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集  下放塔山寺 场次:约18场景 时长:约50分钟 类型:年代、情感、乡村 本期简介: 1970年深秋,偏远的湘南塔山村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县里突然下达任务,要求接收两户因演出“大毒草”《游园惊梦》而被下放的剧团人员。村支书赵戊生无奈将人安置在相对富裕的经济场旧厢房。与此同时,县***宣传部长李志雄莅临,宣布组建高工分宣传队,并带来一场露天电影,搅动了山村。经济场劳力在繁重秋收中对宣传队高工分怨声载道,木匠老王因牢骚被民兵营长李贵深夜“谈话”震慑。秋收结束,李贵奉命驾驶拖拉机前往县城接人,带着轻蔑与算计踏上路途。而在县城,两户被命运抛弃的家庭,正怀着恐惧与未知,等待被放逐至地图难寻的塔山。火焰般的野玫瑰在寒风中摇曳,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主要人物 (第一集出场): 1. 赵戊生 (赵支书):男,50岁左右。塔山大队党支部书记。饱经风霜,脸上沟壑纵横,布满酒糟坑。性格谨慎、世故,深谙基层生存之道。内心有朴素的良知,但在政治高压下常感无力,力求在完成上级任务和维护村庄基本运转间艰难平衡。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干部服。 2. 李贵:男,25岁左右。塔山大队民兵营长。县***宣传部长李志雄的儿子。身材微胖,穿着不太合身的半旧绿军装,腰扎武装带。性格跋扈、鲁莽,热衷权力,善于借势压人。对父亲既崇拜又畏惧,渴望证明自己。嗓门洪亮,唱歌跑调。随身携带象征身份的训练用三八大盖空枪。 3. 凡秀英:女,40岁出头。塔山大队妇女主任。齐耳短发,精明干练,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高小毕业)。对文艺有天然热情,快板打得好。有主见,务实,善于在夹缝中寻找机会。组建宣传队的积极推动者和实际组织者。 4. 刘德厚:男,45岁左右。塔山大队治保主任兼经济场场长。脸庞黝黑,手指关节粗大,典型的实干派老农。性格耿直,脾气火爆,厌恶形式主义和不劳而获,最关心生产。说话直来直去,常与李贵针锋相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裤。 5. 李志雄:男,50岁左右。县***宣传部长。李贵的父亲。身材高瘦,戴眼镜,穿着崭新的四个兜干部服。官腔十足,善于造势和利用政治资源。表面热情洋溢,实则城府深,掌控欲强。他的到来往往意味着“任务”和“运动”。 6. 老王 (王木匠):男,50多岁。经济场木工组匠人。老实巴交,沉默寡言,手艺精湛。长期劳作使他腰背微驼,双手布满老茧。因不满宣传队高工分发牢骚,被李贵深夜“谈话”震慑,变得胆怯沉默。是普通社员被权力压制的缩影。穿着沾满木屑的旧棉袄。 7. 陈老蔫:男,40岁左右。三队社员。开篇人物,代表最底层普通山民的生活状态和心态。乐观豁达,知足常乐,对外界政治风云漠不关心,只在乎眼前的温饱。唱着粗犷的山歌,背着巨大的柴捆。 8. 三队队长:男,60岁左右。精瘦,吧嗒旱烟袋。代表大多数生产队长的务实和顾虑,斤斤计较工分口粮,对“外来包袱”充满警惕。 9. 篾匠老张、养猪老刘头:经济场普通劳力。附和老王的不满,是群体情绪的反映者。 10. 李丽:女,16岁。李贵的妹妹,在公社中学念过两年书。面容清秀,性格略显怯懦,被哥哥硬塞进宣传队,主要负责跳舞(实际只会扭秧歌)。穿着相对整洁的花布衫。 11. 老乐师们 (四位):60-70岁。曾是村里婚丧嫁娶的“大乐师”,被强行拉入宣传队充数。拿着破旧的二胡(弦松)、半截笛子、豁口锣、破鼓。眼神浑浊,动作迟缓,对排练充满茫然和不情愿。穿着深色旧棉袍。 12. 村民甲、乙、丙、孩子们:群像,展现山村生活气息和对电影、标语、宣传队等事件的反应。 主要场景 (第一集): 1. 塔山村山路 (日/晨):蜿蜒陡峭,两侧青翠崖壁。开篇陈老蔫背柴唱歌。 2. 塔山村全景 (日):群山环抱,土路如脐带。蓝天下白云飘过山峦。 3. 塔山寺 (经济场驻地/大队部) (日/夜): 大殿:空空神台,模糊彩绘。正中领袖画像,两侧“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对联。拼起的乒乓球桌作会议桌。后成为宣传队排练场,堆满破旧乐器。 东厢房 (两间):破败空置,积满灰尘,窗棂破损。即将安置下放户。 赵支书办公室 (原方丈禅房):简陋,一桌一椅一床,墙上地图、文件。 杂物黑屋:堆放农具杂物,阴森潮湿。李贵“谈话”老王处。 寺外空地:野玫瑰丛(深秋红艳),放电影场地。 4. 江湾公社礼堂 (日):高音喇叭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散会人流。 5. 村口凉伞树下 (日):巨大古树,孩子们捅马蜂窝。 6. 塔山村各处 (日/夜):土墙、祠堂门、老槐树树干上贴满鲜红标语。 7. 红薯地 (日):经济场负责的田地,秋收抢收场景。劳力挥汗如雨。 8. 李贵家 (夜/晨):相对整洁的农家院。李贵睡房。 9. 老王 (王木匠) 家 (夜):简陋农舍。灶台,惊恐的家人。 10. 通往县城的山路 (晨):坑洼土路,晨光熹微。李贵驾驶“东方红”拖拉机颠簸前行。 场:1 时:日/晨 景:塔山村山路 人:陈老蔫背影 (字幕:1970年 深秋 湘南 塔山村) (群山连绵叠翠,雾气氤氲。一条陡峭狭窄的山路蜿蜒在青翠崖壁间。粗犷悠扬、带着浓重湘南口音的男声山歌响起,在山谷间回荡,撞在崖壁上又弹回,空灵而苍凉。) 陈老蔫 (画外音,唱): 山连水,水环山, 连绵叠翠没有边。 都说湘南风光好, 世外桃源别有天。 打柴的汉子放声唱哟—— 我在这里做呀么做神仙! (镜头推进:陈老蔫,一个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粗糙的汉子,背着一捆比他身高还高出许多的柴禾,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裤,裤脚挽起,露出结实的脚踝和草鞋。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但他神情自得,眼神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满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路往家挪动,沉重的步伐却踏着歌声的节奏。) 陈老蔫 (画外音,继续哼唱,喘着粗气): 哎嘿哟……做神仙呐…… 婆娘烙饼腌菜汤, 灶火暖来心里亮…… 管他山外浪滔天, 我自逍遥在塔山…… (他的歌声在山涧里打着旋儿,渐渐隐去,只留下柴禾摩擦的沙沙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阳光艰难地穿透山雾,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浑然不觉,山外的“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对他而言,远不如背上的柴禾和家中灶膛里的火苗来得真实。) (镜头推出大字:守望真情守望爱 演职人员) 场:2 时:日 景:塔山村全景 (航拍/俯拍) (淡入:俯瞰镜头。塔山村如同被一只巨手随意抛洒在巨大绿色皱褶里的几颗米粒。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犬牙交错的青翠山峦,形成一道天然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屏障。天空是纯净的蓝,大朵蓬松的白云缓缓移动,在群山和村落上投下巨大的、缓慢游移的阴影。) (镜头下降,聚焦村中心:一座明显破败的古寺——塔山寺。寺院的轮廓尚在,但飞檐残缺,墙体斑驳。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断壁残垣恣意盛开的野玫瑰花丛。时值深秋,万木凋零,唯有这些玫瑰,红得刺眼,红得嚣张,像一团团凝固的火焰,倔强地燃烧在废墟之上,与寺内隐约可见的肃穆标语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镜头掠过低矮、密集的土坯房和茅草屋顶,最终落在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土路——“脐带”上。它像一条扭曲的黄色长蛇,在陡峭的山坡上艰难爬行,坑洼不平,消失在远方的山坳里。) (旁白或字幕:塔山村,湘南腹地一个被群山遗忘的角落。1970年的深秋,表面的宁静下,一场因山外政治风暴而起的波澜,正悄然涌向这里……) 场:3 时:日 景:江湾公社礼堂外 人:赵戊生,蒋宣委,散会人流 (激昂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旋律从礼堂高音喇叭中强力播放。大门敞开,穿着各色干部服、农民装束的基层干部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开会后的疲惫或茫然。人群嘈杂。) (赵戊生低着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随着人流挤出礼堂。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嗡嗡作响,既有喇叭声的余音,更有秋粮征购任务的重压。)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赵戊生回头,看到面色严肃的公社宣传委员蒋宣委。蒋宣委眼神示意,两人默契地避开人流,走到礼堂侧面僻静的角落。) 蒋宣委: (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老赵,留步。有重要政治任务交给你。 赵戊生: (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迅速堆起谦卑世故的笑) 蒋宣委,您指示。 蒋宣委: (环顾四周,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县里和平剧团,有两户人家,定性了。要下放到你们塔山大队,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赵戊生: (脸瞬间皱得像风干核桃,失声) 蒋宣委!(赶紧压低) 您知道的,我们塔山,地少人多,九队加上经济场,都快挤破头了!房子……实在紧张得……针都插不进! 蒋宣委: (脸色一沉,打断) 老赵!(语气严厉) 这是政治任务!是组织上对他们思想改造的安排!就是要让他们到最艰苦、最基层的地方去!你们塔山经济场那么富裕,社员生活相对稳定,别跟我哭穷! 赵戊生: (嘴唇翕动,还想争辩) 可是口粮、工分…… 蒋宣委: (凑近耳边,带着警告) 听说,他们剧团排了出大毒草,叫什么《游园惊梦》,典型的才子佳人封建余毒!正好撞在枪口上了!风头上,你掂量掂量。 赵戊生: (像被掐住了脖子,把话咽回,嘴里发苦,艰难点头) 是,蒋宣委,我明白了。回去就安排。 (蒋宣委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去。赵戊生站在原地,望着蒋宣委的背影,又看看喧嚣散尽、只剩下高音喇叭还在兀自歌唱的空旷礼堂门口,只觉得深秋的风格外寒冷刺骨。) 场:4 时:日 景:回塔山村的山路 人:赵戊生 (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赵戊生独自一人踽踽独行。他裹紧洗得发白的旧干部服,深一脚浅一脚。山风带着寒意钻进领口,他却感到心头烦躁憋闷。) (他脑海里不断翻腾:) (闪回:蒋宣委严厉的脸。“政治任务!”“封建余毒!”) (画面:想象中两户愁眉苦脸、拖家带口的城里人。住哪儿?东厢房?破得能住人吗?) (画面:经济场那帮匠人倨傲的脸。刘德厚瞪着眼质问:“工分怎么算?口粮从哪出?”) (画面:李贵挥舞着三八大盖,趾高气扬。他爹李志雄在县***的脸。) (画面:村民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复杂。) 赵戊生 (内心独白):五六口人呐……塞进那破厢房?经济场那帮大爷能乐意?刘德厚那张嘴……李贵那小子,肯定又要借机生事,显摆他那民兵营长的威风!还有村里人……唉,这马蜂窝,算是捅定了! (他烦躁地踢开一块挡路的碎石。) 场:5 时:日 景:村口凉伞树下 人:赵戊生,孩子们 (群) (巨大的凉伞树下,几个半大孩子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兴奋地捅着一个挂在低矮树枝上的马蜂窝。马蜂被激怒,“嗡嗡”声瞬间大作,像一团狂暴的褐黄色旋风冲出。) 孩子们:(惊恐尖叫) 啊——!快跑!蛰人啦! (孩子们抱头鼠窜,四散奔逃,躲到树后、石头后,又忍不住探出头,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刺激的兴奋表情。) (赵戊生走到树下,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个被捅得剧烈摇晃、愤怒蜂群疯狂涌出的马蜂窝。) (特写:赵戊生沟壑纵横的脸上,瞳孔猛地一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个不知深浅的孩子,而即将到来的两户“下放户”,就是那个悬在塔山村上空、充满未知危险和愤怒的马蜂窝。) (镜头拉远:赵戊生站在巨大的凉伞树下,身影渺小而凝重。远处,塔山寺的轮廓在夕阳下若隐若现,那丛野玫瑰的红,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刺目。) (淡出) 场:6 时:夜 景:塔山寺大殿 (大队部) 人:赵戊生,李贵,凡秀英,刘德厚,三队队长,其他队干部、经济场负责人、民兵骨干 (约十几人) (大殿内烟雾缭绕,煤油灯光线昏暗跳跃。劣质纸烟和旱烟叶的呛人味道弥漫。十几个人围坐在拼起的乒乓球桌旁,气氛凝重。领袖画像和标语在晃动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诡异。) (赵戊生坐在主位,脸色疲惫。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 赵戊生:人都齐了?开会。公社刚下的任务。(停顿,加重语气) 政治任务。 (所有人目光聚焦,屏息。) 赵戊生:县里和平剧团,有两户人家,犯了严重错误。定性了,要下放到我们塔山大队,劳动改造。 (话音刚落,如同冷水滴进热油锅。) 李贵:(第一个跳起来,挥舞着放在桌边的三八大盖空枪,声音洪亮,模仿上级口吻) 好!县里都闹翻天了,我们塔山大队绝不能落后!这是新动向!我们要擦亮眼睛,提高警惕!(用枪托顿地) 对这些带着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臭老九、戏子,必须狠狠地改造!把他们批倒批臭! 刘德厚: (猛地一拍桌子,“砰”一声,震得茶杯盖跳起,黝黑的脸上怒气勃发) 改造?拿啥改造?!(瞪着李贵) 说得轻巧!庄稼人不种地,喝西北风去?!现在是什么时候?秋收!抢收抢种!红薯还在地里等着挖,晚稻等着收,冬小麦等着种!劳力都去‘改造’别人了,地里的活计谁干?!(手指敲着桌子) 工分怎么算?口粮从哪出?!李营长,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凡秀英: (赶紧插话,试图调和气氛) 老刘,话不能这么绝对!思想战线上的斗争也是头等大事!(转向众人,带着热情) 上面要求我们组建宣传队,宣传占领农村文化阵地,这是光荣的政治任务!(目光闪烁) 我看啊,这两户人来了,未必是坏事!那和平剧团的人,吹拉弹唱总在行吧?让他们戴罪立功,加入宣传队!把咱们大队的宣传队搞起来,搞出水平来!(提高声调) 说不定还能给咱大队争光,在县里露脸呢! 三队队长:(吧嗒着旱烟袋,慢悠悠,带着浓重乡音) 争光?(吐出一口浓烟) 别惹一身骚就不错了!谁知道他们犯的啥事?万一真是特务、反革命呢?住到村里,那就是定时炸弹!(扫视其他队长) 再说了,安置费、口粮,哪样不要钱?大队账上还有几个子儿?够填这窟窿? (其他生产队长纷纷点头附和,议论声嗡嗡响起:“就是就是!”“往哪儿塞啊?”“工分给多少?”“别带累我们队!”) 赵戊生: (用力敲了敲桌子,提高嗓门) 好了!都别吵吵了!(压住议论) 运动要搞,生产也不能停!这是基本原则!上面压下来的任务,推是推不掉了!(环视一周,目光锐利) 老刘!(看向刘德厚) 你带人,明天一早就把标语刷起来!村口、大队部、主要路口都贴上!“将革命进行到底”、“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字写大点,醒目点!应付检查是头一位! 刘德厚: (闷哼一声,不情愿地) 嗯。 赵戊生:宣传队的事,(看向凡秀英和李贵) 凡主任牵头,李营长配合。先摸摸底,看队里有啥人才。尽快把人头凑起来,架子搭起来。这也是政治任务! 凡秀英:(立刻应声) 好嘞,支书放心! 李贵:(挺起胸膛) 保证完成任务! 赵戊生: (目光扫过九个紧张兮兮的生产队长,最后叹了口气,看向大殿东侧) 至于那两户人家……(停顿) 就安置在塔山寺的经济场。东边那两间厢房,虽然旧点,漏点风,收拾收拾还能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离大队部近,也……方便管理。 (九位队长明显松了口气。) 三队队长: (立刻追问) 支书,那工分呢?按啥标准算?总不能跟咱贫下中农一样吧? 赵戊生: (沉吟片刻) 按……按最低劳力标准算。男劳力一天8分,女劳力6分。(语气加重) 记住,他们是来劳动改造的!不是来享福的!口粮……先按这个工分预估,年底结算再看。具体怎么管,(目光转向李贵和刘德厚) 李营长、刘主任,你们多费心。既要体现革命的人道主义,(盯着李贵) 更要突出改造的严肃性!(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赵戊生: 散会! (众人神色各异地起身,议论着散去。烟雾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久久不散。) 场:7 时:日 景:塔山村各处 人:村民 (群),孩子们 (群) (第二天。鲜红刺目的标语,像一场瘟疫般迅速覆盖了整个村庄。) 土黄色的墙壁上,刷着巨大的“将革命进行到底”。 斑驳的祠堂门板上,贴着各种标语。 村口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也被糊上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黑色的墨汁大字,在秋日阳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痂,显得格外狰狞突兀。 (孩子们好奇地围在标语前,大声念着上面的字,懵懂无知。) (大人们沉默地走过,眼神扫过那些标语,有的麻木,有的担忧,有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迅速低下头匆匆离开。整个村庄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的红色之中。) (镜头掠过村中景象,最后定格在塔山寺前那丛怒放的野玫瑰上。红得惊心动魄,与那些标语的红,形成一种无言而尖锐的对抗。) 场:8 时:傍晚 景:塔山村村口 人:村民 (群),孩子们 (群),赵戊生 (在远处观望)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屋顶升起袅袅炊烟。宁静被打破。) (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与山村极不协调的汽车引擎轰鸣声!) (村民们惊愕地放下碗筷,纷纷跑出家门,涌向村口。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 (一辆插着两面小红旗的绿色吉普车,卷着滚滚黄尘,像一头钢铁怪兽,威风凛凛地驶来,最终“嘎吱”一声停在塔山寺前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穿着崭新四个兜干部服、戴着眼镜的李志雄矫健地跳下车。他面带笑容,热情地向涌来的村民挥手。) 李志雄: (声音洪亮,带着官腔) 乡亲们!父老们!辛苦了!我代表县***,来看望大家了! (人群瞬间沸腾,尤其是李贵,挤到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满脸放光,激动地看着父亲。) 李志雄:(简单和几个老人握手,询问几句“收成如何”“生活怎样”的套话,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丰富广大贫下中农的革命文化生活,深入宣传战无不胜的思想!(大手一挥) 县电影放映队,今晚就在咱们塔山大队放电影!革命***——(铿锵有力) 《智取威虎山》!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欢呼声、尖叫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放电影!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孩子们蹦跳着,大人们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纯粹的喜悦笑容。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村。) 场:9 时:夜 景:塔山寺前空地 (电影放映场) 人:塔山村几乎所有村民 (群),李志雄,放映员,赵戊生,李贵,凡秀英,刘德厚等干部 (在人群前列或侧面) (夜幕初降,塔山寺前空地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板凳、马扎、砖头、甚至扁担,只要能坐能站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兴奋的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找人的呼喊声、招呼声,汇成巨大的声浪。) (发电机“突突突”地怒吼着,一盏雪亮刺眼的灯泡高悬在临时支起的银幕杆顶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银幕在晚风中微微晃动。放映员在调试机器。) (李志雄在赵戊生、李贵等人的陪同下,走到银幕前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李志雄: (声音通过简易喇叭放大) 革命的同志们!贫下中农兄弟姐妹们!(掌声响起) 看到大家高涨的革命热情,我很高兴!这说明我们塔山大队的社员,思想觉悟是高的!革命斗志是旺的!(稍顿) 刚才说了,放电影,是丰富文化生活。但宣传不能只靠放电影!(语气转为严肃而激昂) 为了更深入地占领农村思想文化阵地,让伟大红旗在每一个角落高高飘扬!县***决定——(停顿,制造悬念)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伸长脖子。) 李志雄: (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要在咱们塔山大队,率先成立一支扎根基层、服务贫下中农的文艺宣传队!这是县里对我们的高度信任!也是我们塔山大队无上的光荣!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尤其是凡秀英,眼睛发亮,用力鼓掌。) 李志雄: (双手下压,示意安静) 参加宣传队的社员同志,是光荣的宣传员!是思想文化战线上的尖兵!(提高声调) 大队要全力支持!我在这里提议——(目光扫视干部席) 凡是正式宣传队员,出勤一天,记最高工分!10分! “最高工分?!10分?!” (人群瞬间炸了!比刚才宣布放电影时更甚!) (羡慕的惊叹:“我的娘诶!10分!”) (难以置信的议论:“唱唱歌跳跳舞就拿10分?比挑大粪还高?”) (嫉妒的声音:“凭啥啊?我们在土里刨食才8分9分!”) (角落里,刘德厚的脸在灯光下黑得像锅底。他对着身边同样脸色难看的经济场老王低声骂了一句。) 刘德厚: (咬着牙,声音压抑着愤怒) 最高工分?放他娘的屁!都去唱戏了,地里的庄稼喝风长啊?这他娘的不是胡闹吗! 老王: (闷闷地,只敢点点头,不敢接话,眼神里满是苦涩和不解。) (李志雄满意地看着台下沸腾的人群和干部席各异的神色。他慷慨激昂地又讲了几句鼓励的话,电影终于开始放映。激昂的***唱腔响起,但很多人,尤其是劳力们的心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 (镜头扫过沉浸在电影情节中的孩子们和部分村民,也扫过刘德厚、老王等沉默而忧虑的脸,最后落在李志雄志得意满的脸上和旁边李贵与有荣焉的神情上。) 场:10 时:日 景:塔山寺大殿 (宣传队排练场) 人:凡秀英,李贵,李丽,四位老乐师,其他凑数的队员 (约十人) (几天后。大殿成了临时排练场。光线依旧昏暗。) (场面混乱嘈杂:) 一位老乐师眯着眼,用松香擦着二胡弓,琴弦松松垮垮。他试着拉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另一位拿着半截笛子,鼓着腮帮子吹,声音时断时续,像漏气的风箱。 豁口的锣被敲了一下,“哐——嗡……”声音怪异绵长。 破鼓敲着单调的节奏。 几个被拉来凑数的男女队员,动作僵硬地站着,不知所措。 李丽穿着相对干净的花布衫,努力想扭秧歌,但动作生涩,表情紧张。 李贵站在前面,拿着三八大盖当指挥棒,清清嗓子,开始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调子跑得离谱。 凡秀英急得满头汗,一边拍着快板找节奏“当哩个当,当哩个当”,一边大声喊着纠正。) 凡秀英:停!停!(快板停下,混乱的声响勉强停止) 李营长!调!调又跑啦!是‘靠太阳’,不是‘靠大羊’! 李贵: (恼羞成怒) 我听着挺准的!是张伯的笛子老跑调,带歪了我! 张伯 (笛子手): (委屈,放下半截笛子) 李营长,我这笛子……它就剩半截了,气都漏了,能响就不错咯…… 凡秀英: (无奈叹气) 好了好了!李丽!你扭秧歌,步子要大一点,腰要扭起来!对,这样!(自己做示范,动作利落) 还有你们几个,(指着站桩的队员) 别光站着!跟着节奏晃!要表现出翻身农奴得解放的喜悦!懂不懂?喜悦! 队员甲: (挠头) 凡主任,这……这咋喜悦啊?俺就想赶紧练完下地,俺家自留地的萝卜还没收呢…… (李贵又要发火,凡秀英赶紧制止。) 凡秀英: (提高声音) 都打起精神来!这是政治任务!想想那10分工分!想想为大队争光!再来一遍!李营长,预备——唱!当哩个当!(快板响起) (混乱的、跑调的、参差不齐的声响再次充满大殿,如同魔音穿脑。) 场:11 时:日 景:经济场红薯地 人:刘德厚,老王 (王木匠),篾匠老张,养猪老刘头,其他经济场劳力 (约二十余人) (烈日当空。广阔的坡地上,红薯藤蔓已被割去,露出深褐色的土地。经济场四十多个劳力,包括刘德厚、老王、老张、老刘头等,正挥汗如雨地抢收红薯。) (沉重的锄头、铁锹起落,挖开冰冷的泥土,露出下面红皮或白皮的红薯。人们弯腰捡拾,装进箩筐。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背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鲜红薯的气息,还有浓重的汗味。) (每个人脸上都刻着疲惫,腰背酸痛,动作机械而沉重。) (这时,山上塔山寺方向,隐约传来宣传队排练的喧闹声:跑调的歌声、刺耳的乐器声、凡秀英模糊的喊话声、快板声……虽然听不真切,但足以刺激地里劳作的神经。) (老王累得直起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他捶打着酸痛的腰,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磨出水泡又被泥土糊住的手掌。他望了望山上寺庙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泥土和箩筐里沾满泥的红薯,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木匠老王: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怨气) 唉……咱们在太阳底下累死累活,汗珠子摔八瓣,挣这点工分。