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戈壁的冬天总是来得比城里更早一些。当别处还在秋日的余温中流连,这里的人们却早已裹紧厚重的棉衣,在呼啸的狂风中低头前行,每一步都像在与自然较劲。凌晨两点,磅房内被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而窗外,凛冽的风正一遍遍掠过大地,发出不间断的嘶吼。气温早已跌破零度,仅一墙之隔,却分隔出寒暑两重天。 “咚……咚……” 空车轮胎压过接缝的闷响,与重车碾上地磅的沉重,接踵而至,像掷入深潭的石块,惊破了裴梓玥混沌的睡意。她直起趴伏的身体,眼眶被压得有些发涩。揉了揉眼,重新推了推滑到鼻梁中段的眼镜,开窗,一股锐利的寒气瞬间刺入,让她打了个微颤。接票、录入、敲键、打印、递出,一套动作由肌肉记忆驱使,流畅得近乎麻木,将时间也切割成等份的、循环的切片。 时针悄然指向七点,她推开门,一片未经预告的纯白,撞入眼底。雪还在下,不是细碎的雪沫,而是大朵大朵的絮,从容不迫地从浑沌的天幕坠落。然而它们无法安然落地——地上的浮雪被永不止息的狂风攫住、扬起,与落下的新雪在空中搅成一片狂暴的旋流,一时间,竟不知这雪是来自天上,还是源于大地本身的喷薄。 在这荒芜之地,连一场雪都显得如此桀骜不驯。 裴梓玥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嘴角无意识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枯燥得如同无限循环代码的生活里,总算有了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生动的意外。 下班回到宿舍,裴梓玥像完成某种仪式般关窗、拉帘、洗漱、褪去外衣,最后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意识很快沉入黑暗,连梦的边界都未曾触及。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仓促的呼唤由远及近,强行将她的神智从沉睡中打捞出来:“宿主、宿主,快醒醒!”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视线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自己竟不知何时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的锐痛,睫毛上凝结了细小的冰凌。她尝试移动,全身却像被拆散重组般剧痛,尤其是双手,软绵绵地使不出半分力气。不过几秒钟,极致的寒冷便如针般扎进骨髓,连心脏都仿佛要被冻结。 “这……是哪儿?”她试图发声,双唇却像被冰封住,只能在意念中挤出这句疑问。 “由于系统错乱,您在重生过程中意外启动了前世记忆清除功能。”那个声音及时响起,似乎直接响彻在脑海,“为了修正错误,我只能通过梦境带您回到前世生命的最后时刻。宿主不必惊慌,在这里,我能听见您的心声。” “重生?开什么玩笑?”裴梓玥在内心呐喊,身体的疼痛如此真实,齿关都在打颤,这哪里像是梦?“现在的梦……都这么逼真了吗?”她既惊叹于这触感、痛感、寒冷面面俱到的“梦境”,又惶恐于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楚。 “宿主,与您一同的至少有十人重生了。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唤醒你们最后的记忆。在系统设定中,你们是被选中回到末日生存下去的关键。否则,只能不断重复必死的结局。” “十人?都是谁?”尽管觉得荒谬,好奇却本能地脱口而出,“那我其他的记忆呢?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怎么活下去?”她想起看过的那些重生小说,哪一本都不是这样的开局,“这跟我看过的小说完全不一样……太离谱了。” “其余信息只能靠宿主自行探索。记忆会不定期触发。根据现有数据,你们十人的记忆中彼此是相互关联的,需要达成某种特定条件,才能解锁共有或您个人的记忆。” “等等……”她还有满腹疑问,可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突兀地穿透了这片冰雪世界。 裴梓玥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她长长舒了口气,抹去额角的冷汗。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 “通知下午三点扫雪,赶快过来吧。”按下接听键时,裴梓玥心里早已一片了然——这个时候的来电,八成又是叫去干体力活的。她在煤矿上待了四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因为下班时间被占用就愤愤不平的新人。自从当年任性顶撞领导,从办公室被“发配”到这个偏远的磅房,她身上那点棱角早已被现实磨平。 她默默披上厚重的棉衣,推开宿舍门。刹那间,一股蛮横的寒气撞了进来,逼得她倒退半步。风像一堵无形的墙压在胸前,她不得不侧过身,缩紧脖子,才勉强挤进这片灰白天地。 去往磅房的路变得格外艰难。狂风在背后推搡,她走得东倒西歪,脚步虚浮,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与速度。那条走了无数遍、闭着眼都能摸到的小路,此刻在风哮中显得格外漫长。梦中那片吞噬一切的雪原景象,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她望着眼前这片不同于以往、带着几分狰狞的狂风,一个荒诞的念头浮上心头:不会……真的末日了吧? 随即,她又摇了摇头,暗自失笑,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可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只见旁边那盏在风中疯狂摇曳的路灯,终于支撑不住,连着基座被整个掀翻,沉重的灯杆裹着碎冰狠狠砸落在地,刚好滚到裴梓玥脚边! 心脏瞬间骤停。她惊得脸色发白,再也顾不上其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加快脚步,逃离了这片危险区域,一心只想快点赶到人多的地方去。 刚踉跄着冲进磅房,还来不及喘口气,她就发觉外面的天色更加诡异了。明明才下午三点,却阴沉得如同傍晚七八点。风声比起刚才更加凄厉尖锐,像无数怨灵在窗外咆哮。很快,漫天大雪被狂风卷成了白色的漩涡,疯狂拍打着这间小小的屋子。 ------------ 第二章 “这天气还扫什么雪,大家先回去吧!”