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异界醒,绝境逢生 冷。 那是一种浸透骨髓的冷,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冰窖,连思维都要被冻结。陆远的意识在黑暗中挣扎,像溺水者拼命向上游,终于冲破水面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痛。 头痛欲裂,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地想要吞咽口水,却发现口腔干涩得连一丝湿润都挤不出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那是极度饥饿带来的痉挛。 他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星级酒店那洁白的天花板和柔和的水晶吊灯,而是一片低矮、粗糙的木质结构。深褐色的房梁上结满了蛛网,几缕灰尘在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中缓缓飘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潮湿的泥土、腐朽的木头、某种带着清苦味的陌生草药,还夹杂着一丝牲畜的膻味。 身下传来硬邦邦的触感,他微微侧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干草粗糙,刺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痒。 “这是……哪儿?” 疑问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混沌的大脑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重新躺倒,大口喘息。 记忆的最后一幕,停留在瑞士雪山脚下那家四星级酒店的房间里。窗外是阿尔卑斯山的雪景,而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封措辞严厉的投诉信焦头烂额。那个自称“资深旅行家”的客人,因为自费项目价格问题,威胁要在所有社交平台给他打差评……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因为连续熬夜处理后续,心脏一阵发闷,眼前一黑…… 就到这里了。 再醒来,便是这个鬼地方。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脏。他不是在拍戏,周围没有任何摄像机,这过于真实的痛楚和陌生的环境,都在指向一个荒谬而可怕的结论。 “吱呀——” 一声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被推开了,一道略显壮实的身影挡住了门外大部分光线,逆光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来人走了进来,光线重新涌入,陆远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汉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憨厚,嘴唇有些干裂,一双大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他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边缘有缺口的粗陶碗,碗里冒着微弱的热气。 汉子看到他醒了,黝黑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转化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为难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发出一种低沉而拗口的音节。 “你……醒咧?喝点粥,垫垫肚子。” 神奇的是,陆远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大半!那语言陌生而古老,但意思却直接映入了他的脑海,仿佛某种本能被唤醒。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残留?还是穿越附赠的福利?他无暇深究。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惑和恐惧。陆远努力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表示感谢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刺痛。 “多……谢。”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汉子把陶碗递到他面前。碗里是几乎清澈见底的稀粥,只有寥寥几片不认识的老黄菜叶子沉在碗底,米粒少得可怜。但此刻,在陆远眼中,这无异于珍馐美馔。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只沉重而粗糙的陶碗。碗壁很厚,隔热性却不好,温热的触感透过陶壁传来,让他冰冷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形象,将碗凑到嘴边,小口却急促地啜饮起来。温热的、带着淡淡谷物香气的粥水流过喉咙,暂时滋润了那火烧火燎的干痛,也稍微安抚了痉挛的胃部。 一碗薄粥下肚,虽然远未饱腹,但至少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大脑也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放下碗,再次看向那汉子,用尽量缓慢、清晰的语调,模仿着对方的发音:“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叫陆远。这里是……?” 汉子挠了挠他那头乱蓬蓬、沾着草屑的头发,憨厚的脸上为难之色更重:“这里是青木宗的后山柴房。俺叫张大山,是宗里的杂役。五天前,俺去后山砍柴,在山沟里发现你,你浑身是伤,就剩一口气咧。俺看你不像坏人,就……就偷偷把你背回来,藏在这儿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安,“可是,俺们柴房的管事刘老头,明天就要来清点柴火了,他那人……眼睛毒得很。你……你好了些,就得赶紧走咧,不然俺也……” 走? 这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陆远的心上。他能走去哪里?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身无分文,语言半通,身体虚弱。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外面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饿死、冻死,或者被什么野兽叼走。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立刻强行将其压下。十年的导游生涯,他见过太多突发状况,处理过无数难缠的客人,早已练就了在压力下保持冷静、寻找生机的本能。 不能慌!必须想办法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霉味的空气似乎也给了他一丝力量。他重新聚焦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张大山。对方手脚粗大,关节突出,是常年干重活的样子;面容憨厚,眼神里没有狡黠,只有底层小人物的朴实和显而易见的焦虑;他的衣著简陋,打了好几个补丁,显然境况也并不好。 “张大哥,”陆远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刻意带上了一种让人信赖的平稳语调,这是他面对挑剔客人时常用的技巧,“大恩不言谢。我陆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是个……游方艺人,懂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含糊地给自己定了个身份,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现代的衣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同样粗糙、质地不明的麻布衣裤,空空如也的口袋里,只有一件硬物硌在腰间。他微微一怔,伸手探去,触手是一片熟悉的冰凉和金属特有的坚硬质感。他将其掏出一—正是那支陪伴他多年、外壳磨得发亮、甚至刻着他名字拼音的金属小喇叭!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击中了他。 穿越时的混乱与撕扯感似乎还残留在大脑深处,他依稀记得,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他似乎正死死攥着这支喇叭,仿佛它是连接过去世界的唯一锚点,是与那个无理取闹的客人进行语音沟通的最后工具……或许是这份执念,或许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竟让它跟随自己一同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小小的、冰冷的物件,此刻却像一枚定海神针,驱散了些许他内心的茫然与恐慌。他紧紧握住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奇异的力量和决心,仿佛正从这冰冷的金属中缓缓流入他的身体。“游方艺人?”张大山眼神里掠过一丝好奇,像听到什么新鲜词,但这点好奇很快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俺们这青木宗,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偏僻得很。最近……唉,宗门里日子也紧巴巴的,怕是留不下你这样的能人。”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 “日子紧巴巴的”?“留不下”? 陆远的心脏猛地一跳!抓住了!任何一个组织,财政危机都是最核心的痛点!这就是他的机会!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飞转,导游的本能让他立刻进入状态——分析“客户”(青木宗)的困境,挖掘“客户”的潜在需求,然后提出让对方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 他必须展示价值!立刻!马上!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他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武器,就是他来自现代社会的知识、思维方式和那张能把死人说话的嘴! “张大哥,”陆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他甚至试图撑起身体,虽然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他努力让腰背挺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大山,“宗门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许……我陆远能帮上点忙!请你相信我!” 张大山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弄得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虚弱不堪的年轻人,此刻眼中燃烧的火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人听去: “可不嘛!这事儿在宗里也不算啥秘密了。听说宗门赖以生存的那处下品灵石矿脉,快要枯竭了!开采出来的灵石品质越来越差,数量也少得可怜。可每年要上交给上面‘赤阳门’的供奉,却一两都不能少!掌门和几位长老为了这事儿,天天在议事厅吵得面红耳赤,都快打起来咧!库房里快跑老鼠了,下面弟子们的修炼资源一减再减,人心惶惶。像俺这样的杂役,月钱……月钱都欠了三个月没发咧,再这样下去,俺……俺怕是也得另谋生路了。”他的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宗门的忧虑。 灵石矿脉?宗门供奉?赤阳门? 这些词汇如同一个个惊雷,在陆远的脑海中炸响,彻底印证了他那个最荒谬的猜想——他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一个完全遵循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世界!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没有力量的凡人,处境将何等凄惨?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饿死街头的画面。 但是,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意味着有机会!一个快要破产的宗门,一个救了他性命、对宗门尚有感情的杂役……这看似是绝境,却也是他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赌一把!赌这个宗门已经走投无路,愿意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赌他脑子里那些关于组织、运营、服务、营销的现代知识,在这个还处于“原始”状态的世界,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甚至是降维打击的效果! “张大哥!”陆远猛地抓住张大山粗糙的手腕,尽管他自己的手还在发颤,但力道却出乎意料地坚定,眼神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带我去见管事的!见长老!我有办法,或许能帮宗门渡过难关!赚到灵石!” “你?你有办法赚灵石?”张大山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俺就是个杂役,人微言轻,长老们怎么可能见俺?再说,你能有啥办法?那些长老们都没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陆远几乎是低吼着打断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张大哥!情况还能更坏吗?宗门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带我过去!如果我的办法不行,不用你们赶,我陆远立刻自己滚蛋,绝不再给你和宗门添一丝麻烦!但如果我的办法可行呢?那宗门就能活过来!你的月钱也能发下来!难道你不想试试吗?” 他死死地盯着张大山的眼睛,不容他闪避。话语如同连珠炮,敲打着张大山心理的防线。他从对方闪烁的眼神中,看到了挣扎和动摇。 陆远不再多言,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草堆上站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一阵阵发软,但他咬着牙,用手撑着冰冷的土墙,指甲几乎要抠进墙缝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晃晃,却终究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就那样站着,虽然狼狈,虽然虚弱,但腰背努力挺得笔直,那双总是带着职业性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名为求生欲和野心的熊熊火焰。他必须展现出价值,哪怕只是姿态上的价值! 张大山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年轻人,那虚弱身体里迸发出的强烈意志,那眼神中不容置疑的自信(哪怕是装出来的),让他这个习惯了卑微和认命的杂役,内心深处某根弦被触动了。是啊,情况还能更坏吗?宗门都快散了……万一……万一他真有办法呢? 黝黑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剧烈挣扎。终于,他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粗糙的大手一把扶住几乎要脱力的陆远。 “行!俺……俺带你去见外门的刘管事!他是管俺们这些杂役的,说话比俺有分量!不过……”他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刘管事脾气是出了名的坏,最讨厌俺们这些下人给他找麻烦!你……你待会儿说话千万小心,要是惹恼了他,俺俩都没好果子吃!” 陆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猛地一松,巨大的疲惫感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张大山扶着。他知道,第一关,暂时过了。 “放心,张大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他低声说道,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定。 他被张大山半扶半架着,踉跄地走向那扇透着光的破旧木门。门外,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他默默握紧了口袋里那支冰冷的小喇叭,仿佛那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在这个新世界安身立命的第一个道具。 新的“团”已经开张了,游客是整個青木宗,而这个等待开发的“超级景区”,是整个浩瀚而危险的异界。 他的异界求生之旅,从这间散发着霉味的柴房,正式拉开了序幕。前路未卜,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 第2章 见管事,奇策初现 柴房的门槛,仿佛一道划分两个世界的界限。 当陆远被张大山半扶半架着跨过那道磨损严重的木质门槛时,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贪婪地呼吸了一口门外的新鲜空气,虽然依旧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腥气,却远比柴房里那浑浊霉变的气息令人舒畅。 然而,这份舒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震撼与茫然。 眼前并非他想象中仙门宗派的琼楼玉宇、霞光万道。而是一片依山而建的、略显破败的建筑群。青灰色的石基,斑驳的木墙,不少屋顶的瓦片已经碎裂或长满了青苔。远处几座稍显气派的大殿也难掩岁月的侵蚀,飞檐翘角有些已经残破。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石缝里倔强地生长着野草。整个宗门静悄悄的,缺乏人气,偶尔有几个穿着类似张大山那样粗布短打的杂役匆匆走过,也都是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麻木和愁苦。 “这青木宗……看来真是穷得叮当响啊。”陆远心里一沉,原本还存着的一点侥幸心理——比如这是个低调的隐世大派——彻底破灭。这里的衰败是写在每一块砖瓦、每一张脸上的。 “陆…陆小哥,这边走。”张大山的声音将他从观察中拉回,语气里充满了紧张,“刘管事平时就在前面那个院子里处理杂事,你……你可千万想好了再说。” 陆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那支小喇叭握得更紧。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他一边跟着张大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石板路上,一边飞速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目标: 说服刘管事,获得面见更高层的机会。 难点: 自身形象狼狈,毫无根基,所谓的“办法”空口无凭。 优势(自认为): 超越时代的商业思维,对“服务”和“体验”的深刻理解,以及一张经过千锤百炼的嘴。 策略: 抓住“灵石”这个核心痛点,用对方能理解的语言,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利益丰厚的蓝图。避免使用太多现代术语,要类比,要形象! 就在他暗自盘算之际,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独立的、略显杂乱的小院前。院子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一个穿着稍好些、但同样面露愁容的年轻弟子靠在门框上打盹。 张大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上刑场一般,脸上挤出谦卑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对着那打盹的弟子躬身道:“李师兄,李师兄安好。麻烦您通禀一声刘管事,就说……就说杂役张大山,有……有要事求见。” 那被称为李师兄的弟子被惊醒,不耐烦地抬起眼皮,瞥了张大山一眼,又扫了一眼他身后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陆远,嗤笑一声:“张大山?你能有什么要事?还带个叫花子来?刘管事正为库房盘点的事烦心呢,没空见你,赶紧滚蛋!” 张大山的脸瞬间涨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陆远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关键时刻还得自己上。他上前一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努力站直,将小喇叭悄悄别在后腰,然后对着那李师兄,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这是他观察刚才路过弟子行礼方式现学的。 “这位师兄请了。”陆远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在下陆远,并非乞儿,乃是一名游方策士。听闻贵宗近来偶遇困顿,特来献上破局之策,或可解贵宗灵石之忧。还请师兄行个方便,代为通传刘管事。若管事听后觉得在下所言无物,甘受任何责罚;若因师兄阻拦,致使宗门错失良机,恐非师兄所愿。”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是点明身份(游方策士,听起来比艺人高大上),接着直指核心问题(灵石之忧),然后给出承诺和风险(甘受责罚/错失良机),最后还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那李师兄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叫花子”能说出这么一番条理清晰、软中带硬的话来,不由得愣住了。他重新打量了陆远几眼,虽然依旧怀疑,但“灵石之忧”四个字确实戳中了他的心事——他的修炼资源也被削减了。 “游方策士?”李师兄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等着!我去禀报一声,不过刘管事见不见你,我可不敢保证。”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张大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看向陆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他压低声音:“陆…陆小哥,你…你刚才那话…” 陆远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噤声。此刻,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面试”上。他知道,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没过多久,李师兄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古怪:“进去吧,刘管事在正厅。小心说话!”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陆远再次道谢,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旧的麻布衣,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院子。张大山犹豫了一下,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院子不大,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劈好的木柴。正厅的门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只见一个穿着藏蓝色绸缎长衫、身材微胖、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个账本似的册子,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旁边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厮。 看来这位就是刘管事了。只看这身绸缎衫,就知他在这青木宗杂役院里,地位不低。 陆远走进正厅,再次拱手,依着之前的礼节,恭敬道:“游方之人陆远,见过刘管事。” 刘管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盯着手中的账本,仿佛那上面有朵花。他用一种拖长了腔调、带着浓浓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就是你说,能解我青木宗的灵石之忧?”他的声音尖细,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倨傲。 厅内的气氛瞬间压抑起来。张大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 陆远心中凛然,知道这是下马威。他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清晰而稳定地回答:“回管事的话,在下不敢妄言必解,但确有一策,或可为贵宗开辟一条新的灵石来源,风险极低,见效或快。” “哦?”刘管事终于放下了账本,抬起眼皮,一双精明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陆远,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新的灵石来源?就凭你?一个来历不明、衣衫褴褛的凡人?你可知道,我青木宗上下数百口,每月开销几何?每年需上缴供奉几何?就凭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变出灵石来?”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质疑和嘲讽。若是心理素质稍差的人,只怕早已被这气势慑住,讷讷不敢言。 但陆远不同。他带过的奇葩团、应付过的刁钻客人,比这难缠的多了去了。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他直起身,尽管脸色苍白,但眼神平静地迎向刘管事审视的目光,缓缓道:“刘管事明鉴,在下确实是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但在下周游列国……呃,周游各地,所见所闻,或许正是贵宗所缺。灵石不会凭空变出,但却可以从他人的需求中获取。” “需求?”刘管事嗤笑一声,手指敲着桌面,“谁的需求?这穷乡僻壤,除了我们青木宗,就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凡人农户,他们有什么需求?他们连自己都喂不饱!” “管事所言极是。”陆远先是赞同,然后话锋一转,“但管事可曾想过,除了农户,这方圆数百里,难道就没有其他修士?没有其他宗门?没有往来客商?甚至……没有那些对修仙世界充满好奇,却苦于无门可入的凡人富绅?” 刘管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三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他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说。” 有门!陆远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描绘他构思已久的蓝图: “在下观贵宗,坐落于群山之间,后山云雾缭绕,灵气盎然(虽然稀薄,但吹呗),古木参天,奇花异草虽非珍品,却也别具野趣。更有传闻中的古修遗迹(编的,但哪个名山没点传说?)、灵泉飞瀑(小溪和水洼的艺术加工)……此等景致,对于终日困于凡尘俗世、或埋头苦修不得其法的修士与凡人而言,难道不是一种巨大的‘需求’吗?” “景致?需求?”刘管事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没太明白这和灵石有什么关系。 “正是!”陆远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引导性的热情,“我们可以将这些景致,稍加整理,规划出安全的路径,配上精彩的解说,将其包装成……嗯,一种独特的‘游览体验’!我们可以邀请,不,是‘欢迎’那些有兴趣的修士、客商、富绅,前来游览观光。他们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比如……灵石,或者等价的金银财物,来换取这次体验。” “游览?观光?让人花钱来看我们的山山水水?”刘管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一拍桌子,“荒谬!简直荒谬绝伦!我青木宗乃清修之地,岂是那市井街巷,可供人随意观览?成何体统!再说,这破山破水有什么好看的?谁会蠢到花灵石来看这个?!” 旁边的张大山吓得一哆嗦,脸都白了。 陆远却仿佛早有预料,面对刘管事的暴怒,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刘管事!清修之地,亦可与人分享灵气,此乃功德!何况,体面不是闭门造车,而是能将自身优势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资源!” 他语速加快,如同一个真正的推销员在面对最难缠的客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故事!关键在于故事!” “我们可以告诉游客,那片云雾缭绕的山谷,是某位上古剑仙悟道之地!那处普通的瀑布,曾有灵兽在此沐浴,沾染仙气!那眼泉水,长期饮用可延年益寿(反正喝不死人)!我们甚至可以设计一些‘寻宝’、‘探秘’的小环节,增加趣味性!” “对于低阶修士,我们可以宣传此地灵气有助于突破瓶颈(心理作用也很重要);对于凡人富绅,这是他们接触‘仙缘’、开阔眼界、向人炫耀的绝佳机会!他们不缺钱,缺的是这种独一无二的经历!” “我们提供安全的路径引导(威亚和安全绳的低配版构思),提供详尽的解说服务(我的专业),甚至可以提供一顿蕴含‘微弱灵气’的斋饭(用后山野菜和少量灵谷),还可以设立‘购物点’,出售一些宗门自产的、带有青木宗标识的符箓(低阶)、丹药(辟谷丹之类)、法器工艺品(未来可以做的)!” 我们可以将其命名为‘青木灵境一日游’、‘问道寻仙体验团’!前期可以低价甚至免费邀请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体验,只要口碑传开,何愁没有人带着灵石上门?!” 陆远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一丝潮红。他手舞足蹈,将他那个世界成熟的旅游商业模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淋漓尽致地阐述出来。他从市场定位、产品设计、营销策略、盈利模式等多个角度,勾勒出一个虽然粗糙但极具可行性的方案。 厅内一片寂静。 刘管事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深思。他那双精明的三角眼死死盯着陆远,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张大山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完全无法理解陆远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连旁边那个小厮都忘了害怕,呆呆地看着这个口若悬河的“凡人”。 陆远说完,微微喘息着,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他知道,他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成与不成,就在此一举。 良久,刘管事缓缓靠回太师椅,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游方策士……陆远……”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 “你说的这些……‘游览’、‘体验’、‘故事’……闻所未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听起来,像是江湖骗子的把戏。” 陆远的心微微一沉。 但刘管事话锋一转:“不过……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有点意思。不占用宗门现有资源,只是利用这无人问津的山水,就能凭空创造价值……若真如你所说,倒确实是一门无本万利的生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陆远面前,胖胖的身体带来一股压迫感:“但你如何保证有人愿意来?如何保证安全?如何保证这‘故事’不会被人嗤笑?若最后无人问津,或者惹出什么乱子,这责任,谁来承担?”他目光如炬,逼视着陆远。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陆远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下愿立军令状!请刘管事给予在下一次尝试的机会!不需要宗门投入多少资源,只需划出一小片后山区域,允许在下使用,并派一两名弟子维持基本秩序即可。第一期,我们可以先小范围试运营,邀请十位客人。所有前期准备工作,在下可以协同张大山等杂役完成。若成功,所得灵石,大半归宗门所有!若失败,所有后果,由我陆远一力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他再次将姿态放到最低,但提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几乎零成本,高回报,风险还被自己这个外人主动承担。 刘管事盯着陆远,仿佛在权衡利弊。厅内的空气几乎凝固。张大山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终于,刘管事眼中精光一闪,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回到座位,提起毛笔,在一张纸条上快速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上一个印章。 “好!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他将纸条递给旁边的小厮,“带他去见外务堂的李长老!把你刚才那套说辞,再去跟李长老说一遍!至于李长老见不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去吧去吧!张大山,你也跟着去!若是惹出麻烦,连你一并处置!” “是!是!多谢刘管事!多谢管事!”张大山如蒙大赦,连忙拉着陆远躬身道谢。 陆远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虽然只是过了第一关,但至少赢得了通往下一个舞台的门票。他再次郑重拱手:“多谢刘管事成全!” 跟着小厮走出院子,重新沐浴在阳光下,陆远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异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压抑的正厅,又望向前方更高处、更显气派的外务堂方向,紧紧握住了拳头。 导游的职业技能,第一次在这个异界,展现了它意想不到的锋芒。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 第3章 实地考察,暗流初涌 手持那张盖着刘管事印章、略显皱巴的纸条,陆远在张大山的搀扶和小厮不耐烦的引领下,踏上了通往更高处外务堂的石阶。 每一步都像是在消耗他刚刚恢复的些许元气。石阶陡峭而湿滑,布满青苔,陆远不得不将大半重量靠在张大山身上,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额头的虚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引路的小厮步履轻快,显然早已习惯,时不时回头瞥他们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催促。张大山则是一脸惶恐,一边费力地搀扶着陆远,一边不住地向小厮赔着笑脸,仿佛在为自己和陆远的“缓慢”而道歉。 越往上走,周围的建筑似乎稍微齐整了一些,但依旧难掩破败。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青色制式长袍的弟子经过,他们气息沉稳,眼神锐利,与下面那些麻木的杂役截然不同。这些弟子看到引路的小厮和狼狈的陆远二人,大多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有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闹剧。 陆远默默承受着这些目光,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前世带团,什么样的白眼和轻视没受过?他早已学会将外在的评价隔绝,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别在腰后的小喇叭,那冰凉的金属质感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必须成功!没有退路! 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外务堂是一座比刘管事院子气派不少的二层木楼,飞檐斗拱,虽然漆色斑驳,但格局尚存。门口站着两名持剑的守卫,眼神警惕。 小厮上前,恭敬地将纸条递给其中一名守卫,低声说了几句。守卫扫了纸条,又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通路。 “进去吧,李长老在一楼偏厅。”小厮完成任务,一刻也不愿多待,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陆远对守卫点头致谢,然后在张大山的搀扶下,迈入了外务堂的门槛。 堂内光线明亮了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木的味道。地面铺着青砖,打扫得还算干净。偏厅的门虚掩着,引路的守卫在门外通报了一声:“李长老,刘管事推荐的人带来了。” “进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陆远整理了一下呼吸,轻轻推开偏厅的门。 偏厅不大,布置简洁。一张宽大的书案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老服,正伏案疾书,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务。书案上堆满了卷宗和账册,显得有些凌乱。这就是外务堂的李长老了。 与刘管事的市侩精明不同,这位李长老身上带着一种书卷气和久居人上的威严。他并未立刻抬头,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搁在笔山上,才缓缓抬起眼,看向陆远。 他的目光平和,却深邃,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陆远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比面对刘管事时更甚。他不敢怠慢,再次躬身行礼:“游方之人陆远,见过李长老。” 李长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平稳。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陆远耳中: “刘管事的条子,老夫看了。‘游览观光’,‘体验仙缘’……词汇倒是新鲜。”他顿了顿,拿起那张纸条,“你说,你能为我青木宗开辟新的灵石来源?” “回长老,在下确有此意,但并非凭空开辟,而是将贵宗已有的、却未被重视的资源,重新整合,赋予新的价值,吸引外人自愿将灵石奉上。”陆远谨慎地组织着语言,避免使用太多现代术语。 “哦?已有的资源?你指的是我青木宗这穷山恶水?”李长老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陆远再次祭出这句话,“贵宗传承悠久,底蕴深厚,此山此水,因青木宗而灵。关键在于,如何将这份‘灵’,转化为外人能够感知、并愿意为之付费的‘体验’。”他试图将概念拔高,迎合修仙者注重“道”与“意”的心理。 李长老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陆远深吸一口气,将应对刘管事的那套说辞,以更精炼、更侧重“弘扬宗门”、“分享道韵”的角度重新阐述了一遍。他重点描绘了如何通过精心设计的路线和解说,让游客感受到青木宗的“历史底蕴”和“自然道韵”,如何通过安全的服务和独特的“仙缘”体验,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最终实现名利双收。 他讲得很投入,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显得真诚而富有感染力。张大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李长老始终平静无波的脸,心里七上八下。 听完陆远的叙述,李长老沉默了片刻,手指依旧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听起来,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法。”他缓缓说道,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陆远内心,“而且,将宗门之地对外开放,任人观览,是否有损我青木宗清誉?若有宵小之辈混入,又当如何?安全问题,你又如何保证?” 这些问题,比刘管事的更加尖锐,直指核心矛盾。 陆远心念电转,知道必须给出足以让对方安心的回答。 “长老明鉴,此举非是亵渎,而是分享与弘扬。”他神色肃穆,“封闭山门,固然清静,却也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使得宗门之声名不显。适度开放,让外人亲身感受我青木宗的山川秀美与道法自然,正是宣扬宗门、吸引潜在良才的绝佳途径!此乃‘润物细无声’之策。”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安全与宵小,我们完全可以掌控。首先,游览区域仅限于划定的、无关紧要的后山外围,核心区域严禁靠近。其次,实行‘预约制’,记录每一位游客的基本信息,由宗门弟子核查。再次,每条游览路线,安排弟子巡逻、引导,既保障安全,也彰显宗门气度。最后,我们可以制定明确的《游览规约》,若有违反,轻则驱逐,重则严惩,以儆效尤。风险可控,而收益,或许远超想象。” 李长老的目光微微闪动,似乎在权衡陆远话语中的利弊。他看了一眼桌上堆积的卷宗,尤其是那几本明显记录着宗门赤字的账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奈。 “你所说的‘体验’、‘服务’,老夫不甚明了。”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所言‘几乎无需成本,或可一试’,倒也不假。后山那片地界,平日里除了杂役砍柴,也确实无人问津。” 他沉吟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也罢。”李长老提起笔,在一张新的公文上快速书写起来,“既然刘管事推荐,你又愿立军令状,老夫便给你这个机会。准你在后山划定区域,试行你这‘游览’之策。范围,就限定在灵溪涧至望霞坡一带,不得逾越!所需杂役,可由张大山协调,但不得超过五人。宗门可派两名外门弟子,负责沿途安全与秩序维持。期限,一个月。一个月内,若你能展现出足以让宗门重视的成果,此事便继续;若不能……”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多谢李长老成全!”陆远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一躬。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记住你的话。”李长老将写好的公文递给陆远,挥了挥手,“去吧,具体事宜,自行与刘管事商议。老夫拭目以待。” 拿着这张分量远比刘管事纸条重得多的公文,陆远在张大山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出了外务堂。 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肃穆的堂口,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 两天后,青木宗后山,灵溪涧入口。 陆远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破旧麻衣,但浆洗干净了,头发也简单梳理过,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连续两日勉强果腹的稀粥和休息,让他恢复了些许体力。 他手里拿着李长老的公文副本(正本在刘管事处备案),站在一条清澈但水流湍急的山涧旁。身后跟着亦步亦趋、满脸好奇与紧张的张大山,以及另外四名被张大山找来、同样一脸茫然的杂役。这四人都是张大山的熟人,性格还算老实,听说有额外的工钱(陆远承诺从未来收益中支付),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保镖”——负责此次试行期安全的外门弟子。 一位名叫赵虎,身材高大魁梧,方脸阔口,背负一把阔剑,眼神倨傲,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看着陆远等人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是被师门强行指派来的,觉得这完全是浪费时间,陪一群凡人和一个骗子胡闹。 另一位则叫韩枫,身形精干,面容普通,但眼神灵动,腰间佩着一柄细剑。他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陆远和周围的环境,似乎对这项新奇的任务本身有些兴趣。 “陆…陆小哥,咱们现在干啥?”张大山看着眼前除了石头就是树木、毫无出奇之处的山涧,忍不住问道。其他杂役也纷纷看向陆远。 赵虎更是冷哼一声:“故弄玄虚!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转一圈回去交差算了!” 陆远没有理会赵虎的嘲讽。他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感受着肺部微微的刺痛和舒爽,然后举起了手中那支磨得发亮的小喇叭。 “各位!”他的声音通过小喇叭的扩音(虽然效果有限,但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热情和感染力,“从今天起,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将不再是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它将变成无数人向往的‘青木灵境’!而我们,就是这片灵境的开拓者和创造者!” 杂役们被他话语中的激情弄得一愣,连韩枫也投来了讶异的目光。赵虎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陆远不再多言,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实地考察”和“现场培训”。 “首先,是安全!”他指着脚下湿滑的石头和湍急的溪水,“这里,需要铺设简易的踏步石,或者搭建最原始的独木桥,确保哪怕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富绅,也能安全通过。张大哥,记下来,这是第一项工程。” “是,是!”张大山连忙拿出准备好的炭笔和一块粗糙的木板,笨拙地记录着。 陆远沿着溪边小心行走,一边走一边说: “看这里,这块巨大的青石,形似卧牛,我们可以称之为‘青牛望月石’,可以编一个关于灵兽在此聆听道祖讲经,感而化石的故事。” “再看那处小瀑布,虽然不高,但水汽弥漫,在阳光下或许能看到彩虹。我们可以称之为‘虹霞练’,说是仙女曾在此沐浴,遗落了霞帔所化。” “这片林子,树木茂密,光线幽暗,我们可以设置一些‘静谧悟道区’,告诉游客在此静坐,有机会感受到草木生灵的呼吸……” 他滔滔不绝,将沿途每一处看似普通的景致,都赋予了一个个或神奇、或悠远、或有趣的名字和故事。他不仅说,还亲自示范如何引导“游客”的视线,如何用语言营造氛围,如何设置“拍照点”(虽然没相机,但可以描述成“留影留念最佳位置”)。 杂役们从一开始的茫然,渐渐听得入了神。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每天砍柴、路过的地方,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的“说法”?连抱着看戏心态的韩枫,眼神中也渐渐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似乎觉得这些“故事”虽然牵强,但确实增添了不少趣味。 只有赵虎,始终冷着脸,时不时出言嘲讽: “胡说八道!我在这后山巡逻三年,怎么没听说过什么青牛石、仙女瀑?” “在这里静坐就能悟道?那我们还辛辛苦苦修炼做什么?” “简直是误人子弟!荒谬绝伦!” 陆远对此一概不理,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他知道,观念的转变非一日之功,用事实说话才是最有力的回击。 考察和“培训”进行了大半天。陆远不仅规划了初步的游览路线,还确定了几个需要简单修葺的地点,以及未来设置“休息点”、“解说牌”(用木板雕刻)和“特产销售点”的位置。他甚至开始教张大山等人一些基本的服务用语和礼仪,比如如何微笑迎客,如何回答简单问题,如何引导路线等等。 杂役们学得磕磕绊绊,但态度认真。毕竟,陆远承诺的成功后的“分红”,对他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傍晚时分,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赵虎早已不耐烦地先行离开了,只有韩枫依旧跟着,默默观察着一切。 就在他们快到杂役院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方的岔路口传来: “哟,这不是张大山吗?带着个生面孔,在后山敲敲打打一整天,搞什么名堂呢?” 陆远抬头看去,只见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眼神不善的汉子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尖嘴猴腮,腰间挎着一把略显陈旧的弯刀,正抱着胳膊,斜眼打量着他们,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张大山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低声对陆远说:“糟了…是黑煞帮的侯三!他们是这片地头上的混子,专门欺压我们这些杂役和附近农户,平日里砍柴、采药都要给他们交‘份子钱’,不然就找麻烦……我们怕是惹上麻烦了!” 陆远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他早就料到,自己这番大张旗鼓的考察,必然会触动本地地头蛇的神经,只是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侯三踱着步子走上前,目光越过张大山,直接落在陆远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生面孔啊?听说你小子挺能忽悠,连宗门管事都让你说动了?还要搞什么‘灵境’?哼,这后山,可是我们黑煞帮兄弟们罩着的!你们这么瞎搞,坏了这里的风水,惊了山里的灵兽,让我们兄弟以后还怎么混?这笔账,该怎么算啊?” 他身后的帮众也跟着起哄,纷纷亮出棍棒和砍刀,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隐隐将陆远一行人堵在路口。 