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借机换亲 “我才不要去参加采选,而且我有意中人了,他就是汪文远,我要嫁给他。” 孔方伯府的厅堂,炉火像阳光似的掠过郑绮身上半旧的冬衣。 她的眼睛被炉火晃了一下。 眼前,妹妹郑绢正挽着何氏的胳膊,一副哀哀戚戚的可怜样。 一阵诧异后,郑绮很快反应过来。 郑绢也重生了,重生在她之前! 上一世,郑绮和郑绢都到了摽梅之龄,正逢北定二十六年的采选。 四品官及以上的官员和勋贵爵位的良家子,才有资格参加,论品官等级,郑家只不过是七品工部水部司主簿,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但郑家曾在皇帝南渡定都杭州时,贡献全部家产给皇帝盖了皇宫,皇帝给郑家封了个孔方伯。 这样的泼天赏赐,当然轮不到郑绮头上,应该参加采选的是她的妹妹郑绢。 郑绮和汪国公家的庶子汪文远是有婚约的。 而郑绢成功通过了采选,还被老皇帝选中,成为二皇子的正妃。 可谁知道…… 王府姬妾如云,手段层出不穷,她用尽手段斗到一个,又会有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入府,手段比她还要厉害。 她斗不过,失去了宠爱,又没有孩子作为依靠,被打入荒废的别苑。 从前那些看不起的下人,纷纷落井下石,听着郑绮如鱼得水的生活,更加悲愤,身体每况愈下,某日的冬夜,被冲进来的疯狗咬死了。 而郑绮,依着婚约嫁给汪文远后,日夜督促他勤学苦读,最终成为一榜进士第五名,入职翰林学士院,成为帮皇帝拟旨的翰林学士承旨,深得皇帝重用。 之后,在她这个贤内助的帮衬下,汪文远仕途顺畅,一路高升,做过淮州知府、吏部尚书、枢密使、中书门下平章事,最终成为百官之首,皇帝还允许他庶子承袭汪国公爵位,四十岁时还获封定邦郡王。 他十分敬爱她这个夫人,为她请封诰命,她也成为当朝唯一异姓郡王妃,汪家感念她的功劳,给她单独开了一页族谱! 可她也没能活过四十岁,一次外出到寺庙拜佛,汪文远带人一箭射杀了她。 理由就是,没有一个丈夫会容忍妻子的光芒盖过丈夫! 郑绮得知郑绢过得不如意,只觉得开心得很。 她本是原配嫡女,当时当贵妾的何氏生下死婴,将她和死婴偷龙转凤换。 何氏对她极其不好,残羹冷炙她没少吃,她六岁时,何氏借着逛庙会的机会,把她丢了。 她当时年纪小,根本追不上跑得飞快的马车,因此她在外十多年后才回到郑家。 回来没多久,她就查到她不是何氏的女儿,而她的生母却被何氏下了血枯草害死。 她想要报仇雪恨,想要权势和地位,嫁给二皇子才是最好出路! 火盆中的“哔剥”响声传到耳朵,郑绮惊诧重生的事情,抬眼看郑绢,只见她跪下来,大义凛然道:“母亲,我不恋慕皇家富贵。” “采选这么好的事情,应该让长姐去。长姐受了那么多苦,让长姐去采选当王妃,让她富贵荣华一生,才能弥补长姐呀。” 郑绮眸色微微一变,郑绢还真是伶牙俐齿。 弥补她受的苦?郑绢这番慷慨陈词,听起来倒真是为她好! 要不是何氏故意丢了她,她怎么在外面受苦受累十多年? 对外假装她是亲生的,对内偏心的事可做了不少。 何氏此时火冒三丈,一巴掌就打过去。 “你长姐她与汪家有婚约,马上就要下聘了,你是孔方伯府的嫡女,采选为王妃,就应该是你去。” “这王府富贵也只有你才有资格拥有,其他人都不配。” 何氏此时已经由贵妾扶正了,郑绢也是嫡女。 郑绮心中鄙夷,何氏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认为她的女儿高人一等,能当王妃,当皇后。 郑绮把郑绢的坚定,何氏的怒意尽收眼底。 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郑绢不愿意要当王妃的尊贵与风光,那就她抢这份尊贵与风光。 流落在外的十多年,她明白一个道理,地位和权利才是女子婚姻的补品!而且是大补! 所以她才倾尽全力地辅佐汪文远,为的就是享受处在高位上掌握命运的感觉。 她要抢,但不能明目张胆地抢,只能是何氏扭不过郑绢,把采选的机会换给她。 郑绢爬回来,扯着何氏的衣角,哭道,“母亲,我不采选,我只嫁汪文远。” “汪文远是你姐夫!”何氏咬牙切齿,对郑绢恨铁不成钢。 “只要喜欢,姐夫也可以是丈夫!”郑绢仰头看何氏,眼神坚定,语气坚定。 何氏怒火攻心,抬脚要踢头脑发昏的女儿,但克制收回了脚,高高扬起来巴掌,就要打下来。 郑绮见状,急忙地好心拦下,装模作样地跪下,求她不要打郑绢。 “长姐,”郑绢一把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求她,“长姐,我和远郎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好不好?” “你帮母亲从陆氏那里拿回掌家权,母亲听你的话的,只要你说,母亲会成全我的。” 郑绮收回手,手足无措的样子,眼睫闪烁两下,眼泪马上就掉下来,我见犹怜。 “母亲,妹妹说什么呀?” 完全一副懵逼状态,她装的! “妹妹和汪文远是真心相爱的,那我呢,我就应该一死了之,成全妹妹和汪文远吗?” 依据她对郑绢的了解,郑绢重生后要嫁汪文远,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朝廷唯一的异姓郡王妃当然要比被野狗咬死要风光得多! 郑绢想嫁,那就让她嫁给汪文远! 等嫁过去,她就会知道汪文远是志大才疏,好高骛远,上辈子没有她运筹帷幄,汪文远根本不可能金榜题名! 汪家人丁茂盛,通房小妾数不胜数,不会有夫妻恩爱,舅姑和睦,何况那汪文远…… 嫁给汪文远,怎么会是好姻缘? “母亲,你不同意,我就死给你看。”郑绢已经拔出簪子抵脖子上,自杀的眼神坚定。 郑绮抑制住内心的狂喜,郑绢还是真是听话,她说了一个死字,郑绢马上以死相逼。 “妹妹,不要啊,你一用力,扎破动脉就死了。” 何氏最疼爱郑绢,见她以死相逼,肯定会同意! 郑绢手上的簪子马上挪到脖子的动脉处,压着簪子扎自己,逼迫何氏,“求母亲成全!” 何氏认为以自己女儿的相貌和身份参加采选,那王妃之位必定是自己女儿的,她怎么可能愿意把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拱手让人? 但见女儿信誓旦旦说喜欢汪文远,又不惜以死相逼,她一时之间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劝女儿。 “母亲不同意是吗?那女儿就死给你看。”郑绢说着就把簪子捅进脖子里。 “好,母亲答应你。”何氏忍痛答应,她是真的怕最小的孩子死了,那比要她的命还要疼。 见目的达成,郑绢喜极而泣。 她重来的人生,她才不要在王府里受尽小妾的折磨,王爷的冷淡,更不要凄凉地死在疯狗嘴下。 郑绮是乞丐婆子养大的,本就比她低贱,凭什么她的生活过得如鱼得水,还凭借汪文远成为朝廷唯一的异姓郡王妃,受尽荣华富贵,人人尊敬称赞。 这样的人生,才是她这个倾国倾城、遗世独立、体面尊贵的人应该过的。 而且,她是最小最受宠的孩子,她想要的东西,他们就应该无条件地让给她。 郑绢演完了,就轮到郑绮表演了。 ------------ 第2章夺院子 郑绮也拉着何氏的衣角,低头硬是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才抬头看何氏。 “母亲,怎么能颠倒人伦,枉顾礼仪呀?” “姐夫成妹夫,不是贻笑大方吗?本就定好的亲事,姐妹换嫁,您让汪国公府怎么看我郑家?” 她在何氏眼里,那就是温柔忍让,顾全大局的人。 她要是说她对汪文远有感情,不同意换亲,何氏念着王府富贵,肯定不会由着郑绢换亲。 而且只是何氏表面答应,是为了不让郑绢寻死的权宜之计而已。 她只能从礼法大局去演,让郑绢来说动何氏换亲。 在郑绢眼里,礼法大局没有她这辈子的如鱼得水、体面尊贵重要。 郑绢是何氏亲自教养长大的人,最知道如何拿捏自己的母亲,看向何氏的眼神无比坚定。 “母亲,您要是蒙我,我有一百种寻死的法子,您要尝一次丧女之痛吗?” 丧母之痛,这四个字像一把刀扎进何氏的心里。 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个女儿,她听了算命师傅的话,以为喝了符水就可以转为男胎,可没想到生下来是死婴。 她第一次做母亲的喜悦,就是大女儿带给她的,可大女儿生下来就死了,她明白母亲失去孩子有多痛,她不会让自己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何氏掉下眼泪,满含心疼地看着郑绢,温声哄着,拿过郑绢抵在脖子上的簪子,“母亲不蒙你,你嫁汪家。” “多谢母亲。” 郑绢抹了把眼泪,眉眼带笑,郑绮上辈子的幸福生活、体面尊贵就是她的了。 郑绮这个贱人,就应该过得比她惨,就应该被疯狗咬死。 郑绢得意听何氏劝郑绮,“阿绮,你是长姐,你妹妹想要的,你便让着她吧,郑家汪家有婚约,也没指定说嫁哪个女儿不是。” “母亲……”郑绮委屈巴巴,可怜兮兮,掉下两滴眼泪,受迫服从地答应了。 她在何氏眼里,是一味安分守己,听话服从的人。 但凡她有露出一丝惦记郑绢的富贵的野心,何氏都会同意把采选的机会让给她。 没有人会容忍一个有野心的人在身边养虎为患。 所以,她只能演,听着郑绢的哭求,何氏的劝慰,手足无措,惶恐难安。 何氏也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是吃了什么迷魂汤,放着尊贵的王妃不当,偏要嫁给汪文远! 汪文远是一个庶子,脑袋空空,钱财空空,空有一身皮囊。 狗都看不上,女儿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她此时被女儿以死相逼换亲的的哭求吵得头疼,不耐地挥手让她们下去。 她得静一静,自己气死了,孔方伯府的爵位就得让给叶氏那贱人留下的儿子了。 采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这几日,郑绢在何氏忙前忙后,终于把她的庚贴送到了汪家,这门亲事换成了她。 何氏拗不过女儿,只能暂时先哄着,打算拖着这桩婚事,让它慢慢变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郑绮成功入选成为皇子妃。 这样她儿子继承爵位才更加有保障!毕竟郑绮明面上还是她的女儿。 “……绮儿,你虽是从小就与母亲分开了,可分开的日子,母亲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你回来了,母亲为你定下国公府的亲事,咱们是高攀了。” 郑绮听着何氏道貌岸然的虚伪话,她一个伯爵府的嫡女,被何氏送礼物似的许给一个无才无能的庶子,还有脸说是为她好。 “成为皇子妃,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后,那是多少女人都求之不得的,你妹妹为了补偿你,把这顶好的机会让给了你。” “你一定记得母亲和你妹妹的好,多为你二弟打算,男儿最重要的就是仕途前程,明白了吗?” 何氏还是第一次用如此和蔼的神色,和她说话。 郑绢一边展示身上的新衣裳,一边得意扬扬地说。 “长姐,若你能在采选时入了皇子的眼,成了皇子正妃,得到了一个好前程。母亲疼爱你之心,才不算辜负了。” 看着两人表里不一的样子,郑绮心中冷笑不已。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将她们的冷漠、虚伪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不是她懂得藏拙隐忍,生母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现在采选的事已成定局,没必要平白无故浪费这个机会。 ”绮儿知道的,只是绮儿马上就要采选了,却连一个独立的院子都没有,要是……” 郑绮瞧了眼何氏,澄澈的眸子,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和惶恐不安,咬着嘴唇,又低下头。 “皇家的人知道郑家让个曾有婚约的人去采选,定是要降罪的。” 反正采选都递了她的名字上去,事情翻张不了了。 她又不傻,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把母亲生前的院子要回来? 何氏停在嘴边的笑容戛然而止,这贱蹄子居然威胁她要东要西的,真是贪心! 郑绢蹙眉反对:“长姐,郑家女子应该品行高洁不贪心,你还没当皇子妃呢,就谋求算计,要东要西?” 何氏带着怒火看向郑绢,沉声训斥:“够了!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你二哥的前途重要。” 何氏对小女儿的恋爱脑恨铁不成钢,她现在要把重心放在她儿子继承爵位的事情上。 对郑绮的神色温和不少,“既然绮儿要参加采选,自然应该要有自己的院子,现在还住在厢房,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外面的人笑话我孔方伯府不爱自己的女儿!” 何氏本来就因为换亲的事不痛快,此时心里更是不乐意,但想到儿子的前途。 她不仅要忍着,还要做出和颜悦色的答应郑绮。 郑绢对此嗤之以鼻,一副昂首向上的姿态,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就当是她给郑绮的施舍,只是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对何氏来说,郑绢、郑绮谁去采选,都能为她和儿子带来利益。 “绮儿想要哪个院子?” 郑绮还没开口,郑绢倒笑笑意盈盈地开口了,“母亲,给长姐席廉院啊,长姐参加采选代表了郑家的脸面,咱们不能让郑家丢面呀。” 