人家在寺里唱唱跳跳,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拿最高工分10分?这……这算哪门子道理?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沉默劳作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 篾匠老张: (停下手中的锄头,接口道,同样愤懑) 谁说不是呢!老王哥,你这话在理!李贵那小子,仗着他爹是部长,整天耀武扬威,扛着根烧火棍(指空枪),正经事不干一点!他懂个屁! 养猪老刘: (也直起腰,捶着背,叹气) 唉,这世道……力气不值钱,嗓门大、会来事的倒吃香了。那10分工分,够买几斤盐了? 劳力甲: (小声嘀咕) 就是!凭啥啊?我们累得像牛马…… 劳力乙: (叹气) 少说两句吧,让人听见…… 刘德厚: (在不远处挖着,听到了议论,他直起身,黑着脸,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怒火更盛了。他狠狠一锄头下去,挖出一大串红薯,泥点四溅。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认同和更大的愤怒。 (不满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劳作的队伍中蔓延开来,虽然声音压低了,但窃窃私语不断。只有沉重的劳作声和山上传来的噪音,交织在这片充满怨气的土地上。) 场:12 时:夜 景:李贵家 (李贵房间) 人:李贵 (李贵斜靠在床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擦拭着他那把宝贝三八大盖。油布擦过枪管,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脸色阴沉。) (敲门声。一个年轻的民兵推门探头。) 民兵:营长,打听清楚了。红薯地里抱怨的,是经济场木工组的老王起头,王木匠。篾匠老张、养猪的老刘头也附和了。刘德厚……没吭声,但脸色很难看。 李贵:(擦拭的动作猛地停住,眼中寒光一闪) 王木匠?(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哼,反了他了!敢污蔑宣传队是‘唱唱跳跳’?敢质疑最高工分的革命意义?(他“咔哒”一声,将擦拭好的枪栓装上,动作带着狠劲) 这是典型的落后言论!是对抗革命!是对革命文艺路线的恶毒攻击!(他站起身,将军大衣披上) 去,叫上两个人,带上家伙,跟我走! 场:13 时:夜 景:老王 (王木匠) 家 人:老王,老王婆娘,孩子,李贵,民兵甲、乙 (简陋的农舍。一盏煤油灯如豆。老王刚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他婆娘在灶台边收拾,两个孩子缩在角落的床上。) (“砰!”一声巨响,门被粗暴地踹开!) (李贵带着两个背着步枪的基干民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煤油灯光剧烈摇晃,映得他们影子在土墙上张牙舞爪。) 老王婆娘、孩子:(吓得尖叫一声,婆娘赶紧护住孩子,缩到灶台后,瑟瑟发抖) 老王:(惊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李营长?啥……啥事啊?我这……刚下工回来…… 李贵: (声音冰冷如铁,不容置疑) 王木匠!跟我们到大队部走一趟!有些思想问题,需要跟你好好谈谈!深刻谈谈! 老王: (腿一软,几乎瘫倒) 谈……谈啥?李营长,我……我啥也没干啊!我就是……就是在地里…… 李贵:(粗暴打断) 少废话!让你走就走!(对民兵使了个眼色) 带走! (两个民兵如狼似虎地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瘫软的老王就往外拖。) 老王婆娘: (哭喊着扑上来) 他爹!你们要干啥!他爹!(被一个民兵粗暴地推开) 孩子: (吓得哇哇大哭) (老王像一袋沉重的土豆被拖出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门板在寒风中摇晃。屋内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哭泣和孩子惊恐的抽噎声。) 场:14 时:夜 景:塔山寺杂物黑屋 人:李贵,老王,民兵甲、乙 (守在门外) (黑屋子。只有一盏小马灯放在角落的破桌子上,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淡淡的农具铁锈味。) (老王被推搡进来,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他惊恐地看着昏暗灯光下李贵那张阴沉的脸。两个民兵守在门外,门被关上。) 李贵: (背着手,绕着惊恐万状的老王踱步,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王木匠,日子过得挺舒坦啊?有力气在地里嚼舌根子?(突然停下,逼视老王) 说!谁指使你的?!是不是刘德厚?!他对宣传队不满,对最高工分不满,对李部长不满,就指使你在下面煽风点火,破坏革命团结,对抗上级指示?! 老王: (浑身筛糠,声音带着哭腔) 没……没有啊!李营长!天地良心!是我……是我自己糊涂!胡说八道!跟刘主任没关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我该死!我嘴贱!(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李贵:(冷笑) 自己说的?(猛地凑近,热气喷到老王脸上) 我看你胆子不小嘛!宣传占领文化阵地,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是最高指示!你竟敢污蔑是‘唱唱跳跳’?你眼里还有没有党?有没有毛**?!(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屋顶掉灰) 老王: (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我有罪!我有罪!李营长!我反动!我落后!我觉悟低!我该死!我……我接受改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李贵: (俯视着他,眼神像看一条虫子) 不敢了?(语气阴森) 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你这种落后分子,就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定时炸弹!不好好给你治治病,你就不知道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有多硬!(对门外) 进来!帮他好好“提高提高”觉悟!记住,要体现“革命的人道主义”! (门开了,两个民兵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影子完全笼罩了地上颤抖的老王。李贵退到阴影里,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镜头切向门外:) (死寂的寺庙院子。只有黑屋里传出几声沉闷的击打声、压抑的痛哼和含糊不清的求饶声。守门的民兵面无表情。远处大殿的窗户透着宣传队排练后残留的微弱灯光,映着那丛在夜风中摇曳的野玫瑰,红得如同凝固的血。) 场:15 时:晨 景:经济场红薯地 人:刘德厚,老王,其他劳力 (天刚蒙蒙亮,寒霜覆盖着田野。红薯地已接近收尾,剩下最后几垄。) (劳力们陆续下地。) (老王出现了。他低着头,一瘸一拐,动作比平时更迟缓僵硬。他脸上带着几块明显的、青紫色的淤痕,嘴角也肿了。他不敢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田垄边,拿起锄头,默默地、拼命地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屈辱都发泄到泥土里。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 (刘德厚看到了老王脸上的伤和他异常的状态。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兔死狐悲的寒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老王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最终只是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用力地挥起了锄头,砸向坚硬的土地。) (其他劳力也看到了老王,纷纷低下头,眼神躲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没人说话,只有锄头挖进泥土的沉闷声响。恐惧,像冰冷的霜气,无声地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场:16 时:晨 景:塔山寺仓库/地窖 人:刘德厚,老王,劳力们 (群) (几天后,霜降前。) (仓库和地窖里,堆满了小山般的红薯。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红薯的甜味。) (刘德厚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一筐筐红薯被抬进去,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白气。他脸上带着连日劳累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的踏实感。劳力们也都累得够呛,但看着满仓的收获,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只有老王,依旧沉默地干着活,脸上淤痕未消。) 刘德厚: (声音沙哑,但透着力量) 好了!抢收快要完毕!总算赶在霜降前头了!大家伙儿……这久辛苦了! (劳力们发出低低的、疲惫的回应声,陆续散去。) 场:17 时:晨 (黎明前最黑暗时) 景:李贵家门外 人:赵戊生,李贵 (寒风凛冽,星斗稀疏。赵戊生裹着破旧的棉袄,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李贵家院门外。他搓了搓冻僵的手,用力敲响了门板。)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李贵睡意惺忪、带着被打扰的不快声音。) 李贵 (画外音):谁啊?!天还没亮呢!催命啊?! 赵戊生: (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贵,是我。赵戊生。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贵披着棉袄,睡眼惺忪,一脸不耐烦地探出头。) 李贵: (看清是支书,稍微收敛了点,但还是嘟囔) 支书?啥事啊?这大冷天的…… 赵戊生:今天有重要任务给你。进去说。(两人进屋,赵戊生压低声音。) 你今天开拖拉机去县城,把咱们场里攒的那批松脂交了。(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 顺便,(把纸条塞进李贵手里) 把蒋宣委交代的那两户下放的人家,接回来。蒋宣委在县城和平戏院门口等你。记住,这是政治任务!(盯着李贵的眼睛) 路上注意安全,人……要安全接到。态度上……(加重语气) 把握好分寸!既要体现改造的严肃性,也要注意……影响!别给我捅娄子! 李贵: (接过纸条,借着油灯微光看了看地址,塞进衣兜。想到要去县城,还能交完松脂逛逛,心里有点高兴,但想到要接几个“臭老九”、“戏子”回来,又觉得晦气。他撇撇嘴) 行,知道了支书。保证完成任务!(心里盘算:交了松脂,先去国营饭店吃碗带肉的面条,再去供销社看看新到的军帽……最后再去接人。) 场:18 时:晨 景:通往县城的山路 / 拖拉机旁 人:李贵 (天色依然漆黑,只有东方天际透出极微弱的一丝鱼肚白。群山巨大的黑影沉默地矗立。) (“突突突……突突突……吭哧……吭哧……” 那辆老掉牙的“东方红”28马力拖拉机被李贵发动起来,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刺鼻,如同怪兽的喘息。) (李贵裹紧军大衣,跳上冰冷的驾驶座。他挂上档,离合器踩下又松开。拖拉机像一头极不情愿的老牛,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发出巨大的噪音,终于吭哧吭哧地向前挪动起来。昏黄的车灯划破黑暗,在崎岖的山路上剧烈地摇晃着,像一只在寒风中摸索前行的萤火虫,渺小而孤单。) (李贵坐在颠簸的驾驶座上,身体随着车身摇晃。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驱散寒意。他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段坑洼土路,思绪飘向县城。) (他脑海里浮现出想象中的下放户:) 男的:油头粉面,戴着眼镜,手无缚鸡之力,说不定还穿着旧西装?一脸倒霉相。 女的:哭哭啼啼?或者一脸死灰?会不会还有穿着旗袍、烫着卷发的?(他轻蔑地啐了一口) 孩子:拖油瓶,麻烦! 李贵 (内心独白,带着轻蔑):哼!管你们以前是角儿还是领导,到了塔山,是龙得给老子盘着!是虎得给老子卧着!劳动改造?先让你们尝尝山里的土坷垃是啥滋味!改造?看老子怎么好好“改造”你们!正好,给宣传队添俩现成的“角儿”,戴罪立功?哼,想得美!先杀杀你们的威风! (拖拉机在黑暗中颠簸前行,驶向山外那个对他们而言同样陌生又充满未知的世界。引擎的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渐渐远去。) (镜头拉高:蜿蜒的山路上,拖拉机微弱的灯光在无边的黑暗和群山的包围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塔山村在晨曦微光中露出一角轮廓,塔山寺废墟上的野玫瑰在寒风中摇曳,红得惊心,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台驶向风暴源头的机器。) ------------ 第二集   汇演暗潮生 场数:约13场景 时长:约50分钟 类型:年代、情感、悬疑 本期简介: 肖晖、香玫等人抵达环境恶劣的塔山经济场,开始艰辛的改造生活。香玫的美貌与气质引来民兵营长李贵的觊觎。一次偶然的才艺展示,肖晖与香玫的《白毛女》片段惊艳全场,为他们赢得了代表大队参加县汇演的机会,却也点燃了李贵更深的占有欲和嫉恨。李贵利用排练之便步步紧逼,肖晖拼尽全力守护香玫。表面的“荣光”背后,暗流汹涌,更大的危机正在酝酿。肖正华则在绝望中守护着象征艺术火种的剧本《玫瑰血》。 主要人物: 1. 肖晖 (男,约20岁):原剧团演员,肖正华之子。英俊挺拔,性格沉稳内敛,坚毅有担当。对香玫情深意重,充满保护欲。在农场劳动中展现出韧性和智慧。演员气质深入骨髓。 2. 谭香玫 (女,约18岁):原剧团演员,谭国栋之女。美丽动人,气质清纯脱俗,眼神灵动(丹凤眼)。性格外柔内刚,敏感自尊。热爱舞台艺术,内心坚韧。是李贵的主要觊觎对象。擅长《白毛女》中喜儿的表演。 3. 李贵 (男,约30岁):塔山生产大队民兵营长。身材瘦长,眼神阴鸷贪婪,举止粗俗油腻。仗着其父是县***李部长的权势,在乡里横行霸道。对香玫怀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施虐倾向,视肖晖为眼中钉。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 4. 肖正华 (男,约50岁):原剧团团长,肖晖之父。气质儒雅,饱经风霜,身体虚弱(有严重咳嗽)。内心对艺术充满执着与热爱,在绝望中仍守护着剧团最后的火种——剧本《玫瑰血》、《刘海戏金蟾》。沉默寡言,眼神深邃。 5. 谭国栋 (男,约48岁):原剧团导演,香玫之父。知识分子气质,身体和精神遭受双重打击后显得更加沉默、憔悴。与肖正华是多年挚友和搭档。 6. 凡秀英 (女,约22岁):塔山大队宣传队队长。身材丰满,性格直率泼辣,有些市侩但并非完全无良知。对香玫的才艺有羡慕和钦佩,也曾出于同为女性的立场提醒香玫注意李贵。是推动《白毛女》上台的关键人物之一。 7. 刘德厚 (男,约55岁):塔山经济场场长。面容黝黑粗糙,声音干涩沙哑。为人刻板,但似乎对“反动权威”并无特别恶意,更关注生产任务和上级指示的执行。沉默寡言,行动多于言语。 8. 李部长 (男,约55岁):县***领导,李贵的父亲。官腔十足,注重表面政绩和“革命成果”。在发现肖晖、香玫的才艺能为自己争光时,可以暂时忽略他们的“身份问题”,体现其功利主义本质。表情严肃,习惯性皱眉。 9. 春香阿姨 (女,约45岁):农场种植组组长。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脸膛黑红,手脚粗壮麻利。性格爽朗热心,对香玫、肖晖这些城里来的“落难者”抱有朴素的同情心,在劳动上给予指导。 10. 赵师傅 (男,约60岁):民间艺人、大乐师,懂二胡。沉默寡言,技艺尚存。在宣传队负责伴奏,对肖正华有某种默契的理解。 主要场景: 1. 塔山寺大殿侧厢房:肖、谭两家人及部分农工的住处。冰冷、空旷、破败。地面铺着薄薄稻草的木板“床”。漏风的窗棂,糊着旧报纸。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残留的香烛气息。象征流放地的艰苦与精神上的压抑。 2. 塔山寺前空地/临时舞台:大队集会、批斗、文艺演出的场所。空旷,地面坑洼。演出时用几盏破旧汽灯照明,光线昏黄摇曳,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山林,氛围诡异又带着一丝荒诞的热闹。是冲突爆发(汇演)和短暂荣光的见证地。 3. 大队部库房:堆放杂物的房间,阴暗、潮湿、布满灰尘和蛛网。光线仅从高处的破气窗透入。后来成为肖晖、香玫的排练场,也是李贵试图实施骚扰的危险场所。封闭的环境加剧了紧张感和压迫感。 4. 红薯地:山坡上广阔的农田。土地贫瘠,劳作艰辛。是香玫、肖晖体验“改造”的起点,也是李贵首次在公开场合用目光侵犯香玫的地方。开阔的环境与人物内心的屈辱形成对比。 5. 后山石塔:废弃的古塔,位于山顶,残破不堪。视野开阔,可俯瞰沉睡的山林。是肖晖和香玫暂时逃离压抑、互诉心声、坚守信念的“秘密基地”。月光、山风、寂静赋予其象征意义——精神的瞭望塔。 6. 大队部办公室:李贵的“权力”小天地。简陋破旧,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阴冷潮湿。是李贵下达命令、威胁肖晖的地方。代表着体制内最基层的压迫机器。 7. 场部食堂:低矮、烟熏火燎、气味混杂。农工们蹲在台阶或空地上吃饭。是信息传播(汇演消息)、人际互动(凡秀英提醒香玫)的公共空间,也体现着食物的粗糙与生活的艰辛。 8. 崎岖山路:连接县城与塔山农场的唯一通路。狭窄、颠簸、湿滑,覆盖落叶苔藓。李贵开拖拉机接人及后续徒步进山的场景,象征通往流放之地的艰难旅程,也是李贵初次显露对香玫邪念的地方。 9. 破旧排练屋(大队部旁):四面漏风,雨天潮湿。宣传队日常排练的地方。是肖正华无意提起《白毛女》、引发后续事件的关键场景。环境简陋衬托出李贵等人排练内容的空洞。 场:1 景:崎岖山路 - 日(外) 时:接上集结尾,拖拉机行驶中 人:李贵,肖晖,香玫,肖正华,谭国栋,肖红娟(香玫母亲,沉默怯懦) (字幕:1969年秋 东平县塔山经济场) (拖拉机轰鸣声持续) (镜头剧烈晃动) 坑洼的土路像被巨兽啃噬过。拖拉机如同一叶失控的扁舟,在“魔鬼的肠子”里疯狂颠簸、跳跃。每一次轮子砸进深坑,都引发车厢内一阵惊呼和痛苦的闷哼。 肖红娟 (紧紧抓住车厢板边缘,脸色惨白):我……我想吐…… 谭国栋 (一手死死抓住车厢栏,一手护住老婆):红娟,忍一下!抓紧了!(目光焦急地看向香玫方向) 香玫 (蜷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腹部,额头冷汗涔涔。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 肖正华(剧烈咳嗽,用手帕捂住嘴,指缝间隐约可见暗红。谭国栋在一旁无力地拍着他的背,眼神空洞…) 李贵 (从后视镜瞥见香玫痛苦的模样,非但没有减速,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残忍的快意。他故意猛打方向盘,拖拉机冲向一个更大的土坑!) 香玫 (再也忍受不住,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师傅!停…停车!快停车! 李贵 (猛地一脚踩死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像破麻袋一样狠狠向前掼去!肖红娟尖叫,肖正华咳得更凶。李贵扭过头,小眼睛里闪烁着饿狼般的精光):妹子叫我师傅?哈哈,客气!(他跳下车,刻意挺直腰板,油腻地笑着) 记住了,我是塔山大队民兵营长,李贵!(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香玫因痛苦和窘迫而泛红的脸颊、起伏的胸口、纤细的腰肢上舔舐) 咋了?晕车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拉香玫) 香玫 (憋红了脸,扶着后门):我的肚子痛,要下车去方便! 肖晖 (像猎豹般瞬间跳下车,一把挡开李贵伸出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劳李营长!(他迅速而小心地扶起虚弱的香玫,语气转为温柔) 香玫,能走吗?那边有灌木丛。 香玫 (虚弱地点点头,几乎将全身重量倚在肖晖身上,两人艰难地走向路边半人高的枯黄灌木丛) 李贵 (被肖晖当众挡开,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他眯着眼,慢悠悠点上一支劣质香烟,透过袅袅青烟,死死盯着两人消失在草木后的背影。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含混而饥渴的咕噜声,像野兽盯着即将到口的猎物。他啐掉嘴里的烟丝碎末,低声咒骂):哼,青梅竹马?穿开裆裤的情分?(想起档案里的记载,肖谭两家世交,一股强烈的酸意和占有欲毒藤般缠紧心脏) 到了老子的地盘,是龙也得盘着! (镜头特写:枯黄的灌木丛在寒风中瑟索,遮挡住视线,更添一份不安。李贵的半张脸隐在烟雾后,眼神阴冷得骇人。拖拉机引擎空转的“突突”声,如同压抑的心跳。) 场:2 景:塔山寺山门外 - 夜(外) 时:接上场 人:李贵,肖晖,香玫,肖正华,谭国栋,肖红娟,刘德厚,农工甲、乙 (拖拉机彻底熄火,车灯熄灭。浓稠如墨的黑暗和山林特有的、混杂着腐叶与湿冷的寒气瞬间将五人吞噬。) (镜头仰拍) 车头前方,一棵巨大的、枝桠扭曲如鬼爪的古槐树,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树下,三条几乎被荒草完全淹没的羊肠小道,如同僵死的毒蛇,蜿蜒着钻进更加深邃黑暗的山林腹地,仿佛通向地狱的岔路。 李贵 (拧亮一把铁皮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像垂死者的眼睛):到了!前面得靠脚底板了!(他跳下车,光束故意扫过香玫苍白的脸和窈窕的身形,径直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她脚边那个最轻巧的蓝布碎花包袱) 妹子,这山道可不好走,滑得很!我帮你拿!(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狎昵) 香玫 (本能地想夺回,但看到李贵脸上不容置疑的蛮横,瑟缩了一下,低声道):谢…谢谢李营长。 肖晖 (眉头紧锁,默默将香玫另一个沉重的行李卷扛上自己肩头,同时把妹妹肖红娟的小包袱也接了过来) 刘德厚(带着两个沉默得像石头一样的农工,拖着几块粗糙的木板和一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稻草,从寺庙破败的山门阴影里走出来。马灯昏黄的光映着他黝黑刻板的脸,声音干涩沙哑):就这两户?(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五人,尤其在蜡黄如金纸、咳得直不起腰的谭国栋脸上停留了一瞬) 跟我来。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刘德厚身后。山路湿滑如油,覆盖着厚厚的腐叶和暗绿的苔藓。香玫体力不支,好几次都惊险地趔趄着,全靠身旁的肖晖眼疾手快,一把牢牢扶住她的胳膊才勉强站稳。每一次惊险,都伴随着李贵手里那束昏黄的手电光柱,像条黏腻冰冷的毒蛇,精准地舔舐过她纤细的腰肢、被汗水勾勒出的后背曲线和臀线。) (肖晖感受到那束光的恶意,眼神越来越冷。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位置,每一次香玫摇晃,他都恰到好处地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那束光。动作自然,却带着护卫领地的决绝) 李贵 (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不满的冷哼,手电光恶意地在肖晖脚下乱晃,试图制造障碍):城里人,娇气!走稳当点!别拖累大家! (不知爬了多久,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冰冷刺骨。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终于,一片巨大的、沉默的黑影在前方显现。) (镜头推进) 残破的飞檐斗拱在惨淡的月光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枯骨。几盏马灯在塔山寺破败的山门口摇曳着昏黄的光点,像荒野坟茔间飘荡的鬼火。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香灰、木头腐朽和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气息。 刘德厚 (停下脚步,指着寺庙大殿一侧黑洞洞的厢房入口):就这儿。自己动手。(示意农工放下木板稻草) 你们的运气不错,能够分配到经济场。这里没有能耐或手艺,莫想进入。在这里不但包吃包住,每月另有五块钱补助。明天一早,到场部报到。记住,这里是改造思想的地方,劳动是首要任务!(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肖正华和谭国栋,随即转身,身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众人沉默地看着那堆粗糙的材料和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地面。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蔓延。) 场:3 景:塔山寺大殿侧厢房 - 夜(内) 时:接上场 人:肖晖,香玫,肖正华,谭国栋,肖红娟 (众人疲惫至极,默默动手。肖晖和香玫负责架设木板。木板粗糙沉重,边缘带着毛刺。肖正华和谭国栋虚弱地铺着稻草,动作迟缓。肖红娟默默帮忙传递。) (特写) 稻草薄薄一层铺在冰冷的木板上,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几盏小油灯(或蜡烛)被点燃,光线微弱,反而将破败的殿柱、剥落的壁画、残破的佛像映照得更加阴森诡谲。