张大山和其他杂役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后退缩,挤作一团。韩枫眉头紧锁,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剑柄上,但对方人多势众,且并未直接动手,他一时也有些犹豫。 陆远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知道,面对这群只为求财、不讲道理的地痞,光靠口舌和宗门虎皮,恐怕难以轻易吓退。硬碰硬,他们这边人数和战力都处于绝对劣势。 怎么办?计划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毁在这群混混手里?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侯三那张写满贪婪和嚣张的脸,扫过对方手下那群乌合之众,最后,落在了手按剑柄、神色凝重的韩枫身上。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走钢丝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向前踏出一小步,挺直了原本因疲惫而微躬的脊梁。他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冰冷与威严的神情,目光如炬,直射侯三! 他没有理会侯三的质问,而是猛地转头,看向韩枫,用一种清晰、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朗声说道: “韩师兄!李长老手谕在此,明令开辟‘青木灵境’乃宗门要务!谕令有言:凡胆敢阻碍宗门大计、威胁行事人员者,无论何人,视同挑衅青木宗威严!情节轻微者,驱逐即可;若遇持械顽抗、蓄意破坏者……为保宗门声誉与计划顺利,护卫弟子有权先行擒拿,若遇殊死反抗……可酌情格杀,以儆效尤!”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尤其最后“格杀”二字,更是咬得极重!同时,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张李长老亲笔签署的公文,虽然上面根本不可能有“格杀勿论”的字眼,但此刻,这张盖着宗门印章的纸,就是他借势的最大依仗!他赌的就是侯三这群地痞对宗门律法的无知和畏惧,赌的就是韩枫作为宗门弟子的责任感和对长老威严的维护! “现在!”陆远猛地抬手指向脸色微变的侯三及其手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此人侯三,率众持械,公然拦截我等执行宗门要务,口出威胁,意图勒索!其行已非寻常滋扰,实乃藐视我青木宗威!韩师兄,职责所在,你还犹豫什么?!” 此话一出,宛如平地惊雷! 张大山等人彻底惊呆了,他们没想到陆远竟然敢如此颠倒黑白、借题发挥,更是直接把韩枫逼到了必须表态的境地! 侯三和他手下那帮人也是脸色剧变,他们平日里欺负杂役、敲诈农户惯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直接被扣上“藐视宗门”、“阻碍要务”甚至可能“格杀”的大帽子?尤其是陆远那副义正辞严、仿佛手握尚方宝剑的模样,以及那句恐怖的“格杀”,让他们心里瞬间开始打鼓。 韩枫更是浑身一震,看向陆远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惊愕!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甚至有些虚弱的“策士”,竟有如此胆魄和急智!这分明是把他和宗门彻底绑在一起,用宗门律法和长老威严作为赌注,进行的一场心理豪赌!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侯三等人惊疑不定的脸色,又看向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决绝如冰、仿佛真有恃无恐的陆远。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陆远的全部意图——这是在绝境中,唯一可能吓退这群地痞的方法!维护宗门威严,本就是弟子职责,此刻若退缩,不仅前功尽弃,连他自己和宗门的脸面都要丢尽! “呛啷——!” 一声清脆而凛冽的剑鸣骤然响起,打破了僵持的寂静!韩枫腰间的细剑瞬间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剑尖直指侯三!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凌厉气势、冰冷的眼神以及微微前倾、蓄势待发的姿态,已经无比清晰地表明了他的选择和态度——他选择了配合陆远,将这场戏演到底! 森然的剑气锁定了侯三,让他感觉脖颈处的皮肤一阵发紧。侯三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那离自己不过数尺的剑尖,又惊又怒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陆远和杀机毕露的韩枫。他敢欺负杂役,敢敲诈落单的修士,但对上一位明显动了真格、并且手持“宗门令箭”(在他看来)、不惜“格杀”的宗门弟子,他心底的勇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为了这点还没到手的钱财,赌上自己的性命,和青木宗彻底撕破脸,值得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僵持了足足十几秒,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侯三腮帮子的肌肉剧烈鼓动着,眼神中的凶狠最终被忌惮和退意取代。 “好!好!很好!”侯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充满怨毒的字眼,目光像毒蛇一样死死缠在陆远身上,“小子,算你狠!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狠狠一挥手:“我们走!” 黑煞帮的众人如蒙大赦,连忙收起兵器,跟着脸色铁青的侯三,灰溜溜地转身,迅速消失在暮色渐浓的树林小径深处。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压抑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张大山等人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们再看向陆远时,眼神里充满了后怕、震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和信服的复杂情绪。 韩枫缓缓还剑入鞘,走到陆远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普通的凡人。他沉默了片刻,才语气复杂地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陆兄……临危不乱,急智惊人。韩某……佩服。” 陆远直到此时,才感觉那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被连忙爬起的张大山扶住。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背后更是早已湿透。他对着韩枫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无比真诚的笑容,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 “韩师兄,今日若非你仗剑而立,陆某已成齑粉。此番恩情,绝不敢忘。” 韩枫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眼神中的疏离感明显减少了许多。 陆远知道,这次虽然凭借急智和韩枫的配合暂时吓退了黑煞帮,但无疑是捅了马蜂窝,与这群地头蛇的梁子已经结下,未来的麻烦绝不会少。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暗流涌动。 但至少,这艰难的第一步,他成功地踏了出去,并且,在绝境中,为自己赢得了一位潜在盟友的初步认可。 灵境的开拓,注定不会平坦。 ------------ 第4章 夜袭危机,舆情初战 黑煞帮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初步展开的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但陆远深知,畏惧解决不了问题,停滞更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加快速度,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成绩,只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影响力,才能获得宗门更多的庇护,让黑煞帮这类宵小有所顾忌。 接下来的几天,陆远几乎住在了后山。他拖着并未完全康复的身体,事无巨细地投入到“青木灵境”的开拓中。 白天,他带着张大山等五名杂役,以及越来越投入的韩枫,穿梭于灵溪涧至望霞坡之间。他不再是空口解说,而是亲力亲为地参与建设。 “这里,清理掉这些绊脚的藤蔓,但留几根造型好看的。” “这块‘青牛石’周围,平整出一小块空地,方便游客驻足聆听故事。” “溪流最窄处,对,就在这里,搭建一座最坚固的独木桥,两边务必加上牢固的护栏!” “望霞坡视野最好的位置,清理出来,未来可以设置观景台,放置几个石凳。” 陆远的声音因为连日劳累和不断解说,变得更加沙哑,但他的指令清晰明确,眼神始终锐利而专注。他不仅指挥,更是挽起袖子,和杂役们一起搬运石头,清理杂草。他那股拼命的劲头,感染了原本只是为工钱而来的杂役们。连起初最不情愿的赵虎,在看到陆远亲自肩扛手抬、汗水浸透旧麻衣后,冷哼声也少了许多,虽然依旧不主动帮忙,但至少不再冷嘲热讽。 韩枫的角色也在悄然变化。他从一个单纯的、带着些许好奇的旁观者和安全护卫,开始主动参与到规划和建设中。他凭借对后山地形的熟悉和对修士心理的了解,提出了不少宝贵建议。 “陆兄,此处地势略高,视野开阔,若在此设置一个‘悟道亭’,或许比在密林中更受欢迎。” “灵溪涧上游有一处小水潭,水质清冽,偶尔有低阶水属性灵兽出没,若稍加引导,或可成为一个亮点。” “关于安全巡逻,我认为可以设置几个固定的瞭望点,交叉巡视,覆盖更全面。” 陆远从善如流,对韩枫的建议大多采纳。两人一个天马行空、善于包装营销,一个脚踏实地、熟悉本地规则,竟配合得愈发默契。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初步信任的合作关系,在汗水和泥土中慢慢建立起来。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侯三那怨毒的眼神和“后会有期”的威胁,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众人心头。张大山等人工作时总是心神不宁,时不时警惕地四下张望。陆远也加强了戒备,要求大家尽量集体行动,并且每天收工时间不定,路线也时常变化。 但这并不能完全杜绝麻烦。 一天傍晚,天色已近黄昏,陆远正和韩枫在刚平整好的“青牛石”空地上,商讨着解说牌的刻字内容,张大山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惊慌。 “陆小哥!不…不好了!我们昨天刚搭好的那段护栏,被人…被人偷偷砍断了好几处!还有,我们在望霞坡堆放的那些准备用来修亭子的木材,也少了好多!” 陆远和韩枫对视一眼,立刻赶往现场。 被破坏的护栏切口整齐,明显是利刃所为。丢失的木材也绝非野兽所能为。这显然是人为的恶意破坏,目的就是拖延他们的进度,制造麻烦。 “是黑煞帮!”张大山肯定地说道,声音带着愤怒和后怕,“他们不敢明着来,就玩这种阴的!” 韩枫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护栏的断口,眼神冰冷:“手法粗糙,但很有效。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轻易罢休了。” 陆远沉默地看着被破坏的现场,心中怒火升腾,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计算。他知道,这种小打小闹的骚扰只会没完没了,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或者,至少给予一次沉重的打击,让对方不敢再轻易伸手。 “把损坏的地方记录下来。”陆远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木材丢了就算了,护栏尽快修复,用更结实的木料。另外,从今天起,夜里安排人值守。” “值守?”张大山面露难色,“陆小哥,这…这后山夜里不太平,而且兄弟们白天干活都累坏了……” “不用兄弟们值守。”陆远打断他,目光转向韩枫,“韩师兄,可否请你与我一同,在此‘守夜’几日?” 韩枫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陆远的意图——这不仅是防范,更是钓鱼。他看着陆远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缓缓点头:“可。” 于是,接连三夜,陆远和韩枫隐匿在“青牛石”附近的树林阴影中,忍受着夜露寒气和蚊虫叮咬,静静守候。杂役们则被要求早早返回住处,对外则宣称因材料不足,工程暂停几日,麻痹可能存在的眼线。 前两夜,风平浪静,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长时间的潜伏是对意志力的极大考验。韩枫还能依靠打坐调息来度过,陆远则全靠一股狠劲硬撑,嘴唇冻得发紫,却始终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空地。 直到第三夜,月黑风高,乌云遮住了星月,山林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子时刚过,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融于风声的窸窣声,从灵溪涧方向传来。韩枫猛地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如鹰隼,对陆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陆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紧握住了怀中那支冰冷的小喇叭——这似乎已经成了他面对危机时的习惯动作。 只见几道模糊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们新修复的护栏附近。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另外几人立刻抽出腰间的短斧和砍刀,对准那些新换上的、更加粗壮的护栏木桩,就要下手! 就是现在! “动手!”韩枫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率先从藏身处暴射而出!细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取那个发号施令的黑影! 陆远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手中的小喇叭! “嘟——!!!” 尖锐、刺耳、毫无预兆的喇叭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撕裂了寂静的夜空!这声音对于习惯了静谧山野的人来说,极具冲击力和震慑力! 那几个正在搞破坏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僵,动作瞬间停滞!为首那人更是被韩枫凌厉的剑光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侯三!果然是你!”韩枫剑势如虹,瞬间与那为首之人缠斗在一起,剑锋碰撞,迸发出点点火星,照亮了侯三那张惊怒交加的脸。 另外几个帮众回过神来,见只有韩枫一人(他们暂时没发现躲在暗处的陆远),胆气一壮,发一声喊,挥舞着刀斧就要围攻上来。 就在这时,陆远从藏身处猛地站起,手中举着一个火折子,虽然光芒微弱,但在浓重的黑暗中却异常醒目。他运足中气,用他那沙哑却刻意放大的声音,对着黑煞帮众的身后方向厉声喝道: “宗门执法队已至!前后合围!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他一边喊,一边奋力将手中的火折子朝着对方身后的树林扔去!同时,用脚踢动事先准备好的、堆放在附近的几块松散石块。石块滚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听起来就像是多人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这虚张声势的伎俩,在此刻紧张万分的氛围下,效果出奇的好! 那几个本想围攻韩枫的帮众,听到“宗门执法队”、听到“格杀勿论”,又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看到那晃动的火光(火折子落在枯叶上,燃起一小簇火焰),顿时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侯三? “有埋伏!”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人顿时作鸟兽散,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朝着与“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没命地逃窜而去! 正在与韩枫激战的侯三,听到手下溃逃的喊叫和身后的动静,也是心神大乱!他本就不是韩枫的对手,此刻更是破绽百出。韩枫瞅准机会,剑光一闪,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啊!”侯三惨叫一声,手中弯刀几乎脱手。他心胆俱裂,再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招,逼退韩枫半步,然后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转身就逃,身影踉跄地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韩枫并未追击,他收剑而立,微微喘息着,看着侯三逃离的方向,眼神冷冽。他知道,穷寇莫追,而且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 陆远从黑暗中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刚才那番嘶吼和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走到韩枫身边,看着地上散落的刀斧和那一小滩侯三留下的血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他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颤抖。 “暂时。”韩枫看着他,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陆兄,你这虚张声势的本事,真是……屡试不爽。” 陆远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办法,实力不够,演技来凑。”他顿了顿,看着侯三逃跑的方向,语气凝重,“不过,经此一遭,黑煞帮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了。至少,他们不敢再轻易派人来搞这种小动作。” 韩枫点了点头:“侯三受伤,手下溃散,短期内应无大碍。但黑煞帮睚眦必报,帮主据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我们仍需小心。” “我明白。”陆远深吸一口清冷的夜气,抬头望向依旧漆黑的天空,“所以,我们必须更快!快到你黑煞帮想动我们,也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承受宗门的怒火!” -------------------------------------- 夜袭事件后的第二天,消息便在有限的范围内传开了。杂役们得知陆远和韩枫昨夜击退了黑煞帮,还伤了其头目,看待陆远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或许还有有信服,此刻则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和死心塌地。连赵虎在听闻此事后,再次见到陆远时,那倨傲的神色也收敛了许多,破天荒地主动点头打了个招呼。 障碍暂时扫清,建设工作得以全力推进。在陆远的统筹和杂役们的努力下,在韩枫的协助下,第一条简陋却初具雏形的“青木灵境体验路线”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正式宣告完工。 路线从灵溪涧入口开始,途经“青牛望月石”、“虹霞练”小瀑布、幽静的“悟道林”,跨越新建的“渡仙桥”,最后抵达视野开阔的“望霞坡”。沿途关键节点都设置了简陋的木制指示牌和解说牌,写着陆远精心编纂的故事和介绍。虽然粗糙,但比起之前的荒山野岭,已然是天壤之别。 路线是有了,但如何引来第一批“游客”,成了摆在陆远面前最现实的问题。他之前对刘管事和李长老描绘的蓝图再美好,若无人问津,一切都是空谈。 直接对外宣传?宗门碍于面子,未必同意,而且也缺乏有效的传播渠道。免费邀请?如何确保邀请来的人是有消费能力和传播影响力的目标客户? 陆远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回忆起前世做导游时,开拓新线路的种种手段。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口碑营销!或者说,制造一场“限定”的、带有“内部福利”性质的体验! 他立刻找到了韩枫和张大山。 “韩师兄,张大哥,我们需要第一批客人。”陆远开门见山,“但不能大张旗鼓。我有个想法……” 他的计划是:以“酬谢协助”和“内部体验”为名,邀请一部分“特定人群”来免费体验这第一条路线。 “首先,是宗门内部。”陆远分析道,“我们可以邀请一些相对友善、或者对新鲜事物好奇的弟子,尤其是那些有些影响力、或者家境不错的。他们体验过后,无论感觉如何,都会在宗门内形成讨论。好的口碑能引发更多人的兴趣,不好的评价也能帮助我们改进。” 韩枫若有所思:“此法可行。我在外门弟子中尚有几位说得上话的朋友,可以代为邀请。” “其次,是山下青木镇上有头有脸的富绅。”陆远继续道,“张大哥,你在镇上可有相熟、且嘴巴比较严实的人?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秘密邀请几位最有名望、最热衷于‘仙缘’的乡绅富户,就说是青木宗感念乡邻,特赐下的‘仙缘体验’,名额极其有限。对于渴望接触仙家却又无门的凡人而言,这绝对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张大山眼睛一亮:“有!镇上的王员外和李掌柜,平日里就最爱烧香拜佛,打听仙家事迹,没少往山上送香火钱!若是让他们来……他们肯定求之不得!而且他们嘴严,也好面子,不会到处乱说,只会跟最亲近的人炫耀!” “好!那就这么办!”陆远一锤定音,“韩师兄负责邀请五名左右可信的弟子,张大哥负责邀请三位富绅。时间就定在三日后!记住,强调这是‘内部测试’、‘名额有限’,营造出稀缺性和特权感!” 计划迅速执行下去。 三日后,清晨。 灵溪涧入口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陆远换上了一身张大山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稍显宽大但还算整洁的青色布衣,头发仔细束好,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眼神明亮,腰杆笔直。他手中紧握着小喇叭,如同一个即将登台的指挥家。 韩枫邀请的五名外门弟子准时到达。这五人三男两女,年纪都不大,脸上带着好奇、怀疑、甚至是一丝来看笑话的神情。他们对于韩枫如此推崇一个“凡人”搞出来的东西,颇有些不以为然。 稍晚一些,张大山也领着三位富绅到了。王员外肥头大耳,穿着绸缎,手指上戴着玉扳指;李掌柜干瘦精明,眼神滴溜溜乱转;还有一位是镇上德高望重的老秀才,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一脸严肃。三人在张大山面前还能保持镇定,但一看到那几位气息不凡的宗门弟子,顿时变得拘谨恭敬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向往。 陆远将双方简单介绍后,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 他举起小喇叭,脸上露出了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极具亲和力和感染力的职业笑容。 “各位仙长,各位贵客,上午好!欢迎来到‘青木灵境’!在下陆远,很荣幸能作为本次‘灵境初探’的向导,带领大家开启一段领略自然道韵、感受仙家遗风的奇妙旅程!” 他的声音通过小喇叭放大,清晰地在山涧间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我们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简单介绍今日的行程。我们将从这灵溪涧起步,感受‘清泉石上流’的灵动;途经上古灵兽感道化石的‘青牛望月石’;观赏仙女霞帔所化的‘虹霞练’;于静谧‘悟道林’中聆听自然呼吸;跨越象征仙凡之隔的‘渡仙桥’;最终抵达可俯瞰云霞、涤荡心灵的‘望霞坡’!” 他语言流畅,节奏分明,将一个个普通景点用诗意的语言和神奇的故事串联起来,瞬间勾勒出一幅引人入胜的画卷。那五位弟子脸上的轻视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三位富绅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已经置身于仙境之中。 “现在,请随我来,让我们放下俗世烦扰,一同融入这片天地灵秀之中!” 陆远侧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然后率先踏上了那条他亲手参与开辟的小径。 旅程正式开始。 一路上,陆远妙语连珠,他不仅讲述那些编造的神话故事,更会引申出一些浅显的养生之道、自然哲理,甚至偶尔穿插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笑话,调节气氛。他时刻关注着每一位“游客”的反应,适时调整讲解的节奏和内容。对于弟子们,他会多讲一些与修炼相关、引发思考的“道韵”;对于富绅们,则侧重于延年益寿、沾染仙气的“祥瑞”。 在“青牛石”前,他讲述剑仙悟道的执着;在“虹霞练”下,他描绘仙女沐浴的浪漫;在“悟道林”中,他引导大家闭目静听,感受风过林梢、鸟鸣山幽的静谧;在“渡仙桥”上,他鼓励大家眺望溪流,体会“逝者如斯”的意境;在“望霞坡”顶,他让大家极目远眺,感受天地辽阔,心胸为之一畅。 他甚至还在望霞坡安排了一个小小的“彩蛋”——由韩枫暗中出手,用微弱的灵力激发事先布置好的、浸泡过特殊植物汁液的木材,产生了一小片持续时间不长、但却如梦似幻的淡淡雾气,营造出“云霞缭绕”的仙境效果。 这一手,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那五位弟子收起了一开始的轻视,眼神变得郑重和思索。他们确实从这条看似普通的路线中,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枯燥修炼的、别样的意境和放松。那三位富绅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王员外直接对着那雾气躬身行礼,李掌柜喃喃念叨着“仙缘,真是仙缘!”,老秀才更是诗兴大发,当场吟诵了几句蹩脚却情真意切的诗句。 行程结束,返回起点时,已是午后。 每位“游客”的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和兴奋。尤其是那三位富绅,对陆远的态度简直恭敬到了极点,一口一个“陆仙师”地叫着,纷纷表示不虚此行,回去后定要广为宣传(在限定圈子里),并强烈询问何时能够再次体验,或者能否带家人朋友前来,并表示愿意支付丰厚的“香火钱”。 那五位弟子虽然表现得相对克制,但也私下对韩枫表示,这次体验确实新颖有趣,令人放松,对心境颇有裨益,会向其他相熟师兄弟推荐。 站在一旁,看着激动交谈的“游客”们,听着他们由衷的赞叹和迫不及待的询问,陆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弛下来。他疲惫地靠在一块山石上,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他知道,他成功了。 这第一场“内部测试”,不仅验证了他的构想是可行的,更重要的是,它成功地制造了最初的口碑和期待。种子已经播下,只待它生根发芽,吸引更多的人带着灵石,主动找上门来。 青木灵境的名声,将随着这些“内部游客”的回归,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开始激起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而陆远,这个异界的“导游”,终于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凿开了第一道生存的缝隙。前方的路依然漫长且布满荆棘,但希望的曙光,已然清晰可见。 ------------ 5章 名动四方,灵境生辉 “青木灵境”内部体验团的口碑,如同初春的野火,借着山风,在青木宗内外悄然而迅速地蔓延开来,其势头之猛,远超陆远最初的预料。 首先是在青木宗内部。那五位参与体验的外门弟子,回去后成了最有力的活广告。起初,他们只是在相熟的小圈子里随口提及,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将信将疑和猎奇的心态。 “你说那后山?嗨,就是灵溪涧那头,被那个叫陆远的凡人鼓捣出些名堂。” “别说,听着他胡诌那些神仙故事,看着那些普普通通的石头水潭,不知怎的,心里还真舒坦了不少。” “韩枫师兄弄的那片云雾才叫绝!虽然就一会儿功夫,可那感觉……啧,真跟站在云彩里似的!” 这些零星的议论,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其中一位名叫孙琰的弟子,在一次例行修炼后,与几位同样卡在炼气三层瓶颈的师兄弟闲聊时,无意中感慨道:“……说来也怪,自打从那‘悟道林’里静坐了片刻,回来后再运转《青木诀》,总觉得心头的烦躁去了不少,那困了我小半年的关隘,似乎……松动了些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修炼瓶颈是每个低阶修士最大的痛处。孙琰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顿时在几位师兄弟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孙师兄,此言当真?那林子真有如此神效?” “莫非是某种我等未曾察觉的阵法?或是地脉特殊 “不行,我得去问问韩枫师兄,这‘灵境’到底何时再开放?” 一传十,十传百。关于“悟道林”能助人突破瓶颈的消息,虽未经证实,却如同插上了翅膀,在众多低阶外门弟子中飞速传播。加之另外几位体验者对其放松心神、陶冶性情的描述,“青木灵境”在宗门年轻一代的眼中,瞬间从一个“新奇玩意儿”变成了可能蕴含机缘的“潜在福地”。好奇、向往、甚至一丝急迫的情绪开始滋生,私下里打听如何报名、是否需要花费灵石的弟子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山下青木镇的三位富绅,更是将这次“仙缘体验”视为毕生难得的荣耀与谈资,在他们各自最核心、最具影响力的圈子里,极尽渲染之能事。 王员外在其府邸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赏珍宴,邀请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商贾乡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红光满面地拍着桌子,声音洪亮: “诸位!不是王某吹嘘,前几日,蒙青木宗上仙垂青,邀王某入那后山‘灵境’一游!那地方,啧啧,当真是仙家气象!”他唾沫横飞地描述着“青牛石”如何蕴含灵兽道韵,“虹霞练”如何瑰丽如仙女裙带,尤其重点描绘了“望霞坡”那凭空生出、缭绕身边的“仙气”。 “不瞒诸位,王某这腿脚,阴雨天就疼的老毛病,诸位是知道的!”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膝盖,声音带着激动,“可自打在那仙气里站了那么一会儿,哎!这几日竟是轻快了许多!你们说神不神?”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惊叹声、询问声此起彼伏。延年益寿,祛病强身,这对凡人而言是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 李掌柜则走的是另一条路线。在与几位来自邻郡的大客商洽谈一宗重要丝绸生意时,双方在价格上僵持不下。李掌柜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品着茶,看似无意地提起: “说起来,前几日有幸,得青木宗仙师指引,在其宗门圣地‘灵境’中盘桓半日。唉,那等仙家风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回来再看这凡俗金银,倒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他语气平淡,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姿态,以及一种与仙门有着非同一般关系的暗示。那几位客商顿时肃然起敬,态度恭敬了许多,后续的谈判也顺利得出奇。消息传出,李掌柜在商圈中的地位无形中拔高了一截,连带着他经营的铺子生意都火爆了几分。 就连一向清高、不苟言笑的老秀才,也在一次镇上文人雅集的诗会上,破例没有吟诵那些陈腐的田园诗,而是拿出几首精心打磨的新作,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什么《青牛石畔感怀》、《虹霞练下遇仙谣》,辞藻华丽,意境飘渺,极力赞颂“灵境”之清幽玄妙,并声称自己在那“悟道林”中偶得灵感,文思都通畅了许多。这让他在一众老学究中赚足了面子,也引得不少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心驰神往。 这些来自凡俗顶尖阶层的、活色生香的推崇与“实证”,其影响力是核裂变式的。“青木宗内有仙家秘境,可沾染仙气,延年益寿,甚至启发灵智”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迅速在青木镇及周边地区的富商、乡绅、文人阶层中疯狂传开,引发了巨大的好奇和近乎狂热的向往。无数人开始千方百计地托关系、找门路,打听如何才能获得一个进入“灵境”的珍贵名额,哪怕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甚至有人开始打听陆远的来历,试图直接走“陆仙师”的门路。 这股骤然兴起的、来自宗门内外、修行与凡俗两个世界的风潮,其汹涌之势,很快便形成了实质性的压力,反馈到了青木宗高层。 外务堂,李长老那间堆满卷宗的书房里。 短短几天内,负责接待的执事就呈上来厚厚一摞拜帖和书信。有山下王员外、李掌柜等人联名上书,言辞恳切,祈求仙宗再降恩泽;有周边几个与青木宗有药材、矿石往来的修真家族派管事前来探听,语气客气却目的明确;甚至还有一封信,来自百里外、实力比青木宗强上一线的“流云阁”的一位外门执事,信中以闲聊的口吻问起这“青木灵境”是何等光景,流露出些许兴趣。 李长老一份份翻阅着,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渐渐蹙起,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容。他预感到陆远的计划可能会引起一些反响,却万万没料到,这反响会如此迅速、如此强烈,并且波及范围如此之广,连流云阁都惊动了! 这已不仅仅是赚取一些灵石外快的小事,而是关系到青木宗对外形象、潜在人脉、甚至区域影响力的事件了! 他立刻意识到,此事必须重视。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执事吩咐道:“去,请陆远来外务堂正厅相见。” “正厅?”执事微微一愣。外务堂正厅通常是接待重要客人和商议要事之所,李长老在此会见一个凡人杂役(尽管挂着策士名头),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对,正厅。”李长老语气肯定,目光深邃。 -------------------------------------- 当陆远得到通知,来到外务堂那庄重肃穆的正厅时,心中也不免有些讶异。厅内青砖铺地,梁柱粗壮,两侧摆放着数把紫檀木椅,上首主位背后悬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气氛与他之前去的偏厅截然不同。 李长老端坐主位,神色平和,但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比以往更重。 “陆小友,请坐。”李长老指了指下首的一张椅子。 “谢长老。”陆远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他注意到,厅内除了他和李长老,还有一位负责记录的书记执事。 “近日,宗外关于你那‘灵境’的询问络绎不绝,甚至惊动了一些友邻宗门。”李长老开门见山,将几份代表性的拜帖和书信推到案前,“看来,你这‘以景生财’之策,确是卓有成效。大大超出了老夫预期。” 陆远快速扫了一眼那些拜帖,心中了然,恭敬答道:“全赖宗门福地灵秀,李长老信任支持,陆某不过是因势利导,略尽绵力。此乃宗门底蕴所致,非陆远一人之功。” 他这话说得极为漂亮,既点明成功的基础是青木宗本身,又把功劳归于李长老的支持,将自己放在一个执行者的位置,充分照顾了对方的面子和宗门的体面。 李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抚须微微颔首:“不居功,不自傲,很好。如今情势已然不同,这‘灵境’之事,需得有个长远章程。依你之见,下一步当如何?” 陆远知道关键时刻来了,能否获得宗门更大力的支持,就看此刻。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深思熟虑的计划和盘托出: “回长老,口碑已立,需求已显,如箭在弦上。下一步,当可正式、有序地向外界开放,接纳游客。但需立下严格规矩,方能持久,且不损宗门清誉。” “仔细道来。” “其一,需明确客户,区别对待。凡俗富绅,所求为仙缘体验、健康长寿,可收取金银或等价珍贵物资,价格需定得高昂,非豪富之家不能承受,以此彰显‘仙缘’珍贵,并筛选掉无实力、可能滋生事端之辈。修真同道,则直接收取灵石,价格可稍显‘亲民’,以示同道之谊,亦可借此结交人脉。甚至,可为宗门内部弟子,设立特定的优惠时段或名额,以安内抚外。” “其二,需严格控制规模,保障品质与安全。每日接待游客总数,必须严格限制。凡人团与修士团最好错开,以免冲突。需提前预约,核实身份背景。游览路线需固定,由护卫弟子严格把控,绝不允许游客私自偏离。” “其三,需明码标价,账目清晰。可制定不同档位的‘游览套餐’,包含基础讲解、特定景点停留、甚至简单的灵食斋饭等。所有收入,设立专门账册记录,按此前与长老约定,扣除必要成本,如杂役酬劳、物资损耗、护卫补贴后,绝大部分上缴宗门库房。账目定期呈报外务堂审核,确保透明。” 陆远条理清晰,思虑周全,不仅考虑了盈利,更将宗门声誉、安全管控、内部平衡、甚至长远的外交都考虑了进去。这让李长老听得频频点头,看向陆远的眼神越发欣赏。此子不仅有点子,更有将点子落地的细致和执行能力,难得的是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可!”李长老听完,当即拍板,“就依你之策。具体细则,由你详细拟定,呈报外务堂核准后执行。护卫方面,我会增派两名炼气中期的得力弟子,依旧由韩枫统领,务必保证万无一失。一应所需常规物资,你可直接向杂役院申领,凭我的手令即可。” “多谢长老信任!陆远必不负所托!”陆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起身郑重行礼。获得官方正式认可和资源支持,意味着“青木灵境”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地运营,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试验品,他的计划终于迈上了第一个坚实的台阶。 -------------------------------------- 有了宗门的正式背书和资源倾斜,“青木灵境”的运营立刻走上了快车道。 陆远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他连夜赶制出了详细的《青木灵境运营规章》,包括《游客预约与资格审查办法》、《不同客户群体收费标准》、《游览行为规范与安全须知》、《突发事件应急预案》等厚厚一沓细则,送到了外务堂。 经李长老核准后,规章正式颁布。消息通过外务堂的渠道,有限度地向山下关系密切的富绅和友邻宗门释放出去。 顿时,早已翘首以盼、闻风而动的富绅们几乎挤破了负责登记的外务堂执事房的门槛。每日仅限十五人的凡人名额,在消息放出后的一个时辰内便被抢购一空。价格高昂到令人瞠目结舌——五十两银子一人!这足够寻常五口之家数年用度!却依旧无法阻挡人们的热情,甚至催生了黑市,一个名额被炒到百两以上! 而针对修士的每日十个名额,定价为五块下品灵石,虽然相对“实惠”,但前来体验的修士数量增长则缓慢而稳定。毕竟低阶修士灵石来之不易,更为谨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悟道林”平心静气、“望霞坡”残留水灵之气有助于水属性功法修炼的消息逐渐传开,也开始吸引一些卡在瓶颈、愿意尝试任何可能性的修士前来。甚至有一位流云阁的弟子在体验后,表示不虚此行,回去要告知同门。 陆远变得更加忙碌,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连轴转的金牌导游时期,只是这次的“景区”更加原始,潜在的危机也更多。他不仅要亲自带队最重要的首团和接待有分量的客人,还要抓紧时间培训张大山等几名口齿相对伶俐、表现积极的杂役,让他们能够独立带领标准团。他亲自编写解说词范本,设计互动环节,甚至教导他们基本的服务礼仪和应急处理技巧。 收入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虽然大部分上缴了宗门库房,但留下用于支付成本和“发展基金”的部分,也足以让参与此事的每一个人获益。杂役们拿到了远超以往砍柴挑水的丰厚报酬,一个个干劲十足,对陆远更是死心塌地。韩枫和他麾下的三名护卫弟子,也因为额外的任务补贴和对这项新奇事务越来越深的参与感,态度积极,与陆远的配合也越发默契。整个“灵境”团队呈现出一种蓬勃的朝气。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后山那条原本荒僻的小径,如今时常回荡起游客的惊叹和欢笑,以及向导们或激昂或娓娓道来的解说声。 然而,树大招风。随着“青木灵境”名声越来越响,带来的收益越来越可观,那白花花的银子和亮晶晶的灵石,如同最甜美的蜜糖,不可避免地吸引了苍蝇和蛀虫。暗中的嫉恨与贪婪,开始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滋生、蔓延。 这一日,陆远刚亲自带完一个来自邻郡、颇有势力的修真家族考察团。这家族有意与青木宗加深一批矿石贸易,此行亦有考察宗门实力的意味。陆远使出了浑身解数,将“灵境”的优势和青木宗的“底蕴”展现得淋漓尽致,宾主尽欢。送走心满意足的客人后,他已是身心俱疲,喉咙沙哑,正准备返回后山那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休息。 刚走到杂役院与外务堂区域的交界处,一个身影从旁边的月亮门后转出,恰好挡在了他的面前。 来人同样穿着外务堂执事的深蓝色制服,但与寻常执事的朴素不同,他的衣料明显更光滑,腰带上还缀着一小块成色不错的青玉。身材高瘦,面容白皙,一双眼睛细长,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眯着,看人时带着一种打量和算计的味道。陆远认得他,姓吴,名良,是外务堂的一位资深执事,据说与那位曾对他百般刁难的刘管事是远房表亲,两人在堂内关系密切,自成一小派系。 “陆策士,留步。”吴良执事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声音带着一丝拖长的腔调,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陆远心中立刻拉响了警报。他与这位吴执事素无往来,甚至隐约感觉对方此前对自己颇有微词,此刻突然现身拦路,绝非偶遇。他停下脚步,脸上挤出适当的疲惫与恭敬:“原来是吴执事,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吴良慢悠悠地踱近两步,目光在陆远那身因连日奔波而沾染了尘土、略显褶皱的布衣上扫过,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切”,“只是见陆策士近日为了这‘灵境’之事,夙兴夜寐,实在是辛苦啊。瞧这形容,可是清减了不少。” “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陆远谨慎应对,心中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 “诶,陆策士过谦了。”吴良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灵境’生意,如今可是如火如荼,名声在外啊。听说光是山下那些凡俗富绅,每日贡献的银钱便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别提还有修士们的灵石了。真是……令人艳羡不已啊。” 他刻意在“银钱”、“灵石”上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陆远的反应。 陆远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利益而来。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谦逊:“吴执事谬赞了。一切皆为宗门营收,陆某不过是代为操持,跑腿办事而已。所有账目皆清晰可查,定期呈报李长老审核,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再次抬出李长老和宗门规矩,点明这钱是公账,自己只是办事人员。 吴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几分:“陆策士的忠心与能力,堂内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虚伪,“正因为这生意越做越大,牵扯的银钱灵石越来越多,风险也随之剧增啊。” 他凑近一步,几乎贴着陆远的耳朵,湿热的气息带着令人不适的压迫感:“陆策士你想,你毕竟是客卿身份,并非宗门正式弟子。如今独自掌管如此大的财源进出,虽说李长老信重,但难免惹人闲话,说宗门的钱袋子,怎么攥在一个外人手里?这时间久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恐怕……于陆策士你的名声,乃至李长老的清誉,都非好事啊!” 图穷匕见! 陆远心中寒意骤升。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处处为他和李长老着想,实则字字诛心,是在用“舆论”和“身份”做文章,逼他交出财权!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感激”:“吴执事如此为陆某和李长老考量,真是……令人感动。不知吴执事有何高见,可解此困局?” 吴良见陆远“上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故作沉吟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如此重要之事,还是纳入外务堂正规管理更为稳妥。不如这样,由堂内另派几位经验丰富、根正苗红的执事,组建一个‘灵境管理小组’,专门负责账目收支、物资调配等核心事务。至于陆策士你嘛,毕竟是首倡之功,对这‘灵境’也最为熟悉,便转为‘首席顾问’,负责接待重要宾客和培训向导,每月固定领取一份丰厚的酬劳,岂不省心省力,也免了诸多流言蜚语?” 说得真好听!什么“管理小组”,什么“首席顾问”,不过是巧取豪夺的遮羞布!一旦财务和物资调配权被他们掌控,自己立刻就会被架空,变成一个人形招牌,之前的所有努力、对杂役们的承诺、以及未来发展的蓝图,都将付诸东流!这些蛀虫,只会竭泽而渔,根本不懂也懒得去经营! 陆远心中怒潮翻涌,但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犹豫”:“吴执事此议,确是为陆某着想。只是……此事运营规章乃李长老亲自核准,骤然变更管理架构,恐怕……需请示李长老定夺。不如待陆某寻得时机,禀明长老后,再给吴执事答复?” 他再次将李长老这面大旗牢牢竖在身前。 吴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掩饰不住。他干笑两声,声音冷了下来:“呵呵,陆策士倒是……谨慎得很呐!也罢,此事确实需从长计议。不过……” 他后退一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陆远脸上舔过,语气中的威胁不再掩饰: “陆策士,你要知道,这宗门之内,水可是很深的。有些船,一个人划,是很容易翻的。有些好处,一个人是吞不下的,小心……胃口太大,撑破了肚皮,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来的,带着阴冷的寒意。 说完,他不等陆远回应,重重地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快步消失在月亮门后,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看着吴良消失的方向,陆远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缓缓松开不知何时已握得发白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他知道,吴良此举绝非个人一时兴起,其背后必然站着刘管事,甚至可能牵扯到外务堂内其他眼红这笔收益的势力。这些盘踞在宗门内部的蛀虫,比外部的黑煞帮更加难缠,更加危险。他们熟悉规则,善于钻营,手握一定的权柄,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行掠夺之实,杀人不见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与黑煞帮的冲突是硬碰硬的对抗,拳拳到肉;而与吴良、刘管事这类人的斗争,则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凶险程度犹有过之。 陆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仅仅依靠李长老的赏识和庇护是不够的,这位长老事务繁忙,不可能事无巨细地为自己挡下所有明枪暗箭。他需要建立更稳固的根基,要么展现出让对方不敢轻易动手的、不可替代的价值,要么,找到足够分量的盟友,或者……抓住对方的把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支冰冷的小喇叭,金属的质感传递着一丝坚定。 看来,这异界的“导游”生涯,不仅要应对大自然的挑战和外部的地痞,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自己人”的暗算,在这复杂的宗门生态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场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 第6章 灵境日常,暗涌波澜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灵溪涧入口处的木棚里已亮起了灯。陆远就着昏黄的油灯光,仔细核对着今日的预约名册——这已是每日雷打不动的第一项工作。 名册上的字迹工整清晰,是外务堂派来的书记执事所写。陆远的目光一行行扫过: “辰时三刻,青木镇刘镇守家眷,八人,已预付四十两。备注:有幼童三人,夫人重教养。” “午时初,散修三人,来自北边黑山坊市,领队姓赵,炼气五层。备注:曾询问道旁岩石种类。” “未时正,‘百草轩’药师两人,欲采集特定露水与苔藓样本,已获李长老特批。” “申时后...预留巡查新线路、处理账目时间。” 他的目光在“百草轩”三个字上顿了顿。这是附近几个城镇最大的药材商号,据说背后有修真家族支持。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还获得了李长老的特批,意义非同一般。 正思索间,棚外传来脚步声。韩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盖有火漆的信笺。 “陆师弟,刚收到的。”他将信递给陆远,“金石门的人送来的。” “金石门?”陆远接过信,有些意外。这个宗门他听说过,位于青木宗西北约三百里外的金铁山脉,以炼器和矿石开采闻名,与青木宗偶有往来,但交集不多。 拆开火漆,信笺上是刚劲有力的字迹: “青木宗外务堂转陆先生台鉴:闻贵宗新辟‘灵境’,别具巧思。吾门石坚,忝居炼器堂执事,素喜探究各地地质矿藏。拟于三日后午后未时二刻造访,随行弟子二人。若蒙允准,不胜感激。阅后付丙。金石门炼器堂,庚子年七月初九。” 信很短,但措辞客气,还特地用了“阅后付丙”(意为看完可烧掉)这样的谨慎用语。陆远将信递给韩枫:“韩师兄怎么看?” 韩枫快速浏览,沉吟道:“金石门以炼器立宗,对矿石、地质确实痴迷。这位石坚执事我略有耳闻,是门中有名的‘石头痴’,修为约在炼气六层。