眉。 二哥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是几颗蜜饯。“吃颗甜的压压。” 我赶紧拈了一颗含在嘴里,甜味慢慢化开,冲淡了苦涩。 他笑了笑,在摇篮边坐下,检查晨晖的尿褯,又探了探他的额头。“两个孩子都挺好,长得快。” “多亏你费心。”我说。 “应该的。”二哥仔细地给晨晖换了尿布,动作熟练轻柔。 朝霞在我怀里睡着了,小嘴还一动一动的。 “昨晚睡得如何?”二哥问。 “挺好的,一觉到天亮。” “那就好。”二哥点点头,目光又落回两个孩子身上。 “霞儿看着比晖儿更贪觉些,晖儿醒着的时候多,手脚也更有力。” “是呢。”我轻轻晃着怀里的朝霞,“晖儿总爱抓东西,劲儿还不小。”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安安压低了却仍透着兴奋的声音:“二爹!娘亲!你们看!” 门帘被掀开,安安小心地捧着一片大大的梧桐叶进来,叶子上用墨笔画着歪歪扭扭的东西。 “这是什么呀?”我好奇地问。 “是弟弟妹妹!”安安献宝似的把叶子举高些,“我画的!五爹教我的!” 我仔细看去,叶子上果然画了两个圆圆的脑袋,眼睛是两个黑点,嘴巴是弯弯的线。 旁边还画了个稍大一点的圆圈,大概是他自己。 “画得真好。”二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弟弟妹妹可喜欢了。” 安安眼睛亮晶晶的,把叶子小心地放在晨晖的摇篮边:“送给弟弟妹妹。”又转头看我。 “娘亲,五爹说我今天字写得好,下午可以来看弟弟妹妹玩一会儿。” “好呀。”我柔声道,“不过要轻轻的,别吵醒妹妹。” “嗯!”安安用力点头,又凑到摇篮边去看晨晖。 五弟这时也跟了进来,手里拿着本书,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这小子,一听能来看弟弟妹妹,字写得飞快。” “我看写得挺工整。”二哥接过话,“比前几日有进步。” 五弟在桌边坐下:“是踏实了些。就是总惦记着玩。” 说着看向安安,“看过了?该回去把最后两页临完了。” 安安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站好:“那我晚点再来。娘亲,二爹,五爹,我走了。” 小大人似的行礼,跟着五弟出去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 朝霞在我怀里动了动,没醒。 晨晖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五弟教孩子很有耐心。”二哥道,“安安就喜欢五弟教,反而是三弟他倒有点惧怕三弟教书。” “是啊,”我点头,“五弟自己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反倒能和安安玩到一处去。” 二哥起身,“你抱着霞儿也累了吧?把她放摇篮里,你也躺下歇歇。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我确实有些手酸,便将朝霞小心地放进摇床里,挨着晨晖。 两个小家伙并排躺着,睡得香甜。 我刚在窗边的软榻上靠下,门帘又动了。 这回是四哥,手里提着两个精巧的食盒,风风火火地进来。 “怡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他嗓门没收着,我赶紧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四哥立刻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哎呀,忘了小家伙们在睡。” 他蹑手蹑脚走到桌边,打开食盒,“东街的糕点铺子,枣泥糕和桂花糖蒸酥酪,听说最是补气血!我亲自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食盒一开,甜香就飘了出来。 “四哥真好。”我心里感动。 四哥摆手,“你吃着好就行。回头我让厨房照着学,以后常给你做。” 他说着,又探头看了看摇床里的孩子,嘿嘿笑了两声,“俩小东西,睡得真香。像我,能吃能睡!” 二哥正好端着新煎的药进来,闻言失笑:“你那是心宽体胖。孩子们这是长身体。” “一个意思!”四哥不以为意,凑过来看我,“脸色是比前几日红润些了。老二,你这药管用!” “药只能调理,最要紧是她自己放宽心,养得好。” 二哥把药碗递给我,“趁热喝,喝了正好吃块点心压一压。” 我看着那碗药,苦着脸。 四哥立刻打开食盒,捡了块最小的枣泥糕托在手里:“快喝,喝完了立刻吃这个!可甜了!” 在他的“虎视眈眈”和二哥温和却坚持的目光下,我只得一口气把药喝了。 苦得我眼泪都快出来。 四哥眼疾手快地把枣泥糕塞进我嘴里。 软糯清甜的口感瞬间盖过了苦涩。 “怎么样?好吃吧?”四哥期待地问。 “嗯,好吃。”我点头。 四哥得意了:“我就知道!下回还给你买!” 二哥摇摇头:“这些甜食偶尔解解馋便好,不可多用。怡儿还是得以清淡滋补为主。” “知道知道,就你规矩多。”四哥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食盒盖上了,“那这些我先拿走了,每天给你拿一两块,行了吧?” 二哥这才点头。 四哥提着食盒,又蹑手蹑脚去看了一眼孩子们,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二哥在我身边坐下,重新替我诊了脉。 “脉象确实稳了些。再过几日,可以试着在院里慢慢走走,晒晒太阳,但不可久站,更不能见风。” “都听二哥的。”我说。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摇床里,两个孩子偶尔发出一点梦呓般的声响。 二哥坐在一旁,安静地翻着一本医书。我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薄毯,嘴里还有枣泥糕残留的甜香。 这样的午后,宁静,安稳,让人心里踏实得像是泊进了最平静的港湾。 ------------ 第 219 章 心细 阳光在西移,窗棂的影子渐渐拉长。 二哥放下医书,轻声对我说:“你再歇会儿,我去医馆瞧瞧,有些新到的药材需归整。” “二哥快去吧,我这儿没事。”我忙道。 二哥又看了眼熟睡的孩子们,这才起身离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两个小家伙。 晨晖先醒了,也不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小手小脚不安分地动着。 我把他抱起来,小家伙立刻在我怀里拱来拱去,脑袋蹭着我的下巴。 “饿啦?”我笑着点点他的小鼻子,正打算唤乳母,门帘一动,三哥走了进来。 他穿着官服还未换下,神色间带着一丝公务繁忙后的倦意,但步履依旧沉稳。 见我抱着孩子,他脚步放得更轻。 “回来了?”我低声问,“今日这么早?” “嗯,衙里事毕,便早些回来。”他在我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晨晖身上,“小家伙醒了?” “刚醒,怕是饿了。”我说着,晨晖适时地哼哼了两声。 三哥伸手,很自然地接过孩子:“我来抱,你歇着。” 三哥的姿势比起大哥和二哥,略显生硬,但很稳当。 晨晖在他臂弯里扭了扭,竟也没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平日里素来严肃的三爹爹。 “小家伙倒是乖。”三哥低头看着儿子,语气平淡,但我瞧见他眼神软了一瞬。 “霞儿还在睡,”我朝摇床努努嘴,“比晖儿贪觉多了。” 三哥闻言,抱着晨晖走到摇床边,看了看熟睡的女儿,没说话。 晨晖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挥着小手,试图去够三哥官服上的绣纹。 “莫乱动。”三哥低声对儿子道,语气不重,却带着惯常的威严。 晨晖似乎听懂了似的小手顿了顿,改为抓住三哥胸前的衣襟。 我看着这对父子,忍不住笑了。 三哥抬眼看我:“笑什么?” “没什么,”我抿嘴,“就是觉得晖儿好像有点怕你。” “怕我作甚。”三哥淡淡道,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让晨晖靠得更舒服些,“我是他爹。” 正说着,乳母轻手轻脚地进来,见状忙道:“三爷回来了。小少爷这是饿了吧?让奴婢来喂?” 三哥“嗯”了一声,将晨晖递给乳母,却并未离开,而是在桌边坐下,拿起我之前看了一半的游记随手翻着。 乳母抱着晨晖去隔壁喂奶,屋里又静下来。 朝霞还在睡,三哥翻着书,我靠在软榻上,阳光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今日身子感觉如何?”三哥忽然开口,目光仍落在书页上。 “挺好的,二哥说再过几日可以下地走走了。” “嗯。”他翻过一页,“莫要逞强,听老二的。” “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 和三哥相处,时常这样,话不多,却不觉得尴尬,反倒有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安然。 “三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今日在衙门,可还顺心?” 三哥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为何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累。”我小心道。 三哥沉默片刻,合上书:“漕运上有些琐事,牵扯了几方,处理起来费些神。无妨。” 我知道他不愿多说公务烦扰,便不再追问,只道:“那回来了就好好歇歇。” 三哥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怡儿你总这样心细。” “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三哥没再说什么,嘴角却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他起身,走到摇床边,俯身看了看朝霞。 霞儿睡得正香,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真的很像你。”他忽然说。 “嗯?”我没反应过来。 “睡着的样子,”三哥伸手,极轻地用指尖碰了碰女儿的脸颊,“真可爱。” 我心里蓦地一软,脸上有些热:“二哥说霞儿的眉眼像我,鼻子嘴巴像大哥。”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却未离开,又极轻地拂过朝霞额前细软的绒毛。 这时,乳母抱着喂饱的晨晖回来了。 小家伙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在乳母怀里打着小哈欠。 三哥接过孩子,这次姿势熟练了些。 晨晖眯着眼,很快在他爹怀里睡着了。 “放到摇床里吧,挨着霞儿。”我说。 三哥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晨晖放进摇床,挨着他妹妹。 两个小家伙头碰着头,睡得香甜。 他站在摇床边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听老五说,安安近日功课有进益。”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是呢,五弟教得好,安安也肯学。” “光是老五惯着也不行,”三哥喝了口水,“该严的时候须严。明日我看看他的大字。” 我替安安捏了把汗。三哥检查功课,可比五弟严格多了。 “你也别太严厉了,”我小声道,“安安还小……” “不小了。”三哥放下茶杯,“既是长子,便该有长子的担当。学问之事,更不可懈怠。” 我知道他说得在理,便不再求情,只盼着明日安安能争气些。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窗纸。 前院隐隐传来些动静,大约是大哥回来了。 “大哥今日回来得倒早。”我说。 “营里事毕,自然早些回来。”三哥道,“大哥记挂着你。” 我脸上微热,没接话。 三哥看了我一眼,忽然道:“你如今身子要紧,你只需好好调养,其余诸事,不必操心。家中一切,有我们。” 三哥这话说得平淡,却让我心头暖流涌动。“我知道,”我轻声道,“就是觉得……什么都让你们担着,我……” “又说傻话。”三哥打断我,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容置疑,“你好好将养,便是最重要的事。” 这时,外头传来安安欢快的声音:“娘亲!三爹!我功课做完啦!” 门帘一掀,安安跑了进来,手里举着写满大字的纸张,后头跟着含笑的五弟。 “三爹!”安安看到三哥,脚步顿了顿,规规矩矩站好,“三爹安好。” “嗯。”三哥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上,“拿来我看看。” 安安有些紧张地把纸递过去。 三哥接过来,仔细看着,眉头微蹙。 安安的小脸也跟着皱起来。 “此处运笔不够稳,”三哥指着其中几个字,“结构也散了。明日临帖,多注意。” “好的,三爹。”安安乖乖应道。 “不过。”三哥语气稍缓,“比上月确有进步。可见平日未曾偷懒。” 安安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三哥将纸递还给安安“去玩吧,莫要跑远。” “谢谢三爹!”安安开心地接过纸,又看向我,“娘亲,我带弟弟妹妹好不好?”他眼巴巴地看着摇床。 “弟弟妹妹睡着了,”我柔声道,“等他们醒了,你再来让乳母抱去院子里好不好?” “好!”安安懂事地点点头,跟着五弟出去了。 屋里又剩下我和三哥。 三哥站起身:“我去换身衣裳。”走到门边,又停住,回头看我,“晚膳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我想了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清淡些就好。” “嗯。”他点点头,掀帘出去了。 我靠在软榻上,看着摇床里并头熟睡的两个小家伙,又想想刚才三哥看安安功课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点起了灯。 乳母轻步进来,看了看孩子们,又悄声退下。 三哥换了身家常的青色长袍回来,头发也重新束过,看着少了些官场的肃穆,多了几分居家的清俊。 他手里拿着本账簿似的东西,在灯下看了起来。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利落。 “在看什么?”我轻声问。 “庄子上送来的秋收账目。”三哥头也不抬,“核对一下。” “我能看看吗?”从前这些账目都是我来打理,只是怀孕后便撂下了。 三哥抬眼看我:“精神可好?莫要费神。” “就看看,不费神。”我保证。 三哥便将账簿递给我,自己起身去倒了杯热茶放在我手边。 我翻看着,上面一笔笔记得清晰明了。三哥的字迹瘦劲有力,与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这里,”我指着其中一处,“佃户李四家,今年的稻子亩产比去年少了半斗,但旁注写了他家春耕时老牛病了,误了几天农时……三哥记得真细。” “嗯,情有可原,便减了些租子。”三哥接过话,“庄头报上来时提了一句,便记下了。” “三哥心善。”我由衷道。 “谈不上心善,”他语气平淡,“按规矩办事罢了。既有因由,便该酌情。” 我继续往下看,他又重新拿起之前那本游记,就着灯光读着。 屋里很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大哥沉稳的声音响起:“都在?” 三哥放下书:“大哥这是沐浴后才过来?。” 大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 他先看了眼摇床里的孩子,又走到我身边:“身上汗臭怕熏到怡儿和孩子,过来的晚了些。” 大哥在三哥对面坐下,三哥给他倒了杯茶。 “晚膳备好了,在前面。”大哥喝了口茶,“老四老五和安安已经过去了。” 三哥起身:“那便过去吧。”他走到摇床边,看了看孩子们,对候在门边的乳母嘱咐道:“仔细照看着。” “是,三爷。” 大哥扶我起身,三哥在前,我们随后,往前厅走去。 廊下已经点了灯笼,昏黄的光晕染出一片暖意。 前厅里传来四哥爽朗的笑声和安安清脆的说话声。 这样的夜晚,寻常,温暖,一家人围坐一起,便是最好的光阴。 ------------ 第 220 章 三年后 三年后—— 日子像是被风吹动的书页,哗啦啦翻过去,转眼间,晨晖和朝霞都已经三岁多了,能跑能跳,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安安也十岁了,个头蹿高了不少,有了点小少年的模样。 这天傍晚,一家人照例围坐在花厅用膳。 晨晖和朝霞已经能自己坐在大哥特制的高脚凳上,拿着小勺子吃饭,虽然吃得满脸都是。 安安坐在我身边,姿态规矩了许多。 “娘,你看霞儿。”安安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忍着笑低声道。 我抬眼看去,只见朝霞正把她碗里不爱吃的胡萝卜,一块一块地、小心翼翼地夹到旁边大哥的碗里。 大哥正垂眸喝着汤,仿佛没看见。 “爹爹,给你吃。”朝霞奶声奶气地说,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很乖,快夸我”的模样。 大哥这才抬眼,看了看自己碗里多出来的几块胡萝卜,又看看宝贝女儿无辜的小脸,什么也没说,面不改色地夹起来吃了。 对面的四哥看得直乐:“哎哟,我们霞儿真孝顺,知道疼爹爹了!” 朝霞立刻扬起小下巴,得意地看向旁边的晨晖。 晨晖正埋头跟一块炖得烂烂的肉丸奋斗,小脸鼓鼓的,闻言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大哥的碗,似乎在想什么。 然后,他也笨拙地夹起自己碗里一块姜——晖儿和我一样,最讨厌姜的味道——伸长小胳膊,也要往大哥碗里放。 “晖儿,那是姜,爹爹不吃。”我连忙阻止。 晨晖动作顿住,疑惑地看着我:“妹妹……给。” “妹妹给的是胡萝卜,爹爹能吃。