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锋饮雪 《青锋饮雪》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沈砚秋的剑突然开始发烫。 她正蹲在云来客栈后巷,对着墙根那堆刚被伙计倒出来的烂菜叶发愁。怀里揣着的那枚青铜剑穗灼得人发慌,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更诡异的是,那些本该在深秋腐烂发臭的白菜叶上,竟凝着层薄薄的白霜,霜花里还浮着细碎的金纹,像极了她剑穗上刻着的上古符文。 “沈姑娘,这月房钱再拖,小的可真要被掌柜的扒皮了。”店小二抱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蹲在她旁边呼噜噜喝着热汤,“您说您一个姑娘家,背把破剑走南闯北的,图啥呀?要不跟我回村,我家有三亩地,够您……” 沈砚秋没接话,指尖悄悄抚过剑鞘上的裂纹。这柄“碎星”是她三年前从死人堆里捡的,剑身锈得像块废铁,却总在子时发烫。更奇怪的是,每次发烫时,她左腕那道月牙形的伤疤就会渗出血珠,在雪地里晕出朵朵红梅似的印记。 “哐当”一声,店小二的汤碗摔在地上,热汤溅了满地。他指着沈砚秋身后,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那、那是什么……” 沈砚秋猛地回头,只见客栈二楼的窗棂上,不知何时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少年。他手里把玩着枚玉佩,脚边竟飘着三朵半开的白梅,花瓣上凝着的冰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分明是腊月才会开的花。 “沈姑娘,”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清得像冰珠落玉盘,“你剑里藏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话音未落,沈砚秋怀里的碎星突然剧烈震动,剑鞘上的裂纹“咔嚓”裂开半寸,露出里面一截泛着青光的剑身。她左腕的伤疤骤然剧痛,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竟在青砖上烧出个个细小的黑洞。 “你到底是谁?”沈砚秋握紧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三年来她遇过无数想抢碎星的人,有满脸横肉的悍匪,有仙风道骨的道长,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他明明笑着,眼底却像结了万年不化的寒冰。 少年没回答,只是抬手弹了弹玉佩。刹那间,客栈周围的灯笼突然同时熄灭,巷子里刮起刺骨的寒风,那些烂菜叶上的金纹竟活了过来,顺着地面的血迹往沈砚秋脚边爬。 “别挣扎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沈砚秋浑身发冷,“当年你从诛仙台上把它捡走,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诛仙台?沈砚秋心头猛地一跳。她分明记得,自己捡剑的地方是漠北的乱葬岗,怎么会扯上什么诛仙台?还有左腕这道疤,她一直以为是小时候被狼爪划的,可每次碎星发烫时,伤疤里总会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念着什么口诀。 就在这时,碎星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震得沈砚秋虎口发麻。她恍惚间看见剑身映出的影子——那不是她自己,而是个穿红衣的女子,正站在云雾缭绕的高台上,手里握着的碎星剑上,淌着殷红的血。 “快跑!”一个模糊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开,“他是天界的执法者,被他抓住,你会魂飞魄散的!” 少年似乎听见了这声音,眉梢微挑:“哦?看来‘它’还记得我。”他抬手一挥,月白道袍袖摆扫过空气,竟划出一道半尺宽的冰痕,“沈砚秋,你可知这碎星里封着的,是当年差点毁了三界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辆黑布蒙着的马车疾驰而来,车轮碾过地面的积雪,溅起的冰碴子打在墙上噼啪作响。最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帘被风吹起,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 “沈丫头,可算找到你了!”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城主说了,只要你肯把那柄破剑交出来,欠的房钱不仅一笔勾销,还赏你一百两黄金!” 沈砚秋皱眉。这是城主府的护卫队,三天前就开始找她,说城主的小公子得了怪病,需要用“有灵性的古剑”做药引。她本想今晚趁夜色离开,没想到会被堵在这里。 更麻烦的是,那个月白道袍的少年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窗台上那三朵白梅还在,花瓣上的冰霜正一点点往下滴,在窗台上积起小小的水洼。而水洼里映出的,竟不是客栈的屋檐,而是片翻涌着血云的天空。 “沈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兄弟们,给我拿下!”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碎星剑。她知道,今天这关怕是不好过了。可就在这时,她左腕的伤疤突然又开始发烫,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 “笨蛋,拔剑啊……忘了我教你的‘斩月’了吗?” 斩月?那是什么?沈砚秋愣住了。她明明只学过乡下武馆里最基础的剑术,什么时候学过这么厉害的招式? 但身体却比脑子先动了。她下意识地拔剑出鞘,锈迹斑斑的剑身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竟带起一串青色的星火。那些扑上来的护卫队成员还没靠近,就被星火扫中,纷纷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刀疤脸吓得后退两步,脸色惨白:“你、你不是说她只是个没灵力的凡人吗?” 没人回答他。沈砚秋握着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无数画面——云雾缭绕的山峰,血流成河的战场,还有个看不清脸的红衣女子,正笑着对她说:“阿砚,等我回来,就教你最厉害的剑法。” “原来如此。”那个月白道袍的少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屋顶,他低头看着沈砚秋,眼神复杂,“你果然和她……一模一样。” 沈砚秋猛地抬头,只见少年手里的玉佩突然裂开道缝,里面飘出缕青烟,在空中凝结成一行字: 子时三刻,城西乱葬岗,见血开棺。 “这是……”沈砚秋瞳孔骤缩。这字迹,和她偶尔在碎星剑身上看到的刻痕一模一样。 少年轻轻吹了口气,青烟消散在风里:“想知道真相,就去看看吧。不过提醒你,那口棺材里的东西,可能比我更可怕。”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像融化的雪水般消失了,只有那三朵白梅还留在窗台上,花瓣已经开始枯萎。 刀疤脸趁机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巷口跑:“妖女!你是妖女!城主不会放过你的!” 沈砚秋没追。她低头看着碎星剑,剑身上的青光渐渐褪去,变回那副锈迹斑斑的模样。但左腕的伤疤还在发烫,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开始絮絮叨叨: “傻站着干什么?快去乱葬岗啊……再不去,那老家伙就要把我的骨头磨成粉了……” 沈砚秋握紧剑柄,转身往城西走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红衣女子是谁,更不知道碎星剑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她知道,从三年前捡起这柄剑开始,她的人生就早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城西的乱葬岗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泥土的腥气。沈砚秋刚走到岗哨边,就看见地上躺着几个穿黑衣的人,脖子上都有两个细小的血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而乱葬岗中央,那口据说埋了百年的楠木棺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撬开了棺盖,里面透出幽幽的绿光。 沈砚秋握紧碎星剑,一步步走过去。就在她离棺材还有三步远时,棺盖突然“砰”地一声飞了起来,一道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直扑她的面门。 她下意识地挥剑格挡,却听见“叮”的一声脆响,黑影被剑风扫中,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猫叫。 沈砚秋定睛一看,愣住了。 地上趴着的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左前爪上缠着块破烂的红布,布上绣着的,正是碎星剑穗上的符文。 更诡异的是,那只黑猫抬起头,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口吐人言: “你总算来了,小主人。再晚点,我就要被那群蝙蝠精扒皮抽筋了。” 黑猫晃了晃尾巴,指了指棺材里:“对了,你娘让我给你带了样东西,说是你十六岁生辰的礼物。” 沈砚秋浑身一震。 娘? 她的娘,不是在她五岁那年就病死了吗? ------------ 第二章 棺中秘辛与染血的生辰礼 第二章棺中秘辛与染血的生辰礼 乱葬岗的风裹着腐臭,刮在脸上像带了冰碴。沈砚秋盯着脚边那只口吐人言的黑猫,握剑的手紧了紧——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声音,比刚才面对城主府护卫时还要剧烈。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怕,是那种尘封多年的记忆被猛地撬开一条缝的惶惑,“我娘……她早就不在了。” 五岁那年的记忆像蒙着层雾。她只记得母亲咳得很凶,咳出的血染红了半条褥子,记得邻里说“沈寡妇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记得最后是镇上的王婆把她领去了孤儿院,说她娘“去了好地方,不用再受罪”。 黑猫抖了抖耳朵上的灰,琥珀色的眼珠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死了?那老婆子骗你的。你娘要是真死了,谁把我封在这破棺材里守着东西?”它抬起缠着红布的左爪,往棺材里指了指,“自己看。”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步走向那口敞开的楠木棺材。