班长扯着嗓子喊道。 裴梓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骂出声——她浑身都快冻透了,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钻,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句?她刚想开口争辩—— “轰咔!!!” 又一声可怕的巨响!磅房外侧一整面窗户的玻璃,在持续的风压折磨下,赫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裂纹还在急速蔓延,眼看整面玻璃就要分崩离析,向内爆开! “小心!” 小房子里挤着的五六个人惊恐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躲向离窗户最远的角落,挤作一团。裴梓玥蜷缩在人群中,听着耳边绝望的风啸与玻璃不堪重负的**,那个被她否定的梦境,此刻带着刺骨的寒意,无比清晰地重回心头。 维修同事带着新玻璃匆匆赶来,在呼啸的风中开始抢修。班长朝惊魂未定的几人挥挥手:“今天的风邪乎得很,刚好有车,顺路送你们回宿舍。” 裴梓玥低头钻出磅房,上车前下意识地抬眼望天——就这一眼,让她心头猛地一沉。天色竟比刚才更加暗沉,那是一种浑浊的、仿佛掺了灰烬的浓稠墨色,沉沉地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一个不受控制的冷颤窜过脊背,她慌忙拉开车门,将自己塞进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才勉强感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车子在狂风中艰难启程。透过车窗,裴梓玥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混沌。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一切未被固定的东西攫取到空中——碎冰、断枝、废弃的纸片,乃至不知从何而来的小件工具,都在空中狂乱飞舞。卷起的沙尘碎石密集地砸在车窗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原本的雪花也演变成了暴虐的雪片,横着扫过,在玻璃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兹……!”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车身突然不受控制地横向摆动起来! “啊——!”车内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所有人都在惯性作用下被甩向一侧。 “妈的!这风真是见了鬼了!”司机师傅双臂肌肉虬结,死死抱住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正竭尽全力与那股试图将车辆掀翻的力量搏斗。他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干了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风!像是……像是有东西在跟我们抢方向盘!” 此时的裴梓玥,双手紧紧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的摇晃和失控的眩晕感,非但没有让她更加恐慌,反而在她心中催生出一个愈发强烈的念头——快,必须尽快回到宿舍,进入梦境! 那个离奇的梦,那个所谓的“系统”,此刻成了这片混乱中唯一看似能够抓住的“答案”。她迫切地想要再次连接,问个清楚。 “呼——!” 又一道异常强劲的、如同巨锤般的风墙猛地砸在车身上! 车子发出一声哀鸣,彻底失控,像一片被抛出的落叶,朝着路旁锈迹斑斑的铁大门猛冲过去!司机绝望地猛打方向盘,却毫无作用。尖叫声再次充斥车厢,裴梓玥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猛烈撞击与剧痛并未到来。 一切,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裴梓玥颤抖着睁开双眼。 风停了。 不是逐渐减弱,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凭空掐断,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漫天狂舞的杂物、灰尘、雪片,全都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仿佛时间凝固。而车窗外,竟是湛蓝如洗的天空,明晃晃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将大地照得一片亮堂,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虚假的、刺眼的宁静。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与前一秒的人间地狱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车厢里死寂一片。众人从极度的惊恐中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毫无预兆、突兀降临的晴空,脸上只剩下茫然的惊愕。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司机才尝试着重新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在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车辆缓缓驶过那扇险些撞上的、正在徐徐开启的铁门,最终停在了宿舍楼下。 “到了,快回去吧。”司机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推开车门,步履虚浮地走向宿舍楼。 裴梓玥跟着下了车,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熟悉的宿舍楼,随即,她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刹那间,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逆流,双腿如同被瞬间灌满了沉重的铅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 白茫茫的雪地,与记忆中梦境碎片里的场景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那就是她在那场“梦”里,被活活冻僵、意识消亡的地方!