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和屋顶的漏洞,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肖红娟 (抱着单薄的被子,看着冰冷坚硬的“床”,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这里……好冷……好怕…… 谭国栋 (眼神空洞地靠坐在墙角稻草堆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香玫 (强忍着寒冷和恐惧,走到肖红娟身边,轻轻搂住她颤抖的肩膀):妈妈,别怕。你看,(她指着油灯微弱的光晕) 有光呢。我们……我们在一起。 (肖晖沉默地脱下自己一件稍厚的外衣,不由分说地裹在香玫身上。他环顾这冰冷破败的“家”,目光落在角落里父亲佝偻的身影和谭国栋失魂落魄的样子,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节发白。) 深夜。万籁俱寂。呜咽的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压抑的咳嗽声从肖正华那边传来,撕扯着夜的寂静。 香玫 (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上,冻得瑟瑟发抖。她悄悄摸出贴身藏在棉袄最里层口袋里的东西——一根褪了色的红头绳。这是她上次演出《白毛女》时,扮演喜儿扎头发用的道具。她紧紧攥着它,仿佛握住最后一点温暖。一缕清冷的月光,恰好从窗棂的破洞漏进来,落在她摊开的掌心。那截红头绳在惨白的月光下,红得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也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镜头切到隔壁角落) 肖正华 (咳嗽的间隙,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对着谭国栋的方向,断断续续):老谭……放心……那东西……《玫瑰血》和《刘海戏金蟾》……我藏好了……藏得严实……像埋颗火种……总…总有一天……(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 (特写) 窗外,一丛在寒风中顽强摇曳的野玫瑰枝条,在月光下投下倔强的剪影。暗夜无边,却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坚持。 场4 景:山坡红薯地 - 日(外) 时:次日清晨 人:肖晖,香玫,春香阿姨,李贵,其他农工若干 “嘘——噓——!”尖锐刺耳的哨声,如同冰冷的铁锥,猛地刺破山间清晨湿冷的薄雾。 (镜头俯拍) 沉默而疲惫的人流,像灰色的溪流,从破败的塔山寺涌出,汇向山坡上那片巨大的、裸露着褐色泥土的红薯地。手里崭新的锄头,粗糙的木柄硌着掌心,沉甸甸的铁头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农工甲 (斜眼看着香玫,对旁边的人努努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啧,快看那个城里来的妞儿,细皮嫩肉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能拿得动锄头?别一锄头下去把自个儿脚给剁喽! 农工乙 (嗤笑一声):嘘……小声点!听说她爹是唱戏的‘反动权威’,臭老九!娇生惯养的,能干啥? 农工丙 (带着恶意的调侃):哼,再娇贵的金丝雀,到了咱这山窝窝里,也得变成滚泥巴的土鸡!等着瞧吧,有她哭的时候! (这些细碎而充满恶意的议论,乘着风,清晰地钻进香玫的耳朵。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似的白痕。屈辱和愤怒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挺直脊背,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肖晖走在香玫身侧,将她微微挡在自己身后,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个议论的农工。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无声的警告。议论声暂时小了下去。) 春香阿姨 (洪亮的大嗓门响起,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来来来!新来的,这边!(她挥舞着手臂招呼肖晖和香玫,春香四十多岁,手脚粗壮,脸膛黑红,笑容爽朗) 挖红薯看着简单,里头可有门道!瞧好了!(她麻利地抡起锄头,动作带着一种粗犷而富有生命力的韵律感) 锄头下去要斜着,贴着红薯垄的边儿,往深里、往土里掏!看准了根茎,手腕这么轻轻一撬!(示范) 要像这样——(锄头落下,再抬起,一串裹着新鲜湿泥、饱满完整的红薯像胖娃娃一样被带了出来,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喜人。) 要是直上直下地砍,(她示范了一个笨拙的、用蛮力的动作) 咔嚓!好端端的红薯就成两截了,糟践东西不说,还容易伤着脚!(她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来,闺女,小伙子,试试! (香玫深吸一口气,学着她的样子,双手紧握锄柄,用力挥下。“噗!”一声闷响,锄头深深嵌入泥土。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撬——泥土翻开,半截沾着湿泥的红薯可怜地躺在坑底,断口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另外半截,还顽固地留在土里。) (汗水瞬间就从她的额头、鬓角涌了出来,很快浸透了那件单薄的花格子上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少女初长成的、青涩而美好的腰臀曲线。她脸颊通红,带着挫败和用力后的潮红,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稀疏树荫下,李贵斜倚着树干,嘴里叼着草茎。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贪婪地、肆无忌惮地粘在香玫被汗水勾勒出的玲珑曲线上,尤其在腰肢流连不去。嘴角挂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和占有欲,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着。) 肖晖 (见状,立刻上前,声音温和):别急,香玫。看准了根的位置,手腕要柔,用巧劲。(他示范了一次,动**调有力,挖出一串完整的红薯) 像这样。多试几次。 香玫 (感激地看了肖晖一眼,点点头,抹了把汗,再次尝试。这一次,虽然依旧笨拙,但红薯总算完整了一些。) (镜头扫过李贵,他眼中的欲火更盛,仿佛已经将香玫视作囊中之物。) 场:5 景:场部食堂前低矮台阶 - 日(外) 时:中午 人:肖晖,香玫,凡秀英,宣传队员若干,农工若干 (刺耳的哨声再次响起。人群如同退潮般涌向场部食堂。食堂是一排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烟囱冒着黑烟。宣传队的人捧着各自的粗瓷大碗,已经稀里哗啦地蹲在台阶和空地上扒饭了。空气中弥漫着糙米饭、红薯和寡淡菜汤的味道。) (肖晖和香玫端着盛满掺着粗糙红薯丝、硬得硌牙的糙米饭和飘着几片寡淡冬瓜的清水汤的粗瓷大碗,找了个角落蹲下。饥饿让他们顾不上味道,默默低头吃着。) 凡秀英 (扭着腰肢走过来。她年纪不大,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丰满身段,肥大的旧军装也掩盖不住她胸前沉甸甸的轮廓。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香玫,眼神里混合着好奇、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喂,新来的!(她用脚尖碰了碰香玫的鞋) 听说你们是城里大剧团下来的?(语气带着点刻意拖长的腔调) 真会跳那个……《白毛女》? (香玫一愣,抬起头。肖晖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极轻却有力地碰了碰她的腿。两人目光飞快地交汇了一下,瞬间心领神会。) (香玫立刻低下头,仿佛没听见,把脸深深埋进粗糙的大碗里,专注地扒拉着碗里的红薯丝) (肖晖同样沉默,仿佛碗里那点清汤寡水是人间美味,吃得极其认真) 凡秀英 (被晾在原地,有些尴尬,撇撇嘴,哼了一声):嘁,装什么装!(扭着腰走开了) (肖晖和香玫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中都带着更深的忧虑。在这里,任何与“过去”相关的联系,都可能成为新的灾难源头。) (镜头捕捉到不远处,李贵蹲在台阶上吃饭,目光却穿过人群,像毒蛇一样锁定着香玫纤细的背影。) 场:6 景:山坡红薯地 - 日(外)- 收工路上 时:下午劳作结束 人:肖晖,香玫,春香阿姨,李贵,其他农工 (夕阳如血,将天边烧成一片赤金。收工的哨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镜头特写) 香玫的手掌,几个鲜红的水泡早已磨破,边缘红肿。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在后背,勾勒出瘦削的肩胛骨。她几乎直不起腰。 春香阿姨 (麻利地帮肖晖和香玫把挖出的红薯装进箩筐,特意只给香玫装了半担):闺女,头一回挑担子,肩膀嫩,骨头金贵!少装点,压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慢慢来!(语气带着朴实的关切) (香玫感激地点点头,学着旁人的样子,把扁担架上肩头。她咬紧牙关,试着直起腰。那半担红薯的重量却像山一样轰然压下!肩胛骨传来钻心的剧痛,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失去平衡——) “噗通!”一声闷响!香玫重重摔倒在地!扁担砸在背上,箩筐歪倒,红薯滚了一地! (周围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声!夹杂着几声刺耳的口哨和幸灾乐祸的议论!) “哈哈!看吧!我说啥来着!” “金枝玉叶哪干得了这个!” “摔个狗吃屎!活该!” 肖晖 (脸色剧变,眼中怒火腾起!他扔下自己装满的担子,就要冲过去扶她):香玫! 李贵 (幽灵般出现在人群前面,抱着胳膊,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肖晖!站住!(他阴鸷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疼得蜷缩在地上的香玫,又钉在肖晖紧握的拳头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欣赏和权力的快感) 改造思想,就要有个改造的样子!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回城里享福?让她自己起来!这是锻炼!是考验! (肖晖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他看着香玫挣扎着,用尽力气想爬起来,膝盖处的裤子磨破了,露出里面擦破皮的嫩肉,正渗着点点血珠。怒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烧毁眼前的一切!) (香玫抬起头,脸上沾满泥污和汗水,狼狈不堪。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对上肖晖喷火的眼睛。几不可察地,她微微摇了摇头。那双明亮的丹凤眼里,没有哀求,只有无声的安抚和一种令人心碎的隐忍:别冲动,为了我,忍下去。) (肖晖胸口剧烈起伏,如同风箱。他看着香玫眼中那份沉重的恳求,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开,指节泛白。但那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冰冷锐利,像淬了火的刀锋,深深剜了李贵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髓。) (李贵对上这目光,心头莫名一寒,随即是更深的恼怒。他冷哼一声,目光再次贪婪地落在香玫因摔倒而更显凌乱和脆弱的身体上。) 场:7 景:塔山寺后废弃土台 - 夜(外) 时:当晚 人:肖晖,香玫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避开人群和塔山寺那令人窒息的压抑,肖晖和香玫悄悄坐在寺庙后面一处废弃的土台上。远处起伏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像趴伏的巨兽。山风吹过,带来草木的微响和一丝凉意。) (月光清冷,如水银般洒落,给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香玫摊开自己的手掌,伸到肖晖面前。借着微弱的月光,掌心那几个被磨破的血泡清晰可见,边缘红肿发亮,渗出的血水混着泥污,触目惊心。) 肖晖 (看着那双手,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很疼吗?(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指尖微颤,又怕弄疼她,停在半空。) 香玫 (摇摇头,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目光却突然被远处山坡上的一点异样吸引。她轻轻扯了扯肖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惊喜,冲淡了伤痛):肖晖哥,你快看!那里!石头缝里……是不是有一朵……并蒂的玫瑰? (肖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惨淡的月光下,在嶙峋山石的缝隙间,一丛丛野玫瑰倔强地生长着。其中一株格外醒目,两根坚韧的枝条如同相互扶持的手臂,紧紧缠绕在一起,顶端共同托举着一朵已然盛放的花和一朵紧紧闭合、蓄势待发的蓓蕾——那竟是一朵罕见的并蒂玫瑰!花瓣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深红色,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一种顽强而孤绝的美丽,在荒凉中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肖晖心头猛地一热,一股暖流冲破了冰封的胸腔。他几步走过去,动作极其小心,避开那些尖锐的利刺,像对待稀世珍宝般,轻轻折下那朵并蒂花。) (他走回香玫身边,没有言语。在月光下,他轻轻地将那朵盛放的花,别在了她乌黑如云的鬓发间。月光流淌在她年轻的脸庞上,汗水、泥土的痕迹无法掩盖那份纯净的美好。鬓边那抹在暗夜中跳跃的深红,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像落入凡尘的精灵。) 肖晖(凝视着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逾千斤,每一个字都敲在心上):你就是我的玫瑰花,(他顿了顿,目光深邃) 开在石头缝里,也好看。 (他粗糙的手指,带着田间劳作的痕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鬓边柔软的发丝,指尖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承诺。) 香玫 (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垂下。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蓄满了泪水。她抬起头,望着肖晖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如同星辰大海的眼睛。那个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问题,终于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吐露出来):肖晖哥……我们……我们还能回城吗?还能……唱戏吗?(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个梦) (山风骤然加大,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替他们回答。远处的塔山寺如同沉默的巨兽,吞噬着希望。肖晖沉默了。他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那太过奢侈,也太过残忍。现实的冰冷如同脚下的石台。) (过了许久,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没有直接回答那个令人绝望的问题。他轻轻握住了香玫那只布满伤痕的手,仿佛要将力量传递过去。然后,他低低地哼唱起来。那是《白毛女》里,杨白劳给喜儿扎红头绳时唱的调子,旋律简单,带着旧时代的悲苦底色,却在此刻,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直抵灵魂的力量:) 肖晖(低声哼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爹爹钱少不能买……” (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盘旋,带着无尽的辛酸,也带着不灭的温情。) (香玫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滚烫地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湿漉漉的阴影。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和对舞台的思念,都在这熟悉的旋律中决堤。她依偎过去,轻轻靠在了肖晖坚实而温暖的肩膀上,仿佛那里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港湾。) (肖晖的歌声渐渐停歇,只余下山风如泣如诉的呜咽。两人依偎的影子,在冰冷的土台上融成一团模糊却无比温暖的剪影。) (突然!几只被歌声惊动的宿鸟,“扑棱棱”地从附近漆黑的树丛中仓惶飞起,洁白的羽翼在月光下掠过几道惊惶的银亮轨迹,发出几声短促的哀鸣,旋即又归于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寂。这突兀的声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在静谧的温情中投下一道阴影。) 场:8 景:破旧排练屋(大队部旁) - 日(内)(雨) 时:几天后,雨天 人:李贵,肖正华,赵师傅,凡秀英,宣传队员若干,肖晖,香玫(后加入) (豆大的冷雨敲打着破败的瓦片和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屋内光线昏暗,潮湿阴冷。宣传队员们无精打采地坐着或站着。) 李贵 (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打着两片油漆剥落的竹板,瘦长的身体像根竹竿似的杵着,努力想营造点“革命气势”):当了个当!当了个当! (快板敲得震天响,节奏混乱) 革命形势一片好,牛鬼蛇神无处逃!贫下中农斗志高,战天斗地逞英豪!学大寨呀赶大寨,塔山儿女志气高…… (他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努力想把调门拔高,却总透着一股干瘪的滑稽和空洞,像一只聒噪的乌鸦。) (底下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老农,听得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其他队员也表情麻木。) 肖正华 (坐在角落一张掉了漆的破桌子旁,桌上摊着一本用粗糙黄纸装订的宣传队节目脚本,内容尽是空洞的口号和政治术语。他皱着眉头翻了几页,忍不住对旁边一位正在调试一把蒙着旧蛇皮、琴筒开裂的京胡的赵师傅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老赵,这……这太干巴了。干嚎口号,没血没肉。(他指了指脚本,又指了指打瞌睡的老农) 群众听得进去吗?为什么不排点有群众基础的?接地气的?比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白毛女》?(声音里带着痛惜和一丝试探) 李贵 (耳朵却像装了雷达!快板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扭过头,小眼睛里射出精光,几步就跨到了肖正华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猎物般的兴奋):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白毛女》?(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肖正华,又猛地扫向角落里的肖晖和香玫) 你们……你们会《白毛女》?真的假的?!(他脸上堆起一种夸张的惊喜,用力拍着桌子) 来来来!肖晖!谭香玫!你们俩,别藏着掖着了!给大家伙儿,表演一段看看!就现在!(手指点着,语气不容置疑)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肖正华脸色一白,脸上掠过一丝巨大的懊悔和担忧。他看向儿子和香玫,眼神复杂。肖晖和香玫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肖正华,又看向咄咄逼人的李贵。表演?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 (肖正华看着李贵那不容拒绝的、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眼神,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拿过赵师傅手里那把破旧的京胡,在吱呀作响的凳子上坐定。当他枯瘦的手指搭上琴弦,轻轻一拉——) (“咿——呀——” ) 一个苍凉而无比熟悉的音符,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屋内的沉闷和压抑!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抬起了头! (肖晖和香玫身体同时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脊背!那是一种融入骨血的职业本能被瞬间唤醒的姿态!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紧接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肖正华手中的京胡拉出了那如泣如诉、深入骨髓的旋律。虽然琴破,但那份韵味和情感,却如同陈年老酒,瞬间弥漫开来,抓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肖晖 (一步踏出,站定。没有舞台,没有灯光,只有漏雨的屋顶和破败的四壁。但他一开口,那浑厚、充满磁性和悲怆的嗓音,如同沉郁的钟声,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他仿佛化身为风雪中的杨白劳:)“漫天风雪一片白……” (歌声里饱含着绝望与深沉的父爱,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泪。) (几乎在他唱出第一个字的同时!香玫动了!没有华丽的戏服,只有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裤。但她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个轻盈的旋身,手臂舒展如风中柳枝,眼神瞬间变得哀婉、凄楚,又带着不灭的纯真与期盼。她仿佛化身成了那个在风雪中等待爹爹归来的喜儿!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次抬手,每一个旋转跳跃,都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惊心动魄的、直击灵魂的美感!) (简陋的屋子仿佛消失了。昏暗中,只有那苍凉又深情的琴声在回荡,只有肖晖充满力量的歌声在诉说,只有香玫那灵动如精灵、情感充沛的舞姿在演绎!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老农,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愕和一种久违的、被唤醒的悸动与感动。其他宣传队员也看得目瞪口呆。) (连李贵都忘了打他那宝贝快板,举着竹板僵在那里,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香玫!她纤细柔韧的腰肢在旋转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昏暗中像一截莹润的玉,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滴在破旧的地面上,也仿佛滴在了李贵贪婪的心尖上,燃起更旺的邪火!) 凡秀英 (第一个激动地喊了出来,她猛地冲到刚刚停下舞步、微微喘息的香玫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丰满的胸脯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眼睛亮得吓人):好!好!!香玫!你……你跳得太好了!太…太专业了!(她语无伦次,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切) 教我!教我跳舞好不好?就跳这个!太带劲了! (李贵被这喊声惊醒,脸上的惊艳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神色。他盯着香玫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的鬓发,盯着她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脖颈间反复刮过,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那眼神里,赤裸的欲望和一种被这惊人美丽与才华所冒犯的戾气交织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和“掌控”受到了挑战,一种更强烈的占有和毁灭欲在心中滋生。) 场:9 景:场部食堂/宿舍区 - 日(外) 时:几天后 人:农工甲、乙、丙,凡秀英,其他农工若干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午饭时间和收工后的宿舍区飞速传播!) 农工甲 (端着碗,神秘兮兮地):听说了吗?大新闻!县***的李部长!要亲自带评审团下来! 农工乙 (凑近):哪个李部长? 农工丙 (压低声音,带着敬畏):还能是哪个?就是李营长他老子!管宣传文化的那个大官! 农工甲:对!就是检查各大队宣传队的革命文艺成果!评上优秀的队伍,能去县里参加正式汇演比赛!露大脸了! 凡秀英 (挤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可不是嘛!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咱们塔山要是能评上,那可是光宗耀祖!