棺木边缘积着厚厚的灰,显然确实埋了许多年,可棺材里却异常干净,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匣子上同样刻着“碎星”剑穗上的符文。 她刚要伸手去拿,墨影突然低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沈砚秋手腕上的月牙伤疤骤然刺痛,像是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她下意识缩回手,就见那木匣子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金光,一道细小的青芒从匣缝里窜出来,直扑她的面门——那青芒的气息,竟和她怀里的碎星剑一模一样! “是护匣法阵!”墨影跳上棺沿,用爪子在绒布上快速扒拉着,“你娘怕不是你本人来拿,设了灵识认主的禁制!快,把血滴上去!” 沈砚秋这才反应过来,伤疤渗出血珠的频率越来越快,顺着指尖往下淌。她咬了咬牙,将滴血的指尖按在木匣子上。 “滋啦——” 血珠落在符文上,像是滚油遇了水,瞬间蒸腾起白雾。木匣上的金光剧烈闪烁,青芒在匣子里疯狂冲撞,发出细碎的嗡鸣。沈砚秋只觉得脑海里的红衣女子身影突然清晰了一瞬,那女子正低头看着个类似的木匣,轻声说:“阿砚,等你十六岁,娘就把这个给你……” “咔哒。” 木匣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秘籍卷宗,只有半块断裂的玉佩,和一支用红绳系着的银质发簪。发簪样式很旧,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梅花,花瓣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光滑,显然被人常年摩挲过。 沈砚秋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支簪子,她有印象。 孤儿院的樟木箱里,她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就是支一模一样的梅花簪,只是后来被院里的大孩子抢去折断了,扔在了臭水沟里。她当时还为此哭了整整一夜。 “这半块玉佩,和那月白道袍小子手里的是不是很像?”墨影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 沈砚秋低头看向玉佩,玉质温润,断裂处并不平整,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玉佩上刻着繁复的云纹,确实和白砚把玩的那枚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白砚的玉佩完整无缺,还能引动冰霜。 “你娘当年把玉佩掰成两半,一半封在这儿,一半……”墨影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一半给了那个姓白的小子。” 姓白的小子?白砚? 沈砚秋心头剧震:“我娘认识他?” “何止认识。”墨影甩了甩尾巴,语气带着点不屑,“当年若不是那小子的长辈多管闲事,你娘也不至于……”它突然停住话头,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有人来了!” 沈砚秋立刻握紧碎星剑,转身望向乱葬岗入口。只见十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手里都握着泛着绿光的弯刀,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双透着凶光的眼睛。更诡异的是,他们移动时脚步轻盈得像猫,落地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是蝙蝠精的手下。”墨影压低身体,毛发倒竖,“就是我说的那群想扒我皮的东西!他们肯定是闻到了法阵开启的灵气!” 黑影们显然也发现了沈砚秋,领头的那人打了个手势,十几人立刻呈扇形包抄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沈砚秋甚至能看清他们指甲缝里残留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抓活的!”领头人嘶哑着嗓子下令,“主子说了,这丫头的血能解棺木上的禁制!” 沈砚秋心头一沉。这些人不是冲着木匣来的,是冲着她来的! 她来不及细想,握紧碎星剑迎了上去。上次在客栈后巷使出的“斩月”纯属本能,此刻面对真刀真枪的敌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凭着乡下武馆学的那点粗浅剑术格挡。 “叮!” 弯刀与锈剑相撞,沈砚秋只觉得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剑柄。这些黑影的力气极大,招式狠辣,招招往要害上招呼。她很快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上了楠木棺材,退无可退。 “嗤——” 一道弯刀划破了她的衣袖,带起一串血珠。沈砚秋疼得闷哼一声,眼看另一把刀就要劈向她的脖颈—— “喵呜!” 墨影突然从棺木里窜出来,用身体狠狠撞向那黑影的手腕。黑影吃痛,弯刀劈偏了方向,砍在棺材板上,溅起一片木屑。 “找死!”黑影怒吼一声,反手一刀砍向墨影。 “别伤它!”沈砚秋想也没想,挥剑挡在黑猫身前。锈剑与弯刀再次相撞,这次她清晰地感觉到,碎星剑里似乎有股力量顺着手臂涌上来,剑柄上的裂纹“咔嚓”又裂开一丝,露出的青光更亮了。 “就是现在!”墨影突然喊道,“用你娘教你的‘踏雪’!” 踏雪? 又是一个陌生的招式名。但和上次一样,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沈砚秋脚尖在棺沿轻轻一点,身形竟凭空向后飘出三尺,恰好避开了身后袭来的弯刀。这步法轻盈灵动,完全不像她这个“凡人”能使出的功夫,倒真像踩着雪片在飞。 “这丫头果然会术法!”领头的黑影又惊又喜,“抓住她,主子重重有赏!” 沈砚秋落地时,恰好踩在刚才滴下的血珠上。那些血珠竟没渗入泥土,反而像活物般顺着她的鞋底往上爬,钻进了碎星剑的裂缝里。 “嗡——” 碎星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锈迹剥落大半,露出里面寒光凛冽的剑身。沈砚秋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体内,脑海里的红衣女子再次出现,这次她看得格外清楚——女子手持碎星剑,身姿挺拔如松,正是用着和她此刻一模一样的招式,在漫天风雪中斩杀着什么。 “斩月!” 沈砚秋几乎是脱口而出,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划出一道圆弧。青色的剑光比上次强了十倍,像轮弯月般横扫出去,所过之处,黑影们惨叫着倒飞出去,弯刀纷纷断成两截。 领头的黑影又惊又怕:“不可能!她明明没有灵力……” 沈砚秋自己也愣住了。她低头看着碎星剑,剑身青光流转,再无半点锈迹,剑身上隐约浮现出两个古字——正是“碎星”。 “别发呆!”墨影跳到她肩膀上,爪子指着黑影们掉落的弯刀,“快看那些刀!” 沈砚秋这才注意到,那些泛着绿光的弯刀掉在地上后,绿光渐渐褪去,露出的不是金属,而是暗褐色的骨头,骨头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肉! “这些根本不是人!”她胃里一阵翻涌,“是……是用骨头做的傀儡?” “是蝙蝠精炼的骨煞。”墨影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主子急着要你娘留下的东西,看来是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玉磬声,三长两短,清越的声音穿透风声,落在乱葬岗里。那些倒地的骨煞听到声音,竟像提线木偶般挣扎着爬起来,眼神变得更加凶狠。 “不好,是他们的援军!”墨影急道,“快走!再不走就被包围了!” 沈砚秋刚要点头,却见碎星剑突然指向乱葬岗深处,剑身微微震颤,像是在示警。她顺着剑尖望去,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手里拄着根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着像个普通的老人。 可这人出现的瞬间,那些凶狠的骨煞竟像是见了猫的老鼠,纷纷匍匐在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沈姑娘,”老人抬起头,月光照亮他布满皱纹的脸,他的左眼是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惊人,“别来无恙?” 沈砚秋浑身一僵。 这个老人,她见过。 就在三天前,她在客栈帮厨时,这个瞎了只眼的老人来讨过一碗热汤,她还多给了他两个白面馒头。当时他只是浑浊地说了声“谢谢”,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乞丐。 “你是谁?”沈砚秋握紧碎星剑,掌心全是冷汗。能让骨煞如此畏惧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乞丐。 老人笑了笑,露出嘴里仅剩的两颗牙:“老瞎子我,只是个守墓人。不过嘛……”他用拐杖指了指那口楠木棺材,“这棺材里的东西,本该由我看管,倒是劳烦沈姑娘替我取出来了。” 墨影突然炸毛:“你是‘磨骨’的走狗!” “磨骨?”老人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味这个名字,“姑娘家的猫,嘴巴倒是挺伶俐。”他缓缓抬起拐杖,杖头在月光下闪过一丝金属的冷光,“沈姑娘,把木匣里的东西给我,我让你安全离开,如何?” 沈砚秋没动。她能感觉到,这老人比刚才所有骨煞加起来都要危险,他身上的气息阴冷刺骨,像藏着座万年不化的冰窖。 “不肯?”老人叹了口气,拐杖猛地顿在地上。 “咚!” 一声闷响,整个乱葬岗仿佛都震动了一下。那些匍匐在地的骨煞突然爆裂开来,化作漫天黑色的粉末,粉末在空中凝结成一只巨大的蝙蝠虚影,翅膀展开足有三丈宽,獠牙上滴落着粘稠的毒液。 “那我只好自己来取了。”老人的右眼闪烁着贪婪的光,死死盯着沈砚秋手里的木匣,“毕竟……那半块玉佩,可是开启‘诛仙台残址’的钥匙啊。” 诛仙台! 沈砚秋瞳孔骤缩。白砚也提到过诛仙台! 就在蝙蝠虚影俯冲下来的瞬间,沈砚秋怀里的碎星剑再次发烫,这次烫得格外厉害,像是要把她的手烧穿。她突然想起白砚消失前说的话—— “子时三刻,城西乱葬岗,见血开棺。” 现在,棺开了,血见了,可等待她的不是真相,是更可怕的深渊。 而更让她心头发凉的是,墨影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主人,这老东西不是人,是‘骨仙’……他真的在磨你娘的骨头炼法器!” 骨仙?磨娘的骨头? 沈砚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握着碎星剑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诛仙台残址是什么,不知道玉佩有什么用,但她听清了“磨娘的骨头”这六个字。 “谁也别想碰我娘留下的东西!” 她迎着蝙蝠虚影,举起了青光流转的碎星剑。