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比刚才在暴风雪中感受到的更加刺骨。那不是梦?那真的不是梦! “小裴,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吧!”司机大叔探出头,好心提醒道,“这鬼天气阴晴不定的,可别一会儿大风又杀个回马枪。” 他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裴梓玥周身凝固的空气,将她从巨大的惊骇中猛地拉扯出来。她勉强挪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声音发飘地应了一句:“……这就回。” 可眸子里的惊慌,如同投石入湖后荡开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回到冰冷的宿舍,她几乎是扑到床上,颤抖着打开手机。部室群里的消息早已炸开了锅,满屏都是同事们对刚才极端天气的震惊与议论。还在上班的舍友也发来信息询问她是否安全。 裴梓玥匆匆回复了一句“到了”,便立刻关掉手机,重重躺倒在床上。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睡觉,立刻进入梦境!她必须找到那个所谓的“系统”,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重生?末日?还有那片她注定会冻死其上的雪地…… 本以为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变故,神经会紧绷到难以入眠,可或许是精神透支太过严重,她的意识几乎在头挨到枕头的瞬间就沉沦下去,迅速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 第三章 来了! 那熟悉的、刻入骨髓的冻僵感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包裹了她。裴梓玥强忍着全身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顾不上观察周围环境,立刻在内心疯狂呼喊: “系统!系统你在吗?回答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片雪地……我会死在那里,是不是!” 她在心中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焦灼和恐惧。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无边风雪的死寂。 那种寂静,比呼啸的寒风更让人心慌。期待中的机械音并未出现,仿佛之前的一切对话都只是她濒死前产生的幻觉。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攫住了她。看来,并不是简单地睡着,就能触发与那个“系统”对话的机制。 就在她被这无声的答案打击得心神摇曳,开始努力回顾上一次“梦境”细节时,一阵模糊的人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声音的来源似乎不远,就像是从宿舍楼的某个窗户里传出来的: “……有人冻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呀?这个天气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别慌,应该过一会儿就晴了吧,以往不都是这样反反复复的。”旁边的人回应道,语气里透着一丝麻木和听天由命。 这对话……? 裴梓玥冻得几乎停滞的思维艰难地转动着。这并非她记忆中现实世界发生过的事情,那么,这对话的内容,这弥漫的绝望…… “以往不都是这样反反复复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将这句听来的话,与自己的亲身经历联系了起来——刚才那场毫无征兆、由极致的暴虐瞬间切换成死寂晴空的诡异天气;磅房班长那句“这天气阴晴不定”;司机大叔关于“邪门大风”的咒骂;以及此刻,这陌生人口中“反反复复”的天气……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一种比体感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明白了。 这反复无常、在极端的暴风雪与虚假的宁静间疯狂切换的天气,根本不是什么罕见的极端气候。它是征兆,是序曲,是……末日即将彻底降临的、最后的体现。 人们还在侥幸地谈论“反复”,以为这次也会像之前一样,在恶劣之后回归短暂的正常。但他们,包括不久前的自己,都错了。这并非正常的循环,而是一次比一次更剧烈、更失控的崩坏前奏。直到某一次,“反复”停止,永恒的极寒或许与绝望将正式接管这个世界。 而她,曾在那片雪地上,亲身体验过那个“结局”。 裴梓玥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身体的疲惫感并未完全消散。她习惯性地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外是再平常不过的冬日景象,昨夜那场诡异的晴空与暴虐的风雪都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她心中那块高悬的石头,总算暂时落了地。穿好厚重的棉衣,她推开门,再次踏上通往磅房的那条路。 然而,走在熟悉的路上,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脚步平静。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辩。 一个声音充满了后怕与确信:“那绝不仅仅是梦!那种冻僵的痛楚,那片雪地的细节,还有系统说的话……太真实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跳出来,用尽全力地安抚和否定:“别自己吓自己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肯定是昨天经历了那么邪门的天气,精神太紧张了才会做那种梦。