(她眼神闪烁) 我看啊,咱们队里那个谭香玫和肖晖跳的《白毛女》,肯定能行! (众人议论纷纷,有兴奋的,有不以为然的,也有带着看热闹心态的。) (镜头掠过角落里默默吃饭的肖晖和香玫。他们听到议论,对视一眼,眼中没有兴奋,只有深深的忧虑。去县里汇演?这看似荣耀的背后,是更大的曝光,也是更深地卷入漩涡。尤其是李贵,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场:10 景:大队部办公室 - 日(内) 人:李贵,刘德厚 李贵 (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对着坐在破桌子后面面无表情的刘德厚吼道):刘场长!这次检查可是天大的事!关系到咱们塔山大队的脸面!更关系到……(他压低声音,带着暗示) 关系到县里领导对咱们工作的看法!必须评上优秀!必须! 刘德厚 (头也没抬,声音干涩沙哑):嗯。知道了。生产不能停。 李贵 (急得拍桌子):生产生产!现在最重要的是宣传队!是汇演!从今天起,排练压倒一切!肖晖!谭香玫!那俩宝贝疙瘩,给我重点保护起来!下午劳动减半!全力排练!场地……(他眼珠一转) 就定在大队部后面那个库房!地方够大,也清静!(想到香玫在那封闭空间里的样子,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刘德厚 (终于抬起眼皮,看了李贵一眼,那眼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但最终只是淡淡地):随你安排。但人别给我练废了,还得干活。补助……照发。(说完,又低下头看他的生产报表) 李贵 (得到默许,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放心!我有分寸!(他搓着手,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算计的光芒) 这次,一定要搞个大的! 场:11 景:塔山寺前空地(临时舞台搭建中) - 日(外) 时:汇演前日 人:肖晖,香玫,李贵,凡秀英,其他帮忙布置的队员 (空地上一片忙碌。肖晖和香玫被李贵指派为布置舞台的核心。他们爬上摇摇晃晃的竹梯,在高处悬挂起几盏积满灰尘、玻璃罩都裂了缝的旧汽灯。昏黄的灯光下,灰尘簌簌落下。) (香玫踮起脚尖,努力将一条写着“无产阶级文艺百花齐放”的大红横幅挂正。动作间,她单薄的上衣被拉高了一截,露出一段少女纤细白皙的腰肢,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细腻柔润的光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李贵在下面“指挥”,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像被磁石吸住,黏在那抹惊心动魄的雪白上,喉结滚动,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 肖晖 (在另一架梯子上,目光无意间扫过,心头猛地一跳。他立刻一步从梯子上跳下,动作迅捷地冲到香玫的梯子下,不动声色地伸手,用力帮她把衣角向下拽了拽,完全盖住腰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和关切):小心点!挂正就行,别摔着。(他抬头看着香玫,眼神锐利地扫过不远处正死死盯着这边的李贵,声音更低,带着警告) 还有……提防着点,别让那些坏心眼的占了便宜去。眼睛放亮点! 香玫 (瞬间明白了肖晖的用意,脸颊微红,感激地点点头,迅速整理好衣服,动作更加谨慎):嗯,知道了,肖晖哥。 李贵 (看到这一幕,特别是肖晖那充满保护欲和警告意味的眼神,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重重地咳嗽一声,背着手走开,但眼神里的阴鸷和嫉恨更浓了。他在心里咬牙切齿):肖晖……你小子等着!看你能护到几时! 场:12 景:大队部库房(排练场) - 日(内) 时:汇演前,下午排练 人:肖晖,香玫,李贵 (库房阴暗潮湿,堆满杂物,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和霉味。仅有的光线从高处布满蛛网的气窗透进来,形成几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空气沉闷压抑。) (香玫正在练习喜儿等待爹爹归来时的一段独舞,动作舒展而带着期盼。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 李贵 (背着手,在空旷处踱着步,美其名曰“指导”。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蛇,始终缠绕在香玫身上。当香玫练习一个需要后仰伸展腰肢的动作时,他搓着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迫不及待,一步步靠近):这个动作啊,腰要再软一点,眼神要再期盼一点……(他伸出粗糙油腻的手,眼看就要摸上香玫纤细柔软的腰肢!) 这样……我来帮你找找感觉…… “李营长!” 肖晖(叫喊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刻意的洪亮!他一个箭步如同闪电般冲上前,猛地插到李贵和香玫之间,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隔开了那只魔爪!他一把拉过香玫的手腕,动作快如闪电,语气斩钉截铁):该练双人配合了!香玫,时间紧,来,我们抓紧排一下山洞相认那段!情绪要到位!(他目光灼灼,直视着香玫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镇定和暗示。) (香玫瞬间会意!所有的惊恐化为表演的力量!两人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身体便如同演练过千百次般,立刻进入了状态!肖晖张开双臂,做出保护的动作,眼神充满疼惜和重逢的激动。香玫则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带着满腹的委屈和见到亲人的巨大情感冲击,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大春哥!”,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动作流畅自然,情感真挚浓烈到几乎溢出!将那种劫后余生、悲喜交加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戏剧张力的“排练”,瞬间把李贵晾在了一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尴尬又恼火的局外人!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像个可笑的小丑。) 李贵 (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随即化为一片铁青,继而涨成猪肝色!他阴鸷地盯着肖晖紧紧护着香玫的姿态,那眼神恨不得将肖晖生吞活剥!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饱含威胁的冷哼):哼!好!排得好!(他咬牙切齿) 你们接着排!好好排!(猛地一甩手,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挫败感,摔门而去!破旧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门关上,库房内只剩下肖晖和香玫。刚才强撑的气势瞬间松懈,两人都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互相支撑着,才能勉强站稳。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因李贵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而更加沉重。) 肖晖 (紧紧握着香玫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别怕。兵来将挡。有我在,他休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场:13 景:塔山寺前空地/临时舞台 - 夜(外) 时:汇演当晚 人:肖晖,香玫,肖正华,赵师傅,李贵,凡秀英,李部长,评审团成员,刘德厚,众多农工、队员 (夜幕笼罩。塔山寺前空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一种莫名的躁动。几盏嘶嘶作响的旧汽灯被点亮,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了小片黑暗,反而将周围的山影衬得更加巨大而狰狞,如同沉默的观众。) (李部长带着几个干部模样的评审团成员,端坐在前排几张特意搬来的、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表情严肃。刘德厚陪坐在侧,李贵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台侧来回走动,满头大汗。) (宣传队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上演:) 李贵 (声嘶力竭的快板:“当了个当!革命春风吹满地……” ) 内容空洞,节奏混乱。台下反应寥寥,李部长眉头越皱越紧。 凡秀英 (领着一群姑娘跳动作僵硬、表情夸张的“忠字舞”) 动作笨拙,毫无美感。台下响起压抑的嗤笑声。 (几个青年扯着嗓子吼革命歌曲合唱) 跑调破音,一片混乱。 李部长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手指烦躁地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着。他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对着旁边满头大汗、腰都快弯成虾米的李贵,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火山爆发前的压抑):李贵!这就是你们塔山大队排练了一个多月的‘革命文艺成果’?(声音陡然拔高,怒不可遏) 这就是你拍着胸脯给我保证的‘过硬节目’?!简直是浪费贫下中农的时间!丢人现眼!(他猛地一拍扶手!) (全场瞬间死寂!尴尬和恐慌如同冰水浇头!李贵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双腿发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站在台侧急得团团转的凡秀英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出来,尖利的声音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凡秀英:还有!部长!我们……我们还有节目!《白毛女》!《白毛女》片段! (后台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肖正华 (一把抓起那把破旧的京胡,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当他搭上琴弦,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旋律便如同有了生命般,从他枯瘦的指尖流淌出来!) “欢欢喜喜过个年……” (苍凉而充满温情的琴声一起!) (肖晖和香玫根本来不及换装,就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推到了汽灯昏黄的光圈下。两人穿着白天劳作的、沾着泥土的旧衣裤,脸上还带着尘土和汗渍。然而,当琴声响起,灯光打在他们身上的瞬间——) (肖晖那浑厚深情的歌声随之流淌而出,瞬间攫住了全场所有人的心神!他仿佛就是那个想给女儿一点新年喜悦的杨白劳:)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 (歌声饱含辛酸与慈爱,每一个音符都直击心灵!)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嘈杂声浪,如同被利刃切断,骤然消失!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空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圈中央!) (香玫动了!没有华丽的戏服,没有精致的妆容。然而,当她随着那“扎红头绳”的欢快旋律轻盈旋转、跳跃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她的舞台!她的舞姿灵动如蝶,舒展如柳,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少女纯真的喜悦和对新年的期盼,将喜儿那一刻短暂的天真烂漫和父女情深演绎得淋漓尽致!更令人心颤的是,她不知何时,竟将那根珍藏的、褪色的红头绳扎在了乌黑的辫梢!那一点跳跃的、在昏黄汽灯光下顽强闪烁的红色,成了整个灰暗舞台上唯一的、燃烧着的生命亮色!她旋转时,旧衣裤的裙摆飞扬起来,在光影中竟如一朵在苦难石缝中倔强绽放的、带着露珠的野玫瑰!美丽得惊心动魄!) (肖晖的歌声充满了父亲的慈爱与卑微的满足,与香玫的舞姿完美契合。没有布景,没有灯光,只有简陋的舞台和两个全情投入、燃烧着艺术生命的灵魂!他们的配合浑然天成,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个动作衔接,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默契与感染力!将一段简单的父女情深,升华成了对美好人性最动人的礼赞!) (死寂过后,是海啸般的掌声爆发!) “好!好啊!” “唱得太有味儿了!” “这闺女跳得真俊!跟画里的人似的!” “这才是戏啊!” (一个老农激动地喊出了心里话) (掌声、叫好声、跺脚声如同惊雷,瞬间炸响!长久不息!) 李部长 (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阴霾尽扫,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喜和激动!他带头用力鼓掌,声音洪亮):好!好!好啊!(连说三个好字) 这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有水平!有深度!有真情实感!(他转过身,对着身边同样激动不已的评审团成员大声道) 就定这个节目!代表我们塔山大队,去县里参加汇演比赛!一定要拿奖!拿头奖!(语气斩钉截铁!) (评审团的人纷纷点头,交口称赞,脸上写满了惊艳和肯定。) (唯有李贵,站在台侧的阴影里,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着,那强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死死盯着台上被掌声和赞誉包围的香玫,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牢牢钉在她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单薄后背上的衣衫,钉在她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钉在那根刺眼的、象征着她不屈精神与过往荣光的红头绳上!那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嫉妒、一种被严重冒犯的噬骨恨意,以及更强烈的、毁灭性的占有欲!他感到自己的风头被彻底抢走,香玫的光芒让他显得更加不堪!他猛地凑到正兴奋的李部长耳边,声音带着不甘的阴冷和挑唆:) 李贵:爸!(他刻意压低声音,带着急迫) 您忘了?他们可是……下放改造的‘反动权威’子弟!根子不红苗不正!让他们代表咱们大队去县里,这……这政治影响……万一被人抓住把柄…… 李部长 (正沉浸在发现“宝藏”的兴奋和即将在县里露脸、压过其他公社的喜悦中,闻言不耐烦地一摆手,眼睛还盯着台上正在谢幕的肖晖和香玫):改造归改造!革命工作也要人干嘛!(他语气不容置疑) 先用着!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奖给我拿回来!给县里争光!给塔山争光!其他的,以后再说!(他用力拍了拍李贵的肩膀,带着警告) 你,给我把人看好了!保证他们好好排练,别出岔子!要是丢了奖,我唯你是问! (李贵被父亲当众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父亲热切地盯着香玫的眼神,再看看台上光芒四射、被众人簇拥的肖晖和香玫,一股滔天的怨毒和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盯着香玫的眼神,如同毒蛇盯着猎物,冰冷而残忍。) (镜头特写:香玫鬓边那朵褪色的红头绳,在汽灯昏黄的光线下,像一滴血,也像一团火。) (掌声仍在继续,但阴影已悄然笼罩。) ------------ 第三集  逃亡风雪夜 场数:约19场景 时长:约50分钟 类型:年代、情感、命运 本期简介: 凛冬骤至,塔山宣传队因文艺汇演获誉,李贵借势欺压肖晖、觊觎香玫。肖晖与香玫于岩洞定情,却意外孕育新生命。李贵车祸后心生毒计,借一张破凉席与剧照炮制“反革命诅咒”冤案。批斗风雪夜,两个年轻生命与未降世的孩子共同直面时代的刺骨寒刃。 主要人物: 1. 肖晖(22岁):原县剧团名角肖正华之子,才华横溢却因“四类分子”身份受压。本集展现其从隐忍到爆发,再到为爱担当的蜕变。随身油纸包内藏禁书,象征精神火种。 2. 香玫(20岁):原县剧团导演谭国栋之女,宣传队台柱。柔美坚韧,粉红围巾是爱情信物亦是精神铠甲。本集面临身体(孕吐)与精神(李贵逼迫)双重压迫,在绝境中迸发母性力量。 3. 李贵(30岁):民兵营长,掌宣传队实权。脸上新增烫疤与腿瘸使其扭曲加倍。将权力欲、报复心杂糅为致命毒火,凉席构陷是其恶念的“巅峰创作”。 4. 肖正华(50岁):肖晖父,前名角。沉默如锈蚀的钟,唯在艺术遭亵渎时发出钝响。一句台词暗藏两代艺人风骨。脊背微驼,但偶尔挺直时仍有旧日风姿。 5. 李部长(45岁):县***领导。欣赏才华却屈从时势,其复杂态度是时代矛盾的缩影。穿着笔挺的灰色中山装,说话带着官腔,但看戏时眼神会泄露真实的欣赏。 6. 女记者(25岁):县宣传干事。赠照片之举象征人性微光,相机是“第三只眼”隐喻。短发,戴眼镜,充满理想主义的热忱。 7. 王三秃子(40岁):大队会计,李贵狗腿子。谄媚与狠毒兼具,是李贵恶行的具体执行者。头顶油光锃亮,眼神闪烁。 8. 肖红娟(45岁):香玫母亲,胆小怕事,被成分和现实压垮的文艺妇女。皱纹深刻,眼神常含惊惧,对女儿的爱与现实的恐惧撕扯着她。 9. 赵老伯(70岁):牧羊孤老(仅存在于回忆与旁人口中)。洞中火塘与草铺成关键场景缔造者,死后无人证清白的设定强化宿命感。佝偻、沉默,与羊群为伴。 主要场景: 1. 塔山寺排练场:残破佛像以红布遮盖,墙上“文艺为人民服务”标语墨迹淋漓。漏风窗棂挂冰棱如剑,寒气与劣质烟味混杂。角落里堆放着蒙尘的旧戏箱和破损的刀枪把子。 2. 县医院病房:绿墙漆剥落,消毒水味刺鼻,吊瓶滴答如计时器。窗外是光秃的梧桐枝桠。 3. 县剧院后台:褪色红绒幕布,油彩、头油、汗味混合的浓烈气息。化妆镜边缘布满水银斑驳的痕迹。 4. 县招待所房间/走廊:房间狭小,白灰墙,硬板床。走廊狭长压抑,灯泡昏黄闪烁,尽头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李贵黑影扑窗的慢镜与香玫暖瓶砸下的碎裂声构成恐怖段落。 5. 盘山公路/无名岩洞:山路崎岖,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沟。岩洞洞口形似**,洞壁渗水声如心跳。洞内空间不大,地面相对平整,角落铺着厚厚干草,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石块可当坐处。洞壁有经年累月的烟熏痕迹。篝火将纠缠人影投于岩画般的壁面,稻草堆成天然婚床。洞口竹、席随风翻飞如幡。洞外视野开阔,可见连绵山岭。 6. 解放牌卡车车厢:蒙着军绿色厚帆布篷的车厢,铁皮冰冷,颠簸时发出巨大轰响,车厢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柴油味和人体气味。 7. 香玫家:低矮土坯房,屋内昏暗,灶台冰冷,梁上悬着腊肉(李贵提亲礼)。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猪草味。 8. 大队部:墙上挂着大幅毛**像和地图,地图上钉满象征“斗争动向”的红箭头。一张破旧办公桌,几条长凳。气氛压抑。 9. 打谷场批斗台:谷场中央临时用木板和条凳搭建的简陋台子。台侧竖着两根绑过牲口的粗糙木柱。汽灯惨白光束切割黑暗,在雪地上投下巨大晃动的阴影。风雪卷起台下零落的“打倒”标语。背景是塔山寺模糊的黑影。 10. 废弃仓库:原为堆放农具处,四处漏风,蛛网密布,角落有霉烂的稻草堆。寒冷彻骨,只有高处一个小气窗透进微光。 场:1 景:塔山寺外 时:晨 人:香玫 (字幕:1970年初冬 塔山村) (铅灰色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沉重地压在连绵起伏的光秃山岭上。昨夜一场严霜,将枯黄的田野、灰黑的屋顶、蜿蜒的土路,乃至塔山寺飞檐翘角上残存的几片衰草,都严严实实地裹上了一层惨白的冰晶,在死寂的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空气凛冽刺骨,吸一口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感。塔山寺古老的飞檐下,一排排粗壮、锋利的冰棱倒悬着,宛如无数把淬了寒光的匕首,无声地指向这片冻僵的土地。) 香玫独自伫立在寺前空旷的场地上,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荒凉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她紧紧裹着那条粉红色的毛线围巾,几乎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盛满忧虑的大眼睛。她呵出的气息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在寒风中。 (特写)香玫冻得微红的手指,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围巾细腻的绒毛,指尖感受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一阵更猛烈的北风呼啸着卷过,掀起围巾的一角,内里用浅色毛线精心绣着的一个小小的“晖”字,一闪而逝。 香玫(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带着一丝甜蜜的酸楚):“县里演出补助…省下来…够买三斤肥膘肉呢…”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闭上眼睛,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闪回,暖色调):县供销社简陋的柜台。年轻的肖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卷用手帕包着的零钱,一枚一枚仔细地数给售货员。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柜台里那条粉红色的围巾上,眼神明亮而充满期待。接过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围巾时,他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画外音)尖锐、破锣似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集合!全体宣传队集合!动作快点!” (声音来自寺内) 场:2 景:寺内排练场 时:日 人:李贵、肖正华、肖晖、香玫 大殿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高大的佛像被一块巨大的、写着“破四旧立四新”的红布蒙头盖住,只露出模糊的轮廓,显得诡异而压抑。墙壁上刷着鲜红的标语“文艺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墨迹淋漓,触目惊心。墙角堆着一些“破四旧”时砸烂的罗汉头像碎片和褪色的经幡残骸。几扇破旧的木格窗糊着发黄的报纸,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屋子中央生着一个呛人的炭火盆,但热量微弱,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一张缺了角的破旧木桌摆在正对大门的位置。 李贵穿着臃肿的旧军棉袄,叉着腰,像座黑塔般立在台阶上,嘴里叼着劣质烟卷,烟雾缭绕中,一双被烟熏得发黄的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陆续进来的人群。肖正华佝偻着背,沉默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堆在角落的破旧道具(几把木头枪、红缨枪头),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肖晖坐在一条长凳上,低头调试着手中一把旧二胡的琴弦,眉头微蹙。香玫匆匆戴上印有“红星剧团”字样的红袖章,快步走进队伍中站好,刻意避开了李贵的视线。 李贵 (用力吸了口烟,将烟屁股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声音带着烟酒过度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权威):都听好了!今天排练新节目——《老俩口学毛选》! (他目光再次精准地钉在香玫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我演老头子!香玫演老婆子!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县里李部长点名要看的重点节目!要演出革命夫妻那种…火热的、积极向上的感情!明白吗? 肖正华 (擦拭道具的手突然停住,他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着旧日名角特有的穿透力,眼神里有种被压抑的执着):李营长…这出戏,唱腔是魂。老头子的唱段,讲究个苍劲浑厚,得有那股子…历经沧桑又一心向党的劲头… (他看向肖晖,眼神复杂) …肖晖他从小跟我学,路子熟,嗓子也更贴… 李贵脸上的横肉瞬间绷紧,小眼睛射出凶光!他猛地一脚踹在身旁一条长凳上! (声效):哐当!哗啦!长凳翻倒,砸在旁边一张小桌上,桌上一个积满茶垢的搪瓷缸子被震落在地,浑浊的污水泼溅出来,正好污损了铺在桌上的一张“忠字舞”动作分解图。 李贵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步窜到肖正华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唾沫星子喷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戾气):肖正华!你他妈什么意思?!啊?每出戏都得让你那个儿子当主角?!这是严重的资产阶级名利思想!是搞特殊化!是阶级立场不坚定!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更加尖利) 你想干什么?