姜是调味,不好吃的。”我耐心解释。 晨晖似懂非懂,看着筷子上那块姜,皱起了小眉头,似乎觉得不能输给妹妹。 他转头,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身边的三哥碗里。 三哥碗边正好有一小块挑出来的姜。 小家伙眼睛一亮,快速把那块姜夹起来,“啪”一下丢进三哥碗里,然后学着妹妹的样子,挺起小胸脯:“三爹,吃!” 一桌子人都静了一瞬。 三哥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看着碗里多出来的、沾着晨晖勺子汤汁的姜块,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四哥第一个憋不住,“噗嗤”笑出声。 五弟也赶紧低头扒饭,肩膀一耸一耸的。 二哥摇头失笑。 连大哥的嘴角都似乎弯了一下。 三哥抬眼,看向一脸“求表扬,快夸我”的儿子,沉默了两秒,才淡淡道:“……放错了。” 晨晖的热情被打击了,小嘴一瘪,眼看要哭。 三哥却已拿起勺子,将那块姜和饭一起舀起,送入口中,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然后才看向儿子,补了一句:“下次学妹妹放胡萝卜。” 晨晖的小脸立刻阴转晴,用力点头:“嗯!” 朝霞却不干了,嚷道:“胡萝卜是我的!”意思是只有她能给爹爹们夹胡萝卜。 晨晖不服:“我的!” 眼看两个小家伙要吵起来,五弟赶紧打圆场:“都有都有,明天五爹带你们去园子里拔萝卜,红的白的都有,你们想给哪个爹爹夹都行!” “真的?明天可以去拔萝卜玩?”两个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当然真的。” 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个小祖宗,饭才得以继续吃下去。 四哥一边给朝霞擦脸,一边逗她:“霞儿,你最喜欢哪个爹爹呀?” 这问题一出,桌上几个男人的动作似乎都慢了一拍,连大哥都抬眼看了过来。 朝霞咬着勺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了一圈,最后脆生生地说:“都喜欢!” 四哥不放弃:“那……最喜欢谁给你买糖吃?” “四爹!”朝霞毫不犹豫。 四哥顿时眉开眼笑。 “那最喜欢谁陪你玩?”五弟也凑热闹。 “五爹!” 五弟也满意了。 “最喜欢谁给你讲故事?”二哥温声问。 朝霞歪头想了想:“二爹!” 二哥含笑点头。 三哥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女儿。 朝霞看向他,忽然从椅子上溜下来,跑到三哥身边,抱住他的腿:“三爹抱抱!三爹最好看!” 三哥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身体僵了一下,但在女儿软软的依赖下,神情很快柔和,弯腰将她抱到膝上。 朝霞搂着他的脖子,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大哥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 朝霞在大哥望过来时,立刻从三哥膝上滑下来,又跑到大哥身边,手脚并用地想往上爬。 大哥伸手将她抱上膝头。 “大爹!”朝霞甜甜地叫,小手摸着大哥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咯咯笑,“扎手痒痒的!” 大哥任她摸着,眼底有浅浅的笑意。 晨晖看着姐姐在爹爹们之间“雨露均沾”,急得在自己的凳子上扭来扭去,伸着手:“晖儿也要!晖儿也要抱!” 四哥一把将他捞过来,举高高:“来,四爹抱!” 晨晖在空中开心地大笑。 我看着这闹哄哄又温馨无比的一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安安在一旁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对我小声道:“娘亲,弟弟妹妹真会哄爹爹们开心。” 我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你小时候也一样,你们三个都是家里的大宝贝。” 晚膳后,乳母带着两个玩累了的孩子去洗漱睡觉。 安安也回房温书。 花厅里剩下我们几个。 四哥瘫在椅子上,满足地叹气:“这俩小东西,一天比一天好玩。就是太皮了,昨天差点把我那盆宝贝兰花给揪秃了。” “是你自己把花摆在他们够得着的地方。”三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我哪知道他们现在能爬那么高!”四哥喊冤。 二哥笑着摇头:“孩子活泼是好事。晖儿今日跑动时气息比前几日更稳,霞儿说话也愈发清楚了。” 大哥放下茶杯,看向我:“今日两个孩子可累着你了?” “没有,乳母和丫鬟们看得紧,我就陪着说说话。”我答。 “那就好。”大哥点头,“过几日天再暖些,可以带他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两天,地方宽敞,随他们跑。” “这个好!”五弟立刻赞同,“庄后有小河,可以教安安钓鱼,晖儿霞儿也能在岸边看鸭子。” 四哥也来了精神:“对!我那庄子后头有片果林,桃子快熟了,正好带孩子们去摘!” 三哥沉吟:“若去,需提前安排妥当,护卫、饮食、住处都要仔细。” 二哥也道:“还得备些常用的药材,以防万一。”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规划,我心里暖洋洋的。 孩子们的每一点小事,都被他们郑重其事地放在心上。 夜深,我回到房里。 孩子们已经睡得香甜。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们红扑扑的睡颜,忍不住低头,一人亲了一下。 房门被轻轻推开,大哥走进来。 他走到床边,也看了看孩子们,大手轻轻拂过晨晖汗湿的额发。 “都睡了?”他低声问。 “嗯,玩累了,沾枕头就着。” 他点点头,洗漱后在我身边躺下。 我习惯性地窝进他怀里。 “时间过得真快,”我轻声感叹,“总觉得霞儿和晖儿还是抱在怀里的小娃娃,一转眼,都会跑会闹,会哄人开心了。” “嗯。”大哥应了一声,手臂环紧我,“安安也大了,越来越懂事。” “是啊,”我忽然想起什么,轻笑,“今日霞儿那‘最喜欢谁’的把戏,可把你们哄得一愣一愣的。” 黑暗中,大哥似乎也低笑了一声:“鬼灵精。” “像四哥。”我说。 “也像你。”他道。 我没反驳,心里甜甜的。 静默了一会儿,我问:“大哥,你说……孩子们以后长大了,会不会觉得咱们家……和别人不一样?会不会……” 会不会觉得奇怪,会不会被人指点,会不会有压力?这些话我没问出口,但我知道他懂。 大哥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有我们护着,他们只需知道,这个家里,爹娘疼爱他们,手足相亲,便是够了。外头的闲言碎语,不必在意。”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是啊,有他们在,有什么好怕的呢。 “睡吧。”他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听着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此生圆满,莫过于此。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孩子们会慢慢长大,也许还会有新的问题,新的烦恼,但只要这一家人在一起,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笼罩着安睡的宅院,也笼罩着这个有点特别,却无比温暖的家。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孩子们会叽叽喳喳地醒来,夫君们会各自忙碌,然后晚上又会聚在一起,吃饭,说笑,吵闹,安宁。 这样的日子,我想一直一直过下去。 ------------ 第 221 章 晖儿的天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晨晖和朝霞满四岁了。 两个孩子的性格,愈发分明。 晖儿在读书上,简直像块不开窍的木头。 三哥给他开蒙,教最简单的《三字经》,他背了三天,“人之初”后面还是接不上“性本善”。 五弟换了法子,用画图、讲故事,可一合上书,他还是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这日午后,我在暖阁里做针线,就听见隔壁书房传来三哥难得提高了些的声音,带着点隐忍的无奈:“陈晨晖,‘教不严,师之惰’,这句,今日已读了二十遍。你且背与我听。” 一阵沉默。 然后是我那傻儿子带着哭腔的、磕磕巴巴的声音:“教、教不……不严……师、师之……之什么……” 接着是书卷轻轻搁在桌上的声音,和三哥深吸一口气的细微声响。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账目过去。 