郑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郑绢这话,是等着给她后面挖坑跳呢。 席廉院是她生母的院子,她猜到郑绢会给她递台阶,她正好借这番话要回席廉院。 郑绮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母亲,多谢妹妹。” 她要把属于母亲的东西都夺回来。 郑绢听了,冷哼一声,郑绮果然蠢笨! 她那么聪明,都被皇子府的下人和侧妃欺负死,郑绮入皇子府,怕是没三个月就赶到别苑被疯狗咬死了。 和郑绮并肩走回后院,郑绢看郑绮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长姐,你品貌一般,礼仪规矩很是一般,就是得了二皇子青睐,来日还不知道如何呢。” 郑绢说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郑绮身边的丫头积雪听了都忍不住为自家姑娘抱不平,但姑娘没发话,她只能静观其变。 而郑绮只故作不解地问道:“四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一副懵懂无知的蠢样子,郑绢心中升起了一股未来郡王妃的体面尊贵优越感。 “没什么意思,只是妹妹我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了长姐,长姐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这一世,她要做当朝唯一的异姓郡王妃,像郑绮这样的贱女人,就等着被疯狗咬死吧! 郑绢笑得如天鹅长脖子般高傲,乐悠悠地回去了。 郑绮瞧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了一抹嘲弄,哪里还有刚才的故作懵懂。 哼……那就看看这一世,她们姐妹交换的命运会是如何的了! 她的四妹妹,能不能像她前世那般,在汪家过得风生水起! ------------ 第3章擒贼先擒王 接下来的日子,郑绮好过起来了。 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送到席廉院。 这是上辈子郑绮待字闺中从来没有遇到的。 郑绢看了,心里很不平衡,这本该是她的待遇。 可想到自己上辈子在王府被狗咬死,这一世未来会成为当朝唯一的异姓郡王妃,那体面,那尊贵,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 郑绮生的琼脸艳冶,相貌这一关轻轻松松就过了。 因为是给年轻的皇子选妃,采选官们看重良家子的相貌。 明日就是良家子遴选的最后一日了! 今夜月华如水。 郑绢端着天鹅般的高傲姿态,来到席廉院,趾高气扬地看着郑绮。 “长姐,我差人打听了,二皇子端方有礼,这是长姐的好良配。” “二皇子最喜欢鹅黄色的衣服,长姐生得不漂亮,要是好好打一下还是有机会得到二皇子青眼的。” 郑绢示意侍女把衣服端上来。 郑绮眼睫微动,掩盖住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玩味。 前世,郑绢确实是穿了鹅黄色的衣服被皇帝选中,二皇子碰巧挑了她当正妃。 郑绢成为王妃,一时之间是风光无两,郑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二弟中了进士,娶了高门女,何氏得了诰命,老爹的官位连升两级,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然而……郑绮可不认为,四妹妹会这么好地向她发好人卡。 这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为了避免横生枝节,郑绮还是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多谢四妹妹!” “我新做了条嫩柳色的披帛,正好搭配妹妹送的裙衫。” …… 郑绢看到郑绮穿着她送的衣服上了马车,往宫城方向去。 嘴上的幸灾乐祸止都止不住。 上一世,她成功当上皇子妃,除了衣服颜色是二皇子喜欢的,更重要的是衣服上的方胜纹。 当时二皇子打了胜仗归来,这方胜纹的寓意对了二皇子所想,所以他才在入选的人里挑了她当正妃。 这一次,她把衣服上的纹样换成北阙国独有的阴阳鱼纹。 二皇子最是痛恨北阙国,郑绮穿着这身衣服,一定引起二皇子的杀意。 她已经想象到二皇子怒火中烧,拔剑杀了郑绮的样子。 “咱们去铺子看看,总得给长姐挑一口精致又漂亮的家,还有好看的衣服,让裁纸衣的师傅剪它一两箱,这纸钱也要买十框八框。” 等郑绮回来,那棺材马上就能给她住上。 侍女含笑跟上自家的四姑娘。 马车内。 郑绮吩咐积雪道:“把衣服拿出来。” 昨日,姑娘就吩咐她准备了其他的衣裳放在马车上,积雪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看着手上石榴红的衣服,积雪忍不住皱眉。 “姑娘,你都打听了,二皇子喜欢鹅黄色的,你这身装扮正好,二皇子会喜欢的。” 郑绮摇头一笑。 “傻姑娘,你仔细瞧瞧衣服的纹样是什么?” “双鱼纹呀,四姑娘望姑娘如鱼得水嘛。”积雪匆匆看了衣服上的纹样。 郑绮指着衣服上熟悉的鱼纹,为积雪介绍。 “这双鱼的排列组合,行针绣法,一看就是北阙国的阴阳鱼纹,北阙国是渔猎起家,把鱼纹绣在衣服上是为了纪念先祖。” “二皇子最讨厌北阙国了,我穿这衣裳让二皇子瞧见,你说是我跑得快,还是二皇子的横刀下来快?” “四妹妹送我这衣服,是借刀杀人啊!” 她知道郑绢不是什么善茬,只是没想到一出手,竟然要她死! 同父的血脉亲情,她是半分也不念。 积雪一边听着郑绮的话,一边为郑绮换衣裳,脸上惊讶。 “四姑娘和姑娘是骨肉至亲啊,她竟然如此狠心?” 郑绮叹道:“骨肉至亲也是最靠不住的!” 不多时,积雪就为郑绮重新装扮好了。 她身着一条鲜艳的石榴色襦裙,墨黑的长发盘起来,梳成双鬟髻,发间带着流苏金步摇,额间画着花钿,美艳自然。 积雪担忧道:“姑娘,今天是最后一日了,成不成都在今日,您确定今日这装扮能一举成功?” 郑绮手上拿着一面海兽葡萄铜镜,望着里面的千娇面勾唇一笑。 “杭州女子的妆容衣着讲究清新素雅,人人都这样,怎么会一眼就看到我?” “二皇子是行兵打仗的将军,在战场上讲究擒贼先擒王,我这一身装扮够扎眼了的。” 很快,马车进了皇宫,一路到皇宫的大门,永昌门前停下。 良家子们必须在此处下车,然后统一走到秀苠殿的侧面,开始等待。 丫头没有资格进去,郑绮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跟其他女子一起往里面走去。绿肥红瘦,场面热闹非凡。 虽然说能走到最后一轮的姑娘们,都是相貌上乘的美人,但郑绮出现的那一瞬,还是吸引有不少人的目光。 原因无他。 在这秀苠殿里,像她这样穿得扎眼的,还是头一个。 那相貌又是如此的美艳,眼睫微动,就算不说话,也透着一股勾人摄魄的妩媚。 不少姑娘心里警铃大作,暗骂了一句“红狐狸”! 不过这样的大日子,没人敢生事端,即便心中嫉恨,姑娘们表面上都是安分守己的。 郑绮进来就在找一个人,此刻终于发现了她要找的人! 她冉冉走了过去:“阿妍!” 季妍是郑绮的好友。 她的父亲是镇南大将军,官至正二品,因居功至伟,季妍受封云裳郡主。 郑绮喜欢季妍爽朗不稽的性子,两人玩得来。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何氏不敢太过在吃食和言语上苛责她。 后来镇南大将军外调去镇守荆州,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前世,郑绮还是从郑绢口中得知,季妍也在参选的良家子里。 可她因为不敬太后,被皇帝呵斥,勒令她成为道观姑子。 季妍性喜自由,青灯古佛无聊寂寞,又加之皇帝训斥过于羞辱人,入道观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那时郑绮嫁给了汪文远,随他外放去了,并不知道季妍的消息。 知道后,季妍已经死了,她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阿绮?真的是你!” 季妍也认出了郑绮,英气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大喇喇地过来跟她打招呼。 “哎,你们家不应该是你四妹妹来参加么,怎么是你来了?” 再次见到生龙活虎、英气逼人的好友,郑绮欣喜不已,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改变阿妍的命运! ------------ 第4章比白莲花还要好看 “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改日我再同你细说。” 郑绮不说,季妍便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往下说,高兴地拉着郑绮的手说些她在荆州的趣事。 看着阿妍生气勃勃的样子,郑绮眼底闪过了一抹疑惑。 阿妍虽然不是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但却是皇帝亲封的云裳郡主,礼节规矩自然是懂的。 她想不明白,阿妍怎么会对太后不敬? 上辈子,她问过季家人原因,但季家人三缄其口,她用汪家的关系打听,也只说阿妍不敬太后。 重来的这辈子,她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阿妍姐姐,你走这边来了呀。” 耳边听到一道娇啼婉转的声音,郑绮回头看。 这女子,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脸上怯雨羞云,一举一动多娇媚,一身玉兰色的裙衫,更衬得她像杳杳神京下凡的盈盈仙子。 季妍笑盈盈为两人做介绍。 “阿绮,这是我同乡的妹妹,荆州节度使的女儿,王若云。” “若云,这是阿绮,孔方伯府的大姑娘。” 孔方伯只是有虚名的爵位,荆州节度使却是有权有势是正三品。 王若云却行止有度,笑吟吟着朝郑绮道了万福礼。 “郑姐姐,总听阿妍姐姐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 “王妹妹真是比白莲花还要好看!” 郑绮皮笑肉不地着回了个平礼。 上辈子,这位王姑娘是二皇子府的侧妃,凭借美丽的容貌和显赫的家室,风头盖过郑绢,郑绢贬到别苑,也少不了她的手笔,后来更是成为二皇子府的后院掌权人。 郑绮并不认为,王若云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柔弱不能自理,人畜无害。 她提高几分警惕,脸上却不动声色。 寒暄过后,王若云吩咐身侧的丫头来,拿过丫头手上的一幅画轴,盈盈笑道:“阿妍姐姐,这是那日落在我家那马车的画,我给你拿过来了。” 季妍感激涕零地接过。 “这画是我爹请大画师赵孟俯画的风物画,是要进献给太后娘娘的,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多谢若云,你一定能当上王妃,前程似锦。” 王若云脸上突然赧红,像一朵霞云,“阿妍姐姐,你莫要拿我逗乐了……” 两辈子的经验告诉郑绮,王若云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今天大家都是竞争对手,难道阿妍不敬太后,被皇帝罚,缘由是出在这一幅画上? 郑绮温和出声,“阿妍,这是什么样的画?我也想看看。” 郑绮暗中对王若云察言观色,却听到王若云的声音。 “郑姐姐,这画是镇南大将军进献给太后娘娘的,你一个臣女想看,这僭越了吧。” 郑绮看着王若云那娇美柔弱的脸上浮现出两分戾气,这画九成九有猫腻了。 “王妹妹,这画还未进献给太后,就还是阿妍的东西,我瞧一瞧没有什么不妥吧。” “阿妍,就不能给我看一看嘛?”看向季妍,声音软了几分,带着几许请求。 “当然可以了。”季妍打开画轴,展示在郑绮眼前。 其实她觉得送太后娘娘一幅名家画的画,还不如给太后娘娘送两车荆州的绫罗绸缎。 “这画……”郑绮看向王若云的眸色当即就不好了。 这画中画了一个女子端茶倒水服侍几个北阙人的高官,是隐晦的“尝后图”。 大荣朝曾被北阙人灭了,一大群皇族子弟公主嫔妃被掳掠北阙领地,太后也不例外。太后是十四年前被放回来。 上辈子阿妍不敬太后,果然是出在这画上面。 太后见到这画必定会想起那段被北阙人“欺负”的日子,太后不把季家满门抄斩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正好此时,内官传了季妍的名字。 郑绮卷起那幅画,浅笑道:“阿妍,今日是采选的最后一日,向皇子展现你的才艺才是最重要的,这画倒不如长宁节的时候再进献给太后。” “说得有道理。”季妍笑着回了这句就跟着内官去了。 郑绮突然眼底闪过了一道冷芒。 王若云真是人前无辜白莲,人后拿刀杀人,很好! 不多时,看到阿妍出来后,郑绮就知道阿妍避开了前世的那一劫。 此时,王若云对郑绮的笑容温和,广袖中的手却攥成拳头。 郑绮竟然破坏她的计划! 她好不容易才把季妍进献给太后的画偷龙转凤,想着借太后的手除掉季妍这个竞争对手,没想到郑绮让她功亏一篑! 能入选到最后一轮的,都是相貌不凡的姑娘。 殿前的姑娘五人一排,站了四排,郑绮抽签的号在最后一排。 “王若云!” 被叫到名字的王若云,上前恭敬地行完礼。 郑绮在下方,抬眸看去,今日选王妃的主角二皇子果然在上头。 