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祭坛血月 苏瑾最后的记忆,是图书馆老旧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泛黄书页上“妲己”二字在眼前模糊、旋转,仿佛要活过来。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下坠感。 仿佛跌穿了时空的夹层,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声音向她涌来:妇人的哭泣、青铜器碰撞的闷响、某种听不懂却直击灵魂的吟唱……最后,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灌满了口鼻。 “咳……咳咳!” 她猛地睁开眼,却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得忘记了呼吸。 不是深夜的图书馆。 而是一座巨大的、由暗青色巨石垒成的圆形祭坛。祭坛边缘,九根刻满诡异兽纹的石柱冲天而起,柱顶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鬼气森森。 天空没有星月,只有一轮妖异的血月,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 而她,正跪在祭坛正中央一个由鲜血勾勒出的复杂图案里。身下冰冷石板上传来的黏腻触感告诉她——那不是颜料。 是真正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 刺骨的寒意和铁锈般的腥气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想动,却发现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缚着。低头,她看见自己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绣着玄鸟与云雷纹的白色麻衣,样式古朴得如同博物馆里的陈列品。 【叮——】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合适灵魂波动……时空坐标锁定……绑定开始……】 苏瑾瞳孔骤缩。幻听? 【绑定成功。宿主:苏瑾(同位体:苏妲己)。欢迎使用‘妖妃天命系统’版本1.0。】 【警告:检测到宿主当前处于高危环境——殷商血祭仪式现场。主要祭品之一。】 【生存任务发布:阻止仪式完成,或逃离祭坛范围。】 【任务时限:一炷香(约十五分钟)。】 【失败惩罚:灵魂湮灭。】 一连串的信息像冰锥一样刺入脑海。苏瑾的思维有瞬间的空白,随即,一股混合着荒谬与恐惧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系统?妖妃天命?苏妲己?殷商血祭?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研究商周历史,熬夜看了点资料…… “时辰已到——”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某种狂热颤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混乱思绪。 祭坛边缘,一个身着繁复黑袍、头戴高冠、脸上涂抹着惨白与暗红油彩的老者,高举着一柄造型奇古的青铜短剑。他身周环绕着十几个同样装束古怪的人,口中吟唱着音节古怪的祷词,声音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与血月的红光混杂,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氛围。 老者——大祭司的目光扫过祭坛中央,浑浊的眼珠在幽绿火光映照下,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残忍。他的视线落在苏瑾身上时,停顿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 “玄鸟庇佑,大商永昌!今以纯净处子之血,奉于先祖,祈解旱魃之厄!” 随着他的高呼,祭坛下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应和:“玄鸟庇佑!大商永昌!” 苏瑾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稍稍偏过头,看向祭坛下方。 黑压压的人影,跪伏在祭坛周围的平地上,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火光与月色照不到的黑暗深处。他们穿着粗麻布衣,面容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幽暗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麻木的、近乎虔诚的狂热。 这就是……三千多年前的殷商子民? 这就是……她研究论文里那些抽象的数字和名词背后,真实的、野蛮的、被天命与鬼神牢牢束缚的时代? 大祭司已经转身,面向东方,开始更急促、更高亢的吟唱。那柄青铜短剑在血月下反射着暗沉的光,剑尖缓缓下移,对准了祭坛边缘另一处——那里蜷缩着另外几个同样穿着白色麻衣的少女,她们瑟瑟发抖,哭泣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只剩下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苏瑾的心脏狂跳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胸腔生疼。不是梦,这一切真实得可怕。那系统的警告声还在脑海中回响,冰冷而清晰。 一炷香……十五分钟…… 她会死在这里。像那些少女一样,被割开喉咙,鲜血流尽,成为所谓“祈雨”的祭品,变成史书里永远不会记载的一抹暗红。 不! 一股强烈的、源于二十一世纪灵魂深处对生存的渴望,猛地压倒了最初的惊骇与茫然。求生的本能像野火一样烧了起来。 动啊!给我动! 她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铁锈味(可能是之前磕碰出的血),将全部意志集中于控制僵硬的手指。一下,两下……终于,右手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有戏!这具身体只是被某种仪式力量或药物暂时禁锢,并非完全瘫痪! 【系统,有没有办法解除束缚?】她在心中急问。 【分析中……检测到低等血脉禁锢术(残),混合曼陀罗花粉致幻效果。宿主灵魂强度高于此界均值,可尝试集中精神冲击。】系统的回应快速而简洁。 集中精神冲击…… 苏瑾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周遭诡异的环境、难闻的气味、下方人群的嗡嗡声,以及那越来越近的、属于其他祭品少女的绝望呜咽。她想象自己的意识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向那层包裹着身体的、无形的束缚。 一下!两下!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能感觉到那层“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献祭——开始!” 大祭司的厉喝如同丧钟敲响。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第一个少女被拖到祭坛边缘的石槽前,青铜短剑毫不犹豫地抹过她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入石槽,发出“嗤嗤”的诡异声响,竟升腾起淡淡的血雾。 下方的人群爆发出更狂热的呼喊。 就是现在! 趁着那声惨叫带来的刹那混乱,以及大祭司和助手们注意力集中在下一位“祭品”身上的间隙,苏瑾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量,朝着意识中那层裂痕遍布的“壳”,发起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猛烈的冲击! “咔——”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碎裂了。 几乎是同时,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从她小腹处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僵硬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体。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恐惧。求生的本能和前世作为历史研究者积累的、对古代祭祀仪式有限的知识,在这一刻疯狂运转。 血祭仪式一旦开始,除非祭品全部献上或仪式被打断,否则不会停止。逃跑?祭坛高约三米,四面开阔,下方是狂热的人群和守卫。硬闯死路一条。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成为“仪式”本身无法献祭的例外。 电光石火间,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大祭司再次举起了青铜短剑,染血的剑锋在火光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他的目光,这一次,牢牢锁定了苏瑾。 “第二祭,奉——”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跪伏在血阵中央的苏瑾,突然动了。 她没有试图逃跑,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姿态,缓缓地、一寸寸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颊沾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血迹,在血月与幽火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之美。 然后,她笑了。 不是恐惧的笑,不是讨好的笑,而是一种空灵的、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无尽悲悯与嘲讽的笑。这笑容出现在一个即将被割喉献祭的少女脸上,诡异得让高举短剑的大祭司动作都为之一滞。 紧接着,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压过了祭坛下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近处每个人的耳中。 “玄鸟?” 她微微偏头,目光掠过那九根燃烧的石柱,掠过血月,最终落在大祭司惊疑不定的脸上。 “尔等以处子之血,玷污玄鸟清名,所求者……当真只是甘霖?”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所眷,乃仁德之君,爱民之主!尔等以邪术妄动血祭,逆天悖德,招致旱魃者,非天也,实乃人祸!” “尔等——才是触怒玄鸟,招致天谴之人!” 字字如刀,掷地有声。 全场死寂。 祭坛下方狂热的呼喊像被掐住了脖子,骤然消失。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祭坛中央那个白衣染血的少女,望着她眼中那不属于这个年龄、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凛然光芒。 大祭司的脸颊肌肉剧烈抽搐,涂满油彩的面孔扭曲得如同恶鬼。“妖……妖言惑众!亵渎祭祀!杀了她!立刻杀了她!”他气急败坏地嘶吼,再不复之前的威严神秘,手中短剑胡乱地指向苏瑾。 两名负责按住祭品的壮汉反应过来,脸上凶光一闪,松开手中已经吓瘫的少女,大步朝着苏瑾扑来。 苏瑾心脏狂跳,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制造混乱和信仰动摇。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她手无寸铁,这具身体显然也并非力大无穷。 就在壮汉粗糙的大手即将抓住她肩膀的刹那—— 【叮!生存任务‘逃离祭坛’变更为‘震慑仪式’。检测到宿主成功引发大规模信仰动摇,‘妖妃天命系统’正式激活。发放新手礼包:基础魅惑(临时)、危机直觉(被动)。】 一股清凉的气流涌入脑海,苏瑾感觉自己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无比。她能清晰地“看到”左侧壮汉扑来的轨迹更快,但右腿有个不易察觉的破绽;能“听到”大祭司急促喘息中压抑的恐惧;甚至能“感觉”到下方人群中,那麻木的狂热之下,开始泛起细微的、名为“怀疑”的涟漪。 更奇妙的是,当她集中注意力看向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壮汉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促使她,对着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那壮汉前冲的动作猛地一僵,眼神出现了瞬间的迷茫和痴迷,仿佛看到的不是祭品,而是某种令人心神摇曳的幻影。 机会! 苏瑾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右腿的破绽——脚踝外侧,狠狠踹去! “呃啊!”壮汉猝不及防,惨叫一声,重心失衡,“噗通”栽倒在地。 