剑身映出她此刻的脸,眼神里再没有半分迷茫,只有燃起来的怒火。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乱葬岗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骨仙,擅动诛仙台遗物,你胆子倒是不小。” 沈砚秋猛地回头,只见月光下,白砚正缓步走来,月白道袍在夜风中飘动,手里的玉佩发出柔和的白光,恰好将蝙蝠虚影的毒液挡在三尺之外。 他看也没看沈砚秋,只是盯着那个自称守墓人的老人,眼底结着冰:“天界的通缉令,你当是摆设么?” 老人(骨仙)眯起独眼,语气带着嘲讽:“执法者?怎么,天界连这点小事都要管?还是说……你是为这丫头来的?”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像破锣摩擦,“也是,毕竟她是……” “闭嘴!”白砚厉声打断他,玉佩上的白光骤然变强,“拿命来!” 骨仙却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拐杖在地上划出个诡异的符文:“想要我的命?先问问我的‘小宝贝’答不答应。” 随着他话音落下,乱葬岗周围的坟包突然开始松动,一只只惨白的手从土里伸出来,紧接着是残缺不全的骷髅,密密麻麻,竟有上百只之多! 白砚皱眉,转头看向沈砚秋,眼神复杂:“还愣着干什么?走!” 沈砚秋没动。她看着白砚,又看了看那些从土里爬出来的骷髅,突然想起墨影说的——她娘把半块玉佩给了白砚。 这个要夺她剑的天界执法者,这个和她娘有着隐秘联系的少年,此刻竟然在叫她走? 而那些骷髅已经围了上来,白砚的玉佩虽能抵挡,却显然顾不了她这边。更麻烦的是,骨仙正用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她手里的木匣,一步步逼近。 前有骨仙,后有骷髅,身边是立场不明的白砚。 沈砚秋握紧碎星剑,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她没有跟着白砚走,反而转身跳进了那口敞开的楠木棺材里。 “小主人!”墨影惊叫着跟了进去。 在骷髅扑上来的前一瞬,沈砚秋用尽全力合上了棺盖。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棺木外传来白砚的怒喝,骨仙的狂笑,还有骷髅撞击棺盖的“咚咚”声。但沈砚秋没心思管这些,因为她刚跳进棺材,就发现棺底的绒布下,竟刻着一行小字—— “阿砚,若遇骨仙,入棺西行,至忘川渡口,找摆渡人。” 字迹娟秀,正是记忆里母亲的笔迹。 西行?忘川渡口?摆渡人? 这些词像惊雷般在她脑海里炸开。 忘川不是传说中阴阳两界的交界吗?凡人怎么可能去得? 更让她震惊的是,随着她的手按在棺底刻字处,整个棺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在黑暗中飞速移动。 她不知道这口棺材要带她去哪里,不知道白砚能不能挡住骨仙,更不知道忘川渡口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从跳进这口棺材开始,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也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而棺木外,白砚看着紧闭的楠木棺材被地底突然伸出的藤蔓拖入黑暗,玉佩上的光芒骤然黯淡了几分。他望着沈砚秋消失的方向,低声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娘说的没错,你果然和她一样倔。” ------------ 第三章 鲸腹囚笼与镜像迷局 第四章鲸腹囚笼与镜像迷局 噬魂鲸的喉咙里没有预想中的腥臭,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像是被投入了万年玄冰窖。 沈砚秋抱着墨影,感觉身体在快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却听不到任何消化器官的蠕动声。碎星剑的青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照亮了周围——这里根本不是生物的内腔,而是由无数冰晶组成的隧道,冰壁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隐约能看到外面流动的红光。 “这不是鲸肚子……”墨影的声音带着颤,“是‘镜狱’!有人用噬魂鲸的幻象做了个囚笼!” “镜狱?”沈砚秋刚抓住一个冰晶凸起稳住身形,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她猛地回头,只见刚才进来的“入口”已经冻结成了一面光滑的冰镜,镜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衣衫凌乱,眼神警惕,怀里抱着只炸毛的黑猫。 可下一秒,镜中的影像突然变了。 镜里的“沈砚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左腕的月牙伤疤渗出的不是血珠,而是黑色的雾气,手里握着的碎星剑上,缠绕着无数细小的锁链。 “你是谁?”沈砚秋握紧剑柄,掌心冒汗。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做出了一个拔剑的动作。 几乎是同时,沈砚秋怀里的碎星剑突然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剑身的青光变得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什么。冰壁上的裂纹开始蔓延,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别跟它对视!”墨影急道,“这是‘镜中影’,能模仿你的动作,还能勾起你心里的恐惧!你越怕,它就越强!” 沈砚秋立刻移开目光,可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镜中人拔出了剑——那动作、那姿势,竟和她记忆里红衣女子挥剑的样子一模一样! “斩月。” 镜中人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镜外的沈砚秋突然感觉手腕一麻,碎星剑竟自己出鞘了,青光流转的剑身直指她的咽喉。 “不!”沈砚秋惊怒交加,拼尽全力想夺回剑柄,可手臂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剑尖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冰壁突然剧烈震动,无数冰晶碎片从头顶落下。镜中的影像一阵扭曲,挥剑的动作也顿住了。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死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戏谑。 沈砚秋抬头,只见白砚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冰晶上,月白道袍在冰屑中飘动,手里的玉佩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周围的寒气驱散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砚秋又惊又疑,“这镜狱是你设的?” “我没那么无聊。”白砚纵身跃下,落在她面前,目光扫过那面冰镜,眉头微蹙,“是骨仙的手笔。他抓不到你,就用‘噬魂鲸’的灵核布了这个局,想逼你自己毁了碎星剑。” “逼我毁剑?” “镜中影是用你的灵识和碎星剑的灵力生成的,”白砚解释道,“你若被它操控着伤到自己,碎星剑就会认主失败,自动碎裂。”他顿了顿,语气复杂,“不过,你刚才差点就成功了。” 沈砚秋脸色一沉。她确实感觉到刚才有股力量在引诱她——与其被镜中影杀死,不如先毁了这柄惹来无数麻烦的剑。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盯着白砚,“你不是要夺剑吗?” 白砚没回答,只是抬手弹了弹玉佩。玉佩的白光射向冰镜,镜中的影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了。冰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碎裂。 “快走,镜狱要塌了。”白砚转身往隧道深处走去,“骨仙设这个局,不止是为了碎星剑。” 沈砚秋犹豫了一下,抱着墨影跟了上去。她不知道白砚的话可不可信,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的时候。 隧道两侧的冰壁上,开始浮现出更多的影像。 有穿着铠甲的士兵在厮杀,鲜血染红了大地;有仙风道骨的道人在高台作法,台下跪着无数百姓;还有个模糊的红衣身影,正将碎星剑插进一块巨大的石头里,石头上刻着“诛仙”二字。 “这些是……”沈砚秋看得心惊。 “诛仙台事件的残忆。”白砚的声音有些冷,“骨仙想让你看到这些,逼你想起‘不该记起’的事。” “什么事?” 白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沈砚秋看不懂的情绪:“比如,你娘当年为什么要毁了诛仙台,又为什么要把碎星剑扔进乱葬岗。” 沈砚秋心头剧震:“我娘毁了诛仙台?” 传说中诛仙台是天界处决犯人的地方,坚不可摧,怎么可能被凡人毁掉? “她不是凡人。”白砚的声音很轻,“你娘是……”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头顶的冰晶大片大片落下,隧道开始坍塌。白砚一把抓住沈砚秋的手腕,将她往侧面一拉,躲过一块坠落的冰锥。 就在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沈砚秋左腕的月牙伤疤突然剧痛,白砚手里的玉佩也发出刺眼的光芒。 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猛地冲进她的脑海—— 她站在一片云雾缭绕的高台上,身边是穿着红衣的娘,娘正把半块玉佩塞进一个少年手里。那少年穿着月白道袍,眉眼和白砚一模一样,只是年纪更小些,眼眶红红的。 “阿砚,照顾好妹妹。”娘的声音带着哽咽,“等我回来……” “娘!”少年抓住娘的衣袖,“不要去!他们是骗你的!诛仙台根本不能……”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砚秋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被白砚抓着,他的手滚烫,像是在发烧。 “你也看到了?”白砚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半块玉佩,是你娘给我的。她说……等你长大了,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沈砚秋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谁?那个少年是你?你认识小时候的我?” 白砚刚要开口,前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隧道尽头的冰壁碎裂开来,露出一片诡异的紫色天空。