二皇子名南荣仲瑜,坐得很随意,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一身白青色的大袖袍子,绣着四爪蟒纹,透着主掌杀伐的戾气。 不过他生得倒是风姿特秀,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赫赫如玉山上行。 二皇子手握淮山军,镇守北方,多年来抗击北阙,立下赫赫战功,近几年来的声望似乎盖过南渡定都杭州的皇帝。 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一个臣子的声望盖过他! 二皇子现在又打了一场胜战,声望更加高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敛锋芒,向皇帝表明他没有争夺储君之心。 而选一个没有助力的正妃,正好可以制造表象,迷惑忌惮他的皇帝。 孔方伯府就是个空壳,对二皇子争夺储君没有一点帮助,前世二皇子选中郑绢当王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裳郡主季妍,父亲是镇南将军,有兵权。王若云爹是地方大吏,掌握着荆湖大地的粮食。户部尚书家,掌握国家的财政大权。 二皇子是一个都不选的! 毫无意外,王若云在跳了一支舞蹈后落选了。 那些没选中的姑娘,二皇子给出的理由五花八门。 “这是涂了家脂粉铺子吗?” 妆太浓了! “这是把御花园顶脑门上来吗?” 首饰插太多了! “这个好,能给淮山军当盾牌。” 太胖了! 南荣仲瑜又毒舌,“你既然病了,就在家好好养病。” 转眼,就只剩下最后一组了。 南荣仲瑜眸子突然微微一亮。 那些女子各个都打扮素雅,没有郑绮的石榴红裙来得显眼。 “她是哪家的?” 内官看了册子,恭敬地回了,“回二皇子,是孔方伯府的长女,郑绮。” “孔方伯府,家世不错。”南荣仲瑜只淡淡说了这一句,就没再说什么。 陛下明面让他选妃,实际就是借机试探他有没有争夺储君的心思。 要是选了镇南大将军季家的、荆州节度使王家的,那就是告诉皇帝,他是用婚姻扩大自己的势力,有争夺储君的心思。 君父,君字在前,父字在后,他声望已经够大了,知道功高震主没有好下场,哪怕他是皇帝的儿子! 内官很有眼力地传郑绮上前,郑绮上了几步停下,蹲身行万福,察觉到二皇子投来的视线,微微抬起头时,露出浅浅的一笑。 南荣仲瑜看到了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容颜,但比她那容貌更引人注意的,是她那亮星星的会笑的眼睛,大胆,从容,还有几分志在必得的野心! 那野心是对胜利的渴望,一如他打仗时对打胜仗的渴望。 这是郑绮故意表露出来的,南荣仲瑜是行兵打仗的将军,对胜利的自信、从容、野心,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 第5章敲男主心 内官问郑绮有什么才艺,郑绮表示要舞一曲。 她不会舞文弄墨,不会琴棋书画,她只会一样,还是临时学的。 乐官抬着一个大鼓上来并架好,郑绮向南荣仲瑜行了礼数后,便拿起两只鼓槌往大鼓上敲。 她演奏的是淮山军的行军乐——《破阵子》。 据说这首鼓乐是南荣仲瑜在二十岁时创作的。 第一次用这首鼓乐是在郾城大捷,那是南荣仲瑜第一次打得最大的胜仗,意义非凡! 前面恰到好处的抬眸对视,只是勾起了南荣仲瑜的兴趣,她没有百分之百地把握南荣仲瑜一定会选择她。 走到这一步的姑娘,每一个都是才貌双全的,才艺这一块她没有胜算,只能另走捷径。 以求脱颖而出,一击中君心! 军乐词和着阵阵鼓乐而出,字正腔圆,声振林木,裂石穿云。 “笳角鼙鼓将将,旌旗剑戟猎猎。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驾长车踏贺兰石,提锐旅破楼兰虏。恢复旧神州。” 殿前座位上的南荣仲瑜听着熟悉的《破阵子·北定词》和他创作的行军乐。 这阙北定词是他改编辛弃疾的词作得来的。 他不要辛弃疾壮志难酬的悲愤,不要可怜白发生的悲哀,更不要醉里梦中不能实现。 将士的一腔忠愤,更应该黄沙百战,驰骋杀敌,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改编这首破阵子,就是希望,王师北定终有日,夺回被北阙人抢走的故都。 耳边的击鼓将将,南荣仲瑜似乎想到他和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场景。 郾城大捷,他和高将军收复郾城;荆楚之战,他和镇南将军收复荆湘大地;江淮之役,他和淮山军克复两淮。 只差华北之地,他们就能收复全部故土,可现在华北之地却被北阙人占据! 女子的声音高亢悲愤,南荣仲瑜看向她的眼神变得亮堂。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从华北逃到杭州的旧人,他们已经没有了收复故土的激情,他的父皇也不例外! 他打赢了淮水之战,他的君父和臣子只想鸣金收兵,同北阙人议和,化干戈为玉帛。 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她竟然懂他收复故土的决心,更懂他此时不想同北阙议和的悲愤! 郑绮余光瞥见南荣仲瑜听得入神,就知道她这一条捷径走对了。 明明打了胜战,收复华北之地指日可待,却还要忍气吞声地同北阙人议和,南荣仲瑜不可能不悲愤。 杭州城的人们,在淮山军身后过了十几年安定无忧的生活。 在这暖风中早就忘记了当年北阙人攻破都城汴梁的悲与痛,国家宗庙毁于一旦的耻与辱,他们的亲人是如何死在北阙铁蹄下的疼与恨。 南荣仲瑜对此可是失望至极的! 若是突然有人在这宫墙之中,在他的面前奏响行军乐,那必定击中南荣仲瑜的心! 下饵钓鱼谋富贵和地位,就得要下鱼儿最喜欢的饵料,才能保证不脱钩! 但现在饵料要松一把,才能让鱼儿咬钩咬得更紧。 郑绮在曲终收尾时故意击错两个节拍,便听到鼓声中衣袍随风而响的声音。 才微微侧目,南荣仲瑜踏着轻功飞到她的身后,那两只大手握住她拿着两支鼓槌的小手。 南荣仲瑜的大手满是茧子,刮得她白嫩的手背痒痒的。 他的呼吸带着开口说话的肃然,“行军乐可不只是用来鼓舞士气那么简单,更是一种战术指挥。” “行军乐不可错一拍!因为……” 南荣仲瑜声音顿了一下,铿锵有力道:“鼓声一错,三军尽殆!”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郑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单凭一个妩媚的眼神,妖娆的身段,只勾引得了普通的男人,还勾引不了南荣仲瑜! 南荣仲瑜要是个风流好色的,也不至于拖到二十七岁还没有娶正妃! 此时郑绮一点也不胆怯,心里反而得意扬扬,“请殿下赐教行军乐!” 还真是个大胆的女子! 击错了他的行军乐,还有厚颜无耻地请他赐教。 但他偏偏想对这个女子赐教他的行军乐! “记着。” 南荣仲瑜的声音冷冷地砸进郑绮的耳朵里,还带着几分战场杀敌的戾气。 鼓槌击鼓,又响起高亢激昂的行军乐。近听如怒涛拍岸,远闻似闷雷穿山,响彻整个皇宫。 南荣仲瑜此时的声音雄浑壮阔,那首《破阵子·北定词》从他嘴里念出来,激昂振奋。 没有上过战场的郑绮听了,都由不得亢奋,跃跃欲试上战场杀敌。 她的是表演,而南荣仲瑜则是把教她击打行军乐,当成了他在战场城门上击鼓指挥淮山军奋勇杀敌。 南荣仲瑜身形高大,郑绮仿佛就是包子皮下的肉馅,小小的一团。 他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喷撒在郑绮的耳边,进了耳道,又痒又挠不了,难受啊! 不过她脑子此时想得又杂乱无章。 她在想,南荣仲瑜在城楼上在击路鼓指挥淮山军。 少年将军,手握重兵,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鼓声阵阵,旌旗猎猎,那又是如何壮观! 郑绢上辈子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不多时,鼓乐停止! 南荣仲瑜收了郑绮手上的鼓槌,离她有三步远。 “记住了吗?”南荣仲瑜问得平淡。 “臣女对这首行军乐,对殿下……” 郑绮恭敬地朝南荣仲瑜行了礼数,眸子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南荣仲瑜,脸颊恰到好处地晕出害羞的红霞,“至死不忘!至死不渝!” 脸上害羞的红霞,是她演出来的。 活了两辈子,又学过勾引男人的伎俩,这种事是手到擒来,轻松拿捏。 她的师傅也曾夸奖她,做狐媚子特别有天分,还是两套狐媚子! 一套天真烂漫绿茶狐,一套妩媚多情黑心狐。 她现在这套是天真烂漫多情黑心狐媚子! 一旁的内官听到这话,震惊极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在二皇子面前向二皇子表白的! 孔方伯府的大姑娘,有种! 因为那些姑娘都被二皇子的气质吓跑了,所以这个年纪还没娶王妃。 要不是太后催婚,皇帝下圣旨,二皇子不会坐在这里选媳妇。 不过看二皇子的脸色,八成想选郑姑娘了。 ------------ 第6章一棒敲打有用 南荣仲瑜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并不多陌生,好像习以为常了。 郑绮那双澄清如水的眼眸不胆怯不矫揉造作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很坚定,说出表露心迹的话在她那双清眸中更显得诚挚。 很多姑娘向他表白过,但眼眸中带着对权势的兴奋,对地位的渴望,她们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权势地位,富贵荣华,而不是他这个人! 郑绮对他是有备而来的。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有那么多的才艺可以选择,郑绮却一样都不选,只选了淮山军的行军乐! 他曾在宫宴上向他的父皇演奏过行军乐,父皇却说,杀伐之气不该留在合宫欢乐之中。 就连由他护在身后安享幸福生活的百官也在窃窃私语,行军乐杀气太重,鄙夷非常。 不胆怯又真诚地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至死不忘,至死不渝的,郑绮还是第一个! “你这话……真是胆大包天!” “臣女知罪!”郑绮装作吓了一跳,忙跪下请罪,同时还不忘抬起头,含羞带怯地浅笑。 见了那么多男人,学了那么多东西,郑绮对男女的那点事是学富五车! 南荣仲瑜对她存了探究的心思,那就是对她有了兴趣。 她想要从南荣仲瑜身上得到梦寐以求的权利、财富、地位,更应该努力。 因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星光不会辜负赶路人的。 她生的琼脸艳冶,容貌这一块有绝对的信心,她看南荣仲瑜,对南荣仲瑜笑,每一个步骤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臣女想胆大包这个天,殿下是何意?” 说出这话,郑绮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平静得很。 演技从生活中磨炼得来,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倒是一旁的内官,又被郑绮震惊到了! 而南荣仲瑜不自觉打量郑绮。 郑绮脸上的神色,却是真诚中略带一丝紧张,不知所措,像林间的小鹿。 眼前的女子,这身红色的装扮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在人群中,是一眼就看到的存在。 她的面容,没有画上妩媚动人的华丽红妆,只淡施朱粉,眉宇如远山,系在脑后的两条红色长发带就这样在风中翩翩飞舞。 那飞舞的红色长发带,就好像是七月流火后夜间吹来的一阵凉风,轻柔,舒心! 南荣仲瑜的眸色深了深,颇无奈摇头叹息,拂袖而去。 纵然是见惯各种表情的郑绮,此时竟然有些摸不准南荣仲瑜的意思。 他对她有兴趣,又是带她演练一遍行军乐,但怎么不明说她当王妃? 内官行礼恭送南荣仲瑜离开,忙笑着请郑绮起来,“郑姑娘,二皇子的福气您是值得拥有的。” 从内官笑得跟花一样的笑脸,郑绮就知道她成了。 “多谢公公!” 南荣仲瑜不直截了当地说,是因为害羞吗? 南荣仲瑜面对郑绮的表露心迹,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她又无比真诚地说,她想胆大包这个天,还问他是什么意思? 曾经在他面前表白的女子,多是含羞带怯,扭捏娇柔,欲言又止。 哪有她那么直球的! 那灼热的目光,让他心中微微一动,不知所措的反而是他。 这郑绮也不是个守规矩的女子,不过也好,他也觉得循规蹈矩的女子太过死气沉沉,一板一眼像老师。 他娶的是老婆,不是娶个女夫子来教育他的。 这么想着,人已经到福宁殿,但福宁殿的内官告知他,皇帝到选德殿射箭去了。 他只能又往选德殿去。 选德殿是距离福宁殿不远,片刻功夫就到了。 皇帝年有五旬,但面庞端正,五官挺秀,依然有些年轻时的俊朗,体型保持得很好,胖瘦适中。 此时已经更换成了常服,腰间的那一条龙纹玉带华贵无比,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雍容,挂着的那条禁步随着他张弓搭箭而微微抖动,如鸣佩环的声音清脆悦耳。 皇帝在曾经当皇子时,也是学过君子六艺的,骑射两道很不错,即使年纪半百,身体依然矫健有力。 皇帝射出的白羽箭映在南荣仲瑜的眼眸中,瞬间射中靶心。 