他们来访,应是真对灵境的地质感兴趣,倒不一定是来挑刺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金石门实力强于本宗,他们的人来访,需谨慎接待。李长老那边...” “我今日便去禀报。”陆远将信小心收好,“既然是正式拜帖,宗门层面也该知晓。而且...” 他想起名册上那位曾询问岩石种类的散修,心中有了计较:“韩师兄,你可知咱们这灵溪涧一带,有哪些特殊的岩石或矿物?” 韩枫想了想:“后山往深处走,有一片‘赤铁岩’区,含铁量颇高。另外,灵溪上游的河床里,偶尔能捡到‘温玉’的碎块——虽然不成器,但握在手中生暖,凡人视为宝物。至于其他...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就够了。”陆远眼睛一亮,“张大哥!” 张大山应声从棚外进来:“陆小哥,有什么吩咐?” “这两日得空,你带几个兄弟去赤铁岩区,采几块品相好的矿石回来。还有,去灵溪上游河滩,仔细找找有没有完整的温玉——不必太大,鸡蛋大小就行。” “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特别的石头,”他补充道,“颜色鲜艳的、纹路奇特的、或者手感特殊的,都带些回来。” 张大山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干脆地应下:“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韩枫明白了陆远的打算:“你想为金石门的来访做准备?” “既是行家,就不能用编的故事糊弄。”陆远点头,“得拿出些真东西。就算我们不懂,至少让人家看到,我们这里有值得探究的原料。” 辰时刚过,刘镇守的家眷便到了。今日来的人比预约的还多了两位——除了刘夫人、两位妾室、三个孩子,还多了刘夫人的妹妹和她的女儿。 “陆先生,叨扰了。”刘夫人今日气色不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是我妹妹素云,这是她女儿婉儿。听闻灵境清幽,特来一同散心。” 陆远行礼问候,目光扫过新来的两人。那位叫素云的妇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与刘夫人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了几分书卷气。她的女儿婉儿约莫十二三岁,文文静静地站在母亲身侧,一双眼睛却灵动地打量着四周。 “夫人客气了,人多更热闹。”陆远笑道,随即转向孩子们,“小公子,小姐们,今日咱们灵境来了新朋友,你们可要做个好向导呀。” 最大的男孩立刻挺起胸膛:“陆先生放心,我知道路!” 女孩则跑到婉儿身边,拉起她的手:“婉儿姐姐,我带你去看会发光的蜘蛛网!” 孩子们的热情让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刘夫人姐妹相视一笑,眼中的欣慰掩藏不住。 今日的游览,陆远做了微调。考虑到有两位知书达理的妇人,他在讲解中适当加入了些诗词典故。在“青牛石”前,他不仅讲了灵兽听道的故事,还引用了句古语:“石不能言最可人”,解释为何人们喜欢赋予山石传说。 素云夫人显然对此感兴趣,轻声接道:“《诗经》有云:‘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观石之道,自古有之。” “夫人博学。”陆远赞道,“其实修真界也有类似说法:万物有灵,石亦有心。只是这‘心’,需静者方能感知。” 行至“虹霞练”时,一直安静的婉儿忽然开口:“陆先生,这瀑布的水,最后流到哪里去了呢?” 这问题有些出乎意料。陆远想了想,认真答道:“灵溪之水,一路向东,汇入山外的沧浪江,再奔流千里,最终入海。所谓‘涓涓不壅,终为江河’。” 他顿了顿,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就像人求学问道,点滴积累,终有所成。” 婉儿若有所思地点头。素云夫人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温柔。 最让人惊喜的是在“悟道林”。当陆远引导大家闭目静听时,素云夫人竟轻声吟诵起一篇舒缓的古文。她的声音平和悦耳,与林间的风声、鸟鸣声交融在一起,更添了几分宁静致远之意。 连刘夫人也忍不住感叹:“妹妹这篇《清静经》,在此地吟诵,倒是格外应景。” “心静,则万物皆静。”素云夫人微笑道,“此地确实有助于宁神静气。” 望霞坡的雾气依旧不负众望。当那如梦似幻的雾霭升起时,连最持重的素云夫人也露出了惊叹之色。她站在雾中良久,离去时对陆远说:“陆先生,此地清幽玄妙,于养性怡情确有奇效。若蒙不弃,日后或可携家中女眷诗社同好前来,品茶论诗,想必是桩雅事。” 陆远心中一动,立刻应承下来。这已是第二位提出类似建议的女客了,“女眷专日”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送走刘家一行人,陆远正欲稍作休息,却见张大山兴冲冲地跑来,身后跟着两个杂役,抬着个沉甸甸的藤筐。 “陆小哥!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藤筐里是各色各样的石头。有暗红色的赤铁矿,有温润的淡青色玉石,有布满金色斑点的“星辰石”,甚至还有几块紫黑色的、表面有蜂窝状孔洞的奇特石头。 “这些是...”陆远蹲下身,仔细翻看。 “赤铁矿和温玉您认得。”张大山指着那几块紫黑色的石头,“这个,老猎户说叫‘雷击石’,是雷电劈中山岩后形成的,罕见得很!还有这些金色的斑点石,河边的老人说,月圆之夜会微微发亮呢!” 陆远拿起一块“雷击石”,入手颇沉,表面粗糙,但那些蜂窝状的孔洞分布得极有规律,确非凡品。他又捡起一块“星辰石”,对着光看,那些金色斑点果然闪烁着微光。 “好,太好了!”他连声称赞,“张大哥,你们立了大功!这些石头先妥善收好,三日后金石门来访,就靠它们撑场面了!” 午时将至,今日的第二批客人——那三位来自黑山坊市的散修,准时抵达。 为首的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自称姓赵,炼气五层修为,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身后的两人一高一矮,高的沉默寡言,矮的则眼神飘忽,不住打量着四周。 “陆先生是吧?”赵姓散修开门见山,“咱们兄弟在黑山就听说了你这灵境的名头。闲话少说,带路吧。” 语气直接,甚至有些粗鲁。陆远面色不变,拱手道:“赵前辈请。” 踏上小径,陆远立刻察觉到这三位散修的不同——他们不关心故事,不欣赏景致,注意力全在沿途的岩石、土壤、植被上。尤其是那位赵姓散修,几乎每走几步就要蹲下查看,有时还会抠点泥土闻闻,或者敲敲岩石。 在“青牛石”附近,他终于开口提问:“陆先生,这一带的岩石,含铁量如何?” 果然是冲着地质来的。陆远心中了然,答道:“据陆某所知,后山深处有赤铁矿脉,此地的岩石也多有铁质。前辈请看这块——”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提前准备的赤铁矿标本递过去。这是张大山东刚采回来的,品相不错。 赵姓散修接过,仔细端详,又用指甲刮了刮,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成色不错啊。你们宗门...不开采?” “青木宗主修木系功法,对金石开采并不擅长。”陆远如实道,“且矿脉分散,大规模开采成本过高。” “可惜了。”赵姓散修摇头,将标本递还,态度却明显缓和了些,“不过你们能留着这山景,也是好事。黑山那边,矿洞挖得千疮百孔,早没什么看头了。” 一路行去,这三位散修的问题越来越专业。那位沉默的高个儿偶尔会低声与赵姓散修交流几句,说的都是“层理走向”、“矿物共生”之类的术语。矮个儿则对灵溪的水质感兴趣,取了水样小心收好。 陆远一边应对,一边暗暗记下他们的关注点。当行至灵溪一段水流较缓的河滩时,他心中忽然一动。 “三位前辈,可对此地的‘温玉’感兴趣?” “温玉?”赵姓散修眼睛一亮,“这里有温玉?” “量不多,且多是碎块。”陆远从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淡青色石头——这是张大山今早找到的品相最好的一块,“像这样的,已是难得。” 温玉入手生暖,即便在日光下也能感觉到那股温和的热度。赵姓散修把玩片刻,赞叹道:“质地纯净,虽小却精。陆先生,这样的石头,可还有?” “需仔细寻找。”陆远没有把话说满,“若前辈有兴趣,陆某可安排人再找找。不过...”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此物毕竟稀有,若真找到,价格恐怕...” “价格好说!”矮个儿散修抢着道,“咱们黑山坊市最缺的就是这种有特色的灵材!陆先生,若能找到拳头大小的,我出十块灵石!” 十块灵石!这已是灵境单日门票的两倍价格。陆远心中震动,表面却不动声色:“陆某尽力。” 望霞坡的雾气依旧震撼,但这三位散修的反应却最为实际。赵姓散修仔细研究了雾气的成分和形成原理后,给出了一个让陆远意外的评价: “这雾气营造得巧。虽无大用,但胜在成本低廉、安全无害。若在黑山,那些挖矿挖累了、浑身是伤的苦哈哈们,怕是愿意花点小钱,来这种地方喘口气。” 他拍了拍陆远的肩膀:“陆先生,你这灵境,路子是对的。修真界不只是打打杀杀、挖矿炼丹,总得有个让人放松的地儿。” 这话朴实,却道出了陆远心中所想。送走三位散修时,赵姓散修还特地留下话:“下个月咱们还来。若找到温玉,务必留着,价格好商量。” 未时正,“百草轩”的两位药师到了。 来者一老一少。老者约莫六旬,须发花白,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篓,步伐稳健,气息沉稳,竟是炼气七层的修为。年轻人二十出头,应是学徒,恭敬地跟在身后。 “老朽姓陈,忝为百草轩采药管事。”老者拱手,语气平和,“这位是小徒文柏。奉东家之命,特来采集几种特定药材,需借贵宝地一用。李长老已特批,这是批文。” 他递上一份盖有外务堂印章的文书。陆远验看无误,拱手道:“陈老前辈请。不知二位需采集何种药材?陆某或可引路。” “主要三样。”陈老也不客套,“一是‘子时灵溪上游三丈处,松根下青苔’;二是‘悟道林内,百年以上铁木树皮阴面所生绒膜’;三是‘望霞坡雾气凝结之晨露’。” 要求具体得令人惊讶。陆远心中一动:“陈老,这些药材...可是用于特殊丹方?” 陈老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陆先生倒是敏锐。不错,这三样都是炼制‘清心宁神散’的辅料。此散虽只是凡品丹药,但对舒缓心神、辅助入定颇有裨益。贵宗灵境名声在外,据说有宁神静气之效,东家便想,此地所产药材,或许药性更佳。” 原来如此。这是将灵境当作“药源地”来开发了。陆远立刻意识到其中的价值。 “既如此,陆某当全力配合。张大哥——”他唤来张大山,“你带两位去灵溪上游,协助采集青苔。务必按陈老要求,子时三丈处松根下的。” “至于铁木树皮绒膜和晨露,”陆远转向陈老,“前者需辨识百年铁木,后者需待明日清晨雾气最浓时采集。二位若不急,可在山中暂住一宿,陆某安排住处。” 陈老沉吟片刻:“如此甚好。那就叨扰了。” 接下来的半天,陆远亲自陪同百草轩的二位在山中活动。陈老不愧是资深药师,对植物的了解令人叹为观止。他不仅能一眼认出各类草木的品种、年份,还能说出其药性、配伍禁忌,甚至相关的民间传说。 “这株‘七星草’,叶有七窍,夜观如星。”在悟道林边缘,陈老指着一丛不起眼的小草说道,“《百草拾遗》记载,其汁液可明目,但需在月圆之夜采摘,药性方足。” 他又指向不远处一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那是‘梦魂花’,香气有微弱的致幻作用。少量可用作麻醉,过量则伤人神魂。你们这灵境里,此花不多,倒是好事——若漫山遍野都是,游客怕是要做白日梦了。” 幽默的话语让气氛轻松不少。小学徒文柏认真地做着记录,不时提问,陈老一一耐心解答。 采集过程细致而缓慢。光是铁木树皮的绒膜,陈老就检查了七八棵树,才选定一株树龄约一百二十年的老树。他用特制的竹刀小心翼翼地刮下阴面那层薄如蝉翼的浅灰色绒膜,放入玉盒中,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婴儿。 “药材采集,三分在技,七分在心。”陈老边操作边讲解,“心不静,手不稳,则药性损。这灵境确实有助于宁神,老朽刮药时,能感觉到心神格外专注。” 傍晚,陆远安排二人在后山一处闲置的木屋住下。木屋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外正对一片竹林,景致清幽。 “条件简陋,委屈二位了。”陆远歉意道。 陈老却摆摆手:“山居野趣,甚好。比那喧嚣城镇,更合采药人的心境。”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陆远便陪同陈老师徒来到望霞坡。此时晨雾正浓,与韩枫激发的雾气不同,这是天然的山间晨霭,更添几分朦胧之美。 陈老取出十几个小巧的玉瓶,分散放置在坡上草木叶尖密集处。又取出特制的玉片,轻轻拨动草叶,让凝结的露珠滚入瓶中。 “晨露采集,讲究‘清、净、新’。”他低声讲解,“清者,水质清澈无杂;净者,采集器皿洁净无染;新者,露水新鲜未晞。三者兼备,药性方足。” 陆远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感触。这已不只是采药,更像是一种修行,一种与自然对话的方式。 采集完毕,朝阳已跃出山巅。陈老检验着瓶中的露水,满意地点头:“此地晨露,晶莹剔透,隐隐有灵光内蕴,确是上品。陆先生,此次叨扰,收获颇丰。” 他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是五十两银子,作为采集费用和叨扰之资,请收下。” 陆远推辞:“陈老太客气了。二位能来,是灵境的荣幸。且李长老已有特批...” “东家吩咐,该付的必须付。”陈老坚持道,“况且,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陈老请讲。” “百草轩想与贵灵境建立长期合作。”陈老正色道,“我们每月会派药师前来,采集特定药材。作为回报,除支付费用外,百草轩可免费为灵境提供常用药材,如驱虫香、宁神茶等。此外...” 他顿了顿:“若灵境日后拓展,需要药师常驻或提供医疗支持,百草轩可优先安排。” 这提议的价值,远超五十两银子。陆远强压下心中激动,郑重道:“此事陆某需禀明李长老。但以个人之见,百草轩诚意十足,合作大有可为。” “好,那老朽便等贵宗消息。”陈老微笑,“今日就此别过。陆先生,灵境经营,用心良苦,日后必成大器。” 送走百草轩的二位,日头已高。陆远站在山口,心中充满了收获的满足感。短短两日,灵境不仅接待了各方游客,更意外地开拓了与金石门、百草轩的合作可能。 然而这份喜悦,在看到张大山匆匆跑来的身影时,瞬间消散了大半。 “陆小哥...”张大山脸色难看,声音压得极低,“新线路那边...又出事了。” “怎么了?” “昨晚守夜的兄弟...”张大山咬牙切齿,“被人打晕了!今早才醒,说看到三个人影,都蒙着面,但其中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就是王癞子那龟孙!他们...他们把碧玉潭上游的小水坝给扒了个口子!潭水现在浑了一半!” 陆远的眼神冷了下来。偷石板、倒污物、现在直接破坏水坝...对方的手段在升级。 “守夜的兄弟伤得重吗?” “头上挨了一下,肿了个包,但没大碍。”张大山愤愤道,“陆小哥,咱们不能再忍了!这都第几次了?!” 陆远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我让你去订的青石板,订了吗?” “订了,十块最好的,下午就送来。”张大山不解,“可是这...” “下午石板送到,你带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张旗鼓地运到新线路工地。”陆**静地说,“就说灵境要扩建,急需用料。” “啊?这不是...” “既然他们偷,就让他们偷个够。”陆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十块上等青石板,价值十两银子。盗窃宗门财物,破坏宗门建设,证据确凿的话...按门规该如何处置?” 张大山眼睛一亮:“轻则鞭刑,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可是...咱们没证据啊。” “会有的。”陆远望向山中方向,“只要他们还敢来。” 他拍了拍张大山的肩膀:“去忙吧。记住,石板要当众运送,声势越大越好。” 张大山领命而去。陆远独自站在山口,山风吹动他的衣袍。他手中那支小喇叭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碧玉潭被毁,新线路的进度必然受影响。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对方的肆无忌惮——敢打晕守夜杂役,这是要撕破脸了。 看来,灵境的红火,真的刺痛了某些人的眼。 暗处的老鼠已经按捺不住,要跳到明处来了。 也好,那就让这场戏,唱得更精彩些。 ------------ 第7章 金石来访,暗流激荡 清晨的灵溪涧,笼罩在一层薄如轻纱的雾气中。山鸟初啼,溪水潺潺,一切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但陆远知道,今天不同——金石门那位“石头痴”执事石坚,将在午后到访。 木棚内,油灯已经亮了半个时辰。陆远就着昏黄的光线,最后一次核对今日的安排。木板上的炭笔字迹密密麻麻: “辰时至巳时:常规接待三批散客,由张大山带甲组负责。” “午时初:暂停接待,全员整理灵境,重点清洁矿石展示区。” “未时二刻:金石门石坚执事到访,陆远、韩枫接待,展示矿石标本,游览全线路。” “酉时后:复盘总结,拟定与金石门合作初步方案。” 他的目光落在“矿石展示区”五个字上。这三日,为了准备金石门的来访,他几乎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力物力。张大山带着杂役们跑遍了后山,采回各色矿石标本;他自己则翻遍了能找到的典籍,请教了韩枫和几位年长的执事,为每块石头撰写了介绍;甚至请了宗门内一位擅长书法的弟子,重新誊写了说明牌。 “陆小哥,都准备好了!”张大山掀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睛发亮,“矿石全摆好了,按您说的分了四类:金属矿、玉石矿、奇石、特殊矿石。每类五六样,都有说明牌。茶座也布置妥了,用的新打的杉木桌椅,茶水是今早现烧的山泉,加了双份宁神草。” 陆远点头,跟着张大山走出木棚。空地上,原本杂乱堆放的石头已经被精心布置。四张长条木桌并排摆放,上面铺着干净的粗麻布。矿石按类别分置,每块石头旁都立着一尺高的木牌,上面用清秀的楷书写着名称、特点、传闻。 最左边是金属矿:暗红色的赤铁矿、黄褐色的黄铜矿、闪烁着银灰色光泽的辉锑矿...甚至还有一块罕见的、表面有天然金色纹路的“金沙石”。 第二桌是玉石类:温润的淡青色温玉、半透明的水润石、深绿色的蛇纹石...最大的一块温玉有拳头大小,被特意放在红色绒布上,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第三桌是奇石:布满金色斑点的“星辰石”、紫黑色蜂窝状的“雷击石”、敲击能发不同音高的“声音石”、还有几块纹路似山水似人物的“画面石”。 最后一桌则是些暂时无法归类的特殊矿石:一块通体漆黑却异常轻盈的“浮石”、一块会在暗处发出微弱蓝光的“夜光石”、甚至还有一块据说是从古修洞府附近捡到的、布满奇异符文的“古纹石”。 每块石头的说明牌都写得颇为用心。比如“雷击石”的牌子上就详细写着:“天雷击中山岩,瞬间高温熔融岩石表面,冷却后形成特殊玻璃质结构及蜂窝状孔洞。质地坚硬,握之有微麻感。民间传说可避邪祟,置于屋角可防雷火。罕见度:甲等上。” 又比如“声音石”:“天然形成,内部结构特殊,各部位厚度、密度不一,故敲击时音高各异。音色清越,似玉磬。成因不明,或与上古地脉变动有关。可奏简单旋律,实属天然奇珍。” 虽然这些介绍大多基于民间传说和猜测,但胜在详实有趣,足以引起行家的兴趣。 “好,很好。”陆远仔细看过每一处布置,满意地点头,“张大哥,辛苦你们了。今天上午的常规团,你多费心。午时一过,就闭门谢客,全力准备迎接金石门的贵客。” “您放心!”张大山拍着胸脯,“上午三批散客,都是熟客,流程我都熟。就是...”他压低声音,“新线路那边,按您的吩咐,昨天下午我们大张旗鼓运了十块上等青石板过去,一路敲锣打鼓,半个宗门都知道了。晚上我安排了六个兄弟,两人一组,三班倒,藏得严严实实...” 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子时刚过,王癞子那混蛋果然又来了!带着两个人,都蒙着脸,背着麻袋,直奔那些青石板就去了!我们的人一拥而上,当场按住了一个,是炼器坊的杂役李二。但王癞子那瘸子...跑得跟兔子似的,钻林子没影了。另一个也溜了。” 陆远眼神微凝:“李二呢?” “捆了关在后山旧柴房里,两个兄弟看着。”张大山道,“那小子一开始嘴硬,说就是路过。后来我们吓唬要送执法堂,按门规偷盗宗门财物要断手,他才松口,说是王癞子指使的,答应偷了石板卖了钱对半分。至于之前倒污物、扒水坝的事,他推说不知道,但眼神躲闪,肯定没说实话。” “王癞子没抓到...可惜了。”陆远沉吟,“不过有李二这个人证,至少能证明他们偷盗。李二的口供记下来了吗?” “记了,按了手印。”张大山从怀中掏出一张粗纸,“那小子吓得够呛,让写什么写什么。” 陆远接过粗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确实是李二承认受王癞子指使偷窃青石板的供词,末尾有个鲜红的手印。 “人看好,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出事。”陆远将供词仔细折好收起,“今日金石门来访是头等大事,不能因小失大。等过了今日...咱们再跟刘管事好好算这笔账。” “明白!” 晨雾散去,灵溪涧迎来了新一日的繁忙。三批散客如约而至,有慕名而来的凡人富商,有好奇探访的低阶修士,还有附近村镇结伴而来的文人墨客。张大山带着两名新培训的向导,讲解得有声有色,一切都井然有序。 陆远则坐镇木棚,一边处理日常事务,一边在心中反复推敲接待石坚的细节。他让杂役烧了热水,将自己的青色布衣熨烫平整;又将那支小喇叭擦了又擦,确保光亮如新;甚至提前准备了几个金石门可能感兴趣的问题——关于矿石成因、关于地质变迁、关于如何将矿物知识融入旅游体验。 午时刚过,最后一批散客满意离去。张大山立刻带着杂役们闭门谢客,挂出“今日暂停接待”的木牌,然后开始最后的清洁整理。小径上的落叶被仔细清扫,护栏被擦拭干净,连解说牌上的灰尘都被一一抹去。 未时初,一切准备就绪。灵溪涧入口处,陆远、韩枫、张大山及四名核心杂役肃立等候。矿石展示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茶座上的粗陶茶具冒着袅袅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宁神草的清香和山泉的清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山风吹过林梢,溪水潺潺流淌,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陆远站在那里,腰背挺直,手中握着那支冰凉的小喇叭,心中却异常平静。该做的准备都已做了,剩下的,便是以诚相待。 未时二刻,分毫不差。 山道拐弯处,出现了三个身影。 为首之人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身材敦实如铁砧,肩膀宽阔,手臂粗壮,走起路来步步扎实,每一步都仿佛要在山石上踩出印记。他穿着赭石色的金石门劲装,腰间没有佩剑,却挂着一柄精巧的短锤、一个牛皮工具袋、还有几样形状奇特的金属工具。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映出一双锐利却清澈的眼睛。 正是石坚。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弟子,皆是一身利落的短打,背负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步履轻健,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青木宗的朋友,叨扰了!”人未至,声先到。石坚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山谷间隐隐回响。他加快步伐,走到近前,朝着韩枫和陆远拱手——先向韩枫这个修士,再向陆远这个凡人负责人,礼节周全却毫不拖泥带水。 “石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韩枫还礼,态度不卑不亢,“这位是陆远陆师弟,灵境一应事务,皆由他统筹。” “陆先生,久仰。”石坚转向陆远,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不是看修为,而是看人。那目光锐利却不逼人,清澈坦诚。“信中说三日后,便是三日后。我们金石门的人,凿山开石,最重‘精准’二字。说何时,便何时。” “石前辈言重了,您能莅临指导,是灵境的荣幸。”陆远侧身引路,姿态恭敬而不谄媚,“山中简陋,唯备粗茶一盏,前辈若不嫌弃,不妨稍坐歇息,再览山景?” 石坚却哈哈大笑,声震林樾:“茶不急喝!陆先生,听说你们这儿收罗了不少有意思的石头?老石我这人,见了石头比见了亲娘还亲!先看石头,再看景!茶水嘛...看完石头,口干舌燥时再喝,那才叫痛快!” 果然是个率性直接的“石头痴”。陆远心中一定,笑道:“那便依前辈。这边请。” 众人移步至矿石展示区。当石坚看到那四桌分门别类、摆放整齐、配着详细说明牌的矿石标本时,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仿佛猎人见到了珍贵的猎物。 “嚯!”他一声赞叹,快步上前,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整体扫视一圈,目光如电,从金属矿到玉石,从奇石到特殊矿石,一一看过。然后,他才蹲下身,从腰间工具袋里掏出一柄黄铜柄的放大镜——镜片澄澈,边框磨损得发亮,显然常年使用。 第一块看的是赤铁矿。他没有用手直接拿,而是从工具袋里取出一副薄薄的鹿皮手套戴上,这才捧起那块暗红色的矿石。他用手指细细摩挲断面,感受纹理;用指甲轻轻刮擦,观察刮下的粉末;甚至将粉末凑到鼻尖,深深嗅闻。 “含铁量...约六成八。”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专注,“杂质以硅、铝为主,伴生少量钙、镁...嗯,还有极其微量的铜,难怪色泽偏暗红。”接着,他取下腰间短锤——那锤子小巧精致,锤头不过拇指大小——用极轻的力道敲击矿石不同部位,侧耳倾听回声。 “质地均匀,内部无明显裂隙或空洞。”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陆先生,你们这赤铁矿,品相相当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指向矿石表面那些光滑的弧面和流线型纹路,“这是矿脉裸露地表,经年累月被山洪溪水冲刷打磨的结果。说明矿层离地表近,且受过自然筛选,杂质相对较少。若是开采,初期成本会低很多。你们...真没动过心思?” 陆远坦然道:“不瞒前辈,确曾动心。但宗门缺乏开采冶炼的经验与专长。且后山是灵境所在,若大规模动土开矿,恐毁伤山体,破坏景致,得不偿失。” “也是。”石坚点点头,将赤铁矿小心放回原处,“风景也是资源,毁了可惜。不过...”他话锋一转,“像这种品相的矿石,即便不开采,作为标本展示,也极具价值。能让普通人亲眼看到铁矿原石是什么样子,便是教育。” 他看向陆远,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陆先生将这些矿石整理得如此清楚,介绍写得如此详细,看来是下过功夫的。这份心思,难得。” “前辈过奖。陆某只是想着,既然要展示,便该展示得明白些。”陆远谦逊道。 接下来是温玉。石坚的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他脱下手套,用双手捧起那块拳头大小的淡青色玉石,先是掂了掂分量,然后对着阳光缓缓转动,仔细观察内部结构和色泽。接着,他将玉石贴在脸颊上,闭目感受,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温感稳定均匀,无冷热差异。”他睁开眼,评价道,“质地细腻,虽可见天然纹理和微小杂质,但正是这些‘不完美’,证明了它的天然。灵力蕴含...几乎可忽略不计,对修士无用。但对凡人而言——”他将玉石递给陆远,“陆先生你摸摸,是不是入手生温,如握暖阳?” 陆远接过,果然触手温和。“正是。我们试过,贴身佩戴,寒冬亦不觉冷。” “这便是它的价值所在。”石坚道,“这种大小的天然温玉,在我们金铁山脉也不多见。若经巧手雕琢,制成佩饰,长期佩戴,确有暖身活血之效,于年老体弱者尤为有益。”他顿了顿,“这种石头,你们存量如何?” “皆是零星发现,不成矿脉。”陆远如实道,“最大的就这块了。灵溪上游河滩里,偶尔能捡到碎块,但多是指甲大小。” 石坚若有所思:“不成矿脉...可惜。不过作为旅游纪念品,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开发‘河滩寻玉’的体验项目——当然,得提前‘埋’些碎玉进去,让游客有得可寻。” 这话与陆远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他心中暗赞这位石执事果然有商业头脑。 接下来的时间,石坚将每桌石头都仔细看了一遍,不时发出惊叹或疑问。他对“星辰石”的金色斑点极为感兴趣,用工具刮下少许粉末,放在白纸上,在日光下用放大镜反复观察,又取出火折子,将粉末置于铜片上烧灼,看其颜色变化和有无特殊气味。 “有趣...这金色斑点,很可能是‘黄铁矿’的微小晶体,但色泽又比寻常黄铁矿更亮。”他摸着下巴,“月夜会发亮...可能还含有极微量的‘夜光石’成分,或者...是某种未知的荧光矿物。若真如此,值得深入研究。”他看向陆远,“这块石头,我能否取米粒大小的一点粉末带回?放心,绝不多取。” “前辈请便。”陆远示意张大山取来特制的玉刀和玉碟。石坚用刀尖极其小心地刮下比米粒还小的一撮粉末,放入玉碟,再装入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中,仔细封好。 对“雷击石”,他的评价最高。他戴上手套,捧起那块紫黑色蜂窝状的石头,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规则的孔洞,眼中满是痴迷。 “天雷击岩,瞬间温度可达数千度,足以熔融大部分岩石。”他低声解说,仿佛在课堂上,“熔融的岩石表面急速冷却,形成玻璃质结构。这些孔洞,是岩石内部水分或气体受热膨胀爆炸所致。你们看,孔洞大小均匀,分布规律,说明雷击时能量释放均匀,这块岩石的质地也非常均匀。” 他用小锤轻敲,声音清脆:“硬度极高,超过普通花岗岩。结构特殊,是研究雷击地质、高温高压矿物形成的绝佳样本。”他抬起头,目光灼灼,“陆先生,这块石头,堪称镇境之宝!千万保护好!若有损坏,实在可惜!” 陆远郑重应下。 最让石坚惊喜的,还是“声音石”。当陆远用特制的小木槌轻轻敲击石头不同部位,发出“叮——咚——淙——泠——”如编磬般清越悦耳的音阶时,石坚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几乎是抢过木槌,亲自敲击。先轻后重,先慢后快,敲击不同部位,侧耳倾听,表情越来越激动。 “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他声音发颤,“各部位音高稳定,音色纯净!这绝非偶然!石头内部定有极其特殊的结构!”他用放大镜贴着石头表面,一寸一寸地查看,试图找出规律,“密度分布?厚度差异?还是内部有天然的空腔共鸣?” 研究了足足一盏茶时间,他才满脸遗憾地抬起头:“可惜不能剖开看...但能发现这种奇石,已是天大的机缘!陆先生,这石头,务必妥善保管,这是你们灵境独一无二的招牌!” 看完所有石头,石坚已是满面红光,之前的矜持全不见了。他用力拍着陆远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陆远晃了晃:“陆先生!你这灵境,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石头好,人更好!不藏私,不遮掩,愿意拿出来分享、研究,这份心胸,老石我佩服!” “前辈过奖。”陆远笑道,“既然石头看完了,不如移步茶座,喝杯粗茶,歇歇脚,然后咱们一边游览,一边再聊?” “成!听你的!” 茶座布置在几棵古松下,粗木桌椅,粗陶茶具,简朴却整洁。石坚也不客气,端起陶碗便是一大口,随即眼睛一亮:“嗯?这茶...有宁神草?” “前辈好见识。”陆远道,“山泉冲泡,加了少许宁神草叶,气味清心,略助安神。” “不错,有心了。”石坚又喝了一口,这才正式落座。他身后的两个年轻弟子也放松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景色。 品茶间,石坚的话匣子打开了。他不仅谈论石头,也问起灵境的运营、客人的反响、未来的打算。陆远一一回答,不夸大,不隐瞒,偶尔提及遇到的困难——比如新线路拓展中遇到的“小麻烦”。 石坚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或追问。当听到灵境准备开发“金石探秘”体验项目时,他眼中精光一闪。 “陆先生,韩道友,老石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看,如何?”他放下陶碗,正色道。 “前辈请讲。” “你们这灵境,现在主打‘静心’、‘感悟’,这很好。但有没有想过,增加一些‘实学’的内容?”石坚指着矿石展示区,“比如,与我们金石门合作,开设一个‘金石学堂’?我们提供更系统的矿石标本、简单的检测工具和操作台,再派一名弟子常驻,每日定时开设小型讲座或体验课,教游客辨识常见矿石、了解基础地质知识、甚至亲手体验‘淘洗矿砂’、‘敲击辨音’等小活动。” 他越说越兴奋,显然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酝酿已久:“当然,这是增值服务,可以单独收费,价格稍高些。甚至,可以开发不同等级的‘金石探秘套餐’——基础级,认识十种常见矿石;进阶级,学习简单检测方法,亲手淘洗一份矿砂带走;高级级,由驻场弟子带领,在划定区域进行小型‘野外勘探’体验,找到的矿石标本可带走!” 这个设想,比陆远之前的构思更加系统、更具吸引力。他强压下心中激动,谨慎问道:“前辈此议,令人心动。但...金石门为何愿意如此倾力相助?这其中投入的人力、物力,恐怕不小。” 石坚笑了,笑容里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和炼器师的坦诚:“三个原因。第一,宣传。让更多人了解矿石、对金石之道产生兴趣,便是为我们金石门培养潜在的客源和人才。第二,科研。你们青木山脉的地质构造、矿物组成,与我们金铁山脉肯定不同。借此机会,我们可以系统地收集样本、研究对比,丰富门内的矿物图谱。第三...” 他看向陆远,目光真诚:“我看好你这灵境,也看好你这个人。现在投入,是雪中送炭;将来灵境做大,我们便是元老合作伙伴。我们金石门的人,常年跟石头打交道,看石头的眼光准,看人的眼光...也不差。” 这话说得实在,也说得漂亮。陆远与韩枫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认可。 “此事关系重大,陆某需详细禀明李长老,并经宗门决议。”陆远诚恳道,“但以个人之见,能与金石门这般务实、真诚的宗门合作,是灵境之幸,亦是陆某之幸。不知前辈可有初步的合作意向条款?” “有!”石坚显然是有备而来,从怀中取出一卷淡黄色的帛书,“这是我们草拟的《关于在青木灵境设立金石学堂的合作意向》。你们先看,不急回复。三日后,我让这两个徒弟再来一趟,一来听听贵宗的意向,二来...他们会带些我们金石门特有的矿石标本、简易工具,还有一些适合制作旅游纪念品的矿石小件,算是见面礼。合作成与不成,这些礼物都留下,交个朋友。” 陆远双手接过帛书,展开细看。条款清晰明了,核心内容有:金石门负责提供系统矿石标本(首批五十种)、基础检测工具(放大镜、小锤、硬度笔等)、操作台及展示架,并派遣一名炼气中期弟子常驻(每三月轮换),负责日常讲解、体验课教学及简单维护;灵境负责提供场地、基础客流及日常管理;收益扣除成本后五五分成。此外,金石门享有在灵境内展示宗门标识、发放宣传册页、优先获得新发现矿物研究权的权利。 条件相当优厚,甚至有些让利。陆远仔细看完,将帛书小心卷起:“前辈诚意,陆某深切感佩。三日内,必给前辈一个初步答复。” “好!爽快!”石坚大笑起身,“那现在...咱们便去逛逛你这灵境!说实话,看了这些石头,我对你们这山水,更好奇了!” 游览正式开始。与之前所有游客都不同,石坚的关注点始终与地质紧密相连。在“青牛石”前,他对传说一笑置之,却对岩石的层理、矿物组成、风化痕迹研究了半天;在“虹霞练”,他分析瀑布水流的侵蚀规律、水中可能携带的矿物质、以及崖壁岩石的硬度差异;在“悟道林”,他更是蹲下身,用随身小铲挖了一捧土,仔细捻搓、嗅闻,甚至取了少量样本装袋。 “土壤偏酸性,腐殖质层厚,保水性好。”他得出结论,“而且地下应该有微弱的裂隙水渗出,所以空气湿度稳定,体感舒适。你们选址此地作为‘静心区’,是有道理的——这里的自然环境,确实有助于平复情绪。” 陆远适时补充:“起初只是觉得这里格外安静,后来才发现,在此静坐片刻,心神确实容易安宁。或许...正是前辈所说的这些自然条件共同作用的结果。” “天地万物,自有其理。能发现并善用,便是智慧。”石坚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继续前行。 最深入的交流发生在望霞坡。当韩枫激发雾气,将整个山坡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光晕中时,石坚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叹于“仙气”,而是仔细观察雾气的形态、扩散规律、光线折射角度。当韩枫解释其中加入了晨曦之露时,这位炼器师猛地一拍大腿! “晨曦之露蕴含初生阳气!《金石杂录》里提到过这个说法!但从未有人想过可以这样用!”他饶有兴致地追问,“韩道友,这雾气除了营造意境,可还有其他...实际效用?哪怕再微小?” 韩枫沉吟道:“确有些许发现。雾气中的宁神草药成分,经水汽扩散,更易被吸入,静心效果稍强。另外,有两位修炼水属性功法的道友曾提及,在此雾气中运转功法,灵力流转似乎更顺畅一丝——当然,效果极其微弱,且因人而异,未必是普遍现象。” “微弱也是效果!”石坚却十分重视,“这说明你们这个法子,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引动、汇聚了天地间的水灵之气。虽然手法粗糙,耗能颇大,但方向是对的,思路是巧的!” 他来回踱步,陷入思考:“若是能结合简易阵法,或使用某些能稳定聚集水灵气的材料...或许能增强效果,降低消耗...不过这需要试验...” 看着他专注思索的样子,陆远和韩枫相视一笑。这位石执事,是真把这里当成一个值得研究的“项目”了。 游览结束时,日头已西斜,天边泛起橘红色的晚霞。石坚站在山口,回望暮色中的灵溪涧,脸上满是意犹未尽。 “陆先生,韩道友,今日一行,收获远超预期。”他郑重拱手,“灵境之妙,不仅在景,更在用心。三日后,我让徒弟们再来。无论合作事宜成否,金石门都愿与灵境、与二位,保持交流。” “前辈厚意,陆远铭记。”陆远还礼,“三日后,必给前辈一个答复。” 送走石坚三人,天色已近黄昏。陆远站在山口,望着他们消失在暮色山道上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振奋与期待。金石门的合作意向,不仅意味着新的项目、新的收入,更是一种来自专业领域的认可,是灵境价值的有力证明。 然而这份振奋,在看到张大山连滚带爬、面无人色地从后山小径冲出来的身影时,瞬间冻结成冰。 “陆...陆小哥!韩...韩仙长!”张大山冲到近前,脚下一软,几乎栽倒,被陆远一把扶住。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眼中满是惊恐,语不成句:“死...死了...李二...李二他...死了!” 陆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他用力扶住张大山,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你说什么?慢慢说!李二怎么了?!” “死...死了!口鼻流血...没气了!”张大山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就在刚才...看守的兄弟换班吃饭,就离开了一刻钟不到...回来就...就看见李二倒在干草上...旁边饭碗打翻了...人...人已经硬了!” 韩枫脸色骤变:“中毒?” “像...像是中毒...脸色发黑,嘴边有黑血...”张大山腿软得站不住,“陆小哥...怎么办...死人了...死人了啊!” 陆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边嗡嗡作响。死了...李二死了...不是意外,是灭口!对方不仅偷盗破坏,现在竟敢杀人! “现场保护了吗?谁还在那儿?”他声音沙哑。 “小...小顺子和铁头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张大山喘着粗气,“陆小哥...咱们...咱们摊上大事了!” “韩师兄。”陆远转向韩枫,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事...压不住了。必须立刻上报执法堂。” 韩枫点头,眼神冷冽:“我去。你带人保护现场,在我和执法堂的人到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柴房,也不许任何人离开后山区域!”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尤其是...刘管事那边的人。” “我明白。”陆远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张大山,“张大哥,振作点!你现在立刻去后山,告诉小顺子和铁头,死守柴房,任何人敢靠近,格杀勿论!然后,把今天所有接触过李二饭菜的人,全部控制起来,分开看管,等我过去问话!尤其是送饭的小三子,立刻找到他!” “小...小三子...”张大山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下午...下午就没见过他了!他同屋的人说...午饭后领了食盒出去...就再没回来!” 陆远心中寒意更甚。又一个失踪的...是跑了,还是也被灭口了? “先不管他,执行命令!”陆远厉声道,前所未有的严厉让张大山浑身一激灵。 “是...是!”张大山咬牙爬起,跌跌撞撞向后山跑去。 韩枫也匆匆赶往执法堂方向。 夕阳彻底沉入山后,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灵溪涧入口处,只剩下陆远一人。山风骤起,吹得木棚哗哗作响,那支小喇叭挂在棚柱上,在风中轻轻摇晃,撞击木柱,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暮色中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陆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是今日金石门来访的圆满成功,是合作在望的振奋前景;前方黑暗的山道上,却是一条刚刚失去温度的人命,是骤然升级的残酷斗争。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那支冰凉的小喇叭。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蔓延至全身。 原来,这异界的风,可以如此刺骨。 原来,利益的博弈之下,真的会流血。 李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成了这场暗战中第一个祭品。 而他陆远,已被这血色,正式拖入了漩涡深处。 夜色如墨,笼罩四野。远山近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灵溪的水声依旧潺潺,却仿佛带上了冰冷的杀气。 陆远深吸一口气,将小喇叭紧紧攥在手中,迈步,走向后山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黑暗。 前路已染血,他便只能踏血而行。 ------------ 第8章 血色迷雾,人心博弈 子夜时分,后山旧柴房。 夜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将山峦、林木、房舍的轮廓都吞噬殆尽。只有柴房周围点起的几盏气死风灯,在呼啸的山风中顽强地燃烧着,投出圈圈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撕开一片黑暗。 陆远站在柴房门口三步外,没有立刻进去。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沉重而规律的搏动声,能感觉到夜风穿透单薄布衣带来的寒意,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复杂的味道——陈年干草腐烂的霉味、泥土被夜露浸润的腥气、柴房木质结构散发的淡淡朽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如钢针般刺入鼻腔的甜腥。 那是血的味道。新鲜的血。 韩枫已经带着执法堂的人进去快一刻钟了。柴房内偶尔传出压低嗓音的交谈声,木板的轻微嘎吱声,还有金属器物碰撞的清脆回响。那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将几条细长的光带投在门外泥地上,光带里尘埃浮动。 张大山和四个杂役守在门外不远处,像几尊僵硬的石雕。张大山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密布冷汗,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另外四个杂役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人嘴唇哆嗦,有人眼神涣散,有人不停地吞咽口水,喉咙发出细微的“咕咚”声。他们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交流,只有同样的惊恐和无助。 夜枭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发出凄厉的长啼,一声接一声,撕破夜的寂静。每当啼声响起,杂役们就猛地一哆嗦,仿佛那叫声是催命的符咒。 陆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夜空气灌入肺中,带着草木和露水的清新,却也混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他强迫自己冷静,将纷乱的思绪像整理线团般一点点捋顺。 他看向张大山,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冷硬:“今天接触过李二饭菜的人,都控制起来了?” 张大山浑身一颤,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发颤:“都...都控制了。厨房今天当值的四个人:掌勺的王大娘,帮厨的刘婶子,还有两个劈柴烧火的小子,一个叫铁蛋,一个叫栓子。送...送饭的是小三子,但...人不见了。他同屋的二狗说,下午申时初,小三子拎着食盒出去,说去给后山送饭...就再没回来。” “小三子的住处搜过了?”陆远追问。 “搜...搜过了。”张大山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铺盖叠得整整齐齐,几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都在床头的木箱里。但...但他藏在床板缝隙里的一个小布包,没了。二狗说,那里头是小三子攒了两年多的私房钱,有三两多碎银子,还有几十个铜板...” “跑了...”陆远喃喃道,眼神却更冷。一个小杂役,卷入命案,害怕之下卷款潜逃,这逻辑看似通顺。但太过通顺,就像有人精心布置好的戏码,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反而假得刺眼。 “陆师弟。”韩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远转身,看见韩枫掀开柴房门帘走出来,脸色比夜色更沉。他身后跟着执法堂的严执法和两名年轻弟子。严执法穿着深灰色的执法堂制服,腰佩长剑,面容冷峻如铁,法令纹深如刀刻,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身后的弟子一人捧着勘察箱,一人持笔记录,神色肃穆。 “初步查验完毕。”韩枫走到陆远近前,声音压低,“李二,中毒身亡。毒物混在咸菜里,剂量很大。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尸斑看,死亡时间大约在戌时正到戌时二刻之间。毒发很快,几乎没怎么挣扎。” 严执法走上前,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远身上:“陆师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常年执法的威严,“碗筷上只有李二自己的指纹和唾液残留。盛装饭菜的竹编食盒是最普通的那种,内外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药物残留或特殊气味。但——”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我们在柴房南侧的窗台外沿,发现了半个模糊的鞋印,尺码很小,长约六寸,宽约两寸半,像是少年或体态瘦小之人所留。鞋印花纹普通,是杂役院统一发放的布鞋底纹。此外,窗台外三尺处的草丛,有明显的新鲜踩踏痕迹,草茎折断,泥土下陷,痕迹很新鲜,不超过两个时辰。” 陆远的目光转向柴房那扇唯一的小窗。窗子离地约五尺高,窗框老旧,木质泛黑,窗口狭窄,宽不过一尺,高不过一尺半,仅容孩童或极瘦削的成年人勉强钻过。窗纸早已破损,只剩下些残片在风中瑟瑟抖动。 “小三子...”陆远缓缓问道,“他多高?多重?脚多大?” 张大山努力回忆:“他...他比我矮差不多一个头...我五尺六寸,他大概...五尺左右?瘦得跟麻杆似的,刮大风都能吹跑。脚...脚很小,穿的鞋总是大,得塞很多布头...具体尺码...记不清了,但肯定不大。” “也就是说,小三子的体型,完全可能从那个窗户钻进钻出。”陆远得出结论,语气平静得可怕,“严师叔,小三子失踪了,他藏的钱也不见了。所有表面证据都指向他——他有下毒的机会,有进入现场的可能,有作案后的异常行为。看起来,就像是他因某种私怨毒杀了李二,然后卷款潜逃。” 严执法眯起眼睛,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陆远脸上停留了数息:“你的意思是,这个叫小三子的杂役,是凶手?” “证据指向如此。”陆远依旧平静,“但正因所有证据都如此‘完美’地指向他,反而令人生疑。小三子与李二,一个在厨房打杂,一个在炼器坊烧火,平日几乎没有交集,何来深仇大恨需要杀人?即便真有私怨,为何偏偏选在他偷盗被抓、被我们关押的这个敏感时机动手?还有,若真是他杀人后潜逃,为何只拿走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私房钱,却不带走铺盖衣物?这更像是...有人精心布置了一场戏,让我们相信,凶手就是小三子,动机是私怨,案发后他仓皇逃窜。” 柴房内外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呼啸着掠过屋脊,吹得灯笼剧烈摇晃,光影乱舞,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长、缩短、扭曲、交叠,如同群魔乱舞。远处夜枭的啼叫再次响起,凄厉悠长,仿佛在为某个逝去的生命哀歌。 严执法盯着陆远,目光中的审视更深了。良久,他才缓缓点头,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说得有理。但办案,讲的是证据。现在所有物证、人证、乃至现场痕迹,都指向小三子。至于动机...可以慢慢查。但若是有人栽赃,能做到如此程度,不留明显破绽...”他环视在场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那些面色惶恐的杂役身上,“那这背后之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恐怕远超寻常。”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转为公事公办的冷硬:“此案,执法堂正式立案,案卷编号丁亥七十三。小三子,列为头号嫌犯,全宗通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有相关人等,包括你陆远,”他看向陆远,“在案件查明前,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宗门范围,须随时接受执法堂传唤问询。韩枫,”他又看向韩枫,“你暂留此处,保护现场,在我派专人来交接前,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李二的尸体,我们会带走,由堂内药师进一步查验毒物成分和剂量。” “是,师叔。”韩枫沉声应道。 严执法又看了陆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警告,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惋惜?“陆师侄,灵境的事,我有所耳闻。你做得不错,为宗门开辟了新财路。但——”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只有近前的陆远和韩枫能听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你如今风头正盛,眼红者、嫉恨者、欲分羹者,不知凡几。此番命案,不论真相如何,都已将你卷入漩涡中心。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对身后弟子挥了挥手。两名弟子进入柴房,片刻后抬出一副担架,上面躺着被白布从头到脚覆盖的僵硬躯体。白布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勾勒出人体的大致轮廓。经过陆远身边时,一股更浓烈的血腥混合着某种甜腻的怪味扑面而来。 陆远垂下眼睑,避开那惨白的布单。直到执法堂三人的身影融入黑暗,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抬起眼。 柴房外,只剩下他们几人。风更急了,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灯笼火苗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灭。 “陆小哥...