想复辟你们旧文艺黑线那一套吗?!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再敢护犊子,信不信老子明天就送你去后山劳改队啃冻土豆?! 肖晖“霍”地站起,攥着二胡琴弓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怒火翻腾,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 香玫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伸手死死扯住肖晖后腰的衣角,指甲隔着薄棉袄掐进他皮肉里,用眼神拼命哀求他冷静。 (声效):铮——! 肖晖手中的二胡琴弦因他瞬间爆发的力量而骤然崩断!刺耳的余音在死寂的排练场里回荡,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场:3 景:排练场 时:夜 人:李贵、香玫、肖晖 一盏昏黄的汽灯悬挂在房梁上,滋滋作响,光线摇曳不定,将场内众人投下的影子拉扯得奇形怪状,如同群魔乱舞。炭火盆里的火苗奄奄一息。 李贵套着一件皱巴巴的土布褂子,腰间扎着草绳,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旱烟杆,装模作样地扮着老汉。香玫穿着蓝底白花的旧棉袄,头上包着块褐色头巾,努力进入角色。 (排练中段) 李贵饰演的“老头子”颤巍巍地要去扶“老婆子”香玫。他借机一把紧紧抓住香玫的手臂,手指用力,几乎要嵌进她肉里。身体也顺势紧贴上去,另一只握着烟杆的手,借着“指点毛选”的动作,用那冰凉的铜烟锅头,有意无意地、极其缓慢地蹭着香玫大腿外侧的棉裤。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他身上那股浓重的汗酸和头油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污网,兜头罩向香玫。 香玫 (身体瞬间僵硬,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努力维持着唱腔,但声音无法抑制地带上了颤音):毛选…(声音不稳) 宝书哎…金光闪…句句…(走音) 句句是真理… 特写:烟锅头粗糙的边缘,在香玫棉裤上反复蹭过的地方,棉布纤维被磨破,露出一点暗色的棉絮,仿佛被烫出了一个无形的洞。香玫瞳孔骤缩,脸色更加苍白。 李贵 (假意对台词,脸凑近香玫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抖啥?冷啊?…瞧这小脸白的…晚上来大队部…炉子烧得旺,哥给你…好好烤烤火…保管你浑身都热乎… (他故意加重了“烤火”二字) 香玫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李贵的手,捂住嘴,踉踉跄跄地冲出排练室大门,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肖晖一直紧盯着,见状立刻放下乐器,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排练场里一片尴尬的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李贵站在原地,脸上非但没有尴尬,反而浮现出一丝阴鸷而得意的笑容,他慢悠悠地抬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 场:4 景:寺院后墙根 时:夜 人:香玫、肖晖 寺院后墙荒僻,残破的断碑半埋在积雪里,几株枯死的藤蔓缠绕在墙头,上面挂着长长的冰凌,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寒光。空气比前院更加冰冷刺骨。 香玫蜷缩在一处背风的断碑后,弯着腰,剧烈地干呕着。她早上只吃了几口发霉的红薯,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几口苦涩的酸水。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喉咙和鼻腔,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肖晖的身影出现在墙边,他一眼看到香玫单薄无助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肖晖 (声音带着焦急和心疼):香玫!你怎么啦? 肖晖快步冲到香玫身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单薄、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带着他体温的棉袄瞬间将香玫包裹住。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着,动作笨拙却充满怜惜。 肖晖 (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压抑着愤怒):那个畜生!他再敢碰你一下,我…我剁了他的爪子! 香玫 (好不容易止住干呕,虚弱地靠在冰冷的石碑上,脸上泪痕未干,在月光下凝成了细小的冰碴。她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恐惧和无奈):剁?他是民兵营长…手里有枪…你爸,还有我爸…都在他手里攥着…拿什么跟他拼?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肖晖 (看着她在寒风中苍白脆弱的脸,一股巨大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抓住香玫冻得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同样冰凉却异常坚定的手掌中,眼神灼灼地凝视着她):结婚!香玫!我们结婚吧!明天就去公社打证明! 香玫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晖,仿佛没听清他的话。几秒钟后,巨大的震惊、随之而来的狂喜、以及更深重的忧虑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复杂的、百感交集的泪水。 香玫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和恐惧):结婚?…现在?…现在这情况…李贵他…他怎么会放过我们?他会… 肖晖 (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声音斩钉截铁):正因为这样!更要早点把名分定下来!名正言顺了,他多少会收敛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总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任人欺凌强!名分定了,我护着你,天经地义! (他眼神炽热而坚定) 今晚!今晚我就跟爸妈说! 香玫望着肖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仿佛一个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巨大的恐惧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稍稍驱散,希望的微光从心底升起。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还在流淌,嘴角却终于艰难地、绽开了一丝带着无限憧憬和勇气的微笑。两人呵出的白气在清冷的月光下交融、升腾,仿佛一个无声的誓言。 场:5: 景:盘山公路 时:日 人:李贵、村民 通往县城的土路覆盖着一层薄冰,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路面狭窄崎岖,一侧是陡峭的山壁,裸露着灰黄的岩石;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底堆着嶙峋的乱石和枯枝。寒风在山谷间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 李贵驾驶着一辆破旧的、漆皮剥落的大型拖拉机,“突突突”地在山路上颠簸前行。车斗里坐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缩着脖子的村民。 李贵心情似乎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片段,一只伤腿(上次车祸的伤还没好利索)别扭地伸着。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路边光秃秃的酸枣树——突然定住! (闪回,李贵主观视角,暖昧色调):秋天,宣传队路过此地。香玫踮起脚尖去够高处一颗红透的酸枣,棉袄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紧致的腰肢和流畅的腰线,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李贵 (喉结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浮现出的奸笑,自言自语,声音含混不清):结了婚?…嘿…老子让你当活寡妇…早晚是我的… (他沉浸在肮脏的幻想里,眼神迷离) 前方一个急弯!李贵本该减速换低档,但他心神荡漾,完全沉浸在臆想中,握着方向盘的手竟下意识地、猛地向左打了一把! (声效)嘎吱——!砰!哗啦! 车身在薄冰上瞬间失控,剧烈地向右侧倾斜!车斗里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尖叫!拖拉机猛地撞向路边堆积的雪堆,巨大的惯性使其无法停止,整个车身轰然侧翻,沿着陡坡翻滚着栽进了深沟!挡风玻璃在翻滚中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 村民甲 (艰难地从扭曲变形的车斗里爬出来,满脸是血和泥雪,惊恐地望着沟底,发出凄厉的惨叫):救命啊!李营长!李营长腿折啦! 沟底,李贵被压在部分变形的驾驶室下,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额头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混着泥土糊了半张脸。剧痛让他瞬间从淫梦中清醒。他挣扎着用一只没被压住的血手死死抓住沟边的积雪和枯草,瞪大充血的双眼,死死望向塔山村的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痛苦和刻骨的怨毒:肖…晖…妈的…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场:6 景:县医院病房 时:夜 人:李贵、王三秃子 一间简陋的病房。墙壁下半截刷着早已剥落的绿色墙漆,上半截是肮脏的白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碘伏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屋顶。李贵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床头挂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吊瓶,药液正以缓慢而单调的节奏滴落。窗外是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寒风中晃动。 李贵脸色蜡黄,额头上包着渗出血迹的纱布,眼神阴郁暴躁。王三秃子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表皮发皱的苹果,正用一把小刀笨拙地削着,削下来的皮又厚又不均匀。 李贵 (猛地捶了一下床板,震得吊瓶晃荡,声音嘶哑焦躁):离县里汇演就剩三天了!《老俩口学毛选》是压轴!这时候老子躺在这儿…操! 王三秃子 (手一抖,差点削到手指,连忙赔着谄媚的笑):营长,您别急,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是为革命光荣负伤!李部长都表扬了… 李贵 (不耐烦地打断):少他妈放屁!节目呢?谁演老头子?是不是肖晖那狗崽子? 王三秃子 (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是…是县里***的意思…李部长亲自拍板…说节目质量要紧…肖晖他…他确实演得好… 李贵眼中瞬间爆发出狂怒和嫉妒,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猛地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竹壳暖水瓶,想砸出去!但动作牵动了伤腿,痛得他龇牙咧嘴。就在他手碰到暖水瓶粗糙的竹编外壳时,动作突然顿住了! (特写)李贵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暖水瓶那黄褐色的、编织紧密的竹制外壳。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那几道烫伤的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一个恶毒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咧开,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他慢慢收回了手。 场:7 景:县剧院后台 时:日 人:肖晖、香玫 后台狭窄而忙碌。褪色的深红色绒布幕布沉重地垂挂着,散发着灰尘和年代的气息。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油彩、发蜡头油、汗味和化妆粉的味道。几面水银斑驳的化妆镜前,演员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灯光昏黄。 肖晖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对着一面裂纹的镜子,小心翼翼地往下巴和鬓角粘贴着灰白的胡子。香玫坐在他旁边的条凳上,正用一支秃了毛的画笔蘸着深褐色的油彩,仔细地在脸上点画着老年斑。两人都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改成的“老农”服装。 香玫 (侧头看着镜中肖晖粘胡子的动作,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声音轻柔):你爸教的那个…手腕微微发颤的动作…真像,活脱脱就是个倔老头。 肖晖 (小心地按平最后一点胡茬,对着镜子调整,眼神专注,也带着一丝追忆):嗯。他当年演《徐策跑城》,就靠这一手抖髯口的绝活…满堂喝彩… (他忽然顿住,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声音低沉下去) …现在…也只敢在教这些‘革命戏’的时候,偷偷用点老底子… (他拿起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替香玫整理好有些歪斜的衣领) 后台灯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眼! (画外音,急促):《老俩口》准备!灯光!音响!快! 肖晖和香玫对视一眼,所有的忧虑和沉重暂时被压下。他们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物。肖晖向香玫伸出手臂,香玫自然地挽住。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充满了信任和一种同舟共济的默契。他们挽着手,挺直脊背,大步走向侧幕条,准备迎接那刺目的舞台灯光和未知的命运。 场:8 景:舞台中央 时:日-内 人:肖晖、香玫 简陋的舞台被布置成一个“贫下中农”的家,土炕、炕桌、煤油灯。舞台后方悬挂着巨大的、用红纸剪成的“毛选”书模型,下方投射着象征性的红光,将整个台面染成一片暖红色调。 肖晖粘着白胡子,戴着旧毡帽,微微佝偻着背。香玫包着头巾,脸上画着皱纹,穿着臃肿的旧棉袄。两人坐在炕桌两侧,桌上摊开一本巨大的“毛选”。 肖晖 (扮演老汉,声音苍劲而饱含“深情”,眼神却努力寻找着香玫的眼睛):毛**的书啊…(拖腔) 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功夫! (他伸出手,指向桌上的“书”) 香玫 (扮演老婆子,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声音清亮带着喜悦):深刻的道理哎…(接唱) 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眼里头…热乎乎! (特写)两人在“学习”过程中,手在炕桌下自然地交握在一起。肖晖粗糙的指尖,极其隐蔽地在香玫冰凉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字——“忍”。 音乐激昂起来。两人站起身,面向观众,饱含“激情”地合唱高潮段落。 (声效)雷鸣般的掌声骤然爆发!台下甚至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场:9 景:县招待所食堂(临时庆功宴) 时:夜 人: 招待所食堂被临时布置,几张油腻的八仙桌拼在一起。桌上摆着几大盆飘着零星油花的炖白菜、一大盆红烧肉、一筐白面馒头,还有几瓶廉价的白酒。气氛还算热烈。 李部长红光满面,端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红字的搪瓷杯。肖正华坐在角落,低着头,面前放着没怎么动的食物。肖晖和香玫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带着疲惫而勉强的笑容。那位短发戴眼镜的女记者背着她的老式海鸥相机,笑容真诚地挤到他们面前。 李部长 (举杯,声音洪亮,带着官腔):同志们!塔山红星剧团,这次汇演,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尤其是《老俩口学毛选》,感情真挚,表演到位!充分体现了我们贫下中农学**著作的无限热情!我代表县***,向大家表示祝贺! (众人鼓掌) 女记者 (走到肖晖和香玫面前,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递过来两张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黑白照片):快看看!刚洗出来的! (照片特写)一张是两人在台上深情对视的瞬间,眼神交汇处流淌的情感几乎要溢出画面;另一张是合唱高潮时的定格,充满了“革命激情”。 女记者 (笑着说,带着南方口音,语速轻快):这张《老俩口》拍得多传神!比那些印出来的电影海报还要漂亮,还要真实! (她俏皮地眨眨眼,压低了声音,用带着明显粤语腔调的普通话,真诚地说) 我把这两张照片送给你们,一来祝贺你们演出大获成功,二来嘛… (她笑容更深) 我真心期待,戏里的‘老俩口’,能早日成为生活中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真夫妻!祝你们幸福! 肖晖和香玫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彼此凝望的瞬间,听着这来自陌生人的、毫无功利心的真挚祝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日来的艰辛和委屈似乎都被这温暖短暂地融化了。两人脸上都飞起了红晕,眼中闪着感动的光 肖晖/香玫 (同时,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太谢谢您了! 香玫将照片仔细地、珍重地放进了自己棉袄的内侧口袋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场:10 景:县招待所走廊 时:深夜 人:李贵、香玫 狭长、幽深的走廊。墙壁斑驳,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将人影拉得细长扭曲。走廊尽头的一扇高窗蒙着厚厚的灰尘,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模糊的窗格影子,如同牢笼的铁栏。寒风从门窗缝隙钻入,发出呜呜的哀鸣。 一个高大的黑影(李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贴着墙,拖着一条不太利索的腿,悄无声息地挪向香玫的窗门。香玫在简陋的房间里,躺在硬板床上,裹着薄被,似乎已沉沉睡去,但眉头微蹙。 (主观慢镜头,鱼眼畸变效果)黑影在香玫房窗前停下,侧耳倾听片刻。一只粗壮、布满老茧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细铁丝,动作极其熟练地、无声地插入老式门窗的插销,轻轻拨弄着。 (声效)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房内,熟睡中的香玫猛地被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惊醒!她心脏狂跳,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香玫 (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谁?! 回答她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声效)砰! 窗户插销被强行撞开!窗户猛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裹挟着室外刺骨的寒气,像一头嗜血的野兽,瞬间扑了进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熟悉的汗酸头油味!黑影重重地将香玫死死压在硬板床上!一只大手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嘴! 李贵 (沙哑、压抑着兴奋和欲望的声音在香玫耳边响起,滚烫恶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上):别出声!香玫妹子,是我!贵哥! (他另一只手开始疯狂撕扯香玫的棉被和内衣) 乖乖的,从了我…跟我好!我保证你全家在塔山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要是敢喊…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让香玫窒息) …老子就告你跟肖晖那狗崽子搞破鞋!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游街!批斗!挂牌子!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看谁还敢要你这破鞋!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让香玫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力量!她拼命挣扎,双腿奋力乱蹬,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想要推开这座沉重而恶心的肉山!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了床头柜上那个沉甸甸的、竹壳的暖水瓶!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香玫使出全身力气,抓起暖水瓶,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朝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颗头颅砸了下去! (声效)嘭!——哗啦!! 一声闷响伴随着暖水瓶内胆瞬间碎裂的刺耳炸裂声!滚烫的开水四处飞溅! 李贵 (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杀猪般的惨嚎):啊——!!!我的脸!! 剧痛和灼烧感让他瞬间松开了对香玫的钳制,捂着脸从床上滚落在地,痛苦地蜷缩翻滚着。 香玫 (趁机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惊恐万状地缩到房间最远的墙角,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神空洞而绝望) 李贵 (痛苦地**着,脸上、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钻心的刺痛,他知道自己肯定破相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剧痛和恐惧让他不敢久留,更怕惊动其他人。他怨毒地瞪了一眼墙角缩成一团的香玫,声音嘶哑扭曲):臭**!你…你给我等着!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李贵忍着剧痛,狼狈不堪地摸索着翻出窗户,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特写)敞开的窗台上,留下了一小片粘稠的、在惨淡月光下显得暗红的血迹,还有几块锋利的暖水瓶玻璃碎片,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暴行。寒风呼啸着灌入房间,卷动着地上的碎玻璃和开水渍。 场:11 景:盘山公路 时:晨 人:肖晖、香玫 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山头。酝酿了一夜的冷雨终于瓢泼而下,雨点又大又急,砸在冰冷的土路上,瞬间将路面变成了泥泞不堪的河流。枯草被打得伏倒在地,山石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狰狞。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 肖晖撑开一件旧外衣,勉强挡在香玫头顶,但根本无济于事。两人浑身早已湿透,单薄的棉衣沉重地贴在身上,刺骨的寒冷直透骨髓。香玫脸色惨白如纸,一手紧紧抓住肖晖的胳膊,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腹,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不时痛苦地弯下腰干呕。 肖晖 (焦急地环顾四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流下,他对着香玫的耳朵大吼,盖过风雨声):不行!雨太大了!路太滑!前面!前面半山腰!赵老伯放羊避雨的那个岩洞!快!去那里躲躲! 两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山腰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泥水溅满了裤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场:12 景:岩洞内 时:日 人:肖晖、香玫 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弯腰进入。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干燥,呈不规则的穹窿状。洞壁是深褐色的岩石,上面有经年累月烟熏火燎留下的黑色痕迹,摸上去冰凉而粗糙。