南荣仲瑜神色恭肃地上前作揖,“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不必多礼。”皇帝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南荣仲瑜身上,射箭时的和颜悦色陡然变得冷峻,语调转向严厉。 “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打了胜仗回来,何曾见你进宫向朕这个父皇行礼问安,看来平时你对管教太松了……” 刚刚才训完这一句,皇帝突然发现南荣仲瑜身后还有人,那是南荣仲瑜的幕僚于明朗,当即停下来。 好大儿身边有什么臣属,他一清二楚。 于明朗行了叩拜大礼,就被皇帝打发到一边。 皇帝把手上的长弓丢给他的福宁殿总管董公公,才回到正事上来。 “选了哪家姑娘?” 好大儿选了媳妇,才会过来找他禀报,要是选不到,他半个脚步都不会出现在他这个父亲面前。 “孔方伯府郑家的长女,郑绮。”南荣仲瑜回答的平淡。 对于自己的处境,他自然十分清楚,功高震主,被君王忌惮,怎么会有好下场? 他此时本应该驻守在淮州,而他的父皇却下圣旨强诏他回到杭州,他的淮山军也留在淮州,由徐将军暂代主帅。 徐将军出身于宁妃的亲族,又得父皇重用,父皇让徐将军暂代淮山军主帅,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想要在君心忌惮下活下来,就得收敛锋芒。孔方伯府门第不错,郑氏一族也没有在朝中担任要职,是选做王妃正合适。 皇帝平声道:“既然正妃已定,为何不选几个侧妃?” 皇帝长睫扑闪,开合间已经不见眸中的阴沉,而是用家常的口吻道:“听宁妃说这次采选的良家子里边有几个品貌出众的,性子也柔顺。” 宁妃是皇帝的宠妃,四皇子的生母,最得圣心和宠爱。 “像季家的,王家的,户部尚书家的,吏部尚书家的,还有中书令家的,娶一个也是娶,娶三个四个也是娶,倒不如一并娶了,还省了日后再找了!” 南荣仲瑜眸子闪过一丝冷冽,他的君父又在借机会试探他有没有争夺储君的心思。 ------------ 第7章勾命簿 父皇列举的这些女子,无一不是重臣之女,他要是娶了,就是明白告诉父皇,他有争夺储君的心思。 朝臣哪个不知道,父皇最中意的太子人选是四皇子,曾不止一次以皇子的身份代替父皇祭祀土地山川的神灵。 让徐将军暂代淮山军的主帅,目的不就是用皇帝权势逼他把淮山军统帅权交出来,好给他的四弟弟铺路吗? 用他父皇的话说,他这个儿子,先是臣子,后才是皇帝的儿子。 他只有听从君命这一个选择! 南荣仲瑜温声回禀,“儿臣有王妃便够了,不需要太多女人!” “若父皇不忙,便请择日下旨此赐婚吧!” 皇帝没有点头,只挥手示意南荣仲瑜退下。 南荣仲瑜已经禀告完了,并不想待在皇帝面前,躬身行了礼,就退下了。 他今日就是听从圣旨进宫选一个王妃而已,选好了,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幕僚于明朗跟上,但又没有跟得太近,二皇子臭着一张脸,肯定是在皇帝那儿受气了。 皇帝此时气得哼笑一声,“他这是什么态度?当臣子没有个恭敬样,当儿子没有个孝顺样。” “还忤逆朕?还不想待在朕的面前!” 朕这个父亲就那么晦气啊?这话心里憋着没说出来。 董公公是自幼跟在皇帝身边的,知道皇帝的想法,却不会轻易说出来,永远都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 “陛下莫气,二皇子年幼,又常年在军中,哪能对陛下的心思揆情度理啊。” “年幼?他都奔三啦!他小时候那个陪读,也是郑家的,人家媳妇孩子都有了!” 下一瞬,皇帝脸色忽然一暗,“传旨,晋二皇子为嘉王,三皇子为齐王,四皇子为琮王,宁妃为宁贵妃,明儿让中书门下的人送赐婚圣旨到孔方伯府。” 董公公应了是,躬身后退两步,就下去办皇帝交代的事儿。 此时陪着南荣仲瑜选王妃的内官回来了,还没行礼,就被又皇帝安排了。 “你到嘉王府去吧!” 没用的东西,就应该去没用儿子的府上打杂。 内官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灰溜溜地下去了。 他来得不是时候,得去找师傅董公公问问,是哪个皇子封了嘉王。 嘉王最好是三皇子,三皇子待人宽和,俸禄还给得多。 二皇子府俸禄低,杀气三米内能杀死人,四皇子那儿有宁妃,宁妃不待见他们这些底下小鬼。 …… 宫里报喜的太监,已经提前到孔方伯府里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何氏招呼下人们都忙碌了起来,把屋子打扫干净,准备以最高的礼仪,迎接郑绮归家。 明面上郑绮还是她的亲生女儿,孔方伯府的大姑娘,面子功夫要做好。 这也是为她儿子磐哥儿筹谋,磐哥儿要想有好前程,少不了需要郑绮的帮衬。 何氏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福分,如今竟飞上了枝头!” “绢儿,这次机会本该是你的,当王妃的也应该是你,当王妃多风光啊,尊贵体面的身份,花不完的金银财宝。” 郑绮当皇子妃,攀了高枝,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她是一点也不高兴。 要是这个皇子妃是她女儿的该有多好!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恋爱脑,寻死觅活地要嫁汪国公府的绣花枕头庶子,她心里就更不爽了。 她女儿可是伯爵府的嫡女,那汪文远就是汪国公府有几分颜值的庶子,哪里配得上她的女儿! 郑绢坐在软椅上,端着一副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高傲姿态,眼底眉梢的得意之色,却怎么都遮盖不住。 “我可不稀罕这样的风光!” 她可是未来的异姓郡王妃,像前世的郑绮那般,族谱单开一页的尊贵! 郑绢眉尾轻挑,很是自傲,“母亲,你等着看吧,长姐是坐咱们家马车入的宫,出宫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呢!” 肯定是横着回来的! 那衣服上的阴阳鱼纹,是她特意换的! 这阴阳鱼纹是北阙国独有的纹样,二皇子最痛恨北阙人了,要是他看到郑绮衣服上的阴阳鱼纹,一定气得把郑绮杀了! 何氏对这话摸不着头脑,“绢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得了消息,二皇子十有八九选了郑绮当王妃。 倒是她这个女儿似乎还傻呵呵的,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 “没什么意思!”郑绢笑盈盈地把手上的青瓷茶盏放在软椅边上的小桌上,款款从软椅上起来。 “这个时候了,长姐应该出宫了,我去门口迎一迎长姐。” 上辈子,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出宫回到家的。 二皇子选妃的速度是极快的,八九十号人,一个时辰就全部看完了,她还特别倒霉催地被二皇子选中,开启了悲惨的一生。 她到棺材铺给长姐挑的那口精致又漂亮的家,已经送到府上了,就在前院摆着,十分亮眼睛。 何氏现在没有心思理会傻女儿,她要把府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日迎接从宫里来宣旨的天使。 她还得要让何嬷嬷准备好香案,跪接圣旨是要摆上香案,以表示对天家的重视。 郑绮的马车在孔方伯府门前停下,门檐下高悬的两只灯笼穗子在风里轻轻拂动。 马夫搬来脚蹬,积雪伸手扶郑绮下车,一进门就见到院里的一旁摆了一口黑漆漆的、描绘有精致突然的大棺材。 郑绢突然出现在面前,似乎惊诧道:“你…你没事?” 这是说她怎么还没有被南荣仲瑜杀死! 郑绢有心机,但不够聪明细心,她在用衣服纹样给她做局的时候,应该查一查,她这个长姐是认识北阙人的阴阳鱼纹的。 郑绮收了唇角的欣喜,眸色幽森地落在郑绢身上,“自然是没事的,怎么四妹妹这么希望你的亲姐姐有事?” “没有。”郑绢当即矢口否认。 她是希望郑绮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样就没人会影响到她当未来的异姓郡王妃。 但她做局陷害姐妹的恶事要是传出去,她面上也不光彩。 人要脸,树要皮,这个流传千古的至理名言,她还是懂得! ------------ 第8章对比赐婚 郑绮自然能看穿郑绢心里想的。 能说出“只要喜欢,姐夫也可以是丈夫”的话。 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丢人,哪还有脸啊? 她的目光转向庭中那口颜值爆表的棺材,郑绢对她还真是掏心掏肺! “这个是四妹妹买的礼物吗?真是漂亮精致,怎么不让母亲过来看看?说不定母亲会喜欢,还要夸奖四妹妹有孝心呢。” 郑绮嘴角噙着笑,如水澄清般的眸子藏了想要杀人的刀子。 这口棺材,要是送给何氏的该有多好啊,这样才能祭奠她生母叶氏的在天之灵。 郑绢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郑绮此时像从地狱跑出来的阴鬼,让她不寒而栗。 “长姐……母亲还活着呢,不要开玩笑,我害怕!” 郑绮看了眼那棺材,轻轻摇头,“不是给母亲的呀,那四妹妹买了是送给谁的?” 郑绢的脊背好像有刀子戳着一样,手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是……送给何管家的,他今天五十大寿,我为他庆生。” 望着棺材好一阵发呆的何管家听到这个惊悚的话,突然“啊”了一声出来。 四姑娘让他接收棺材铺伙计送来的棺材,说是送人的东西。 他怎么都没想到四姑娘买来是送他的,这不是盼望他早点死吗? 小人谢谢你全家哦! 心里气得翻江倒海,脑子已经把四姑娘咒骂了千百遍。 “何管家,”郑绮点了何管家,“这是您的礼,您那儿堂屋还是空的吧,抬走吧。” 她本就打算在采选过后就布局铲除何氏,为生母报仇。 既然郑绢送棺材,勾了何管家的命簿,那就先动何管家,这样才不辜负郑绢给何管家买的棺材! 何管家可没少做恶事,害她生母血枯而亡的药,就是何管家寻来的。 害她生母的人,害她受尽苦楚的人,她都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次日,中书门下的官员柳文君送来了圣旨。 孔方伯府的大小主子出来跪侯接旨,还供上了香案表示恭敬。 柳文君的声音字正腔圆。 “敕: 工部属水部主簿郑进之长女绮,性禀柔嘉,素娴闺则。皇次子仲瑜,年二十又七,未聘。太后屡言其宜配贤媛,朕以婉性行端淑,特许为皇次子妃,令礼部择日成礼。 故兹敕示,想宜知悉!” 本朝皇帝赐婚,多用“敕”书,赐婚的文辞多用“某官某女”,不夸钟鼎之族,不称门第高低,让老百姓们知道,皇家是不太重视门第的。 而“诏书”只能用于重大政令、册封、即位、大赦天下等,是由皇帝亲发,词臣起草的。 郑进之,字思退,是郑绮常年在外工作的亲爹,一个多月前领了皇帝的命令,南下监督修水利工程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何氏领着身后的众人磕头谢恩! 柳文君笑着说恭喜,把圣旨送到何氏手里。 何氏是懂人情规矩的,接了圣旨后,掏出一包银钱,用大袖子遮掩着递到柳文君手上,“柳大人辛苦了,多谢柳大人!” 柳文君用手掂了掂广袖遮盖下的银子,沉甸甸的,手感特别好,对着孔方伯府众人那是眉开眼笑。 “恭喜夫人,恭喜大姑娘,恭喜孔方伯府!” “本官宣了旨,该走了!”柳文君收好那包钱财,作揖辞别。 柳文君告辞准备离开,郑绮主动同何氏说,“母亲,绮儿送柳大人一程。” 何氏点头,看着赐婚圣旨笑脸盈盈的,圣旨都下了,这门婚事没跑了。 这就意味着这桩婚事会成为她儿子磐哥儿的助力! 有个皇子姐夫帮着她儿子,她儿子一定飞黄腾达,前程似锦。 郑绮送柳大人出了大门,便乐悠悠地回去…… 看好戏! 由中书门下发出的旨意,多是让一个在中书门下打杂的太监跑腿送到臣子家的。 这回却是中书门下的官员柳大人亲自送的,北定二十多年,这还是头一回! 郑绢嫉妒心强,看到中书舍人柳大人亲自上孔方伯府,只为宣读那一纸赐婚圣旨,不可能没有动静的。 嫉妒催生怒火,怒火会让人冲动,冲动则不过脑子。 她在等好戏登场,她要亲眼看着郑绢是如何上演好戏的! 郑绮回到院内,果然见郑绢夺过何氏手上的赐婚圣旨,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圣旨上的内容,那手气得发白,把圣旨攥得很紧。 凭什么? 她上辈子被赐婚给二皇子,圣旨上只有一句话。 “敕:赐工部水部主簿郑进之次女绢为皇次子妃,择日成礼!” 宣旨的还是一个说话结巴、上不得台面的小太监! 像郑绮这份赐婚圣旨上的签署式样,她是一样也没有,是最不正经的赐婚圣旨! 反观郑绮,圣旨是柳大人亲自宣读的,结尾的签署式样,有中书舍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宰相的签名和盖章,是最正式的赐婚圣旨! 皇帝和二皇子对郑绮居然如此重视! 恨意随着怒火涌上心头,郑绢气地把手上的圣旨一丢,甩在地上,响声震入耳朵里。 何氏被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就连郑家祖母唐老太太都被这一举动吓得魂儿差点都没了。 丢圣旨,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抄家灭族的。 向来嫉恨如仇、手疾眼快的大哥郑硕,已经扬起巴掌上去,朝着郑绢的脸颊就是一扇。 那声脆响,真是大快人心! 