都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两个念头在她脑中反复拉扯,让她心烦意乱。最终,那个试图维持正常秩序的声音,勉强占据了上风,并找到了一个看似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什么极端天气或者世界末日的前兆,国家怎么可能毫无动静?新闻肯定会播报,专家会出来解释,政府会发布预警……可现在呢?什么官方声明都没有,一切风平浪静。所以,肯定是你想多了,裴梓玥。” 她试图用这个理由彻底说服自己,甚至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我们这边昨天天气特别怪,又是狂风又是暴雪,然后突然就晴了,怪吓人的呢。”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普通的抱怨。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点不以为意:“哎呀,现在的天气就是说不准。说不定是人工降雪什么的呢?晴得快不是挺正常的吗?家里这边可是艳阳高照,暖和着呢。” 父亲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就是,别瞎想,好好上班。家里都好得很。” 听着电话那头父母轻松平常的语气,感受着“艳阳高照”与自己所处环境的割裂,裴梓玥抿了抿唇。 “嗯,我知道了,可能就是我想多了。”她低声应道,挂断了电话。 家人的安然无恙和截然不同的天气,像是一剂强效的安慰剂,暂时压下了她心头翻涌的不安。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能把那些荒诞的念头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是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她再次对自己说,加快了前往磅房的脚步。 然而,事实往往不如人愿。 接班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正当裴梓玥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单据上,说服自己早晨的平静才是常态时,一阵低沉的呜咽声由远及近,随即迅速演变成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咆哮! 狂风,再一次卷土重来! 窗户被风力猛烈撞击,发出哐哐的巨响,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外面疯狂拍打,想要破窗而入。裴梓玥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浸入冰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刚刚才勉强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在这熟悉又恐怖的咆哮声中,不堪一击地彻底崩塌。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泛白,仿佛那不是一支笔,而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样的……和昨天一样的狂风! 这个认知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天的场景——狂风之后,便是那遮天蔽日的暴雪,以及那足以将世界冻结的极致寒冷。 “是不是……下一步就是漫天大雪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疑惑、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预感,像浓稠的墨汁,迅速染满了她的思绪。她僵在原地,耳朵捕捉着窗外每一丝风声的变化,整个人变成了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 第四章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裴梓玥终于熬到了下班。推开沉重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抽——果然,整个世界再次被裹进一片刺眼的银装素裹之中,与昨日的场景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既然所有的时间节点都在重复,那么,今早是否就是再次触发系统机制的关键?她不敢耽搁,回忆着上次的时间线,顶着风雪快步冲回宿舍。 几乎在她躺下、意识沉入睡眠的瞬间,那个熟悉的声音便响起了,但这一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宿主,看来你已经触发了关键记忆。” 裴梓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奇特的状态——她能清晰地“听”见系统的声音,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知不到任何环境。她仿佛悬浮在虚无之中,拼命想睁开眼睛,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可眼皮却像被焊死一般,纹丝不动。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约束住了她,她成了纯粹的意识,被困在了自己的脑海深处。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对吗?”她用意念发问,努力保持思维的清晰,“是真的末日要来了,一个以极寒天气为开端的末日,是不是?” “你的猜测基本正确。”系统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这确实是一场真实的末日进程,但‘极寒’仅仅是它的表象和初始阶段。更深层的混乱与变异,远超出你目前的认知。许多核心信息散落在你们十位重生者的记忆碎片中,需要你们自行串联整合,我们暂时无法进行强制干预。” “那其他的重生者呢?他们是否也像我一样,正在被唤醒?”裴梓玥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唤醒程序正在同步进行。你只能通过彼此间的信息交互,像拼图一样,逐步还原真相。我的任务是将偏离的轨道修正,一旦确认你们被成功唤醒,便不会再频繁出现。”