另一个壮汉被同伴的变故惊得愣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苏瑾已经像一尾滑溜的鱼,从他手臂的缝隙间钻过,没有冲向祭坛边缘,反而朝着祭坛中心——那绘制着最复杂血纹、摆放着几件古朴青铜器的区域跑去。 “拦住她!别让她玷污祭坛核心!”大祭司尖声厉叫,声音都变了调。 但苏瑾的动作快得出奇,或者说,她对危险的预判精准得诡异(危机直觉生效)。她在青铜器与石柱间穿梭,利用地形和那些助手们投鼠忌器的心态(怕打翻祭器),竟暂时没有被抓住。 然而,祭坛毕竟不大。很快,她就被三名助手逼到了靠近东侧石柱的角落,背后是冰冷的石柱,前方是围拢上来、面色狰狞的敌人。 退无可退。 大祭司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亲自握着那柄染血的青铜短剑,一步步逼近。 “妖女,受死!” 短剑带着寒光,直刺苏瑾心口! 苏瑾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目光扫过下方那些依旧茫然无措的民众,扫过血月,扫过这荒诞而血腥的一切。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冷静笼罩了她。 死在这里?以一个祭品的身份,死在三千年前的愚昧血祭中? 不。 如果这就是穿越,如果这就是苏妲己的命运……那她偏要活下来。 用尽一切方法。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麻衣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仰起头,对着那轮低垂的血月,用一种空灵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声调,缓缓吟唱起来。那不是已知的任何祷词,音节古怪,却带着某种直击灵魂的韵律。 与此同时,她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将系统赋予的那点“基础魅惑”能力,不再局限于一个人,而是如同涟漪般,向着整个祭坛范围,扩散开去。 月光似乎更红了些。 幽绿的火焰无风自动,摇曳出诡异的舞蹈。 那些扑上来的助手、举剑的大祭司、甚至下方翘首的人群,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他们眼中,祭坛中央那个白衣少女的身影似乎模糊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神圣与妖异的美,仿佛她不再是祭品,而是月神临凡,或是……某种更古老、更令人敬畏的存在。 “以血为引,以月为鉴……” 苏瑾的声音继续飘荡,她伸出手指,沾染了一点自己脸颊尚未干涸的血迹,轻轻点在眉心。 “此身此魂,非尔等可献。” “天命——在我。” 最后四个字吐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顺着石柱滑坐下去。但在外人看来,这却像是某种仪式完成的姿态,带着一种疲惫而庄严的神秘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祭坛。 大祭司的剑僵在半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身后的助手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恐惧。下方的人群更是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祭坛上那个身影,之前的狂热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茫然。 没有人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也许有一炷香那么长。 “轰隆隆——” 遥远的天际,毫无征兆地传来沉闷的雷声。 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大祭司的额头上。 他猛地抬头。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细雨,毫无预兆地,从血月依旧高悬的夜空,飘洒而下。 “雨……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是……是她!她召来了雨水!” 祭坛下方,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随即,惊呼变成了骚动,骚动变成了混乱的跪拜与祈祷。 “神女!是神女啊!” “玄鸟显灵!不,是月神!是月神派来的神女!” 大祭司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握着短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看着滑坐在石柱下、似乎昏迷过去的苏瑾,又看看天空中飘落的、真实无比的雨丝,再看看下方已然彻底失控、开始向苏瑾方向跪拜的人群。 他知道,这场血祭,彻底完了。 不,不仅仅是这场血祭。 他苦心经营、用以巩固权力的“天命”解释权,出现了他无法掌控的裂缝。 “快!把她带走!”他猛地回过神,嘶哑着对助手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惊惧,“带到地牢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几名助手如梦初醒,慌忙上前,这次动作却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苏瑾抬起,匆匆走下祭坛,消失在祭坛后方通往神庙深处的黑暗甬道中。 大祭司站在原地,任由冰凉的雨丝打湿他华丽的黑袍。他死死盯着苏瑾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无比。 “神女?妖女?”他低声自语,仿佛毒蛇吐信,“不管你是谁……既然搅乱了棋局,就别想轻易脱身。” “朝歌城里的那位陛下……或许会对这样有趣的‘祭品’,产生兴趣呢。” 他缓缓擦去短剑上的血迹,脸上露出一丝冰冷而算计的笑容。 雨,渐渐大了。 冲刷着祭坛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也冲刷着这个古老王朝夜幕下的黑暗与秘密。 而在地牢冰冷的石床上,昏迷中的苏瑾,意识深处,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支线任务‘震慑仪式’完成。评价:优秀。】 【奖励:天命悖逆值+10点,开启基础属性面板,解锁技能‘观心术(残)’。】 【主线任务触发:三日内,获得商王帝辛注目。】 【任务描述:身处历史漩涡,无名则死,有名则危。请以你的方式,进入这个时代最有权势者的视野。】 【任务奖励:正式激活‘妖妃’职业模块,开启第一阶段技能树。】 【失败惩罚:沦为玩物或祭品,系统解绑,灵魂消散。】 冰冷的地牢中,只有远处甬道口火把噼啪燃烧的微弱声响。 属于苏瑾,或者说,属于这个时代“苏妲己”的传奇,在这血月细雨之夜,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悄然拉开了序幕。 ------------ 第二章 地牢暗夜 意识沉浮在冰冷与混沌之间。 苏瑾感觉自己像是被浸泡在深海的寒流里,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刺骨的凉意。耳边隐约传来水滴砸在石面上的声音,缓慢、规律,仿佛时间的秒针在一下下叩击。 还有……铁锈混合着霉烂稻草的怪异气味。 她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石质穹顶,缝隙里长着暗绿色的苔藓,在微光中泛着湿冷的色泽。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味道。 地牢。 这个词几乎立刻跳进脑海。 她正躺在一堆勉强算是“床铺”的干草上,身下的石台冰冷坚硬,硌得骨头生疼。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血月、祭坛、大祭司、诡异的系统、以及那场突如其来的雨…… 成功了?她活下来了? 苏瑾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酸痛得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尤其是太阳穴,突突地跳痛,仿佛有人用凿子在里头敲打。 “醒了?”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瑾悚然一惊,猛地扭头看去。 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借着牢房外墙壁上插着的、昏黄油灯那点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看出那是个老妇人。她穿着比苏瑾身上更加破烂的麻衣,花白头发蓬乱如草,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污渍,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幽幽地亮着,像两簇未熄灭的炭火。 “别怕,丫头。”老妇人挪动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声音缓和了些,“这里是殷商王畿,朝歌城外的‘巫祭地牢’。关的都是……犯了事,或者得罪了巫祝的人。” 殷商。朝歌。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彻底敲碎了苏瑾心中最后一丝“这是恶作剧或者幻觉”的侥幸。 她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了三千多年前的商朝末年,成为了那个在历史和传说中都臭名昭著的——苏妲己。 “我……为什么在这里?”苏瑾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为什么?”老妇人古怪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破风箱在拉,“昨夜血祭,你弄出了那么大动静,还‘引来了雨’,大祭司没当场烧死你祭天,已经是顾忌‘神女’的名头了。”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瑾:“不过,把你关进这地牢,而不是直接扔进牲口坑……大祭司怕是另有打算。” 苏瑾心中一沉。大祭司最后那阴鸷的眼神和低语,她并未完全昏迷过去,隐约听到了“朝歌”、“陛下”几个词。 帝辛……那个未来会被史书写成“纣王”的男人。 系统的任务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三日内,获得商王帝辛注目。】 这算什么?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不,或许从她成为“苏妲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陷最危险的虎穴之中。 “多谢告知。”苏瑾定了定神,尝试着向老妇人微微颔首。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在这陌生而危险的环境里,任何一点信息都弥足珍贵。 “不必谢我。”老妇人又缩回了阴影里,声音低了下去,仿佛自言自语,“这鬼地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分别……都是等死罢了。” 地牢里重新陷入沉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人声的呜咽,以及那永不间断的水滴声。 苏瑾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浪费体力去徒劳地观察牢房环境——无非是坚固的石壁、沉重的木栅栏门,以及门外昏黄跳动的灯火。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的状况。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 【在。】冰冷的机械音立刻响应。 一个半透明的、泛着微蓝光芒的属性面板,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意识深处。 【宿主:苏瑾(同位体:苏妲己)】 【状态:轻伤(虚弱)、轻微精神透支】 【年龄:16(此身)】 【境界:凡人(未入道)】 【生命值:43/100】 【精神值:21/80】 【天命悖逆值:10】 【业力:0】 【功德:0】 【基础属性】(凡人平均值为5) ·力量:4(较弱) ·敏捷:6(尚可) ·体质:3(较差,受当前状态影响) ·精神:9(出众,受穿越灵魂影响) ·魅力:???(受特殊状态‘倾国倾城(雏形)’及‘基础魅惑(临时)’影响,数值波动) 【技能】 ·观心术(残):可模糊感知近距离目标的表层情绪与简单念头。消耗精神值。 ·基础魅惑(临时):微弱影响目标对宿主的初始印象与好感,效果与目标精神力、意志力相关。新手礼包技能,剩余持续时间:2天14小时。 ·危机直觉(被动):对致命危险有一定预感和回避本能。 【当前任务】 ·主线:三日内获得商王帝辛注目(剩余时间:2天23小时57分) ·支线:暂无 【物品栏】(1格,目前空) 简陋,但清晰。 苏瑾快速分析着信息。生命值和精神值都很低,尤其精神值,看来昨夜强行使用魅惑和吟唱,透支不小。属性方面,精神和魅力是优势,力量和体质是短板。