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张大山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崩溃,“死了人...执法堂都立案了...灵境...咱们的灵境...会不会被牵连关门啊?大伙儿的饭碗...是不是要砸了?” 他身后的杂役们也骚动起来,恐惧像瘟疫般蔓延。 “灵境不会关门。”陆远的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李二是偷盗宗门财物被抓的嫌犯,他的死,是有人杀人灭口,意图阻挠宗门正当产业!这与灵境何干?执法堂要查的是杀人真凶,不是灵境!只要我们自身行得正,坐得直,谁也动不了灵境!” 他目光扫过张大山和那几个惊惶的杂役,一字一句道:“你们记住,从今天起,灵境一切事务照常运转!但所有人,必须比以往谨慎十倍!入口查验要更严,食材饮水要专人负责、留样备查、记录在册!夜间值守人数加倍,巡逻路线加密!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若有陌生人接近,或是有任何异常动静、异常物品,哪怕只是一片不该出现的落叶、一个陌生的脚印,都必须立刻上报!不许隐瞒,不许擅自处理!” “是...是!”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连忙应下,但眼中忧虑未减。 “张大哥,”陆远转向张大山,语气稍缓,“你安排今晚的值守,两人一组,每组值守一个时辰,不许打盹。韩师兄,”他看向韩枫,“我们回木棚,有些事需要从长计议。” 灵溪涧木棚,油灯重新点燃。 韩枫关紧木门,又取出三张黄色的符纸,手指凌空虚画,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三道淡青色的光幕,分别封住门窗和屋顶缝隙。棚内顿时与外界隔绝,风声、水声、虫鸣声都变得模糊遥远,只剩下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 “陆师弟,此事...已非寻常利益之争。”韩枫率先开口,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在眉心刻下深深的纹路,“李二死在我们手里,不管凶手是谁,这个干系我们短时间都难脱。刘管事那边...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他定会借题发挥,在宗门内散播谣言,说灵境管理混乱、惹出人命,甚至...说我们监守自盗,杀人灭口。” “我知道。”陆远坐在木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粗糙的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李二死了,王癞子跑了,小三子‘失踪’...所有直接的、活着的线索都断了。现在我们手里,只剩下一份偷石板的供词,一张按了手印的粗纸。但死无对证,刘管事完全可以说那是我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甚至可以说李二是被我们灭口。”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泼脏水?!”韩枫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拳头攥紧,“他们杀了人!还栽赃给一个可能已经遇害的小杂役!若让他们得逞,下一个不明不白死掉的,可能就是灵境的任何一个人!可能是张大山,可能是守夜的兄弟,甚至可能是你,是我!” “当然不能。”陆远眼中寒光一闪,如冬日冰湖下的冷焰,“他们越是这样不择手段,越是说明他们已经慌了,怕了。灵境蒸蒸日上,李长老明确支持,金石门主动寻求合作...这些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们眼里、心里。他们坐不住了,所以才要杀人,才要制造混乱,才要把水彻底搅浑,让我们自顾不暇,甚至身败名裂。” 他站起身,走到木棚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简陋手绘的灵境地图前。地图是张大山找杂役中一个会画画的老头画的,笔法稚拙,但山川、溪流、主要景点、路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陆远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右上角,那里用朱砂画了一个小圈,旁边写着“碧玉潭(新线核心)”。 “新线路工地被连续破坏,李二死在我们关押他的柴房,接下来...你猜,他们会怎么做?”陆远的声音在寂静的棚内回荡。 韩枫走到地图前,凝视着那个朱砂小圈,脸色更加凝重:“制造更大的、更无法掩盖的事端?比如...在灵境正式开放的线路上出事?游客中毒?或者...出现伤亡事故?最好是涉及有身份的游客,那样影响才足够大,足以一举击垮灵境声誉,甚至让宗门不得不勒令关闭。” “很有可能。”陆远收回手指,转过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莫测,“所以,从明天起,灵境的安保必须提升到最高级别。所有食材、饮水、茶叶、甚至游客可能接触到的座椅、扶手、解说牌,都要有严格的检查流程和书面记录,责任人签字画押。所有游客,必须核实身份、来历、修为,来历不明、行为可疑者,一律婉拒。所有游览路线,尤其是渡仙桥、望霞坡崖边等险要地段,必须加派护卫,明暗结合,确保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像淬了冰的刀子:“但这只是被动防守。防守,永远是被动的。我们还需要...主动出击。” “出击?”韩枫一愣,“如何出击?我们没有证据,连小三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证据,可以去找。也可以...等他们自己送上门。”陆远走回桌边,重新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粗茶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刘管事此人,贪财好利,心胸狭隘,且赌瘾不小。他手下那些人,也并非铁板一块,无非是利益捆绑。李二死了,小三子‘跑了’,真正动手的人,心里难道不慌?尤其是那个王癞子,一个瘸子,受了伤,能跑到哪里去?躲在哪里?他背后的人,会不会也觉得他是个累赘、是个隐患,想要...彻底让他闭嘴?” 韩枫眼睛骤然一亮,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 “放出风声。”陆远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在符箓隔音的光幕中几乎微不可闻,“就说我们在配合执法堂调查时,发现了一些新的、不起眼的线索...可能是某人匆忙间遗落的物品,可能是某个时间点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也可能是...李二临死前,其实还说过些什么。话说得模糊些,留足想象空间,但要让某些特定的人觉得...我们手里,可能握着他们不知道的、能要命的东西。” “打草惊蛇?” “不,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陆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蛇受了惊,要么缩回洞里一动不动,要么...就会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窜出来咬人。只要它敢动,敢再次伸头,我们就有机会,一把抓住它的七寸。” 韩枫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风险极大。若是他们狗急跳墙,不再搞这些阴损伎俩,而是直接对你本人下手...” “所以需要韩师兄鼎力相助。”陆远放下茶杯,目光诚恳而坚定,“我需要几个绝对可靠、嘴巴严实、最好是生面孔的师兄弟,暗中留意刘管事,以及他手下那几个心腹——王管事、吴执事,还有炼器坊那个与他往来密切的周师傅——的动向。尤其是他们最近和谁接触频繁,有什么异常的资金往来,是否有人突然离开宗门,或者...有没有人试图接触后山、灵境附近的区域。” 韩枫沉吟片刻,重重点头:“这事我可以办。我在宗门这些年,总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和师弟。执法堂严师叔那边,我也会尽量保持沟通,他为人刚正,若是案情真有隐情,他不会坐视不理。不过陆师弟,你自己...千万千万小心。从今日起,你的饮食,最好由信得过的人专门负责。住处...要不要搬到离灵境稍远、更安全些的地方?” “不必。”陆远摇头,“我若搬走,反而显得心虚、胆怯。我就住在灵境木棚,哪里也不去。至于饮食...张大哥的母亲在厨房帮工,是个老实本分的老妇人,可以让她负责。韩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时,我若退一步,对方就可能进十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符箓光幕外,夜色依旧浓稠。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冲击着意志的堤坝。但他知道,这堤坝此刻绝不能垮。 他回到桌边,摊开那张淡黄色的、来自金石门的合作意向帛书,又拿出今日的账册。账册上,灵境的收入数字依旧亮眼,预约已经排到了半个月之后。帛书上,金石门开出的条件优厚得让人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灵境不能停,金石门的合作,必须全力推进。”陆远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有力,像在说服韩枫,更在说服自己,“只有灵境越做越大,越做越强,给宗门带来越多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声誉,我们才越安全,李长老和宗门才会越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那些想让我们倒下的人,才越没有机会,没有胆量。” 他将账册和帛书并排放在一起。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边是墨迹未干的、代表着已经实现和可预期收益的数字;一边是工整小楷书写的、勾勒出触手可及未来的合作蓝图。 “明天一早,我就去见李长老。李二的事必须详细禀报,金石门的合作也需要他最终拍板。灵境如今是外务堂、甚至是整个宗门最亮眼的一块招牌,是源源不断的财源和影响力...李长老,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把它毁了。” 次日清晨,卯时三刻,外务堂李长老书房。 陆远踏入书房时,李长老已经端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案头堆叠的卷宗比往日似乎更高了些,但收拾得整齐。窗棂透进的晨光,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气味。 李长老今日没有伏案疾书,他只是静静坐着,双手交叠置于案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陆远。但那平静之下,陆远能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坐。”李长老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 陆远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平放膝上。 “事情,我听说了。”李长老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后山杂役李二,昨夜戌时前后,死于非命,中毒而亡。执法堂严明已立案侦查。” “是。”陆远没有废话,直接将昨夜之事,从抓捕李二、关押柴房,到发现尸体的过程,客观陈述了一遍,没有加入任何主观猜测,最后才道,“严师叔初步勘查,所有表面证据指向送饭杂役小三子,但小三子已失踪。弟子怀疑,此乃有人蓄意灭口栽赃,意图阻挠灵境发展,并陷灵境于不义。” 李长老听完,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仿佛敲在人的心弦上。 窗外的晨光缓缓移动,一只早起的鸟儿在檐下清脆地叫了几声,更衬得书房内寂静得可怕。 良久,李长老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灵境开办至今,不足两月,为宗门贡献净利,已超过外务堂下属三处矿场半年的总和。你陆远之名,如今在宗门内外,也算小有声望。”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古井深潭,幽深难测,“但,你可知道,就在昨日,老夫案头收到了多少份与灵境相关的‘建议’和‘呈报’?” 陆远心中一凛:“弟子不知。” “七份。”李长老伸出两根手指,“其中三份,来自宗门内几位管事、执事,建议将灵境收入‘纳入宗门统一财库管理,以免账目不清、滋生弊端’;两份来自与宗门有往来的修真家族,询问可否‘入股’或‘合作开发’灵境周边资源;还有两份...是匿名信,措辞激烈,指责灵境‘破坏清修之地,引入凡俗铜臭,败坏宗门风气’,更有甚者,影射灵境账目有‘猫腻’,管理者‘中饱私囊’。” 他停下敲击,双手重新交叠,目光直视陆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陆远,你可知晓,你如今所站的位置,脚下不是坚石,而是薄冰?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有多少只手,想把你拉下来,或者...把你手里的东西抢过去?” 这话比昨夜严执法的警告更直接,更赤裸,也更残酷。陆远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但他面色不变,深深低头:“弟子明白。弟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账目清晰可查,流程皆有规章可循。灵境一切,皆为宗门所有,弟子不敢有丝毫私心。” “问心无愧?”李长老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在这修真界,在这宗门之内,‘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利益面前,何来高尚下作之分?偷窃、破坏、造谣、构陷,乃至...杀人灭口,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不同手段罢了。陆远,你若真想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真正要面对的,从来不是山中的毒虫猛兽,也不是那些难缠的游客,而是这复杂诡谲、人心鬼蜮的世道,是那些藏在笑脸之下、随时可能捅出的刀子。” 这话重若千钧,压在陆远心头。但他依旧挺直脊梁,声音沉稳:“弟子受教。但弟子亦相信,宗门法度尚在,长老明察秋毫。只要灵境本身立得住,能为宗门持续创造价值,那些魑魅魍魉,便终有现形之日。” 李长老看着陆远,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似是赞赏,又似是叹息。他沉默了片刻,语气稍缓:“罢了。你能有此心志,也不枉老夫看重。李二一案,执法堂自会追查,你配合便是。灵境运营,照常进行,但须严加防范,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予人口实。尤其是安全,重中之重,若真有游客在灵境内出事...那便是天大的麻烦。” “弟子明白,安保已全面提升。”陆远应道,随即从怀中取出金石门的合作意向帛书,双手恭敬奉上,“长老,还有一事。昨日金石门炼器堂执事石坚来访,对灵境评价甚高,并正式提出合作意向。此乃他们所拟条款,请长老过目。” 李长老接过帛书,展开。起初神色平静,但随着目光下移,他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讶色渐浓。帛书不长,但他看得极慢,极仔细,手指偶尔在某行字上轻轻划过。 “金石门...竟开出如此条件?”他抬起眼,目光锐利,“五五分成,他们出标本、工具、常驻弟子,还负责培训...所图为何?仅仅为了收集矿石样本,宣传宗门?” “石执事坦言,此乃长远投资。”陆远将石坚所言的三点原因复述一遍,补充道,“弟子以为,此事若成,对灵境有三大裨益:一增新项目,吸引对金石感兴趣的客源;二借金石门声望,提升灵境在修真界的层次和知名度;三可借此与金石门建立良好关系,于宗门未来或有益处。” 李长老放下帛书,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渐起的风声和隐约的人声。阳光移动,照亮了他半边脸庞,深刻的皱纹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清晰。 约莫半盏茶时间,李长老才睁开眼,眼中已恢复古井无波:“答应他们。” 陆远心中一喜。 “但,”李长老语气一转,“条款需做修改。五五分成可接受,但金石门常驻弟子的一切用度薪俸,由他们自行承担,且在灵境内须接受你的统一调度管理,不得擅自行动。所有提供的标本、工具,在合作期间他们拥有使用权,但所有权必须明确归属金石门,若合作终止,须全部撤走或按市价折现与我宗。此外...”他坐直身体,手指在帛书上一点,“合作年限,先定两年。两年期满,视合作成效及双方意向,再议续约。这些修改,你可能代表灵境去谈?” 条条修改,都直指核心,既接受了合作,又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灵境的利益和主动权,还留下了灵活的退出机制。陆远心中对这位李长老的老辣深感佩服,起身郑重行礼:“长老思虑周全,弟子定当尽力洽谈,最终条款必呈报长老核准。” “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记住,既要展现实力与诚意,也要守住底线。”李长老摆摆手,“还有别的事吗?” 陆远犹豫了一瞬。按说,他该告退了。但严执法那句“好自为之”,像块石头压在心头。他需要更多的支持,或者说...需要更明确的表态。 “弟子...还想向长老讨一个人情。”陆远再次开口。 “哦?说。” “执法堂,严明严师叔。”陆远斟酌着词句,“李二一案扑朔迷离,弟子恐有人继续对灵境不利。严师叔办案严谨,经验丰富,弟子想...能否请他得空时,对灵境的安防布置略作指点?当然,只是私下请教,绝不敢以公务相扰,更不敢耽误查案。” 李长老深深看了陆远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良久,他才缓缓道:“严明那边,老夫会与他提一句。至于他能给你多少提点,能否‘得空’,就看你自己了。”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陆远,记住,灵境如今是你的立身之本,也是宗门的一块招牌,更是外务堂的成绩。好好做,用心做。谁想动它,得先问问老夫同不同意。” 这最后一句,已是再明确不过的庇护和支持。陆远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再次深深躬身:“谢长老!弟子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走出外务堂时,巳时的阳光已有些刺眼。陆远站在高阶上,眯眼望去,整个青木宗依山而建的建筑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飞檐翘角,青瓦白墙,看似宁静祥和。但他知道,这宁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也带着烟火人间的味道。转身,迈步,朝着灵溪涧的方向,步伐沉稳而坚定。 他知道,拿到了李长老的尚方宝剑和明确支持,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斗争,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帷幕。 而他要做的,便是在这血色迷雾中,辨明方向,在人心博弈的棋盘上,落子无悔。 ------------ 第9章 破晓之前,暗流如沸 夜雨毫无征兆地降临青木山脉。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敲打在灵境管理处新修的青瓦屋檐上,发出“嗒、嗒”的脆响。不过半柱香时间,雨势骤然转急,万千雨丝连成一片灰蒙蒙的帷幕,将整座山峦笼罩在潮湿的黑暗里。雨水顺着瓦沟汇聚成流,从檐角倾泻而下,在石阶前砸出深深的水洼。 陆远坐在二楼的案前,窗户开着一线缝隙,潮湿的山风夹杂着雨沫卷入,吹得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灯芯已经剪过三次,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射出他伏案的剪影,随着火焰的摇曳而变形、拉长,像一头蛰伏的兽。 桌上摊着三份文书,每一份都代表着不同的压力。 左边是张大山傍晚送来的《碧玉潭修复工料清单》,纸张边缘还沾着泥点。陆远的指尖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修复被炸毁的水坝需要精铁两百三十斤、青岗石五十七方、十年生铁木二十根;净化被“腐阴草”污染的潭水,需要三百二十张“清秽符”,每张市价五两银子;重新铺设栈道的人工,需要三十个杂役劳作整整十天... 仅仅是修复,就要花掉灵境开业以来三分之一的利润。而这还不算因线路关闭导致的每日损失——碧玉潭线路原本预计每天能接待十五人,每人收费三两银子,这就是四十五两的日收入。 中间那份,是金石门石坚派亲信弟子快马送来的《合作意向书(修订第三版)》。鎏金封皮在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里面的条款优厚得让人起疑。金石门不仅承诺承担碧玉潭线路重建成本的三成,还主动提出派驻两名筑基初期弟子、五名炼气后期弟子“协助安保”,更许诺将“金石探秘”线路前三个月的收益全部归灵境所有。而他们要的,只是在灵境深处设立一个“地质观测点”,并拥有对“特殊矿物”的优先勘探权。 太优厚了,优厚得不正常。陆远翻阅过青木宗与外界合作的旧例,哪怕是盟友之间,也罕有如此让步的条款。 右边,则是一张普通的素白宣纸,纸上七个歪斜的血字:“知情者,不得好死。”血迹已经氧化发褐,在纸面上洇开狰狞的脉络。字是用手指蘸血写成的,力道极重,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张。 这张纸是半个时辰前,被一柄生锈的匕首钉在管理处门板上的。匕首刺入木头的闷响惊动了守夜的杂役,等人开门查看时,只看到雨夜中一道模糊的黑影消失在林间小径。 陆远伸手触摸那些血字,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质感。他的眼神平静,但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凝聚——那是他在原世界带高危旅行团时,面对山洪预警、遭遇劫匪时才有的眼神:极度冷静之下的全神戒备。 “他们越来越急了。” 韩枫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山雨夜的寒气。他刚巡夜归来,深灰色的宗门劲装被雨水浸透大半,紧贴在精悍的身形上。蓑衣挂在臂弯,雨水正成串滴落,在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渍。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剑柄上,那是常年养成的习惯——剑修的剑,永远在最短的出击距离。 陆远没有抬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血书的边缘:“恐吓升级了。从暗中破坏到杀人灭口,再到公开威胁。这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是对的,有人怕了。” “王癞子有消息了。”韩枫将蓑衣挂在门后,走到火盆边蹲下,伸手烤火。橙红的炭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我在山南黑市的线人,三天前看见他在‘醉仙坊’二楼雅间出现。身边跟着两个生面孔,穿黑色劲装,腰间鼓囊,从走路的姿势看,不是普通打手——下盘稳,气息沉,至少炼气五层以上。” “醉仙坊...”陆远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那是黑煞帮罩着的赌坊。掌柜侯三,我查过他的底细,原本是青木宗外门弟子,二十年前因偷窃丹药被逐出宗门,后来在黑市混出了名堂,五年前搭上黑煞帮,成了他们在青木镇的三号人物。” 韩枫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打开油纸,里面是一片撕下的衣角,粗麻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强行扯下。衣角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在灯光下泛着可疑的光泽。 “这是线人偷偷塞给我的。他说王癞子当时左臂有伤,包扎的布条渗血,穿的正是这种杂役服。”韩枫的声音低沉下去,“更麻烦的是,那个线人昨天失踪了。他常去的茶摊老板说,前天傍晚有人看见他被三个黑衣汉子‘请’走,之后就再没回来。”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雨声、炭火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 陆远缓缓站起身,木椅在地板上拖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走到窗前,推开那扇半掩的窗户。冰冷的雨雾扑面而来,带着泥土、腐叶和远处灵药田传来的淡淡药香。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只有远处弟子宿舍零星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斑,像困在琥珀里的萤火。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潮湿的窗棂上敲击——这是他在原世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三短一长,停顿,再两短三长。如果有懂摩斯密码的人在场,会听出那是“危险”和“等待”的信号。 “三个问题。”约莫半盏茶时间后,陆远转过身,油灯的光从他背后照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线条,让那双眼睛深陷在阴影里,只有偶尔闪过的锐光。“第一,刘管事一个外务堂管事,月俸二十两银子,哪来的能量让黑煞帮的三号人物为他杀人?侯三这种人,认钱不认人,雇他杀一个杂役,市场价至少五十两。刘管事付得起?” “第二,”他走回案前,手指点在《碧玉潭修复清单》的“雾隐石”条目上,“王癞子偷走的三十六块雾隐石,是布置低阶幻阵的核心材料,每块市价三两银子,总共一百零八两。他一个每天挣十文钱的杂役,偷这个干什么?卖给谁?青木镇有能力吃下这批货的商铺只有三家,我都暗中查过,最近三个月都没有收购记录。”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陆远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撮灰白色的粉末,用油纸小心地包着。“李二中的‘蚀骨散’,是丹方上明确记载的‘修士专用毒药’。炼制需要三种灵草:腐骨花、阴魂藤、断肠草。这三样东西,世俗药铺根本没有,只有修士的丹房才可能备存。刘管事一个炼气六层,连丹火都控不好,他从哪里弄到的?” 韩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凑近那撮粉末,小心地嗅了嗅,脸色变得凝重:“确实是蚀骨散,而且...成色不差。炼制者至少是筑基期,对火候掌控很老道。” “所以,”陆远合上木盒,发出一声轻响,“我不怀疑,我确定——幕后不止刘管事一个人。” 他抽出一张全新的宣纸,铺在案上,提笔蘸墨。笔尖是上好的狼毫,吸饱了墨汁,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 “我们来画一张网。” 笔尖落在纸上,游走,勾勒。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在清水里滴入的血液。 最中央是“李二命案”。向左延伸出三条线:一条指向“小三子(失踪)”,一条指向“王癞子(在逃)”,一条指向“蚀骨散来源”。向右也延伸出三条线:一条指向“碧玉潭破坏”,一条指向“材料失窃”,一条指向“刘管事”。 陆远在“刘管事”周围画了一个圈,墨迹很重,几乎要划破纸张。又从圈上引出新的支线:“赌债(醉仙坊,欠银一百五十两)”→“黑煞帮侯三(中间人)”→“材料销赃渠道(未知)”。然后在“蚀骨散”旁边重重打了个问号,墨点溅开,像一滴血。 “看明白了吗?”陆远放下笔,笔杆在砚台边缘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线索都指向刘管事,但所有线索都断在关键处。小三子失踪,王癞子在逃,毒药来源不明,销赃渠道未知。如果我们现在去执法堂指控刘管事,他能拿出一百个理由脱身——赌债可以说是一时糊涂,黑煞帮可以说是侯三个人行为,命案更是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至于蚀骨散?他大可以说是我栽赃。” 韩枫盯着那张网,眼神锐利如剑。突然,他伸手接过笔,在“蚀骨散”和“刘管事”之间画了一条虚线,虚线穿过纸张中央,指向边缘空白处,在那里写下三个字:丹鼎阁。 “你的意思是,毒药这条线,可能通向...那里?” “李长老私下跟我说过,刘管事有个堂兄,叫刘玄,在内门丹鼎阁担任采药执事,筑基初期修为。”陆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几乎被雨声淹没,“丹鼎阁掌管全宗丹药炼制、分配,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丹药——也包括一些‘特殊用途’的丹药。”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刹那间照亮两人凝重的脸,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变形,像两张紧绷的弓。雷声紧随而至,滚滚而来,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瓦片上的积水簌簌落下。 “如果牵扯到内门丹鼎阁...”韩枫深吸一口气,炭火的热气混合着雨夜的湿冷涌入肺叶,“事情就复杂了。丹鼎阁在宗门地位特殊,掌管修炼资源,连执法堂都要让他们三分。” “所以我们需要铁证。”陆远将那张血书拿起,移到油灯上方。火焰舔舐纸角,纸张迅速蜷曲、发黑,化为片片灰烬,落在砚台里,与残墨混成一团污浊。“在拿到铁证之前,我们要做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节分明,在灯光下像白玉雕成。 “第一,安保升级。从明天开始,所有游客进入灵境前,必须经过韩师兄你的‘清心咒’探查——不是敷衍了事,是真正激发咒文,查验是否有恶意、是否携带违禁物。所有饮食,从采购、运输、储存到上桌,全程三人监督,互相见证。厨房加锁,钥匙由你、我、张大山各持一把,必须三人同时到场才能打开。” “第二,调查加速。王癞子这条线不能断,醉仙坊要盯紧,但不要打草惊蛇。我会让张大山找几个机灵的杂役,扮作赌客进去摸情况。记住,只观察,不接触,不追问。” “第三——”他顿了顿,手指收回,握成拳,指节微微发白,“我们要主动出击。” “出击?”韩枫皱眉,“现在敌暗我明,我们连对手有几个人、藏在哪都不知道...” “正因敌暗我明,才不能坐以待毙。”陆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暗夜中突然出鞘的剑,“刘管事最想要什么?是把我们赶出灵境,恢复他对外务堂资源的掌控,继续他的灰色生意。那我们偏要在这个时候,把生意做得更大,声势造得更响,响到全宗上下都盯着这里,响到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从抽屉底层取出一份卷宗,羊皮封面,用红绳仔细捆扎。解开红绳,展开卷宗,里面是石坚的亲笔信,以及厚厚一叠金石门提供的勘探资料。 “金石门的合作意向书,我研究了整整三天。”陆远的指尖划过那些工整的字迹,“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金石探秘’旅游线路。石坚在信里用了很多隐语,但我看懂了——他们怀疑青木山脉深处,有一条未发现的‘碎星铁矿脉’。这种矿石是炼制飞剑的核心材料之一,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市价十枚中品灵石。” 韩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碎星铁?那是炼制本命飞剑的顶级辅材!如果真有一条矿脉...” “如果真有一条矿脉,足够改变青木宗在整个天玄界的地位。”陆远接话,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但勘探矿脉需要大规模法术探测、需要开凿探井、需要调动大量人力物力。这会惊动很多人——宗门内其他派系、周边的其他宗门、甚至可能引来更远处的觊觎者。” 他翻到资料最后一页,那里用朱笔画了一个圈,圈内写着四个小字:低调为先。 “石坚选择和我们合作,是看中我们‘民间项目’的身份。旅游线路做勘探掩护,游客流动掩盖人员往来,灵境收入支付勘探成本——完美。”陆远合上卷宗,“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我们就是发现矿脉的功臣,从此在宗门站稳脚跟。赌输了...” “赌输了,我们就是擅自引外宗入山、破坏宗门矿脉的罪人。”韩枫接上后半句,脸色凝重,“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陆远坦然道,“但正因为只有五成,我们才要借金石门的力量。互相借力,互为盾牌。” 他重新展开那份意向书,手指点在签名处:“明天一早,我会派人快马送信给石坚,约定三日后在灵境举行正式签约仪式。这三天时间,足够我们把声势造起来,也足够...让暗处的人跳出来。” 韩枫明白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乱来。那么多眼睛盯着,任何小动作都会被放大。” “不止如此。”陆远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冰冷的计算,像棋手落下关键一子时的表情,“签约仪式上,我会宣布两件事:第一,灵境项目正式设立‘安全基金’,所有利润的百分之五存入基金,用于奖励提供破坏行为线索者。线索一经核实,最低奖励十两银子,上不封顶。第二,我们将与执法堂建立直通渠道,任何涉及灵境的破坏事件、伤害事件,可直接上报内门执法殿,跳过外务堂的一切中间环节。” 这是阳谋。赤裸裸的阳谋。 用利益分化可能的帮凶——十两银子,够一个杂役挣三年。用制度抬高破坏的成本——直通内门,意味着任何小动作都可能直接捅到高层面前。 韩枫看着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忽然想起李长老评价陆远的那句话:“此子虽无灵力,却善借势。借势如御风,可扶摇九天,亦可覆舟于海。用好了是利器,用不好...恐伤己身。” 雨势渐小,从滂沱转为淅沥,最后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一声,一声,敲打着黎明前的寂静。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陆远在天亮前一个时辰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草草洗漱后,他叫来张大山,吩咐三件事:第一,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金石门驻地,信里除了约定三日后签约,还附了一份详细的仪式流程和宾客名单;第二,开始筹备仪式所需物资——彩旗、红毯、礼台、宾客座椅、茶点;第三,加强灵境各处的巡逻,特别是碧玉潭废墟和仓库区域。 张大山领命而去,脚步匆匆。这个曾经的憨厚杂役,在陆远手下历练了两个月,如今已经隐隐有了管事的气度,只是眼底还带着对陆远毫无保留的忠诚。 辰时初,陆远亲自下山,去拜访青木镇上有头有脸的十二位富绅。他带着精心准备的请柬——不是普通的红纸请帖,而是用淡金色云纹纸制成,内页用蝇头小楷工整书写,落款处盖着灵境的公章和陆远的私印。每份请柬还附赠一小盒“安神香”,那是韩枫用灵境特有的“静心草”炼制的,对凡人有宁神助眠之效。 富绅们反应各异。赵老爷捻着胡须,看着请柬沉吟良久,最后缓缓点头:“陆先生相邀,老朽自然要到。只是...听闻灵境近来不太平?” “些许宵小作祟,已报请执法堂处置。”陆远微笑,“赵老爷放心,签约当日,执法堂严明执事将亲自到场观礼。” 听到“执法堂执事”五个字,赵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终于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三日后,老朽定当准时赴约。” 其他富绅的态度也大同小异——在得知执法堂会来人后,原本的迟疑都变成了应承。陆远心中明白,这些人精一样的商人,最懂看风向。执法堂的出现,意味着宗门对灵境项目的态度。 午时,陆远回到灵境,发现韩枫已经等在那里。 “侯三今天上午去了镇外两次。”韩枫开门见山,“第一次是辰时三刻,骑马往北,去了黑风洞方向,一个时辰后回来。第二次是巳时末,步行去了镇东的‘悦来茶馆’,在二楼雅间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脸色很难看。” “和他见面的人是谁?” “没看清。”韩枫摇头,“雅间窗户关着,门口守着两个黑衣汉子。不过我注意到,那间雅间是茶馆老板长期预留的,据说只给‘贵客’用。” 陆远沉吟片刻:“继续盯着。另外,王癞子那条线...” “有进展。”韩枫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布,深蓝色,质地粗糙,“这是在醉仙坊后巷的垃圾堆里找到的,上面有血迹,和张大山确认过,是杂役服的布料。而且——”他顿了顿,“血迹里有很淡的灵力残留,应该是修士的血。” “修士的血?”陆远接过碎布,对着光仔细看,“王癞子只是个凡人...” “所以受伤的不是他。”韩枫眼神锐利,“是和他接触的修士。而且从血迹的灵力性质判断,修炼的功法...偏阴寒。” 阴寒功法。陆远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那份记录了刘管事堂兄信息的纸条。上面有一行小字:刘玄,筑基初期,主修《寒水诀》,丹鼎阁采药执事。 “有意思。”陆远将碎布小心收好,“继续查,但不要打草惊蛇。三日后仪式前,我们需要所有碎片都到位。” 韩枫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陆远,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你这招引蛇出洞,太险了。”韩枫的声音很低,“把所有人都聚到一起,等于给了暗处的人最好的机会。如果他们在仪式上搞出什么大动静...” “那就让他们搞。”陆远转身,望向窗外正在搭建的礼台雏形,“怕的不是他们动,而是他们不动。只要动了,就会留下痕迹。而留下痕迹...”他转头看韩枫,眼中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我们就能抓住尾巴。” 韩枫看了他片刻,终于点头:“我明白了。这三天的安保,我会安排到最细。” “有劳。” 韩枫离开后,陆远一个人在房间里站了很久。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青木山脉的地图,是他这两个月根据记忆和实地探查绘制的。地图上,灵境的位置被朱笔画了一个圈,周围延伸出许多细线,指向各个方向。 其中一条线,从灵境向北,穿过三道山脊,终点标着“黑风洞”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注:悬崖洞穴,易守难攻,疑似黑煞帮据点。 另一条线向西,指向青木镇,在“醉仙坊”的位置画了个叉。 第三条线,蜿蜒向上,指向主峰高处,那里标注着“丹鼎阁”。 三条线,三个方向,三个潜在的对手。 陆远的手指依次划过这三条线,最后停在丹鼎阁的位置,轻轻敲了敲。 “会是你吗,刘玄师兄?”他轻声自语。 窗外传来喧哗声,是张大山在指挥杂役们搭建礼台。木料碰撞声、吆喝声、锯子拉过木头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忙碌的声响。 这声音让陆远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将地图卷起收好,然后推门下楼。 无论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明处的工作,必须继续。 第三天,距离签约仪式还有一天。 整个灵境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彩旗已经全部插好,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礼台搭建完毕,铺上了崭新的红毯;宾客座椅整齐排列,每张椅子旁都准备了小几,几上放着茶具和点心盘。 但在这份喜庆的布置之下,是暗中加强了三倍的守卫。韩枫将外门弟子中可信的七个人分成三班,日夜巡逻,重点看守仓库、厨房、水源地。他自己则坐镇管理处,神识时刻笼罩着整个灵境入口区域,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陆远也没有闲着。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将灵境开业以来的所有账册、记录、文书重新整理、誊抄、备份。重要的原件锁进特制的铁箱,钥匙只有一把,贴身收藏;副本则分成三份,一份留在灵境,一份准备交给李长老,一份...他打算在仪式后,托石坚带去金石门保管。 这是他在原世界学到的习惯:重要文件,永远要有异地备份。 傍晚时分,张大山带来一个消息:刘管事今天一整天都没出现在外务堂。 “说是身体不适,告假了。”张大山压低声音,“但我让在镇上的眼线去看过,刘府大门紧闭,后门倒是有几拨人进出,都是生面孔,走路带风,看着不像善茬。” 陆远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张大山继续去忙。 身体不适?怕是心里有鬼吧。 夜幕降临时,陆远独自登上灵境最高处的“望霞坡”。这里原本是观景台,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灵境入口广场。彩旗在暮色中变成模糊的影子,礼台像一只蛰伏的红色巨兽。远处,青木镇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更远处的主峰隐在夜色中,只有几处殿宇还亮着光,像悬在夜空中的星辰。 陆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等一个变数,等暗处的人按捺不住。 亥时初刻,山下传来马蹄声。不是一匹,是至少五匹,马蹄铁敲击石板路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夜里格外清晰。马蹄声在灵境入口处停住,接着是压低的人语声,片刻之后,脚步声往山上来。 不是韩枫,韩枫的脚步声不会这么重。 陆远转身,看向来路。黑暗中,几点灯笼的光晕摇晃着靠近,光晕中映出几张脸——是金石门的人,为首的正是石坚。 “石师兄?”陆远有些意外,迎上前,“不是说好明日才...” “情况有变。”石坚摆手打断他,脸上少了一贯的从容,多了几分凝重。他示意身后的弟子在四周警戒,然后拉着陆远走到观景台角落,压低声音:“我收到密报,黑煞帮今晚有动作。” 陆远心头一凛:“什么动作?” “不清楚,线人只说‘子时动手,目标灵境’。”石坚盯着陆远的眼睛,“陆老弟,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仪式推迟,人员疏散,等风波过去再说。” 山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 陆远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不能推迟。” “为什么?”石坚皱眉,“你这是拿所有人的安全冒险!” “因为推迟了,他们就永远不会动手了。”陆远的声音在风里显得很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石师兄,你比我更清楚,暗处的敌人最可怕的是什么?是不知道他们在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手。现在他们给了时间、给了地点,这是机会——抓住他们,一劳永逸的机会。” 石坚看着他,看了很久。灯笼的光在他脸上跳跃,让他的表情在明暗之间变幻。 “你真是个疯子。”最后,石坚说,语气里却没有责备,反而有一丝欣赏,“不过...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能以凡人之身,在这修真界搅动风云了。” 他转身,对身后的弟子打了个手势。五个金石门弟子迅速散开,消失在周围的黑暗里,像水滴融入大海。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金石门...奉陪到底。”石坚拍了拍陆远的肩膀,“子时,我会带人埋伏在广场四周。只要他们敢来...” 他没说完,但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陆远拱手:“多谢。” 石坚摆摆手,转身下山。灯笼的光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望霞坡上,又只剩下陆远一人。 他抬头看向夜空。今夜无月,只有满天星斗,密密麻麻,像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北斗七星悬在北天,勺柄指向西方——已是深秋了。 子时动手...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陆远走下望霞坡,回到管理处。韩枫已经在那里等着,见他回来,立刻递上一张纸条。 纸条是刚刚收到的,用飞剑传书。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成:“黑风洞有异动,十余人往灵境方向移动,修为不详,预计子时前抵达。韩师兄,早作准备。”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三道波浪线。那是韩枫和某个线人约定的暗号。 “十余人...”韩枫声音低沉,“如果都是修士,哪怕只是炼气期,我们也很难应付。加上金石门的人,勉强能一战,但难免伤亡。” 陆远没有说话。他走到案前,提笔,在一张空白符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取出那枚李长老给的传讯玉简,将符纸贴上去,灵力注入。 玉简亮起微光,符纸上的字迹逐渐消失,像是被吸了进去。 “你这是...”韩枫疑惑。 “给李长老和严执事的紧急传讯。”陆远收起玉简,“我把黑煞帮可能夜袭的消息报上去了,请求执法堂支援。如果一切顺利,子时之前,执法堂的人就会到。” “他们会来吗?” “会。”陆远肯定地说,“因为我在传讯里加了一句:此事可能涉及内门弟子,若处理不当,恐损宗门声誉。” 韩枫恍然。宗门声誉,这是所有高层最在乎的东西。 “现在,”陆远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 “等?” “不。”陆远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准备迎接客人——用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推开后窗,对外面打了个手势。黑暗中,张大山的身影浮现,身后跟着十几个精壮杂役,每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是刀剑,而是锣鼓、铜钹、火把,还有十几面特制的铜镜。 “按计划布置。”陆远吩咐,“记住,子时一到,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立刻敲锣打鼓,点火把,用铜镜反光。动静越大越好。” “明白!”张大山重重点头,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散入黑暗。 韩枫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了陆远的计划:“你这是...要打草惊蛇?” “不。”陆远笑了,笑容在灯光下有些森然,“是要让藏在草里的蛇以为,自己惊动了一整座山。” 子时越来越近。 山风似乎都停了,整个灵境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安静。连虫鸣都没有,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叫声,凄厉而突兀。 管理处里,陆远和韩枫对坐。桌上摆着茶,但谁都没动。油灯的火苗笔直向上,没有一丝晃动——韩枫用灵力稳住了周围的空气。 亥时三刻。 窗外传来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风吹落叶,但今夜无风。 韩枫的手按上了剑柄。 陆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已凉透,苦涩在舌尖蔓延。 亥时末。 更轻微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夜鸟掠过树梢。但今夜没有夜鸟会成群结队地飞。 韩枫的剑,出鞘一寸。寒光在灯下闪过。 陆远放下茶杯,陶瓷碰触木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然后—— “咚!” 第一声鼓响,从广场东侧传来,沉闷如雷,打破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锵锵锵!”铜钹声响起,尖锐刺耳。 “走水啦!走水啦!”张大山的吼声炸开,中气十足。 霎时间,整个灵境入口广场亮如白昼!几十支火把同时点燃,火光跳跃;十几面铜镜调整角度,将火光反射、聚焦,照向各个阴暗角落! 锣鼓声、呐喊声、脚步声,混成一片喧嚣的浪潮!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光影和声响中,十几道黑影从树林中窜出,动作迅捷如鬼魅。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有人下意识地拔出兵刃,刀光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就是现在!”韩枫低喝一声,身形如箭射出窗户! 几乎同时,广场四周,五道褐色身影腾空而起——金石门的人出手了!石坚一马当先,双掌拍出,土黄色的灵力如浪潮般席卷,直扑最近的两道黑影! “执法堂在此!统统束手就擒!” 一声暴喝从空中传来!三道玄色身影御剑而至,剑光如练,正是严明执事带着两名执法弟子赶到!他们显然早已潜伏在附近,等的就是这一刻! 场面瞬间混乱到极点! 黑影们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埋伏,仓促应战。刀剑碰撞声、灵力爆裂声、惨叫声、怒吼声,混在一起。火光摇曳,人影交错,灵光四溅。 陆远站在管理处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冷静地扫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像在清点着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广场西侧的一处阴影里。 那里,一道比其他黑影更加瘦小的身影,正悄悄往树林后退。那人的动作很怪异,左臂似乎不太灵便,跑起来一瘸一拐。 陆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有犹豫,转身冲出房间,从后门绕向广场西侧。他的速度不快,但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最不容易发出声音的位置。 穿过一片灌木丛,绕过一堆建筑材料,他看到了那道身影——正拼命往山下跑,眼看就要冲进密林。 陆远没有追,只是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支金属小喇叭,凑到唇边。 然后,他吹响了它。 没有调子,只是一声长鸣,尖锐、刺耳,穿透了所有喧嚣,在山谷间回荡。 那奔跑的身影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绊住了脚。他缓缓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火光在远处跳跃,将陆远的身影照成一道剪影,立在坡上。 两人隔着三十丈的距离,在黑暗中对视。 片刻之后,那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转身冲进了密林,消失了。 陆远没有追。他只是收起喇叭,转身往回走。 他知道那是谁了。 王癞子。左臂有伤,跑起来一瘸一拐——和韩枫线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而他刚才那声喇叭,是原世界导游带团时常用的集合信号。他吹的不是普通的调子,而是摩斯密码里的“停”和“等”。 王癞子听懂了。 或者说,王癞子背后的那个人,听懂了。 陆远走回管理处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执法堂和金石门联手,再加上韩枫这个剑修,那十几个黑影很快被制服。八人当场被擒,三人重伤倒地,还有两人在逃——石坚已经带人去追了。 严明执事站在广场中央,脸色铁青。他脚下跪着两个被缚的黑衣人,头套已经被扯下,露出两张陌生的脸,但衣襟上都绣着一个标志: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嘴里叼着一把刀。 黑煞帮的标志。 “严执事。”陆远走上前,拱手。 陈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陆远,你早料到今晚会有袭击?” “只是有所防备。”陆**静道,“毕竟,灵境最近不太平。” 