系统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飘忽,仿佛信号正在减弱。 “等等!至少给我一点线索!比如他们……”裴梓玥急切地追问,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袭来,仿佛将她从深水中狠狠推出! “啊!” 她惊喘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窗外,果然又是一片虚假的“晴天”。 就这样,在极端与平静的反复交替中,时间又过去了一周。就在裴梓玥几乎要开始说服自己适应这诡异的节奏,将那天的对话归于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时,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手机、电视,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屏幕,都在同一时间被强行切入了一条紧急播报。 不再是地方性的天气预警,而是来自最高级别的国家应急广播。新闻主播面色凝重,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宣布:全球范围内出现极端、异常且同步的天气剧变现象,其规模、频率和破坏性已远超现有科学认知,原因不明。官方正式将此定义为“全球性高等气象危机”,呼吁全体民众即刻起进入紧急状态,非必要不外出,全力做好防灾储备。 几乎在播报开始的同一时间,裴梓玥的手机连续震动。她点开微信,家族群里已经炸开了锅,而最上面的一条,是母亲刚刚发来的语音,点开后传来的是她从未听过的、带着哭腔的慌乱: “玥玥,你那边怎么样?家里……家里也开始不对劲了!大晴天的突然就刮风下冰雹,一会儿又停了,反反复复的,吓死人了!你爸说,这世道……好像真的要变了!” 最后一丝侥幸,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公司正式发布停工通知的邮件,几乎与国家预警同步抵达。要求所有职工原地待命,在宿舍等候进一步通知。消息传来,裴梓玥反锁了宿舍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飞快地检索这些天接触过的每一张面孔——磅房沉默寡言的同事、食堂打饭时手抖的阿姨、路上匆匆擦肩的熟人……她试图从他们的眼神、言语中捕捉到一丝与自己同频的慌乱和洞悉真相的痕迹。然而,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雾,除了普遍的困惑与抱怨,她什么特别的线索也抓不住。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本该在上中班的室友推门走了进来,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带着点因意外假期而产生的兴奋。 “哇,咱们这儿居然也全线停工了!我还以为接下来几天得顶风冒雪去上班呢,这下好了,可以理直气壮睡懒觉了!”室友一边脱掉带着寒气的外套,一边雀跃地说着,显然只将这视为一次罕见的恶劣天气假期。 裴梓玥看着她轻松的模样,到嘴边的话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在无法确定重生者身份、自身记忆也支离破碎的情况下,那些光怪陆离的真相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话。她只能斟酌着,低声提醒:“别高兴太早……我总觉得,这次的问题,可能比我们想的要严重得多。”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室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着打趣道,“我们裴大预言家又要开始你最爱的末日演说了是不是?”——在这之前,裴梓玥是个狂热的末日题材爱好者,小说、电影如数家珍,没少在宿舍里“科普”各种生存知识,常被室友拿来开玩笑。 这句无心的调侃,此刻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裴梓玥混沌的思绪。 末日…小说…囤货!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猛地炸开。那些她曾熬夜追读的故事情节——主角如何在灾难初期凭借先知先觉囤积物资,占据生存主动权——此刻不再是虚构的娱乐,而是血淋淋的生存指南。她们身处戈壁滩上的矿区,一旦交通彻底中断,物流瘫痪,这里就会变成一座孤岛。到时候,致命的将不止是严寒,更是饥饿! ------------ 第五章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裴梓玥顺势笑了起来,掩饰住眼底的凝重,她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应景又合情合理的建议,“不过说真的,这鬼天气,窝在宿舍里吃火锅岂不是绝配?我们去小卖部多买点吃的喝的回来吧,未来几天看样子是出不去了。” “这个主意棒!”室友立刻双眼放光,对即将到来的“宿舍火锅派对”充满期待,同时也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点头附和,“确实得多囤点,这天气阴晴不定的,怪吓人的。我刚刚回来路上,看见天边那种黄不黄绿不绿的颜色,心里直发毛。” 两人一拍即合。裴梓玥看着室友开始兴冲冲地列购物清单,嘴里念叨着肥牛、丸子、青菜,她心里计算的,却是米面、罐头、压缩饼干、瓶装水,以及所有能储存、能提供热量、能支撑更久的东西。 这顿火锅,或许是暴风雨彻底降临前,最后一点属于日常的、温暖的错觉了。 整个矿区仅有一家新开不久的小卖部,此刻成了唯一的物资补给点。裴梓玥和室友肖以柠赶到时,老板正忙着整理刚从市里运来的新货,店里挤满了人,比往常热闹许多,显然大家都在为突如其来的停工储备物资。 裴梓玥一边随着人流移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每一张面孔。她希望能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眼神——不是单纯的焦虑,而是如同她一般,带着洞悉真相的慌乱与急迫。可看来望去,人们大都只是在讨论买什么口味的泡面,或是抱怨天气,选购火锅食材的更是占了多数,气氛紧张却依旧停留在“应对坏天气”的层面,与她记忆中末日降临前的死寂氛围相去甚远。 “难道他们还没被唤醒?”裴梓玥心中疑窦丛生,“系统不是说是同步进行吗?