书房里,晨晖站在书桌前,小脑袋耷拉着,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三哥坐在对面,按着额角,素来清冷的神色里透着一丝罕见的挫败。 “三哥。”我轻轻走进去,摸了摸儿子的头,“晖儿还小,慢慢来吧。” 三哥抬眼看到我,眉头松了松,但语气依旧严肃:“非是愚钝,实是不用心。昨日教的,今日便忘。” 晨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我,委屈极了:“娘……晖儿想了……想不起来……” 我心里叹气,这孩子在读书上,是真没开窍。 我拿过书,温声道:“来,娘亲陪你念。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我念一句,他跟着念一句,念了三遍,合上书,他又卡壳了。 三哥看着,最终摇了摇头:“唉,罢了,今日且到此。” 三哥无奈的看向晨晖,“去园子里玩半个时辰吧,静静心。” 晨晖如蒙大赦,却不敢跑,先看看三哥脸色,又看看我。 “去吧晖儿”我柔声道“别跑远了。” 小家伙这才小步挪出去,到了门外,脚步声立刻变得轻快。 三哥揉了揉眉心:“是我教法不当?” “三哥教得极好”我忙道“是晖儿还小……心思不在此处。”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四哥响亮又惊喜的吆喝:“我的老天!晖儿!你这跟谁学的?!” 我和三哥对视一眼,起身走到窗边。 只见园子空地上,四哥不知何时回来了,正一脸惊奇地围着晨晖看。 晨晖刚才还蔫头耷脑,此刻小脸却兴奋得发红,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短树枝,正在比划。 他比划的,赫然是大哥晨练时最基础的起手式!虽然力道、姿势都稚嫩,但那股子架势和眼神里的专注,竟有几分神似。 “我没教他!”四哥对着闻声出来的大哥喊道,“大哥,你私下给这小子开小灶了?” 大哥刚从营里回来,还穿着劲装,闻言走到廊下,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 他晨练时,晨晖有时会在旁边看,但他从未特意教过。 “再比划一次。”大哥沉声道。 晨晖有点紧张,但还是握紧树枝,吸了口气,小胳膊小腿认真地又将那几个动作做了一遍。 这次更稳了些。 大哥走过去,蹲下身,握住他的小胳膊,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这里,要稳。劲不必大,意在先。” 晨晖使劲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大哥只纠正了一遍,他再比划时,竟似模似样了许多。 四哥在一旁看得直拍大腿:“奇了!这小子念书像塞了浆糊,学这个倒一点就通!” 二哥和五弟也被动静引了出来。 五弟笑道:“看来咱们晖儿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二哥则温和道:“强身健体,也是好事。” 唯有三哥,站在窗内,神色复杂。 我知道,三哥一直以才学为傲,如今晖儿愚笨,三哥教晖儿怎么教都教不会,反而大哥没怎么教,晖儿却一点就通,晖儿这般,三哥心里定有些不是滋味。 晚膳时,气氛有些微妙。 晨晖因为下午被爹爹们(主要是四哥)夸了,小脸上一直带着笑,吃饭都香了不少。 朝霞挨着我,小口小口吃得斯文。 三哥沉默地用着饭。 大哥给晨晖夹了块他爱吃的肉丸,开口道:“从明日起,早晨我练功时,晖儿可在一旁看着,跟着学些基础。不必强求,当玩耍即可。” 晨晖嘴里塞着肉丸,含糊又响亮地应:“嗯!我想跟大爹学!” 四哥立刻道:“我也教!骑小马,扎马步,包在四爹身上!” 五弟也凑热闹:“那我教晖儿认认兵书上的图?那个有趣!” 二哥含笑:“那我便负责调理他的筋骨,打好底子。” 所有人都表了态,目光便隐隐落向三哥。 三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看向正眼巴巴望着他的晨晖,沉默片刻,才道:“晨练一个时辰。辰时三刻,仍需来书房读书,每日五句,需会读,会写。” 这已是极大的让步。晨晖虽然还是怕读书,但大约也明白这是条件,乖乖点头:“晖儿听话,晖儿想跟大爹学。” 三哥神色稍霁,又看向一直安静吃饭的朝霞:“霞儿明日也来。” 朝霞抬起头,甜甜一笑:“好呀,三爹,我早就想跟哥哥一起学了。” 朝霞想了想,忽然奶声奶气地背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三爹,霞儿背得对吗?” 满桌人都是一愣。 这几句,三哥前日才跟她随口提过一次,并未要求她背。 三哥眼底倏地掠过一丝亮光,语气都柔和了些:“对。何解?” 朝霞歪着头,想了想:“就是说……好看的石头要打磨,人要学习,才知道道理。就像哥哥想要跟大爹学武,霞儿想要跟三爹读书一样。”她解释得稚嫩,却抓住了核心。 “好。”三哥难得露出了清晰的笑容,亲自夹了块剔了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霞儿聪慧。” 四哥道:“霞儿,四爹也疼你,你怎么不记四爹教你的拳脚?” 朝霞眨眨眼,放下勺子,站起身,像模像样地抱了个小拳头,软软道:“四爹看!嘿哈!”比划了一下,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一桌人都被她逗笑了,刚才那点微妙气氛一扫而空。 晨晖看着妹妹,挠挠头,也跟着傻笑。 自此,两个孩子的“学业”便分了个工。 每日清晨,晨晖精神抖擞地跟着大哥在院子里扎马步、练架势,四哥和五弟时常在旁边凑趣指点,二哥则定期给他用药浴按摩筋骨。 这小家伙在武学上确实有些天赋,力气也见长,一套简单的拳法,大哥示范几遍,他竟能记个七八成。 到了辰时三刻,晖儿就得苦着脸去书房。 朝霞早已端坐好,墨都研好了。 三哥教五句,朝霞往往读两遍就能记住,还能提出些可爱的问题。 晨晖则抓耳挠腮,常常是妹妹小声提醒,才能勉强跟上。 这日,我从灶房查看晚膳,回来路过书房窗外,只听里面三哥正在考校。 “霞儿‘幼而学,壮而行’。何意?” “就是说小时候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做好事情。”朝霞声音清脆。 “嗯。晖儿,你来写‘幼’字。” 一阵窸窣,接着是晨晖带着点沮丧的声音:“三爹……笔……笔不听话……” 然后是朝霞压低的小小气音:“哥哥,点,横折……” 我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晨晖趴在大大的书桌前,努力握着笔,小脸皱成一团。 朝霞站在他旁边的矮凳上,伸着小手指点他纸上的笔画。 三哥坐在对面看着,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纠正,眼中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没打断兄妹俩的小动作,等晨晖终于歪歪扭扭写出个大概的“幼”字,才开口道:“虽不工整,结构尚可。今日到此。” 晨晖大大松了口气。朝霞则乖巧地帮哥哥把笔墨收好。 晚上,哄睡了两个孩子,我在房里对二哥说起这事。 忍不住笑:“你都没看见,霞儿那偷偷提醒的小模样,还有晖儿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三哥居然也没戳穿霞儿。” 二哥正在解外袍,闻言唇角微扬:“砚白是严,但不迂腐。晖儿志不在此,强求无益。霞儿聪慧,兄长愚钝,她肯帮扶,是好事。” “我就是怕晖儿总觉得自己不如妹妹……”我有些担忧。 二哥走过来,坐下揽住我:“孩子们各有各的路。晖儿筋骨强健,心性纯直,将来或可走武途。霞儿灵秀,读书明理,亦是好。不必比较。” 我靠在二哥怀里,觉得他说得有理。 是啊,都是我们的孩子,健康快乐,品行端正,便是最好。 第二日,我特意去看了晨晖练武。 小家伙扎着马步,小脸憋得通红,却咬牙坚持着,直到大哥说“停”,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但眼睛里全是亮光。 “累不累?”我拿帕子给他擦汗。 “不累!”他大声说,然后凑近我,悄悄道“娘,大爹说我下盘比昨天稳!我……我喜欢跟大爹练武!” 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光彩,我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三哥的书房是他的“战场”,而这院子,是他的“沙场”。 我的晖儿或许背不出“上致君,下泽民”,但将来,或许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想守护的人,做他想做的事。 就像他的爹爹们,虽然性情各异,所长不同,不也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吗? 窗明几净的书房里有琅琅书声,洒满晨光的院子里有嘿哈练武声。 ------------ 第 222 章 桂花 夏去秋来,园子里的桂花开了,甜丝丝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 晨晖的拳脚愈发有模有样,个子也蹿高了一截。 