郑硕是叶氏所生的嫡长子,和郑绮一母同胞,但他并不知道他的亲生妹妹刚被生下的那一刻,就被何氏拿死婴偷龙转凤了,一直以为那个埋在母亲身侧的死婴,是他的妹妹! 郑绮知道真相,却没有证据向大哥证明。 因为妹妹的夭折,母亲的早逝,大哥对何氏和何氏生的弟妹一直都不待见,逮到可以教训何氏母女的机会,大哥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就是因为了解大哥这一点,郑绮才主动提出要送柳大人出门。 给郑绢因嫉妒而做出失礼之举的机会,借大哥的手扇死郑绢。 大哥的力气很大,一巴掌就把郑绢扇倒在地。 郑绢只觉得脸疼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还没来得及躲开,大哥的第二个巴掌就要落下来,却被碍手碍脚的何氏及时拦下来。 “郑硕,你干什么?”何氏一声怒吼,把郑硕推开,挡在郑绢面前。 郑绢在侍女的搀扶起来,眼眶泛红,捂着脸气鼓鼓地质问。 “郑硕,你敢打我?” ------------ 第9章我乃长兄 “我乃长兄,长兄如父,父亲不在府中,我就有资格代替父亲教育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郑硕横眉怒火,恨不得要一巴掌打死郑绢。 丢圣旨,不敬皇家,那是要命的罪名。 何氏母女不要命,他和老婆孩子还要命呢! 郑绮只在一边看着,被这一幕吓到“呆若木鸡”的表情装得很好。 郑绮转眼之间,郑硕已经把带着怒火的眼眸转向了何氏。 “何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吗?不知规矩,以下犯上,你是要我们整个郑家跟着你那逆女赴死吗?” 何氏欲言又止,但又羞愧得说不出话来,女儿丢圣旨是事实。 唐老太太此时已经把地上的圣旨捡了回来,拿着圣旨的手都是颤抖的,是被抄家灭族的罪名吓到的,但面上却沉稳。 吩咐场中的下人,“今日的事,要是敢传出去,仔细老身让你们活不过明日!” 郑绮明白,祖母这是为了郑家好,要是今日的事传出去,郑家今日是有伯爵富贵,明日就是阶下囚了。 “是!”场中的下人都知道老太太威严,说一不二,他们是郑家的家奴,生死掌握在郑家手里。 郑硕此时迈步上前,朝唐老太太郑重行礼,严肃道:“祖母,家风不正,必有灾殃,还请祖母正家风!” 往日他总想找机会整治何氏和她的孩子们,但总找不到,今日祖宗显灵,让他逮到机会,他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母亲,不可呀,绢儿是女子,板子下来,不死也残了。” 何氏护女心切,马上跳出来,她知道郑硕一向看不惯她的这个继母,一定会把她的女儿往死里整。 “硕哥儿是男子,怎可置喙女儿家的教养之事?” 郑硕指着何氏,怒怼,“你把个女儿养成这样的,你还有脸了你?” “我乃长兄,长兄如父,就有资格管你生的狗东西!” “要是郑家因这事家毁人亡,你们母子四人死了,又有何面目见我郑家列祖列宗?” 啧!郑绮心里忍不住,大哥真是主打一个公平,要何氏他们死,也不忘记带上她! 何氏、郑绢、郑磐,加上她,可不就是母子四人了。 毕竟她现在还是何氏生的“亲女儿”! 郑绮虽然回到郑家不久,但对府里人的脾气秉性倒是一清二楚。 祖母唐老太太虽然总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该在管府里的事,但郑绢丢圣旨可不是小事,祖母一定会管的。 唐老太太知道大孙子对何氏和她的孩子们怀恨在心,必定会往死里整治,可郑绢毕竟是自己的小孙女,也不忍心大孙子把小孙女整死! “硕哥儿,这事祖母自会处理,你便不要插手了。” 唐老太太转头对何氏严肃道,“惯子如杀子,何氏,往日就是你对绢儿溺爱太过,才纵得她无法无天。” 听到这里,郑绮眸色阴沉了下来。 祖母是把郑绢的大逆不道行为归结为教养不当的小事上。 呵~祖母还是不愿意严惩郑绢! 郑绢虽然是何氏教养长大的,却经常到老太太跟前尽孝,十几年来,就这一个孙女承欢膝下,又怎么会真的狠心严惩呢? 而且,何氏的母家有人在台谏当右司谏,这个官职是位卑权重,要是一道文书参上去,皇帝说不准会收了郑家的爵位和老爹的官位。 祖母这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祖母道:“让绢儿跪祠堂三日,好好抄五遍《孝睦房训辞》,静思己过。” 这下轮到郑硕不爽了。 罚跪祠堂,谁知道郑绢是真跪还是假跪? 《孝睦房训辞》两百字不到,五遍还不到一千字! “祖母,不痛不足以改悔,四妹妹今日敢掷圣旨,明日就敢造反作乱,咱们郑家失去多少才有今日,您比我们都清楚。”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您难道要郑家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毁在这代子孙上吗?” 郑硕咄咄逼人,铁了心要整治郑绢,尽管何氏知道老太太有心护着郑绢,可她一开口就被郑硕伶牙俐齿地一张嘴回怼,忙使眼色给郑绮,让她说两句好说。 郑绮注意到何氏的眼色,但她真心不想为害她的郑绢说话求情。 早知道就在大哥巴掌扇郑绢的时候害怕地装晕过去了! 倒省了麻烦事了。 郑绮装作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又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柔弱样子。 “……大哥,四妹妹确实做得不妥当,但她还小,你就让她在祖宗面前多抄些家训规矩好不好?绮儿求你了。” “祖母……”郑绮把带着祈求的眼眸看向唐老太太。 她这个话看起来是求情,实际上会让郑绢吃更多的苦头。 因为大哥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整治何氏她们的机会! 这不,大哥就来动作了! 郑硕知道祖母是有心要维护郑绢,也知道自己违拗不过祖母,顺着郑绮的话就往下说。 语气带着咬牙切齿,“四妹妹确实应该多抄点家训规矩反应反应,毕竟咱们郑家的《孝睦房训辞》说。” “意纵如狂,行劣止恶,则败祖宗成业,辱父母家声。” 弄不死何氏和她的孩子们,那就让郑绢在祠堂多吃点苦头。 他有一书房的教人做事的规矩书,能让郑绢跪在祖宗面前抄个昏天黑地。 大孙子是府里的长子嫡孙,将来还要承袭爵位,是郑家的下一代当家人! 要是不给大孙子几分薄面行事当家权,大孙子将来怎么接管郑家?又怎么震慑住底下的下人? 想到这里,唐老太太点头同意,“长兄如父,硕哥儿应该管绢儿。” 慈爱的眼眸看向郑绢,“绢儿,你就好好反省!” “不是……祖母……”郑绢焦急呼唤她的祖母。 大哥对她们清落院的人向来是仇视的,这要是被罚跪祠堂,大哥肯定会想歪路子让她吃更多的苦头,到时候她不死也得废了! “绢儿,你好生去祠堂反思!”何氏低声训斥郑绢。 在府里二十多年,她摸得清老太太此时想的是什么。 老太太这是帮郑硕这个下一代当家人立威,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郑硕才是孔方伯府的继承人! 何氏心里不禁冷笑,老太太也是个虚伪人,说什么大孙子小孙子都是一样的,在这件事就偏心得很。 “母亲……”郑绢不依不饶。 “住嘴。”何氏横眉怒目。 她也是倒霉催的,当了个瓜农,生个傻瓜!还不止两个。 最聪明的那一个大女儿,被她听了道士的话,一碗符水喝死了。 要是不丢这圣旨,她也会被一个竖子指着鼻子骂! ------------ 第10章明白 母亲不帮她了,这让郑绢立马怕了,低头不再说话。 “四妹妹,大哥在祠堂恭候你的大驾。” 郑硕脸色阴沉,眼神让人害怕,说罢,就转身离去,大嫂紧步跟上。 郑硕一走,郑绢转头就恶狠狠地看郑绮。 “你个怂包蠢货,没用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帮我求情的?你求的情,害我越罚越重!” 何氏也不假辞色,戳了一把郑绮的脑袋,“确实是个没用的东西,眼看着那竖子打你四妹妹,也不知道上来拦着点,看给你四妹妹打的。” 郑绢脸颊的巴掌印又大又红,看得她心疼不已。 这笔账,她会记得,日后一定从郑硕身上讨回来。 “母亲,冤枉啊。”郑绮当即低眉顺眼,满腹委屈。 “并不是我不想为四妹妹好好求情,您也看到了,祖母就偏着大哥,大哥是爹的嫡长子,爹死了,那就是他承袭爵位。” “二弟若是有出息,将来高中出来做官,还能护着您。要是不能,您在府里就是仰大哥鼻息而活,要是我和四妹妹嫁人了,谁能护着您?” 何氏觉得郑绮说得有点道理,她是个继母,按长幼顺序,爵位怎么都轮不到她的磐哥儿。 郑绢不忿地嘟囔,“你倒是想得长远,合着就我吃苦受罪呗。” “闭嘴,竟给我整闹心丢面子的烂人烂事。”何氏不满地又训斥一句,领着何管家何嬷嬷回清落院。 “母亲,汪文远不是烂人!” 郑绢扯着嗓子辩驳,长睫微转,看郑绮的眼神又是一副高傲自大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她可是未来郡王妃! 现在就当是为了未来的荣华富贵提前吃点苦头了。 何氏头也不回,懒得看女儿,“滚!” 郑绮听到何氏的声音带着怒火中烧的颤音。 她不再理会郑绢,带着积雪往席廉院方向去。 过了月洞门,积雪就笑着说,“我当时还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要给钱宋行首,让她推了大公子的邀约,原来姑娘是为了把大公子就留在家里呀。” “姑娘就是等着四姑娘做出失礼之举,用大公子的整治四姑娘,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大公子那么恨何氏她们,四姑娘又善妒,姑娘就是利用这些来做局的。 “我的小积雪,你干嘛说得那么清楚呢。”郑绮笑着捏了一把积雪肉嘟嘟的小脸。 “看样子,我养得挺好的,小积雪又胖啦。” 积雪是她在郾城捡回来的孤儿,那时候才七八岁,瘦得跟小猫儿一样。 那时候她在医馆帮着崔大夫分药材,手上正抓着一把积雪草,就给小丫头取了“积雪”二字做名字。 “积雪,我让你做的团垫做好了吗?”郑绮长眉轻扬,路过青松苑时,就轻声问。 积雪兴冲冲道:“做好了,团垫里头我放了沙石瓦砾,跪下去老疼了,我放小屋靠窗的桌子上了。姑娘正好用来罚春桃几个,谁让她们碎了姑娘的瓷盏。” 郑绮嘴角微微弯,丝毫没有“注意”到青松苑门口的大哥听到了她和积雪的对话。 郑硕给小厮松塔使了眼色,松塔心领神会。 当夜,郑绮果然发现桌上的团垫不见了! …… 第二日一早,郑绮同何氏到益禾堂给唐老太太请安,才进益禾堂,就撞见正离开的郑硕。 郑硕不喜欢何氏她们,老太太就让他早来行礼问安,同何氏他们岔开来。 郑硕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们,看都不看一眼,就冷漠地走了。 别看老太太这个年纪了,身体可比一般的老太太要硬朗不少,比何氏还要康健。 毕竟经历过徽宗钦宗灭国之乱的,又见证新皇帝南渡定都杭州,从当年的水深火热中活下来的。 益禾堂上那块题有“寸草春晖”四个大字的匾额永远都是那么干净亮堂。 听说匾额上的题字是大伯写的,但大伯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父亲这一辈,连同堂兄弟,好像是有十四五个,但现在只有剩下排行老七的父亲,和排行老九的堂叔。 伯父叔父们是如何去世的,祖母他们都没有提过,她问过,但问不出来。 行礼问安过后,老太太就把话转移到正题上来。 “绮儿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如今又是未来的皇子妃了,这是光宗耀祖的事。” 唐老太太声音顿了一下,“只是她自幼就丢失了,在外头十几年不得好的教养,规矩礼仪,掌家理事,都有欠缺,今儿起,就留在益禾堂跟着我这个祖母跟前儿学些东西,你就不要管了。” “免得再出绢儿这样的事,到时候出丑是小事,得罪了皇子,连累郑家是大事。” 出了郑绢这样的事,她是真的不敢相信何氏的教养水准了。 郑家有个爵位,那是子孙的依靠,她怕这份依靠被何氏的儿女作弄没了。 何氏脸色有点挂不住,老太太是当着她的面蛐蛐她的养儿水平不行。 但老太太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皇家规矩森严,郑绮是崔家医馆那个乞丐婆娘养大的,就算穿上了绫罗绸缎,还是那么粗俗,比不上绢儿的半分。 嫁到皇家不是小事,规矩礼仪样样都得做好,才能站稳脚跟,才能给她磐哥儿的未来托举。 何氏皮笑肉不笑地应下,“母亲说的事,绮儿,你好好地跟着祖母学规矩。” “是,母亲。”郑绮乖巧应下,走到唐老太太身边。 又寒暄了几句,唐老太太就让何氏跪安了。 唐老太吩咐让下人到小厨房拿些甜口的糕饼点心过来。 点心摆上来,唐老太太面容和蔼地看着郑绮,“绮儿,先吃些,等会儿跟着你九叔娘学掌家理事,看账算账,可是很辛苦的。” 侄媳妇陆桂珍出身名门,在何氏没有接管郑家的十多年,一直都是她掌管郑家的,去年才卸下担子,让何氏来管家。 “九叔娘?”郑绮诧异,“她来教我?” ------------ 第11章夺权 郑绮笑不出来,何氏现在之所以能掌管郑家,当名副其实的郑家大娘子,是她暗中帮着何氏把管家权从九叔娘手上夺过来的。 回到郑家,何氏对她自然不好,经常克扣她的份例,她为了过得好一点,才帮着何氏把掌家权从九叔娘手里夺回来。 夺回来之后,何氏开心,对她倒是好了一点点,出入也不在拦着她了。 她和九叔娘之间,可是有夺权之仇的! 祖母居然让九叔娘来教她,那不是把她送到九叔娘的砧板上当鱼肉,让九叔娘宰割吗? 九叔娘和大哥一样,看何氏像路边的臭老鼠,只觉得晦气得很。 她作为何氏的“孩子”,九叔娘肯定会借这个机会修理她出气。 “是呀,你九叔娘最擅长管家理事了,日后你做了王妃,掌管那么大的皇子府,不会掌家理事可不成。” 