天空下是一座残破的石桥,桥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个自称守墓人的骨仙。 “看来你们聊得很愉快。”骨仙拄着拐杖,独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沈姑娘,白小郎君,别来无恙?”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砚将沈砚秋护在身后,玉佩的光芒再次亮起。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骨仙笑了起来,声音像破锣,“这里可是‘回魂崖’的旧址啊。你娘当年就是在这里,把诛仙台的碎片封进了你的身体里。” 沈砚秋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左腕的伤疤是怎么来的?”骨仙用拐杖指着她的手腕,“那不是伤疤,是封印!里面封着的,是能毁天灭地的诛仙台核心!你娘怕天界发现,才故意让你看起来像个没有灵力的凡人!” 白砚脸色骤变:“你胡说!” “我胡说?”骨仙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坛子,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了出来,“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坛子里装着的,竟是一截泛着青光的骨头,骨头上刻着的符文,和碎星剑、沈砚秋伤疤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沈砚秋的声音发颤。 “你娘的指骨。”骨仙的语气带着残忍的笑意,“我磨了三十年,才勉强解开上面的一层封印。只要再拿到你身体里的核心,就能重组诛仙台,到时候……” “闭嘴!”白砚怒吼一声,玉佩化作一道白光射向骨仙。 骨仙不慌不忙地举起坛子,坛口的血腥味化作一道黑盾,挡住了白光。“白小郎君,别冲动。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你爹为什么要判沈夫人死刑吗?” 白砚的动作僵住了。 沈砚秋震惊地看向白砚:“你爹……判了我娘死刑?” 白砚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没有回答。 骨仙笑得更得意了:“看来他没告诉你啊。当年沈夫人毁了诛仙台,按天规本该魂飞魄散,是你爹,天界的执法长老,亲自判的刑。可他又偷偷改了刑罚,让沈夫人入了轮回,还把你藏在人间……啧啧,一边是天规,一边是旧情,你说他难不难受?” 旧情? 沈砚秋只觉得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白砚的爹是执法长老,判了她娘死刑,却又偷偷放了人?白砚和她娘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你还不知道吧?”骨仙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娘入轮回前,曾求过你爹一件事——让你永远做个凡人,永远不要接触修仙界。可你呢?偏偏捡了碎星剑,偏偏唤醒了封印……你这是在逼你娘死第二次啊。” “我没有!”沈砚秋下意识地反驳,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如果娘真的只想让她做个凡人,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违背了娘的意愿?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碎星剑突然发出一声悲鸣,剑身的青光黯淡下去,像是失去了力量。左腕的伤疤剧痛难忍,黑色的雾气从伤疤里渗出来,在她手臂上凝结成一个诡异的符文——和骨仙坛子里那截指骨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封印要破了!”墨影惊恐地叫道,“小主人,快用灵力压制!” 沈砚秋想运起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刚才在镜狱里被镜中影消耗的灵力根本没恢复。黑色符文顺着手臂快速蔓延,所过之处传来火烧般的剧痛。 “哈哈哈!”骨仙狂笑起来,“就是现在!诛仙台核心归我了!”他举起坛子,坛口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沈砚秋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 “沈砚秋!”白砚突然抓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体内,“别信他的!你娘不是让你逃避,是让你变强!” 他的灵力温暖而纯净,顺着手臂流进沈砚秋体内,暂时压制住了黑色符文的蔓延。可白砚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蠢货!”骨仙怒道,“你以为用你的灵力就能护住她?她身体里的核心一旦苏醒,第一个吞噬的就是你!” 沈砚秋看着白砚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一直想夺剑的天界执法者,此刻却在拼命救她。他说的是真的吗?娘让她变强?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突然响起红衣女子的声音,这次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阿砚,记住,封印不是枷锁,是你的铠甲。当你真正想保护什么的时候,它才会为你所用。” 保护什么? 沈砚秋看着正在为她耗损灵力的白砚,看着怀里焦急的墨影,看着骨仙手里那截泛着青光的指骨——那是娘的骨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起。 她不想再被人摆布,不想再让娘的心血白费,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人! “碎星!” 沈砚秋猛地握紧剑柄,之前消失的力量瞬间回归,甚至比以往更加强大。碎星剑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剑鸣,青光暴涨,竟将白砚的灵力和她自己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青白色的光柱,直冲骨仙而去。 骨仙没想到她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急忙举起坛子抵挡。 “轰隆!” 光柱与黑盾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骨仙被震得连连后退,手里的坛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指骨滚了出来,落在沈砚秋脚边。 沈砚秋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指骨的瞬间,指骨突然化作一道青光,钻进了她的伤疤里。 左腕的剧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流遍四肢百骸。碎星剑的剑身彻底亮起,上面的符文与她伤疤上的符文遥相呼应,发出共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竟浮现出一个和诛仙台一模一样的印记。 而骨仙看着她掌心的印记,突然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不……不可能……你竟然能……”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就开始化作飞灰,在青白色的光芒中消散了。 随着骨仙的消失,残破的石桥和紫色天空开始扭曲、碎裂,像是镜面般崩塌了。 沈砚秋感觉身体在快速下坠,白砚伸手想抓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 “沈砚秋!”白砚的声音越来越远,“去忘川渡口!找……” 后面的话被风声吞没了。 沈砚秋闭上眼睛,任由自己下坠。她知道,骨仙虽然死了,但事情远没结束。 她掌心的诛仙台印记,骨仙没说完的话,白砚的身份,娘的真正目的……还有太多谜团等着她解开。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上,身边的墨影睡得正香。船身平稳地在水面漂浮着,两岸是熟悉的灰雾和绿火。 船头坐着个穿蓑衣的老者,正低头抽着旱烟。 是摆渡人。 “醒了?”摆渡人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刚才在镜狱里,多谢你帮我拿回了‘镇船木’。” 沈砚秋一愣:“镇船木?” 摆渡人指了指她怀里的碎星剑:“碎星剑的剑柄,是用往生渡的镇船木做的。没有它,我这船可到不了回魂崖。” 沈砚秋这才注意到,碎星剑的剑柄上,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渡”字。 “您早就知道?” “沈夫人三十年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摆渡人笑了笑,“包括让骨仙替你解开第一层封印。” 沈砚秋浑身一震:“您说什么?娘她……安排了这一切?” 摆渡人没直接回答,只是指着前方:“到了。” 小船穿过一片浓密的灰雾,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渡口,渡口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 忘川渡。 而渡口旁,站着一个穿青色衣裙的女子,正微笑着看着她。 那女子的眉眼,竟和沈砚秋有七分相似。 “阿砚,我等你很久了。”女子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正是沈砚秋记忆里母亲的声音。 沈砚秋看着她,眼眶瞬间红了。 是娘。 真的是娘。 可就在她想开口叫“娘”的瞬间,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女子的左腕上,也有一道月牙形的伤疤。 但那伤疤是淡粉色的,早已愈合。 而沈砚秋自己的伤疤,刚刚才被青光修复,应该也是淡粉色才对。 可她低头一看,自己左腕的伤疤,不知何时变成了深黑色,像一块洗不掉的污渍。 这个“娘”,是真的吗? 还是……另一个镜中影? 摆渡人在她身后轻轻敲了敲船桨,发出“笃笃”两声,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暗示。 沈砚秋看着眼前微笑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深黑色的伤疤,心脏猛地揪紧了。 她该上前吗? ------------ 第四章 鲸腹迷踪与身份裂痕 第四章鲸腹迷踪与身份裂痕 棺木合拢的瞬间,沈砚秋以为会迎来窒息的黑暗,却没想到撞上了一片刺骨的冰凉。 不是木头的触感,而是某种光滑坚硬的东西,像被冰封的镜面。她伸手一摸,指尖传来细密的凉意,甚至能感觉到冰层下流动的微光——不是活物的脉搏,更像某种能量在缓缓运转。 “这不是棺材内部。”