朝霞认得的字已不少,能流利地背诵好些诗篇,还能跟三哥对上几句简单的对子,成了三哥的眼中宝。 这天下午,秋阳暖融融的。 我吩咐人在园子的桂花树下摆了桌椅,准备了些茶点,想着一家人偷得半日闲,赏赏桂花。 最先到的是五弟,他手里拿着个新做的风筝,燕子形状,画得活灵活现。 “安安下午跟同窗去城外登高了,我闲着,给晖儿霞儿糊了个风筝,等会儿试试。”他笑着把风筝靠在廊柱上。 接着是四哥,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香!真香!这桂花闻着就舒坦!”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手里居然拎着个精巧的竹编小笼子,里面传出“啾啾”的鸟叫声。 “这又是哪来的?”五弟凑过去看。 “刚在鸟市上瞧见的,一对儿玉鸟儿,叫得可好听了!” 四哥献宝似的打开笼子一小角,“给霞儿挂在窗前,读书累了听听,多雅致!” 正说着,二哥和三哥一前一后来了。 二哥手里捧着个小陶罐:“摘了些新鲜桂花,正好拿来制桂花蜜,给孩子们冲水喝,润燥。” 三哥则在石桌旁坐下,看了眼鸟笼,淡淡道:“莫要吵着人看书。” 四哥立刻保证:“不吵不吵,这鸟可文静了!” 最后来的是大哥,他刚练完功换了身常服,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晨晖和朝霞。 晨晖额发还有些湿,显然也刚活动过。 朝霞手里捏着几枝金黄的桂花,一进来就跑到我跟前:“娘亲,给!最香的!” 我接过桂花,笑着将她搂到身边:“霞儿真乖,事事想着娘亲。” 一家人难得白日里聚得这么齐,围着石桌坐下。 丫鬟奉上茶点。 晨晖眼睛一直盯着那只风筝,又忍不住老往鸟笼那边瞟。 四哥喝了口茶,对晨晖道:“晖儿,昨儿教你的那套‘小擒拿手’前三式的功夫,练熟了没?等会儿练给大爹瞧瞧?” 晨晖立刻坐直了:“练熟了!” “光说不行,”五弟逗他,“你四爹教的东西花哨,得大哥点头才算。” 晨晖便眼巴巴看向大哥。 大哥微微颔首:“饭前可练一遍。” 小家伙顿时眉开眼笑。 三哥端起茶杯,看向朝霞:“前日教李义山的《登乐游原》,‘夕阳无限好’,下一句?” 朝霞正小口吃着桂花糕,闻言立刻咽下,清晰答道:“只是近黄昏。” “诗意为何?” 朝霞想了想,声音软糯却认真:“是说太阳落山的时候景色很美,但是天快黑了,有点可惜。教我们要珍惜好时光。” 她解释完,还补充了一句,“就像现在,爹爹们和娘亲都在,桂花又香,就是好时光,要珍惜。” 这话说得,连三哥眼底都漾开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解得贴切。” 四哥立刻冲晨晖挤眼:“瞧瞧你妹妹,多会说话!晖儿,你也说两句好听的?” 晨晖正对着糕点努力,被四哥点名,茫然地抬起头,看看妹妹,又看看满眼期待的四哥,憋了半天,瓮声瓮气道:“桂花糕……好吃。下午……要跟四爹放风筝。” 众人一愣,随即都笑起来。 二哥笑着摇头:“咱们晖儿是实在人,说不出文绉绉的话,别难为他了。” 五弟拍拍晨晖的肩:“行!下午五爹也陪你放!” 说说笑笑间,日头又西斜了些。 大哥放下茶杯,对晨晖道:“去吧,练来看看。” 晨晖精神一振,立刻跑到空地中央,拉开架势。 四哥教的那套小擒拿手,动作灵巧多变,原本不太适合晨晖这种走刚猛路子的孩子,但他竟也练得虎虎生风,虽然细节略显笨拙,但力道和节奏竟把握得不错。 三哥也抬眼看了过去,手中缓缓转着茶杯。 一套打完,晨晖收势站好,小胸膛微微起伏,期待地看着大哥。 大哥点点头:“架势已熟,力道用得对。只是变招时衔接尚显生硬,还需多练。” 能得到大哥一句“力道用得对”,晨晖已经喜出望外,大声应道:“好!” 四哥更是与有荣焉,得意道:“怎么样?我教的还行吧?” 三哥这时却忽然开口,是对晨晖说的:“晖儿,你方才第三式转第四式,脚下为何迟疑?” 晨晖没想到三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老实回答:“……忘了第四式开头是出左手还是右手……” “只因你只记招式形貌,未解其意。”三哥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场中。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只见三哥随意站定,对晨晖道:“《孙子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你这套擒拿,亦是此理。第三式‘金丝缠腕’,锁敌右腕,意在制其先机,令其受制于我。敌若本能回挣,其力道方向在此,” 他虚指了一个方位,“你顺其势,借其力,左手反扣其肘,方是第四式‘反扣肘’的精要。不是忘了左右,是未明敌我之势。” 三哥一边缓声解说,一边以手为范,虚虚比划。 动作舒展清晰,虽未发力,却将其中关窍、敌我应对之理讲得透彻明白。 晨晖瞪大了眼睛听着,小脸上有种豁然开朗的神情。 “我……我懂了!”他模仿着三哥方才所示的“势”,重新比划了一下,果然顺畅自然了许多。 四哥看得嘴巴微张,半晌才道:“三哥……你连这个都懂?还引经据典的!” 三哥淡淡瞥他一眼:“略读过几篇兵书。万事万物,道理相通。” 五弟拊掌笑道:“妙啊!原来四哥的拳脚功夫,根子在三哥读的书里!” 二哥也莞尔:“一武一文,一张一弛,咱们家倒是齐全了。” 大哥眼中亦露出赞许之色,对晨晖道:“既明其理,便再练十遍。每遍皆想清楚其中‘势’之流转。” “是!”晨晖此刻劲头十足,眼睛亮得惊人,立刻又拉开架势练起来,一招一式,竟比之前多了几分从容的意味。 朝霞不知何时跑到三哥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仰着小脸,满眼都是亮晶晶的钦佩:“三爹好厉害!读书能把打架的事儿也读明白!” 三哥低头看她,唇角柔和地弯起:“并非打架,是‘理’。读书,便是要格物致知,明白万事万物内在的‘理’。武学有武学之理,花草生长亦有它的道理。” “霞儿明白了!”朝霞用力点头,小手一指那株繁茂的桂花树,“就像明白桂花为什么在秋天开得最香,因为它经过春夏的积累!这也是‘理’!” 她这举一反三的稚语,让三哥眼中笑意更深,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们霞儿聪慧。” 四哥凑过来,语气酸溜溜却带着笑:“霞儿,四爹也会讲‘理’……四爹教的拳也有道理呀!” 朝霞立刻弯起月牙般的眼睛,抱住四哥的胳膊晃了晃:“四爹教的道理最有趣!哥哥一学就会!四爹最会教!” 四哥顿时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把将小丫头抱起转了个圈:“还是我们霞儿最贴心!四爹最疼你了!” 我看着这满院的欢声笑语,看着沉稳的大哥,温文的二哥,严谨却不失柔情的三哥,爽朗热情的四哥,活泼体贴的五弟,还有那一个努力挥拳、一个巧笑嫣然的儿女,心里那份暖意,比秋阳更熨帖,比桂花蜜更甜软。 夕阳的金辉温柔地笼罩着每一个人。 晚风拂过,吹落几许桂花,簌簌地落在石桌上,落在我们的肩头发梢。 朝霞从四哥怀里溜下来,捡起桌上几朵完整的桂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三哥刚才看的书页间,又放了几朵在大哥的茶杯旁,给二哥的陶罐边也添上一小簇,最后跑到我身边,把手里最香的一小枝,轻轻别在了我的鬓边。 “娘亲,好看。”她甜甜地说。 我揽住她,目光掠过每一位夫君含笑的眼。 大哥对我微微点头,二哥笑容温润,三哥眉眼柔和,四哥咧嘴直笑,五弟冲我眨眨眼。 无需更多言语。 这份静默的相视而笑里,是家,是爱,是我们共同守护的、千金不换的人间烟火。 ------------ 第 223 章 两人的惬意午后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屋里投下安静的光斑。 安安去了学堂,晨晖和朝霞被乳母带着在隔壁午睡,隐约能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 外头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大哥去了营里,二哥在医馆,三哥在衙门,五弟大约在书房看书。 难得有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小段时光。 我让春杏在临窗的软榻上铺了柔软的垫子,摆上小几,沏了一壶清香的桂花茶,又摆了几样我平日最爱、却总被孩子们抢光的精致点心——藕粉桂花糖糕,玫瑰酥,还有一小碟盐渍梅子。 最后,拿出了那本看到一半、讲了许久还没看完的游记。 我舒舒服服地靠上软枕,翻开书页。 屋里静极了,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一两声鸟鸣。 茶香、点心香混合着纸墨香,让我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慢慢沉浸到书里的山水奇景中去。 正读到一段关于海外番邦奇异风俗的描述,心中啧啧称奇时,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毫无预兆地从背后伸过来,紧紧环住了我的腰! “啊!”