技能……观心术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将注意力集中到“观心术(残)”上,一行更小的注解浮现:【当前等级可感知五步内目标的强烈情绪(如杀意、恐惧、喜悦)及简单词汇念头,成功率和清晰度受双方精神力差距及环境影响。】 可以试试。 苏瑾睁开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向角落里的老妇人。集中精神,默念:“观心术。” 一种奇异的、轻微的眩晕感袭来,像是灵魂伸出触角。紧接着,一些模糊的、闪烁的片段和情绪色彩涌入感知。 灰暗、麻木、深深的疲惫……如同被岁月和苦难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顽石。但在这片灰暗深处,似乎还埋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不,更像是某种未熄的执念。 几个破碎的词句闪过:“女儿……祭品……报仇……” 苏瑾心中一凛,立刻停止了技能。精神值又下降了一点,变成了20/80。 这老妇人……似乎也有故事,而且对巫祝、祭祀充满仇恨。或许可以成为暂时的……信息源?甚至盟友? 但她没有贸然开口。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轻信和暴露都可能致命。 时间一点点流逝。地牢里没有窗户,无法判断昼夜,只能根据狱卒送来的两顿粗糙饭食(一些看不出原料的糊状物和一碗浑浊的水)来大致估算。 第二次送饭时,借着门口稍亮的光线,苏瑾看清了送饭狱卒的样子——一个面容粗野、眼神凶狠的年轻人,腰间挂着皮鞭和青铜短刀。 “吃!吃完老实待着!”狱卒将两个破陶碗粗鲁地扔进牢门下的缺口,目光扫过苏瑾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惊疑和贪婪的神色。 苏瑾垂下眼睑,没有与他对视,默默端起了碗。食物难以下咽,带着一股馊味,但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必须保存体力。 【叮!】 就在她喝下最后一口浑浊的水时,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 【检测到微量慢性毒物‘腐心草’成分。毒性微弱,长期服用会导致脏腑逐渐衰竭,体力下降,最终在数月内虚弱而死。】 苏瑾手一抖,差点将陶碗摔在地上。 毒?饭里有毒?!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是大祭司!他果然没想让她好过。所谓的“关押”,不过是换一种更隐蔽、更“合理”的方式让她消失! “系统,能解毒吗?”她强压住心中的惊怒,急问。 【分析中……腐心草,低等慢性毒草,此界常见。宿主当前体质难以自行代谢。可消耗5点天命悖逆值,兑换‘初级解毒丸(通用)’一枚,中和当前体内毒素并小幅提升毒抗。】 5点天命悖逆值!她现在总共才10点! 苏瑾看着自己43点的生命值和3点的体质,咬咬牙:“兑换!” 【兑换成功。天命悖逆值-5,剩余5。物品‘初级解毒丸(通用)’已发放至物品栏。】 意识中,那个原本空着的物品格里,多了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褐色药丸。 苏瑾心念一动,药丸便出现在她掌心,冰凉圆润。她迅速将其塞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流下,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那股一直隐隐缠绕的虚弱感和滞涩感,似乎减轻了一些,生命值也缓慢回升了2点,变成了45/100。 【初级解毒丸生效。已清除当前体内‘腐心草’毒素。获得微弱毒抗提升。】 暂时安全了。但下一次送饭呢?下下次呢?她不可能一直用宝贵的悖逆值兑换解毒丸。 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或者……改变处境。 夜幕再次降临(根据送饭间隔和身体疲惫感推测)。地牢里的灯火似乎更暗了些,阴影越发浓重。 “咳咳……”角落里的老妇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蜷缩的身体不住颤抖。 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老妇人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声音更加嘶哑:“老毛病了……这地牢湿气重,待久了,肺都要烂掉。”她顿了顿,忽然低声说,“丫头,你……想不想知道,大祭司为什么留着你?” 苏瑾心头一动:“你知道?” “猜的。”老妇人幽幽道,“这些年,被送进来的‘神女’‘灵媒’不止一个。有些真的有点门道,有些纯粹是倒霉。但她们的下场都一样——要么被拉出去当众‘除魔’烧死,要么……被送给朝歌城里的大人物。”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我听说,最近宫里那位陛下,脾气越来越古怪,对寻常美人已经腻烦了……大祭司一直想讨好陛下,巩固自己的地位。” 苏瑾的呼吸微微一窒。 果然……是冲着帝辛去的。 “献给陛下,是好事,还是……”她试探着问。 “好事?”老妇人冷笑,笑声里充满了讽刺,“进了那鹿台深宫,才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位陛下,高兴时能把人捧上天,不高兴时……比最凶残的野兽更可怕。这些年,被打杀、殉葬的妃嫔宫人,还少吗?” 鹿台。又一个熟悉的名词。 苏瑾沉默。历史的记载、传说的演绎、老妇人带着恐惧的描述……交织成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帝王形象。 暴君?改革者?被后世妖魔化的失败者? 她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现在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 “所以,留在这里等死,或者被毒死,还是去宫里搏一线生机……”老妇人缓缓道,“丫头,你自己选。” 苏瑾没有立刻回答。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解毒丸带来的微弱暖意,大脑飞速运转。 地牢不能久留。毒药只是手段之一,大祭司随时可能用其他方式让她“意外”死去。 但进宫……正如老妇人所言,是更危险的赌局。她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帝辛这个未知数,还有后宫倾轧、朝堂博弈、以及那冥冥中仿佛在推动一切的“封神天命”。 系统的任务要求是“获得注目”,并非“成为妃嫔”。或许……还有别的路? 就在她苦思对策时,地牢甬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狱卒脚步声的响动。 那是更加整齐、沉重,带着金属摩擦声的步伐。 还有隐隐的、压抑的说话声。 “……就是这里?” “是,巫祭大人吩咐,要‘特别看顾’……” 声音越来越近。 苏瑾的心提了起来。老妇人也不再出声,整个牢房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 火光摇曳,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为首的不是狱卒,而是一个穿着暗红色皮甲、腰佩青铜长剑的武士,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装束的随从,以及那个白天送饭的狱卒,此刻正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 武士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牢房,在苏瑾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看到的情景有些意外——这个据说“引动天象”的少女,此刻虽然狼狈,却并没有想象中惊惶失措的模样,反而有种异常的沉静。 “你,就是昨夜血祭上的那个‘神女’?”武士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苏瑾缓缓站起身,迎向他的目光,不卑不亢:“是我。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她的镇定让武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奉大祭司之命,带你离开地牢。” 离开?苏瑾心中警铃大作。这么快?是要转移,还是……直接处理掉? “去何处?” 武士没有回答,只是对身后的随从示意:“带她出来。动作轻点。” 两名随从上前,打开了牢门上的锁链。锁链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刺耳。 角落里的老妇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 苏瑾看了她一眼,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她没有反抗,顺从地走出牢门。在路过老妇人身边时,她似乎被脚下的干草绊了一下,身体微微踉跄,右手不着痕迹地拂过老妇人冰凉枯瘦的手背。 一点微不可察的东西,滑入了老妇人的掌心——是她从自己破烂的麻衣袖口内侧,悄悄撕下的一小条相对干净的布片。 老妇人的咳嗽声骤然停了一瞬,随即又猛烈地响起,盖过了所有细微的动静。 苏瑾被两名随从一左一右“护送”着,跟在武士身后,走出了这间阴暗的牢房。 甬道很长,墙壁上的火把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隐约的血腥气。两侧的其他牢房里,偶尔能听到压抑的呻吟或啜泣,但更多的是死寂。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向上的石阶。新鲜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隐隐传来。 终于要离开这地下囚笼了。 但苏瑾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从踏出地牢的那一刻起,她将正式步入这个古老王朝权力场的边缘。 等待她的,是福是祸? 踏上最后一阶石梯,刺目的天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规模宏大的神庙建筑群的偏院中。四周是高大的石墙和巍峨的殿堂,飞檐斗拱,雕刻着狰狞的兽面纹饰,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而压抑。远处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和车马声,那是朝歌城的方向。 武士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复杂。 “大祭司在正殿等你。”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丫头,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记住:在王畿之地,在巫祭大人面前,谨言慎行,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这话里,竟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 苏瑾微微一怔,看向武士。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恢复了冷峻的表情。 “跟我来。” 他们穿过庭院,走向神庙正殿。沿途遇到的巫祝、仆役纷纷避让,投来的目光充满敬畏、好奇,或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正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昏暗,香烛的气息混合着某种奇异的香料味道,扑面而来。 大祭司——昨夜那个黑袍高冠的老者,此刻正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高台上,身前摆放着龟甲、蓍草等占卜用具。他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繁复的祭袍,脸上重新涂抹了油彩,恢复了那种神秘威严的姿态。只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冰冷的算计。 “人带到了,巫祭大人。”武士在殿门前躬身行礼。 “嗯,退下吧。”大祭司挥了挥手,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审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昨夜平和了许多,却更让人感到不适,“苏氏之女,昨夜祭坛之上,你自称天命在身,引动甘霖,可有此事?” 苏瑾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微微垂首,做出符合这个时代少女面对上位者时应有的恭敬姿态(得益于历史研究),声音清晰却不过分高亢:“回巫祭大人,昨夜小女惶恐,濒死之际,胡言乱语,至于天降甘霖……或是玄鸟先祖,怜悯苍生,不忍见血污祭祀,故而垂赐。” 她把功劳推给了“玄鸟”和“先祖”,既不得罪神权,又暗示血祭不当。 大祭司眼神微动,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盯着苏瑾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天象因你而变,确是事实。按祖制,有‘异象’者,需由王巫共议,以定吉凶。”