墨影的声音带着颤,爪子在她怀里不安地扒拉,“是‘界域膜’!有人把棺材改造成了穿梭阴界的法器,我们现在正在穿过阴阳屏障!” 沈砚秋刚想追问,整口棺材突然剧烈倾斜,像是被一股巨力猛地拽向下方。她死死抓住棺壁凸起的木棱,听见外面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玻璃在碰撞。碎星剑在怀里烫得惊人,剑身青光透过棺木缝隙渗出来,在冰层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突然停止。 周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沈砚秋喘着气,试探着推了推棺盖,这次竟异常轻松地推开了一条缝。 缝隙外没有预想中的阴曹地府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灰蓝色,像是被大雾笼罩的黎明。她闻到了潮湿的水汽,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铁锈的味道。 “能出去了?”墨影探头探脑。 沈砚秋点点头,用力掀开棺盖。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棺材正悬浮在半空中,下方是一条奔腾的暗河,河水呈现出诡异的灰蓝色,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他们表情麻木,顺着水流缓缓移动,像是在无声地漂流。而承载着棺材的,是几根粗壮的黑色藤蔓,藤蔓上布满了倒刺,刺尖闪烁着幽绿的光。 更诡异的是四周的“墙壁”——那根本不是岩石或泥土,而是由无数重叠的镜面组成,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每个裂纹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她在客栈后巷被追杀的场景,有红衣女子挥剑斩向星空的背影,甚至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月白道袍的少年,正跪在一座高台上,似乎在哭泣。 “这里是……噬魂鲸的肚子?”沈砚秋失声问道。她曾在一本残破的志怪书上看到过,说忘川深处有种名为“噬魂鲸”的巨兽,以亡魂为食,腹内自成一界,能映照入内者的过往。 “是,但又不是活的。”墨影跳到棺沿,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那些镜面,“这些镜面是‘忆魂晶’,是人为布置的阵法,用来抽取闯入者的记忆。你看那些漂流的人影——”它爪子指向暗河,“都是被抽走记忆的亡魂,成了阵法的‘养料’。” 沈砚秋心头一沉。人为布置?是骨仙?还是……另有其人? 她刚想细看镜面上的画面,最靠近她的那块镜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镜中的画面骤然清晰——那是五年前的冬天,她在孤儿院外的雪地里,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发霉的窝头,而不远处,一个穿月白道袍的少年正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支梅花簪,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那个少年……是白砚? 沈砚秋瞳孔骤缩。五年前她还在孤儿院,从未见过白砚,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拿着和母亲遗物一模一样的梅花簪? “别盯着看!”墨影突然尖叫一声,用爪子拍向她的脸,“忆魂晶会勾起你的执念,让你困在回忆里!” 沈砚秋猛地回神,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涌入无数纷乱的片段:母亲咳血的手帕,孤儿院樟木箱的味道,白砚玉佩上的云纹,骨仙坛子里的指骨……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旋转,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暗河突然掀起巨浪,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水底缓缓升起,遮住了灰蓝色的天光。那阴影有着鲸鱼般庞大的身躯,却长着无数只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映出沈砚秋的脸,表情各异——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漠然。 “噬魂鲸的‘灵核’显形了。”墨影的声音带着绝望,“它要开始吞噬你的记忆了!” 无数只眼睛同时眨动,沈砚秋感觉大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那些纷乱的记忆片段突然开始褪色、消失。她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忘了墨影是谁,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那支梅花簪。 “沈砚秋!”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穿透迷雾,带着熟悉的玉磬声。 沈砚秋浑身一震,像是被冰水浇透。她看到一道月白身影从镜面的裂纹中跃出,足尖点在漂浮的亡魂上,手中玉佩发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鲸腹。 是白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砚没有看她,只是抬手将玉佩掷向噬魂鲸的灵核。玉佩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白光,像锁链般缠住了那庞大的阴影。灵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只眼睛里的“沈砚秋”同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用你的血!”白砚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维持这道白光消耗巨大,“碎星剑需要你的血才能破阵!” 沈砚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月牙形的伤疤正在渗血,血珠滴落在碎星剑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剑身的青光与白砚的白光遥相呼应,竟在她面前凝结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光幕上浮现出一行字—— “以血为引,以忆为匙,破镜见真。” 字迹和母亲留在棺底的笔迹一模一样。 沈砚秋咬了咬牙,握紧碎星剑,将滴血的指尖按在最近的那块忆魂晶上。 “滋啦——” 血珠与镜面接触的瞬间,整面镜子突然剧烈燃烧起来,火焰呈现出诡异的青蓝色。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融合,最终定格成一幅清晰的场景: 诛仙台上,红衣女子被铁链缚住,胸口插着一柄剑,正是碎星。她面前站着两个身影,一个是身穿执法长老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另一个是年幼的白砚,正哭着拉扯男子的衣袖。 “娘!不要杀沈姨!”年幼的白砚哭喊着。 沈姨? 沈砚秋浑身一震。红衣女子是白砚的“沈姨”?那她是谁的娘? 画面中的中年男子(白砚的父亲)闭了闭眼,声音冰冷:“她毁了诛仙台,放出了‘禁忌’,按天规必须处死。” “不!”红衣女子突然抬头,嘴角溢着血,却笑了,“师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禁忌’本就是你们养在诛仙台底下的,我毁台,是为了阻止你们用它……” 她的话没能说完,中年男子突然挥手,一道白光击中了她的眉心。红衣女子的身体软软倒下,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向台下某个方向,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两个字。 沈砚秋看懂了。 她说的是:“阿砚。” 不是叫白砚,而是在叫另一个人。 是在叫她? 就在这时,所有的忆魂晶同时炸裂,噬魂鲸的灵核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开始化作光点消散。暗河的水流变得湍急,那些麻木的亡魂像是突然苏醒,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漂流——那里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门,门外隐约能看到岸边的轮廓。 “快走!”白砚抓住沈砚秋的手腕,将她往光门拖去,“阵法一破,这里就要塌了!” 沈砚秋被他拽着奔跑,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红衣女子不是她娘?那她娘是谁?白砚的父亲为什么要杀红衣女子?“禁忌”又是什么? 还有,红衣女子最后看向的方向……那里站着的,似乎是个抱着婴儿的黑衣女子,那婴儿的左腕上,有一道月牙形的印记。 那个婴儿,是她吗? “为什么救我?”沈砚秋猛地停下脚步,甩开白砚的手,“你早就知道红衣女子是我……姨?你一直在骗我!” 白砚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没有回答。 “你爹杀了她,你却拿着她的剑,守着她的秘密,甚至在五年前就找到过我!”沈砚秋的声音发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砚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正在崩溃的鲸腹:“以后再解释,先离开这里。” “不!”沈砚秋握紧碎星剑,剑身的青光映出她此刻的脸,“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就在这时,光门突然剧烈收缩,暗河的水面掀起巨浪,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浪涛中浮现——是骨仙! 他不知何时也闯了进来,此刻正站在浪头,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罗盘,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指向沈砚秋的方向。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骨仙的独眼闪烁着狂热的光,“‘禁忌’的容器!沈夫人藏得好深啊!” 禁忌的容器? 沈砚秋浑身一僵。 骨仙说的是她? 白砚脸色骤变,将沈砚秋护在身后:“骨仙,你敢动她试试!” “动她?”骨仙狂笑起来,“白小郎君,你以为你爹让你跟着她,是为了保护她?错了!他是怕‘禁忌’苏醒,让你随时准备……”他猛地指向沈砚秋,声音尖利,“杀了她!” 