陈风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 “看衣着,像是黑煞帮的人。” “不只是黑煞帮。”陈风的声音更低了,“我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玉牌,白玉质地,雕刻精致。牌面上,刻着一尊三足丹炉。 丹鼎阁的令牌。 陆远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不动声色:“这是...” “不该出现的东西。”陈风收回玉牌,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今晚的事,我会详细调查。明天的签约仪式...你还要继续?” “继续。”陆远毫不犹豫,“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照常进行。否则,岂不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陈风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好。明日,我会亲自到场。执法堂...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完,转身去指挥弟子押送俘虏。 陆远站在原地,看着陈风的背影,又看向手中紧握的金属喇叭。 夜风吹过,带来血腥气和焦糊味。广场上,杂役们开始清理战场,泼水冲刷血迹。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惊恐、或兴奋、或茫然的脸。 明天。 还有不到六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而天亮之后,才是真正的战场。 陆远转身,走向管理处。他的脚步很稳,背挺得很直,像一柄经过淬火、即将出鞘的剑。 暗处的第一波攻势,已经挡下了。 但真正的对手,还没有露面。 明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切才刚刚开始。 ------------ 第10章 暗室追影,铁证如链 黎明破晓时,青木灵境的广场上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血迹被冲刷,打斗留下的坑洼被填平,折断的旗杆换了新的。若非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味和隐约的血腥气,几乎看不出昨夜这里发生过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 陆远站在管理处二楼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清醒得可怕,像被山泉水洗过的寒玉。 窗外,张大山正指挥着杂役们做最后的布置。今天就是签约仪式,宾客辰时三刻到场,巳时正式开始。时间不多了。 楼梯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带着修士特有的韵律感。 “人已经押送到执法堂了。”韩枫走进来,深灰色的劲装上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不是他的。“八个活口,三个重伤的用了续命丹,死不了。石坚师兄追那两个逃走的,一直追到青木镇外,截住一个,另一个...用了血遁符。” 血遁符。以精血催动,瞬间远遁千里,但代价是修为跌落一个大境界,且终生难再寸进。这是真正的亡命手段。 “逃走的那个,看清脸了吗?”陆远问。 韩枫摇头:“黑巾蒙面,但从身形看,很瘦小,左臂似乎有旧伤——和王癞子很像。” 果然。陆远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王癞子只是个棋子,但却是关键的棋子。他知道的,恐怕比刘管事还多。 “严明执事那边什么态度?”陆远转身,看向韩枫。 “很严肃。”韩枫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审了一夜。我离开时,他正要去提审刘管事。不过...”他顿了顿,“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韩枫放下茶杯,眼神复杂,“‘告诉陆远,他惹的麻烦,比他想象的还大。丹鼎阁的那块令牌...是真的。’”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陆远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走到案前,从抽屉里取出那枚翠绿色的玉片。玉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背面的丹炉图案清晰可见。 “玉片是真的,令牌也是真的。”他轻声说,“但光有物证不够,我们需要人证。” “刘管事会招吗?” “他必须招。”陆远将玉片收起,“因为他没有选择。严明执事既然肯收下令牌,就说明执法堂已经决定插手这件事。刘管事再硬扛,就是和整个执法体系作对。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窗外传来鼓声试音,是杂役们在调试今天的“山水鼓阵”。 “还有两个时辰。”陆远看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在仪式开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李长老。”陆远披上外袍,“有些话,只能在仪式前说清楚。” 青木宗主峰,长老别院。 这片建筑群坐落在主峰东侧的山腰处,背靠峭壁,面临云海,灵气浓度明显比外门区域高出一截。白墙青瓦的院落错落有致,每座院子都有独立的防护阵法,寻常弟子不得靠近。 陆远在院门外等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才有一个青衣道童出来引路。 “长老在‘听松阁’等候,陆先生请随我来。” 道童的声音清脆,举止规矩,但眼睛里的好奇藏不住——一个凡人被长老召见,这在青木宗可不常见。 穿过三道月洞门,绕过一片精心打理的灵药田,陆远终于见到了李长老。 听松阁是一座建在悬崖边上的小楼,三面开窗,窗外就是翻滚的云海和远处如黛的群山。李长老坐在一张紫檀木茶案前,正用一把小小的银壶煮水。水是山泉,在壶里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坐。”李长老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壶口升起的水汽。 陆远行礼,在对面坐下。茶案上已经摆好两个白瓷茶杯,杯壁薄如蝉翼,对着光能看见里面澄澈的茶水。 “尝尝,今年的‘雾顶灵芽’,昨天刚采的。”李长老倒了两杯茶,动作行云流水。 陆远端杯,先闻香——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沁人心脾。浅啜一口,茶汤入喉,先是微苦,继而回甘,最后有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游走四肢百骸。 “好茶。”他放下茶杯。 李长老这才抬眼看他。老人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清澈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李长老缓缓道,“八个黑煞帮的人,三个重伤,一个逃跑时用了血遁符。动静不小。” “惊扰长老清修,弟子惶恐。”陆远垂眸。 “惶恐?”李长老笑了,笑声里听不出情绪,“你若真惶恐,就不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云海:“陆远,你知道青木宗有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了吗?外务堂管事勾结黑帮,内门可能有人牵涉其中,当众对峙,深夜袭杀...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三十年前魔道入侵的时候。” 陆远沉默片刻,也站起身,走到李长老身后半步处:“弟子无意搅乱宗门,只是...有些事,不得不为。” “不得不为?”李长老转身,目光如电,“你可知道,丹鼎阁在宗门是什么地位?刘玄虽然只是个采药执事,但他师尊是丹鼎阁三长老!筑基后期的修为,宗门半数丹药都出自他那一脉!你动了刘玄,就是动了一整条利益链!” 这些话,李长老说得极快,像是压抑了很久。 陆远静静听完,然后问:“所以长老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 李长老盯着他,久久不语。窗外的云海翻涌,晨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在阁楼里投下变幻的光影。 “我若说‘到此为止’,你会听吗?”最后,李长老问。 “不会。”陆远回答得干脆,“李二的命要有个说法,灵境的未来要有个保障。若连杀人之事都能被压下,那青木宗的规矩,就真的只是一纸空文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李长老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是瞬间抽走了他身上的某种重负。 “你果然...不会退。”他走回茶案前,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刘管事已经招了。” 陆远心头一震。 “严明执事连夜审问,用了‘问心术’。”李长老的声音很低,“刘安交代,他堂兄刘玄三个月前找到他,说需要一批‘雾隐石’炼丹,但不想走正规渠道,怕被查账。刘安当时正欠着赌债,就答应了。第一次只是少量的试验,后来刘玄要的量越来越大,还要求他在灵境搞破坏,理由...” 他顿了顿:“理由是,灵境的存在,影响了丹鼎阁在青木山脉的药材采集。有些珍稀灵草,需要在特定环境下生长,灵境的游客活动,破坏了那些环境。” 陆远皱眉:“这理由太牵强。灵境开放的区域,都是外围景点,真正的灵草生长地都在深处,有阵法保护,游客根本进不去。” “所以这只是借口。”李长老放下茶杯,杯底与茶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真正的原因,是利益。灵境做起来之后,外务堂的资源开始向你们倾斜,原本流向丹鼎阁的‘供奉’减少了。刘玄那一脉,每年能从外务堂分到至少五百灵石的回扣,现在少了近一半。” 五百灵石。陆远心里计算着,这相当于灵境目前两个月的总收入。 “那李二的死呢?” “是意外。”李长老的眼神冷了下来,“刘玄原本只是想让刘安找人偷材料、搞破坏,逼你知难而退。但侯三那个黑煞帮的亡命徒,下手没轻重。李二发现王癞子偷窃,要去举报,侯三怕事情败露,就直接下了毒。蚀骨散是刘玄给的,原本是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妖兽,没想到...” “没想到用在了同门身上。”陆远接上后半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阁楼里安静下来。只有煮水壶还在发出细微的声响,水已经开了,白色的水汽从壶口溢出,在晨光中升腾。 “刘玄现在在哪里?”陆远问。 “闭关。”李长老吐出两个字,“三天前就闭关了,说是要炼制一炉‘筑基丹’。他的洞府有阵法守护,执法堂没有确凿证据,不能硬闯。” “闭关...”陆远冷笑,“真是时候。” “他在等。”李长老看着陆远,“等你拿不出铁证,等风声过去,等他师尊出关为他说话。丹鼎阁三长老还有半个月就结束云游回宗,到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陆远走到窗边,望向主峰更高处。那里云雾缭绕,隐隐能看见殿宇的飞檐,其中一座最高的阁楼,就是丹鼎阁所在。 “如果我有铁证呢?”他忽然问。 李长老一怔:“什么铁证?” “刘管事和侯三的往来账本,蚀骨散的来源记录,还有...”陆远转身,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片,“这枚从刘管事椅子下找到的玉片,应该不是他无意间掉的吧?” 李长老接过玉片,对着光仔细看。当看到背面的丹炉图案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丹鼎阁核心弟子的身份玉牌!”他猛地抬头,“你怎么拿到的?” “它就在那里,等着被人发现。”陆远没有解释细节,“长老,这玉牌能证明刘玄和此事有关吗?” “能,但不够。”李长老将玉牌还给他,“刘玄可以说玉牌是被人偷了,或者早就遗失了。除非...” “除非有人亲眼看见,他把玉牌给了刘管事。”陆远接话,“或者,有人亲耳听到他们的交易。” 李长老沉默。他知道陆远在说什么——证人。但证人是最难找的,尤其是涉及内门弟子,谁敢作证? “我有一个人选。”陆远缓缓道,“但需要时间。” “谁?” “王癞子。”陆远说,“他不是逃了,是躲起来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弃子,黑煞帮要杀他灭口,刘管事那边也不会留他。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站出来作证。” “你怎么找到他?” “我已经找到了。”陆**静地说,“或者说,我让他知道,我在等他。” 李长老盯着他,良久,长叹一声:“陆远啊陆远,你这一步棋,下得太险了。王癞子如果反咬一口,说是你指使他偷窃、杀人,你怎么办?” “他不会。”陆远摇头,“因为他恨的不是我,是那些把他当棋子、用完就扔的人。而且...”他顿了顿,“我手上有他更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 陆远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窗外天色:“辰时了,仪式快开始了。长老,今日签约,您会到场吗?” 李长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会。既然要闹大,那就闹得再大些。我倒要看看,丹鼎阁那些人,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耍什么花样。” “多谢长老。”陆远深深一揖。 “别谢太早。”李长老走到他面前,目光深沉,“今日之后,你就是丹鼎阁的眼中钉了。刘玄那一脉不会善罢甘休,他师尊回来之后,更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准备好了吗?” 陆远直起身,迎上李长老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某种不容动摇的东西。 “弟子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缓缓说,“就一直在准备。” 辰时三刻,青木灵境入口广场。 宾客如约而至。 金石门的人来得最早,石坚今日换了一身暗金色的锦袍,更显威严。他身后的五名弟子精神抖擞,显然昨夜一战并未影响状态。 青木镇的富绅们陆续到场,赵老爷被众人簇拥着,捻着胡须环顾四周,对昨夜的动静只字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其他富绅也心照不宣,谈笑风生。 百草轩的林执事和另外两个小宗门的代表坐在一处,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不时扫过广场四周——那里,执法堂的弟子明显增加了,共有八人,分列八方,个个神情肃穆。 巳时差一刻,严明执事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两名随行弟子,他还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人——刘管事。 刘管事今天穿着一身素色的布衣,没有穿管事服,头发散乱,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憔悴。他的双手被一道淡淡的灵力锁链束缚着,锁链的另一头在严明手中。两人一出现,广场上的喧哗声瞬间低了八度。 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惊讶、好奇、幸灾乐祸、担忧...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刘管事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他被带到主宾席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后,严明就在他身边落座,锁链自然垂落,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锁链随时可以收紧。 陆远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这是严明的表态,也是执法堂的态度。当众展示嫌犯,意味着此案已经进入正式程序,任何人不得干预。 巳时整,鼓声响起。 “山水鼓阵”再次奏响,但今日的鼓声比往日更加磅礴,像是积蓄了整夜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释放。鼓点如暴雨,如惊雷,如山崩,最后汇成一股洪流,冲刷着每个人的耳膜。 鼓声渐歇,余韵在山谷间回荡。 陆远和石坚并肩走上红毯,踏上礼台。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猩红的地毯上,拉得很长。 “吉时已到——”张大山的声音洪亮,“青木灵境与金石门战略合作签约仪式,正式开始!” 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宣读合作条款,双方致辞,交换文书...每一个环节都庄重而正式。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角落里那个垂头丧气的身影上。 刘管事坐在那里,像一尊泥塑。严明在他旁边,腰背挺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偶尔落在刘管事身上时,那目光冷得像冰。 签约进行到一半时,意外发生了。 不是来自台下,而是来自山上。 一道剑光从主峰方向疾驰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抵达广场上空。剑光收敛,露出一位中年修士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深青色道袍,袍角绣着银色的丹炉图案,面容瘦削,眼神阴鸷。 人未落地,威压先至。 筑基初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台下的凡人富绅们脸色发白,修为低的修士也感到呼吸一滞。 “丹鼎阁执事,刘玄,奉阁主之命,前来观礼。”中年修士落在礼台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来了。陆远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拱手行礼:“刘执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刘玄没有回礼,他的目光直接越过陆远,落在角落里的刘管事身上。那眼神很冷,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严执事,”刘玄转向严明,声音平静,“我堂弟所犯何事,需当众拘押?” 严明起身,执礼:“刘管事涉嫌勾结黑帮、盗窃宗门物资、破坏灵境设施,并牵涉一桩命案。执法堂正在调查,按律当众拘押,以示公正。” “命案?”刘玄挑眉,“什么命案?” “杂役李二,七日前的辰时暴毙,所中之毒为‘蚀骨散’。”严明一字一句,“此毒乃修士专用,凡人难以获取。” 刘玄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某种嘲讽:“严执事是在怀疑,蚀骨散与我丹鼎阁有关?” “不敢。”严明不卑不亢,“只是按程序调查。刘管事交代,毒药来源...与刘执事有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刘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信口雌黄!我三个月前就开始闭关炼制筑基丹,从未离开洞府半步,何来毒药给他?严执事,办案要讲证据,岂能听信一面之词?” “证据自然有。”严明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昨夜从黑煞帮成员身上搜到的那枚丹鼎阁令牌,“这枚令牌,刘执事可认得?” 刘玄瞥了一眼,淡淡道:“是我丹鼎阁的通行令牌,外门执事以上人手一枚。怎么,严执事觉得一枚令牌就能定我的罪?” “令牌是在昨夜袭击灵境的黑煞帮成员身上搜到的。”严明盯着刘玄,“而根据刘管事的供词,他与黑煞帮的联系,正是通过刘执事你牵的线。” “荒谬!”刘玄怒喝,筑基期的威压骤然提升,压得台下的凡人几乎要跪倒,“刘安欠下巨额赌债,走投无路,做出此等恶事,如今还想拖我下水?严执事,你执法堂办案,就是这般听信嫌犯攀咬的吗?!” 他的声音里灌注了灵力,震得礼台上的彩旗猎猎作响。 场面一时僵持。 所有人都看着严明,看他如何应对。一边是执法堂的威严,一边是丹鼎阁的压力,这中间的平衡,微妙而危险。 就在这时,陆远开口了。 “刘执事。”他的声音不高,但在灵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韩枫在暗中帮忙,“既然您说三个月前就开始闭关,那请问,您闭关期间,丹鼎阁的事务由谁代理?” 刘玄转头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自然由我师弟代理。怎么,陆先生对我丹鼎阁的内务也有兴趣?” “不敢。”陆远微笑,“只是好奇。刘执事闭关炼丹,想必需要大量药材。雾隐石虽不是珍贵灵材,但也是布置丹房防护阵法的常用材料。不知刘执事这次炼丹,用了多少雾隐石?” 刘玄的瞳孔微微一缩:“你什么意思?” “灵境失窃的三十六块雾隐石,每块都有独特的灵力印记。”陆远缓缓道,“韩枫师兄在每块石头上都刻了微型的追踪法阵。只要这些石头出现在三里范围内,他就能感应到。” 他顿了顿,看向韩枫。 韩枫会意,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块罗盘状的青铜法器。法器的指针此刻正微微颤动,指向...刘玄的方向。 “现在,”陆远看着刘玄,声音平静,“指针指向您。刘执事,能解释一下吗?” 刘玄的脸色变了。 他死死盯着那枚指针,又看向陆远,眼中终于出现了真正的杀意。但那杀意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胡言乱语!”他拂袖,“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手脚!一枚破指针就想诬陷我?简直可笑!” “是不是诬陷,一查便知。”严明忽然开口,声音冰冷,“刘执事既然说自己在闭关,那想必洞府中不会有不该有的东西。为证清白,可否让执法堂入府一查?” 刘玄的身体僵住了。 入府搜查,这是极大的羞辱。尤其是对丹鼎阁执事这样的身份而言,等于是在脸上扇耳光。 但如果不让查,就是心里有鬼。 他的目光在严明、陆远、台下宾客之间游移,脸色变幻不定。汗水,从他的鬓角渗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不过几个呼吸间,一道人影就落在了广场边缘。那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巾,但左臂明显包扎着,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他落地后,直接跪倒在地,朝着礼台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然后,他扯下了面巾。 那是一张瘦削、苍白的脸,眼睛深陷,嘴唇干裂,但眼神里有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小的王癞子,青木宗杂役,有话要说!”他的声音嘶哑,却用尽了全身力气,“李二是侯三杀的,毒药是刘管事给的,雾隐石是刘管事让我偷的!所有的事,都是刘管事指使的!他还说...还说要是事情败露,他堂兄刘玄执事会保他!” “你胡说!”刘管事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你定是陆远找来诬陷我的!” “诬陷?”王癞子惨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本薄薄的账册,封面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这是刘管事和侯三的往来账本,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里面还有...还有刘玄执事派人送蚀骨散来的记录,送货的人叫‘陈七’,是丹鼎阁的外门弟子!” 他高举账本,在阳光下,那些血字触目惊心。 严明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王癞子面前,接过账本。他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沉。 刘玄见状,忽然转身就要走。 “站住。”严明头也不抬,声音却如冰锥刺出,“执法堂弟子听令,封锁广场。在事情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八名执法堂弟子应声而动,迅速占据八个方位,灵力连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刘玄猛地转身,眼中终于露出了慌乱:“严明!你敢拦我?我是丹鼎阁执事!” “涉及命案,丹鼎阁执事也要配合调查。”严明合上账本,看向刘玄,目光如刀,“刘执事,请吧。是去执法堂说清楚,还是...我让人‘请’你去?” 那个“请”字,他说得很重。 刘玄的拳头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严明,又看向陆远,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管事身上。 忽然,他笑了。 笑声凄厉,像夜枭啼哭。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没想到,我刘玄算计半生,最后栽在一个凡人手里。” 他不再挣扎,束手就擒。 两名执法堂弟子上前,用特制的灵力锁链将他锁住。那锁链与刘管事手上的一模一样,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严明走回礼台,举起那本账本,面向所有宾客。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执法堂将依法严办。”他的声音传遍全场,“青木宗门规森严,无论身份高低,触犯门规者,一视同仁!” 台下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原本以为是陆远和刘管事的争斗,没想到牵扯出了内门执事,更没想到,会在签约仪式上当众揭露,当众抓捕。 赵老爷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深深一揖:“执法堂公正严明,老朽佩服。” 其他富绅也纷纷起身行礼。 百草轩的林执事抚掌而笑:“好!青木宗有此风骨,何愁不兴!” 石坚走到陆远身边,低声道:“陆老弟,你这出戏...唱得漂亮。” 陆远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王癞子身上。那个曾经的窃贼,此刻跪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解脱。 仪式继续。 签字,盖章,握手,礼成。 当陆远和石坚的手握在一起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那掌声不仅是为了这次合作,更是为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为了公道,为了规矩,为了那些看似微弱却不肯屈服的力量。 签约仪式结束后,宾客们陆续散去。但每个人离开时,看陆远的眼神都不同了。那眼神里有敬畏,有好奇,也有深深的忌惮。 这个凡人,不仅把灵境做起来了,还扳倒了一个管事,甚至牵扯出了一个内门执事。 他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没有人知道。 傍晚时分,陆远独自登上望霞坡。 夕阳西下,将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云海翻涌,像燃烧的火焰。远处的主峰在暮色中只剩下一个剪影,庄严而神秘。 韩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王癞子被严明执事带走了。”他说,“作为关键证人,执法堂会保护他。条件是,他需要出庭作证。” “他会的。”陆远没有回头,“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刘玄呢?” “关在执法堂地牢,严明亲自看守。”韩枫顿了顿,“但丹鼎阁三长老还有半个月就回来,到时候...” “到时候,会有更大的风波。”陆远接话,“但至少现在,我们赢了这一局。” 韩枫沉默片刻,问:“你早就料到王癞子会出现?” “不。”陆远摇头,“我只是给他留了一条活路。那声喇叭,是我在原世界用的集合信号,意思是‘这里有安全的地方’。他听懂了,因为他也在那个世界待过——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 韩枫怔住:“你是说...王癞子也是穿越者?” “不完全是。”陆远转过身,脸上是复杂的表情,“他应该是...在两个世界的缝隙间停留过的人。所以他能听懂我的信号,所以他身上有微弱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力波动。这也是为什么,刘玄会选择他——这种人最好控制,也最好灭口。” 暮色渐深,山风渐冷。 “接下来怎么办?”韩枫问。 “做我们该做的事。”陆远望向山下,灵境的灯火已经亮起,像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把灵境做好,把线路拓展,把服务做细。暗处的斗争不会停,但明处的事业,更要继续。” 他顿了顿,声音在风里显得很坚定:“因为只有当我们足够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时候,那些暗箭,才伤不到我们。” 韩枫看着他的背影,许久,缓缓点头。 “我会一直在。” “我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样站在暮色里,看着夕阳彻底沉入山后,看着星光一颗颗亮起,看着灵境的灯火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山下,新的故事已经开始。 而山上的博弈,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至少今夜,可以暂时喘口气。 陆远从怀中取出那支金属小喇叭,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表面。 喇叭映着星光,泛着幽微的光泽。 就像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心,从未改变。 ------------ 第11章 山雨欲来,暗棋先行 丹鼎阁三长老要回宗的消息,像一阵无声的风,在一夜之间吹遍了青木宗上下。 最先收到风声的是外务堂。清晨的例会还没开始,几个管事已经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眼神时不时瞟向坐在主位旁边的陆远。自从刘管事被收押、刘玄执事被执法堂带走,外务堂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敬畏还在,但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陆**静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仿佛没听见那些窃窃私语。直到堂主李振进来,会议室才安静下来。 “都到了?”李振扫视一圈,目光在陆远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灵境项目的后续安排。”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丹鼎阁三长老云霄真人,五日前已结束云游,正在返程途中。最迟十日内,便会回宗。”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云霄真人,筑基后期大圆满,半步金丹,掌管丹鼎阁三成丹药炼制,门生故旧遍布全宗。更重要的是——他是刘玄的师尊。 “执法堂那边,”李振继续说,“严明执事今早传来消息,刘玄的案子...暂时搁置了。” “什么?!”一个年轻管事忍不住出声,“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能...” “因为关键证人王癞子,”李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昨夜在执法堂地牢...暴毙了。” “轰——” 会议室炸开了锅。有人拍案而起,有人脸色煞白,更多人把目光投向陆远。 陆远握着账册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他抬起头时,脸上依然平静:“死因?” “说是旧伤复发,体内余毒未清。”李振看着他,“严明执事亲自验的尸,结论是...意外。” 意外。又是意外。 陆远缓缓合上账册。羊皮封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所以,”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刘玄执事何时能恢复自由?” “今天下午。”李振说,“云霄真人传讯回宗,要求在自己回宗前,不得对其弟子‘无端拘押’。戒律堂主...同意了。” 戒律堂主,宗门内地位仅次于掌门和几位太上长老的人物。他的态度,几乎代表了宗门高层的集体意志。 “明白了。”陆远站起身,“既然案情有变,灵境这边需要重新评估风险。堂主,我申请将碧玉潭修复工程的预算,上调三成——用于加固防护阵法,增设警示标识,以及...聘请额外的安保人员。” 李振深深看了他一眼:“理由?” “证人暴毙,嫌犯即将获释。”陆远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这意味着,某些人可能会认为,风波已经过去了。而我需要确保,灵境的游客和员工,不会成为下一场‘意外’的受害者。”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但没人反驳。 李振沉默片刻,点头:“准了。需要多少预算,报上来。” “多谢堂主。”陆远行礼,转身离开会议室。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走廊两侧,几个原本想凑上来说话的管事,看着他冰冷的侧脸,都下意识地退开了。 走出外务堂大殿时,阳光正好。初冬的阳光苍白而清冷,照在青石台阶上,泛着淡淡的光。 韩枫等在外面,抱剑倚在廊柱旁。见陆远出来,他直起身:“消息传得很快。” “意料之中。”陆远走下台阶,“王癞子是怎么死的?” “表面看,确实是旧伤和余毒。”韩枫跟上他,两人并肩往灵境方向走,“但我趁严明执事不注意,用剑气探了一下...他体内有三道不同的灵力残留。一道是他自己的,很微弱;一道是蚀骨散的毒性;还有一道...”他顿了顿,“阴寒刺骨,像冰针扎在经脉里。” 陆远的脚步顿了顿:“《寒水诀》?” “很像。”韩枫压低声音,“但更精纯,更...歹毒。是一种伪装成旧伤复发的暗手,发作时间可以精准控制。” “执法堂地牢,有阵法监控,外人进不去。”陆远的声音很轻,“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看守的人,或者...被关在里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刘玄在地牢里,隔着牢房,用某种隐秘的手段,杀死了王癞子。而执法堂里,有人帮他掩盖了真相。 “云霄真人的面子,比一条人命大。”韩枫冷笑,“比门规,也比公道大。” “面子从来都是要靠实力撑的。”陆远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我们得在他回宗之前,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你指什么?” “三件事。”陆远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碧玉潭线路必须在七日内恢复运营,而且要做得比之前更好——这是我们实打实的业绩,谁也抹不掉。第二,与金石门的合**议,所有条款落到纸面上,送到戒律堂和掌门处备案。第三...” 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封是普通的黄纸,但封口处用朱砂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印——那是李长老的私人印记。 “我要去一趟内门。”陆远将信递给韩枫,“在我回来之前,灵境的一切事务由你全权负责。张大山辅助,金石门的石坚师兄如果有事找你,可以完全信任。” 韩枫接过信,感觉信封沉甸甸的:“你要去见李长老?” “不只是李长老。”陆远望向主峰高处,“有些人,该见见了。” 内门区域,和陆远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宇,也没有仙气缭绕的奇景。只有依山而建的一栋栋朴素石屋,错落分布在云雾之间。石板路蜿蜒向上,路旁种着不知名的灵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灵气。 越往上走,灵气越浓。到了半山腰时,陆远已经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这是凡人身体对高浓度灵气的自然反应。他放慢脚步,调整呼吸,像在原世界攀登高海拔雪山时那样。 引路的道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寻常凡人走到这里,早已面色发白、气喘吁吁,这个陆远却只是呼吸略微急促,脚步依然稳健。 “前面就是‘听涛院’,李长老在里面等您。”道童在一座青石院门前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院门虚掩着。陆远推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竹林。竹子不是普通的翠竹,而是通体泛着淡青色的“碧玉竹”,竹节处有天然的灵纹。风吹过时,竹叶摩擦发出的不是沙沙声,而是类似流水潺潺的轻响——听涛院,名副其实。 竹林深处有座竹亭,李长老正在亭中煮茶。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院门,只能看见一头雪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 “来了?”李长老抬头,“过来坐。” 陆远走进竹亭,先对李长老行礼,然后看向那位白发人。 那是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女修。面容如三十许人,但眼神沧桑如古井;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她穿着素白色的道袍,袍角没有任何纹饰,干净得像新雪。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正捏着一只白瓷茶杯,杯中的茶水呈现出奇异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这位是‘静心堂’的苏晚晴长老。”李长老介绍,“晚晴师妹,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陆远。” 苏晚晴抬眼看向陆远。那一瞬间,陆远感觉到一股柔和但无比庞大的神识扫过自己全身,像春风拂过,却又仿佛能看透五脏六腑、前世今生。 “凡人躯壳,金丹心性。”苏晚晴开口,声音清冷如泉,“李师兄,你这次倒没夸大。” 李长老苦笑:“我何时夸大过?陆远,坐吧。晚晴长老掌管静心堂,专修神识、心性,也是宗门内...少数几个不太在乎丹鼎阁脸色的人。” 陆远依言坐下,心头却是一动。静心堂,他听说过。这是青木宗内一个特殊的堂口,弟子不多,但个个精修神识功法,擅长幻术、问心、推演。更重要的是,静心堂独立于各派系之外,直接对掌门负责。 “王癞子的事,我听说了。”苏晚晴放下茶杯,“你想翻案?” “不是翻案。”陆远摇头,“是求一个公道。” “公道?”苏晚晴笑了,笑容很淡,像水面泛起的涟漪,“在修真界,公道是要用实力换的。你有什么实力?一个还没筑基的剑修护卫?一个快破产的宗门里一群老弱病残的支持?还是那些看热闹的富绅?” 她说得毫不客气,但陆远没有生气。 “晚辈有的,不是实力。”他平静地说,“是道理,还有...利益。” “哦?”苏晚晴挑眉,“说来听听。” “第一,道理。”陆远直视她的眼睛,“李二之死,证据链完整。刘管事认罪,物证确凿,人证虽死,但死前证词已记录在案。执法堂若因一人之威而罔顾事实,门规威严何在?宗门信誉何存?” 苏晚晴不置可否。 “第二,利益。”陆远继续说,“灵境项目开业三月,总营收一万三千两白银,八百灵石。其中四成上交宗门,缓解了外务堂连续三年的赤字。与金石门的合作一旦落地,预计明年可为宗门带来至少五千灵石的直接收益,以及一条可能的碎星铁矿脉——这对整个青木宗意味着什么,两位长老比我清楚。” 竹亭里安静下来。只有煮水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说下去。”李长老道。 “现在的情况是,”陆远声音沉静,“有人为了私人恩怨和一己之利,要毁掉这个能为宗门造血的项目。毁掉它,损失的不仅是眼前的收入,更是宗门的未来信誉——以后谁还敢和青木宗合作?谁还敢投资青木宗的项目?”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丹鼎阁是很重要,但一个宗门不能只有丹鼎阁。如果炼器的、制符的、布阵的堂口,都因为怕得罪丹鼎阁而不敢做事,那青木宗离衰落还有多远?” 这番话说完,竹亭里久久无声。 苏晚晴看着陆远,眼神复杂。许久,她缓缓开口:“你知道云霄真人的修为吗?” “筑基大圆满,半步金丹。” “那你可知,他为什么三十年没有突破金丹?” 陆远摇头。 “因为他的心性有缺。”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他太在乎权柄,太在乎面子,太在乎那一脉的得失。这样的人,过不了心魔劫。所以三十年来,他四处云游,寻找突破契机,却始终差一线。” 她站起身,走到亭边,望向远处的云海:“宗门里很多人怕他,不是怕他的修为,是怕他那一脉的势力,怕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有些人不怕——比如我,比如戒律堂的某些老家伙,比如...掌门。” 陆远心头一震。 “掌门一直在等。”苏晚晴转身,目光如电,“等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宗门内固化的利益格局、让青木宗重新焕发生机的契机。你的灵境项目,让他看到了希望。但光有希望不够,你需要证明,你有能力在狂风暴雨中活下来,并且...长出新的枝芽。” 李长老也站了起来,走到陆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晚晴长老的意思是,这件事,静心堂会关注。但能帮你的有限——我们不会直接插手,那会打破平衡。你需要自己闯过这一关。” “闯过之后呢?”陆远问。 “闯过之后,”苏晚晴重新坐下,端起那杯琥珀色的茶,“你就会发现,有些门,会为你打开。有些路,会出现在你脚下。” 她抿了一口茶,忽然问:“你那个灵境,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能让人真正静下心来,什么都不想的那种。” 陆远心中一动:“有。‘悟道林’深处,有一处‘听溪台’,背靠山崖,面朝深涧,涧水常年流淌,声音空灵。那里平日不对外开放,只有特别预约的客人可以去。” “给我留三天。”苏晚晴说,“云霄回宗前后,我要去那里静坐。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包括你。” 这是表态,也是考验。 如果连长老在灵境静修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陆远确实没有资格谈未来。 “晚辈明白。”陆远深深一礼,“听溪台会准备好。” 离开听涛院时,已是午后。阳光斜照,将陆远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山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苏晚晴的话。掌门在等契机...打破利益格局...自己闯过这一关... 这些信息碎片逐渐拼凑出一张更大的图景。他原本以为这只是自己和丹鼎阁的私人恩怨,但现在看来,这已经卷入了宗门最高层的权力博弈。 而他,成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不,不是棋子。他要做棋手。 回到灵境时,韩枫和张大山已经在管理处等他。石坚也在,正拿着一卷图纸和韩枫讨论什么。 “怎么样?”韩枫问。 “比想象中好,也比想象中复杂。”陆远简短说了见面的情况,略去了掌门相关的部分,“苏晚晴长老三天后会来听溪台静修,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考验。大山,听溪台那边,你亲自带人布置。所有用品全部换新,食材从今天开始单独采购、单独存放、单独烹饪。韩师兄,你负责外围警戒,苏长老静修期间,悟道林全线封闭,任何人不得靠近。” 张大山和韩枫领命而去。 石坚等他们走了,才开口:“陆老弟,你惹的麻烦不小啊。云霄真人的名头,我在金石门都听说过——护短、霸道、睚眦必报。” “石师兄怕了?”陆远笑问。 “怕?”石坚大笑,“我金石门挖矿的,什么险地没去过?什么狠人没见过?我只是提醒你,这种人,要么不打,要打就得把他打疼,打得他不敢还手。” “师兄有何高见?” 石坚展开手中的图纸。那是一幅精细的青木山脉地形图,上面用朱笔画了十几个红点,还有几条蜿蜒的线条。 “这是我这几天带人勘探的结果。”石坚指着那些红点,“这些地方,灵力波动异常,有七成把握是碎星铁矿的伴生矿脉。虽然纯度不高,但储量惊人。如果全部开采,足够炼制上千把飞剑。” 他抬头看向陆远:“这个消息,如果现在放出去,会怎么样?” 陆远瞳孔微缩。 碎星铁矿,哪怕只是伴生矿,也足以让整个青木宗震动。不,是让周边所有宗门震动!这已经不是一个灵境项目的得失,而是关系到整个宗门未来百年兴衰的战略资源! “师兄想用这个...做文章?” “不是做文章,是加码。”石坚的眼神锐利,“陆老弟,你现在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个旅游项目,而是一座金山。只是这座金山还埋在土里,需要时间挖出来。如果有人要在这时候掀桌子,那损失的不仅是你的灵境,更是这座金山。” 他手指重重点在图纸上:“把这份勘探报告,抄送三份。一份给李长老,一份给戒律堂,一份...直接送到掌门闭关处。同时放出风声,就说金石门在青木山脉有重大发现,但具体细节,需等全面勘探完成后,由青木宗官方发布。” 陆远明白了。这是要把水搅浑,把利益格局做大,大到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破坏。 “云霄真人再霸道,也不敢在涉及宗门根本利益的事情上乱来。”石坚冷笑,“他那一脉再重要,能比得上一条战略矿脉?戒律堂那些老家伙再想和稀泥,这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但这样,”陆远沉吟,“也会把我们推到风口浪尖。盯着这座金山的人,会越来越多。” “那就看谁手快了。”石坚拍拍他的肩膀,“陆老弟,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要么默默无闻地死,要么轰轰烈烈地争。你选哪条路?” 陆远看着那张图纸,看着那些红点,仿佛看到了地底深处流淌的金属光泽。 他想起了原世界的一句话: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时,资本家就敢冒绞首的危险。 而现在,他手里的利润,何止百分之三百。 “师兄,”他缓缓开口,“这份图纸,能再详细点吗?我需要知道,如果要优先开发其中一个点,选哪里最合适、最快出成果?” 石坚眼睛一亮:“你想...” “在云霄真人回宗之前,”陆远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我们需要拿出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第一批矿石样品,和一份完整的开发计划书。” “来得及吗?”石坚皱眉,“勘探、开凿、提炼...最快也要半个月。” “那就用最快的方法。”陆远走到墙边,那里挂着青木山脉的简图,“我记得,灵境北线‘古矿道’景点附近,有一个废弃的矿井,是百年前开采‘青岗石’留下的。那里地质结构稳定,如果从那里打一条斜巷下去...” 他手指点在地图某个位置:“到这个位置,直线距离不过三百丈。用金石门的‘穿山符’和‘化岩术’,三天能不能打通?” 石坚盯着那个位置,快速计算:“三百丈...如果日夜不停,两班倒,再用上我们带的‘破岩傀儡’...四天,最多四天!” “那就四天。”陆远转身,“石师兄,这件事,只能靠你和你带来的弟子。不能用灵境的人,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有花费,灵境承担。挖出来的矿石,三七分成——你七,我三。” “你要三成干什么?”石坚不解,“你缺灵石的话,我可以...” “我不缺灵石。”陆远摇头,“我要那三成矿石,做一件事。” “什么事?” “开一个‘展览会’。”陆远眼中闪过冷光,“在云霄真人回宗的那天,在灵境广场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展览青木山脉新发现的‘战略资源’。同时宣布,灵境将与金石门合作,开展‘矿业观光’试点项目,让游客在安全距离内,亲眼看到矿石开采的过程。” 石坚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这会彻底激怒丹鼎阁!他们会认为你在炫耀,在挑衅!” “我就是在挑衅。”陆**静地说,“但不是炫耀,是展示实力。我要告诉所有人,灵境项目不仅仅是个玩乐的地方,它是青木宗新的经济增长点,是连接内外资源的平台。动我,就是动宗门的钱袋子,动所有人的利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且,只有这样,才能逼出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让他们在愤怒中犯错,在慌乱中露出马脚。” 石坚看着他,良久,重重一拍桌子:“好!就陪你疯这一回!四天,我给你打通那条巷道,拿出第一批矿石!不过陆老弟,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师兄请说。” “如果这次赢了,”石坚盯着他的眼睛,“我要你正式加入金石门的外门合作体系。不是以青木宗灵境的名义,是以你‘陆远’个人的名义。我们给你背书,给你资源,帮你把‘旅游’这门生意,做到整个天玄界。” 这是橄榄枝,也是赌注。 陆远沉默片刻,伸出手:“成交。” 两只手握在一起,像缔结了一个无声的盟约。 窗外,天色渐暗。山风呼啸,卷起枯叶在空中打旋。 山雨欲来。 但这一次,陆远不打算躲了。 他要迎着风雨,下一盘更大的棋。 而这盘棋的第一手,已经在黑暗中悄然落下。 ------------ 第12章 暗巷掘金,明台布棋 夜深了。 青木山脉北麓,古矿道景点东侧三里,一处被灌木和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前,五道身影如鬼魅般聚集。 石坚打头,身后跟着四名金石门弟子。每个人都穿着深褐色的夜行衣,背上的工具包鼓鼓囊囊,腰间悬挂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柄柄造型奇特的短柄锤和凿子。 “就是这里。”石坚拨开一人高的杂草,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洞口约一人高,边缘有整齐的开凿痕迹,但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矿物气息的风从洞内吹出,带着地下深处的阴冷。 “百年废矿,‘青岗石’采掘坑道。”石坚压低声音,“当年挖到地下八十丈就废弃了,说是矿脉枯竭。但我查过旧档,真实原因是挖到了‘阴煞裂隙’,死了三个矿工,这才封了。” 一名年轻弟子咽了口唾沫:“师兄,阴煞裂隙...那可是会侵蚀灵力、滋生邪祟的东西。” “所以我们要快。”石坚从怀中取出五张黄符,分给众人,“‘烈阳护身符’,能顶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我们必须打通到预定位置,取到样本,然后撤出来。”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这次行动,没有宗门背书,没有后援。出了事,金石门不会承认我们来过。怕的,现在可以退出。” 五秒钟的沉默。没有人动。 “很好。”石坚点头,“检查装备。” 弟子们迅速动作。工具包打开,里面不是普通的矿镐,而是一系列闪烁着微光的法器:三柄“破岩锥”,锥头刻着繁复的符文;两尊巴掌大小的石质傀儡,形似穿山甲;五盏“永明灯”,以灵石驱动,光线稳定且不散;还有十几张颜色各异的符箓。 石坚自己则取出一卷兽皮图纸,在地上铺开。图纸上绘着精细的矿道结构图,一条红色虚线从废矿主巷道延伸出去,斜向下刺入山体深处,终点标着一个醒目的红叉。 “我们的目标在这里。”他指着红叉,“地下三百二十丈,岩层编号‘玄七-丙三’。按照伴生矿脉的走向,那里应该有裸露的‘碎星铁伴生岩’,纯度预计在百分之五左右。虽然不高,但足够做样品。” 一名方脸弟子凑近看:“师兄,从废矿主巷道到这里,直线距离三百丈,但实际要绕过三个断层,总长度怕是有五百丈。四天...真的够吗?” “够。”石坚收起图纸,眼中闪过决断,“因为我们不走老路。” 他走到洞口边,伸手抚摸岩壁。岩石冰冷粗糙,但在他的指尖下,隐约能感觉到微弱的灵力流动——那是山脉深处矿脉散发出的天然磁场。 “用‘定向爆裂术’。”石坚说,“直接从主巷道中点,朝目标方向炸出一条新巷道。老巷道结构不稳,绕路太慢,我们没时间。” “定向爆裂?”另一名弟子惊呼,“那动静...” “所以要在深夜进行,而且只能炸一次。”