角落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相对干净的金黄色稻草,显然是赵老伯的手笔。洞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羊膻味、柴火烟熏气息和泥土味的特殊气味。洞顶有细微的渗水,滴落在下方一个小水洼里,发出“叮咚、叮咚”规律而空灵的声音,如同缓慢的心跳。洞外风雨声被隔绝了大半,显得内部异常安静。 肖晖和香玫像落汤鸡一样冲进洞里,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两人浑身滴水,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肖晖 (顾不上自己,焦急地看着香玫):冻坏了吧?快!快把湿衣服脱下来!这样下去要生大病! (他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手脚麻利地在洞里散落的枯枝中翻找着干燥些的) 洞里还有赵老伯留下的柴禾!生堆火!烤烤! 肖晖很快在靠近洞口避风处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用几块石头围了个简易火塘。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用油纸包着的火柴(幸好没湿透),小心翼翼地引燃干燥的绒草,再慢慢加入细小的枯枝。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噼啪作响,贪婪地舔舐着添入的柴禾。温暖的光晕逐渐驱散了洞内的阴冷和黑暗,也照亮了两人冻得青白的脸。跳跃的火光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香玫冻得牙齿打颤,身体抖得像筛糠。她背过身去,羞涩而艰难地开始解开湿透的、沉重冰凉的棉袄扣子,火光勾勒出她玲珑而单薄的背影曲线。 就在这时,两只栖息在洞顶黑暗深处的蝙蝠被突然的烟火光亮和人气惊扰,“扑棱棱”地振动着肉翼,几乎是擦着香玫的脸颊和头发,尖叫着从洞口飞了出去! 香玫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啊——!! 极度的惊吓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本能地、不顾一切地转身扑向火堆旁唯一的依靠——肖晖! 肖晖 (猝不及防,被香玫扑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惊呼一声):啊! 两人一起跌倒在身后那堆铺着厚厚干草的地铺上!稻草发出干燥的窸窣声。 篝火熊熊燃烧,发出温暖而热烈的“噼啪”声。温暖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两人重叠的、紧密纠缠的、不断摇曳的巨大身影。冰冷的湿衣紧贴着皮肤,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尚未散去,长久压抑在心底的炽热情感,以及这隐秘山洞所带来的奇异的安全感和隔绝感…所有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两人在干燥温暖的稻草堆上紧紧相拥,湿冷的衣物被胡乱褪下、丢弃在一旁。年轻而炽热的身体赤裸地纠缠在一起,忘情地探索、给予和索取。粗重的喘息、压抑的**、肌肤相亲的细微声响,在小小的岩洞里交织回荡,与洞外依旧肆虐的凄风苦雨,共同奏响了一曲混杂着恐惧、渴望、禁忌与生命原始冲动的乐章。所有的委屈、恐惧、压抑的爱恋和对未来的迷茫,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最炽烈的交融。 场:13 景:岩洞 时:雨过天晴 人:肖晖、香玫 洞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灰蓝色的天光从洞口渗入,驱散了洞内大部分的黑暗,显得清冷而静谧。篝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余烬,散发着温暖的余热。 香玫依偎在肖晖赤裸而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丝满足后的慵懒。肖晖一手揽着她光滑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低头在她额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满心都是失而复得般的珍视与安宁。 突然,香玫的身体猛地一僵!一阵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汹涌袭来!她猛地捂住嘴,挣脱肖晖的怀抱,踉跄着冲到洞口,扶着冰冷的岩石,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肩膀痛苦地耸动着。 肖晖 (急忙抓起地上的烤干的衣服披上,跟了过去,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心中的不安如同洞外渐渐弥漫的晨雾,迅速积聚、扩大,声音充满担忧):香玫?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在江湾吃面就…是不是昨晚吓得太厉害?还是着凉了? 香玫 (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胃里却依然空空如也。她直起身,虚弱地靠在冰冷刺骨的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深切的忧虑。她颤抖着抓住肖晖的手,按在自己依旧平坦却仿佛蕴藏着惊天秘密的小腹上,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哭腔,细若游丝): 晖哥…我…我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而且这吐…不是第一次了…我俩…相亲相爱这么久…我可能…可能是…有了…怀孕了… 肖晖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怀孕?!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他的脑海!在这个年代,未婚先孕是足以毁掉一个女人的滔天大罪!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被挂破鞋游街批斗的“破鞋”!更何况,他们是“四类分子崽子”,身份如此敏感!而李贵,正像一条毒蛇般在暗处虎视眈眈! 短暂的震惊和巨大的恐惧之后,肖晖看到了香玫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无助。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沉甸甸的责任、汹涌的怜惜,以及一种奇异的、初为人父的朦胧喜悦感,猛地冲上他的心头,压倒了所有恐惧!他猛地将香玫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她!然后,他低下头,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亲在她的额头上! 肖晖 (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眼中闪着泪光):玫!别怕!有我在!天塌下来我顶着!(他抬起头,环顾着这个给他们带来短暂温暖和刻骨记忆的山洞,语气竟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恩) 感谢牧羊的赵老伯,他留下这火塘让我们烤干衣服,驱走寒冷。更要感谢这…这令人终身难忘的‘洞房’!我们的孩子,是在这里…诞生的 ! 香玫 (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看到他眼中真挚的喜悦和担当,绝望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她破涕为笑,苍白的脸上飞起两朵羞涩的红云,嗔怪地轻轻捶了他的胸):都什么时候了,还学你爸拽戏词!贫嘴! 但肖晖的态度确实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和安慰。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看向洞外渐渐明朗的天色,山岭在雨后显得格外清新。一种不合时宜的甜蜜与大胆,悄然滋生。 香玫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羞涩和一丝向往):这里…真好,又安静又没人知道。好久没像今天这样…这样安心和满足了。晖哥…我们…就把这里当作我们的‘婚房’好不好?只要有机会…隔三差五…不妨偷偷来这里…尝个鲜? (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肖晖 (心头一热,将她搂得更紧,用力点头):好!当然好!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福地!( 他目光扫过身下那张破旧的、边缘已经发霉变黑的凉席,皱了皱眉,) 只是这张烂凉席太不讲究了,又凉又脏。为了卫生,也为了… (他看了一眼香玫的小腹) …我去找根棍子,把它搭到洞口晒晒,去去霉气,下次来也舒服些。 肖晖起身,在洞里寻摸到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他小心地将那张浸染了他们初次欢爱痕迹、沾着些许干涸泥土和草屑的破凉席卷了起来,用木棍穿过,然后走出洞口,将凉席挑起来,架在了岩洞通风、向阳的入口处。湿漉漉的竹凉席在微弱的晨光下闪耀着光芒。 (疏忽伏笔) 就在香玫整理自己衣服时,一张照片从她烤干的棉袄内袋滑落出来,悄无声息地掉进了角落厚实的稻草堆里,被完全遮掩。(正是女记者送的那张《老俩口》深情对视的剧照。) 场:14 景:解放牌卡车车厢 时:日 人:李贵、香玫、肖晖、凡秀英、专车司机、宣传队其他演员 车厢蒙着厚重的军绿色帆布篷,光线昏暗。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身铁皮在崎岖山路上的颠簸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巨大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汗味和尘土味。宣传队员们挤坐在长条凳上,随着颠簸摇晃,个个面带疲惫。 香玫和肖晖坐在靠车厢尾部的位置。香玫脸色苍白,随着车身的每一次剧烈颠簸,她的眉头就皱紧一分,手紧紧捂着小腹。肖晖担忧地看着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车厢篷布的钢架稳定自己,另一只手护在香玫身后。 卡车转过一个熟悉的山弯。透过篷布尾部掀开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半山腰那个熟悉的岩洞洞口。洞口那张被挑在木棍上的破凉席,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格外显眼地随风轻轻晃动着。 香玫 (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洞口,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冲动和渴望攫住了她。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猛地拍打驾驶室顶棚,声音带着急迫):停车!师傅停一下车!我…我要方便一下!实在忍不住了! 司机 (画外音,不耐烦):事儿真多!这荒山野岭的! 卡车靠边停下。香玫不等车停稳,就踉跄着跳下车,不由分说地拉着肖晖就往岩洞方向跑。肖晖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心头一热,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洞口。洞内景象依旧:稻草堆有些凌乱,角落里那几块黑乎乎的石块还在,地面上隐约可见一些干涸的、暗色的呕吐物痕迹(上次香玫留下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他们记忆的气息。 香玫 (冲进洞里,背靠着冰凉的岩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痛苦的神色竟然奇迹般地舒缓了一些,她看向跟进来的肖晖,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在这…闻着这里的味儿…才不那么恶心… 肖晖 (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角印下一吻):苦了你了… 香玫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堆稻草上,眼神温柔。肖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稻草边缘发现了一小截褪色的红头绳(可能是上次匆忙中遗落的)。他走过去捡起来,走到洞壁一处石缝前,仔细地将红头绳系了上去,如同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标记。 王三秃子 (画外音,尖利):磨蹭啥呢!快点!等着呢!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匆匆离开岩洞,跑回卡车上。 场:15 景:香玫家 时:傍晚 人:香玫、母亲 低矮的土坯房内光线昏暗。墙壁被烟熏得发黑,灶台冰冷,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红薯和野菜。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猪草腐烂的气息。唯一扎眼的,是房梁上悬挂着的一块用草绳系着的、肥瘦相间的腊肉。 香玫母亲坐在灶前的小凳上,愁云惨雾笼罩着她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惊惶不安。香玫刚放下简单的行李,正在屋角拿起砍刀剁着筐里的猪草。 肖红娟 (看到女儿回来,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她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把香玫拉到里屋,声音带着哭腔):玫啊,你可回来了…昨天,李贵他妈…拎着两包红砂糖、还有这块肉…上门来了… 香玫 (心猛地一沉,停下剁猪草的动作,眼神锐利):她来干什么? 肖红娟 (拍着大腿,眼泪掉了下来):提亲啊!还能干啥!话里话外,都是她儿子李贵看上你了,说你现在在宣传队出息了,跟了他家李贵,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是高攀了,是天大的福气… (她声音颤抖得更厉害) …还说…还说你要是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就…她就去公社告状,说你和肖晖…乱搞男女关系…搞破鞋!让你身败名裂,让肖家永世不得翻身! 香玫 (怒火瞬间点燃了眼眸,她猛地举起砍刀,狠狠剁在厚实的木墩上!刀刃深深嵌入木头!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告?!让她告!我不怕!我和肖晖是自由恋爱!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李贵那个人渣 (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孩子就是我和晖哥相爱的证据!我看她怎么告! 场:16 景:岩洞口 时:日 人:李贵 冬日午后的阳光惨淡无力。洞口那张被挑在木棍上的破凉席,边缘的霉斑在光线下更加清晰。山风吹过,竹凉席“啪嗒、啪嗒”地晃动着,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野间显得格外突兀。 李贵开着那辆修好的拖拉机去县城置办年货。拖拉机“突突突”地驶过山路,再次路过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又让他魂牵梦绕的岩洞时,他鬼使神差地猛地踩下了刹车! 李贵 (跳下车,骂骂咧咧地走到路边解手):妈的!晦气地方! (他系着裤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充满了怨毒和一种病态的好奇) 突然,洞口处那张在风中不停晃动、在惨淡阳光下格外显眼的竹凉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劈进了他的脑海! 李贵 (小眼睛骤然眯起,死死盯着那张凉席,喃喃自语,声音由低到高,充满了狂喜和恶毒):‘竹’席?…‘竹’…不就是‘诅’(诅咒)吗?!凉席挂起来…像不像一面招魂幡?!像不像一面…反动的旗帜?!哈!哈哈哈!! (他像发现了绝世珍宝,狂笑起来) 好啊!肖晖!香玫!你们这对狗男女!果然在这里搞见不得人的反革命勾当!还挂‘诅旗’诅咒无产阶级革命!诅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助我也!!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狂喜地冲进岩洞!洞内光线昏暗,他掏出火柴点亮。火光下,他首先看到角落里草铺的凌乱,接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发现了几个新鲜的烟蒂(牧羊老赵抽的廉价卷烟)。他嫌恶地啐了一口。随脚踢了踢地上的稻草—— 一张黑白照片从稻草里被抖了出来! (特写)李贵捡起照片,凑到火光前——正是那张肖晖和香玫在台上深情对视的剧照!照片上两人眼神缠绵,充满了“不合时宜”的真情实感。 李贵 (如获至宝,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脸上的烫疤扭曲着,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哈哈!铁证如山!人赃并获!狗男女!看你们这次怎么死!! (他连裤子都顾不上完全系好,狂喜地攥着照片,像捧着圣旨一样冲回拖拉机,掉转车头,疯了一样开回村里,连年货都忘买了。) 场:17 景:大队部 时:日 人:李贵、王三秃子、民兵若干 墙上挂着大幅毛**像和本县地图。地图上用红蓝铅笔和密密麻麻的图钉,标记着各种“斗争新动向”的箭头和符号,显得混乱而充满敌意。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几条长凳。李贵像一头亢奋的野兽在屋里踱步。 李贵手里高举着那张破凉席和黑白照片,像展示战利品。王三秃子一脸谄媚和兴奋地站在一旁。几个被临时叫来的民兵,睡眼惺忪,不明所以。 李贵 (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脸上扭曲的疤痕因为激动而泛着病态的红光,唾沫横飞):紧急集合!全体民兵紧急集合!发现重大斗争新动向!有隐藏极深的反革命分子!在野外秘密据点悬挂反动‘诅旗’,进行反革命串联,恶毒诅咒革命形势!诅咒****!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王三秃子 (立刻抄起一个破铁盆和木棍,冲到门口,“哐哐哐”地使劲敲起来,扯着嗓子喊):社员们注意了!集合!都到大队部集合!看民兵营长抓狗男女!看反革命挂破鞋!! 不明所以的民兵们被他煽动性的口号和“铁证”激得群情激奋(或是假装激奋)。很快,一队扛着老旧步枪和红缨枪梭镖的民兵,在李贵和王三秃子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要去抓人! 场:18 景:打谷场批斗台 时:夜 人:肖晖、香玫、李贵 空旷的打谷场中央,临时用木板和条凳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台子。台子两侧竖着两根用来绑牲口的、粗糙的原木柱子。一盏刺眼的汽灯高悬在台子上方,发出惨白、冰冷的光束,将黑暗撕开一个残酷的口子,也将台上台下照得如同鬼蜮。北风像无数把冰冷的锥子,呼啸着席卷过空旷的场地,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狠狠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天空阴沉如墨,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背景是塔山寺模糊而沉默的巨大黑影。 肖晖和香玫被反绑着双手,押在台子中央的木柱上。他们的棉衣在拉扯中被撕破,露出里面的棉絮,脸上带着挣扎留下的淤青。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他们单薄破烂的棉衣,冻得他们嘴唇发紫,浑身不停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被生产队干部强制要求来“受教育”的村民。大多数人的脸上是麻木、畏惧、事不关己的冷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只有少数被李贵洗脑或与他利益相关的人,在跟着喊口号。李贵头上夸张地缠着渗血的绷带(故意把上次的烫伤弄得更显眼),拄着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台前。王三秃子拿着一个铁皮喇叭站在旁边。 李贵 (用棍子狠狠敲打着台面,震得汽灯摇晃,灰尘簌簌落下,他指着被绑的两人,声音如同夜枭,充满了表演欲和刻骨的恨意):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兄弟姐妹们!大家看!这就是我们塔山村挖出来的,隐藏在革命文艺队伍里的敌人!肖晖!香玫! (他挥舞着手中的竹凉席,唾沫横飞) 这张竹凉席!就是他们进行反革命活动的铁证!‘竹’就是‘诅’!他们把这个挂起来,就是一面恶毒诅咒我们无产阶级专政!诅咒我们社会主义江山!诅咒****的反动‘诅旗’!他们妄想变天!妄想让我们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大家说,他们的心,黑不黑?毒不毒?! 台下无人搭理,都被李贵的神话故事谜糊了! 肖晖 (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破碎):李贵!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那只是赵老伯铺的破席子!我们躲雨进去,看它发霉,顺手搭出来晒晒!什么‘诅旗’?你丧心病狂! 李贵 (发出一阵刺耳的、充满嘲讽的冷笑):顺手晒晒?躲雨?肖晖!你骗鬼呢! (他举起那张黑白剧照) 大家看看!看看这对狗男女在台上眉来眼去的丑态!看看这张在你们秘密据点发现的照片!孤男寡女跑到那么偏的山洞里,就为了晒一张破席子?!鬼才信! (他转向台下,挥舞着照片和凉席,声音更加尖利) 他爹肖正华!是旧时代的戏霸!满脑子封建余毒!他肖晖也不是好东西!香玫!你不思悔改,跟这种四类分子勾搭成奸,乱搞破鞋!现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还敢狡辩?!还敢污蔑革命干部?! (他转向民兵和村民,煽动道) 同志们!这就是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事实!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他们用这种阴险恶毒的方式,诅咒我们!诅咒革命!我们能答应吗?! 被煽动的民兵/部分村民 (挥舞拳头,高声呼应):不能!坚决打击他们的破坏活动! 台下更多的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寒风吹动标语纸哗哗作响。 香玫一直低着头,泪水早已在脸上冻成了冰痕。刺骨的寒风和台下那些或麻木或敌视的目光,像无数把刀子凌迟着她。巨大的屈辱感和腹中那个小生命带来的沉重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崩溃。更让她恐惧的是,一阵熟悉的恶心感又汹涌地涌了上来,她拼命压抑着,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干呕声。 李贵 (敏锐地捕捉到了香玫的异常,眼中毒光一闪,拄着棍子跛行到香玫面前,用棍子粗暴地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面对台下,脸上露出恶毒而得意的狞笑):呕?怎么?怀上了?怀上了肖晖这个狗崽子的孽种?!哈!破鞋!反革命破鞋!证据确凿!大家看清楚!这就是搞破鞋的下场!这就是敌人腐朽糜烂生活的铁证! 人群一阵骚动,议论声嗡嗡响起,各种目光——鄙夷、好奇、同情——像针一样刺向香玫。 肖晖 (看到李贵如此侮辱香玫,尤其是听到“孽种”二字,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发出一声怒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用肩膀撞向近在咫尺的李贵!) 李贵!你混蛋! (声效)砰!哎哟! 李贵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民兵 (反应极快,两个壮汉立刻冲上前,抡起老式步枪的木头枪托,狠狠砸在肖晖的膝弯和后背上!) (声效)噗!咔嚓!(木头击打肉体的闷响) 肖晖惨叫一声,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台板上!鲜血瞬间从他嘴角渗出。 (特写)香玫腹前捆缚的粗糙麻绳,因她剧烈的挣扎和干呕而深勒进棉袄,勾勒出微微起伏的轮廓。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极度的屈辱和痛苦中,香玫感到一只冰凉却异常坚定、带着黏腻血迹的手,在背后绳索的缝隙间,轻轻地、极其隐蔽地碰了碰她同样被绑住的手背。是肖晖! 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递过来无法言说的安慰、力量和无言的约定。香玫的心猛地一颤,仿佛在无边的黑暗深渊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星光。她努力地、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身边同样被绑着、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爱人。 肖晖的目光与她交汇。在那惨白、晃动的汽灯光下,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冲天的愤怒,有刻骨的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鼓励。他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清晰地说了几个字:“别怕…我在…活下去…” 香玫读懂了。一股滚烫的暖流夹杂着更深的酸楚和巨大的勇气涌上心头。她用力咬住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的下唇,生生将那涌到喉咙口的呕吐感和几乎将她吞噬的绝望,狠狠地压了下去。为了肖晖,为了腹中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坚强!