白砚的身体猛地一震。 沈砚秋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砚:“他说的是真的?” 白砚没有否认,只是死死盯着骨仙,眼神冰冷得像要杀人。 “哈哈哈!”骨仙笑得更得意了,“你娘当年偷了‘禁忌’,藏进了刚出生的你身体里,以为能瞒天过海?可你左腕的封印越来越弱,‘禁忌’马上就要苏醒了!到时候,三界都会因你而毁灭!” “我娘……”沈砚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娘到底是谁?” “你娘?”骨仙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什么,“就是当年抱着你的那个黑衣女子啊。她可是……”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鲸腹的顶部彻底坍塌,无数忆魂晶的碎片像流星雨般落下。白砚一把将沈砚秋推入光门,自己却被落下的碎片缠住。 “白砚!”沈砚秋惊呼。 白砚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光门正在关闭,她听不清。她只看到骨仙的罗盘射出一道黑线,击中了白砚的后背,而白砚的玉佩在那一刻突然碎裂,化作点点白光,融入了她的身体。 光门彻底关闭。 沈砚秋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是忘川渡口熟悉的灰雾和绿火。墨影从她怀里钻出来,焦急地舔着她的脸:“小主人!你没事吧?” 沈砚秋没有回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白色的印记,正是白砚玉佩上的云纹。而脑海里,突然多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年幼的白砚跪在父亲面前,手里捧着半块玉佩。 “爹,沈姨真的是坏人吗?”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中年男子的声音疲惫,“记住,若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左腕有月牙疤的女孩,一定要……看好她。” 看好她,还是杀了她? 沈砚秋站起身,望着忘川河的尽头。那里隐约能看到一艘乌篷船,船头坐着个穿蓑衣的老者,正低头抽着旱烟。 是摆渡人。 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骨仙的话,白砚的沉默,还有那段突然出现的记忆。 她是禁忌的容器?她娘偷了禁忌藏在她身体里?白砚的任务是杀了她? 那她之前遇到的“娘”的字迹,棺底的指引,难道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她唤醒体内的禁忌? 沈砚秋握紧碎星剑,剑身的青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她的迷茫。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但她知道,必须找到摆渡人。 无论前方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艘乌篷船。 而她没有注意到,手腕上的月牙伤疤,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黑色,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封印的裂缝里,缓缓探出头来。 ------------ 第五章 渡人渡己,船底藏骨 第五章渡人渡己,船底藏骨 忘川渡口的风是冷的,带着水汽的腥气,刮在脸上像细针扎。 沈砚秋站在岸边,望着那艘泊在水面的乌篷船。船头的摆渡人始终低着头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像只窥视的眼。灰雾在他周围缭绕,将他的身影衬得愈发模糊,仿佛随时会融进这片灰蒙蒙的天地里。 “他就是摆渡人?”沈砚秋低声问怀里的墨影。 墨影的毛还没顺过来,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是……但不对劲。真正的摆渡人不会在船头抽烟,他手里的烟杆……”它突然顿住,琥珀色的眼睛猛地瞪大,“那烟杆是用‘镇魂木’做的!是用来镇压恶鬼的,根本不是抽烟的东西!” 沈砚秋心头一紧。镇魂木,她在志怪书上见过记载,是阴界特有的木材,性极阴,能锁住魂魄,寻常阴差都不敢轻易触碰,一个摆渡人怎么会用它做烟杆? “别过去!”墨影死死拽着她的衣襟,“这是个假的!是骨仙的圈套!” 沈砚秋刚要后退,船头的“摆渡人”突然抬起头。 那不是一张人脸。 或者说,是一张被拼凑起来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惊人,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诡异,像是硬生生被人撕开的。他手里的镇魂木烟杆往船板上一磕,发出“笃”的一声闷响,竟震得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沈姑娘,不上船吗?”“摆渡人”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一个苍老沙哑,一个尖利刺耳,“你娘在对岸等你呢。” 娘? 沈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假摆渡人也知道娘?他到底是谁?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从灰雾中走出来,个个面无表情,手里握着泛着绿光的弯刀——正是之前在乱葬岗遇到的骨煞! 退路被堵死了。 “沈姑娘,”假摆渡人笑得更诡异了,“看来你没得选了。” 沈砚秋握紧碎星剑,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剑柄。前有伪装的摆渡人,后有骨煞围堵,她怀里的碎星剑烫得厉害,剑身的青光却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像是也感觉到了危险。 “拼了!”墨影龇牙咧嘴,“我咬他眼睛!”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正想冲上前,却见假摆渡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幡,幡面上画着个扭曲的骷髅头。他将幡往水面一插,周围的灰雾瞬间变得浓稠如墨,那些骨煞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别急着动手。”假摆渡人晃了晃镇魂木烟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比如,你娘为什么要把‘禁忌’藏在你身体里,比如,白砚的爹到底和你娘做了什么交易,再比如……”他压低声音,那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刺破耳膜,“你左腕的封印,其实是你娘用自己的魂魄做的。” 沈砚秋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用魂魄做封印? 那岂不是说,娘的魂魄……一直困在她的手腕里? “你胡说!”她的声音发颤,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看。”假摆渡人用烟杆指了指她的手腕,“咬破指尖,滴一滴血在伤疤上,你就知道了。” 沈砚秋犹豫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但“娘的魂魄”这五个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让她无法拒绝。 “别信他!”墨影急得在她怀里乱蹬,“这是‘换魂幡’!他想引你主动放出魂魄,好趁机夺舍!” 假摆渡人似乎没听到墨影的话,只是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盯着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身后的骨煞已经逼近,绿光在灰雾中闪闪烁烁,像极了乱葬岗的鬼火。 沈砚秋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红衣女子在诛仙台上倒下的画面,闪过白砚沉默的侧脸,闪过棺底母亲娟秀的字迹。 她猛地睁开眼,不再犹豫,狠狠咬破了指尖。 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左腕的月牙伤疤上。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也没有什么魂魄离体的感觉。 只有一阵温热的暖流,从伤疤处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母亲在她小时候哄她睡觉时的声音。 紧接着,碎星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的青光暴涨,竟将周围的浓墨般的灰雾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那道口子后面,沈砚秋看到了一艘真正的乌篷船。 船头坐着个真正的摆渡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蓑衣,手里握着普通的竹制船桨,正平静地看着她。他的脸布满皱纹,眼神却清澈得像忘川的水,没有丝毫诡异。 而那个假摆渡人,在青光亮起的瞬间,身体开始扭曲、融化,露出了里面的真面目——那是一具穿着黑袍的骷髅,手里的镇魂木烟杆其实是一截腿骨,换魂幡上的骷髅头,正缓缓睁开眼睛。 “该死!”骷髅发出尖利的嘶吼,挥舞着骨爪扑了过来,“竟敢破我的‘幻身术’!” 沈砚秋下意识地挥剑格挡。碎星剑与骨爪相撞,发出“铿锵”的脆响,骷髅被震得后退了两步,骨爪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小主人,去真船那边!”墨影尖叫着指向那道被青光撕开的口子。 沈砚秋点点头,转身就往口子冲去。身后的骨煞嘶吼着追上来,却被碎星剑的青光挡在外面,一靠近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她纵身一跃,跳上了真正的乌篷船。 刚站稳,身后的口子就合拢了,灰雾重新变得浓稠,将假摆渡人和骨煞的嘶吼隔绝在外。 “多谢前辈。”沈砚秋喘着气,对船头的摆渡人拱手道谢。 摆渡人放下船桨,微微一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沈夫人说,她的女儿一定很勇敢。” “您真的认识我娘?”沈砚秋又惊又喜。 “认识。”摆渡人点点头,划动船桨,乌篷船缓缓驶离岸边,“三十年前,她曾坐过我的船。” “那您能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吗?她现在……还在吗?”沈砚秋急切地问。 摆渡人沉默了片刻,指着船板:“你自己看吧。” 沈砚秋低头看去,只见船板的缝隙里,竟嵌着许多细小的骨头渣,在船外透进来的微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和她娘的指骨、碎星剑上的符文是同一种光芒。 “这是……”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你娘的骨头。”摆渡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三十年前,她从诛仙台逃出来,一身修为被废,魂魄也被打散了大半。她找到我,说要去回魂崖,用最后的残魂做一件事。” “做什么?” “封印。”摆渡人划着船,声音里带着叹息,“封印你身体里的‘禁忌’。她说那东西是天界养出来的怪物,一旦苏醒,三界都会遭殃。她把自己剩下的魂魄炼进你的伤疤里,又把碎星剑的剑柄做成镇魂木,让我藏在忘川,等你有一天能自己找到这里。” 沈砚秋的眼眶瞬间红了。 原来墨影说的是真的,娘的魂魄真的在她的伤疤里。原来骨仙说的也是真的,她真的是“禁忌”的容器。 “那禁忌……到底是什么?” 摆渡人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回忆什么:“是一团‘混沌之气’,能吞噬一切灵力,也能重塑一切形态。天界想把它炼化成武器,你娘发现了,才毁了诛仙台,把它偷出来藏进你身体里——因为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能暂时压制它的凶性。” 沈砚秋的心沉了下去。吞噬一切灵力?重塑一切形态?这不就是个会毁灭一切的怪物吗? “那白砚呢?”她艰涩地开口,“他爹让他跟着我,真的是为了杀我吗?” 摆渡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白长老当年判你娘死刑,是假的。他是为了骗过天界的人,偷偷把你娘送出天界。让白砚跟着你,也是为了保护你,只是……”他顿了顿,“白砚自己可能不知道。他爹没告诉他全部真相。” 沈砚秋愣住了。 白砚不知道? 那他刚才在鲸腹里的沉默,是因为被骨仙说中了心事,还是因为别的?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摆渡人脸色微变,猛地将船桨插入水中:“不好!是‘食骨鱼’!” 沈砚秋探头看向水面,只见无数条银白色的鱼正围着船身游动,它们没有眼睛,嘴里却长满了细密的牙齿,正疯狂地啃咬着船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这些鱼以骨头为食!”墨影尖叫道,“船底有你娘的骨头,它们被吸引来了!” 船底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沈砚秋甚至能感觉到船板在微微下陷。摆渡人拼命划桨,想摆脱鱼群,可食骨鱼越来越多,很快就将船身围得水泄不通。 “这样下去船会沉的!”沈砚秋急道,握紧了碎星剑,“我下去杀了它们!” “不行!”摆渡人拦住她,“食骨鱼怕的不是剑,是‘生魂之火’!你身体里的禁忌一旦被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秋愣住了。 生魂之火?那是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船底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块船板被食骨鱼啃穿了,冰冷的河水涌了进来。 “快!把这个撒下去!”摆渡人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到她手里。 沈砚秋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黄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晒干的花瓣磨成的。 “这是‘忘川花’的粉末,能暂时逼退它们!”摆渡人喊道,“但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到回魂崖!” 沈砚秋不再犹豫,抓起粉末就往船外撒去。 黄色粉末落入水中,瞬间化作一层金色的光幕,食骨鱼碰到光幕,纷纷发出痛苦的嘶鸣,退开了一些。 船身的震动暂时缓解了。 可沈砚秋刚松了口气,就发现那些退开的食骨鱼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远处聚集,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扭曲,竟渐渐融合在一起,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长着无数嘴巴的怪鱼,正恶狠狠地盯着乌篷船。 “是‘鱼母’!”摆渡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它们要合体了!” 巨大的怪鱼猛地撞向船身。 “砰!” 乌篷船像片叶子般被撞得倾斜,沈砚秋差点被甩出去。她死死抓住船舷,看到摆渡人被撞得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蓑衣。 “前辈!” “别管我!”摆渡人抹了把嘴角的血,将船桨塞到她手里,“拿着这个,去回魂崖!船桨里有你娘留下的东西!” 沈砚秋接过船桨,只觉得入手温热,桨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是她的名字。 就在这时,怪鱼再次撞了过来。 这次,摆渡人没有躲。他猛地扑到船边,用身体挡住了怪鱼的撞击。 “噗——” 鲜血溅了沈砚秋一脸。 摆渡人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却还望着回魂崖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沈砚秋看懂了。 他说的是:“活下去。” “不!”沈砚秋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为了保护她,为了完成对娘的承诺,就这样死在了她面前。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涌上心头,沈砚秋感觉左腕的伤疤再次发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来,顺着手臂流进碎星剑里。 剑身的青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盖过了忘川的灰雾。 她握紧碎星剑,看向那条还在疯狂撞击船身的怪鱼,眼神里再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冰冷的杀意。 “我娘的东西,你也敢碰?” 她纵身跃起,举起了青光流转的碎星剑。 这一次,她不再迷茫,不再犹豫。 她要活下去,要去回魂崖,要找到娘留下的东西,要弄清楚所有真相。 为了娘,为了白砚(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为了这个刚刚牺牲的摆渡人。 可她没有看到,在她跃出船身的瞬间,摆渡人倒在船板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而那根被她握在手里的竹制船桨,桨柄处的“砚”字,突然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融入了她的掌心。 ------------ 第六章 红衣传剑,血珠焚砖 第六章红衣传剑,血珠焚砖 碎星剑的青光劈开忘川的灰雾时,沈砚秋仿佛听见了无数把剑在同时嗡鸣。 她握着剑的手稳如磐石,左腕的伤疤滚烫如燃,那些从摆渡人伤口溅到她脸上的血珠,此刻竟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剑身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斩月。” 脑海里的红衣女子突然开口,声音清晰得仿佛就贴在耳畔。这一次,没有模糊的画面,只有详尽的剑路——如何沉肩,如何转腕,如何让灵力顺着血脉逆行,在剑尖凝聚成足以撕裂虚空的锋芒。 沈砚秋的身体本能地跟着动了。 她足尖在倾斜的船板上一点,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飘起,碎星剑在身后拖出一道青色的光尾,像流星划破忘川的夜幕。那条由无数食骨鱼融合而成的怪鱼刚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就被这道青光拦腰斩断。 “噗嗤——” 腥臭的墨绿色汁液喷涌而出,溅了沈砚秋满身。怪鱼的身体在青光中迅速瓦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银鱼,惊慌失措地沉入河底,再不敢露头。 沈砚秋落在摇晃的船板上,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有另一个人的意识与她重叠了——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完整的、属于红衣女子的剑招记忆。 “是沈姨的剑意……”墨影从她怀里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她把毕生剑术刻在碎星剑里了!” 沈砚秋低头看向剑身,青光渐渐敛去,露出上面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不再是杂乱的符文,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剑痕组成,像有人用指尖在剑身上一遍遍描摹,刻下了一招又一招的剑谱。 “她早就知道……”沈砚秋的声音有些沙哑,“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知道我需要这些剑法。” 乌篷船还在缓缓下沉,船底的破洞越来越大,冰冷的河水已经漫过了脚踝。沈砚秋抓起那根刻着“砚”字的竹桨,扶着船舷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回魂崖——那里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我们走。”她将墨影塞进怀里,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忘川河。 出乎意料的是,忘川河水并没有想象中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暖意,像母亲的手轻轻托着她。她手里的竹桨在水中微微震动,桨柄处的“砚”字发出淡淡的白光,指引着她往回魂崖的方向游去。 游出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踩到了坚硬的地面。 沈砚秋拖着湿透的衣衫爬上岸,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荒芜的河滩上。岸边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染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让她想起了志怪书上描写的古战场。 “这里就是回魂崖?”她皱起眉,环顾四周。