石坚从工具包里取出五枚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圆球表面光滑如镜,内部有液体缓缓流动,透着危险的光泽。 “这是‘地火雷’,我离开宗门时从库房‘借’的。”石坚说得轻描淡写,“一枚的威力,足够炸塌十丈厚的花岗岩。五枚叠加,定向引爆,可以开出一条直径六尺、长三十丈的临时巷道。” 他看向洞口:“废矿主巷道长一百五十丈,我们走到中点,炸一次,就解决五分之一的路程。剩下的,用破岩锥和傀儡慢慢挖。日夜不停,两班倒,四天...够了。” 计划简单、粗暴,充满金石门一贯的作风——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进洞。”石坚率先弯腰钻进洞口。 矿道内比想象中宽敞。主巷道高约两丈,宽三丈,两侧岩壁上还能看见当年支撑用的木架残骸,早已腐朽成黑色的碎块。脚下的碎石很厚,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寂静的矿道里回荡出诡异的回音。 永明灯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但也让岩壁上的阴影显得更加扭曲。偶尔有水滴从头顶岩缝落下,“嗒”的一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走了约五十丈,巷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众人不得不侧着身子,抓着岩壁上的凸起慢慢下行。空气越来越潮湿,温度也越来越低,呼吸都带出了白气。 “停。”石坚忽然抬手。 他们已经到了巷道中点。这里空间稍大,像一个天然的石室。石坚示意弟子们散开警戒,自己蹲下身,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套复杂的金属构件——定向爆破的引导装置。 他动作极快,双手如飞。五枚地火雷被嵌入岩壁特定位置,呈扇形排列。金属构件的支架固定住雷体,细如发丝的灵导线从雷体引出,连接到中央一个巴掌大小的控制盘上。 “退后三十步。”石坚头也不回。 弟子们迅速后撤。石坚最后检查了一遍线路,确认无误后,将一枚灵石按入控制盘中央的凹槽。 灵石亮起微光,灵导线一根根被激活,发出淡蓝色的荧光,像蛛网一样在岩壁上蔓延开。 “引爆倒计时,十息。”石坚站起身,快步后退,“捂住耳朵,张开嘴,运功护住内脏。” 十、九、八... 石坚退到安全距离,转身面朝巷道深处,双手结印,一层土黄色的光罩将五人笼罩。 七、六、五... 岩壁上的灵导线越来越亮,地火雷内部的液体开始剧烈翻滚。 四、三、二... 石坚闭上了眼睛。 “一。” “轰——!!!” 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五声几乎重叠的爆鸣!声音被限制在狭窄的巷道内,形成恐怖的压力波,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在每个人胸口! 即使有光罩保护,五人还是被震得气血翻涌,耳膜刺痛。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头顶碎石如雨落下,砸在光罩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爆炸持续了约三息。当最后一声回响在巷道深处消散时,烟尘如潮水般从爆炸方向涌来,瞬间吞没了所有人。 石坚挥袖,一股劲风卷出,吹散烟尘。 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完整的岩壁,此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扇形缺口。缺口边缘参差不齐,但整体呈现出明显的锥形扩散——这正是定向爆破的效果。缺口深处,是一条全新的、冒着热气的巷道,直径约六尺,向内延伸了足足三十余丈! 岩壁被高温熔化成琉璃状的表面,在永明灯光下泛着诡异的五彩光泽。热气混合着硫磺和矿石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灼热得让人呼吸困难。 “成功了...”一名弟子喃喃。 石坚没有放松。他快步走到缺口边,伸手触摸新巷道的岩壁。岩石滚烫,但结构出奇的稳定——定向爆破将大部分冲击力导向了特定方向,留下的巷道反而比老巷道更坚固。 “一队留守,清理碎石,加固入口。”石坚迅速下令,“二队跟我进去。记住,我们只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无论挖到多少,必须撤出。” “是!” 三名弟子留下,开始用储物袋收拢碎石,并在入口处布置临时支撑。石坚带着另一名弟子,弯腰钻进新巷道。 巷道内温度更高,空气稀薄。石坚激活了烈阳护身符,一层淡金色的光膜覆盖全身,隔绝了高温和可能存在的阴煞之气。 前进十丈、二十丈... 新巷道的岩层颜色开始变化。从普通的青灰色,逐渐过渡到深褐色,再出现暗红色的条纹——这是铁元素富集的标志。 “师兄,你看!”跟在后面的弟子忽然压低声音,指着左侧岩壁。 石坚凑近。永明灯的光线下,岩壁上嵌着一片片亮银色的斑点,只有米粒大小,但密密麻麻,像是星辰洒在了岩石上。 他取出地质锤,小心地敲下一块。岩石断面在手,那些银色斑点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芒,仿佛内部有星河流动。 “碎星铁伴生矿...”石坚的声音有些发颤,“纯度...至少百分之七!” 比预计的还高! 他迅速收起样本,继续前进。越往里走,银色斑点越多,从零星分布逐渐连成片,到最后整片岩壁都泛着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够了。”石坚停下,“从这里开始取样。注意,不要贪多,取最具代表性的三块——表层、中层、深层。每块不超过拳头大小。” 弟子点头,从工具包里取出特制的“采石刀”。刀身薄如蝉翼,刃口闪烁着淡蓝色的灵光,能像切豆腐一样切开岩石,且不破坏内部晶体结构。 “叮、叮、叮...” 细微的敲击声在巷道里回荡。石坚则警惕地观察四周。这里已经是地下三百丈深处,岩层压力巨大,随时可能发生塌方。更危险的是,百年前这里出现过阴煞裂隙,虽然现在没有异常,但谁也不敢保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名弟子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采集了十几块样本,用特制的玉盒封装,贴上标签。 “师兄,够了。”负责采集的弟子擦去额头的汗——虽然巷道内高温,但他的汗却是冷的,那是紧张所致。 石坚点头,正要下令撤退,脚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爆炸的余震,而是某种更深层、更规律的脉动。像心跳,又像...什么东西在呼吸。 “什么声音?”弟子脸色发白。 石坚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岩壁上。震动更清晰了,而且越来越近,从地下深处向上蔓延。伴随着震动,还有一股极淡的、但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从岩石缝隙里渗出来。 “不好!”石坚猛地起身,“阴煞裂隙要复苏了!快撤!” 三人顾不上收拾工具,转身就往回跑! 身后的震动越来越强,巷道开始摇晃,细小的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那股阴寒气息如影随形,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岩壁里伸出,要抓住他们的脚踝。 “快!快!”石坚冲在最前面,永明灯的光在摇晃的巷道里划出凌乱的光轨。 三十丈巷道,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当他们终于冲出新巷道,回到老巷道中点时,留守的三名弟子已经脸色煞白。 “师兄!岩壁在渗黑水!” 石坚转头看去,只见新巷道的入口边缘,那些琉璃化的岩壁表面,正渗出一滴滴粘稠的黑色液体。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刺鼻的白烟。 “阴煞凝露...”石坚瞳孔收缩,“裂隙真的复苏了。走!立刻离开矿道!” 八人沿着来路狂奔。 身后的震动如潮水般追来,整个矿道都在**。岩壁开裂,碎石坠落,腐朽的木架接连倒塌。更可怕的是,那股阴寒气息已经凝聚成形,像黑色的雾,从巷道深处滚滚涌出,所过之处,岩壁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出口!看到出口了!”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月光——那是洞口! 石坚最后一个冲出洞口,反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紫色符箓,看也不看就往后一甩! “封!” 符箓在空中燃成紫色火焰,化作一道光幕,瞬间封死了洞口!光幕上符文流转,将追出来的黑色雾气牢牢挡住。 “轰隆——” 洞内传来沉闷的坍塌声。整片山壁都在摇晃,洞口周围的岩石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石坚喘息着,看着被封死的洞口,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的玉盒。玉盒冰凉,里面装着十几块矿石样本。 “值了。”他低声说。 一名弟子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师兄...那阴煞裂隙...” “被我的‘镇煞符’暂时封住了。”石坚收起玉盒,“但最多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后,符箓失效,阴煞之气会再次溢出。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到时候,这片区域会成为禁区。而他们今晚的行动痕迹,也会被阴煞之气彻底侵蚀、抹除。 “走。”石坚拉起瘫坐的弟子,“回灵境。记住,今晚的事,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包括陆远——他不需要知道细节,只需要看到结果。” 八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中。 月光清冷,照在重新恢复寂静的山壁上。被封住的洞口,紫色光幕微微闪烁,像一只不眠的眼睛。 而在山壁深处,那条刚刚诞生又迅速死去的巷道里,黑色的雾气在凝聚、翻滚。 雾气深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像沉睡了百年的噩梦,正在缓缓苏醒。 同一时间,灵境悟道林深处,听溪台。 这是一座半悬在崖壁上的石台,三面凌空,一面贴着山壁。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石缝间生出细密的青苔。台子边缘,一道山泉从崖顶落下,在台子外侧形成一道窄窄的瀑布,瀑布落入下方深涧,发出连绵不绝的水声。 这水声很奇特。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像某种古老的韵律,听久了,能让人的心跳都慢慢与之同步。 苏晚晴盘膝坐在石台中央。她没有点灯,月光透过水雾洒下来,在她素白的道袍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她闭着眼,呼吸悠长,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 但她的神识,却笼罩着整片悟道林。 她能“看”到韩枫守在林外入口,抱剑而立,像一尊石像;能“看”到张大山带着两个杂役,在林外临时搭建的小屋里轮值,准备着简单的茶点;能“看”到更远处,灵境管理处的灯火,和灯下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 陆远在写东西。 不是账册,不是计划书,而是一份...合同。 苏晚晴的神识轻轻扫过纸面。字迹工整,条款清晰,用的是世俗商界常见的格式,但内容却与修真界格格不入: “《青木灵境与‘远行游记’商号分立运营协议》...灵境资产所有权归属青木宗外务堂,‘远行游记’商号拥有独家运营权,分成比例...灵境负责基础建设与安全维护,‘远行游记’负责产品设计、市场推广、服务执行...争议解决,提交第三方仲裁...” 他在为离开做准备。 不是仓促逃亡,而是有步骤、有契约的剥离。把灵境这个“项目”,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变成青木宗的一个“资产”,而自己则保留运营这个资产的“权力”。 聪明。也很危险。 因为这意味着,他要把自己从一个“宗门弟子”的身份,转变为一个“合作商”。合作商可以换,但弟子不能轻易驱逐。可反过来,合作商的生死,宗门也没有义务负责。 他在赌。赌自己的价值,赌宗门不会轻易放弃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晚晴没有睁眼,但神识已经“看”到,陆远端着一个木托盘,站在听溪台入口的石阶下。托盘里是一壶茶,两只杯。 “进来。”她淡淡开口。 陆远走上石台,将托盘放在她身侧的石几上,然后退后三步,垂手而立。 “深夜叨扰长老,晚辈惶恐。” “惶恐的人不会这个时辰来。”苏晚晴睁眼,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得像深潭,“坐。茶是你煮的?” “是。”陆远在对面蒲团坐下,“用的是听溪台旁的‘冷泉’,茶叶是灵境特产的‘雾顶灵芽’,但炒制时加了一味‘静心草’的嫩芽。此茶能宁神,亦能温养神识。” 苏晚晴端起茶杯。茶汤呈淡金色,在月光下泛起细碎的涟漪。她抿了一口,闭目品味。 许久,她睁眼:“茶是好茶。但你想说的,不是茶。” 陆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正是他刚才写的那份协议草案。 “请长老过目。” 苏晚晴接过,快速浏览。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流转。 看完,她将文书放在石几上,手指轻轻敲击纸面。 “你想自立门户。” “是。” “为什么?灵境做得很好,宗门也看到了你的价值。李振在力保你,严明虽然搁置了刘玄的案子,但也警告了丹鼎阁不许再动你。你留在宗门,前途不会差。” 陆远看着石几上的文书,声音平静:“因为灵境太小了。” “哦?” “灵境再好,也只是青木山脉的一角。”陆远抬头,望向夜空中璀璨的星河,“天玄界有多大?有多少奇景秘境?有多少凡人向往仙缘却不得其门?有多少修士困于瓶颈需要游历感悟?这些需求,灵境满足不了,青木宗也满足不了。” 他顿了顿:“但‘远行游记’可以。”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上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晚辈不知。” “他叫风九霄,三百年前青木宗最天才的弟子,二十三岁筑基,五十岁金丹,百岁元婴。”苏晚晴的声音悠远,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他说,青木宗的功法太保守,他要创一套‘包罗万象’的新道统。于是他叛出宗门,游历天下,搜集各派功法。三百年后,有人在极北冰原发现了他的尸体——走火入魔,经脉尽碎,元婴溃散。” 她盯着陆远:“心太大,容易死。” “晚辈不是要创道统。”陆远摇头,“晚辈只是想...做一个桥梁。连接凡人与修士,连接不同宗门,连接这片天地的山水与人。这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只需要一些想法,一些方法,和一些...愿意一起做事的人。” “桥梁?”苏晚晴品味着这个词,“那你可知道,桥梁最容易被哪两种力量摧毁?” “洪水,与战火。” “不错。”苏晚晴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俯瞰下方深涧中奔腾的水流,“现在,洪水要来了——云霄回宗,丹鼎阁的反扑。而战火...你正在点燃。那座矿,你以为能瞒多久?” 陆远心头一震。 “长老您...” “我在静坐,但神识笼罩方圆十里。”苏晚晴没有回头,“北麓的爆炸,地火的波动,阴煞的复苏...我都感知到了。石坚那小子胆子不小,地火雷都敢用。不过他也确实有本事,居然真让他挖到了东西。” 她转身,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陆远,你手里的筹码,比你想的重。但也比你想的危险。碎星铁矿脉的消息一旦坐实,觊觎它的,就不止丹鼎阁了。内门各堂、周边宗门、甚至更远的势力...都会闻到血腥味。” 陆远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所以晚辈需要时间。在消息完全传开之前,把‘远行游记’的框架搭起来,把合作网络铺开,把护身的铠甲穿上。” “你想用利益,编织一张护身网。” “是。”陆远坦然,“一个人扛不住的山,一群人能扛住。一个宗门吞不下的利益,分给十个宗门,就能变成十个盟友。” 苏晚晴沉默了很久。 山风吹过,扬起她雪白的长发。瀑布的水声在深涧中回荡,永不停歇。 “协议我可以帮你递上去。”她终于开口,“但掌门会不会批,我不敢保证。而且,就算批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长老请讲。” “无论你走到哪里,‘远行游记’做到多大,”苏晚晴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青木宗的牌子,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你不是叛宗,是...开枝散叶。” 陆远深深一揖:“晚辈铭记。” “还有,”苏晚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他,“这是我静心堂的‘观心术’前三层。不修灵力,只炼神识。你虽无修为,但神识天生强大,或许可以练练。至少...能让你在被人下黑手时,有所感应。” 陆远郑重接过:“多谢长老。” “去吧。”苏晚晴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三天后,云霄回宗。到时候,我会去广场‘观礼’。希望你那场‘展览会’,不要让我失望。” 陆远行礼,悄然退下。 石台上,又只剩下水声和月光。 苏晚晴闭着眼,但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桥梁...”她轻声自语,“也好。这潭死水,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深涧的水奔腾而下,撞在岩石上,溅起万千水珠。 每一颗水珠里,都映着一片破碎的月光。 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睁开。 注视着这座山,注视着山上的人。 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 第13章 金砂现世,暗潮涌动 第五天清晨,陆远在天亮前就醒了。 他推开窗户,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去,白茫茫一片,将整座灵境笼罩在朦胧之中。远处主峰的方向,隐隐有钟声传来——那是青木宗的晨钟,每日卯时三刻准时敲响,悠长肃穆,能传遍方圆五十里。 今天,钟声似乎比往日更沉一些。 陆远穿戴整齐,将那支金属小喇叭仔细系在腰间,又检查了一遍袖中暗袋——里面有三样东西:苏晚晴给的观心术玉简、与金石门的合**议副本、还有一枚用油纸小心包着的矿石样本。 样本是昨夜石坚悄悄送来的。只有拇指大小,银灰色,表面布满细碎的星光斑点,在灯下转动时,那些斑点会流转出七彩的光晕,美得不似凡物。 碎星铁伴生矿,纯度百分之八点三。 比石坚预计的还要高。 陆远将样本重新包好,深吸一口气,推门下楼。 管理处一楼已经灯火通明。张大山带着十几个杂役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不是准备日常的游客接待,而是准备今天的“矿业观光展览会”。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条木桌,铺着崭新的深蓝色绒布。桌上整齐排列着十几样东西:从北麓废矿采集的岩石样本、金石门的勘探工具模型、矿石分析图谱、还有几份装帧精美的介绍手册。 手册是陆远这几天连夜赶制的。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图文并茂,详细介绍了“矿业观光”的概念:游客可以在安全距离外观摩开采过程,了解矿石的形成、鉴别、用途,甚至可以亲手参与简单的淘洗、筛选环节,带走自己找到的“幸运矿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旅游项目,而是融合了教育、体验、收藏价值的综合性产品。 “陆先生,都准备好了。”张大山走过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紧张,“广场那边,展台已经搭好,彩旗也挂上了。韩师兄带着外门弟子在四周布防,暗哨增加了三倍。还有...金石门的石坚师兄天没亮就到了,带了十个弟子,都穿着便装,混在布置会场的人里。” 陆远点头:“宾客名单确认了吗?” “确认了。”张大山递上一份名册,“青木镇十二位富绅全到,赵老爷说会带三个生意上的朋友一起来。百草轩林执事答应出席,还问能不能带两个学徒。另外...”他压低声音,“戒律堂那边,严明执事派人传话,说会‘路过看看’。” 路过看看。这就是态度。 “李长老呢?” “李长老一炷香前派人送信,说今日宗门有要事,不便前来。”张大山顿了顿,“但信使私下说,长老的意思是...让你放手去做,他在上面看着。” 上面看着。在主峰,在更高处。 陆远心里有数了。他走到长桌前,拿起一份手册翻开。纸张光滑,墨香犹存,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 “青木山脉矿产资源概况...碎星铁伴生矿的发现意义...矿业观光的安全保障措施...未来合作展望...” 他的手停在最后一页。 那一页是空白的,只在页眉处印着一行小字:“远行游记·策划中”。 这是伏笔。给那些有心人看的伏笔。 “时辰差不多了。”陆远合上册子,“开始吧。” 辰时三刻,第一批宾客到了。 是赵老爷和他的朋友们。三个富商模样的人,都是生面孔,但从衣着举止看,身家不会低于赵老爷。他们一下马车,目光就被广场中央的展台吸引住了。 展台高三尺,长五丈,用原木搭建,风格粗犷朴实。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罩,罩子里正是那块碎星铁矿石样本。晨光透过水晶,在矿石表面折射出璀璨的星芒,引得几个富商啧啧称奇。 “赵老爷,诸位掌柜,欢迎。”陆远迎上前,执礼周到。 “陆先生,你这又是搞什么新花样?”赵老爷捻着胡须,眼睛却盯着水晶罩,“这石头...看着不凡啊。” “这是青木山脉新发现的矿石样本。”陆远微笑,“名曰‘星纹石’,是炼制法器的上好辅材。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想让大家先睹为快,顺便提提意见——我们打算在灵境新增一个‘矿业观光’项目,让游客能亲眼看到矿石开采、加工的过程。” “矿业...观光?”一个胖掌柜皱眉,“挖矿有什么好看的?又脏又危险。”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普通的挖矿。”陆远示意他们看向展台一侧的沙盘模型。 沙盘精细地还原了北麓矿区的地形,上面用不同颜色标出了“观景台”、“安全通道”、“体验区”、“讲解站”等区域。几个精巧的小木人摆在相应位置,有的在“观摩”,有的在“体验淘洗”,还有的在“听讲解”。 “我们会建造专用的观景栈道,游客可以在绝对安全的距离外,观看开采作业。”陆远拿起一根细棍,指向沙盘,“这里会设置放大镜阵,让游客看清岩层细节;这里有矿石辨识讲解;这里可以让游客亲手淘洗矿砂,体验‘寻宝’乐趣;淘到的矿砂,可以带走留念,也可以委托我们加工成小饰品。”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一切都在专业修士的监护下进行,确保万无一失。” 几个富商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是生意人,立刻嗅到了商机。 “这矿石...产量如何?”胖掌柜问到了关键。 “初步勘探,储量可观。”陆远没有给出具体数字,“但具体开采计划,需要等宗门批准。今日展览,主要是收集各界意见,完善方案。”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展示了潜力,又留足了余地。 赵老爷深深看了陆远一眼,忽然笑了:“陆先生,你这步棋,下得妙啊。有了这矿石做底气,灵境的份量...可就不一样了。” 陆远笑而不语。 辰时末,宾客陆续到齐。广场上聚集了三十多人,除了富绅,还有几个小宗门的代表,以及一些闻讯赶来的散修。百草轩的林执事带着两个年轻学徒,正凑在矿石样本前仔细端详,不时低声交谈。 巳时初,严明执事到了。 他没有穿执法堂的制服,而是一身普通的青灰色道袍,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中年修士。但他一出现,广场上的喧哗声立刻低了八度——有些人,就算穿着便装,那股威严也藏不住。 严明径直走到展台前,目光扫过水晶罩里的矿石,停留了三息。 “成色不错。”他淡淡评价,然后看向陆远,“开采许可,申请了吗?” “已经递交外务堂,正在走流程。”陆远恭敬回答,“按门规,新矿脉发现,需经戒律堂、丹鼎阁、炼器堂三方会审,才能决定开采权限和分配方案。” “知道就好。”严明点点头,不再多说,背着手走到一旁,看似随意地观察起沙盘模型来。 但他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信号——执法堂默许了这次展览,甚至...在暗中支持。 巳时二刻,展览会正式开始。 陆远站上展台,面向宾客,清了清嗓子。他没有用扩音法术,而是拿起了腰间那支金属小喇叭。 这个举动让台下有些骚动。修士们皱起眉头——用凡人的工具?但富绅们却觉得亲切,因为这让他们想起了世俗界的集市。 “诸位,今日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只为见证一件事。”陆远的声音透过喇叭,清亮而平稳,“青木山脉,这片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不仅有着秀丽的风景,更蕴藏着宝贵的资源。” 他走到水晶罩旁,示意杂役打开罩子,将那块矿石取出,托在掌心。 阳光正好,照在矿石上,那些星芒斑点仿佛活了过来,流光溢彩。 “此石,暂定名‘星纹石’,经金石门初步鉴定,为碎星铁伴生矿,纯度超过百分之八。”陆远的声音提高了些,“碎星铁是什么?是炼制飞剑的核心辅材,是提升法器威能的关键材料!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纯净碎星铁,市价十枚中品灵石!”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十枚中品灵石,那就是一万两白银!足以在青木镇买下一整条街的商铺! “而这样的矿石,”陆远环视众人,“在青木山脉北麓,有一条矿脉。”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远手中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又看向他平静的脸,试图分辨这话的真假。 “当然,矿脉的具体规模、开采难度、环境影响,都需要进一步勘探评估。”陆远话锋一转,“所以今日,我们不仅展示矿石,更要展示一种新的思路——如何将资源开发与环境保护、游客体验结合起来?如何让开采不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成为一门可持续发展的产业?” 他放下矿石,走到沙盘前:“这就是我们的答案:矿业观光。让开采在监督下进行,让过程成为景观,让资源的价值被更多人认识、珍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陆远详细讲解了矿业观光的各个环节。从安全保障到体验设计,从环境保护到利益分配,他讲得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甚至给出了初步的成本测算和收益预测。 富绅们听得两眼放光,修士们则神色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不以为然,但更多是震惊于这种前所未有的思路。 就在讲解接近尾声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来自宾客,而是来自山道方向。 一队人马正沿着山道缓缓上行。约莫二十余人,清一色深青色道袍,袍角绣着银色的丹炉图案。为首的是个中年修士,面容瘦削,眼神阴鸷——正是刘玄。 而刘玄身边,并肩走着一个白发老者。 老者看起来约莫六十许人,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布道袍,没有任何纹饰。他走得不快,脚步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山势的脉搏同步。明明没有散发任何威压,但当他目光扫过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丹鼎阁三长老,云霄真人。 他回来了。 广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宾客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看着那队人缓缓走近。刘玄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但云霄真人却面带微笑,像个和蔼的长辈,朝两边点头致意。 陆远站在展台上,手心微微出汗。但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霄真人走近。 云霄真人走到展台前,停下脚步。他先是看了眼水晶罩——里面已经空了,矿石在陆远手中。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陆远。 那一瞬间,陆远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柔和的神识扫过自己全身。不像苏晚晴那样锐利,却更浩瀚、更深邃,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温和地包容一切,却又能在瞬间将一切碾碎。 “你就是陆远?”云霄真人开口,声音温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祥。 “晚辈陆远,见过云霄长老。”陆远深深一揖,礼数周全。 “不必多礼。”云霄真人微笑,“我刚回宗,就听说外务堂出了个能人,把灵境做得风生水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向陆远手中的矿石:“这就是新发现的矿石?能给我看看吗?” “长老请。”陆远双手递上。 云霄真人接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着光看,而是直接闭上眼睛,用神识感知。片刻后,他睁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纯度确实不错,而且...矿脉形成时间不超过三百年,很‘年轻’。”他评价道,将矿石还给陆远,“陆远,你这矿业观光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依然温和:“开采矿脉,不是小事。涉及地脉变动、灵气流转、环境影响,甚至可能惊动地底深处的某些...东西。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隐含的警告,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陆远面色不变:“长老教诲的是。所以我们的方案里,强调了‘小规模试点’、‘全程监控’、‘专家指导’。尤其是最后一点——”他看向云霄真人,“如果能得到丹鼎阁的前辈们指导,在开采过程中同时监测地脉灵气、预防未知风险,那就再好不过了。” 以退为进。把难题抛回去。 你不是说危险吗?那就请你来指导、来监督。如果你不来,或者来了找不出问题,那以后就别说三道四。 云霄真人深深看了陆远一眼,笑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这事,容后再议。” 他没有表态支持,也没有反对,就这么轻飘飘地带过了。 然后他转向严明:“严执事也在?正好,刘玄的案子,我听说了。虽然有些误会,但既然执法堂调查过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不要寒了弟子们的心。”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表面上是认栽,实际是在施压——我的人你们查也查了,关也关了,该放了吧?再不放,其他弟子怎么看执法堂? 严明面无表情:“案情已有结论,刘玄执事今日起恢复自由。但涉案的刘安,证据确凿,按门规当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云霄真人点头:“门规如此,自当遵守。只是刘安家中老母病重,还望执法堂...酌情处理。” 酌情处理。就是留一线。 严明沉默片刻:“我会考虑。” “那就多谢了。”云霄真人拱手,然后再次看向陆远,“陆远啊,灵境做得好,继续努力。不过也要记住,宗门是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事,急不得。” 他拍了拍陆远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陆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晚辈谨记。”陆远垂眸。 云霄真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带着刘玄和丹鼎阁的人,转身离开了。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但他们带来的压力,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展览会继续,但气氛已经变了。宾客们交谈的声音低了许多,眼神里多了些顾虑。几个富绅找借口提前离开,百草轩的林执事也匆匆告辞,只说“改日再详谈”。 只有严明留到了最后。 “你做得不错。”他看着正在收拾展台的陆远,忽然说,“但还不够。” “请执事指点。” “云霄真人今天来,不是冲你,是冲我,冲戒律堂,冲整个宗门的态度。”严明的声音很低,“他是在试探,试探这件事的水有多深,试探有多少人站在你这边。” 他顿了顿:“你的矿石,你的方案,都很好。但如果你只有这些,那最多只能让他暂时收手,不会让他真正退让。因为他知道,时间在他那边——他可以等,等你的热度过去,等支持你的人注意力转移,等下一个机会。” 陆远沉默。他知道严明说得对。今天的展览会,只是一次亮相,一次宣示。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那我该怎么做?” “两件事。”严明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不是样品,是真金白银的开采收益,是矿脉储量的权威报告。第二,把你的‘远行游记’框架搭起来,尽快脱离宗门体系,成为一个独立的合作方。” 陆远心头一震。严明也知道“远行游记”?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严明淡淡道:“苏长老跟我提过。她说,青木宗这潭水,需要活水来搅动。我觉得...她说得对。” 他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对了,北麓那个废矿,阴煞裂隙复苏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三天后,我会带人去重新封印。在那之前...让你的人离远点。” 说完,他大步离去,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陆远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张大山走过来,欲言又止。 “收拾吧。”陆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疲惫,“另外,大山,从明天开始,你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准备接手‘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的筹备。” “陆先生,您...” “我要去一趟金石门。”陆远望向北方,“有些事,必须亲自谈。” “什么时候走?” “明天。”陆远转身,走向管理处,“今晚,我要见一个人。” “谁?” “刘安。”陆远的声音很轻,“在他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之前。” 戌时末,执法堂地牢。 这里比想象中干净,但也更压抑。长长的石道两侧是一间间铁栅牢房,每间牢房里只有一张石床、一个便桶。墙壁上嵌着发光的萤石,光线惨白,照得人脸色发青。 刘安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他蜷缩在石床上,背对着牢门,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 牢门打开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 陆远走进牢房,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食盒是普通的竹编,里面装着两样小菜、一碗米饭、一壶酒。 “刘管事。”他开口。 刘安缓缓转过身。才几天时间,他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头发白了大半。看到陆远,他眼中先是一丝茫然,然后是恐惧,最后变成了麻木。 “陆...陆远?”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是来送你一程。”陆远将食盒放在石床上,“明天执法堂会来执行门规,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之后...你就自生自灭了。” 刘安盯着食盒,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废去修为...哈哈...我炼气六层,练了三十年,三十年啊!现在说废就废...陆远,你满意了?你赢了!” “我没什么满意的。”陆**静地说,“李二死了,小三子死了,王癞子也死了。死了三个人,毁了几个家庭,就为了一些灵石,一些权柄。你觉得这算赢吗?” 刘安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肩膀开始颤抖。 “这壶酒里没毒。”陆远在石床边的木凳上坐下,“菜也是干净的。吃吧,最后一顿了。” 刘安没动。良久,他才喃喃道:“我娘...她怎么办?她有寒髓症,每个月要吃烈阳草...没了我的俸禄,她活不过三个月...” “翠云临走前,我给了她十两银子和一封推荐信,让她去临江镇投奔我的故人。”陆远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人把你母亲也送过去。翠云会照顾她,活命没问题,但烈阳草...恐怕供不起了。” 刘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光彩:“你...你肯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帮一个无辜的老人。”陆远看着他,“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做的?” “告诉我实话。”陆远一字一句,“云霄真人到底想要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一些回扣?还是...有别的图谋?” 刘安的眼神闪烁起来。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衣角,骨节发白。 牢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嗒,嗒,像在倒计时。 “他...”刘安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要的不是钱,是...是矿。” “矿?” “青木山脉深处,有一条古矿脉,不是碎星铁,是...是‘灵源晶’。”刘安的声音在颤抖,“那是炼制高阶丹药的核心材料,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能让一炉筑基丹的成功率提升三成。但那条矿脉,在...在禁地。” 禁地。青木宗后山禁地,非掌门和太上长老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据说那里封存着宗门最大的秘密,也镇压着最危险的东西。 “云霄真人三十年前就想进去,但掌门不许。”刘安继续说,“所以他一直在找别的办法。灵境项目...其实是他先提出的,只是当时外务堂没人敢接,觉得是亏本买卖。后来你来了,做起来了,他就...就想摘果子。” 陆远心中一片冰凉。原来如此。不是眼红,不是报复,是早有预谋。 “摘果子之后呢?” “之后...他可以用灵境做掩护,以‘勘探旅游资源’为名,申请进入禁地外围。”刘安苦笑,“只要进去一次,他就有办法找到灵源晶矿脉的位置。到时候...他就能突破金丹,甚至更高。而青木宗...也会彻底成为丹鼎阁的一言堂。” 好大一盘棋。 陆远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他曾经贪婪、愚蠢、狠毒,但此刻,他只是个走投无路的儿子。 “食盒底下,有一张银票,一百两。”陆远说,“够你母亲用三年。另外,我会让张大山明天来接你,送你去临江镇。到了那里,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吧。” 刘安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陆远,似乎不敢相信。 “为...为什么?” “因为仇恨到此为止了。”陆远转身,走向牢门,“李二的命,王癞子的命,还有你自己的修为...够了。再多,就是造孽。” 他走出牢房,铁栅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陆远!”刘安忽然扑到栅门前,双手抓住铁条,嘶声喊道,“小心...小心他身边的人!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灰衣人,不是丹鼎阁的弟子!我见过他...他用的是魔道的功法!” 陆远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他走出地牢,走进夜色。 月光很亮,照得青石板路一片银白。山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 陆远抬头,看向主峰方向。那里灯火阑珊,殿宇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而在巨兽的阴影里,更黑暗的东西正在蠕动。 他握紧了腰间的金属喇叭。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清醒。 明天要去金石门。 然后...就该为“远行游记”,落下第一枚棋子了。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 第14章 灵石为契,远行启程 金石门的驻地不在山上,而在山脚。 青木山脉北麓三十里外,有一片占地数百亩的庄园。高墙大院,黑瓦白墙,看起来像世俗富商的宅邸,但走近了就能感受到不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地面微微震动,隐约能听到地底深处传来的规律敲击声。 那是金石门特有的“锻脉法阵”在运转,通过阵法引动地火,辅助炼器、提炼矿石。据说这庄园地下百丈处,就是金石门在青木山脉最大的炼器工坊。 陆远抵达时,已是第二天傍晚。石坚亲自在庄园门口迎接,身后跟着的不是弟子,而是一个五十多岁、面容精悍的黑袍老者。 “陆老弟,这位是我们金石门外门执事,铁震长老。”石坚介绍,“铁长老专管对外合作、资源勘探,你的那份矿石样本,就是他亲自做的鉴定。” 铁震上下打量着陆远,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切开看个清楚。“你就是那个用凡人之躯搅动青木宗风云的陆远?”他的声音粗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样品我看过了,纯度不错,矿脉走向也很有潜力。不过...”他顿了顿,“你真要跟我们合作,开那条矿?” “不是开矿,是做矿业观光。”陆远纠正,“有限度、有监控、有体验价值的开采。” 铁震哈哈一笑:“甭管叫什么,总之是要动那条矿脉。陆远,你知道动一条新矿脉需要什么吗?” “请长老指点。” “第一,开采许可。青木宗那边,你搞定了吗?”铁震伸出第一根手指,粗壮的手指上满是老茧,那是常年握锤留下的痕迹。 “正在走流程。云霄真人回宗后,丹鼎阁那边会有阻力,但戒律堂和部分长老支持。” “第二,技术力量。”铁震伸出第二根手指,“开矿不是挖土,尤其是伴生矿脉,岩层结构复杂,还有阴煞裂隙那种鬼东西。我们金石门有技术,但人手、设备、消耗...都是钱。” “矿业观光的门票收入,可以覆盖大部分成本。”陆**静道,“而且,游客观摩开采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宣传——对金石门技术的宣传。” 铁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小子脑子转得快。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安全。采矿死人不是新鲜事,但如果死的是游客,还是富绅、修士这种有身份的游客...你我都担不起。” “所以我们需要最严密的防护,最周全的预案。”陆远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初步的安全方案,请铁长老过目。” 图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观景台的安全距离、防护法阵的布置点位、应急撤离路线、医疗救助点...甚至详细到每个岗位的职责、每个环节的检查清单。 铁震看得越来越认真。他原本以为这年轻人只是有些小聪明,但这份方案的专业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真正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的体系。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铁震抬头。 “大部分是。韩枫师兄帮忙补充了修士相关的部分,张大山提供了实地数据。”陆远如实回答。 铁震沉默片刻,将图纸卷起,还给陆远:“方案可行。但你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启动资金。”铁震盯着他,“你以为靠门票预售就能开工?矿道要挖,栈道要建,法阵要布,人员要培训——这些都要先投钱。而且不是小钱,至少三千灵石起步。” 三千灵石。相当于三十万两白银,是灵境开业至今总利润的三倍有余。 陆远面不改色:“我可以拿‘远行游记’商号的三成股权作抵押,向金石门借贷。” “三成股权?”铁震挑眉,“你那商号现在还是个空壳子,值几个钱?” “现在不值钱,但未来值。”陆远直视他的眼睛,“铁长老,石师兄应该跟您提过我的计划——‘远行游记’要做的不只是灵境,也不只是矿业观光。我要做的,是天玄界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旅行社,串联各个宗门、秘境、奇观,让修士游历更便捷,让凡人也能触碰到仙缘。”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这个市场有多大,您应该清楚。而第一张网络,就从青木山脉开始。” 铁震没有立刻回答。他背着手,在庄园门口踱了几步,脚下的石板被踩得咚咚作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沉重的铁锤。 “进去谈。”他终于开口,转身往庄园里走。 陆远和石坚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庄园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大。穿过三重门,绕过几处假山流水,最后来到一座完全由黑铁铸成的大殿前。殿门上没有匾额,只刻着一个古朴的“金”字。 “这是‘金殿’,我们金石门商议大事的地方。”石坚低声介绍,“长老带你来这里,说明他很重视。” 铁震推开殿门。里面没有窗户,墙壁上镶嵌着上百颗夜明珠,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大殿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石桌,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沙盘——正是青木山脉的地形模型,比陆远在灵境用的那个精细十倍不止。 沙盘上,北麓矿脉的位置被插了十几面小红旗,其中一面旗子上用朱笔写着“玄七-丙三”——正是石坚他们取样点的编号。 “坐。”铁震在石桌主位坐下,示意陆远坐在对面。 石坚没有坐,而是站在铁震身后,像个侍立的弟子。这让陆远明白,接下来的谈话,是铁震代表金石门,与自己的正式谈判。 “三千灵石,金石门可以借给你。”铁震开门见山,“利息按市价,年息一成五,三年还清。抵押物就是‘远行游记’的三成股权,外加...灵境未来三年的矿业观光项目,金石门要占六成收益。” 条件很苛刻。三成股权加六成收益,等于把矿业观光这块肥肉的大头给了金石门。 但陆远没有讨价还价,反而问:“如果我还不上呢?” “还不上?”铁震冷笑,“那‘远行游记’就归金石门,你陆远来给我们当一百年的矿工还债。” “好。”陆远点头,“但我有三个附加条件。” “说。” “第一,借款分三期支付,第一期一千灵石,用于矿道和观景栈道的基础建设;第二期一千灵石,在安全防护法阵布设完毕、通过验收后支付;第三期一千灵石,在矿业观光项目正式开业、首月营收达标后支付。” 铁震眯起眼睛:“你这是信不过我们?” “不是信不过,是按规矩办事。”陆远坦然,“工程进度、质量标准、营收指标,都需要有明确的节点。这对双方都是保障。” “继续说。” “第二,矿业观光的六成收益归金石门,但其中必须拿出两成,设立‘矿工保障基金’,用于改善矿工待遇、购买防护装备、提供医疗救助。矿工的安全和福祉,必须写在合同里。” 铁震愣住了。他盯着陆远看了很久,似乎在确认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你知道这两成是多少钱吗?”他缓缓道,“按你的营收预测,一年至少五百灵石。” “我知道。”陆**静道,“但人命比灵石重要。矿工不是耗材,他们是人,有家人,有未来。只有他们安全了,项目才能长久。” 大殿里安静下来。夜明珠的光在石桌上流淌,沙盘上的山脉阴影摇曳。 石坚站在铁震身后,看向陆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第三呢?”铁震的声音低了些。 “第三,”陆远深吸一口气,“‘远行游记’的股权抵押,只限于矿业观光项目。未来商号拓展其他业务——比如跨宗门旅游线路、秘境探险、文化交流等——这些业务产生的收益和股权,不在抵押范围内。”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线。他可以放弃矿业观光的大部分利益,可以承受高额利息,但不能把整个“远行游记”的未来都绑死在一条矿脉上。 铁震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敲击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年轻人,你的胃口很大。”他终于开口,“但你的胆子更大。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失败,别说一百年矿工,你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我知道。”陆远迎上他的目光,“但如果我不赌这一把,就永远只能困在青木宗那一亩三分地里,看人脸色,等人施舍。我不想那样。” 铁震忽然笑了。笑声粗犷,震得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好!有种!”他一拍桌子,“三条附加条件,我答应!石坚,取纸笔来,现在就起草契约!” “是!”石坚快步走向大殿侧室。 趁这个空档,铁震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着北麓矿脉的位置:“陆远,你说的矿业观光,什么时候能开工?” “最快一个月。”陆远也站起来,“前提是,借款的第一期一千灵石,三日内到账。” “可以。但我要加一条。”铁震转头看他,“矿道打通、第一批矿石正式开采的那天,我要在现场。如果那时候,你承诺的观景栈道、防护法阵、安全措施没有到位,契约作废,三千灵石连本带利立刻归还。能做到吗?” “能。”陆远斩钉截铁。 “好!”铁震从怀中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铁牌,扔给陆远,“这是金石门客卿长老的令牌,凭此牌,你可以调动我们在青木山脉的所有勘探队、技术人员。但记住,令牌只能用于矿业观光项目,不能挪作他用。” 陆远接过令牌。令牌通体乌黑,入手冰凉,正面刻着“金”字,背面是一柄锤子和凿子交叉的图案,象征着金石门的根本。 就在这时,石坚捧着文房四宝回来了。铁震亲自磨墨,陆远提笔,两人就在石桌上,一字一句地起草契约。 这是一份奇特的契约。既有修真界常见的灵力印记、天道誓言,又包含了世俗商界才有的详细条款、违约责任。陆远坚持将每一个细节都写清楚,包括矿工保障基金的管理办法、收益分成的计算方式、项目验收的标准...铁震一开始不耐烦,但听着听着,也认真起来。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已是深夜。契约写了整整八页,墨迹在夜明珠光下泛着幽光。 “按手印吧。”铁震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契约末尾。血珠渗入纸张,化作一个复杂的符文——那是金石门的宗门印记。 陆远也咬破手指。他的血滴上去,却没有立刻形成印记,而是在纸面上流转片刻,才缓缓凝成一个简单的“陆”字。