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三日后,随本座入朝歌,觐见大王。” 来了。 苏瑾心中一凛。三天,正好是系统任务的最后期限。 “小女身份卑微,恐污大王圣目……”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此事已定。”大祭司打断她,语气不容反驳,“你这两日便住在神庙偏殿,好生休养。会有侍女教你礼仪规矩。记住——”他眼神陡然锐利,“在陛下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须得明白。若再胡言乱语,扰乱天听……后果,你承担不起。” 赤裸裸的威胁。 苏瑾低下头:“小女明白。” “带她下去吧。” 两名早已等候在旁的侍女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苏瑾,将她带离了正殿。 偏殿的条件比地牢好了无数倍。虽然陈设依旧古朴简陋,但干净整洁,有床榻、案几,甚至还有一面粗糙的铜镜。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庭院里种植的松柏。 但那两个侍女,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监视。她们寸步不离,沉默寡言,眼神里透着警惕。 苏瑾被安排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素净但质地尚可的麻布深衣。铜镜中映出的容颜,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昨夜血污下的轮廓,但洗净之后,却显露出一种惊人的、近乎不真实的美丽。肌肤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白皙莹润,眼眸清澈如秋水,唇色是自然的嫣红。不是后世那种浓艳妩媚,而是一种干净、空灵,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缕缕惹人怜惜的脆弱美感。 这就是……少女时期的苏妲己? 苏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真实。难怪历史上总将亡国之祸归于“红颜祸水”,这般容貌,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她对着镜子,尝试调整自己的表情。收敛眼中的锐利和审视,让目光显得更加柔顺无辜,嘴角抿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不安的弧度。 很好。至少在表面上,她需要扮演好这个角色。 夜深人静。 两个侍女一个在外间守夜,一个在隔间休息。苏瑾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 她必须在觐见帝辛时,找到一个既能“获得注目”,又不会立刻被卷入后宫漩涡,甚至能暂时保全自身的方法。 魅惑?临时技能还有两天多,或许有点用,但面对一国之君,效果恐怕有限,且容易引来猜忌和祸端。 展示“神异”?昨夜已经玩过火,再故技重施风险太大,且大祭司必定严防死守。 那么……只剩下一个方向了。 帝辛,或者说纣王,在后世记载中除了暴虐,还有一个特点——刚愎自用,但同时又渴望证明自己,超越先祖,甚至……对抗神权? 如果她没记错,历史上纣王确实有削弱神权、加强王权的举动,这也是他得罪方国和贵族的原因之一。 或许,她可以从这个角度切入? 展示价值,但不是作为“美人”或“神女”,而是作为……一个有点特别见识,或许能为他所用的人?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苏瑾心中逐渐成形。危险,但或许是唯一一条能在夹缝中求存,甚至主动影响局面的路。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这个时代的朝局,关于帝辛的喜好和近况,关于宫中的势力分布…… 机会,或许就在明天。 根据侍女的只言片语,明天似乎有某位“贵人”要来神庙祈福。大祭司必然会精心准备。 也许,她能从中窥得一丝契机。 窗外,朝歌城的夜色浓重如墨。远方的宫殿轮廓在星光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苏瑾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解毒丸残留的微弱暖意,以及脑海中那冰冷而清晰的系统面板。 一夜无话。 只有系统倒计时的数字,在意识深处,悄无声息地跳动着: 【主线任务剩余时间:2天11小时22分…】 游戏,才刚刚开始。 ------------ 第三章 偶遇与占卜 晨曦透过偏殿粗糙的麻布窗帷,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瑾醒来时,外间已有轻微的响动。两个侍女早已起身,一个正跪坐在门边整理薰香用的铜炉,另一个端着盛满清水的陶盆,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苏娘子醒了。”端水的侍女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请梳洗。今日巫祭大人吩咐,需熏香更衣,巳时前往前殿。” 苏瑾坐起身,接过温热的布巾,慢慢擦拭脸颊。水温适中,布巾也是干净的细麻,比起地牢的待遇已是天壤之别。但她心中没有丝毫放松——这看似“礼遇”的背后,是更精密的控制和更明确的目的。 “前殿?是有祭祀吗?”她状似随意地问。 “是费大夫前来祈福。”另一名整理香炉的侍女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费大夫乃朝中重臣,又是大王亲近之人,巫祭大人极为重视。” 费大夫? 苏瑾脑中飞快搜索。商朝官职,大夫位次颇高,常为王之近臣。姓费……是那个传说中后来被纣王(帝辛)剖心而死的比干吗?不,比干是王叔,称“亚相”或“少师”,似乎不称“费大夫”。或许是其他重臣。 但无论如何,这是了解朝歌权力核心人物的机会。 梳洗完毕,侍女捧来一套崭新的衣裙。不再是粗糙的麻衣,而是染成浅青色、绣有简单云纹的绢衣,腰间配以深色丝绦。虽然依旧朴素,但质感和做工已非凡品。长发被仔细梳理,绾成未嫁少女常见的双鬟髻,仅以一根素玉簪固定。 铜镜中,少女的面容在得体衣饰的衬托下,少了几分昨夜的狼狈脆弱,多了几分清丽雅致。苏瑾对着镜子调整表情,努力让眼神显得温顺而略带懵懂。 “苏娘子容貌过人,稍后觐见费大夫,切莫失礼。”年长些的侍女低声提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警惕。 熏香是淡淡的草木气息,带着些许辛辣。烟雾缭绕中,苏瑾被两名侍女“护送”着,离开偏殿,穿过回廊,前往神庙前殿。 与前夜的祭坛不同,这座用于日常祭祀和接待贵客的正殿,显得更加庄严肃穆。殿宇高大,梁柱上彩绘着玄鸟、猛虎等图腾,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石板。此时殿内已布置妥当,正北神龛前香烟袅袅,两侧站着数名低眉垂首的巫祝和仆役。 大祭司并未露面,想来是在更隐秘的静室准备,或是在别处接待贵客。 苏瑾被引至大殿侧面一处用屏风隔出的区域。这里离主位不远不近,既能隐约看到殿中情形,又不易被直接注意。屏风是薄绢所制,绘有山水纹样,影影绰绰。 “请娘子在此静候,待祈福仪式开始,需依礼跪拜。”侍女交代后,便退至屏风外侧,与另一人一左一右守候。 苏瑾跪坐在准备好的蒲团上,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做出符合礼仪的姿态。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殿内外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隐约的环佩叮当声。 “费大夫到——”殿门处的巫祝高声唱喏。 殿内所有巫祝、仆役立刻躬身,屏风外的两名侍女也深深低下头。 苏瑾透过绢屏风的缝隙,看到一个身着玄端礼服(商朝高级贵族朝服)、头戴高冠、面容清癯、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殿中。他步伐沉稳,目光扫过殿内陈设,神情肃穆中带着几分疏离,并未如寻常信徒般显出敬畏之色。 这就是费大夫?观其气度,确是久居上位者。只是眉宇间似乎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郁色。 紧随费大夫身后半步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穿着月白深衣、未戴冠冕、仅以玉簪束发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上下,面容与费大夫有五六分相似,但更为俊朗,肤色是久经日晒的小麦色,眼神清亮,顾盼间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磨砺的锐气与好奇。他不像其父那样目不斜视,反而在进殿时,目光快速扫过殿内布置、两侧的巫祝,甚至在经过苏瑾所在的屏风时,似乎无意间瞥了一眼。 费大夫之子? 苏瑾心中微动。年轻人,或许比其父更容易接触,也更容易流露出信息。 费大夫并未过多寒暄,只与迎上来的高阶巫祝略一颔首,便径直走向神龛前的蒲团,依礼跪坐。那年轻人也跟着跪下,就在其父侧后方。 祈福仪式开始。 主持的是一位中年巫祝,并非大祭司本人。仪式并不复杂,无非是献上牺牲(这次是洁白的羔羊和醴酒)、吟唱祷词、焚烧龟甲占卜等。整个过程庄重而沉闷,殿中除了巫祝的吟唱和火焰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 苏瑾依样跪拜,心思却不在仪式上。她小心地收敛心神,尝试对那费大夫之子使用“观心术”。 距离稍远,且中间隔着屏风和人群,效果大打折扣。只能捕捉到一些极其模糊的情绪碎片:一丝不耐(对冗长仪式),些许好奇(对周围环境),还有一点……无聊? 就在仪式进行到龟甲占卜环节时,异变突生。 中年巫祝将烧灼过的龟甲置于清水中,待其冷却后取出,正欲依裂纹解读吉凶,殿外忽然刮进一阵疾风! “呼——” 风势不小,竟将神龛前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几盏油灯甚至险些熄灭。殿内垂挂的帷幕被吹得猎猎作响,尘土飞扬。 “保护大夫!”随从中有人惊呼。 一片混乱中,更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那枚刚刚从水中取出、本应放置在玉盘中的龟甲,竟被风吹得滚落在地,滴溜溜地一路向前,好巧不巧,正滚到了苏瑾所在的屏风前,撞在屏风底座上,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主持巫祝脸色大变,慌忙上前想要拾取龟甲。这在祭祀中,龟甲落地是大不祥之兆,尤其还是在为费大夫这等重臣祈福时!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安静跪坐的费大夫之子,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起了某种少年心性,又或是单纯觉得有趣,竟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抢先一步弯腰,拾起了那枚湿漉漉的龟甲。 “仲衍!不可无礼!”费大夫低喝一声,但并未起身,脸色沉了下来。 名叫“仲衍”的年轻人却浑不在意,他捏着龟甲,就着殿内光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上面的裂纹,口中还念念有词:“咦?这纹路倒是奇特,纵横交错,如星斗散落……”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了屏风后因变故而微微抬首的苏瑾。 四目相对。 苏瑾心中一惊,立刻垂下眼睑,做出受惊低头的姿态。 但那一瞬间的照面已经足够。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和讶异,显然没料到屏风后竟藏着这样一位少女。 “咳!”费大夫重重咳嗽一声,语气已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还不将龟甲交还巫祝!” 仲衍这才回过神,有些不舍地将龟甲递给匆匆赶来的巫祝,目光却还忍不住往屏风方向瞟。 巫祝接过龟甲,脸色发白,连连告罪:“龟甲落地,惊扰贵客,实乃小巫失职!请大夫恕罪!此兆……此兆……” 他捧着龟甲,看着上面被水浸湿后略显模糊的裂纹,冷汗涔涔,不知该如何解读。说凶?恐得罪费大夫。说吉?龟甲落地本就是不祥,强行说吉更显荒谬。 殿内气氛一时僵住。费大夫脸色更沉,显然也知此事棘手。他今日来祈福,本就有事萦怀,不想又遇此“不祥”,心中郁结更甚。 就在这尴尬寂静的时刻—— 一个清泠泠的、带着些许迟疑的女声,从屏风后轻轻响起: “裂纹纵横如星斗,散而不乱,落于清波之前……《易》有云:‘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星斗映水,或主……阴阳交感,否极泰来之象?” 声音不大,却因殿内寂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费大夫、仲衍、巫祝、随从、侍女——全都震惊地望向屏风。 苏瑾说完那句话,立刻伏低身子,做出惶恐请罪的样子:“小女妄言,请大夫、巫祝恕罪!” 她心跳如鼓。这是一步险棋!在祭祀场合,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贸然解读龟甲,是极大的僭越。但她必须赌一把。龟甲落地的“意外”给了她一个千载难逢的、合理“发声”的机会。费大夫明显心情不佳,若能化解这“不祥”之兆,或许能留下印象。