我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手里的书“啪”地掉在榻上,整个人猛地一颤,被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一个带着笑意的、热烘烘的气息喷在我耳后,痒得我缩起脖子:“好怡儿,看什么这么入神?连我进来都没听见。” 是四哥! 我惊魂未定,又气又羞,扭过身子想推开他:“四哥!你吓死我了!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四哥却把我搂得更紧,下巴蹭着我的发顶,低笑:“我瞧你看得专心,不忍心打扰嘛。” 四哥瞄了一眼榻上的书,“哟,看游记呢?这写书的我认识,他说的那些番邦玩意儿,我铺子里还有些从海商那儿淘来的,改日拿给你瞧瞧?” 我还在为刚才的惊吓,吓的心脏砰砰直跳,没好气道:“谁要瞧你的东西!吓人一跳!” “我错了我错了。”四哥从善如流地认错,语气却半点诚意也无,反而带着促狭,“我给夫人赔罪。” 四哥说着,松开一只手,拈起一块玫瑰酥,递到我嘴边,“来,吃块点心压压惊,你最爱的。” 我别开脸:“不吃。” “真不吃?”他把点心在我鼻尖前晃了晃,酥皮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刚出炉的,最酥最香,里头玫瑰酱还是我用今年新摘的花腌的……”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那酥皮金黄,看着确实诱人。 四哥立刻抓住机会,将点心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唇。 我没抵挡住诱惑,张口咬了一小点。 “好吃吧?”他得意地问,就着我咬过的地方,自己也大大咬了一口,“嗯,是好吃!” “四哥……那是我吃过的!”我脸一热。 “那怎么了?”四哥不以为意,三两下把剩下的点心塞进嘴里,又凑近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吃你一口点心怎么了?” 这直白的话让我脸上更烫,伸手想捶他,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真生气了?”四哥收敛了玩笑,仔细看我的脸色,声音放低了些,“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一早出去,跟那帮老狐狸周旋了半天,满脑子铜臭,烦得很。一回来,看见你安安静静坐在这儿看书,心里一下子就静了,就……” 四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想抱抱你。” 四哥这样一说,我那股羞恼顿时消散了大半,心里反而软软的。 “累了吧?”我抬手,替四哥理了理有些松散的衣领,“那些琐事,也别太耗神,让管事的帮你分担一二。” “不累,看见你就不累了。”四哥顺势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点心和游记上,“今天怎么这么清闲?俩小皮猴呢?” “乳母带着午睡呢。我想着自己偷会儿懒。”我轻声说。 “是该好好歇着,怎么能叫偷懒呢?。”四哥点头,扫了一眼那几样点心,“都是你爱吃的?看来是打算好好享受了。那我岂不是打扰我们怡儿的雅兴了?” 四哥说着打扰,人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挨着我坐了下来,很自然地把我往怀里带了带。 “知道打扰还不走。”我小声嘀咕,却没真的挣开。 四哥身上带着外头的阳光气息,还有一点点熟悉的、他常用的松柏味熏香,混合在一起,竟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不走。”四哥耍赖,拿起我的茶杯,毫不避讳地喝了一口。 “我也渴了,来找怡儿讨杯茶喝。”喝完,又捡了颗盐渍梅子含进嘴里,酸得眯起眼,“这个好,开胃。你也尝尝?”说着,竟低头凑过来。 我连忙捂住嘴,瞪他:“陈季安!” 四哥哈哈大笑,把那颗梅子自己吃了,然后认真道:“说真的,怡儿,你这样一个人看看书,吃吃点心,挺好。平日里围着孩子转,也该有点自己的时光。” 我没想到四哥会说出这番话,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他。 “怎么?觉得你四哥我就只会咋咋呼呼,不懂体贴?”他挑眉,故作不满。 “没有……”我垂下眼睫,“四哥的心思一直很细。” “那当然!”四哥又得意起来,环顾了一下这布置舒适的角落。 “不过,一个人享受,哪比得上两个人一起?”四哥拿起那本游记。 “来,四哥念给你听,你只管吃点心喝茶,累了就闭眼歇着,如何?” 这提议倒让人心动。 我靠回软枕,点了点头。 四哥清了清嗓子,翻开书,找到我刚才看的地方,开始念起来。 四哥的声音念起游记来,竟别有一种生动趣味,遇到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产名称,还会停下来,跟我解释一番实物是什么样。 我听着,偶尔喝口茶,吃块点心,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四哥的声音在耳边流淌,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迷迷糊糊感觉书被拿开了,他轻轻将我往怀里拢了拢,让我靠得更舒服。 “累了?”他低声问。 “嗯……”我含糊应着。 “那睡会儿。”四哥拉过旁边叠着的薄毯,盖在我身上,自己却依旧坐着,让我靠在他胸前。 就在我意识快要沉入黑暗时,忽然感觉身体一轻,被四哥打横抱了起来。 “四哥?”我惊醒,搂住他的脖子。 “榻上窄,睡不舒服。”他抱着我,大步走向里间的床榻,动作稳当,“到床上好好睡。” 四哥将我轻轻放在床榻里侧,自己也脱了外靴,和衣在我身边侧躺下,手臂一伸,又把我圈进怀里。 “你……你不去忙了?”我枕着他的胳膊,脸贴着他胸膛,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忙什么?天大的事,也没陪夫人午睡要紧。” 四哥理所当然地说,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睡吧,我在这儿。等你睡醒了,要是还想听,我再给你念。” 窗外,秋日的阳光依然明媚,桂花香幽幽飘来。 屋里安宁静谧,只有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孩子们在隔壁安然酣睡,外头的世界依旧忙碌,但在此刻,在这个被他的气息和体温笼罩的小小天地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慵懒而甜蜜的安宁。 我闭上眼睛,在四哥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嘴角,不知何时,已轻轻弯起。 ------------ 第 224 章 秀才 日子像是溪水,潺潺地流,不知不觉间,安安已长成了清秀挺拔的少年,晖儿和霞儿也过了七岁生辰。 这日午后,我正和霞儿在房里看她绣一方新的帕子,霞儿如今女红已有模有样,手指翻飞间,一对小雀儿渐渐成形。 晖儿则在前院空地上,跟着大哥新请的武师傅扎马步,嘿哈的声音隐约传来。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夹杂着马蹄声和许多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府门前。 隐约能听到门房惊喜的呼声和道贺声。 我和霞儿对视一眼。 朝霞放下针线:“娘亲,外头好热闹,是不是…。” “我去看看。”我起身,心里莫名有些预感。 刚走到廊下,就见四哥一阵风似的从影壁后冲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看见我,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劈了叉:“怡儿!怡儿!中了!我们安安中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中……中的什么?” “院试!头榜第三!秀才!咱们安安是秀才公了!”四哥激动得手舞足蹈,一把抱起跟着跑出来的晖儿转了个圈。 “听见没晖儿!你大哥是秀才了!咱家出了个秀才!” 晨晖被转得晕乎乎,但听懂了大哥考中了秀才,也跟着喊:“大哥厉害!” 朝霞也跑了出来,小脸兴奋得通红:“大哥考中了?太好了!太好了!” “中了!名次还好得很!”四哥放下晖儿,又忍不住搓着手在廊下转了两圈,“报喜的人就在门口!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在前头呢!快,怡儿,换身鲜亮衣裳,咱们前头去!” 我心怦怦直跳,赶紧回屋换了身见客的衣裳,拉着朝霞,四哥牵着晨晖,往前厅去。 前厅已是热闹非凡。报喜的官差被请在上座,正吃着茶。 