她的眼神,在泪光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场:19 景:废弃仓库 时:夜 人:肖晖、香玫 仓库原是堆放农具的,如今废弃。空间很大,却异常空旷冰冷。墙壁斑驳,高处有一个小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气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寒风从墙壁的裂缝和门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鬼哭般的声响。角落里堆着一小堆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淡淡马粪味的稻草,这是他们唯一的“床铺”。空气冰冷刺骨,哈气成霜。 肖晖和香玫被粗暴地推进仓库,反绑的双手尚未解开。门被从外面用粗大的木杠闩上,落锁声刺耳。 香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蜷缩着蹲在地上。肖晖挣扎着挪到她身边,背靠着墙,用肩膀和身体用力地摩擦着粗糙的墙壁,试图磨断手腕上的绳索。麻绳深深勒进皮肉,磨出了血痕。 (声效)嘣! 绳索终于被磨断! 肖晖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和血迹,立刻扑到香玫身边,用冻僵的手指,颤抖而焦急地解着她手腕上死结般的绳索。绳索解开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香玫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拥入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双臂紧紧环抱着她,试图将自己尚且温热的体温传递给她。 香玫 (在肖晖的怀抱中,身体渐渐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低低地、破碎地响了起来。她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水汹涌,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晖哥…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啊…生下来…就是‘黑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肖晖 (心如刀绞,他低下头,用自己干裂、带着血腥味的嘴唇,无比轻柔地、一遍遍地吻去她脸上冰冷的泪痕,那泪水咸涩无比,仿佛凝聚了他们所有的苦难与希望。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磐石般的坚定,在香玫耳边,如同最神圣的誓言般低语):玫…别哭…天无绝人之路!不管多难,不管要等多久,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彼此,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他更紧地抱住她,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注入她的身体) 总有一天…这刺骨的北风…会停的!一定会停的!等到那一天…我们教他唱戏…唱你最喜欢的《牡丹亭》…‘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们要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真情,还有美… 窗外,北风依旧在凄厉地呼啸,卷起漫天雪尘,发出尖锐的哨音,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冻结成冰。塔山寺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古老钟磬被风吹动的、沉闷而悠长的“当——”声,随即又被无边的风雪吞没。 黑暗中,香玫的身体突然微微一震!她抓住肖晖的手,轻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母性的温柔,按在自己小腹上。 香玫 (声音极轻,带着一丝梦幻般的颤抖):晖哥…他…他动了…刚才…他踢了我一下… 肖晖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下微弱却无比真实的胎动!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冻土下顽强地顶破了冰壳!两人紧贴的身体同时僵住,随即更紧地相拥在一起。他们的手,一大一小,带着伤痕和温暖,重叠在孕育着新生命的小腹上。 (特写)仓库高处的小气窗外,风雪仍在疯狂肆虐,世界一片混沌。仓库内,角落里那堆霉烂的稻草下,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小的东西,在冰冷的泥土中,悄然萌动。 ------------ 第四集   银镯惊开封 场数:18场 时长:45分钟 类型:历史/传奇/悬疑 故事梗概 刘娥与龚银生受慧空法师所赠官银,被迫离开蜀地奔赴开封。途中渡黄河时遭遇船匪,幸得神秘老船夫相助脱险,老船夫对刘娥腕间龙凤纹银镯似有察觉。抵达开封后,二人在州桥夜市卖唱,刘娥以一曲《望江南》惊艳众人,却引来地痞张大户寻衅,恰逢微服的襄王赵元侃路过,出手解围,赵元侃及其随从王继恩亦注意到刘娥的银镯。当夜,龚银生因银锭成色遭官差盘查被捕,赵元侃出面保释,并告知慧空法师原是宫中内侍,且刘娥的银镯疑似二十年前蜀王谋反案中失踪的信物。正当二人惊疑之际,禁军突然包围客栈,宋太宗亲至,以“捉拿叛贼后人”为由将刘娥与龚银生押入皇宫大牢,二人的命运陷入更大危机。 主要人物 1. 刘娥:年方十六的蜀地孤女,容貌清丽,嗓音出众,擅唱词。性格坚韧,有通透心智。腕间祖传的龙凤纹银镯是关键线索,其身世与蜀王谋反案关联渐显。本集中从被动逃亡到直面危机,展现出超出年龄的镇定与倔强。 2. 龚银生:二十岁的成都银匠,忠厚本分,深爱刘娥。因家境贫寒自卑,却始终尽全力保护刘娥。本集中多次挺身而出对抗威胁,是刘娥的精神支柱,但面对权贵与危机时显露出底层百姓的无力。 3. 慧空法师:崇福禅寺僧人(实为前宫中内侍),行事神秘。赠出带有内库印记的官银,力劝二人赴开封,其动机与刘娥身世、银镯秘密密切相关,是推动剧情的关键伏笔人物。 4. 赵元侃(赵恒,襄阳王):宋太宗第三子,十七岁,微服时着青衫,气度雍容,喜好风雅。本集中偶然救下刘娥夫妇,对刘娥的才华与银镯产生兴趣,后多次介入保护二人,其行为暗含对银镯秘密的探究,也卷入与皇权的潜在冲突。 5. 王继恩:襄王身边的老内侍,历经三朝,见多识广。辅助赵元侃应对危机,观察敏锐,较早注意到银镯的异常,是赵元侃了解宫廷秘闻的重要助力。 6.张大户:开封州桥一带的地痞头目,贪婪凶狠,与官府勾结。本中作为市井恶势力代表,其寻衅行为成为赵元侃介入剧情的契机,凸显开封繁华下的底层秩序混乱。 7. 神秘老船夫:黄河渡口的老船夫,曾是江湖高手(自称镇压过“水上阎王”),腕间有与刘娥银镯相似的饰物。在船匪危机中救下二人,暗示银锭与银镯的特殊意义,其身份与目的成谜。 8. 宋太宗:北宋皇帝,威严多疑。本集结尾出场,因“叛贼后人”疑案亲自介入,将刘娥夫妇下狱,展现皇权对潜在威胁的强硬态度,成为推动后续剧情的关键压力来源。 场1 外景. 蜀地山神庙 - 黄昏 残阳如熔化的金子,泼洒在蜀地连绵的丘陵上,将山神庙的断壁残垣镀上一层诡异的赭红。庙顶早已塌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梁木,几株瓦松从砖缝里探出头,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神像的头颅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身子歪斜地立在角落,衣纹间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檐角垂落的铜铃早已锈蚀成青绿色,被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喑哑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低声啜泣。 刘娥扶着龚银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她的裙摆扫过满地碎瓦,发出「咔嚓」的细碎声响,在这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发髻上那支用了三年的桃木簪子有些松动,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龚郎,慢点。”刘娥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庙内每一处阴影。 神龛后面、断墙拐角、甚至是神像残破的袖管里,仿佛都可能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 龚银生的脊梁上覆盖着青紫交错的伤痕,被粗布衣衫摩擦得火辣辣地疼。他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当他踉跄着走到神龛旁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是……”龚银生稳住身形,弯腰拾起那个半埋在灰尘里的布包。 粗麻布的质地很厚实,入手的重量让他瞳孔骤然收缩。他用颤抖的手指解开系得死死的绳结,包裹里露出的银锭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像四块凝结的月光。 刘娥凑近时,鬓边的碎发扫过龚银生的手背,带来一丝微痒。她看清银锭两侧錾刻的半朵祥云时,呼吸猛地一滞——那祥云的纹路流畅细腻,拼接处严丝合缝,边缘隐现的冰裂纹路如同天然生成,正是她在蜀王府当侍婢时见过的官银特有的印记。 “官银的火漆痕迹……”刘娥的指尖轻轻拂过银锭边缘。 (闪回)八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突然撞入脑海:她蹲在库房外的石阶上剥莲子,亲眼看见管事捧着银锭走过,袖口滑落的瞬间,露出的正是这样的冰裂纹。那时掌事嬷嬷还厉声呵斥她不许偷看,说这是宫里流出来的银子,寻常人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龚银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袖。他用银匠特有的手法捏住银锭一角,指甲轻轻刮过,露出雪色的内里,在昏暗光线下竟有些刺眼。 “十成足银,五十两一锭。”龚银生的声音发颤,“寻常寺庙怎会有这等成色?便是成都府的银铺,也未必能拿出这样的好银子。” 刘娥猛地将银锭推回包袱,指尖触到锭底那两个极小的「崇福」二字时,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闪回)她七岁那年趴在窗台上看见的画面清晰如昨:邻村地主被两个官差拖拽着走过石板路,铁链磨破的脖颈渗出血珠,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红痕。后来听大人说,只因他地窖里藏了半箱带官府印记的银子,就被定了个通匪的罪名,全家流放三千里。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些青皮踹门时的狞笑,麻脸汉子的唾沫星子溅在龚银生脸上,脚底板碾过米粥的声响至今还在耳畔——那时她以为最可怕的是穷死饿死,此刻才明白,这世间还有比贫穷更狰狞的深渊。 龚银生突然跪地的动作带起一阵尘埃,呛得刘娥忍不住咳嗽。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神像后栖息的夜鸟,几只黑色的影子扑棱棱地从庙顶缺口飞出,消失在渐沉的暮色里。 “法师若要加害,何必费这般周折赠银?”龚银生的声音混着血沫,听起来格外嘶哑。 “金凌已无容身之处,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 刘娥说着跪下时,桃木簪子「啪」地一声磕在石阶上,断成两截。她望着庙外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天空,姥姥临终前枯瘦的手指抚过她腕间银镯的触感突然变得清晰:“娥儿记着,这镯子是你娘留下的念想,总有一天,会带你找到生路。” 场2 内景. 龚银生旧居 - 回忆 (闪回)三日前的黎明,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成都府的贫民窟。 「哐当——」柴门被粗暴地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五个青皮簇拥着走进来,为首的麻脸汉子三角眼扫过狭小的屋子,最后落在灶台前的刘娥身上。 刘娥正蹲在灶台前搅粥,粗瓷碗里的米粥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米香。铁锅被麻脸汉子一脚掀翻的瞬间,滚烫的米粥泼在她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顾不上这些,只顾着扑过去护住身后的龚银生。 “欠了三个月房钱,当爷是好欺负的?”麻脸汉子的木棍抽在龚银生脊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打在装满沙子的布袋上。“要么拿婆娘抵债,要么卸条胳膊抵债,选一样!” 龚银生把刘娥死死按在身后,脊梁挺得像块即将弯折的钢板。刘娥从他腋下望去,看见他后颈的青筋突突直跳,嘴唇咬得发白,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声响。直到邻人敲着铜锣喊「官差来了」,麻脸汉子才啐了口唾沫,临走时还在龚银生腿弯狠狠踹了一脚,看着他跪倒在地才扬长而去。 那天夜里,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龚银生疼得直哆嗦,额头上布满冷汗。但他执意要给刘娥挑破手背上的燎泡,粗笨的手指拿着绣花针,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雕琢最珍贵的银器。刘娥突然发现他虎口处多了道新伤——是被银匠工具磨破的,还渗着血丝。 “别弄了。”刘娥抓住他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都怪我,若不是我……” “说什么傻话。”龚银生打断她,用粗糙的拇指擦去她的眼泪,“等攒够了钱,我就给你打副银镯子,比蜀王府的还要亮。” 场3 外景. 蜀地官道 - 黎明 启明星还悬在天际时,刘娥和龚银生已背着行囊走在官道上。刘娥将四锭银锭用三层粗布层层裹紧,塞进贴身的夹袄里,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慌乱。 龚银生的铜锣用粗绳系在腰间,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回头看见刘娥裙摆上渗出的血渍,那是她脚趾间的血泡被磨破后留下的痕迹,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我能走。”刘娥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浸透,脚趾间的血泡被磨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看着龚银生同样疲惫的脸,实在不忍心再增加他的负担。 龚银生却不由分说将她背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刘娥伏在他背上,闻着粗布衣衫里透出的汗味,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新婚夜。那时他也是这样背着她,走过成都府青石板铺就的长街,竹编灯笼的光晕里,他说要给她打最亮的银镯子,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龚郎,”刘娥的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到了开封,你还做银匠好不好?我还唱曲儿给你听。” “嗯。”龚银生的呼吸带着白雾,在黎明的寒气中迅速消散,“找个僻静巷子开铺子,再也不跟人赊账,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晨雾漫过田埂时,远处传来赶早集的牛车轱辘声。 刘娥突然看见龚银生脖颈处的结痂被汗水浸得发白,边缘微微翘起,伸手想替他拢拢衣领,却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那四锭银子像四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背后藏着什么难以预料的代价。 场4 外景. 黄河渡口 - 正午 半月后的黄河渡口,腥臊的水汽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呛得刘娥忍不住咳嗽。浑浊的河水翻涌着拍击河岸,浪尖卷着黄色泡沫,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像一锅煮沸的黄泥汤。 码头上停泊着十几艘渡船,船夫们赤着黝黑的臂膀,胸毛上沾着干涸的泥点。络腮胡船夫正蹲在船头喝酒,看见龚银生和刘娥走过来,斜睨着龚银生补丁摞补丁的裤脚,又用目光剥过刘娥洗得发白的布裙,嘴角撇出嘲讽的弧度说:“每人五十文,少一个子儿别想上船。” 龚银生攥着钱袋。他数过钱袋里的铜板,一共一百三十文,是这半月来他走街串巷修银器、刘娥唱小曲攒下的全部家当。 “蜀地渡河只要二十文……”他的声音带着恳求。 “这是黄河!”络腮胡突然提高嗓门,唾沫星子溅在龚银生脸上,“过了河就是开封府,天子脚下!五十文买条命还嫌贵?不愿走就滚蛋,有的是人等着坐船!” 刘娥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掌心的冷汗洇湿了他的袖口。她看见船夫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边缘还挂着半枚碎银——那成色比慧空法师给的银子差远了,却足以让寻常百姓眼红。她低声说:“别争了,早走早好。” 龚银生咬咬牙,从钱袋里数出一百文铜钱递过去。铜钱边缘已磨得发亮,是他用无数个日夜换来的血汗钱。船夫接过钱,随手扔进腰间的钱袋,哐啷一声响,竟懒得点数。 渡船离岸时,刘娥扶着船舷的手指突然收紧。木质船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散架。她看见船舱角落缩着个老船夫,花白的头发遮住半张脸,手里的船桨磨得油光锃亮,桨柄处刻着个模糊的「内」字,与她腕间银镯内侧的印记隐隐有些相似。 场5 内景. 渡船船舱 - 午后 行至河心,狂风突然掀起巨浪。 渡船像片叶子在浪涛中起伏,刘娥看见龚银生的脸被晃得发白,嘴唇紧紧抿着,却始终把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摇晃的船板。 「哐当」一声巨响从船底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穿蓝布衫的商贩刚探出头想看看情况,就被络腮胡一脚踹在胸口,喷出的血星溅在船板上,洇开深色的花。商贩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每咳一声都带出些血沫。 另一个商贩的货担被巨浪晃倒,几匹苏绣绸缎滑出来,在昏暗的船舱里泛着柔光。那绸缎的质地细腻,绣着精致的花鸟纹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络腮胡的眼睛突然亮了,像饿狼看见肥肉:“搜!给老子仔细搜!” 抱孩子的妇人尖叫着把婴孩按在怀里,头巾滑落的瞬间,刘娥看见她左颊的淤青像朵丑陋的花,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颌。疤脸船夫伸手去扯她的衣襟,妇人的丈夫红着眼扑上来,却被疤脸一脚踹进黄河。浑浊的浪头卷着他的蓝布衫,只三两下就没了踪影,连呼救声都被浪涛吞没。 “放开她!”刘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被龚银生死死捂住嘴。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在她唇上留下咸涩的味道,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冲动。 三个行脚僧念着阿弥陀佛,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 络腮胡却一把扯断他们的念珠,木珠滚落时,露出其中混着的两颗菩提子——那是寺庙里高僧才会佩戴的法器,表面包浆温润,显然已盘了许多年。 络腮胡拿起菩提子塞进自己口袋,啐了口唾沫:“假和尚,还敢藏私!” 钢刀突然抵在龚银生喉间时,刘娥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疤脸船夫的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滑,油腻的指尖即将触到心口的银锭时,角落里的老船夫突然站起身。 他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光,像两柄藏了多年的利剑。船桨顿在船板上的闷响,让两个凶神恶煞的船夫莫名一颤,动作都停滞了。 “这银锭,你们动不得。”老船夫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沙哑却有力。他上前一步,扯开刘娥怀里银锭底部的布条,“看清楚这印记。” 络腮胡把银锭翻过来的瞬间,脸色突然惨白如纸,仿佛见了鬼一般。“内……内库印记?”他手里的钢刀「哐当」落地,声音都在发颤,“他们是……宫里的人?” 老船夫突然掀起袖口,枯瘦的手臂上露出三道狰狞的刀疤,像三条扭曲的蛇爬在皮肤上。“二十年前,黄河渡口有个‘水上阎王’,专抢官银。”他的船桨在船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那厮,就是被我亲手沉进这河里的。”船底突然涌出的水花溅在众人脚边。 刘娥这才发现船板上多了个洞,浑浊的河水正汩汩往上冒,转眼就没过了脚踝。 络腮胡和疤脸慌忙去堵漏洞时,老船夫把银锭塞回她怀里,粗糙的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她腕间的银镯,突然顿了一下。“沿着官道走三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刘娥能听见,“莫要声张银锭来历,也莫要轻易示人银镯。” 刘娥望着他腕间的银镯,样式古朴,与自己的龙凤纹银镯竟有几分相似。她刚要开口询问,老船夫已转身跳上另一艘小船,竹篙一点,小船像箭一般射向浓雾深处,转眼就没了踪影。 场6 外景. 开封南熏门 - 黄昏 开封府的城墙在暮色中像条蛰伏的巨龙,青灰色砖墙上的青苔在夕阳下泛着幽光,砖缝里还能看见些许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多年前溅上的血渍。 护城河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垂柳,几个孩童追逐时踢飞的石子,在水面荡开层层涟漪,惊起几只白鹭。 龚银生牵着刘娥的手站在南熏门外,指缝间沁出的汗濡湿了她的掌心。他望着络绎不绝的行人,眼睛里满是敬畏和茫然,突然喃喃自语:“这路竟是青石板铺的,平整得能照见人影。” 守城兵卒的铁甲在残阳下闪着冷光,检查路引时漫不经心。 刘娥的目光却被瓮城墙上的红绸吸引——那是新科进士的名单,用金粉书写在大红绸缎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吕蒙正」三个字格外醒目,笔力遒劲,透着一股傲气。 “是吕公子!”刘娥突然拽紧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雀跃。 去年蜀地乡试时,这人曾在茶摊歇脚,听她唱了支蜀地小调,还笑着赏了她半块桂花糕,说她的嗓子是被锦江水泡过的,清润得很。 龚银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喉结滚动了两下。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锣,铜面被磨得发亮,映出他局促的脸:“先找地方落脚,以后有机会再道谢不迟。” 穿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骑着高头大马从身边经过,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腰间的玉佩晃出莹润的光,刘娥看见其中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的如意,想起蜀王府里也有一块类似的,据说值五十两银子。 她下意识地往袖里缩了缩手,想遮住腕间的银镯。 场7 外景. 开封御街 - 黄昏 御街两旁的店铺幌子在晚风中摇曳,酒肆飘出的脂粉香气混着胡饼的麦香,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绸缎铺的伙计正唾沫横飞地展示新到的苏绣,刘娥看见那绣样竟和黄河渡船上商贩的绸缎如出一辙,只是颜色更鲜亮些,想来是贡品。 “别看了。”龚银生把她往回拉了拉,声音压得很低,“咱们买不起。” 他的脸上带着自卑,头也微微低着,不敢去看那些华丽的商品。 首饰铺的柜台里,银匠正在打制镯子,小锤敲在银坯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錾刻的花纹让刘娥想起慧空法师给的银锭。 她驻足的片刻,掌柜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审视的意味,像在估量他们的身家。龚银生赶紧拽着她匆匆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冒犯。 路过书坊时,刘娥看见几个书生围着看新刊的《花间集》。其中一人摇头晃脑地念着“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怎么了?”龚银生回头看她,发现她眼眶泛红,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 “没什么。”刘娥揉了揉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只是想起支旧调子,我姥爷以前总唱的。” 暮色渐浓时,州桥方向传来喧天的锣鼓声。 龚银生望着攒动的人头,那里灯火通明,像打翻了的夜明珠匣子,突然握紧刘娥的手:“就在那儿试试吧,人多,或许能赚些钱。” 场8 外景. 州桥夜市 - 夜晚 州桥东北的空地上,耍猴老汉的铜锣敲得震天响。金丝猴穿着红绸小褂翻筋斗时,尾巴上的火炭点燃了炮仗,「噼啪」声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 刘娥抱着断弦琵琶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身的裂纹,那是去年被青皮推倒时撞在桌角留下的。 龚银生深吸一口气,拿出铜锣「哐哐」敲了两下。起初没人理会,看客们的注意力都在耍猴和舞刀兄妹身上。 直到刘娥清唱了句“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一瞬,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流过石滩,带着蜀地特有的温润缠绵,又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苍凉。 