而她选择引用《易经》(虽此时尚未成书,但商周之际已有类似卦象思想萌芽),用“阴阳交感”、“否极泰来”这种相对积极且模糊的说法,既显得有点学识(符合“神女”人设),又不会过于惊世骇俗。 更重要的是,她在“观心术”模糊感知中,捕捉到费大夫那深重的“郁色”之下,似乎隐含着一丝对“变数”的渴望?而年轻人仲衍,则是纯粹的好奇与惊艳。 她在赌,赌费大夫此刻更需要一个“吉兆”来安抚心神,赌仲衍的好奇心会驱使他探究。 殿内静得可怕。 几息之后,费大夫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屏风后是何人?” 主持巫祝脸色惨白,慌忙答道:“回大夫,是……是昨日血祭中,引动天象的苏氏之女,暂居神庙。巫祭大人令其在此观礼学习。” “哦?”费大夫目光如电,似乎穿透了薄绢屏风,“引动天象的‘神女’?既能解龟甲裂纹,上前来,让本大夫一观。” 不容拒绝的命令。 苏瑾深吸一口气,在侍女紧张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绕过屏风,走到殿中,在距离费大夫数步远处停下,依礼深深下拜:“民女苏氏,拜见费大夫。” 她能感觉到数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惊疑,有好奇,也有嫉妒(来自某些巫祝)。 “抬起头来。” 苏瑾依言微微抬头,但仍垂着眼睑,不敢直视。 费大夫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他久经宦海,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这少女虽容貌极盛,但眼神清正,举止有度,并无寻常“神女”“巫女”那种故作神秘的妖异之感。方才那番话,虽突兀,却言之有物,甚至隐隐切中他心中某处。 “你读过《易》?”他问,语气缓和了些。 “民女少时随家父略识文字,曾见残简,胡乱记下几句,不敢称读。”苏瑾谨慎回答,将“学识”推到亡故的父亲身上。 “方才你所言‘否极泰来’,何解?”费大夫继续问,似在考校。 苏瑾心念急转,搜肠刮肚回忆前世所学:“回大夫,天地有阴阳,人事有顺逆。阴至极则阳生,逆至极则顺转。龟甲属阴,落于地(坤,亦属阴),是为阴盛。然裂纹如星(属阳),又经清水(坎,亦属阳中藏阴)浸润,是阴中蕴阳,盛极转衰之机。故民女妄测,或主当前虽有困顿,然转机已藏,待时而动,可望通达。” 她尽量用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概念去解释,将“龟甲落地”的不祥,硬是掰成了“阴盛阳生”的转折点。 费大夫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敲。他身居高位,近来确因朝中某些事务与大王意见相左,又与一些方国关系紧张,颇感“困顿”。这少女之言,虽似牵强,却莫名让他心头那郁结之气,稍稍松动了一丝。 难道……真是天意示警,亦示转机? “父亲,孩儿觉得这姐姐说得有理!”仲衍突然插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瑾,“龟甲落地是不寻常,但裂纹确实奇特,又被水浸过,说不定真是‘洗去旧厄,焕发新生’呢!” 他这一打岔,倒是冲淡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费大夫瞪了几子一眼,但紧绷的脸色终究是缓和了下来。他不再纠结龟甲之事,转而问道:“你便是昨日‘求雨’之人?” “民女不敢居功,实乃玄鸟垂怜,先祖庇佑。”苏瑾再次将功劳推给神灵。 费大夫不置可否,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既有此机缘,好生在此修养。三日后觐见大王,须谨言慎行。” 他不再多言,对主持巫祝道:“继续仪式。” 巫祝如蒙大赦,连忙应是。 苏瑾也被侍女带回了屏风后。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来自仲衍)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屏风完全遮住身影。 接下来的仪式顺利进行,再无异状。 祈福结束后,费大夫并未久留,带着随从和儿子离开了神庙。 苏瑾也被带回偏殿。 回到房间,两名侍女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今日她在费大夫面前的一番表现,显然超出了“安静待选”的范畴。 苏瑾却无暇顾及她们的想法。她坐在案几前,心跳仍未完全平复。 【叮!】 【支线任务触发:在费大夫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任务状态:完成(评价:良好)】 【奖励:天命悖逆值+3,获得临时技能‘巧言令色(初级)’:小幅提升言语说服力与感染力,持续时间:7天。】 【当前天命悖逆值:8。】 系统提示肯定了刚才的行动。悖逆值增加了,还多了个临时技能。虽然“巧言令色”听起来不算正面,但在特定场合或许有用。 更重要的是,她成功接触到了朝中重臣,并且留下了“有点特别”的印象。费大夫离开前那句“三日后觐见大王”,更像是一种默许,甚至……隐隐的期待? 她赌对了第一步。 但危机并未解除。今日之事,大祭司必定很快知晓。他会如何反应? 果然,午后不久,大祭司便派人传唤。 这次不是在正殿,而是在一处更加幽静、布满各种卜筮用具和古怪收藏的静室。 大祭司屏退了左右,独自面对苏瑾。他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怒色,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审视。 “今日在费大夫面前,你很大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感。 苏瑾跪坐在下首,低眉顺眼:“民女惶恐。当时见巫祝为难,又想起昨夜大人教诲‘谨言慎行’,恐费大夫因此不悦,迁怒神庙,故冒死妄言,试图转圜。若有僭越,请大人责罚。” 她把动机归结为“维护神庙”,给足了大祭司面子。 大祭司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维护神庙?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费大夫似乎……对你颇为留意?” “费大夫宽厚,未因民女妄言而降罪,已是万幸。”苏瑾滴水不漏。 “罢了。”大祭司摆摆手,似乎懒得再追究细节,“你能在费大夫面前应对得当,也算有些用处。三日后入宫觐见,陛下若问起,你可知如何回答?” “民女愚钝,请大人示下。” 大祭司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她,声音幽幽传来:“陛下近年来,不喜空谈鬼神,更重实务。你若再以‘神女’自居,空言天命,恐难入圣目。” 苏瑾心中一动。这与她之前的猜测吻合。帝辛在削弱神权! “民女明白。民女……并无异能,不过略识文字,偶得吉兆,实乃大王德被四方,天降祥瑞。”她顺着大祭司的话风说。 大祭司转身,目光锐利:“记住,你的‘价值’,在于让陛下相信,你是‘祥瑞’,而非‘灾异’。至于如何让陛下相信……”他顿了顿,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若得陛下青眼,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若不得……” 未尽之言,充满威胁。 “民女定当竭力,不负大人栽培。”苏瑾伏身。 “很好。”大祭司满意地点点头,“这两日,好生准备。会有专人来教你宫闱礼仪,以及……陛下的一些喜好。” “谢大人。” 退出静室,苏瑾后背已出了一层薄汗。与大祭司的每一句对话,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回到偏殿,果然不久后便来了一个年长的宫女,自称姓姜,曾是宫中女官,奉命来教导礼仪。 姜女官面容严肃,眼神精明,一举一动都透着宫中人特有的刻板与谨慎。她教导的礼仪极为繁琐,从行走坐卧,到觐见叩拜,再到应对问答,事无巨细。 苏瑾学得极为认真。前世的历史素养让她对这些古礼并不完全陌生,加上精神属性高,记忆力强,很快便掌握了要领,甚至能举一反三,让姜女官眼中不时闪过讶异。 休息间隙,姜女官会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宫中信息。 “陛下近年来,常于鹿台处理政务,不喜后宫过多打扰。” “陛下重勇士,好围猎,亦喜新奇精巧之物。” “朝中,费大夫、比干少师、商容大夫等,皆为重臣,然陛下有时亦不喜其过于谏诤……” “宫中,姜王后贤德,黄贵妃(苏瑾注:可能指黄飞虎之妹)得宠,但陛下心思,难以常理揣度……” 这些信息,苏瑾都默默记在心中。 入夜,姜女官离去。 苏瑾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朦胧的月色。 三天时间,已过去一天。 明日,或许还会有什么变故?那个叫仲衍的年轻人,会不会再来?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世界,了解那个即将面对的帝王,并准备好……自己的“筹码”。 不是美貌,不是神异。 而是对这个时代困境的洞察,以及……可能提供的、超出这个时代局限的“视角”与“思路”。 这将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她的性命,以及……或许能稍稍改变的、既定的“历史”。 窗外,朝歌的夜空,星河璀璨。 苏瑾伸出手,虚虚握住一缕穿过窗棂的月光。 冰冷,却又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可能。 【主线任务剩余时间:1天23小时41分…】 倒计时,还在继续。 ------------ 第四章 暗流涌动 第二日的晨光比前一日更加惨淡。 朝歌城上空堆积着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神庙的飞檐斗拱之上,连带着整个院落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连那两只常在庭院松柏间跳跃的灰雀,今日也销声匿迹了。 苏瑾刚用过早膳(这次她小心检查了食物,确认无毒),姜女官便到了。不同于昨日的刻板教学,今日的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教导礼仪时也偶有疏漏,目光频频飘向窗外。 “女官可是有心事?”苏瑾在练习叩拜起身的间隙,轻声问道。 姜女官猛地回神,掩饰性地扯了扯嘴角:“无事。只是听闻……昨夜朝歌城中不甚太平。” “哦?”苏瑾动作微顿,做出倾听的姿态。 姜女官压低声音,眼神闪烁:“说是东南有流星陨落,砸毁民宅数间,更有火光冲天,持续了半宿方熄。司天监的巫祝连夜入宫觐见,言称……主刀兵,或有大凶。” 流星?火灾? 苏瑾心中快速分析。在这个笃信天象与鬼神示警的时代,这种“异象”足以引发朝野震动。尤其在她这个“神女”刚刚“引雨”之后,难免会被人联系起来解读。 “大王如何反应?”她问。 “大王……”姜女官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据闻震怒,斥司天监巫祝‘妄言惑众’,当场杖毙一人,余者尽数下狱。又下令严密封锁消息,不得妄议。” 杖毙?下狱? 苏瑾眼皮一跳。帝辛的反应如此激烈,与其说是不信天象,倒更像是对“神权干预政治”的极度反感与强势镇压。这也印证了大祭司所言——帝辛不喜空谈鬼神。 但如此一来,她这个即将以“神女”身份觐见的人,处境就更加微妙了。帝辛会如何看她?一个同样“妄言惑众”的妖女?还是一个……或许能“听话”、甚至被利用来对抗神权的棋子? “此事……巫祭大人可知晓?”苏瑾试探着问。 姜女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巫祭大人昨夜便已入宫。至今……未归。” 大祭司入宫未归?是在为司天监同僚求情?还是在与帝辛博弈?或是……商讨她这个“神女”的处置? 苏瑾的心沉了沉。局势比她预想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接下来的礼仪学习,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姜女官草草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便匆匆离去,说是要去打探消息。 苏瑾独自留在偏殿。两名侍女依旧守在门外,但今日她们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隐约能听到“流星”、“大王发怒”、“巫祭”等字眼。 整个神庙,似乎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之中。 苏瑾强迫自己镇定。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灌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远方隐隐传来的、像是工地劳作的号子声。 鹿台……帝辛正在修建的那座著名高台吗?据说耗费民力无数。 她凝视着远方的天际线,那里宫阙的轮廓在灰云下显得更加巍峨而森严。那个男人,那个即将决定她命运的男人,此刻就在那座宫殿里,因为一场“流星火灾”而雷霆震怒。 她该如何面对他? 展示顺从?强调“祥瑞”?还是……另辟蹊径?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午后,姜女官没有再来。倒是偏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苏瑾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一队身着皮甲、腰佩青铜兵的武士匆匆穿过庭院,直奔神庙正殿方向。他们神色冷峻,步履带风,与神庙平日肃穆缓慢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宫中的卫士?