按理,应该有人和我一样知情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吱吱——!” 一阵尖锐密集的嘶叫声突然从角落的货架后爆发!紧接着,十几只硕大的老鼠如同决堤的脏水般汹涌而出,它们不顾一切地在人群脚下疯狂窜逃,撞翻了堆放的饮料箱,带倒了倚墙的拖把,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躲闪。 两人提着刚买好的物资,迅速退到店外。看着那些老鼠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目标明确地朝着与矿区建筑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一股寒意同时爬上了两人的脊背。它们像是在集体逃离某个即将降临的恐怖。 “姐妹,我觉得不对劲……” 肖以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用力攥紧了购物袋,指节泛白,“这很可能是地震的前兆。我妈说过,动物出现这种大规模的异常行为,往往预示着地底下的动静。” “地震?”裴梓玥心头猛地一沉。她的记忆碎片里只有无垠的冰雪和刺骨的寒冷,怎么会突然出现地震?难道末日的形态,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 “你信我,” 肖以柠转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笃定,“这几天,我们真得格外注意。” 她那过于郑重的神情,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裴梓玥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裴梓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两人开始默默整理物资。裴梓玥背对着肖以柠,将罐头和压缩饼干仔细藏进柜子深处,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室友脸上那复杂至极的神情。 肖以柠的目光落在裴梓玥忙碌的背影上,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包方便面,塑料袋发出细碎而焦躁的声响。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一种强烈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冲动让她绷紧了身体——她想告诉裴梓玥更多,想分享那深埋心底、与冰雪无关却同样恐怖的记忆碎片。 但最终,那冲动还是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将手中的方便面捏得更紧,更加沉默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有些恐惧,在无法确认真相之前,说出来也只会被当成疯话,或者……带来更不可测的危险。 那顿火锅带来的短暂暖意,很快就被日复一日的严寒吞噬殆尽。两人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窗外那片似乎永恒不变的灰白天空,各自的心思都沉甸甸的。 第一天,裴梓玥在手机天气预报的尖锐警报中醒来。温度计的数字触目惊心:零下二十度。她清楚地记得,昨晚入睡前还是零下十度。这种幅度的骤降极不寻常。她立刻拨通了家里的视频,屏幕那头的父母好似之前的事从未发生,抱怨着“秋老虎”的余威,穿着单衣,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她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挂断,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戈壁:-20℃。市区:+5℃。温差:25℃。” 第二天,零下三十度。呼啸的风声如同冤魂的哭泣,从上午十一点准时开始,裹挟着暴雪,持续到下午四点,然后诡异地骤然停止,天空甚至会出现短暂的、惨白的晴朗。裴梓玥缩在窗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备忘录上新增一行观测记录,并重点圈出了 “23:00-16:00” 这个时间段。 第三天,零下四十度。肖以柠开始变得异常焦躁。她不再像往常一样赖床,而是天不亮就醒来,反复检查窗缝是否漏风,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怎么会这么冷……这不正常……” 裴梓玥提出自己的观察——“风雪的时段好像是固定的”,肖以柠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打断她:“巧合吧!别瞎想了!” 眼神却慌乱地避开了接触。 第四天,零下五十度。裴梓玥的验证更加大胆。她在十点五十九分,将一杯热水放在窗台外。十一点整,狂风准时呼啸而起,杯中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冻结。下午四点零一分,风雪如同被关了闸,瞬间停止。她看着那杯已变成冰坨的杯子,心底的寒意比气温更甚。这精准得像一场编排好的酷刑。 ------------ 第六章 第五天,零下六十度。生存本身已成为一种折磨。裴梓玥的备忘录已写满笔记,她反复对比着与市区的温差和数据,一个想法渐渐清晰:戈壁的灾难进程,似乎和外界并没有什么关系。 上次国家预警,是在矿区初次异变后的第七天发生的。然而,那件事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市区的温度一直都处于平稳状态,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第六天,维持着零下六十度的地狱级低温。肖以柠的沉默变得愈发令人不安。她常常对着墙壁发呆,手指不停地抠着被子。当裴梓玥再次提及温度变化曲线时,肖以柠的身体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裴梓玥一眼,那里面有恐惧,也有一丝了然的痛苦,还有一种深切的犹豫,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七天,温度依旧稳定在零下六十度的死亡线上,也正是在这一天,矿区领导的通知下达了,内容与她推断的丝毫不差:鉴于极端天气已呈现“规律性”,要求所有职工利用每天凌晨十一点前、下午四点以外的“安全窗口期”,恢复部分必要的生产工作。 看着群里那纸冷冰冰的通知,裴梓玥没有丝毫轻松。