正看舞刀兄妹表演的人群,渐渐有几人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好奇和惊讶。 “这小娘子唱得地道!” 穿短打的汉子吆喝着扔来两枚铜钱,落在铜锣里发出清脆的响,像玉珠落盘。 龚银生赶紧作揖:“各位父老乡亲,小两口初来乍到,讨口饭吃,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他的声音带着紧张,额头上又开始冒汗。 刘娥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断弦上虚按。温庭筠的词句突然漫上心头,她凭着记忆哼唱起来,调子是老腔,带着蜀地山歌特有的婉转:“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怅惘从她喉间溢出时,连耍猴的老汉都停了动作,手里的铜锣忘了敲。 穿长衫的书生放下手里的折扇,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带着惊艳和探究,仿佛从她的歌声里听出了什么故事。 一曲终了的寂静里,刘娥看见汴河上的画舫正好划过,船头歌女的琵琶声遥遥传来,竟与她的调子隐隐相合,像是跨越了时空的应答。晚风吹过,带着河水的潮气,拂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澈的眼眸。 “好!唱得真好!”书生率先鼓掌,声音里带着赞叹,“这《望江南》被你唱出了骨头里的滋味!” 铜钱像雨点般落进铜锣,叮当作响,悦耳动听。 刘娥深深鞠躬,正要开口道谢,人群外突然传来粗暴的怒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张大户敞着衣襟走来,胸前的青色狼头纹身在灯笼下泛着凶光,随着他的步伐上下起伏,像要扑出来咬人。 他身后四个跟班掂着木棍,看人的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哪来的野丫头,敢在张爷地盘卖唱?” 张大户一脚踹翻铜锣,铜钱滚得满地都是,有几枚滚到画舫下,被水波卷走,消失在漆黑的河水里。 龚银生赶紧作揖:“爷,我们不懂规矩,这就走,这就走。”他拉着刘娥想离开,姿态放得极低。 “走?”张大户三角眼在刘娥身上打转,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这小娘子唱得不错,留下陪爷唱几曲,爷赏你银子,比这些破铜钱强多了。” 刘娥往龚银生身后缩时,袖管滑落露出银镯。 张大户的目光突然定住,眼睛里闪过贪婪的光,舔了舔嘴唇:“这镯子倒是别致,一并留下吧,算是给爷的见面礼。” 场9 外景. 州桥夜市 - 夜晚 龚银生把刘娥护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青松:“爷,她是我妻子,银镯是她祖传的物件,求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张大户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喷了龚银生一脸,“在这州桥,爷的话就是王法!要么,留下这小娘子和镯子;要么,卸你一条腿,自己选!”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围上来,摩拳擦掌,露出凶狠的表情。 舞刀的兄妹悄悄收起兵器退到一旁,显然不想惹祸上身。耍猴老汉把猴子塞进布笼,背对着这边假装整理东西,却时不时偷偷瞟过来。看客们吓得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把他们夫妇俩围在中间,像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刘娥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腕间的银镯仿佛也在发烫,烫得她皮肤生疼。她紧紧攥着龚银生的衣角,却倔强地没有哭出声。 “天子脚下,王法昭昭,难道是让你这等泼皮横行霸道的?”清朗的声音突然划破喧闹,像一道清泉浇灭了嚣张的气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像是摩西分海。 两个青衫书生缓步走来,为首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虽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却难掩一身贵气,步履间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度。他身后的老仆须发皆白,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四周时,让人心生敬畏。 张大户打量着他们的穿着,见是普通长衫,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穷书生,啐了口唾沫:“哪来的穷酸,敢管张爷闲事?活腻歪了不成!” 年轻书生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却带着威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可知开封府尹是谁?可知按察使司在哪?” 张大户脸色微变,开封府尹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按察使司更是专管恶霸的,但他仍嘴硬:“少废话!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老仆突然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一块腰牌,在张大户眼前晃了晃。腰牌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一个「襄」字,还镶着金边。 张大户看清腰牌上的字,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像是骨头都要碎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襄王殿下驾到,死罪!死罪!”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看客们纷纷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刘娥这才惊觉,眼前的年轻书生竟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襄王赵元侃。 赵元侃摆了摆手,语气平淡:“起来吧。以后再敢在此地寻衅滋事,定不饶你。” “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张大户连滚带爬地带着跟班跑了,像被狗追着一样,狼狈不堪。 赵元侃扶起龚银生,目光落在刘娥身上,温和地说:“你方才唱的那首《望江南》,很是动人。不知姑娘是蜀地何处人氏?” 刘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回殿下,民女是成都府人氏。” “成都府?”赵元侃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听闻蜀地多佳人,多妙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嗓音如此出众,留在这街头卖唱,实在可惜。” 刘娥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那双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突然想起黄河上老船夫的话,心头一紧,轻声道:“殿下,民女虽出身寒微,却也知靠自己劳动吃饭,不觉得可惜。” 赵元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有骨气的女子。”他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龚银生,“这点银子,权当是赏你的,找个安稳地方落脚吧。” 场10 内景. 小客栈房间 - 夜晚 客栈房间狭**仄,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唯一的窗户对着一条臭水沟,时不时飘来难闻的气味。 龚银生把襄王赏赐的银子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映得他脸上也满是喜悦。 “真是遇到贵人了。”龚银生喜滋滋地数着白天赚的铜钱,又拿起那锭银子掂了掂,“明天就给你买把新琵琶,再给你做身新衣服,料子要最好的那种。” 刘娥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赵元侃看她的眼神总让她不安,尤其是看到银镯时,那一闪而过的探究像根细针,刺得她心口发慌。她总觉得,这位襄王的关注,未必是好事。 “龚郎,”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觉得奇怪吗?” 龚银生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笑意:“什么奇怪?” “慧空法师,老船夫,还有襄王殿下……”刘娥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银子,又落在自己的银镯上,“他们好像都盯着这镯子,还有那些银子。” 龚银生拿起银镯细看,镯身的龙凤纹已被磨得有些模糊,边缘也磕了几个小缺口,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不就是你娘留下的遗物吗?或许只是巧合。” 刘娥摇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姥姥临终前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这镯子藏着你的身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让人知道它的来历……”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呵斥和哭喊声。 龚银生走到窗边,撩起破旧的窗纸往外看,脸色骤变:“官差!他们在盘查过往行人,好像在找什么人!” 刘娥的心猛地沉下去,像坠了块石头。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的银锭,那冰凉的金属此刻仿佛又变得滚烫,烫得她喘不过气来。 场11 内景. 小客栈房间 - 夜晚 敲门声响起时,刘娥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龚银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打开门。 两个官差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腰间佩着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身上有来路不明的银锭。” 为首的官差声音冰冷,目光扫过桌上的银子,带着怀疑,“跟我们回衙门一趟,接受盘查。” 龚银生急忙辩解:“官爷,这银子是襄王殿下赏赐的,不是来路不明……” “少废话!”官差推了他一把,龚银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有没有问题,到了衙门自然就知道了!跟我们走!” 刘娥挡在龚银生面前,鼓起勇气说:“官爷,我们真的是冤枉的。那些银锭是一位高僧赠给我们的,不是什么赃银。” “高僧?”官差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我看是盗匪吧!少啰嗦,快走!” 龚银生把刘娥拉到身后,对她说:“娥儿,你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别担心。”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门被关上的瞬间,刘娥瘫坐在床沿,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她望着桌上孤零零的银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繁华帝都,或许比蜀地的泥潭更危险,他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场12 内景. 开封府大牢 牢房阴暗潮湿,霉味混杂着尿骚味扑面而来,呛得龚银生忍不住咳嗽。墙壁上渗着水珠,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幽光,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稻草堆早已发黑发霉,上面爬着不知名的虫子。 龚银生蜷缩在稻草堆上,脊梁的旧伤被寒气浸得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裹紧单薄的衣衫,却依然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隔壁牢房传来犯人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烦意乱。他想起刘娥独自一人在客栈,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人再去找麻烦?她晚饭还没吃,会不会饿肚子?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难安。 更夫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梆子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了。 龚银生摸了摸怀里的铜锣,铜面冰凉,映出他憔悴的脸。他后悔带刘娥来开封了,这里的富贵像层糖衣,内里全是刀子,稍不留意就会被割得遍体鳞伤。他宁愿回到成都府,哪怕每天被地痞欺负,至少能和刘娥安稳地在一起。 场13 内景. 开封府公堂 - 次日清晨 公堂上方的「明镜高悬」匾额蒙着层灰,显得有些讽刺。开封府尹坐在堂上,官帽上的孔雀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两旁的衙役手持水火棍,齐声喊着「威武」,声浪震得人耳朵发鸣。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惊堂木拍下的巨响,让龚银生打了个哆嗦,膝盖不由自主地发软。 “小人龚银生,蜀地成都府人氏。”他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声音发颤,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起。 “有人举报你私藏官银,”府尹翻阅着卷宗,语气冰冷如铁,“从实招来!那些银子是从何而来?是不是与盗匪有所勾结?” “大人,冤枉啊!”龚银生急忙辩解,“银子是崇福禅寺慧空法师所赠,并非私藏官银,更不是盗匪赃物!” “一派胡言!”府尹拍响惊堂木,声音陡然提高,“哪有高僧平白无故赠人二百两官银?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我打!” 衙役们拿着水火棍上前,眼看就要动手。 龚银生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就在这时,公堂外突然传来通报声:“襄王殿下驾到——!” 府尹脸色骤变,慌忙起身迎接,态度与刚才判若两人。 赵元侃走进公堂,青衫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府里赶来。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龚银生,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悦。 “府尹大人,”赵元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人是本王的朋友,昨日还在州桥与本王一同赏曲,为何要对他动刑?” 府尹额头冒汗,弓着身子解释:“殿下,此人私藏官银,证据确凿,下官只是例行公事……” “官银是本王所赠,”赵元侃打断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十足的分量,“莫非府尹要查本王的银子来路?” 府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慌忙摆手:“不敢!下官不敢!是下官误会了,这就放人!这就放人!”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没真的动刑。 龚银生被扶起时,腿已经麻得失去知觉,几乎站立不稳。他望着赵元侃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他突然明白,这开封府的天,是皇子们的天,寻常百姓的生死荣辱,全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场14 内景. 小客栈房间 - 次日上午 赵元侃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旁,看着刘娥沏茶的动作。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泡茶时手腕轻转,银镯在袖口若隐若现,龙凤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冲淡了些许霉味。 “慧空法师……”赵元侃接过茶碗,指尖有意无意碰到她的手,感受到一丝微凉的触感,“你可知他俗家身份?” 刘娥缩回手,指尖微微发颤。她低着头,不敢看赵元侃的眼睛,轻声道:“民女不知。只知他是崇福禅寺的高僧,佛法高深。” 龚银生坐在一旁,紧张地攥着衣角。襄王突然到访让他手足无措,尤其是看到赵元侃看刘娥的眼神,总觉得心里发堵,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崇福禅寺的慧空,”赵元侃啜了口茶,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刘娥的银镯上,带着探究,“原是宫中内侍,因犯了错,被逐出皇宫,才到寺庙出家的。” 刘娥手中的茶壶突然一晃,热水溅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内侍?”她的声音带着惊讶,脑海里突然闪过黄河老船夫腕间的银镯,“他为何要赠我们银子?还让我们来开封?” 赵元侃放下茶碗,目光变得深邃,像藏着无尽的秘密:“或许,是为了这镯子。”他的视线停留在银镯上,久久没有移开。 龚银生猛地抬头,脸上满是疑惑:“这镯子怎么了?就是个普通的银镯子啊。” “普通?”赵元侃笑了笑,却不达眼底,“二十年前,先皇曾赐给蜀王一对龙凤纹银镯,作为信物。后来蜀王谋反,银镯也不知所踪。”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刘娥,“你这只银镯,和当年先皇赐给蜀王的那只,一模一样。” 刘娥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腕间的银镯仿佛变成了烙铁,烫得她几乎要扔掉。姥姥说的身世,难道是真的?她竟然是叛贼之后?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头晕目眩。 场15 内景. 小客栈房间 - 当日午后 赵元侃的老仆王继恩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殿下,不好了!禁军来了!包围了整个客栈!” 赵元侃猛地站起,青衫的下摆扫过茶碗,茶水泼在地上,浸湿了一片。他的脸色也变了:“怎么会这么快?本王才刚查到些线索……” 刘娥攥着银镯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牙齿打颤。她想起蜀地老人说的,谋反者的后人,是要被凌迟处死的,连祖坟都要被刨开鞭尸。 “你们从后门走,”赵元侃当机立断,推开门看向巷弄,“王继恩,你护送他们走,往城南方向去,那里有本王的一处别院。” “殿下,那您怎么办?”王继恩担忧地说,禁军统领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皇子的面子都未必给。 “我去应付他们。”赵元侃的语气很坚定,“我是皇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殿下……”刘娥的声音带着哭腔,心里充满了愧疚。赵元侃为了他们,怕是要惹上大麻烦了。 赵元侃回头看她,目光在她腕间的银镯上停留最后一瞬,像是要记住什么。他转身大步走出客栈,背影挺拔如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继恩拽着两人往后门跑,刘娥回头时,正看见赵元侃站在客栈门口,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株在风暴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场16 外景. 客栈门口 - 当日午后 禁军统领骑着高头大马,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看到赵元侃时,勒住缰绳的手顿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殿下,属下奉命捉拿叛贼后人,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属下。” “叛贼后人?”赵元侃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本王在此,谁敢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包围本王落脚之处,你们是想不尊吗?” 士兵们的长枪在地上顿出整齐的声响,枪尖的寒光让空气都变得冰冷刺骨。 统领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态度却很坚决:“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属下不敢违抗。还请殿下交出那对蜀地夫妇。” 赵元侃刚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銮铃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明黄色的龙旗在街角出现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宋太宗的龙辇停在客栈门口,明黄色的轿帘被内侍掀开,皇帝的身影在侍卫簇拥下出现。他穿着龙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目光扫过赵元侃时,带着明显的不悦。 赵元侃慌忙跪倒在地,额头抵着青石板:“儿臣参见父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太宗的目光扫过客栈,又落在赵元侃身上,声音带着威严:“元侃,你可知罪?” “儿臣不知。”赵元侃的脊背挺得笔直,即使在皇上面前,也不愿轻易屈服,“儿臣只是收留一对落难夫妇,不知犯了何罪,请父皇明示。” “落难夫妇?”宋太宗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怒意,“那蜀王的龙凤镯,怎么会在那民女手上?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场17 内景. 客栈后巷 - 当日午后 王继恩拽着刘娥和龚银生在巷弄里狂奔,青石板路上的青苔让刘娥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银镯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险些摔断。 “快起来!”王继恩的声音带着焦灼,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已能看见禁军的身影,“禁军追上来了!” 龚银生赶紧扶起刘娥,发现她的膝盖磕出了血,染红了裤腿。他心疼不已,脱下自己的粗布外套裹住她的腿,动作快得不像平时那个笨拙的他。 “往这边走!”王继恩拐进更窄的巷子,两侧的院墙高耸,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只留下头顶一线天。巷子尽头有个低矮的小门,是客栈的后门。 刘娥回头望去,能看见客栈方向的黄伞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愧疚。赵元侃为了他们,怕是要惹上大麻烦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被这样保护。如果她真的是叛贼之后,这样连累别人,真的对吗? 场18 内景. 皇宫大牢 - 当日黄昏 牢房比客栈的房间还要简陋,四壁都是冰冷的石头,寒风从铁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稻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刘娥和龚银生蜷缩在角落,紧紧依偎在一起,彼此用体温取暖。 “娥儿,别怕。”龚银生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装作镇定,想给刘娥一些安慰,“总会有办法的,襄王殿下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刘娥望着铁窗外的一角天空,晚霞正一点点被夜色吞噬,像她心中逐渐熄灭的希望。她想起慧空法师的银锭,黄河老船夫的船桨,赵元侃的青衫,还有腕间这对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的银镯。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和龚银生牢牢困住,越挣扎勒得越紧。 “龚郎,”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若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妻子,咱们就在成都府守着你的银匠铺,再也不出来了。” 龚银生紧紧抱着她,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滴在刘娥的发顶。 他想起成都府的青石板路,想起新婚夜的竹灯笼,想起刘娥坐在灶台前哼着小曲煮粥的样子。原来最安稳的日子,早已被他们留在了蜀地,那些平凡的幸福,如今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铁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狱卒的火把照亮了牢房,也照亮了刘娥腕间的龙凤银镯。在摇曳的火光中,那龙凤仿佛活了过来,龙鳞凤羽都清晰可见,正挣扎着要飞出这囚笼,却终究只是徒劳。 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狱卒冷漠的声音响起:“出来!” 刘娥和龚银生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却也看到了一丝决绝。无论前方是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