唐老太太想到郑家得了好亲事,此时更是喜笑颜开。 “原本祖母还想,你母亲怎么突然换了你去采选,让你四妹妹去履行和汪国公府的婚约,如今想来,你母亲做得好。” “你呀,就是比你四妹妹懂礼守规矩!祖母就是希望你们儿孙能把郑家发扬光大。” 老太太倒是不吝啬夸奖,她还是听到第一次听到老太太夸她呢! 因为她有用! 她嫁给皇子,能给郑家带来荣耀! 老太太只把她这个孙女当做光耀门楣的工具罢了! 没有半点祖孙之情,不过现在的她也不稀罕家人的感情了! 她最温暖的感情,师傅用命教给她了。 郑绮眼眸一瞥,积雪秒懂,做出为郑绮抱不平的表情。 “才不是呢,是四姑娘说‘只要喜欢,姐夫也可以是丈夫,’把汪家姑爷抢去做丈夫了。” “还寻死觅活地逼着要换亲,姑娘争辩不过,才被大娘子强制换亲的。” 谁教的小姑娘就像谁,积雪很有表演信念,眼眶泛红,湿润了眼眸,眼泪听得落下来。 “积雪,住嘴!”郑绮装模作样地怒喝。 积雪眼中有怒火,“奴婢住不了嘴,姑娘。四姑娘在您和汪家姑爷谈婚论嫁时就勾搭上了。” 积雪又是另一个模样了,义愤填膺地数落起了何氏和郑绢的。 “天底下哪有准小姨子勾引未来姐夫的奇葩事,准丈母娘还帮着换亲的。四姑娘都做出这种事情了,大娘子还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就刚才大娘子和四姑娘还骂你是个没用的东西,大娘子还说大公子这个竖子打你妹妹,你都不帮着拦着。” “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大娘子还让人克扣您的份例,为什么不能说呀?同样是女儿,水端不平就算了,还一味地偏心纵容四姑娘。” 郑绮眼睛一亮,积雪一顿输出,真他娘的给力! 何氏母女不仁不义,就不要怪她无情无义了。 唐老太太听得怒目圆睁,她知道何氏不甚贤惠,却也没有想到何氏竟然纵容小女儿女抢未来大姐夫当丈夫的荒唐事来,竟还不惩戒! 对自己亲生的大女儿,又骂又克扣份例,还让亲女儿住偏院的旧客房。 她之前还问过何氏,何氏只说“绮儿喜欢安静,是自愿到旧客房住的”。 对儿女厚此薄彼的父母大有人在,可也不是这样的厚此薄彼啊。 何氏如此不喜欢大孙女,可想而知回来的这些日子,大孙女受了多少委屈。 唐老太太转头沉声吩咐,“张嬷嬷,你去清落院,让何氏把对牌钥匙交到益禾堂,就说绮儿要学管家理事,让绮儿先管着。” 张嬷嬷应了声就出了益禾堂。 祖母做出的这个决定,郑绮并不意外。 她是在仰人鼻息的环境中活下来的,察言观色,拿捏人心,很是擅长。 回来郑家没多久,她能摸透所有郑家的人。 何氏拿了掌家的对牌钥匙,是绝对不会轻易交出来的。 但祖母很精明,知道拿她作筏子。 用“她学习管家理事”为由,何氏是会把对牌钥匙交出来的。 她现在还是何氏明面上的亲女儿,她嫁给皇子,那就是磐哥儿未来前程似锦的助力。 她要是不会管家理事,在皇子府站不稳脚跟,那就没人给磐哥儿的前程添砖加瓦了。 磐哥儿不是嫡长子,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力,何氏要想在大哥继承爵位的府里安享晚年,除非磐哥儿高中当官,有护着她的能力。 祖母见何氏做出这种事,又把郑绢教成这个样子,收了她的对牌钥匙,大概率不会再把对牌钥匙交到何氏手中。 九叔娘陆桂珍管家的能力是得到祖母称赞的,对牌钥匙或许会回到她手里,也有可能会到大嫂手里。 只要不是在何氏手上,郑绮都乐见其成。 她走这一步,就是告诉何氏,她能帮她拿到掌家权,也能瞬间让她失去掌家权。 “祖母,”郑绮看着唐老太太,“您用绮儿的名义把母亲的对牌钥匙拿过来,是为了磐哥儿着想吗?” “你倒是看得通透!”唐老太太笑道,“你母亲向来不贤惠,能力又不如桂珍,不然这十多年来祖母何至于让桂珍来管理府中事。” “磐哥儿是家里的男丁,除了性子单纯容易被人利用外,其他的还是不错的,他将来是要走科举做官的。” “要是用你母亲纵容你四妹妹,姐夫变丈夫的丑事作理由夺了你母亲的掌家权,磐哥儿不就知道了吗。” 唐老太太神色认真,“何氏可以有污名有不干净,但不能因为她脏了磐哥儿的名声。” 祖母说这话,竟然一点都不避着她这个何氏明面上的亲女儿。 想来祖母也知道,她对何氏一点都不亲,不会把这些话说到何氏面前。 她很淡漠,甚至对府里的兄弟姐妹,也一样不亲。 不多时,下人端上点心,有个两三盘,郑绮只认识那一叠红豆糕。 是红豆糕,她最喜爱的。 唐老太太和声细语地说,“不说这些了,祖母小厨房的糕点最好吃了,绮儿尝尝。” 郑绮神色舒然地夹了一块红豆糕吃了一小口,就放下筷子。 淡淡回答,“好吃!” 孩子都爱吃甜的,但她在最爱吃甜的年纪就被何氏故意丢了。 颠沛流离,尝尽辛酸与痛苦。 最爱吃甜的年纪,她没有吃过一次甜的,长大了,就更不需要了! 丢一个六岁的孩子,就是在要她的命。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何氏不是她的亲娘,天真地以为是她不听话,所以母亲要教训她。 流落在外的十多年里,她一直在想,母亲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要她? 直到回到郑家,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所有。 ------------ 第12章自断臂膀 郑绮不是第一次吃过红豆糕,师傅曾经给她做过,是没有放糖的红豆糕。 那一份红豆糕没有这一份红豆糕甜,但比这一份红豆糕好吃千百倍。 那是她在异国他乡饱受痛苦时,拥有的第一份温暖和爱! 可惜,师傅死了,死在北国寒冷的冬天,她再也没有师傅了! …… 张嬷嬷去了清落院,郑重地向正在拨算盘算账的何氏行了礼数。 “老奴见过大娘子。” “张嬷嬷呀,”何氏抬手,停下手上的活儿,“你怎么来了?可是母亲有吩咐。” 张嬷嬷和蔼浅笑,措辞倒是很讲究,“老奴恭喜大娘子得了个皇子女婿,大姑娘有福气,大娘子也有福气,磐哥儿将来更有福气,前程似锦,官途亨通啊。” 何氏听到这话喜笑颜开,笑声、眼角的皱纹都藏不住。 “还是郑家祖宗保佑,老太太把绮儿教得好。” 何氏的场面话说得真是客气又有礼貌,还能把老太太夸一顿! 尽管老太太没有教过郑绮,但也不妨碍她睁眼说瞎话。 张嬷嬷规矩地陪着笑容,“老太太说大姑娘要学好掌家理事的本事,将来才能在皇子府站稳脚跟。” “请大娘子把对牌钥匙给大姑娘管着,大姑娘在实践中才能更快更好地学会掌家理事。” 听到要把她的对牌钥匙拿走,何氏的笑容戛然而止。 “要我交出对牌钥匙?” 张嬷嬷和蔼笑道:“大娘子,瞧您说的,大姑娘不学好管理庶务的本事,可怎么掌管偌大的皇子府?” “若是二皇子娶了侧妃,让侧妃管了中馈,那咱们大姑娘不是让人笑话吗?将来磐哥儿可是要仰仗他大姐夫帮衬的。” 何氏虽然爱权,但爱磐哥儿的锦绣前程,直接问她,她是不会交出对牌钥匙的,要是牵扯上磐哥儿的前程,何氏会交出来的。 何氏思虑再三再四,“母亲和张嬷嬷考虑得有道理。” 磐哥儿的前程,日后少不了需要郑绮这个姐姐,还有皇子姐夫的提携帮衬。 扭头吩咐身边的何嬷嬷,“何嬷嬷,去把对牌钥匙拿过来给张嬷嬷带过去给绮儿。” 何嬷嬷总觉得有点猫腻,但一下又想不明白,领了何氏的命,到室内拿了对牌钥匙,交到张嬷嬷手上。 张嬷嬷收下,行了个礼数,就恭敬退下了。 何嬷嬷在何氏身边轻声嘟囔,“大娘子,您好不容易才把管家权从陆氏手上夺过来,老太太突然又要了回去,是不是有猫腻啊?” 何氏没有想得那么多,“能有什么猫腻,郑绮得二皇子看中,我还指着这小蹄子用这门婚事帮磐哥儿换锦绣前程呢。” “郑绮嫁去皇子府,要是掌管不了中馈,那就是没有实权,对磐哥儿的前程可是一点用没有。” “你也不要杞人忧天,凡事往坏处想,对牌钥匙在绮儿手上,绮儿与我母女一心,不会背叛我的。” 郑绮并不知道她不是她的亲女儿,当年她那么小,又过了十多年,更不会记得她把她丢了的事情。 郑绮的心还是向着她这个母亲的,不然也不会帮她把掌家权从陆氏手上夺回来。 …… 春风习习,掠过门廊下的花草树木。 郑绮坐在玫瑰椅子上,垂眸静静听着眼前女人的滔滔不绝。 “大小姐,你系将来嘅皇子妃,系要掌管皇子府中馈嘅,要识得掌家理事、支使下人、睇账本写账本,呢啲嘢一定要识,先至唔会丢我哋郑家嘅面。” 说话的人锦衣华服,气质凛然,生的一张端庄典雅的贵妇脸。 她就是郑绮的九叔娘,孔方伯府曾经的当家人,陆桂珍。 陆桂珍是九叔郑彬之的夫人,五十二岁,比九叔大,听说三十出头才嫁,生有一儿一女。 陆桂珍是岭南人氏,嫁到杭州二十来年,从不说官话,倒是府里的听了十多年,听懂了她说的白话。 郑绮曾被崔家人收养,崔家人就是岭南人,所以郑绮听得懂,还会说几句。 郑绮柔声笑地回答,“九叔娘,绮儿知道喇,辛苦你教我喇。” 陆桂珍诧异郑绮能跟她说家乡话,远嫁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家乡话。 但想到这个小蹄子曾经帮着何氏夺走她的掌家权,脸色就阴下来。 “大小姐,你唔好睇我咁随和,你帮你阿妈何氏攞走咗当家权呢件事,我仲记喺心度,迟啲再同你慢慢算。” 说完这话,陆桂珍脸色似乎更阴冷,神情还带点压迫感。 郑绮听着,心虚得不行! 她同何氏阴陆桂珍,夺了管家权,要陆桂珍心甘情愿地教她管理庶务,怎么可能? 下一瞬,陆桂珍语气微沉,带着同情的表情又说。 “我知你帮你阿妈攞咗我嘅管家权,都系想哄返你阿妈开心啲,因为你阿妈根本唔钟意你这个女儿,但你做咗咁多,你阿妈佢都唔会领情。” 被人戳破,郑绮更心虚地低下头,原来九叔娘都看得明白。 不过从九叔娘的语气中看出,她似乎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怪罪的她意思不大。 陆桂珍看侄女的表情,大咧咧地又说,“大小姐,我就系讲你两句啫,唔会咁小气啩?老太太开口要我教你,这件事我唔会同你计较的啦。” 从这几番交谈下来,郑绮发现,其实九叔娘本性不坏,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 日色渐渐西沉,这一日九叔娘教了她不少东西,且教得很认真。 她已经学会怎么看账算账写账本了。 郑绮指着账本上的一处不懂地问,“九叔娘,这个是不是有问题啊?数目对不上。” “你同我讲白话啦!” 陆桂珍不爽地说完这一句,眼睛就往账本上看去,又比对另外一本记在单价的账册,眼眸瞬间震惊。 “我靠!给我搞假账捞油水,中饱私囊啊。” 陆桂珍当即收了账本,往老太太那边去。 望着陆桂珍走出去的背景,郑绮唇畔微微一勾。 她不是真的不会看账写账,只不过是用这个机会爆出何氏同何管家利用管家的便利来谋取私利的事情。 陆桂珍同何氏不对付,不会放过何氏的。 接下来,她就等着看何氏是如何自断臂膀的。 ------------ 第13章利用陆桂珍 陆桂珍同何氏不对付十几年了,暗里可没少让人监视清落院,对他们的举动掌握了不少。 带着一伙人大喇喇的到前院扭了何管家,又到何管家的住处搜出了中饱私囊的账本,可谓行动迅速。 然而她并没有马上去同何氏对质,而是马上赶到益禾堂向唐老太太禀告。 唐老太太才是孔方伯府的真正掌权人! 陆桂珍规矩地问了安,拿着那两本翻开的账册递到老太太眼前。 “伯娘,您瞧瞧这两本账册,是我教绮儿看账册的时候发现的。” 陆桂珍此时用不太板正的官话同老太太说。 她不说杭州官话,是因为学得不像。 唐老太太年纪大,眼睛却不花,摊在面前的账本看得是一清二楚。 “账目对不上,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利用这个机会,来谋取我家的利益?” 陆桂珍示意她的陪房陆嬷嬷上来,陆嬷嬷手上捧着一大匣子,陆桂珍接过陆嬷嬷手上的匣子,打开了放在案上。 匣子内装了一堆银钱和钞票,数目还不少。 “伯娘,这个账本和这些钱是从何管家屋里搜出来的,他一个小小的管家,每个月三贯钱的月俸,不吃不喝二十年攒下来,也没有这么多啊。” 国家首都从汴梁搬到杭州才二十多年,是王朝的初年,钱的购买力比较值钱,一贯钱可以当五两银子用,三贯钱就相当于十五两银子。 陆桂珍只说何管家,并没有直接点出何氏,她是在等老太太开口点名何氏。 陆桂珍先说何管家,再接着说何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桂珍抛出何管家这块砖头是为了引出何氏,最终的目的是何氏。 “确实有蹊跷,传何管家进来。”唐老太太此时眸色阴沉,转头吩咐张嬷嬷,“去清落院把何氏请过来。” 郑绮在益禾堂的后堂,唐老太太不许她出现前厅,不过她在后面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陆桂珍果然顺着老太太的话,带着几分不解,几丝阴阳怪气往下说,“现在是七嫂管着家,何管家又是七嫂的得力助手,就是不知道七嫂她是否知道底下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儿?” 何管家还没进来辩解,陆桂珍就借这番话暗讽了何氏,还直接给何管家定了罪。 不愧是掌管郑家十几年的当家人,这心思、手段,倒是让郑绮佩服不已! 郑绮继续听着,听到了何管家的声音,是陆桂珍让小厮扭着进来的。 唐老太太把账本合上,放在案上,带着檀香手串的手拍着账本,凌厉的眉眼掠过那一大匣子银钱,目光落在给何管家身上,“这些账本还有银钱,可是从你屋里出来的?” 老太太措辞讲究,没有用“搜检”两个字。 一是顾惜着儿媳妇何氏的脸面,何管家是何氏的陪房,在郑家也有二十多年了。 二是知道侄媳妇陆桂珍与儿媳妇何氏一向针尖对麦芒,担心陆桂珍借这个机会陷害何氏。 她是府里的老太太,陆桂珍得她重用多年,这件事她不能装作看不见,何况又有账本和一大匣子的钱财做物证,所以她要问个真相大白,不能偏颇。 “是……”何管家说话都带着颤音,陆大娘子带人搜检他的屋子,气势凌人,比杭州府衙的官差还要可怕。 