还是大祭司的亲信? 没过多久,又有一名低阶巫祝小跑着过来,对守门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脸色变了变,连连点头。 片刻后,侍女推门进来,语气急促:“苏娘子,请速更衣。巫祭大人传召,即刻前往正殿旁厅。” “可知何事?”苏瑾问。 侍女摇头,眼神惶恐:“只说是贵客临门,要娘子前去……奉茶。” 奉茶?让她一个待觐见的“神女”去做侍女的活计?这不合常理。除非……来的“贵客”身份特殊,且指名要见她。 苏瑾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露声色:“有劳,我这便准备。” 她换上了昨日那套浅青色绢衣,头发重新梳理整齐。对着铜镜,她再次确认自己的表情——温顺、恭谨,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 走出偏殿,冷风扑面。天空的云层似乎更厚了,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那名低阶巫祝在前引路,脚步匆忙,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紧随苏瑾身后。 他们没有去往正殿,而是拐入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回廊。回廊尽头,是一间独立的小厅,门扉紧闭,门外守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武士,正是方才看到的那一队人中的两个。 “苏娘子到。”引路的巫祝在门外躬身禀报。 “进来。”里面传来大祭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门被推开。 厅内陈设简单,仅有几张蒲团和矮几。大祭司跪坐在主位,他的对面,背对着门口,坐着一名男子。 那人穿着暗紫色绣有玄鸟纹的锦袍,未戴高冠,仅以一根样式古朴的玉簪束发。虽只看到一个背影,但那挺直的脊背和自然流露的、久居人上的气势,已让苏瑾心中一凛。 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朗,下颌线条刚硬,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窝略深,眼眸漆黑,目光锐利如鹰隼,看人时仿佛能穿透皮相,直抵人心。此刻,这双眼睛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属于上位者的傲慢与漫不经心。 他的视线落在苏瑾脸上时,明显停顿了一瞬,掠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深沉的打量。 苏瑾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跳。 帝辛! 虽然从未见过,但那独一无二的气场,那在史书中被反复描绘的、属于“纣王”的暴戾与威严(即便此刻并未发作),让她几乎立刻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三日后在宫中正式召见吗?而且如此低调,只带少量护卫,连服饰都非正式朝服…… 电光火石间,苏瑾已明白。这是帝辛的“突然袭击”。或许是因为昨夜的“流星事件”,让他对所谓“神女”更加不耐与怀疑,故而亲自前来,要在正式觐见前,先探个虚实。 好险!若她此刻表现出丝毫慌乱或“神异”,恐怕立刻就会招来祸端。 她迅速压下心中惊涛,按照姜女官教导的礼仪,趋步上前,在距离帝辛和大祭司数步远处,深深伏跪下去,额头触地,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又努力保持着清晰: “民女苏氏,拜见大王。大王万年。” 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脊背上。 厅内寂静了几息。 “抬起头来。”帝辛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并不暴戾,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瑾依言缓缓抬头,但仍垂着眼睑,不敢直视天颜。 帝辛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忽然问:“你就是那个在血祭上‘引雨’的苏氏女?” “民女不敢居功。实乃大王德被四方,玄鸟垂怜,先祖庇佑,方降甘霖。”苏瑾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恭敬道出。 “德被四方?”帝辛轻轻重复这四个字,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那昨夜东南流星坠地,焚毁民宅,又当如何解释?也是寡人‘德被四方’之故?” 果然是为了此事! 苏瑾心头一紧。这个问题极其刁钻。若说与“德”有关,岂不是暗示帝王失德,引致天罚?若说无关,又否定了“天人感应”之说,可能触怒神权(旁边还坐着大祭司)。无论怎么答,都可能踩中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帝辛不喜鬼神之说,大祭司在场却未必……她必须找到一个既能安抚帝辛,又不至于彻底得罪大祭司的平衡点。 “回大王,”她声音依旧微颤,却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民女愚见,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流星经天,乃至坠地,或为宇内常有之景,非关人事。然其坠落之处,恰有民居,引动火灾,确为不幸。此或可警醒世人,居安思危,勤修屋舍,慎用火烛,亦是……天道无情,而人事有为之理。” 她引用了荀子“天行有常”的思想(虽此时荀子未生,但这道理古今相通),将流星定性为自然现象,与人事无关。同时又承认火灾是不幸,但将其归咎于人为疏忽(屋舍不固、用火不慎),最后落脚到“天道无情,人事有为”——既未否定“天”的存在,又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隐隐迎合了帝辛可能有的“重人事、轻天命”倾向。 说完,她伏身在地,等待裁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厅内再次陷入寂静。 她能感觉到,帝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思索。 大祭司也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帝辛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寂静:“‘天道无情,人事有为’……有点意思。看来你倒非全然沉浸于鬼神之说。”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听不出喜怒:“听闻你还能解读龟甲裂纹?” “民女偶识残简,胡乱揣测,实不敢称‘解读’。”苏瑾连忙道。 “那便再‘揣测’一次。”帝辛的声音陡然转冷,“若有人屡借天象,言寡人失德,当如何?” 这个问题比之前更凶险!直指朝中那些可能以天象劝谏(或攻讦)帝辛的大臣,也影射了神权对王权的制约。 苏瑾感到头皮发麻。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大祭司,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 不能支持帝辛彻底否定天象(会彻底得罪大祭司和神权势力),也不能附和那些“言寡人失德”的人(会触怒帝辛)。 她必须找到一个……能够同时“讨好”双方的模糊地带。 “民女……民女听闻,”她声音更加小心,“上古圣王,遇灾异则修德省身,遇祥瑞则不敢自矜。天象所示,或为警醒,然解厄之道,终在人为。若……若有人仅以天象为辞,攻讦君上,而不思为民解困、为国纾难,此非敬天之道,实为……沽名钓誉,或……另有所图?” 她将话题从“天象是否预示失德”,巧妙转移到了“如何应对天象”以及“指责者的动机”上。强调了“修德省身”和“为民解困”,既肯定了天象的警示作用(安抚神权),又强调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人事(迎合帝辛),最后暗示那些只知指责的人动机不纯,可能“另有所图”——这或许能投合帝辛多疑猜忌的心理。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帝辛的手指在矮几上轻轻叩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苏瑾从里到外剖开来看。 “起来吧。”他终于开口。 苏瑾谢恩起身,依旧垂首恭立。 “大祭司,”帝辛转向一直沉默的大祭司,“此女,你调教得不错。” 大祭司这才微微躬身:“大王过誉。此女尚需雕琢。” “三日后,送她入宫。”帝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寡人倒要看看,她除了伶牙俐齿,还有何能耐。” 说完,他不再看苏瑾,径直朝门外走去。 大祭司连忙起身相送。 苏瑾跪伏在地:“恭送大王。” 直到脚步声远去,门扉重新关上,她才缓缓直起身,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几乎虚脱。 刚才那短短的对话,比她经历过的任何考试都要耗费心神。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生死。 “你做得很好。”大祭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已送走帝辛,回到了厅内,看着苏瑾,眼神复杂,“大王……对你有了兴趣。” 兴趣?是杀意,还是别的? 苏瑾低头:“全赖大人指点。” “记住今日的话。”大祭司缓缓道,“在陛下面前,既要懂‘天’,更要懂‘人’。大王要的,不是一个只会传达‘天意’的木偶,而是一个……能懂得他心意,甚至能帮他达成某些心意的人。” 他这话,几乎已是明示。 帝辛,想要利用“神女”的名义,去做一些他想做、却又受制于传统和神权而不能轻易去做的事。 而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工具。 “民女明白。”苏瑾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冷。工具的下场,往往是用完即弃。她必须在这过程中,找到真正立足的资本。 “下去吧。好生准备。”大祭司挥挥手。 苏瑾告退,走出小厅。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回到偏殿,两名侍女看她的眼神已完全不同。敬畏中带着恐惧,仿佛她是什么不可预测的凶兽。 苏瑾没有理会她们。她坐到窗边,看着外面越发阴沉的天色。 帝辛比她想象的更精明,也更危险。他今日亲自前来,绝非一时兴起。或许,他早已察觉大祭司想借“神女”巩固神权、甚至影响朝局的意图,故而先来敲打,并亲自“验货”。 而她今日的回答,勉强过关。但三日后入宫,才是真正的考验。届时,她将面对的不再是私下的试探,而是正式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觐见。朝臣、后宫、各方势力都会盯着她。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 【在。】 “今日见到帝辛……算是‘获得注目’了吗?”她问。 【分析中……接触目标:帝辛(商王)。接触程度:短暂对话,直接审视。目标对宿主关注度:中等(基于言辞应对与容貌产生兴趣,但尚未达到‘深刻注目’标准)。】 【判定:初步满足任务触发条件,但任务完成度需在正式觐见后根据目标后续反应最终评定。】 【提示:正式觐见场合,将根据宿主表现额外评分。】 果然。仅仅引起兴趣还不够。她需要在正式场合,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让帝辛觉得她“有用”,而非仅仅是“有趣”或“貌美”。 筹码……筹码…… 苏瑾的目光,落到了庭院中那几株在风中摇曳的、叶片枯黄的植物上。 她心中一动。 或许……可以试试那个? 她前世虽是历史系,但对古代农业技术也略有涉猎,尤其是抗旱作物和简单的灌溉、肥料知识。这个时代,农业是根本,而帝辛若真有心有所作为,民生必然是重要一环。若她能提出一些切实可行的、提高粮食产量的方法…… 不需要多高深,哪怕只是一些小小的改良,在这个时代也可能是了不得的见识。 但这需要机会,也需要证据,不能空口白话。 她需要材料,需要实验,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对比。 然而,她现在被软禁在神庙,行动受限,连这偏殿的门都难出。 就在她苦思如何获取材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 不是侍女的敲门方式。 苏瑾警觉地看向门口。 叩击声又响了三下,很轻,却带着某种约定般的规律。 她示意侍女去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熟悉又带着几分紧张兴奋的年轻脸庞探了进来——正是昨日见过的费仲衍。 “苏姐姐!”他压低声音,快速闪身进来,又反手将门虚掩,对两个惊愕的侍女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声张!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苏瑾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费公子?你如何到此?若是被巫祭大人知晓……” “放心,我贿赂了看后门的杂役。”