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和呼啸的冷风,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摆渡人提到的“娘留下的东西”。 墨影抖了抖身上的水,跳到一块岩石上,警惕地嗅着空气:“不对劲……这里有灵力爆炸的痕迹,像是不久前刚有人打斗过。” 沈砚秋心头一紧,握紧碎星剑,顺着墨影示意的方向走去。越往崖上走,地面的裂痕就越多,有些裂痕里还残留着未熄灭的青色火苗——那是碎星剑灵力燃烧的痕迹。 “是白砚!”沈砚秋认出了这种火苗,“他来过这里!” 她加快脚步,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壁,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回魂崖的顶端,竟有一座残破的石屋,石屋的门被人从外面劈开,里面一片狼藉。石屋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坛子——正是骨仙用来装娘指骨的那个! 坛子已经空了。 而石屋的墙壁上,用鲜血写着一行字: “欲见你娘,带禁忌来换。” 字迹扭曲而狂傲,正是骨仙的手笔。 “他把沈姨的指骨拿走了!”墨影气得浑身炸毛,“这个老东西!” 沈砚秋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骨仙要的不是指骨,是她身体里的“禁忌”。他知道她一定会来这里,故意留下坛子和血字,就是为了引她主动去找他。 可她能不去吗? 指骨是娘仅存的遗物,是她与娘之间最后的联系。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竹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桨柄处的“砚”字白光暴涨,竟自动脱离了她的手掌,悬浮在空中。白光散去后,竹桨化作了一卷泛黄的竹简,缓缓展开。 竹简上的字迹娟秀而熟悉,正是母亲的笔迹: “阿砚,当你看到这卷竹简时,娘或许已经不在了。别为我难过,能护你长大,娘很知足。 你身体里的‘禁忌’,是天界用无数亡魂炼出的‘混沌之种’,他们想用来控制三界生灵,娘偷它出来,本想毁掉,却发现它已与你魂魄相融,毁它,便是毁你。 回魂崖下有座‘锁魂阵’,是娘当年布下的。若有一天你无法压制禁忌,便启动阵法,用碎星剑斩断它与你的联系——切记,启动阵法需以‘至亲之血’为引,而娘能给你的,只有这卷竹简里藏着的半滴心头血。 至于骨仙,他是当年看守诛仙台的狱卒,因私放‘禁忌’被废去仙骨,一直想夺回禁忌报复天界。他要的不是你,是禁忌,别让他得逞。 最后,替娘谢谢白砚。若不是他爹暗中相助,你活不到今天。那孩子本性不坏,只是被天规缚住了手脚……” 竹简写到这里,突然中断了,结尾处有一滴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未干的血。 沈砚秋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竹简上,晕开了那行“替娘谢谢白砚”。 原来如此。 原来娘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原来白砚的爹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原来骨仙的真正目标是禁忌…… 无数谜团在这一刻解开,却又有新的疑问涌上心头:母亲的心头血藏在哪里?锁魂阵如何启动?白砚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也被骨仙抓走了? 就在她攥紧竹简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竹简末尾那滴暗红色的痕迹竟化作了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滴在了脚下的岩石上。 “滋啦——” 血珠落地的瞬间,竟像烙铁掉进了雪堆,在坚硬的岩石上烧出一个细小的黑洞。黑洞周围的地面开始震动,无数暗红色的符文从地底浮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回魂崖笼罩其中。 锁魂阵! 母亲的心头血,竟然真的藏在竹简里! “不好!”墨影突然尖叫,“阵法启动了!但启动的不是锁魂阵,是‘引魂阵’!” 沈砚秋低头一看,只见那些暗红色的符文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周围的灰雾被吸进阵法中央,凝聚成无数扭曲的黑影——那是被阵法强行从忘川河里拉出来的亡魂! “是骨仙!”沈砚秋瞬间反应过来,“他早就动了手脚,把锁魂阵改成了引魂阵!他想利用这些亡魂强行引出我身体里的禁忌!” 阵法中央的吸力越来越强,沈砚秋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一头沉睡了多年的猛兽,在她的血脉里冲撞、嘶吼。左腕的伤疤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黑色的雾气从里面渗出来,与那些被吸入阵中的亡魂纠缠在一起。 “啊——” 沈砚秋痛得浑身发抖,感觉魂魄都要被从身体里扯出去了。她想举起碎星剑斩断那些黑色雾气,却发现手臂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阵法外传来,带着熟悉的玉磬声: “沈砚秋!凝神!用红衣剑法里的‘定魂式’!” 是白砚! 沈砚秋猛地抬头,只见白砚正站在阵法边缘,月白道袍上沾满了血迹,嘴角还残留着血丝,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他手里没有玉佩,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银色的长剑,剑身闪烁着与碎星剑相似的青光。 “白砚!”沈砚秋又惊又喜。 “别说话!”白砚挥剑斩向那些试图靠近的亡魂,“按我说的做!引灵力至丹田,逆转三周天,剑指眉心!” 沈砚秋来不及细想,立刻按照他说的运气。当灵力在丹田逆转第三圈时,脑海里的红衣女子再次出现,这一次,她清晰地演示了“定魂式”的要领——不是攻伐的剑招,而是一种奇特的冥想之法,能将四散的魂魄牢牢锁在体内。 “嗡——” 碎星剑发出一声轻鸣,剑身的青光与白砚银剑的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青白色的光幕,将那些黑色雾气和亡魂隔绝在外。阵法的吸力瞬间减弱了许多。 沈砚秋终于缓过一口气,看着阵法外的白砚,眼眶微红:“你没事……” 她的话没能说完。 白砚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转身,用银剑挡向身后。 “噗嗤——” 一柄黑色的骨刃从他后背刺入,穿透了前胸,带出一串鲜红的血珠。 骨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白砚身后,手里握着那柄染血的骨刃,独眼闪烁着狂热的光:“白小郎君,多谢你帮我逼出禁忌的气息。现在,该轮到你了。” “白砚!”沈砚秋目眦欲裂。 白砚艰难地回头,看着骨仙,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以为……我真的是来救她的?” 骨仙一愣:“什么意思?” 白砚没有回答,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银剑掷向沈砚秋。银剑在空中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碎星剑里。 碎星剑的青光骤然暴涨,竟将整个引魂阵撕开了一道口子。 “走!”白砚对着沈砚秋吼道,声音嘶哑而决绝。 沈砚秋看着他胸前那柄狰狞的骨刃,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看着他眼底那抹复杂的、仿佛解脱般的光芒,心脏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她该走吗? 可她走了,白砚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骨仙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白长老的计划是这样!让你假意背叛,趁机将‘镇魂印’打入碎星剑!可惜啊……”他猛地拔出骨刃,白砚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晚了!” 镇魂印?白长老的计划? 沈砚秋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了白砚刚才那抹笑容的含义。 他不是被骨仙偷袭,他是故意的!他是想借着被骨刃刺穿的瞬间,将镇魂印打入碎星剑,帮她彻底压制禁忌! “白砚!” 沈砚秋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阵法外。 可骨仙已经挡在了她面前,手里的骨刃滴着白砚的血,独眼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碎星剑:“现在,轮到你了,‘禁忌’的容器!” 引魂阵还在运转,无数亡魂在周围嘶吼。 白砚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母亲的竹简还在手里,锁魂阵变成了引魂阵。 沈砚秋握紧碎星剑,看着骨仙那张扭曲的脸,看着地上白砚渐渐蔓延开的血迹,左腕的伤疤再次发烫,身体里的禁忌嘶吼得更加疯狂。 但这一次,她没有感到恐惧。 她想起了母亲竹简上的话:“能护你长大,娘很知足。” 她想起了白砚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他掷出银剑时决绝的眼神。 她想起了摆渡人最后的“活下去”。 “骨仙,”沈砚秋缓缓抬起碎星剑,剑身的青光映出她此刻的脸,眼神里再没有丝毫迷茫,只有燃烧的怒火,“你伤他,我便斩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左腕的伤疤彻底裂开,黑色的雾气不再是无序的冲撞,而是顺着她的手臂流入碎星剑,与剑身的青光融合在一起,化作了一道黑白交织的剑芒。 这道剑芒比之前的“斩月”强了十倍,甚至隐隐透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骨仙看着这道剑芒,竟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不……不可能……你竟然能……掌控禁忌?” 沈砚秋没有回答。 她只是举起了剑。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不知道能不能救回白砚,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摆脱“禁忌容器”的命运。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欠着房钱、任人摆布的落魄女剑修。 她是沈砚秋,是握着碎星剑的剑修,是母亲用性命守护的女儿,是……白砚舍命相护的人。 这一剑,她为自己而挥,为所有守护她的人而挥。 剑光落下的瞬间,整个回魂崖仿佛都安静了。 只有碎星剑的嗡鸣,在忘川的风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