大哥、二哥、三哥都在,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五弟正陪着安安站在厅中,安安穿着一身簇新的学子袍,身姿挺拔如竹,面上还带着些少年人腼腆的红晕,但眼神清亮,沉着镇定。 见我们进来,安安立刻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向我行礼:“娘亲安好。” 我看着安安,眼眶一下子热了,扶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好,好……我的安安,真给娘亲争气。” 朝霞已经扑过去抱住了安安的腰:“大哥好厉害!” 晨晖也挤过去,仰着脸:“大哥!真了不起!” 安安笑着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然后看向我身后的爹爹们,又深深一揖:“让爹爹们费心栽培,儿子……幸不辱命。” 大哥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只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二哥眼中满是欣慰,温声道:“戒骄戒躁,学问之路,方才起步。” 三哥脸上是罕见的、清晰的笑容,他向来要求最严,此刻却只说:“不错。不枉费你平日苦读,你的刻苦爹爹们都看在眼里。” 四哥早就按捺不住,冲过去揽住安安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小子!真给咱们陈家长脸!头榜第三!今晚必须好好庆祝!” 五弟也笑:“是该贺!这些年安安的辛劳,总算有回报了。” 报喜的官差说了许多吉祥话,领了厚厚的喜封,欢天喜地地走了。 府里上下早已得了消息,处处洋溢着喜气。 好一阵忙乱恭贺之后,前厅才渐渐安静下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正要商议晚上如何庆贺,外头管事却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拜帖。 “大爷,三爷,四爷,”管事禀道,“城东锦华绸缎庄的周老爷、隆昌米行的吴老爷,还有……户部李员外郎府上,连镇国公府都递了帖子来,说是听闻府上公子高中,特来道贺。人就在门房候着,礼单也一并送来了。” 厅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这几家,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周、吴两位是四哥生意上有来往的大商贾,家资颇丰。 李员外郎更是三哥在衙门的同僚,官阶虽不算极高,却是个有实权的。 而这镇国公府的王爷与大哥私交甚好。 四哥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嗤笑一声:“鼻子倒灵!消息才传开,这就上门了?道贺是假,怕不是另有所图。” 三哥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淡淡道:“李大人与我不过同衙为官,平日并无深交。” 大哥没吭声。 五弟心思转得快,压低声音道:“我前些日子就隐约听说,周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吴家也有位表亲小姐正值芳龄……至于李大人府上,似乎也有位嫡出的千金……而镇国公府上的千金……不是有婚约了吗?” 五弟的话未说尽,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安安新晋秀才,年纪轻轻便名列前茅,前程一片光明,而我们家与官场有联(三哥),与军中有关(大哥),家底也厚(四哥),而我们安安本人更是相貌清俊,性子沉稳。 这样乘龙快婿的人选,自然引人注目。 安安站在一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层薄红,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 大哥眉头微蹙,看向管事:“礼物原样退回,帖子收下,就说府中事忙,改日再谢。今日闭门谢客,自家人庆贺。” “是。”管事领命去了。 四哥挥挥手,像是要挥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虽说安安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但这群人早些时候不来,偏等安安中了秀才才来,这心思啧。” 二哥温声道:“树大招风,难免的。只是安安还小,专心读书才是正理。” 三哥沉吟片刻,对安安道:“此事不必挂心。你前程如何,靠的是你自己胸中才学,脚下功夫,而非这些许虚名与外力。切记。” 安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已然恢复清明:“三爹放心,儿子明白。眼下只想潜心读书,不负爹爹们和娘亲期望。” “这就对了!”四哥又高兴起来,“走,晖儿霞儿,跟四爹去厨房看看,晚上给你们大哥弄点什么好吃的!” 晨晖和朝霞欢呼着跟去了。 晚膳时,厅里点着明亮的灯烛。 为了避人打扰,宴设在内院花厅。 桌上菜肴丰盛,都是安安平日爱吃的。一家人围坐,气氛比下午更加温馨自在。 晨晖和朝霞挨着安安,依旧叽叽喳喳。 “大哥,以后是不是会有好多貌美姐姐想嫁给你?”朝霞忽然眨着大眼睛问,她下午似乎听懂了只言片语。 安安被问得呛了一下,耳根又红了。 四哥哈哈大笑,给朝霞夹了块鸡翅:“霞儿怎么也开始操心起你大哥的婚事了?” 朝霞认真点头:“嗯!霞儿要帮大哥挑最好的!” 晨晖不甘落后,挥舞着手里的筷子:“晖儿也帮大哥看!” 一桌人都被他逗笑了,连三哥都忍不住摇头莞尔。 安安脸上的窘迫也化作了无奈的笑意,给弟弟妹妹各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大哥举杯,依旧是简洁一句:“爹祝贺你前程似锦,人生如意。” 大哥目光扫过全家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微微颔首。 我们都举杯共饮。 这一杯,庆贺的不仅仅是安安的功名,更是我们这个家,风雨同舟,携手至今的安稳与喜悦。 晚膳后,我回到房里,心绪比下午更加复杂些,既有骄傲,也有些说不清的淡淡烦扰。 三哥随后进来,见我神色,走到我身边。 “在想日间的事?”他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总觉得……安安还小……” “我们安安不小了。”三哥道,“但婚事不急。我们只需替安安守好门户,挡住这些不必要的烦扰,让他自个抉择好想要的人生。” 我轻叹。 “安安总会长大,总要……” “总要什么?”三哥看着我。 “总要娶妻生子?那是自然。但娶谁,何时娶,须得安安心甘情愿,须得是我们陈家认可的人。” 三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心里那点烦扰,忽然就散了。 是啊,我的孩子自有他的福气和缘分,我又何苦过早忧虑? 我靠在三哥肩头,心里一片宁静。 ------------ 第 225 章 郡主 安安中了秀才后,上门有意攀谈结亲的人家果然多了起来。 虽都被大哥和三哥为由婉拒了,但风声总时不时传进府里。 这日,秋高气爽,恰逢重阳。 城里贵人多往城外登高赏菊,二哥便说不如我们也去西郊的栖霞山走走,那里景致好,又清静。 一家人轻车简从出了城。 栖霞山果然名不虚传,枫叶初染,叠翠流金。 我们寻了处平坦开阔、能望见远处湖光山色的地方,铺开毡布,摆上带来的点心茶水果子。 晨晖和朝霞像出了笼的小鸟,在附近草地上嬉戏,五弟在一旁看着。 大哥和四哥在不远处比试投壶,二哥和三哥坐在一旁喝茶闲谈。 安安则说想往更高处的亭子去看看景致,独自往山上去了。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我正在给霞儿擦汗,却见安安脚步略显匆忙地从山道下来,面色沉静,但耳根处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安安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位衣着体面、气质沉稳的嬷嬷和侍女,簇拥着一位身着浅碧色云锦衣裙、外罩月白绣银竹披风的少女。 那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身姿窈窕,乌发如云,只簪着一支简洁的羊脂白玉簪,容颜清丽绝俗,通身气度清华高贵,行走间裙裾微漾,如亭亭玉立的新荷。 只是此刻,她秀眉轻蹙,被一位嬷嬷小心搀扶着,左脚落地时略显迟疑。 我们这边都停下了动作。 四哥放下手里的箭矢,大哥也走了过来。 安安快步走到我们跟前,声音比平日稍快些:“娘亲,各位爹爹,这位……是晋王府的嘉柔郡主。方才我在山道转角处,郡主的马车因避让行人,略有颠簸,郡主下车时不慎轻微扭了足踝。我正巧路过,见郡主随从皆焦急寻医,便引路来此,想着二爹或许能先看看。” 晋王府的嘉柔郡主?我们心下皆是一惊。 晋王乃是当今圣上胞弟,地位尊崇,这位嘉柔郡主更是京中有名的才貌双全、深得帝后喜爱的宗室贵女。 