仲衍摆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瑾,“昨日姐姐一番话,让我父亲回去后沉思良久。今日我听闻宫中……嗯,有些动静,又打听到姐姐住在这里,便想来看看。” 他走近几步,好奇地打量着苏瑾:“姐姐,你昨日那番‘阴盛阳生’的道理,是从何处学来?还有今日……我听说,大王似乎来过?” 消息传得真快。苏瑾心道,看来这费仲衍虽有些少年心性,但出身官宦之家,消息渠道还是有的。 “费公子说笑了,民女不过是胡乱揣测。”苏瑾谨慎回答,“大王是否来过,民女不知。” “姐姐不必瞒我。”仲衍压低声音,“我父亲回府后说,姐姐非寻常女子,见识不凡。今日大王微服出宫,虽隐秘,但也有人看到车驾往神庙方向来了。我猜,定是来见姐姐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姐姐能在血祭中活下来,又得大王私下召见,定然有过人之处!我……我想向姐姐请教!” 请教?苏瑾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带着求知欲和冒险精神的贵族少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费公子谬赞了。”她放缓语气,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民女如今身不由己,困居于此,连院中草木都难得亲近,何谈指教?” “困居?”仲衍愣了愣,随即恍然,拍了拍胸脯,“姐姐可是闷了?想出去走走?或是需要什么物件?你尽管说!这朝歌城里,只要不是宫禁之物,我总能想想办法!” 少年人热血,又好表现。苏瑾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故作犹豫,看了看门外,声音压得更低:“不瞒公子,民女少时随家父,曾对稼穑之事略有兴趣,见过一些……增产之法。如今见院中花草萎靡,忽有所感,想尝试一二,也算排遣时日。只是……需要些寻常之物。” “稼穑?增产?”仲衍眼睛更亮了。在这个时代,农业是国之根本,任何关于增产的技术都是宝贵的知识,哪怕只是传闻。“姐姐需要何物?尽管吩咐!” 苏瑾沉吟片刻,道:“只需几样:一捧此地常见的泥土,一捧河边湿润的沙土,几只陶罐,一些腐熟的……嗯,就是放置日久、发黑松软的落叶或牲口粪便,再要几粒……黍米或粟米的种子便可。” 她说的都是最简单的东西,没有任何出格之处。陶罐可以观察不同土壤的保水性和肥力,腐殖质(粪便和落叶)是最原始的肥料,种子则是实验对象。她想做的,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对比实验,证明“适当改良土壤和施肥可以提高发芽率和初期长势”。这在她前世连小学生都能做的实验,在这个时代,却可能是一个直观的、有说服力的“证据”。 “就这些?”仲衍有些诧异,他还以为会是什么稀罕物事。 “就这些。”苏瑾点头,“只是需悄悄送来,莫要让他人知晓,以免……引来非议。”她指了指门外,暗示神庙的监视。 “我明白!”仲衍兴奋地点头,“姐姐放心,明日……不,今晚天黑之后,我就想办法让人送来!就放在……嗯,放在这窗台外面拐角处,用草席盖着,如何?” “有劳费公子。”苏瑾微微屈身行礼。 “姐姐不必客气!”仲衍脸有些红,挠了挠头,“那我先走了,免得被人发现。” 他像来时一样,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 苏瑾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有了这些材料,她至少能在入宫前,做一点准备,积累一点“实物”证据。虽然微不足道,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成为打动帝辛的砝码。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 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又要下雨了吗? 苏瑾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忽然想起昨夜那场“流星火灾”。 帝辛杖毙巫祝,封锁消息……他真的只是反感神权干预吗?还是说,那场火灾本身,就有什么蹊跷? 她甩甩头,将这些暂时无法验证的猜测压下。 眼下,她需要集中精力,应对三日后的觐见。 还有,等待仲衍送来的“实验材料”。 夜,在焦灼与期盼中,悄然降临。 【主线任务剩余时间:1天14小时09分…】 距离命运的转折点,又近了一步。 ------------ 第五章 宫门深似海 第三日的黎明,是被凄厉的号角声撕裂的。 呜——呜—— 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如同受伤巨兽的哀鸣,穿透朝歌城灰蒙蒙的晨雾,也穿透了神庙厚重的石墙,将苏瑾从浅眠中惊醒。 她倏然坐起,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两名侍女早已惊慌地聚在门边,透过缝隙向外张望,脸上写满了恐惧。 “是……是聚将号?”年轻些的侍女声音发颤。 “还有丧钟……”年长的侍女脸色苍白,侧耳倾听,“七响……是国丧?!” 国丧?苏瑾心头剧震。商朝礼制,君王薨逝才鸣钟七响。帝辛死了?不,绝不可能!昨夜他还……不对,那号角声是聚将,有兵事? 混乱的猜测如同沸水般在她脑中翻腾。她强迫自己冷静,凝神细听。 号角声来自东南方向,隐约还能听到杂乱的人声、马蹄声,以及……兵器碰撞的脆响?距离似乎并不遥远。 “外面发生何事?”苏瑾起身走到门边。 “不……不知。”年轻侍女慌乱摇头,“但方才已有巫祝匆匆往正殿去了,神色惊慌。” 正说着,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昨日教导礼仪的姜女官疾步走了进来,她发髻微乱,呼吸急促,脸上再不复平日的刻板从容。 “速为苏娘子梳妆!着正式礼服!”姜女官语速极快,不容置疑,“一刻钟后,前殿觐见!” “觐见?不是明日吗?”苏瑾心头一紧。 “变数突生!”姜女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低了声音,“东夷叛乱!一支叛军昨夜突袭了东南边境的‘攸’地,守将战死,攸侯……殉国了!” 攸侯殉国?! 苏瑾倒吸一口凉气。攸侯,商朝重要的诸侯之一,镇守东南屏障。他的战死和封地被袭,意味着东南门户洞开,叛军可能长驱直入,威胁王畿! 难怪聚将号与丧钟齐鸣!这是外患加国丧! “大王已连夜召集群臣,整军备战。”姜女官继续道,声音更低,“巫祭大人占卜,言……言需有‘天命眷顾’之女随军祈福,以安军心,以慑蛮夷。” 苏瑾的心沉到了谷底。随军?去战场? 大祭司这一手,简直毒辣!将她这个“神女”推上前线,若战事顺利,自然可归功于“神女祈福”,巩固神权;若战事不利,甚至她死在军中,既可推卸责任(战死乃天命),又可除掉她这个可能脱离掌控的变数。而帝辛在战事紧急关头,恐怕也无暇细究,只能同意。 果然,姜女官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大王已准奏。命苏氏女即刻入宫,随中军前行,以‘司祝’之名,行祈福之事。” “司祝……”苏瑾咀嚼着这个词。一个临时性的、地位尴尬的职务。在军中,她将毫无根基,生死全系于他人之手。 “没有转圜余地了吗?”她问,声音干涩。 姜女官看着她,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同情:“军令已下,王命难违。苏娘子……好自为之。”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次领兵主帅,乃是闻太师。闻太师为人刚正,治军极严,但……对鬼神之事,向来不甚看重。娘子随军,须得谨言慎行,莫要触怒太师。” 闻仲!封神演义里那个忠心耿耿、道法高强的托孤老臣?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是帝辛倚重的军事统帅,以铁腕和忠诚著称。不看重鬼神……这对她或许既是挑战,也是一线生机?至少,他不会被“神女”名头唬住,或许更看重实际。 来不及细想,侍女们已手忙脚乱地为她梳妆。今日的礼服比前两日更加正式华丽——玄色为底,朱红镶边,袖口与裙裾绣着繁复的玄鸟与云雷纹,腰间束以宽大的玉带,长发绾成高髻,饰以数支造型古朴的金玉簪钗。铜镜中的少女,在庄严服饰的衬托下,少了几分清丽柔弱,多了几分端凝贵气,只是脸色过于苍白。 梳妆刚毕,门外已传来催促声。 “苏司祝,请速往前殿,车驾已备,即刻入宫!” 苏瑾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出了偏殿的门槛。 天色依旧阴沉。神庙庭院中,已聚集了不少巫祝和仆役,人人面色凝重,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苏瑾在姜女官和侍女的陪同下,快步穿过回廊,走向正殿。 正殿前的空地上,停着两辆马车。前者较为华贵,是大祭司的座驾。后面一辆则朴素许多,但拉车的马匹雄健,车旁肃立着四名全副皮甲、腰佩青铜长剑的武士,眼神锐利,气息彪悍,显然是宫中派来的护卫。 大祭司已站在自己的车驾旁,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更加庄重的玄色祭袍,头戴高高的玉冠,手持一柄象征神权的玉圭。看到苏瑾走来,他目光深邃,缓缓开口:“局势有变,王命紧急。你既为‘司祝’,当恪尽职守,以祷词安抚军心,以虔诚感召玄鸟庇佑。军中非同儿戏,切记慎言慎行,一切听凭闻太师与寡人安排。” “民女谨记大人教诲。”苏瑾垂首应道,心中冰冷。一切听凭安排?不过是要她做个听话的傀儡。 “上车吧。”大祭司不再多言,率先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苏瑾在武士的示意下,登上后面那辆马车。车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仅铺有兽皮坐垫。车帘放下,光线顿时昏暗。 马车启动,轱辘碾压着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透过车帘缝隙,苏瑾能看到神庙的高墙迅速后退,街道两旁的景象飞速掠过。 朝歌城的清晨,因突如其来的战事而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偶尔能看到披甲执戈的士兵列队跑过,脚步声沉重。店铺大多关门,只有少数售卖粮食、盐巴的铺子前排起了长队,人们低声交谈,脸上写满惶恐。 战争的阴云,已笼罩了这座古老的王都。 马车穿街过巷,速度不慢。约莫半个时辰后,周围的建筑愈发高大巍峨,街道也更加宽阔平整。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特殊的、混合了香料、皮革、金属和某种威严气息的味道。 王宫,到了。 马车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绕行至一处侧门。门楣高大,守卫森严。经过简短盘查(主要是查验大祭司的符节和宫中对苏瑾的传召令),马车得以放行。 进入宫门,又是另一番天地。 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视线,内部是连绵不绝的殿宇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威严。但此刻,这座往日庄严肃穆的宫殿,也因战事而显得格外忙碌和肃杀。随处可见疾步而行的官吏、捧着简牍的文吏、以及全身披挂的将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连那些垂手侍立的宫人,也都绷紧了脸。 马车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宫殿前停下。这里似乎是专门用于举行祭祀、祈福仪式的小型宫殿,名为“祈年殿”。 “苏司祝,请下车。大王与诸位大人已在殿中等候。”车外的武士沉声道。 苏瑾定了定神,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祈年殿并不算特别宏伟,但建筑古朴厚重,殿前广场上矗立着九座青铜巨鼎,鼎身铭刻着山川河流与先祖功绩,象征着王权。此刻,殿门大开,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大祭司已先行入内。一名身着内侍服饰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苏瑾一眼,低声道:“随咱家来。进殿后,依礼跪拜,未得问话,不得抬头,不得出声。切记!” “是。”苏瑾应道,跟在这名内侍身后,踏上殿前的石阶。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 殿内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充斥着浓郁的香烛气味。苏瑾垂首敛目,只能看到前方不远处光亮的地面,以及两侧无数双穿着各式靴履的脚。 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审视的、好奇的、不屑的……如同无形的针刺。 “司祝苏氏女,觐见——”内侍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 苏瑾依着姜女官所教的最高礼仪,趋步上前,在距离御阶约十步远处,深深伏跪下去,额头触地,朗声道: “民女苏氏,拜见大王。大王万年。拜见诸位大人。”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殿内寂静了一瞬。 然后,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正前方的高处传来: “平身。” 是帝辛。 苏瑾谢恩,缓缓起身,但依旧垂首躬身,不敢直视。 