老太太和陆大娘子是一种人,天生就带着威严,眸色沉下来,更是竟然惊骇。 他不敢隐瞒,也隐瞒不了。 唐老太太严声,“这账本是写你的吗?” 郑绮从小缝往前厅看,祖母眉色带严,看着就像要追究到底的,但她却只问何管家‘账本是你写的吗’。 这就说明,祖母其实心里知道何氏同何管家利用管家之权谋私的事情,问何管家这话,就是为了最后把这件事全都归咎在给何管家身上,而放何氏一马。 她做梦都想要何氏死,怎么可能会让何氏就这么轻易逃脱了。 且等着看吧! 只听唐老太太又肃声问,“是你的钱吗?” 老太太才问完这一句,何氏就带着陪房何嬷嬷还有两个贴身丫头进来了,福身向老太太行礼后才落座。 陆桂珍那么大动静,她怎么会不知道。 何氏笑盈盈眼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何管家一眼,便收回视线,只装作不知道,“母亲,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管家……怎么在这儿?”脸上带着笑,森冷的眼眸却落在与她相对而坐的陆桂珍身上。 陆桂珍最会在老太太面前花言巧语,撺掇着老太太把本属于她的掌家权给了她,一给就是十多年。 让她这个孔方伯府正儿八经的当家大娘子成了笑话,被人耻笑了十多年的空手掌柜。 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告给何管家的不是,摆明了就是在针对她。 老太太未必会帮着陆桂珍,毕竟她是老太太的亲儿媳,陆桂珍就只是个隔房的侄媳妇罢了。 谁亲谁不亲,老太太想来是清楚的。老太太要是不满她掌家的话,在她从陆桂珍手上拿回管家权的那一刻,老太太就会出手阻拦了。 唐老太太三言两语把话给装聋作哑的何氏说明白,让张嬷嬷把从何管家屋里搜出来的那匣子银钱,还有账本搬到何氏面前给她看。 “这匣子钱有一千贯,是从何管家屋里搜检出来的,老身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管家,是怎么在你掌家的情况下,半年内就攒下这么多钱的?” 这话是在质问何氏,是怎么纵容何管家在半年内贪下这么多钱的。 陆桂珍此时带着阴阳的腔调道:“七嫂,这一千贯就相当于五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能在杭州买下一栋有正屋堂屋,有东西厢房,有厨房,还带小院子的宅子。” “一个管家,半年内就攒下了五栋宅子,可真是有钱啊!从前我管家,我打理我娘家陪嫁来的产业,三年我都赚不来五栋宅子,何管家半年就赚了五栋宅子,本事真大!” 何氏脸色难堪极了,何管家的钱,是她在管家的时候昧下的,只是交给何管家代管。 因为她娘家大哥的儿子要成亲,需要的钱财不够,所以昧下点钱用来贴补娘家。 只是没有想到被竟然陆桂珍发现了! 何氏是这么想的,但她绝对想不到,这件事是郑绮早就谋划了的。 ------------ 第14章弃帅保车 陆桂珍和何氏互不对付,在郑绮回到郑家不久,当时还是掌管郑家的陆桂珍就派了心腹充做丫头来监视郑绮。 只是郑绮向来安静懂事,陆桂珍没能从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郑绮也一早知道春桃春杏是陆桂珍的人,所以在不久之前,郑绮特意带着春桃春杏到过何管家的屋子,话里话外引诱春桃春杏关注何管家。 所以陆桂珍到何管家屋子查抄的时候,能那么快找出藏起来的钱。 儿媳妇纵容下人谋私,还被人捅出来,罪名可不小! 何氏有苛待亲女,娇纵小女儿抢夺姐夫当丈夫,骂郑家长子嫡孙的丑事在前,现在还爆出纵容管家替她谋私的事情,只会是罪加一等。 郑绮利用这件事,既想要用陆桂珍的手对付何氏,也想拔除陆桂珍派来监视她的春桃春杏。 何氏此时倒是装得平稳,对于陆桂珍方才说的一大段话,置若罔闻,对着唐老太太说,“母亲,您的意思是,何管家在帮着我管家时瞒着我昧钱谋私了?” 陆桂珍听到这话,嘴角轻笑,何氏这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且也是告诉她。 这件事她不知道,是何管家自己做的,她被蒙在鼓里。 何氏是在弃帅保车了! 她以为何氏怎么着都会替何管家说几句好话,原来何氏在踏进益禾堂之前,就存了弃人保己的心思了。 心啊,比她还要凉薄几分! 唐老太太点头,她其实知道这件事,只是她不想闹开来,家和万事兴比什么都重要。 何氏转眸看何管家,厉声质问,“何管家,你是我的陪房,我多信任你啊。” “可我没想你竟是个黑心的,你竟然利用我的信任来中饱私囊!” 何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管家能力不太强,但上过学,脑子还是比较灵活的。 明白陆桂珍既然存心借着老太太的手来打压她,必定证据确凿,她怎么都救不了何管家,倒不如牺牲何管家来保全她。 陆桂珍端起建盏呷一口茶润嗓子,把手上的建盏放在身侧的桌上,长眉轻挑,瞳仁带笑。 “七嫂,你倒先别急给何管家盖棺定罪的啊,没准人家何管家是冤枉的呢?” “且说了,何管家多大的官啊,他能有胆子背着主子贪下这么多钱?” 陆桂珍的视线投在何管家身上,“何管家,今儿老太太在此,你要是有委屈,可尽管说出来,咱们家老太太最是公平公正了,必不叫你含冤而死。” 何管家身体颤抖,心里发慌,他明白,大娘子是要牺牲他保全自己。 陆大娘子是提醒他,你主子都这样了,你还保她呢! 虽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他是何家的下人,他孩子们的身契也握在何氏手上。 他没有选择,主子说的话,就是他能做出的选择! 何管家抬起头,抡着巴掌扇了一巴掌,“老太太,两位大娘子,是小人猪油蒙了心,犯下大错,小人都认。” 说着,他膝盖转了个方向,朝何氏磕了个响头,“这个钱是小人利用大娘子的信任,偷了府上的器物卖到典当行换来的,有交易的文书,放在房梁上的小盒子里,大娘子着人取来,一看就知道了。” 唐老太太听了,脸色沉沉,并不出声,示意人到何管家的屋里把房梁的小盒子取来。 陆桂珍牵唇讥笑。 何氏都对何管家弃如敝履了,他还对何氏忠心耿耿,不肯供出何氏。 好忠仆却没个好主子! 不过能斩掉何氏的臂膀,杀杀何氏的威风,她也高兴! 益禾堂的下人动作快,不多时就把那小盒子拿回来了。 唐老太太仔细看了,何管家这人还真买了郑家不少的好东西,玉观音,玉如意,金佛像…… 这些都是郑家祖辈代代传下来的,何管家就在何氏掌家的半年内卖掉了不少,这是在打她郑家的脸! 唐老太太看向何氏的眼眸变得幽深,脑中思考着怎么处理。 何氏背地是如何指使何管家偷卖府上东西谋取私利的,她大概能猜到几分。 何家大郎娶高门女,家里的钱财不够当聘礼的,所以何氏让何管家替她捞油水,替她偷卖府里的东西,好用来贴补娘家。 何氏是郑家的儿媳,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但何氏毕竟是郑家的儿媳,这件事翻到明面上来说,郑家的脸面也不好看。 何氏说自己不知情,最多只能治她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何管家一力承担下来,那她只需要治罪何管家就行了。 “何管家是你陪嫁的随身下人,却是贱口奴婢,刑统律上说,贱口奴婢赃满十贯即死。” 听到死字,何氏当即花容失色,她是舍弃何管家保全自己,但没有想过要何管家死。 何管家跟着她二十多年了,要何管家,她于心不忍。 当即就起来,两步进到老太太跟前求情,“母亲,何管家纵然有错,可他罪不该死呀!” 陆桂珍见缝插针地说,“七嫂,你嘅好忠仆卖咗我哋屋企几多好东西啦,赃满千贯啊,都够死一百次喇。就算送咗去官府畀裴大人处置,何管家都系要死嘅。” 还是说白话更能彰显她的气势! “你!”何氏眼睛冒出杀人的火花,恨不得把陆桂珍剥皮拆骨,“陆桂珍,这事就是你谋划的,你恨我抢了管家权,你杀不了我,你就要杀何管家。” 陆桂珍气势盛人,“七嫂,空口白话,你唔好赖我,偷卖主人屋企的东西唔系何管家咩?做假账揩油嘅唔系何管家咩?” 陆桂珍说起家乡话来咄咄逼人,气势比皇帝老子还要有威严。 何氏强辩不过,当即跪下来,“母亲,是儿媳御下不严,监管不力,才让何管家做出这事情来。” “可何管家跟了儿媳二十多年了,儿媳是真不忍心看他去死啊,求母亲发发善心,饶何管家一条命吧。” 唐老太太眸色沉沉,思考怎么处置何管家。 要是送到公堂,郑家一个伯爵府竟然随随便便就让一个下人把府里的东西拿去偷卖的事情就让人知道了。 那不体面,对郑家的名声也不好,而且绮儿马上就是皇子妃了,郑家不给她拖后腿。 唐老太太道:“郑家有喜事临门,不宜见血,沾了晦气,就按普通雇佣奴婢偷盗主人家的罪名处置吧,杖打五十,赶去田庄。” “多谢母亲!”何氏感激涕零地起来。 至少保住可管家的命! ------------ 第15章朴素 何管家的哀嚎声响彻益禾堂,郑绮在后堂只是安静地听着。 郑绮也没想到,何管家对何氏如此忠心耿耿,何氏都弃他不顾了,他还是把所有事情认下来。 本以为祖母不忍心让人打死何管家,就会把何管家送到公堂,让裴大人治何管家死罪,没想祖母竟然用“喜事不能沾晦气”为理由留下了何管家这条狗命。 皇家的这道赐婚圣旨,倒成了何管家的保命符。 她真是棋差一招啊! 不过也有收获,何管家挨了这五十杖,不死也残了。 何管家到了田庄,她有的是机会再杀他,而且在外头杀人,没有何氏和陆桂珍的人监视她,动手就容易多了! 何氏没了何管家,就是自断一臂,也算输了。 不过陆桂珍还没有离开益禾堂,估计还想怎么再气一气何氏。 那场面就热闹好看了! 板子很快就打完了,何管家起都起不来,只剩下半条命。 何氏让人过来背起何管家离开,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陆桂珍嘴边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七嫂,咁肉痛何管家,头先唔好俾人哋背镬啦,哈哈!” 何氏咬牙切齿道:“陆桂珍,今日之仇,我会记着!” 陆桂珍满不在乎,“知道啦,你记得就记得,我唔怕你!” 在何氏眼前甩了甩手上捏着绣有烂荷叶花纹的帕子,手指抚了抚脑后的头发,长眉上挑,挑衅地看着何氏,欠欠地笑了一声。 “春桃、春杏,同我返屋企,大娘子发烂渣(发脾气),唔开心了。” 老太太处置了何管家后,也把她安排在大小姐身边的眼睛一并清理了。 两个小丫头不愧是她亲自选出来的人,能力顶顶的,能让她今日好好打杀何氏一顿。 大小姐没福气用上她的人,她就有留着自己用。 那烂荷叶帕子在面前甩来甩去的,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 何氏忍无可忍,拿起巴掌就要掌掴陆桂珍,但陆桂珍手疾眼快,何氏的巴掌还没打下来就被擒住了。 陆桂珍也不打算忍,反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脆生生地一响,可见力气之大。 何氏当即疯狂起来,扑过来就挠陆桂珍。二人混作一团,打得难分难解,你扯我头发,我也薅你头发。 祖母就在身边,郑绮不好意思在兴冲冲地看好戏,赶忙要出去假装救她的“母亲”。 唐老太太无奈叹气道:“绮儿,别去了,免得伤了你。” “桂珍和你母亲年年这么打,越拦打得就越凶。不让她们打这一架,益禾堂能被她们拆了。不过呢她们打一会儿就过去了。” 老太太就这样淡然地往外看,感情是司空见惯了。 “是九叔娘赢吗?”郑绮真的就不去拦了。 老太太笑而不语,郑家书香门第,年年上演的,全是打戏,还是最朴素的! 陆家也是文化底蕴深厚的,更会打戏。 果然,陆桂珍完胜! 何氏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子,脸上却没有半点抓痕,只有那个巴掌印。 似乎打人不抓脸,在她们看来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陆桂珍把扯乱的头发收到耳朵后,欠欠地又说一句,“七嫂,你阿妈生你不如生条粉肠了。” 这话没有杀伤力,侮辱性极强。何氏听了,眼冒金星,还好有何嬷嬷扶住,才没倒下去。 …… 何氏她们走后,益禾堂才安静下来。 唐老太太饶有意味地问郑绮,“绮儿,你母亲让何管家偷卖库房里的东西贴补你舅舅家,何管家做假账捞油水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呵~老太太果然看得分明! 但她耍赖也不能承认! 郑绮特别真诚道:“祖母,绮儿不知道。母亲总不让我在跟前行礼问安,有什么话总和四妹妹说,四季衣裳,四妹妹总比我多五套六套。” “新年时,去舅舅家拜年,舅舅送了两套首饰给母亲,说给我和四妹妹的,可母亲转头就全部给四妹妹,我连一根钗子都没见到。” 郑绮越说,装的就越委屈,眼眸泛着泪光。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待见我?是我不听话吗?是我不乖吗?” “是祖母不好啊,惹我们绮儿哭了。”唐老太太看见大孙女掉眼泪,委屈巴巴的样子,心疼极了。 他们亏欠大孙女太多了,别的兄弟姐妹在家安安稳稳地长大,没有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罪,反而是绮儿流落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老太太掏出帕子帮郑绮擦掉眼泪,慈爱地哄着,“祖母的绮儿最好了,也最听话。” 都装到这里了,郑绮干脆带着哭腔再装一把,“可你们都不喜欢绮儿!” 老太太低沉沙哑的声音都变轻了,“祖母没有不喜欢绮儿,你父亲也是最爱你的。” “你在外做官的这些年,每到一个地方,就拿那些你的画像去打听。” “你六岁之后的画像,你父亲都临摹了一张,所以才一眼就认出了长大之后的你。” “临摹我的画像?”