那位嘉柔郡主被嬷嬷扶着上前几步,她目光清凌凌地在我们几人身上掠过,并无骄矜之色,反而因当下的窘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声音清润柔和:“本……我今日出行,不慎惊扰各位雅兴,实在抱歉。”她改了自称,显得更为亲和。 大哥神色沉稳,先行礼:“郡主言重。既有不便,力所能及,自当效力。二弟。” 二哥已起身,取过药箱,但并未贸然上前,而是先对郡主身边一位年长、目光锐利的嬷嬷微微颔首,才温言道:“郡主可否允在下先查看一下伤处?山中暂无良医,或可先做紧急处理,缓解疼痛。” 那位嬷嬷看了郡主一眼,郡主轻轻点头:“有劳。” 便在侍女搬来的锦凳上坐下,稍稍提起裙摆,露出微微红肿的脚踝。 二哥隔着帕子仔细查看,又问了当时情形,然后取出药膏:“万幸未伤及筋骨,只是筋肉扭伤。此药膏化瘀消肿有奇效,郡主可先敷上,回府后仍需请太医仔细调理。” 二哥将药膏递给那位嬷嬷,详细说了用法。 嘉柔郡主微微颔首:“多谢。” 她目光转向安安,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方才也多亏陈公子引路,省却了许多周折。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安安拱手,仪态端正,目不斜视:“在下陈煦安。郡主无恙便好,此乃分内之事,不敢当谢。” “陈煦安……”嘉柔郡主轻声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今日多谢陈公子,也多谢贵府诸位。” 她又看向大哥和我,态度温和有礼,“回府后,我自会向父王母妃说明今日幸得贵府相助。” 正说着,山道那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衣着整齐、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迅速而来,为首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见到郡主,立刻松了口气,上前行礼:“郡主,属下等寻来了软轿,太医也已候在山下了。” 嘉柔郡主起身,对大哥和我们再次颔首致意:“今日搅扰,就此别过,改日再备礼致谢。” 大哥拱手:“郡主慢行,保重玉体。” 嬷嬷和侍女们小心扶着她坐上软轿,一行人簇拥着缓缓离去。 软轿经过我们面前时,郡主微微侧首,帘幔轻晃间,似有一道清澈的目光投向安安所在的方向,停留了一瞬。 待那一行人消失在枫林深处,山间才恢复之前的宁静。 四哥长长舒了口气,摸着下巴:“我的乖乖……晋王府的郡主!咱们安安这随手一帮,帮到天上去了。” 五弟也低声道:“这位嘉柔郡主,气质清华,言谈有度,果真是大家风范。 三哥沉吟片刻,语气平静:“今日之事,于郡主是意外小恙,于我们是偶遇相助,仅此而已。王府礼节周全,或有后续致谢,我等依礼应对即可,不必多做他想,更不必外传。” 二哥点头:“三弟所言甚是。安安,你方才应对得体,很好。” 安安一直安静站着,闻言道:“只是碰巧罢了。那位郡主……并未因身份或伤痛失了方寸,很是镇定。” 大哥拍了拍安安的肩膀:“见义勇为,处事有节。不错。” 经此一事,我们也没了太多游兴,略坐了坐便收拾回城。 马车上,朝霞偎着我,小声说:“娘亲,那个郡主姐姐真好看,像仙女一样,说话也好听。” 我摸摸她的头:“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气度不凡。” 晨晖则嘟囔:“她的轿子好多人抬,还有好多带刀的叔叔跟着。” 四哥哈哈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可是王府的仪仗,能一样吗?” 回府后,此事我们便未再多提。 然而,几日后,门房却战战兢兢地送来一份泥金帖子并几样礼品——帖子措辞雅致客气,以晋王府名义感谢日前山中相助,礼品是两盒御赐的宫制紫毫笔、一方上好的松烟古墨、几匹内造的云锦,以及两匣子御膳房式的精细茶点。 礼单不算过分奢华,却样样精致难寻,分寸拿捏得极好,既表达了谢意,又不至于让人为难。 三哥看了,神色不变:“确是王府做派。收下,按礼回一份雅致而不失分寸的谢礼便是。笔墨点心,可分与安安、晖儿、霞儿,锦缎给怡儿和霞儿裁衣。此事到此为止。” 四哥私下却对我啧啧两声:“怡儿,瞧见没?这位小郡主,心思细得很。” 我心中微动,想起那日轿帘后似有若无的一瞥,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欣赏。 莫非这看似云泥之别的偶遇,当真在两个孩子心中投下了些许涟漪? 但看着大哥沉稳的神色,和三哥淡然的姿态,我将那点飘渺的思绪按下。 孩子们的缘分,玄妙难言。 未来如何,谁又能预料?或许这只是贵人行事周全的一段插曲,或许……是命运埋下的一粒微小种子。 无论如何,日子依旧平平稳稳地向前。 ------------ 第 226 章 帖子 转眼入了冬,第一场雪落下时,门房又捧来了一份帖子。 是一张制作极为考究的洒金请柬,带着淡淡的梅香。 送来的是晋王府一位颇有脸面的管事嬷嬷,态度恭敬有礼:“我家王妃冬日精神短少,郡主孝顺,特在府中梅园设‘赏梅小宴’,请几位闺中挚友品茗赏花。郡主想着日前在栖霞山偶遇贵府夫人小姐,相谈甚欢,故遣老奴送来请柬,请夫人携小姐过府散心。” 她顿了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正在廊下与三哥说话的安安,含笑补充,“郡主亦听闻府上大公子年少进学,才识过人,若夫人不嫌冒昧,携公子同往亦是好。 梅园另辟有清雅处,与女眷相隔水廊,届时也有几位世家子弟在场,皆是好读书的,年轻人一处说说学问,也是雅事。” 话说到此,意思已然明了。 这赏梅宴虽以女眷为名,却连男宾的席位与由头都备得周全。 送走嬷嬷,一家人聚在暖阁。 四哥先笑道:“晋王府这帖子下得倒是有意思。” 五弟摇着手中折扇:“王府行事,自然滴水不漏。” 三哥神色沉静,将请柬置于案上:“王府礼数到了,我们接着便是。” 二哥温和道:“郡主既有此意,推拒反倒显得刻意。咱们家虽不比王府尊贵,却也非寻常门第。安安稳重知礼,去见识见识也无妨,只是需把握分寸。” 大哥看向安安:“你自己如何想?” 安安站得笔直,思忖片刻,道:“儿子以为,郡主盛情,若断然推辞,反显得矫情或怯场。但晋王府那般场合,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儿子愿陪母亲妹妹前往,谨守本分,以礼相待,不多言,不逾矩,只当是寻常交际,不失我陈家体面即可。” 三哥眼中掠过一丝赞许:“甚好!。” 四哥拍手:“咱们家安安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说不准就是那郡主对我们安安一见倾心,芳心暗许!” 四哥这不着调的混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原本那点微妙的紧张气氛也散去不少。 大哥最终颔首:“既如此。怡儿带着霞儿和安安同去。衣着打扮不必过分奢华,整洁得体即可。” 赴宴那日,雪后初晴。 晋王府梅园玉树琼枝,暗香袭人。 水廊精巧,既隔开了男女席位,又不妨碍赏景。 嘉柔郡主今日着一身月白绣银梅锦袍,外罩莲青斗纹鹤氅,清雅华贵。 见到我们,她含笑相迎,先与我和朝霞叙话,夸赞霞儿出落得越发灵秀。 目光转向安安时,亦只是得体地微微颔首:“陈公子。” 安安执礼甚恭:“郡主安好。” 郡主引我们入席,途中似不经意道:“听闻陈公子今科高中秀才,名列前茅,真是年少有为。今日请来的几位,也都是今科举子,正好可切磋一二。” 我温声应道:“郡主过誉了。煦安侥幸得中,学问尚浅,还需向各位俊彦请教。” 宴席设在水阁,精致而不奢靡。 男宾席设在对面暖阁,透过雕花长窗,可见人影晃动,却听不清具体言语。 席间有投壶、联句等雅戏,气氛融洽。 郡主对朝霞颇为照拂,低声指点,朝霞渐渐放松,小脸上绽出笑容。 隔着水廊,偶尔能听见对面传来年轻男子清朗的谈笑声,议论经义,品评诗文,倒真是学问切磋的氛围。 宴罢,王妃赠了朝霞一对赤金点翠梅花簪。 郡主亲自送我们至垂花门,临别时,将一个小巧锦囊递与我,声音轻柔:“近日天寒,这囊中所配香饼,用白梅、柏子、苏合香等调制,焚之有清心凝神之效。烦请夫人转交陈公子,读书时或可用上。” 回府马车中,我打开锦囊,里面是几枚压制精巧的香饼,清冽梅香中隐含柏子清气。底下垫着一小张素笺,绘着一枝雪中寒梅,旁书两个清雅小字:“静候”。 我将锦囊交与安安,转述郡主之言。 安安接过,看着那“静候”二字,静默片刻,方郑重收好,对我深揖一礼:“儿子谨记。” 晚间叙话,提及那“静候”二字,四哥挑眉:“这郡主……。” 五弟轻摇折扇:“‘静候’二字,妙在可进可退。既可理解为静候公子春闱佳音,亦可有更深期许。” 三哥淡淡道:“无论何意,眼下乡试在即,一切待放榜后再论不迟。安安心中有数便好。” 大哥颔首,看向我:“今日在王府,可还顺遂?” “一切安好。”我微笑。 “王妃与郡主都很和气。咱们家行事有度,不输阵也不张扬,恰到好处。” 二哥温言笑道:“这便是了。咱们家如今,确有这份从容的底气。” 窗外雪光映着月色,清辉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