她掌握的规律得到了“官方认证”,但这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恐惧。这精准的、循环的、好似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灾难,其目的究竟是什么?而身边那个显然也知晓些什么,却始终三缄其口的室友,她的沉默背后,隐藏的是与她相同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复工通知下发几分钟后,新的排班表就贴了出来。磅房的工作从三班倒压缩成了两班,巧的是,裴梓玥和肖以柠被同时安排在了第一班。放眼整个矿区,除了维系着生命线的锅炉房必须留下精锐力量二十四小时轮值,确保整个矿区的供暖系统在极致严寒中不至于崩溃之外,其余岗位基本都遵循着同样的班次模式。 锅炉房不能停——这是刻在每个人潜意识里的铁律。在那座轰鸣的巨大建筑里,燃烧的不仅是煤炭,更是这片冰雪孤岛上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微弱体温。一旦锅炉熄火,冰冷的宿舍很快就会变成金属棺椁。 在宿舍楼下等通勤车时,难得的“正常”气温让人产生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但裴梓玥的心却紧绷着——就在昨天晚上十点五十九分,风雪即将停止的前一秒,她最后一次窥见手机屏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60℃。这个数字已经如同锈住一般,死死定格了超过四十八小时。最初的几天,温度还会在非安全时段以每天十度的幅度惊心动魄地暴跌,但这种下跌在两天前毫无征兆地停止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某个失控的阀门。这种“停滞”非但没有带来安心,反而像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裹了裹衣服,目光终是忍不住落在身旁魂不守舍的肖以柠身上。自从那次从小卖部回来,目睹鼠群异象之后,肖以柠就时常陷入这种恍惚状态。而温度停止下跌后,她的不安似乎有增无减。裴梓玥心中那个“她是第二个重生者”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以柠,”裴梓玥伸手挽住肖以柠的胳膊,感觉对方的身体微微一僵,“这温度……好像卡住了。”她抛出一个模糊却关键的信息,然后才切入主题:“你说这会是真的进入极寒时代了吗?我记得之前刷抖音,总说全球变暖会引发极端灾害,会不会……这就是开端?”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普通的闲聊和抱怨。 “卡住了……是啊。”肖以柠喃喃地重复着,眼神里有种深切的恐惧,仿佛温度的“停滞”比“下跌”更可怕。她愣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答后半个问题:“是,是有这个可能。这天气……确实太不正常了。”她的视线飘忽,不敢与裴梓玥对视。 看着她这副模样,裴梓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决定赌一把。“以柠,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她停下脚步,迫使肖以柠看向自己。 “什么事?”肖以柠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害怕,也别觉得我疯了。”裴梓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怀疑……我可能重生了。”她紧紧盯着肖以柠的眼睛,“我上一世,好像就是在这种极寒天气里被冻死的。但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冷的天,我会跑到外面去……而且,记忆里最后的温度,感觉比现在还要低得多,低到……无法想象。” 说完,她像是自嘲般缩了缩鼻子,抢先一步给自己找好了台阶:“你肯定又要觉得我在胡说八道,看末日片看魔怔了。” 肖以柠没有立刻说话。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恍然、恐惧,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哀在她眼中飞速交替。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梓玥,其实我……”就在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准备开口的瞬间—— “车来了!快上车!”通勤车停在门口,等待的人群立刻涌动起来,嘈杂的人声瞬间淹没了她未出口的话语。 肖以柠像是被惊醒,猛地闭上了嘴,将那即将泄密的恐慌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余下苍白的脸色和更加闪烁的眼神。她低下头,几乎是被人流推着,踉跄地走向车门。 裴梓玥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回响着那定格在 -60℃ 的数字。肖以柠的反应和这诡异停滞的温度,都指向一个结论:平静即将结束,而肖以柠很可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夜深人静,宿舍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和供暖管道偶尔传来的嗡鸣。裴梓玥又一次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失眠像是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大脑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转,将重生以来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天气异变、每一个可疑的眼神都反复剖析。对未知的迷茫、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深藏在心底那份不敢触碰的焦虑,像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在寂静中清晰地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