这是凡人之血的局限,但也正是这局限,让这份契约在修真界显得格外特殊。 “成了。”铁震将契约一分为二,自己收起一份,另一份递给陆远,“一个月后,北麓矿道见。如果你做不到...” “没有如果。”陆远收起契约,将金石门客卿令牌小心地系在腰间,“铁长老,石师兄,告辞。” “等等。”石坚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布袋,“这里面是五百灵石,算是我个人借你的启动资金。利息...就免了。” 陆远一愣:“石师兄,这...” “别误会,这不是施舍。”石坚看着他,“我是投资。投资你的‘远行游记’,投资你说的那个...串联天玄界的未来。” 他将布袋塞到陆远手中:“拿着吧。青木镇那边,商号注册、店面租赁、人员招募,都要用钱。三千灵石的借款走宗门账目,流程慢,你先用这个顶着。” 布袋沉甸甸的,隔着布料能感觉到灵石的棱角。这不是普通的友情,这是真正的信任。 陆远没有推辞,深深一揖:“多谢师兄。这份情,陆远记下了。” “快走吧。”石坚摆摆手,“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让两个弟子送你一程。” “不必。”陆远摇头,“韩枫在外面等我。” 他转身走出金殿,走进夜色。 庄园大门外,韩枫果然等在那里。他靠在一棵古树下,抱剑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柄出鞘的剑。 “谈成了?”见陆远出来,韩枫迎上前。 “成了。”陆远拍了拍腰间的令牌,又晃了晃手中的布袋,“借款三千灵石,客卿令牌,还有石师兄私人借的五百。” 韩枫看了一眼布袋,眼中闪过讶异:“石坚倒是大方。” “他不是大方,是看到了更大的可能。”陆远望向夜空,繁星如尘,“韩师兄,接下来一个月,会很忙。矿业观光要开工,‘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要挂牌,还有...丹鼎阁那边,云霄真人不会善罢甘休。” “你准备怎么做?” “两条腿走路。”陆远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明面上,全力推进矿业观光,用实实在在的业绩堵住所有人的嘴。暗地里,加快‘远行游记’的布局,把青木镇的分号做实,然后...往周边城镇拓展。” 他顿了顿:“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查一个人。”陆远压低声音,“云霄真人身边那个灰衣人。刘安临死前说,那人用的是魔道功法。我要知道他是谁,从哪来,为什么跟在云霄身边。” 韩枫的眼神锐利起来:“魔道?这可是大忌。如果坐实了,云霄真人就算是长老,也难逃门规处置。” “所以我要确凿的证据,而不是道听途说。”陆远看着他,“韩师兄,这件事很危险,如果你不想...” “我去。”韩枫打断他,“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陆远道,“我会对外宣称你闭关修炼。实际上,你要潜回主峰,盯住那个灰衣人。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只要确认他的功法路数,留影石记录即可。” “明白。” 两人不再说话,沿着山路往回走。月光将山路照得一片银白,两旁的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走了一半,韩枫忽然开口:“陆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远行游记’真的做起来了,你最终要走到哪一步?” 陆远脚步微顿。他想了想,说:“我想让凡人和修士,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看同一片风景。我想让不同宗门的人,能在同一个饭桌上,聊同一个话题。我想让这天玄界的山水,不再是被宗门割据的私产,而是所有人都能欣赏的宝藏。” 他看向韩枫:“是不是很幼稚?” 韩枫沉默良久,摇头:“不幼稚,只是...很难。难如登天。” “我知道。”陆远笑了,“但总得有人开始,对吧?” 他加快脚步,身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韩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苏晚晴长老评价陆远的那句话:“此子心中,有一片海。” 是啊,一片能容纳凡人和修士,能连接山川与人心的大海。 而现在,这片海,正要掀起第一波浪。 三天后,青木镇东街。 这里原本是镇上最冷清的街道,靠近镇口,过往的多是行商和苦力,没什么像样的铺面。但今天,整条街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一家新店铺正在举行挂牌仪式。店面不大,三开间,门脸用新漆刷成深蓝色,招牌还没挂上去,用红布蒙着。店门口摆着两排花篮,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送的——赵老爷、其他富绅、甚至百草轩的林执事也派人送了一对。 张大山穿着新做的青色短褂,站在店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他身后站着八个年轻人,都是灵境表现最好的杂役,今天开始,他们就是“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的第一批员工。 辰时三刻,陆远到了。 他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而来。穿着一身朴素的月白长袍,腰间悬着金属小喇叭和金石门客卿令牌,手里捧着一个用红绸盖着的木盘。 “陆先生来了!”人群中有人喊。 所有人都看过来。富绅们拱手致意,百姓们好奇张望,几个混在人群里的修士则眼神复杂——他们能感觉到陆远腰间那枚令牌散发的灵力波动,那是金石门的标志。 陆远走到店门前,将木盘交给张大山,然后转身面向众人。 “诸位乡亲,诸位朋友。”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正式挂牌开业。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商铺,而是一个...连接点。” 他顿了顿:“连接青木山脉与天玄界的其他山水,连接在座的诸位与更广阔的世界,连接凡人的向往与修士的修行。”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陆先生,”赵老爷捻着胡须开口,“你这‘远行游记’,具体是做什么的?” “做三件事。”陆远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为想游览青木山脉的客人,提供最专业、最安全的导游服务——不仅带你看风景,还给你讲风景背后的故事、历史、门道。” “第二,为想去更远地方的客人,设计路线、安排交通、联系住宿、保障安全。你想去金石门看炼器?想去百草轩识灵药?甚至想去邻国的秘境探险?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帮你规划。” “第三,”他提高了声音,“为各宗门、各商号,提供资源对接、信息交流、合作牵线的服务。比如...金石门需要一批药草,百草轩需要一批矿石,我们可以帮他们对接;比如某个宗门想招收有特定天赋的弟子,我们可以帮忙在凡人中筛选、推荐。” 这番话说完,全场安静了片刻,然后炸开了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导游服务了,这是要做一个平台,一个枢纽! “陆先生,”一个中年修士走出人群,他是镇上一个小型散修组织的头目,“你说得天花乱坠,但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你一个凡人,能保障修士的安全?能对接宗门的资源?” 这个问题很尖锐,也很实际。 陆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张大山手中的木盘上,揭开了红绸。 木盘里不是金银,不是灵石,而是一叠厚厚的契书。最上面一份,正是与金石门签订的合**议副本。 “凭这个。”陆远将协议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末尾的灵力印记和血印,“金石门已经与‘远行游记’达成战略合作。未来,所有通过我们预订的金石门相关行程,享受优先接待、专属讲解、内部参观等特权。” 他又从木盘底层,取出另一份文书:“这是百草轩林执事签署的意向书,同意与我们合作开展‘灵药辨识体验游’。” “这是赵老爷等十二位富绅联合签署的‘长期服务协议’。” 一份份文书被展示出来,像一记记重锤,敲碎了所有的质疑。 那中年修士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话,默默退回了人群。 “现在,”陆远转向店门,“挂牌!”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和两个杂役一起,将蒙着红布的招牌举起,挂在门楣上。红布揭开,露出四个鎏金大字: 远行游记。 字是陆远亲自题的,笔力遒劲,带着一股破风而行的气势。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青木镇第一分号。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红色的纸屑在空中飞舞。 人群涌上前,有的道贺,有的询问,有的直接就要预订服务。张大山带着八个员工忙得不可开交,但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 陆远退到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有着欣慰,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知道,今天只是开始。 招牌挂上了,但能不能站稳,能不能做大,还要看接下来的每一步。 而暗处的眼睛,此刻一定也在看着这里。 他抬起头,望向镇子西边——那是青木宗主峰的方向。 云雾缭绕的山巅,殿宇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在那里,有人正在谋划着什么。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清晨,“远行游记”迈出了第一步。 陆远从腰间取下金属小喇叭,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表面。 喇叭映着朝阳,泛着温暖的光泽。 像在说:路还长,但总算开始了。 ------------ 第15章 新店风波,旧怨重燃 “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开业的第二天,生意比预想的还要火爆。 天刚蒙蒙亮,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想预订灵境观光的富绅家仆,有打听矿业观光细节的小商人,甚至有几个低阶修士,拿着陆远发放的宣传册,专程来咨询“跨宗门游历”的可行性。 张大山忙得脚不沾地。他从来没管过这么多人,也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账目——光是上午两个时辰,就接了十二笔预订,收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定金。八个员工全是新手,虽然干劲十足,但时不时就出岔子:算错账的、记错日期的、把客人要求听岔的...张大山不得不满场救火,嗓子都说哑了。 “张掌柜,赵老爷府上要订一个‘灵境深度游’,十个人,三天两夜,点名要陆先生亲自讲解。”一个年轻伙计拿着单子跑来,“开价三百两,但要签个‘独家协议’,半年内不给其他富绅安排同样的线路。” 张大山接过单子,眉头紧皱。独家协议...这是赵老爷在试探,想用钱买断高端服务。答应了,能赚一笔快钱,但会得罪其他富绅;不答应,可能失去这个大客户。 “跟赵府管家说,陆先生最近在忙矿业观光项目,亲自带团需要预约,最早也得半个月后。”他斟酌着措辞,“至于独家协议...‘远行游记’刚开业,承诺独家对别的客人不公平。但我们可以保证,半年内给赵老爷安排三次‘优先预订权’,任何新线路推出,赵府都有最先体验的机会。” 伙计记下,匆匆去了。 张大山擦了把汗,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灌了一口。茶是苦的,但心里是热的——这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是他当杂役时从未体验过的。 快到午时,店里来了个不寻常的客人。 是个中年妇人,穿着半新不旧的绸衫,头上插着银簪,手腕上却戴着一只成色很差的玉镯。她进门时有些畏缩,但在柜台前站定后,语气却很坚定:“我要预订‘矿业观光’的票。” 伙计看了眼她朴素的衣着,公式化地回应:“矿业观光还在筹备,预计下个月开放。票价暂定五两银子一位,需要提前支付定金一两。” “五两...”妇人咬了咬嘴唇,“我能只付定金,剩下的...等我儿子下个月发了工钱再补吗?” 伙计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不合规矩。而且矿业观光名额有限,都是全款预订,定金只是保留名额,开票前三天要补齐全款,否则名额释放,定金不退。” 妇人的脸色白了白。她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布包里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那...我能见见陆先生吗?”她鼓起勇气,“我儿子在矿上做工,他说...说陆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 “陆先生不在店里。”伙计摇头,“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转告...” “我想用这个抵票钱。”妇人忽然打断他,从布包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巴掌大小,灰扑扑的,表面有些蜂窝状的孔洞。但对着光看,孔洞深处隐约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柜台后的张大山猛地站起来。他认得这种石头——这是碎星铁伴生矿的原石!虽然成色很差,杂质很多,但确实是! “这石头...你哪来的?”张大山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 妇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石头抱在怀里:“是...是我儿子在矿上捡的。他说这石头好看,就带回来给我。我听说陆先生在收这种石头...”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矿业的消息才放出去几天,连矿工家属都知道这种石头值钱了。这是好事,也是麻烦——意味着盯上这条矿脉的人,会越来越多。 “大娘,您贵姓?儿子在哪座矿做工?”张大山尽量让语气温和。 “我姓王,儿子叫王大柱,在...在北麓的老矿上。”妇人声音很小,“他说那矿早就废弃了,但前些天忽然又有人进去,还招了些临时工去清巷道。他去了三天,回来时带了这块石头,说是从废石堆里捡的。” 张大山心头一紧。北麓老矿...正是石坚他们偷偷打巷道的地方!矿工已经进去了?那阴煞裂隙... “大娘,您儿子现在人在哪?” “在家。”妇人眼眶红了,“他昨天回来就发烧,说胡话,一直喊冷。请了郎中看,郎中说不是风寒,是...是中了阴邪。开了一副药,要五两银子,我拿不出...” 所以她想来用石头换钱,给儿子看病。 张大山沉默片刻,从柜台里取出五两银子,递给妇人:“这钱您先拿着,赶紧去抓药。石头我收下了,抵一张矿业观光的票。等您儿子病好了,随时来拿票。” 妇人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这...这怎么行...石头不值这么多...” “值不值,我们说了算。”张大山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快去吧,治病要紧。”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大山拿着那块石头,走到后堂,对着光仔细看。石头成色确实差,碎星铁含量可能不到百分之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石头证明了两件事:第一,北麓矿道已经有矿工进去了;第二,阴煞裂隙的影响,已经开始波及普通人。 他必须立刻告诉陆远。 与此同时,青木宗主峰,丹鼎阁偏殿。 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的喧闹截然不同。偏殿深处的一间静室,门窗紧闭,墙壁上贴满了隔音符。室内没有点灯,只有几颗夜明珠嵌在角落,投下惨白的光。 云霄真人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他面前跪着三个人:刘玄、一个灰衣中年人,还有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的年轻人。 “所以,‘远行游记’挂牌了?”云霄真人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静室里格外清晰。 “是。”刘玄低着头,“开业当天,青木镇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赵家、百草轩都送了礼,金石门的铁震长老还派弟子送了贺匾。现在整个青木镇都在议论,说陆远要打通天玄界的旅游线路...” “旅游线路?”云霄真人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一个凡人,口气倒是不小。” “师尊,我们不能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刘玄急切道,“他现在有了金石门撑腰,又拉拢了那么多富绅,再这样下去,灵境和矿脉就真成他的了!” “急什么。”云霄真人抬手,示意他噤声,“我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刘玄看向灰衣人。灰衣人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双手奉上:“回真人,查清楚了。北麓那条巷道,确实是金石门的人偷偷打的。他们用了地火雷,炸出了一条三十丈的新巷道,取走了至少十几块矿石样本。但巷道打通后,惊动了地底的阴煞裂隙,他们匆忙撤离,用符箓封住了洞口。” 云霄真人接过玉简,神识扫过,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阴煞裂隙...百年未动,怎么突然复苏了?” “弟子猜测,可能是地火雷的震动,打破了原有的平衡。”灰衣人声音沙哑,“那处裂隙连通着地脉深处,百年前就曾溢出过阴煞之气,死了三个矿工。后来宗门请阵法师布下封印,才平息下来。如今封印松动,若不及时处理,恐酿成大祸。” “大祸?”云霄真人笑了,“祸兮福所倚。这阴煞裂隙,或许是我们的一把刀。” 刘玄和灰衣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严明三天后会带人去重新封印裂隙,对吧?”云霄真人问。 “是,戒律堂已经发了通告,明日辰时出发。” “那就让他去。”云霄真人重新闭上眼睛,“不过,在他封印完成之前...让裂隙里的东西,出来透透气。” 灰衣人身体一震:“真人,您的意思是...” “阴煞之气侵蚀心智,会让人产生幻觉、狂躁、甚至走火入魔。”云霄真人缓缓道,“如果这时候,有矿工误入矿区,被阴煞侵体,发狂伤人...你说,负责矿区安全的陆远,该当何罪?” 刘玄眼睛亮了:“师尊英明!只要出了人命,矿业观光项目必然叫停,陆远也难逃追责!” “不止如此。”云霄真人补充,“记得让受伤的人里...有几个有身份的。比如,赵老爷的亲戚,或者百草轩学徒的家人。这样,那些支持陆远的人,也会倒戈。” 狠毒。这是要一箭三雕——叫停项目,扳倒陆远,离间他的支持者。 “弟子明白!”刘玄兴奋道,“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云霄真人叫住他,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外门弟子,“你叫...周安?” “是,弟子周安,外务堂巡查队队员。”年轻弟子连忙磕头。 “听说你跟张大山是同一批进宗的杂役,关系不错?” 周安脸色一白:“弟子...弟子与张大山只是相识,并无深交...” “有没有深交不重要。”云霄真人打断他,“重要的是,你现在在外务堂巡查队,负责北麓矿区的日常巡逻。明天严明执事去封印裂隙时,你‘不小心’把巡逻路线图‘遗落’在现场。然后...自然会有人捡到,按图索骥,找到那条被封的巷道。” 周安浑身颤抖:“真人...这...这是要弟子的命啊!巡查队丢了路线图,是重罪!” “重罪?”云霄真人笑了,“比起你偷偷倒卖仓库药材的事,哪个更重?” 周安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百灵石,调你去内门当值。”云霄真人语气温和,却像毒蛇吐信,“不按我说的做...明天执法堂就会收到你倒卖药材的证据。怎么选,你自己定。” 周安趴在地上,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弟子...遵命。” “下去吧。” 三人退出静室。门关上后,云霄真人重新睁眼,看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香炉。香炉里袅袅升起青烟,烟雾在空中盘旋,隐约凝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你觉得,这步棋如何?”云霄真人问。 烟雾人脸发出嘶哑的声音:“棋是好棋,但那个陆远...不简单。他背后,恐怕不止金石门。” “哦?” “开业那天,我混在人群里观察。”烟雾人脸道,“他腰间除了金石门客卿令牌,还有一样东西——一枚玉简,上面有静心堂的灵力印记。” 云霄真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苏晚晴?” “除了她,还有谁会给一个凡人玉简?”烟雾人脸冷笑,“看来,你那师妹,也站到他那边了。” 静室里安静下来。夜明珠的光在烟雾中流转,映得云霄真人的脸忽明忽暗。 “苏晚晴...”他喃喃道,“她一向自诩清高,不参与宗门争斗。这次怎么会...” “或许是她看出了陆远的潜力,或许是她单纯想给你添堵。”烟雾人脸道,“不管怎样,有她插手,事情就复杂了。静心堂的人,神识强大,擅长推演、追踪,我们的小动作,瞒不过她太久。” 云霄真人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那就加快速度。在苏晚晴反应过来之前,把陆远彻底按死。至于静心堂...等我突破金丹,自有办法收拾。”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云雾翻涌,远处的青木镇隐约可见,像棋盘上一枚小小的棋子。 “传令下去。”他背对着烟雾人脸,“明天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告诉黑煞帮的人,该他们出力了。” “是。”烟雾人脸应声,随即消散。 香炉里的青烟也渐渐淡去。 静室里,只剩下云霄真人一人。他看着窗外的云海,眼中倒映着远方的灯火。 那灯火里,有一盏属于“远行游记”。 很快,就会熄灭了。 同一时间,灵境管理处。 陆远正在看韩枫带回的留影石。 石头上记录的画面很模糊,也很短暂——是那个灰衣人在丹鼎阁后山一处隐蔽山谷练功的场景。画面里,灰衣人双手结印,周身黑气缭绕,那些黑气凝聚成一条条毒蛇的形状,吞吐着信子。最诡异的是,他每次吐纳时,口鼻间溢出的不是白气,而是淡紫色的烟雾。 “确实是魔道功法。”韩枫肯定道,“我看过宗门典籍,这种‘百毒炼魂术’,是南疆魔宗‘五毒教’的秘传。修炼者需以百种毒物为引,炼化毒气入体,虽然进境快,但会侵蚀心智,最终沦为毒傀。” “五毒教...”陆远皱眉,“他们的人怎么会混进青木宗?还成了云霄真人的心腹?” “两种可能。”韩枫分析,“第一,这人是云霄真人早年在外游历时收服的魔道散修,一直隐藏在暗处;第二,他是五毒教派来的卧底,云霄真人知道,但默许了,因为双方有利益交换。” 无论是哪种,都触犯了宗门大忌。青木宗是正道宗门,与魔道势不两立,私通魔道是死罪。 “证据够吗?”陆远问。 “不够。”韩枫摇头,“留影石只能证明他练过魔功,证明不了云霄真人知情,更证明不了双方有勾结。而且...打草惊蛇了。” 陆远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很警觉,练功只练了一炷香就停了。”韩枫脸色凝重,“离开时,他在山谷里布下了三个警戒法阵。如果不是我修了‘敛息诀’,早就被他发现了。即便如此,他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 麻烦了。如果灰衣人知道有人在查他,一定会告诉云霄真人。那他们的动作,只会更快、更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大山推门而入,脸色发白,手里捧着那块从王姓妇人那里得来的石头。 “陆先生,出事了!” 陆远听完张大山的叙述,又仔细看了石头,眉头越皱越紧。 “北麓矿道已经进了矿工...阴煞之气开始外泄...”他喃喃道,“严明执事明天去封印,但...” 他猛地抬头,看向韩枫:“如果云霄真人要对付我们,会不会在封印过程中做手脚?” 韩枫眼神一厉:“你是说...” “阴煞裂隙是现成的刀。”陆远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如果封印‘意外’失败,或者封印后‘意外’泄漏,导致矿工发狂、伤人...责任是谁的?是负责封印的严明执事?还是负责矿区安全的我们?” 张大山倒吸一口凉气:“那...那怎么办?要不要通知严执事,取消明天的行动?” “来不及了。”陆远摇头,“戒律堂的通告已经发出,不可能收回。而且就算取消,云霄也会有别的办法。”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断:“大山,你立刻回青木镇,做三件事:第一,通知所有预订了矿业观光的客人,项目因技术调整延期,定金全额退还,另赠一张灵境免费券作为补偿;第二,以‘远行游记’的名义,贴出告示,悬赏征集北麓老矿的历史资料、民间传说,特别是关于阴煞裂隙的记载,赏金从优;第三,私下接触镇上那几个老矿工,请他们回忆百年前那场事故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张大山记下,匆匆去了。 “韩师兄,”陆远转向韩枫,“麻烦你再去一趟北麓。不要进矿道,就在外围,用你的剑气感知地脉变化。如果发现阴煞之气异常涌动,或者有陌生人在附近活动...不要打草惊蛇,立刻回来报信。” “明白。”韩枫点头,又问,“那你呢?” “我去见一个人。”陆远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主峰的灯火在云雾中明灭,“有些话,必须赶在明天之前说清楚。” “见谁?” “严明执事。” 执法堂在青木宗主峰的西侧,是一座通体玄黑的石殿,风格冷峻,与丹鼎阁的精致华美截然不同。殿前没有弟子值守,只有两尊石雕的狴犴,怒目圆睁,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陆远抵达时,已是戌时末。石殿里大部分地方已经熄灯,只有正殿还亮着。 他走到殿门前,还没开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严明执事站在门内,似乎早就在等他。 “进来吧。”他转身往里走。 陆远跟进去,发现正殿里不止严明一人。苏晚晴长老也在,她坐在殿侧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似乎在翻阅,但眼睛却看着陆远。 “坐。”严明在主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远依言坐下,没有拐弯抹角:“严执事,苏长老,晚辈今夜冒昧来访,是为明日北麓封印之事。” “猜到了。”严明淡淡道,“你是担心,有人会借机生事。” “是。”陆远坦然,“晚辈收到消息,北麓矿道已经有矿工进去过,且有人中了阴煞之气。而丹鼎阁那边...似乎对明日之事格外关注。” 他将那块石头放在桌上,又简单说了王姓妇人的事。 严明拿起石头看了看,又递给苏晚晴。苏晚晴接过,用神识探查片刻,眉头微蹙:“阴寒入髓,确实是阴煞之气。不过这石头的出处...” 她看向陆远:“那妇人有没有说,她儿子具体在哪个位置捡到的?” “说是废石堆,北麓老矿主巷道的中段。” 苏晚晴和严明交换了一个眼神。 “主巷道中段,离阴煞裂隙的封印点,还有至少两百丈距离。”严明缓缓道,“阴煞之气能侵蚀到那里,说明封印的破损程度,比我们预想的严重。” “也可能...”苏晚晴接口,“是有人故意把带有阴煞之气的石头,带到了那里。” 静。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远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苏晚晴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已经有人在布局了——提前散布带阴煞之气的石头,制造恐慌,为明天的“意外”铺垫。 “明日封印,执法堂会去八个人。”严明打破了沉默,“我也亲自去。但矿区范围太大,我们不可能监控每一个角落。如果有人想捣乱...” 他看向陆远:“你有什么建议?” 陆远沉思片刻:“晚辈斗胆,想请执法堂在明日行动前,先做两件事。” “说。” “第一,以‘检查安全隐患’为由,提前一个时辰清场,将矿区所有闲杂人等全部撤离,包括矿工、巡查队员、甚至附近的猎户、采药人。” “可以。”严明点头,“第二呢?” “第二,”陆远抬起头,“请执事在封印过程中,全程开启‘留影法阵’,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下来。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据可查。” 严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留影法阵耗费灵力,通常只用在重大案件的审讯现场,陆远能想到这个,心思确实缜密。 “还有,”陆远补充,“如果可以,请苏长老也在场——不需要进矿道,就在外围,用神识监控整个矿区。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都逃不过您的感知。” 苏晚晴合上书卷,笑了:“你这是要把我当人形监察法阵用?” “晚辈不敢。”陆远垂首,“只是...对手在暗,我们在明,多一分警惕,少一分风险。” 苏晚晴看向严明。严明沉吟片刻,点头:“可以。明日辰时,你也在北麓外等着。但记住,不要进矿区,就在外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晚辈明白。” 谈话到此为止。陆远行礼告退,走出执法堂时,夜已经深了。 山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站在石阶上,望向北麓方向。那片黑沉沉的山影在夜色中沉默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明天,封印开始。 是陷阱,也是机会。 陆远握紧了腰间的金属喇叭。 他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比想象中更深的漩涡。丹鼎阁、魔道、阴煞裂隙、宗门内部的暗流...所有这些,都交织在一起,而“远行游记”,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但退,已经退不了了。 只能前进。 他走下台阶,身影逐渐融入夜色。 而在他身后,执法堂正殿里,严明和苏晚晴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觉得他怎么样?”严明问。 “是个聪明人,但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苏晚晴淡淡道,“他想做连接凡人和修士的桥梁,却不知道,桥梁最容易折断的地方,不是两端,而是中间。” “所以你打算帮他?” “不是帮他,是帮青木宗。”苏晚晴站起身,走向殿门,“这座桥,是时候该修一修了。至于陆远...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她推门而出,雪白的身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严明独自坐在殿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敲击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一夜无话。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 第16章 矿渊惊变,血雾弥天 卯时三刻,天还没完全亮透。 青木山脉北麓矿区,已经被执法堂的弟子封锁了。八名玄衣弟子分守八方,每人手持一面阵旗,阵旗相连,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将整个矿区入口笼罩在内。光幕上符文流转,任何未经许可的进出都会被记录、示警。 严明站在光幕前,手里拿着今日的封印计划册。他身后站着七名执法堂的精英弟子,个个气息沉稳,最低的也是炼气八层。此外,还有三位阵法师——是从内门阵堂临时调来的,专门负责修复阴煞裂隙的封印。 苏晚晴也在。她没有站在队伍里,而是独自一人立在矿区外一棵古松的树梢上。素白的道袍在山风中微微飘动,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雾气融为一体。她闭着眼,但神识已经铺开,如水银泻地般覆盖了方圆五里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每一缕气息。 矿区外三百步处,陆远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远远望着这一切。韩枫在他身边,抱剑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张大山则带着几个灵境的杂役,在更外围的地方拉起警戒线,劝阻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和散修。 辰时整,严明下令:“清场开始。” 四名执法弟子分成两组,手持扩音法器,向矿区内外宣告:“奉戒律堂令,即刻起封锁北麓矿区,所有人等立即撤离!重复,所有人等立即撤离!”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很快,矿区里稀稀拉拉地出来十几个人——都是昨夜接到通知后仍滞留的矿工、巡查队员,还有两个采药的老汉。他们被执法弟子带到警戒线外登记、检查,确认没有携带违禁品后,才被放行。 清场持续了半个时辰。确认矿区空无一人后,严明转身,对三名阵法师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阵法师上前,各自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罗盘通体青铜铸成,表面刻满繁复的阵纹,中央悬浮着一根细如发丝的指针。三人同时将灵力注入罗盘,指针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指向矿区深处的某个方向——正是阴煞裂隙所在的位置。 “封印点确认,阴煞浓度...比记录中高三成。”为首的阵法师声音凝重,“严执事,裂隙可能已经部分打开了。” 严明脸色一沉:“能修复吗?” “能,但需要时间,而且...”阵法师犹豫了一下,“需要有人下到裂隙附近,近距离布置阵眼。” 下到裂隙附近,意味着直接面对阴煞之气的侵蚀。哪怕是筑基期的修士,长时间暴露在那种环境下也会受损,更别提炼气期的弟子。 严明没有犹豫:“我下去。你们在上面布设辅助法阵。” “执事不可!”几个弟子连忙劝阻,“您是主事,万一...” “没有万一。”严明打断他们,“按计划执行。我下去布置阵眼,你们在上面接应。苏长老会在外围监控,有任何异常,她会示警。” 他看向树梢上的苏晚晴。苏晚晴睁开眼,微微点头。 计划已定,众人不再多言。三名阵法师开始在外围布设辅助法阵——一共七十二面阵旗,按八卦九宫排列,插入地面后迅速隐去,只在地表留下淡淡的灵光纹路。这是“镇煞大阵”的外围部分,作用是压制阴煞之气的扩散范围,为内部修复争取时间。 严明则带着两名擅长防护法术的弟子,走向矿区深处。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废弃矿道的黑暗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陆远紧盯着矿道入口,韩枫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张大山则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 树梢上,苏晚晴忽然眉头一皱。 “怎么了?”陆远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有灵力波动...很微弱,但不是从矿道里传来的。”苏晚晴的声音直接传入陆远脑海,这是神识传音,“在矿区西侧,那片乱石堆后面。有三个人,两个炼气五层,一个...炼气九层。他们在往矿道方向移动,但没有进入,而是在外面布置什么东西。” 陆远心头一凛。果然来了。 “韩师兄,西侧乱石堆,有三个人。”他低声说。 韩枫会意,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他的身法极快,几个起落就绕到了矿区西侧,藏在一块巨石后,悄悄探头观察。 果然,乱石堆后有三道身影。都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动作干练,显然不是普通人。那个炼气九层的修士手里捧着一个黑铁盒子,盒子表面刻着诡异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另外两人则在周围地面埋设着什么——是一种红色的晶石,埋入土里后,红光一闪即逝。 “引煞晶...”韩枫瞳孔收缩。他在宗门典籍里见过这东西的描述——一种能吸引阴煞之气的邪道法器,通常用来布置陷阱,或者...人为制造阴煞爆发。 这三个人,是想引爆阴煞裂隙! 韩枫没有轻举妄动。他取出留影石,将三人的动作、相貌、以及那些引煞晶的位置,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悄悄后退,回到陆远身边。 “是引煞晶,他们在布置引爆点。”韩枫语速极快,“一旦阴煞裂隙被引爆,整个矿区都会被阴煞之气淹没。严执事他们如果还在矿道里...” 必死无疑。 陆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树梢上的苏晚晴,传音道:“苏长老,西侧有三人布置引煞晶,想引爆裂隙。请长老示警,让严执事先撤出来。” 苏晚晴没有回应。但她突然睁眼,一道无形的神识波动如涟漪般扩散开,直接传入矿道深处。 矿道内,严明正走到距离裂隙还有五十丈的位置。 这里的气温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岩壁上结着厚厚的白霜。空气中弥漫着淡黑色的雾气,那是肉眼可见的阴煞之气。两名跟在他身后的弟子已经脸色发白,全靠严明撑起的灵力护罩才能继续前进。 “执事...前面就是封印点了。”一名弟子指着前方。那里,岩壁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孔洞边缘的岩石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出黑气。孔洞周围贴着十几张已经发黄的符箓,但大多已经破损,灵光黯淡。 这就是百年前布下的封印,如今已经摇摇欲坠。 严明正要上前查看,忽然感觉一股神识波动传来。他脚步一顿,脸色骤变:“撤!立刻撤出去!” “执事?” “外面有埋伏!快走!” 三人转身就跑!但就在这一瞬间,矿道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爆鸣! “轰——!!” 不是巨响,而是一种闷响,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紧接着,整个矿道剧烈摇晃起来!岩壁开裂,碎石如雨落下,那些渗出的黑气突然暴涨,像黑色的潮水般从裂隙中涌出! “阴煞爆发了!”一名弟子惊叫。 黑色雾气所过之处,岩壁上的白霜瞬间增厚了数倍,地面结起冰层。更可怕的是,雾气中隐约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蠕动,发出凄厉的尖啸声——那是被阴煞侵蚀的怨魂! “结阵!”严明暴喝,双手结印,一道金色的光幕在三人周围撑起,暂时挡住了黑雾。但光幕在黑雾的侵蚀下迅速黯淡,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往外冲!不要停!” 三人顶着光幕,在剧烈摇晃的矿道里艰难前行。身后,黑雾如潮水般追来,那些怨魂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有些甚至已经显化出人形,伸出枯爪般的手,不断撞击着光幕。 “执事!前面有岔路!” “走右边!右边是主巷道,路宽!” 他们冲进主巷道。这里的黑雾稍淡一些,但震动更加剧烈,头顶不断有大块岩石坠落。严明一边撑起光幕抵挡落石,一边用飞剑开路,斩碎挡路的石块。 距离出口还有两百丈。 一百丈。 五十丈... “看到光了!”一名弟子兴奋地喊道。 但就在这时,主巷道一侧的岩壁突然炸开!不是自然坍塌,而是被人从外面炸开的!碎石飞溅中,三道身影冲了进来,正是韩枫看到的那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炼气九层修士,手里还捧着那个黑铁盒子。他看到严明,狞笑一声:“严执事,别急着走啊,留下来陪陪这些老朋友吧!” 说着,他将黑铁盒子猛地砸在地上! 盒子碎裂,里面涌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黑烟。这黑烟与阴煞雾气混合,竟然让那些怨魂的影子瞬间凝实了三倍!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鬼物显化出来,扑向严明三人! “你们是谁?!”严明怒喝,飞剑斩出,将一个扑来的鬼物劈散。但鬼物散开后,立刻又重新凝聚,而且数量更多了。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炼气九层修士冷笑,和另外两人一起,堵住了出口方向。 前有强敌,后有阴煞。严明三人陷入了绝境。 矿区外,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爆鸣。 紧接着,整片北麓山地开始震动!不是普通的地震,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规律的脉动,像有什么巨兽在苏醒、在翻身! “糟了!”三名阵法师脸色惨白,“封印被彻底破坏了!阴煞全面爆发!” 他们拼命催动外围的镇煞大阵,七十二面阵旗同时亮起,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罩,试图将阴煞之气压制在矿区范围内。但光罩刚一形成,就遭到黑雾的猛烈冲击,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撑不住!阴煞浓度太高了!” 树梢上,苏晚晴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笛,放在唇边,吹响。 没有声音传出——或者说,声音的频率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听到的范围。但那无形的音波扩散开,所过之处,躁动的阴煞雾气竟然微微一滞,那些显化的鬼物也动作迟缓了些。 这是静心堂的秘术“镇魂曲”,专克阴魂邪祟。 但苏晚晴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镇压整片矿区的阴煞,对她来说消耗太大了。 陆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矿道里的人能冲出来。但出口被堵住了... “大山!”他转头喊道,“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准备接应!” “是!”张大山带着杂役们,抬着担架、药箱、还有几桶陆远提前准备的“烈阳水”——这是用阳属性灵草熬制的药水,对阴煞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陆远又看向韩枫:“韩师兄,矿道里的情况,你能感知到吗?” 韩枫闭目凝神,剑气外放,试图探查矿道内的灵力波动。片刻后,他睁眼,脸色难看:“严执事他们被堵在主巷道里,敌人三个,其中一个是炼气九层,手里有邪道法器,能操控阴煞鬼物。严执事他们...撑不了太久。” 炼气九层...韩枫自己也是炼气九层,但剑修战力强于同阶,如果他去,有希望突破封锁,接应严明出来。 但矿道里现在阴煞弥漫,还有鬼物横行,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韩枫看向陆远。陆远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没有说话,但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我去。”韩枫说。 “小心。”陆远只说了一句。 韩枫点头,身形如电,冲向矿道入口!他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在入口处停下,双手结印,周身剑气勃发,凝聚成一道银色的剑光护罩,然后才冲入黑暗。 陆远看着他消失在矿道里,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 矿道内,战斗已经白热化。 严明和两名弟子背靠背,苦苦支撑。金色光幕已经薄得像一层纸,随时可能破碎。那些鬼物前赴后继地扑来,每次撞击都让光幕剧烈摇晃。更麻烦的是,阴煞之气无孔不入,即使有光幕阻挡,也有一丝丝渗入,侵蚀着三人的经脉。 “执事...我撑不住了...”一名弟子嘴角渗血,那是灵力透支、经脉受损的征兆。 “再撑一会儿!韩枫在外面,他一定会来!”严明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紫色符箓——这是掌门赐予的保命之物“天雷符”,能引动天雷轰击,威力巨大,但只能用一次。他在犹豫,要不要现在用掉。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银色的剑光从矿道入口方向破空而来! 剑光所过之处,黑雾退散,鬼物哀嚎着被剑气搅碎!韩枫的身影紧随剑光而至,手中长剑如游龙,瞬间斩出十几剑,将堵在出口方向的三个敌人逼退! “严执事!走!”韩枫大喝,剑势一转,化作一片剑幕,暂时挡住了追来的鬼物和敌人。 严明眼睛一亮:“走!” 他和两名弟子抓住机会,冲出包围,向出口方向狂奔!韩枫殿后,边战边退。 那个炼气九层的敌人见他们要逃,怒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红色的丹药吞下!霎时间,他周身气息暴涨,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双眼变得赤红! “血魔丹!”严明惊呼,“他是魔道!” 吞下血魔丹后,那人的实力瞬间提升到接近筑基期!他一掌拍出,掌风裹挟着浓郁的黑气,直袭韩枫后背! 韩枫回身一剑,剑气与掌风碰撞,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韩枫被震得倒退三步,嘴角溢血,而那人却只退了一步。 “小子,找死!”那人狞笑,再次扑上。 韩枫眼神一厉,不再保留。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剑身上,长剑发出清越的龙吟,剑光暴涨三倍! “斩!” 一剑斩出,如银河倒挂!那人脸色一变,双掌齐出,黑气凝聚成一面巨盾挡在身前。 “轰——!!!” 剑盾相撞,整个矿道都在这一击下剧烈摇晃!韩枫的剑斩破了巨盾,在那人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那人也一掌拍在韩枫肩上,将他震飞出去,撞在岩壁上。 “韩枫!”严明回头,见韩枫受伤,想要回援。 “走!”韩枫咬牙爬起,又是一剑斩出,逼退追兵,“快走!我断后!” 严明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带着两名弟子,终于冲出了矿道! 阳光,刺眼的阳光。 三人冲出矿道的瞬间,几乎虚脱。外面的执法弟子立刻上前接应,给他们喂下解毒丹、回气丹。 “韩枫还在里面!”严明急道,“还有敌人!” 就在这时,矿道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爆炸,而是...剑鸣!一道璀璨如日的剑光从矿道深处冲天而起,将整条矿道的黑雾都搅碎了! 紧接着,一道人影踉跄着冲出矿道,正是韩枫。他浑身是血,左肩血肉模糊,但右手依然紧握着剑。他身后,矿道深处传来凄厉的惨叫——是那个吞了血魔丹的敌人,被韩枫最后一剑重创,此刻被重新涌上的阴煞鬼物淹没,发出非人的哀嚎。 韩枫冲出矿道后,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用剑拄着身体,大口喘息。 “韩师兄!”陆远冲上前,扶住他。 韩枫摇头,示意自己还能撑。他看向严明:“那三人...都是魔道。为首那个,吃了血魔丹...” 话音未落,矿道深处忽然涌出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黑色雾气!雾气中,无数鬼物的影子凝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人脸张开嘴,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要将所有人都吸进去! “不好!阴煞核心被引爆了!它在吞噬生魂壮大自己!”苏晚晴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她已经从树梢落下,站在矿区边缘,脸色苍白如纸,“必须立刻封住矿道,否则它会冲出来,吞噬整个北麓!” 严明咬牙,看向三名阵法师:“阵法师!立刻封印矿道入口!” “可是...封印需要时间,而且需要有人进去,在核心位置布下阵眼...” “我去。”严明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韩枫重伤,你们修为不够,只有我能扛住阴煞侵蚀。” “执事不可!您已经受伤了!” “没有选择。”严明看向那张越来越清晰的鬼脸,“再拖下去,所有人都要死。”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张紫色的天雷符,又取出三枚金色的钉子——这是“镇魂钉”,专门用来封印阴魂邪物。 “严执事,等等。”陆远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陆远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是那块从王姓妇人手里得来的矿石。 “这块石头,是在主巷道中段发现的,上面有阴煞之气。”陆远快速说道,“但你们看,石头表面的孔洞,有一部分是人工凿刻的痕迹,不是天然形成。而且凿刻的方向...是指向矿道深处的。” 他将石头递给严明:“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凿刻是一种标记,标记的是...安全通道。有人提前在矿道里做了布置,既引爆了阴煞,又给自己留了后路。” 严明接过石头,仔细一看,果然!那些蜂窝状的孔洞里,有几个特别规整,边缘光滑,明显是工具凿出来的。而且凿刻的走向,连接起来,指向矿道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 “阴煞核心被引爆,但引爆点附近,可能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通往地脉深处。”陆远语速极快,“如果能顺着这条路径,到达地脉节点,在那里布下封印,效果会比在矿道入口好十倍。而且...可以永久性地解决阴煞问题。” “你懂阵法?”严明盯着他。 “不懂。”陆远摇头,“但我懂地形,懂分析,懂怎么在绝境里找生路。这块石头,就是生路的标记。” 严明沉默了三息。然后他抬头,看向那张已经几乎要冲出矿道的鬼脸。 “告诉我,路径怎么走。” 陆远从张大山手里接过纸笔,快速画了一张简图。他根据石头上凿刻的走向,结合自己对北麓矿区地形的了解,推测出了一条可能的路径。 “从这里进,左转三次,遇到岔路走右边,然后...”他指着简图,“这里应该有一条被碎石掩埋的旧巷道,百年前开凿的,后来废弃了。这条巷道直通地脉节点。但巷道里可能有坍塌,需要清理。” 严明接过简图,看了一眼,记住。然后他将天雷符和镇魂钉收好,对苏晚晴说:“苏长老,劳烦您在外面压制阴煞,给我争取一炷香时间。” 苏晚晴点头,重新吹响玉笛。这次,笛声有了实体,化作一道道淡青色的音波,如锁链般缠向那张鬼脸,将它暂时束缚在矿道深处。 “一炷香,最多一炷香。”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疲惫。 严明不再多说,转身冲入矿道! 这一次,他没有硬闯,而是按照陆远画的路径,左转,右转,避开黑雾最浓的区域,果然找到了一条被碎石掩埋的旧巷道。他运转灵力,双掌拍出,将碎石震开,冲了进去。 巷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走,阴煞之气反而越淡,但温度越来越高——这是接近地脉的表现。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半。 外面,鬼脸在苏晚晴的音波束缚下疯狂挣扎,不断有黑色的触手伸出,试图抓住外面的活人。执法弟子们拼命维持镇煞大阵,但光罩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韩枫盘膝坐在一旁调息,但眼睛始终盯着矿道入口。 陆远站在警戒线外,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时间,还剩下最后三十息。 二十息。 十息... 就在苏晚晴脸色惨白,几乎要坚持不住时,矿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更低沉、更宏大的声音,像是地脉的脉搏被按住了。 紧接着,那张巨大的鬼脸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开始崩散!黑色的雾气如潮水般退回矿道深处,那些鬼物的影子也迅速淡化、消失。 