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但这一次,这目光中还夹杂着更多的东西——审视、评估,以及一丝因战事紧急而带来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东夷叛乱,攸侯殉国,军情紧急。”帝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大祭司言,需有天命眷顾之女随军祈福,以定军心。苏氏女,你既为血祭引雨之人,可愿担此‘司祝’之责,随大军东征,为我大商将士祈福?” 这话虽是询问,但语气却毫无转圜余地。 苏瑾心中苦笑。她能说不愿吗? “民女蒙大王不弃,巫祭大人举荐,惶恐之至。愿竭尽所能,以祷词奉于玄鸟先祖,祈佑王师凯旋。”她声音清晰,语气恭顺,将“自愿”的帽子戴稳。 “好。”帝辛似乎满意她的回答,“闻太师。” “老臣在。”一个苍老却雄浑有力的声音从左侧前方响起。 苏瑾用余光瞥去,只能看到一片深紫色的袍角和一截挂着玉环的绶带。 “此女便交予你军中。司祝一职,依制而行。然军中以号令为先,太师可便宜行事。”帝辛的话,意味深长。“便宜行事”四个字,等于给了闻仲处置她的全权——无论是保护,还是……必要时舍弃。 “老臣领旨。”闻仲的声音毫无波澜,“必严明军纪,不负王命。” “嗯。”帝辛不再多言,似乎对苏瑾已无更多兴趣,转向其他大臣,开始商讨具体的进军路线、粮草调配等事宜。 苏瑾安静地跪坐在原地,如同一尊精致的木偶。她听着那些陌生的地名(奄、蒲姑、淮夷等)、兵力数字(三万甲士、五千战车)、粮草数目(粟米若干钟),心中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有了更直观的认识——残酷、直接、消耗巨大。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苏瑾腿脚早已麻木,却不敢有丝毫动弹。她能感觉到,期间有几道目光偶尔掠过她,有好奇(或许是费仲衍的父亲?),有不屑(某些武将?),也有深深的疑虑(文臣?)。 终于,军事部署初步议定。 “众卿且去准备,明日卯时,大军于南郊誓师出征!”帝辛一锤定音。 “臣等领旨!”殿内众臣齐声应诺。 “苏司祝留下。其余人,退下吧。”帝辛忽然道。 众人一怔,但无人敢多问,纷纷行礼告退。大祭司看了苏瑾一眼,眼神深邃,也随众退出。 转眼间,偌大的祈年殿内,只剩下帝辛、苏瑾,以及几名侍立在不远处阴影中的内侍和护卫。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香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苏瑾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单独留下她?意欲何为? “抬起头来。”帝辛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少了几分朝议时的威严,多了几分平淡,却更让人捉摸不透。 苏瑾依言缓缓抬头,终于第一次,在相对清晰的视野中,看到了这位传奇(或臭名昭著)的商王。 他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并未穿正式的冕服,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玄色绣金常服,腰间佩剑。此刻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一手托着下颌,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晨光从殿门和高窗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使得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更加难以揣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评估一件器物,又像是在审视一个谜题。 “你怕吗?”他突然问,问得没头没脑。 苏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随军出征。 “民女……惶恐。然王命所召,不敢有辞。”她谨慎答道。 “惶恐?”帝辛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似是嘲讽,“血祭之上,面对刀斧未曾退缩;昨日在寡人面前,亦能侃侃而谈。此刻却说惶恐?” 苏瑾心头一凛。他知道!他知道昨日她看似恭顺下的那些小心思! “民女昨日胡言,请大王恕罪!”她立刻伏身请罪。 “起来。”帝辛摆摆手,“寡人没说要治你的罪。相反,你昨日所言,虽有些取巧,倒也算言之有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你可知,寡人为何准你随军?” “民女愚钝……” “因为大祭司需要你这样一个‘神女’,来证明神权于国于军之‘不可或缺’。”帝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而寡人……也想看看,你这个‘神女’,除了装神弄鬼和耍点小聪明之外,是否真的有点用处。”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投向殿外阴沉的天色:“东夷叛乱,非止兵祸。其地多山林沼泽,瘴疠横行,我军士卒多有不服水土,病倒者众。以往随军巫祝,只会跳神驱邪,于事无补。” 他转回目光,重新锁定苏瑾:“你既读过些书,又有些急智。此行,除了必要的祈福仪式,寡人要你留意军中疫病,看看能否……想出点办法。哪怕只是让士卒少拉几天肚子,也算你一份功劳。” 苏瑾心中剧震。帝辛这是在……给她指派实际任务?让她参与军队的后勤医疗?虽然只是“留意”和“想想办法”,但这已经超出了“神女”或“司祝”的范畴! 他是在测试她?还是真的病急乱投医?或者……是想借此,削弱大祭司安排的、纯粹“神事”方面的作用?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现她“实用价值”而非“神秘价值”的机会! “民女……定当尽力。”她压下心中激动,郑重应道。 “记住,”帝辛的声音陡然转冷,“军中无戏言。你若只会空谈,耽误军机,或试图以鬼神之说蛊惑军心……闻太师之剑,可不认什么‘神女’。” “民女明白。”苏瑾背脊生寒,清晰地感受到话语中的杀意。 “好了,下去吧。会有内侍带你去临时居所。明日誓师后,随中军出发。”帝辛挥挥手,似乎已对她失去兴趣,重新拿起案几上的一份简牍看了起来。 “民女告退。”苏瑾再次深深叩拜,然后缓缓起身,倒退着向殿外走去。 直到退出殿门,来到阳光下,她才感觉那如芒在背的目光终于消失,不由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一名年轻内侍早已等候在殿外,面无表情:“苏司祝,请随咱家来。” 苏瑾跟在他身后,穿行在迷宫般的宫阙之间。沿途所见,无不彰显着王权的威严与奢华,但那份因战事而来的肃杀之气,却无处不在。 他们最终来到靠近宫城西侧的一处小型院落。院落独立,有围墙,内有正房两间,厢房数间,虽不华丽,但干净整洁,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此处乃‘芳芷苑’,平日用于接待诸侯女眷或暂居的司祝女官。”内侍介绍道,“苏司祝在此歇息,所需之物,可告知苑中宫人。明日寅时三刻,会有人来接您前往南郊。” “有劳。”苏瑾颔首。 内侍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苑中已有两名宫女等候,年纪都不大,看起来十四五岁,面容清秀,但眼神怯生生的,见到苏瑾连忙行礼,口称“司祝大人”。 “不必多礼。”苏瑾温声道,“我初来乍到,诸多规矩不懂,还需你们提点。” 两名宫女见她态度温和,神色稍缓,连忙引她进入正房,奉上热水、布巾,又端来简单的饭食(依旧是检查过无毒的糊状物和清水)。 苏瑾简单用了些,便让宫女退下,称要静思祷词。 独自一人坐在陌生的宫室中,她才有机会整理纷乱的思绪。 一天之内,命运再次急转直下。从等待觐见的“神女”,变成了即将奔赴战场的“司祝”。危险系数直线上升,但……似乎也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帝辛的私下交代,给她指明了一条可能区别于纯粹“神女”的道路。如果她能在军中有所表现,哪怕只是微小的贡献,都可能改变帝辛对她的定位。 但前提是,她能活到那时候,并且真的能做点什么。 军中疫病……水土不服、痢疾、疟疾?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极其原始,巫医不分。她能做什么?杀菌消毒的概念?基本的卫生条例?一些简单的草药知识(她前世对中医略知皮毛,但具体到这个时代的草药,恐怕差异很大)? 她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的军队医疗现状,以及可能获得的资源。 还有……仲衍答应送来的“实验材料”,恐怕是收不到了。她人已入宫,与外界隔绝。 正思忖间,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宫女压低的声音:“费公子,您不能进去……” “我就说两句话!苏姐姐!苏姐姐你在吗?”是仲衍焦急的声音。 他怎么进宫了?苏瑾心中讶异,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只见仲衍正被两名宫女拦在院门口,他今日穿着正式的贵族子弟服饰,但脸上满是焦急,看到苏瑾开门,眼睛一亮。 “苏姐姐!你真的要随军出征?”他急切地问。 苏瑾点点头,对宫女示意无妨。 宫女这才松开阻拦。仲衍快步走到苏瑾面前,压低声音:“我刚从父亲那里听说!这太危险了!军中岂是女子该去的地方?而且还是去东夷那等蛮荒之地!姐姐,我去求父亲,让他向大王进言……” “费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苏瑾打断他,摇了摇头,“王命已下,岂能更改?况且,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可是……”仲衍急得跺脚,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用麻布包裹的物件,塞到苏瑾手里,“这个给你!” 苏瑾入手微沉,打开一看,竟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颜色各异的……石头?还有一小包用树叶包裹的、黑乎乎的、像是泥土又像是腐殖质的东西。 “这是……”她疑惑。 “姐姐昨日要的东西,我本想晚上送去神庙,却听说你已被接入宫中,又要随军!”仲衍语速很快,“我想着姐姐要研究‘稼穑’,东夷之地多山林,土壤或许不同,就找了些不同颜色的石头和……呃,林子里挖的腐土,或许姐姐能用得上?还有这个——”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卷薄薄的、泛黄的兽皮,塞给苏瑾:“这是我家一个老仆给的,他年轻时随军去过东夷,说那里瘴气重,蚊虫多,容易生病。这上面记了些当地土人用的、防蚊驱瘴的草药样子和大致生长的地方,虽然粗糙,但或许有点用。” 苏瑾握着那卷兽皮和那包“实验材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时代,这份来自一个近乎陌生少年的、笨拙却真诚的关切,显得如此珍贵。 “费公子……多谢。”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姐姐千万别客气!”仲衍脸又红了,挠挠头,“你一定要保重!我……我听说闻太师治军虽严,但爱兵如子,只要姐姐遵守军纪,他定会护你周全!等你们凯旋,我……我再向姐姐请教!” “好。”苏瑾点头,将兽皮和布包仔细收好。 仲衍又叮嘱了几句,才在宫女不断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苏瑾回到房中,展开那卷兽皮。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画着几种植物的形状,旁边配有寥寥数语的说明,字迹歪斜,显然是那老仆凭记忆所绘。有“驱蚊草”(类似艾草?)、“退热藤”、“止泻叶”等,虽然信息模糊,但在这医疗匮乏的时代,已是极为宝贵的线索。 她将兽皮和“实验材料”贴身藏好。 这些东西,加上帝辛的私下任务,或许……真的能让她在军中做点什么。 夜色,再次笼罩了朝歌城。 芳芷苑中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军队调动的号令和脚步声,提醒着人们,明日,将有一场决定王朝命运的大军开拔。 苏瑾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毫无睡意。 明日,她将踏上真正的战场。 不是宫闱的勾心斗角,不是朝堂的唇枪舌剑,而是铁与血、生与死最直接的碰撞。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几块冰冷的石头。 【主线任务‘三日内获得商王帝辛注目’状态更新……】 【检测到宿主与目标深度接触,获得特殊任务指派,关注度显著提升。】 【判定:任务完成(评价:优秀)。】 【奖励发放:天命悖逆值+15,技能‘观心术’升级至初级(可更清晰感知近距离目标情绪与简单念头,小幅提升对精神力低于自身目标的‘说服’成功率),解锁新技能‘基础草药辨识(残)’(基于现有知识碎片生成)。】 【当前天命悖逆值:23。】 【新主线任务触发:随军东征,在战争中生存并建立功绩(至少一项被认可的贡献)。】 【任务时限:至东征结束。】 【任务奖励:视贡献程度而定,最低奖励:天命悖逆值+30,随机技能或物品。最高奖励(扭转战局关键贡献):未知。】 【失败惩罚:死亡,或彻底失去价值后被系统抹杀。】 冰冷的系统提示,为明日之行,标注了残酷的注脚。 苏瑾闭上眼睛。 活下去。 然后,想办法……赢。 窗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