矿道深处,一股柔和但浩瀚的金光涌出,将残余的黑雾彻底净化。 金光中,严明踉跄着走出来。他浑身是伤,道袍破烂,但手里紧握着一枚已经变成深紫色的镇魂钉——钉子上,缠绕着一缕缕黑色的气流,那是被封印的阴煞核心。 “封印...成了。”他吐出三个字,然后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执事!”执法弟子们冲上前扶住他。 苏晚晴停止吹奏,从空中落下,脚步有些虚浮。她走到严明身边,探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微皱:“灵力透支,经脉受损,还有阴煞侵蚀...需要立刻回宗门治疗。” 她看向陆远:“你们做得不错。尤其是你,陆远,那块石头...救了所有人。” 陆远摇头:“是大家共同的努力。”他看向韩枫,韩枫也看向他,两人眼中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陆远知道,事情还没完。 那三个魔道修士,是谁派来的?那些引煞晶,是谁提供的?那块标记了安全路径的石头,又是谁提前埋下的? 答案,呼之欲出。 他抬起头,看向青木宗主峰的方向。 云雾缭绕的山巅,殿宇沉默。 但沉默之下,是更深的暗流。 三个时辰后,执法堂大殿。 严明已经接受了治疗,躺在偏殿的静室里休息。苏晚晴也在调息,恢复消耗的神识。 正殿里,陆远、韩枫、张大山,还有三名阵法师,都在。殿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几样证物:黑铁盒子的碎片、引煞晶的残渣、那块做了标记的矿石,还有韩枫用留影石录下的影像。 影像里,那三个魔道修士的脸清晰可见。尤其是吞下血魔丹的那个,虽然最后被鬼物吞噬,但之前的战斗画面都被记录了下来。 “血魔丹,引煞晶,操控阴煞的邪道法器...”一名阵法师喃喃道,“这绝不是普通的魔道散修能拿出来的。他们背后,一定有人。” “而且他们对矿区的地形很熟悉。”另一名阵法师补充,“那些引煞晶布置的位置,都是地脉节点,能最大程度地引爆阴煞。这需要详细的地质勘探资料,普通修士根本拿不到。” 所有人都沉默了。能拿到地质勘探资料,能提供血魔丹这种禁药,能在青木宗眼皮底下安插魔道修士... 答案,其实已经摆在眼前。 但没有人敢说。 因为那个人,是丹鼎阁三长老,云霄真人。 “证据链还不够。”良久,陆远开口,“留影石只能证明这三个人是魔道,证明不了他们和云霄真人的关系。那些禁药和法器,魔道黑市也能买到。至于地质资料...云霄真人掌管丹鼎阁,确实有权限查阅宗门的所有资源分布图。” 他看向众人:“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指证,而是...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他们下一步的动作。”陆**静道,“今天的事,他们失败了。死了三个手下,阴煞裂隙被重新封印,矿业观光项目虽然延期,但没有被叫停。云霄真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再次出手。而下次出手,他暴露的破绽,会更多。”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韩枫皱眉。 “不。”陆远摇头,“我们要加快速度。在云霄真人下一次出手之前,把‘远行游记’的根基打牢,把矿业观光做起来,把我们的价值,提升到他不敢轻易动我们的程度。” 他站起身,看向殿外:“而且,今天的事,未必全是坏事。” “怎么说?” “严执事拼死封印阴煞,救下了所有人;韩师兄力战魔道,身负重伤;我们灵境和‘远行游记’全力配合,提供了关键线索。”陆远缓缓道,“这些,宗门上下都看在眼里。人心,是会向着一方的。” 他顿了顿:“云霄真人就算权势滔天,也不敢公然与整个宗门的舆论为敌。今天之后,支持我们的人,会更多。” 众人思索着他的话,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是啊,今天这一战,他们虽然损失惨重,但也打出了名声,打出了人心。 “所以,”陆远总结,“接下来一个月,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全力推进矿业观光项目,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成果;第二,‘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正式运营,拓展周边业务;第三...” 他看向韩枫:“韩师兄,你需要闭关养伤,但同时,也要暗中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三个魔道修士的身份。”陆远压低声音,“他们死了,但他们的来历、背景、过往行踪,一定有迹可循。顺着这条线查,或许能找到...云霄真人与魔道勾结的直接证据。” 韩枫点头:“明白。” “好了,都去休息吧。”陆远挥挥手,“明天开始,有的忙了。” 众人散去。 陆远最后一个走出执法堂。夕阳西下,将整座主峰染成血色。 他站在石阶上,望着天边的晚霞,许久。 然后从腰间取下那支金属小喇叭,轻轻吹了一声。 没有调子,只是一声清鸣,在山风中传得很远。 像在说:这一局,我们没输。 但下一局,会更难。 他收起喇叭,走下石阶。 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旋。 像是在为谁送行,又像是在为谁...敲响警钟。 远方,丹鼎阁的殿宇里,一盏灯,忽然熄灭了。 ------------ 第17章 风波暂歇,暗子落盘 北麓矿区封印之战后的第三天,青木宗上下依然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 执法堂对那三名魔道修士的身份调查已经全面展开,严明亲自督办,据说查到了几条指向黑市和境外魔宗的线索,但关键的幕后指证仍然缺失。丹鼎阁那边异常沉默,云霄真人甚至主动闭关,对外宣称是“镇压心魔、消化云游所得”,但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灵境的日常运营倒是恢复了正常。碧玉潭线路在延迟半个月后重新开放,陆远亲自设计了新的安全讲解流程,每个游客进入前都要听一遍“阴煞裂隙的历史与防护常识”,虽然有些啰嗦,但确实让人安心。客流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很多人是慕名而来,想看看那个闹出大风波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远行游记”青木镇分号,生意更是火爆得出乎意料。 张大山现在每天从卯时忙到亥时,嗓子说哑了就含一片润喉糖——这是陆远教他的法子,用蜂蜜和草药熬制,比普通的清水管用。八个员工已经不够用了,他又招了四个,都是镇上读过几年书、脑子灵活的年轻人。店面也从原来的三开间扩充到了五开间,专门隔出一间“guibing接待室”,用来接待赵老爷这样的大客户。 这天下午,贵宾室里坐着两个人:赵老爷,还有一个陆远没想到的客人——百草轩的林执事。 “陆先生,你这‘矿业观光’的项目,到底什么时候能开?”赵老爷捻着胡须,看似随意地问,“我可是听说了,阴煞裂隙已经重新封印,安全应该没问题了吧?” 陆远给两人斟上茶,微笑道:“赵老爷消息灵通。不过封印虽然完成,但矿区还需要做全面的安全评估,观景栈道、防护法阵、讲解站点也都需要时间建设。最快...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林执事沉吟,“陆先生,我们百草轩对矿业观光也很感兴趣,但不是以游客的身份。” “哦?” “是这样。”林执事放下茶杯,“百草轩的主业是灵药种植与丹药炼制,但有些特殊的丹药,需要矿物作为辅材。比如‘筑基丹’,就需要‘地火石’粉末来稳定丹火;‘淬体丹’则需要‘寒铁砂’来增强药效。以前我们都是从外地采购,成本高不说,质量也不稳定。” 他看着陆远:“听说北麓矿脉伴生的矿石种类很丰富,除了碎星铁,可能还有地火石、寒铁砂这些。如果‘远行游记’能帮我们对接矿石供应,百草轩愿意签订长期采购协议,价格比市价高一成。” 陆远心中一动。这是送上门的生意,也是百草轩在表达支持——用真金白银的支持。 “林执事有心了。”他点头,“不过矿石开采和供应,需要等矿业观光项目正式启动后才能确定。但我们可以先签一份意向协议,百草轩拥有优先采购权,一旦有符合要求的矿石产出,第一时间供应给你们。” “可以。”林执事很爽快,“另外,我还有个提议。” “请讲。” “百草轩在青木山脉有七处药田,种植的都是珍稀灵草。”林执事道,“以前这些药田都是封闭管理,外人不得进入。但最近我在想...如果开放其中一两处,作为‘灵药观光’的景点,让游客在专业指导下认识灵草、了解药性,甚至体验简单的采药、炮制过程...会不会也有市场?” 陆远眼睛亮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把各个宗门的特色资源整合起来,形成完整的旅游产品线。 “当然有市场!”他肯定道,“而且价值巨大。很多凡人对灵草充满好奇,低阶修士也想系统学习药草知识。如果能设计成‘一日识百草’‘灵药炮制体验’这样的主题线路,肯定受欢迎。”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执事笑道,“百草轩出场地和讲师,‘远行游记’负责线路设计、宣传推广和游客组织。收益...三七分成,你七,我三。” 这个分成比例很优厚了。陆远知道,林执事这是在投资未来,也是在向丹鼎阁表明态度——百草轩选择站在“远行游记”这边。 “林执事厚爱,晚辈却之不恭。”陆远拱手,“具体细节,我让大山拟一份合**议,明天送到百草轩。” “好。” 送走赵老爷和林执事后,陆远回到后堂,发现韩枫已经等在那里。 韩枫的伤势好得很快。剑修的体质本就强于同阶,加上苏晚晴给的“养脉丹”,三天时间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查到了?”陆远问。 “有点眉目。”韩枫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是手抄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记录的,“那三个魔道修士,都不是本地人。我托了几个在外游历过的朋友打听,其中一个——就是吞血魔丹的那个,外号‘黑骨’,曾经在‘幽冥谷’一带活动过。” “幽冥谷...”陆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是天玄界南疆的一处险地,终年毒瘴弥漫,是魔道五宗之一“五毒教”的势力范围。 “黑骨是五毒教的外门执事,专司采毒、炼毒,十年前因为私吞教中资源被追杀,之后就销声匿迹了。”韩枫继续道,“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青木宗,还成了别人的打手。” “另外两个呢?” “是他的手下,也都是五毒教的弃徒。”韩枫翻到卷宗后面,“我重点查了黑骨这十年的行踪,发现他五年前曾经在‘黑岩城’出现过。而黑岩城...是金石门势力范围内的一个散修集市。” 陆远眉头一皱:“金石门?” “别急,听我说完。”韩枫道,“黑骨在黑岩城待了三个月,期间频繁出入一家叫‘聚宝阁’的商铺。我托石坚师兄查了,聚宝阁的幕后老板...是丹鼎阁的一位采药执事,姓刘。” 刘玄。 一切都对上了。 黑骨是刘玄通过聚宝阁这条线招募的打手,用来干脏活。而刘玄背后,自然是云霄真人。 “但这些只是间接证据。”韩枫叹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云霄真人和黑骨有联系。刘玄可以说,聚宝阁只是正常做生意,不认识黑骨是谁。云霄真人更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陆远沉默片刻,忽然问:“黑骨死了,尸体呢?” “被阴煞鬼物吞噬了,尸骨无存。” “那他的随身物品呢?储物袋、法器、衣物...总有点东西留下吧?” 韩枫一愣:“当时情况紧急,没人顾得上...等等,你是说...” “如果黑骨身上有能证明他身份、或者能联系到他背后主子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爆炸中散落,被有心人捡到...”陆远眼中闪过一道光,“那就有文章可做了。” “可矿区已经被执法堂封锁了,我们进不去。” “我们进不去,但有人可以。”陆远看向窗外,“严明执事还在养伤,但执法堂的日常巡查不会停。如果能说动巡查弟子,在清理现场时‘顺便’留意一下...” 韩枫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找周安?” 周安,就是那个被云霄真人胁迫、遗落巡逻路线图的外门弟子。事发后,他被执法堂调查,但咬死了说路线图是不小心丢的,没有供出云霄真人。执法堂没有确凿证据,只能以失职罪罚了他三个月俸禄,留岗察看。 “周安现在如惊弓之鸟,谁都不敢信。”韩枫摇头,“去找他,他反而会警惕。” “不用找他。”陆远道,“让他来找我们。” “什么意思?” 陆远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韩枫:“这是王大山拟的‘矿工家属抚恤方案’。北麓矿难,虽然主要责任在魔道修士,但毕竟死了三个矿工,伤了十几个。‘远行游记’作为矿业观光的主办方,决定出资抚恤家属,每个死者家庭补偿一百两银子,伤者根据伤势轻重补偿二十到五十两不等。” 韩枫接过方案看了看,皱眉:“这跟周安有什么关系?” “周安的母亲,就是王姓妇人。”陆远缓缓道,“王大柱,那个中了阴煞之气的矿工,是周安的表哥。周安父亲早逝,是姨母——也就是王姓妇人一手带大的。这次王大柱重伤,周安私下垫了医药费,但他一个外门弟子,俸禄有限,已经捉襟见肘了。” 韩枫恍然大悟。如果“远行游记”主动抚恤王大柱一家,周安就会欠下人情。而一个内心煎熬、又急需帮助的人,是最容易动摇的。 “但这还不够。”韩枫道,“周安害怕云霄真人的报复,光有人情,不足以让他冒险。” “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陆远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正是苏晚晴给的观心术前三层功法,“这是静心堂的入门功法,不修灵力,只炼神识。凡人也能练,练成后能增强感知、抵御精神控制。你私下交给周安,告诉他,如果他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苏晚晴长老可以收他为记名弟子,保他安全。” 韩枫倒吸一口凉气:“你...你能做苏长老的主?” “不能。”陆远坦白,“但我可以去求她。而且我相信,苏长老会同意——因为周安是关键证人,他的证词,可能决定这场博弈的胜负。” 韩枫看着陆远,许久,缓缓点头:“好,我去办。” “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放心。” 韩枫走后,陆远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卷厚厚的图纸。 这是“矿业观光”的详细规划图,包括观景栈道的走向、防护法阵的布置、讲解站点的位置、体验区的设计...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成本测算表、工期安排、人员配置。 他看着图纸,手指在“开工日期”那一栏轻轻敲击。 原定是一个月后开工,但现在看来,太慢了。 云霄真人在暗处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出手。他必须加快速度,在对方准备好下一波攻势之前,把项目做实,把自己的根基打牢。 “大山。”他朝门外喊。 张大山快步进来:“陆先生?” “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去北麓矿区实地勘测。” “明天?可执法堂的封锁还没解除...” “我会去申请临时通行许可。”陆远卷起图纸,“矿业观光不能再拖了。一个月,我要看到第一条观景栈道建成,第一个讲解站点投入使用。” 张大山看到陆远眼中的决断,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是,我这就去准备勘测工具和干粮。” “另外,”陆远叫住他,“从明天开始,灵境的日常运营交给你全权负责。我主要精力要放在矿业观光和‘远行游记’的扩张上。有问题吗?” 张大山愣了下,随即挺直腰板:“没问题!” 陆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山,你跟我多久了?” “从灵境筹备开始,三个月零七天。” “三个月...”陆远轻声道,“时间不长,但你成长得很快。灵境交给你,我放心。记住,做服务业的核心就八个字:客户至上,细节制胜。凡人和修士的需求不同,要区别对待;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希望被尊重、被重视。把这一点做到极致,就不会错。” 张大山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去吧。” 张大山离开后,陆远走到窗前,望向北麓方向。夕阳将那片山峦染成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险路。 加快矿业观光,意味着要投入更多资源,承担更大风险。但如果不加快,等云霄真人准备好了下一波攻势,他可能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赌一把。 就像在原世界,他放弃稳定的导游工作,冒险去做高端定制旅行一样。**险,高回报。 只是这一次,赌注不只是钱,还有命。 他低头,看着腰间那支金属小喇叭。喇叭表面已经有了细微的划痕,但依然闪着冷硬的光。 “老伙计,”他轻声说,“这次,可能真要拼命了。” 喇叭沉默,但仿佛在回应。 深夜,青木宗主峰,丹鼎阁深处。 这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偏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长明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烧。灯光昏暗,照出两个人影。 云霄真人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他面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凝而不散,在空中盘旋成一个诡异的符号。 灰衣人跪在他面前,头低垂着。 “黑骨死了。”云霄真人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是,属下办事不力。”灰衣人声音沙哑,“没想到严明那么拼命,更没想到...陆远能看破矿石上的标记。” “陆远...”云霄真人缓缓睁眼,“这个人,比我想象的难缠。他背后,恐怕不止金石门和百草轩。” “师尊的意思是...” “苏晚晴。”云霄真人吐出这个名字,“她给了陆远一枚玉简,静心堂的观心术。一个凡人,值得她这么投资吗?” 灰衣人身体一震:“苏长老一向不参与宗门争斗,这次怎么会...” “因为她看到了机会。”云霄真人冷笑,“一个打破宗门现有格局、削弱丹鼎阁影响力的机会。陆远就是她选的棋子。”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古旧的画卷,画的是青木宗开山祖师“青木真人”在山巅悟道的场景。画卷已经发黄,但祖师的眼神依然锐利,仿佛能穿透岁月。 “师尊,接下来怎么办?”灰衣人问,“直接除掉陆远?” “现在不行。”云霄真人摇头,“北麓事件闹得太大,全宗上下都盯着。这时候动陆远,等于不打自招。而且...他身边有韩枫,暗处可能有苏晚晴保护,没那么容易得手。” “那就任由他发展?” “当然不是。”云霄真人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不是要做‘远行游记’吗?不是要串联各宗门吗?那我们就...给他制造点麻烦。”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符,递给灰衣人:“去联系‘黑市’的人,放出消息:青木山脉北麓矿脉储量惊人,碎星铁纯度超过百分之十,而且伴生有‘地火晶’‘寒铁髓’等稀有矿种。谁能控制这条矿脉,谁就能掌控未来百年天玄界的炼器市场。” 灰衣人接过玉符,疑惑道:“师尊,这不是在帮陆远宣传吗?” “宣传?”云霄真人笑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有宝藏时,觊觎的人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陆远一个凡人,守得住吗?青木宗,又愿意为了他和全天下为敌吗?” 狠毒。这是借刀杀人,用整个修真界的贪婪,来压垮陆远和“远行游记”。 “另外,”云霄真人补充,“让刘玄去一趟‘万宝楼’,以丹鼎阁的名义,采购一批‘禁空石’和‘迷雾阵盘’。数量要大,规格要高,就说...是为了炼制一批特殊的防护法器。” 灰衣人不解:“禁空石和迷雾阵盘?这是...” “陆远不是要做矿业观光吗?观景栈道建在悬崖边上,防护法阵布在矿区外围。”云霄真人淡淡道,“如果栈道‘意外’坍塌,法阵‘意外’失效,导致游客伤亡...你说,负责项目的陆远,该当何罪?” 灰衣人恍然大悟。这是要从根子上破坏矿业观光项目,让陆远背负无法洗脱的责任。 “记住,做得隐蔽些。”云霄真人叮嘱,“采购要走正规渠道,货到之后,找机会‘替换’掉陆远订购的材料。等出事之后,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属下明白。” “去吧。” 灰衣人退出偏室。 云霄真人重新坐下,看着香炉里盘旋的青烟。青烟变幻,隐约凝聚成一张模糊的脸——正是陆远。 “凡人...”他喃喃道,“你以为靠一点小聪明,就能在这修真界立足?天真。” 他伸出手,五指虚握,仿佛要将那张脸捏碎。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长明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墙壁上,青木真人的画像在昏暗的光线中沉默着。 那双画中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这一切。 也仿佛...在叹息。 第二天清晨,陆远带着张大山和两名金石门派来的技术弟子,来到了北麓矿区。 执法堂的封锁已经解除,但入口处依然立着警示牌,上面写着“阴煞重地,未经许可不得入内”。昨天陆远去申请通行许可时,严明还在养伤,是苏晚晴批的条子。条子上只有一句话:“准予勘测,限三日,注意安全。” 矿区里一片狼藉。上次战斗留下的痕迹还在——焦黑的岩壁、碎裂的矿石、地面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阴寒气息,虽然已经比之前淡了很多,但还是让人感觉不舒服。 “陆先生,我们从哪里开始?”金石门的弟子问。这两个弟子一个姓金,一个姓石,是石坚专门派来协助勘测的,都是炼气七层的修为,擅长地质勘探和阵法布置。 “先走一遍主巷道。”陆远展开规划图,“观景栈道的起点定在入口处,沿主巷道向深处延伸五百丈。这五百丈内,要设置三个观景台、两个讲解站、一个体验区。安全防护是重中之重,栈道两侧必须布置‘金光护壁阵’,每隔十丈设置一个‘预警符’,一旦有异常灵力波动立刻示警。” 金姓弟子边听边记,然后说:“陆先生,金光护壁阵是二阶阵法,布置起来消耗很大,五百丈至少要一百枚中品灵石。而且需要阵法师全程跟进,工期至少半个月。” “灵石我来解决,阵法师金石门能出吗?” “能,石坚师兄说了,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石姓弟子接口,“但阵法师的费用...” “按市价付,金石门出人,‘远行游记’出钱。”陆远很干脆,“工期不能拖,半个月太长,我要十天完成。” “十天...”两个弟子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 “我知道很难。”陆远看着他们,“但我们必须快。晚一天,就多一分变数。两位师兄,拜托了。” 他的语气诚恳,眼神坚定。金、石二人犹豫片刻,最终点头:“我们尽力。” 勘测开始。四人沿着主巷道向深处走去,陆远边走边记录:这里岩层稳固,适合设观景台;这里空间开阔,适合做讲解站;这里光线好,适合布置体验区... 走到上次战斗的地方时,陆远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黑骨他们引爆引煞晶的位置。岩壁被炸出一个大坑,坑里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晶石碎片。陆远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碎片,又看了看周围的地面。 “大山,把这里标记出来。”他吩咐,“等栈道建到这里时,要特别加固,最好再加一层‘净煞阵’,防止残留的阴煞之气影响游客。” “是。”张大山用朱砂在岩壁上画了个圈。 继续深入,到了阴煞裂隙的封印点。这里已经被严明重新封印,岩壁上贴着九张崭新的金色符箓,形成一个八卦图案。图案中央,那枚深紫色的镇魂钉深深嵌入岩石,只露出一个钉头,钉头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陆远站在这封印前,静静看了很久。 “陆先生,这里...要设观景台吗?”张大山小声问。 “不。”陆远摇头,“这里设为‘警示点’,不开放参观,只在外围立一块碑,讲述阴煞裂隙的历史、危害,以及这次封印的过程。要让游客知道,修真界的每一处奇观背后,都可能隐藏着危险。而我们做的,就是把这些危险控制住,让普通人也能安全地欣赏。” 张大山若有所思地点头。 就在这时,金姓弟子忽然“咦”了一声。他走到封印点旁边的一处岩壁前,伸手摸了摸:“这里的岩石...质地不对。” 陆远走过去。那处岩壁看起来和周围没什么不同,但金姓弟子是专业的,他说不对,那肯定有问题。 “怎么不对?” “太光滑了,像是...被人打磨过。”金姓弟子取出地质锤,轻轻敲了敲岩壁。声音沉闷,后面是实心的。但他没有放弃,又沿着岩壁摸索,终于在靠近地面的位置,摸到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缝隙很隐蔽,被岩石的自然纹路掩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有暗门。”金姓弟子肯定地说。 陆远心头一跳。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条缝隙。果然,缝隙边缘有轻微的工具开凿痕迹,而且缝隙的形状很规整,是个长方形,大小正好够一个人弯腰通过。 “能打开吗?” “我试试。”石姓弟子上前,双手按在岩壁上,灵力注入。岩壁纹丝不动。他又换了几个位置,最后在缝隙右上角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凹陷。 “这里有个机关,需要特定的灵力波动才能触发。”石姓弟子皱眉,“很精巧的设计,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出来的。” 陆远盯着那个暗门,脑中飞速运转。 阴煞裂隙旁边,有一个隐藏的暗门。谁会在这里设暗门?设来干什么?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先不要动它。”他站起身,“做好标记,等回去后,禀报严执事和苏长老。” “是。” 四人继续勘测,但陆远的心思已经不完全在规划图上了。 那个暗门,像一个黑洞,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隐隐感觉到,那里可能藏着云霄真人的另一个秘密。 一个比阴煞裂隙更危险的秘密。 勘测一直持续到傍晚。回到灵境时,天已经快黑了。 陆远让张大山去整理勘测数据,自己则回到管理处,摊开规划图,开始修改、完善。 他工作得很专注,直到窗外传来梆子声——亥时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要起身休息,忽然感觉一阵轻微的头晕。 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在远处呼唤他,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他下意识地看向腰间。那支金属小喇叭,正在微微颤动。 很轻微,几乎感觉不到,但确实在颤。 陆远拿起喇叭,仔细端详。喇叭表面,那些细碎的划痕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他忽然想起,这喇叭是穿越时唯一跟着他过来的东西,除了当扩音器,好像...还有别的用途? 在原世界,他曾经听一个老导游说过,有些古物会“认主”,会在特定情况下产生反应。 难道这喇叭... 他正想着,喇叭忽然不颤了。 那种被呼唤的感觉也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陆远皱起眉头。 他走到窗前,望向北麓方向。夜色深沉,那片山峦隐在黑暗里,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而巨兽的肚子里,藏着秘密。 也藏着...危险。 他握紧了喇叭。 看来,这趟浑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但既然已经趟进来了,就只能往前走了。 他转身,吹灭油灯。 房间里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一点星光,倔强地亮着。 像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 第18章 暗室藏秘,古图明踪 暗门的发现让陆远一夜未眠。 他反复回忆着勘测时的每一个细节:那条隐藏在岩壁纹理中的缝隙,那处需要特定灵力才能触动的机关,还有金姓弟子说“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出来”的判断。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布置,而是早有预谋的设计。而设计者将暗门设在阴煞裂隙旁边,用意更是耐人寻味——要么是利用阴煞之气做掩护,要么...暗门里的东西,与阴煞裂隙有关。 第二天一早,陆远就去了执法堂。 严明还在静养,但已经能下床走动。苏晚晴也在,她正用一根银针在严明背上几处穴位行针,针尾微微颤动,发出细密的嗡鸣。这是在用静心堂的秘术“震脉针法”,帮他驱除体内残留的阴煞寒气。 “你来得正好。”苏晚晴头也不回,“严执事的伤还需要三天才能恢复,但北麓的事不能等。那个暗门...你有什么想法?” 陆远将勘测记录和手绘的暗门位置图放在桌上:“暗门在阴煞裂隙正东七步处,岩壁经过特殊处理,与周围完全融为一体,肉眼难以分辨。机关设置得很精巧,需要特定的灵力波动才能触发——金、石二位师兄试过,普通修士的灵力打不开。” “特定的灵力波动?”严明皱眉,“像是...某种身份验证?” “很可能。”陆远点头,“如果这是云霄真人或者他手下人设置的,那么只有他们那一脉的功法,或者持有特定信物的人,才能打开。” 苏晚晴拔出最后一根银针,用白布仔细擦拭:“你想进去看看?” “必须进去。”陆远斩钉截铁,“暗门设在那里,一定藏着秘密。可能是云霄真人私藏的丹药、材料,也可能是...与阴煞裂隙相关的实验记录,甚至可能是他勾结魔道的证据。” 严明沉默片刻,看向苏晚晴:“师妹,你的神识能穿透那处岩壁吗?” “试过,不能。”苏晚晴摇头,“岩壁内部嵌了‘隔神石’,是专门屏蔽神识探查的材料。布置的人很小心,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里面的东西。” “那就只能硬闯了。”严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手臂,“我亲自带人去,用破阵符强行打开。” “不行。”陆远和苏晚晴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苏晚晴先说:“那暗门连着机关,强行破开会触发自毁机制,里面的东西可能就没了。” 陆远补充:“而且打草惊蛇。如果这是云霄真人的布置,他一定在暗门处留了后手——比如一旦被强行打开,他那边立刻就会知道。到时候我们非但拿不到证据,反而会让他更加警惕。” 严明重新坐下,脸色凝重:“那怎么办?进不去,又不能硬闯,难道就这样干看着?” “或许...”陆远沉吟,“我们不需要自己进去。” “什么意思?” “暗门需要特定灵力才能打开,但我们不一定非要打开它。”陆远眼中闪过一道光,“我们可以‘借’别人的手打开。” “借谁的手?” 陆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苏晚晴:“苏长老,您上次说,周安那边...有进展了?” 苏晚晴点头:“我昨天去见了他。按你教的方法,先送了他母亲一笔抚恤金,又暗示可以收他为记名弟子。他挣扎了很久,最后...松口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事发前三天,刘玄确实找过他,给了他一个‘任务’。”苏晚晴缓缓道,“刘玄让他趁巡逻时,在北麓矿区‘不经意’地留下几样东西。具体是什么,刘玄没说,只给了他一包用油纸裹着的小物件,让他埋在矿区几个特定位置。” 陆远心头一跳:“那几个位置...还记得吗?” “记得,周安画了图。”苏晚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北麓矿区的地形,标了五个红点。其中一个红点,就在阴煞裂隙附近。 “周安照做了,但他留了个心眼。”苏晚晴继续说,“埋东西时,他偷偷打开油纸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块黑色的晶石,还有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他形容不出来,但觉得很眼熟,好像在丹鼎阁的某个古籍里见过。” “玉牌现在在哪?” “刘玄让他埋完后,把玉牌单独埋在最深处那个点,也就是阴煞裂隙旁边。”苏晚晴顿了顿,“周安照做了,但他记下了玉牌埋藏的具体位置——就在暗门下方三尺处,一块青黑色岩石的下面。” 陆远眼睛亮了。 玉牌。能打开暗门的信物,很可能就是这枚玉牌!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强行打开暗门,而是...”他看向严明,“挖出那枚玉牌,用玉牌正常打开暗门。这样不会触发警报,也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严明思索片刻:“但这还是有问题。第一,玉牌埋在暗门附近,去挖就会惊动守卫——矿区现在虽然解封,但丹鼎阁的人肯定暗中盯着。第二,就算拿到玉牌,我们怎么确定它的使用方式?万一需要配合特定功法呢?” “第一个问题,我有办法。”陆远道,“矿区现在正在筹备矿业观光项目,明天开始就要大规模施工。我可以让施工队在那片区域‘正常作业’,挖地基、铺栈道,顺便...把玉牌挖出来。丹鼎阁的人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是正常施工。” “那第二个问题呢?” 陆远看向苏晚晴:“这就要麻烦苏长老了。周安说玉牌上的符号眼熟,能否请您带他去丹鼎阁的藏书阁,让他辨认一下具体是哪本古籍?只要找到源头,就能知道玉牌的用法。” 苏晚晴点头:“可以,今天下午我就带他去。” “另外,”陆远补充,“施工队明天进场,我需要至少三天时间。这三天,请严执事和苏长老帮忙拖住云霄真人——找个理由,让他无暇顾及矿区这边。” 严明和苏晚晴对视一眼。 “掌门前几日传讯,说要召开长老会,商议宗门下一季度的资源分配。”严明缓缓道,“云霄作为丹鼎阁三长老,必须出席。会议原定五天后,我可以提议提前到明天,开个三天三夜。” “我也能帮忙。”苏晚晴道,“会议期间,我会以‘探讨心法’为由,主动找云霄论道。以他的性子,不会拒绝这种展示修为的机会,一定会分心应对。” “好。”陆远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双线并行——这边挖玉牌、开暗门,那边拖住云霄真人。三天后,真相大白。” 严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陆远,你可想清楚了?这一步踏出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云霄真人在宗门经营三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各堂,就算我们拿到证据,也未必能扳倒他。” “我知道。”陆**静地说,“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做,他会一直压在我们头上,灵境做不大,‘远行游记’也走不远。做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声音更坚定:“而且我相信,宗门里像严执事、苏长老这样,真正为青木宗未来着想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只是他们缺少一个契机,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严明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我帮你。” 苏晚晴也笑了:“小子,你倒是会给人戴高帽。不过...你说得对,青木宗这潭水,是该搅一搅了。”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陆远才告辞离开。 走出执法堂时,天色已近正午。阳光有些刺眼,陆远眯起眼睛,望向主峰的方向。 那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打响。 而他,是这场战争的***。 当天下午,青木镇“远行游记”分号的后院里,气氛有些紧张。 张大山带着八个精挑细选的杂役,正听陆远讲解明天的计划。这些杂役都是跟着他从灵境干起来的,老实本分,嘴也严,最重要的是——家人都在青木镇,跑不了,也不敢乱说。 “明天辰时,施工队准时进场。”陆远指着铺在石桌上的矿区地图,“金、石二位师兄带队,你们八个分成两组,一组跟着他们打下手,学习怎么铺设栈道、布置法阵;另一组...” 他点了点暗门所在的位置:“负责这片区域的‘土方清理’。说是清理,实际是挖地三尺,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一个叫李四的杂役问。 “一枚玉牌。”陆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是周安凭记忆画的符号——一个圆环,环内套着三个三角形,三角形之间用细线连接,看起来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玉牌大概巴掌大小,白色,温润,上面刻着这个符号。埋在地下三尺深处,一块青黑色岩石的下面。找到后,不要声张,悄悄交给我或者大山。” 杂役们传看那张纸,纷纷点头表示记住了。 “记住三点。”陆远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动作要自然,就像正常施工;第二,如果挖到其他奇怪的东西——比如黑色的晶石、符箓、或者任何你们不认识的东西,不要碰,立刻报告;第三,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在清理地基,准备打桩。” “明白了,陆先生。”李四带头应道。 “好,去准备工具吧。明天要早起,今晚早点休息。” 杂役们散去后,张大山凑近些,低声问:“陆先生,那暗门...真的要去开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大山,你怕了?” “不是怕...”张大山挠挠头,“就是觉得...这事太大了。丹鼎阁三长老啊,那可是宗门里顶尖的人物。我们跟他斗,就像蚂蚁跟大象较劲...”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陆远拍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斗。严执事、苏长老、金石门、百草轩...还有那些默默支持我们的普通人,都是我们的力量。” 他看着张大山:“大山,你相信吗?这世上有些事,不是看谁拳头大,而是看谁占理,看谁得人心。” 张大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去休息吧。”陆远道,“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同一时间,青木宗主峰,丹鼎阁深处。 云霄真人盘膝坐在静室中,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上不是普通的黑白子,而是用灵石雕刻而成的红蓝二色棋子,每颗棋子都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他在跟自己下棋。 左手执红子,右手执蓝子,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棋盘上的局势胶着,红蓝双方在中腹缠斗,杀机四伏。 灰衣人跪在棋盘旁,低声汇报:“...陆远今天去了执法堂,待了半个时辰。出来后直接回青木镇,召集了八个杂役,似乎在安排明天施工的事。另外,苏晚晴下午带着周安去了藏书阁,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施工...藏书阁...”云霄真人落下一颗红子,“他们想干什么呢?” “师尊,要不要派人盯着?” “不用。”云霄真人摇头,“现在盯着,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动,动得越多,破绽越多。” 他拈起一颗蓝子,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倒是严明那边...他今天提议将长老会提前到明天,说是掌门的意思。你觉得呢?” “掌门一直闭关,很少过问具体事务,这次突然要开会...”灰衣人皱眉,“会不会是严明假传圣旨?” “掌门虽闭关,但神识一直笼罩全宗,严明没那个胆子。”云霄真人终于落下蓝子,“不过,会确实开得蹊跷。资源分配这种事,往年都是季度末才议,现在才月中...除非,有人想借开会,拖住我。” “拖住您?”灰衣人一愣,“为什么?” “为北麓的事。”云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暗门那边,我留了后手,一旦有人触碰,我立刻就能感知。但如果我被困在会议上,无法分心...” 他忽然笑了:“有意思。他们以为,拖住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暗门?天真。” “师尊,那我们要不要...” “将计就计。”云霄真人又落下一颗红子,吃掉蓝子一片,“他们想开暗门,就让他们开。暗门里的东西...他们拿不走的。” 他看向灰衣人:“通知刘玄,让他准备好‘那东西’。等暗门打开,就放出来。我要让进去的人...有去无回。” “是!”灰衣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退了出去。 静室里,又只剩下云霄真人一人。 他盯着棋盘,忽然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扫落。 “啪嗒、啪嗒...” 棋子滚落一地,红蓝混杂。 “棋局...”他喃喃道,“该收官了。” 第二天,辰时。 北麓矿区入口,施工队准时进场。 金、石二位师兄带着三十多名金石门弟子,浩浩荡荡开进矿区。他们穿着统一的褐色工装,扛着各种工具:丈量尺、水平仪、破岩锥、还有十几尊石质傀儡——这些傀儡约半人高,形似穿山甲,专门用来开凿坚硬岩层。 张大山带着八个杂役跟在后面,每人背着一个竹筐,筐里是铁锹、镐头、簸箕等普通工具。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力工,混在大队人马里毫不起眼。 “开工!”金姓弟子一声令下,施工正式开始。 栈道要从入口处向深处延伸五百丈,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沿途的碎石、整平地面。金石门弟子们分工明确,有的操控傀儡开凿岩壁,有的布置临时照明法阵,有的开始打地基、立桩。 张大山的任务区域在阴煞裂隙附近。那里不需要铺设栈道,但要建一个“警示碑”,所以也要清理出一片空地。他带着李四等四个杂役,开始一锹一锹地挖土。 动作很慢,很仔细。每挖一尺深,就要停下来,用手扒拉泥土,看看有没有异常。表面上是在清理地基,实际是在找那枚玉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巳时,挖到一尺半深,什么都没发现。 午时,挖到两尺深,只有些普通的碎石。 未时,挖到两尺半... “张哥!”李四忽然压低声音叫道,“你看这个!” 张大山连忙凑过去。李四挖开的土坑里,露出一角青黑色的岩石——正是周安描述的那块!岩石不大,约莫脸盆大小,半埋在土里。 “就是它!”张大山心跳加快,“围着它挖,小心点,别碰坏了下面的东西。” 四人围着岩石,用小手铲一点点清理周围的泥土。岩石逐渐显露全貌,形状不规则,表面光滑,像是被水流冲刷过很多年。 岩石下方,是一层压实了的黏土。张大山用手轻轻扒开黏土,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物。 温润,光滑,带着玉质的凉意。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挖出来。 是一枚玉牌。巴掌大小,通体乳白色,质地细腻,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玉牌正面,刻着那个圆环套三角的符号;背面,则刻着一行细小的古篆文字。 张大山不认识古篆,但他知道,这就是陆远要找的东西。 他迅速将玉牌藏进怀里,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继续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对李四说:“我去拿点水,你们继续。” “好嘞。” 张大山离开施工区域,绕到一处岩石后面,确定没人注意后,才快步走向矿区的临时指挥所——那是一个用帆布搭起来的帐篷,陆远和金、石二位师兄在里面研究施工图纸。 “陆先生。”张大山掀开帘子进去,从怀里掏出玉牌,“找到了。” 陆远接过玉牌,入手温润,确实是一块好玉。他翻到背面,看到那行古篆文字,眉头微皱。 “金师兄,你认识古篆吗?” 金姓弟子凑过来看了看,摇头:“只认识几个常见的字,这行...看不全。不过这个符号我见过。” 他指着玉牌正面的圆环三角符号:“这是‘三元封印’的标记。宗门古籍里有记载,上古时期,修士们用这种封印来镇压邪物、封存秘宝。需要三把‘钥匙’同时作用才能打开——一枚玉牌是其中一把。” “三把钥匙?”陆远心头一沉,“另外两把呢?” “不知道。”金姓弟子摇头,“可能在其他地方,也可能...已经失传了。” 麻烦了。只有一把钥匙,打不开暗门。 陆远盯着玉牌,脑中飞速运转。暗门需要特定灵力才能打开,玉牌是钥匙之一,但还需要另外两把...或者,有其他方法能模拟出三把钥匙同时作用的效果? “金师兄,如果只有一把钥匙,强行开门会怎样?” “触发自毁机制。”金姓弟子肯定道,“三元封印的设计很精妙,三把钥匙缺一不可,少一把都会导致封印反噬,里面的东西要么毁掉,要么...释放出来。” 释放出来。陆远想起暗门在阴煞裂隙旁边,里面封存的,会不会就是某种与阴煞相关的东西?一旦释放... 他不敢往下想。 “陆先生,现在怎么办?”张大山问,“玉牌找到了,但打不开门...” 陆远沉默片刻,忽然问:“金师兄,你能模仿这枚玉牌的灵力波动吗?” “模仿?” “对。”陆远道,“既然一把钥匙不行,那我们能不能...伪造出三把钥匙的灵力波动?用阵法或者其他手段,模拟出三元封印被同时触发的状态?” 金姓弟子愣住了。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危险。伪造灵力波动,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理论上...可行。”他沉吟道,“三元封印的原理是检测三股特定的灵力共鸣,如果我们能用阵法模拟出另外两股,或许能骗过封印。但这需要精确的灵力频率数据,而且...需要至少筑基期的修为来操控阵法。” 筑基期。在场的人里,只有严明和苏晚晴是筑基期。但严明在开会,苏晚晴也在会上拖住云霄真人,都来不了。 “还有一个办法。”石姓弟子忽然开口,“用‘共鸣法阵’。” “共鸣法阵?” “对。”石姓弟子解释道,“这是一种特殊的阵法,能将一件法器的灵力波动放大、复制,形成多股相似的波动。如果我们用玉牌作为源,用共鸣法阵复制出另外两股波动,理论上也能模拟三把钥匙的效果。” “能行吗?”陆远问。 “没试过,但可以一试。”石姓弟子道,“共鸣法阵是阵堂的基础课程,我会布。但需要时间准备材料,而且...需要至少一百枚中品灵石来驱动。” 一百枚中品灵石,不是小数目。但陆远没有犹豫:“灵石我来解决。需要多久?” “材料我随身带了一些,缺的可以回宗门取,最快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就是下午申时左右。 “好。”陆远当机立断,“金师兄,你继续主持施工,正常进度,不要让人看出异常。石师兄,你跟我回青木镇取灵石,然后准备法阵。大山,你留在这里,盯着施工区域,尤其是暗门附近,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是!”三人齐声应道。 分工明确,各自行动。 陆远和石姓弟子骑马赶回青木镇。路上,陆远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暗门里到底封着什么?值得云霄真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三元封印? 还有,另外两把钥匙在哪里?是在云霄真人手里,还是...已经遗失在历史长河中? 如果是后者,那暗门可能已经很多年没人打开过了。里面的东西,恐怕比想象中更古老、更危险。 两个时辰后,申时初刻。 陆远带着凑齐的一百二十枚中品灵石——其中一百枚是金石门借款里预支的,二十枚是他自己的积蓄——和石姓弟子回到了矿区。 法阵材料已经备齐。石姓弟子选了暗门附近一处隐蔽的凹地,开始布阵。 共鸣法阵并不复杂,但要求极高精度。阵眼位置要准确,阵纹刻画不能有丝毫偏差,灵石嵌入的时机也要恰到好处。石姓弟子忙得满头大汗,陆远在一旁打下手,递材料、递工具。 申时三刻,法阵布成。 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形阵图出现在地面上,由三十六枚玉符组成,玉符之间用银线连接,构成复杂的几何图案。阵图中央有三个凹槽,呈等边三角形排列。 “玉牌放中间这个凹槽。”石姓弟子指着阵图,“另外两个凹槽空着,等阵法启动后,会复制出两股相似的灵力波动,注入这两个空位。到时候,三股波动会同时作用在暗门上,理论上能骗过封印。” 陆远将玉牌放入中央凹槽。玉牌一接触阵图,立刻发出微弱的白光,表面的符号似乎活了过来,在玉牌表面缓缓流转。 “好了。”石姓弟子退后几步,“现在启动阵法。陆先生,你退远些,万一失败,可能会有灵力反噬。” 陆远退到十步外。石姓弟子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将灵力注入阵图边缘的一枚启动玉符。 “嗡——” 阵图亮了起来!三十六枚玉符同时发光,银线像被点燃般发出刺目的光芒!中央凹槽里的玉牌剧烈震动,白光越来越强! 紧接着,另外两个空着的凹槽里,凭空出现了两团虚影——正是玉牌的复制品!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但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与真玉牌几乎一模一样! 三股波动开始共鸣,频率逐渐同步... “成了!”石姓弟子兴奋道,“频率同步了!现在只要把这三股波动引导到暗门那里...” 他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暗门所在的岩壁,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不是阵法引起的震动,而是从内部传来的、更深沉的震动!整片岩壁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浓稠的黑雾——不是阴煞之气,而是一种更粘稠、更腥臭的黑雾! “不好!”石姓弟子脸色大变,“暗门里的东西...提前苏醒了!” “怎么回事?!”陆远冲上前。 “有人...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石姓弟子指着暗门,“三元封印被破坏了!不是从外面,是从里面!里面的东西要冲出来了!”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 暗门所在的岩壁轰然炸开!碎石飞溅中,一道身影从炸开的洞口倒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是李四!他浑身是血,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向洞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四!”张大山冲过去扶起他。 但已经晚了。李四的手无力垂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洞口处,黑雾越来越浓。雾中,隐约有一个庞然大物在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从沉睡中醒来。 陆远死死盯着洞口,握着玉牌的手,指节发白。 他明白了。 这是一个陷阱。 云霄真人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开暗门,所以在里面留了“礼物”。 而现在,“礼物”要出来了。 他转身,对石姓弟子吼道:“启动所有防护法阵!通知所有人,立刻撤离矿区!” 然后他看向张大山:“大山,你带李四的尸体走。其他人,跟我挡住那东西!给撤离争取时间!” “陆先生,你...” “快去!” 张大山咬咬牙,背起李四的尸体,向矿区外狂奔。 陆远则和石姓弟子、以及闻讯赶来的金姓弟子,并肩站在洞口前。 黑雾中,那个庞然大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它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具...骸骨。 但不是人类的骸骨。 而是一具巨大的、狰狞的、长着三只眼的蛇类骸骨。骸骨通体漆黑,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张开的下颌里,密密麻麻的骨刺像刀锋般闪烁着寒光。 它缓缓抬起头,三只眼同时锁定了陆远。 然后,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嘶——!!!” 声音里,充满了千年的怨毒与饥饿。 陆远深吸一口气,从腰间取下那支金属小喇叭。 这一次,他没有吹响。 而是握紧了它,像握着一把剑。 “来吧。”他轻声说。 暗门已开。 秘密即将揭晓。 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