郑绮也好奇,父亲是怎么知道她长大后的样子的。 当时她跟着崔家医馆的大夫们运送药物到籍县救治百姓,父亲一下就认出她来了,父女就是这么团圆的。 “是呀,你父亲曾让画师画过你六岁时的画像,他就拿着你的画像到府衙找人画你的像,七岁的,八岁的,九岁的……他们说什么根据三庭五眼,能画出人长大的样子。” 老太太想到那段日子,就忍不住心酸。 “当时你丢了之后,你父亲发疯似乎地找你,可找不到呀。之后他就申请外放做官,就是想找到你。” 郑绮眸色变得黯然,不知道想什么。 父亲对她有父女之情吗? …… 唐老太太见郑绮离开益禾堂,才回到屋内。 沉沉道:“绮儿看着单纯,可这玲珑心思,我这个久经世事的老婆子都看不透。” 张嬷嬷猜测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说,这桩事是大姑娘做出来的?” 张嬷嬷帮着唐老太太宽下外套搭在屏风上,唐老太太坐到榻边,今天的事搞得她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心烦苦闷。 “未必就是绮儿做的,但她知道她母亲谋婆家钱给娘家用,还知道何管家谋利的事儿。” “见着桂珍来我这儿告她母亲的状,却不让人到清落院知会她母亲,我实在看不懂啊。” 张嬷嬷道:“兴许是大姑娘和她母亲不亲近。” 唐老太太感慨道,“到底是因为绮儿不是在她母亲身边长大的,没得感情。” ------------ 第16章动手脚 第二日,何管家就被抬到庄子上去了。 此时郑绢被罚跪祠堂已经出来了,一大堆的家规家训,抄得她手都要废了,抬都抬不起来。 膝盖也是,乌黑一片,皮都被扎破了,止不住地疼。 祠堂的蒲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沙石瓦砾的,害她这么惨。 丫头夏花、夏草给她涂药,棉签还没碰到膝盖,郑绢就鬼哭狼嚎地喊疼。 刚进来的何氏听到小女儿的哭声,心跟着揪起来,跟针扎似的,心疼极了。 看到那破了皮,又出血的膝盖,心疼得掉下眼泪来。 “何嬷嬷,去请个大夫来,我绢儿得有多疼啊。” “哎。”何嬷嬷应了声,忙下去请大夫。 “母亲,女儿疼,女儿好疼啊。”郑绢一下就委屈哭出来了,用力抬起手抱住何氏,眼泪鼻涕往何氏身上擦。 “都怪郑硕那个竖子,本来祖母不会罚我的,他一开口,就逼祖母罚我。” “我一定要他好看,我不会放过他的!” 郑绢眼睛恶狠狠的,似乎不把郑硕杀了罢休。 “母亲知道,委屈了我的绢儿,母亲会给你报仇的。” 何氏横眉,眼里的恨意更加浓厚,她不仅要郑硕那个竖子好看,更要陆桂珍好看。 她不会放过他们的! 何氏推开抱她很紧的郑绢,因为身上疼得很,是陆桂珍昨晚打的。 陆桂珍拳拳到肉,骨头都好像断了,她忍着没有喊出来,她怕小女儿担心她,不想小女儿为她担惊受怕。 她的女儿,只需要她的保护就够了,其他的一切,她会为女儿都操办好。 郑绮在门口就听到何氏的母女情深,还真叫她动容。 要是她的生母没有被何氏害死,要是她在生母身边长大,那她一定是最快乐最幸福的女儿! 可这一切,都被何氏给毁了。 她颠沛流离,受尽苦楚,也是拜何氏所赐。 她同样不会放过何氏的! 郑绮还没抬脚进门,郑绢就气愤地说,“郑绮那个贱人呢?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居然不来看我,真是可恶,良心被狗吃了。” “我竟不知四妹妹骂我这个姐姐骂得那么脏。” “四妹妹跟我抢丈夫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没道德不知羞耻的狗东西?” 郑绮没有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直接开口怼回去。 “绮儿给母亲请安。”郑绮有礼貌地向何氏笑着,有规矩地行礼。 陆桂珍怎么不把何氏打得再狠一点,最好打她残废瘫痪在床。 “你居然骂我,你还有没有规矩了?”郑绢瞪着郑绮怒骂。 郑绮可不会再忍让,“不是四妹妹你骂我在先的吗?我就是学着四妹妹的正派作风,骂了回去而已。” “母亲,你看长姐她居然骂我,你快骂她打她。”郑绢气势上干不过郑绮,忙转向何氏撒娇求报仇。 何氏眼睛带着不满看着郑绮,“绮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妹妹才多大,孩子脾气,你跟她争什么口舌,快给你妹妹赔不是。” 当母亲的自然是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从不会有例外! 上一辈子,郑绮到死都以为,她是何氏的亲女儿,是她流落在外,没有陪伴在母亲身边,所以母亲同她不亲近。 她也天真地认为,只要她听话孝顺,何氏就会重新疼她爱她。 要是她是何氏的亲女儿,对于何氏的非打即骂,厚此薄彼,她肯定会心生不满。 但她不是,她对何氏只有浓浓的恨意,杀意,她对何氏,不死不休! 对何氏的话,郑绮忍了下来,现在要是同何氏撕破脸,或许会影响皇家赐婚。 在还没有嫁到皇子府,没有在皇子府站稳脚跟之前,撕破脸面,没有好处。 郑绮抬眼看了一下何氏,就收回目光,“是,母亲,但是妹妹先骂我的,妹妹不赔礼道歉,我绝不道歉。” 郑绢一听就不乐意了,一向是她对别人说一不二,哪里允许别人蹬鼻子上脸,抄起桌上的茶盏就往郑绮打过去。 郑绮往边上一躲,却没见茶盏碎在她面前。 茶盏碎在何氏脚下。 是何氏一把拦下郑绢,茶盏才没砸去郑绮面前。 “母亲,你干什么?”郑绢冷哼。 何氏虽然大声,但并没有训斥郑绢的意思,“你长姐是未来皇子妃,你二哥,还有你和你舅舅家,可都指望她呢。你把她弄毁容了,这亲事不就告吹了吗。” 郑绢气愤道:“她能不能得皇子宠爱,还未可知呢,或许将来,我能比她更尊贵,更有权势。” 等她嫁给汪文远后,她就正式踏上异姓郡王妃的风光之路! 前世,郑绮凭借着汪文远当了异姓郡王妃,那人人称赞的风光,人人尊敬的地位,不知道羡煞多少旁人。 她也只能人群中羡慕地看着郑绮在巡游鸾车上接受杭州百姓的欢呼爱戴。 同是姐妹,她们的落差竟然如此之大,她不能接受。 郑绮看着郑绢眼睛里的春风得意,心里不由地暗自讥笑。 郑绢这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能当异姓郡王妃呢。 她前世当上异姓郡王妃,可不是因为汪文远那个无能之人! 她前世利用汪家的权势经营产业,把赚到的钱一部分用于给汪文远铺青云之路,一部分购买药材支援前线打仗的淮山军。 还多次和崔家的大夫们上前线救治受伤的将士。 在汪文远当了吏部尚书后,她得了诰命,人人称呼她一句竞宁夫人。 之后,汪文远又一路高升,成了朝廷唯一的异姓郡王,她自然也就成了郡王妃了。 因为朝廷规定,异姓不得封王,所以汪文远这个异姓郡王才如此惊艳众人。 何氏太清楚自己的女儿了,戳了戳郑绢异想天开的脑袋,“你,痴人说梦!” 就是因为自己的草包女儿是什么样子,她才费心费力地要送女儿去采选,就是想着女儿有个好前程,将来好帮磐哥儿和娘家大哥,可女儿不成器啊! 而郑绮,就算嫁给汪国公府的那个庶子,日子也会过得风生水起。 郑绮走近,把手上的药瓶放在案上,“这是寒玉膏,我托人去太医院买的,治伤口效果最好,好了还不会留疤。” 这一瓶寒玉膏不是真的,她在里面加了药,伤者用了后,药性会渗透骨头里,天气一有个变化,就疼得要紧。 因为她痛过,所以她也要何氏母女和她一样痛。 她想过借这个药的机会杀了郑绢,但那样事情容易败露。 她要杀人,不能把自己也陷进去。 ------------ 第17章嘉王殿下 二皇子府,现在的嘉王府。 南荣仲瑜一身窄袖青衣,操着一把普通的长枪在校场上练枪。 一手长枪,被他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一招一式,刚劲有力,杀气逼人。 幕僚于明朗和几个随从都不敢靠近,因为他们主上接了皇帝的圣旨后,表情更冷了。 那强势逼人得很,好像皇帝就是主上最痛恨的北阙人。 南荣仲瑜并不是因为皇帝的圣旨而生气,而是因为今早早朝后,他向皇帝请旨,成婚后,就回淮州驻守。 皇帝没同意,还指责他不知规矩,不孝顺,是逆子! 他十七岁创建淮山军,执掌淮山军十年,父皇却把淮山军交给徐将军暂时带领,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为了宁妃和四皇子! “二哥,二哥,老爷子给我封王了!” 急匆匆地进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一身红色系的圆领袍,身高腿长,骨相挺拔,五官秀正,还透着那么几分风流倜傥。 来人是皇帝的三皇子,南荣叔珩! 为人性子爽朗,待人和气,风流名声在外,和各家的风流浪子是莫逆之交。 “我满屋的姹紫嫣红,各家花楼的行首为我倾倒,老爷子给我封齐王,是褒奖我享齐人之福。” 叔珩的眼睛是一双多情眼,笑起来更迷人。 南荣仲瑜很不喜欢他这个三弟笑,因为那样显得他不够和善。 于明朗他们躬身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三皇子封王了,要称呼王号了。 叔珩摆摆手,“不用多礼,这么熟了,跟本王见外什么。” 齐王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底下的人都很喜欢他。 南荣仲瑜收了长枪,放回架子上的空洞里,普通的长枪没有他的虎头湛金枪好使! 南荣仲瑜一向亲近这个弟弟,温言笑道:“你倒适应得快!” “本王比我霸气。”叔珩嘻嘻笑道,“二哥,宣旨的内官说,老爷子给咱三兄弟都封王了,你封了什么王?” 叔珩一眼就看到于明朗手上的圣旨,不见外地一把拿过来。 “大荣皇帝诏曰:皇次子有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肃肃王命,夙夜匪解,擢为嘉王。” 读完这个圣旨,叔珩脸都黑了,替二哥抱不平。 “老爷子真是厚此薄彼啊,二哥为大荣立下赫赫功劳,到老爷子这里,永远就只是一个臣子了。” 仲山甫是历史上有名的大臣,辅佐帝王成就伟大事业。 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皇帝下这个圣旨,就是彻底绝了二哥的太子之位。 叔珩忍不住气哼,表情更不满了,语速说得很快,“老爷子给老四封了琮王,那是装都不装了。” “琮,祭祀之礼器也,封琮王,就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日后的太子位是老四的。” “无嫡立长,伯琮哥哥没了,那太子位也应该是……” “三弟!”南荣仲瑜扬声喝止,神情严肃。 三弟心直口快,这话就是在给他惹祸。 太子是谁,那是由君主决定,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他也不例外。 于明朗神色恭敬,作揖同三皇子说,“齐王殿下,此话不可说呀!” “若是传出去,您置嘉王殿下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于明朗手心都在出汗,他怕三皇子嘴上没把门的,给嘉王殿下招致祸端。 皇帝怕人惦记皇位,一旦发现,就是亲儿子也不会放过。 如唐玄宗一日杀三子! 要不是知道三皇子和自家主上关系好,又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他都要怀疑三皇子说这话是故意为之的。 皇帝有三个皇子,都有可能被立为太子,但嘉王殿下又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在朝中威望又高,是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一个。 嘉王殿下没有夺嫡之心,却还被陛下忌惮。 皇子选妃,本应该选重臣之女,因为这场选妃本身选的是助力,是臂膀,是争夺太子之位的筹码。 嘉王殿下回到京城后,处处小心谨慎,收敛锋芒,就连选王妃也只选没有实权的人家。 采选之前,他就是提示过嘉王殿下,孔方伯府,门第不低,又没有实权,实在最合适不过了! 且郑孔方伯府的大姑娘相貌不凡,与嘉王殿下很登对。 嘉王殿下也不反感孔方伯府的大姑娘,婚后不说如胶似漆,至少也会相敬如宾。 叔珩收敛不满,歉意地看着南荣仲瑜,“二哥,我就是嘴快了,没别的意思。” “就是觉得父皇做得太过分了,封王的事也就算了,你一手创建起来的淮山军,父皇却让徐将军接管了。” 南荣仲瑜平声,“徐将军不了解淮山军,他做不了淮山军的统帅。” 父皇要他的淮山军,可直接下圣旨收回淮山军虎符,交到徐将军手里。 但父皇没有,虎符还在他的手上。 他是气父皇不问他的意思,直接就让徐将军暂代统帅,还不允许他婚后回淮州。 徐将军可为将,但做一军统帅,本事不够。 他是怕他不在淮州,北阙人会偷袭淮州,他和将士们打了多少年的仗,流了多少血,才收复淮州,绝不可能让淮州被北阙人抢走。 “准备好了吗?”南荣仲瑜拿过侍从叶照空递来的汗巾擦汗。 皇帝让太常寺选出了成婚的良辰吉日,三个月后的庚辰时,也就是五月十七日。 他是娶妻,不是纳妾,所以要费点时间。 叶照空回道:“回殿下,都备好了,只等您沐浴更衣便上门拜访。” “嗯!”南荣仲瑜点头。 既然和孔方伯府结姻亲,定下了婚期,自当要去拜访一下,这是礼节! 孔方伯府,席廉院。 郑绮学习管家理事和御下之道,陆桂珍见她学得认真又好,每日只让她学半天,剩下的半天,她可以做自己的事。 郑绮把修理后的黄菊花插进瓷瓶里,又理了理花型。 插花是陆桂珍格外教她的,说怕她不会这些雅事,跟不上王府的体面。 “等会儿把这花给老太太送过去,菊花可让人夜寐安稳,老太太上了年纪,夜里睡不安稳。” 积雪应道:“好的,姑娘,等下我把给老太太做的菊枕也一并送过去。” 郑绮放下手上修理菊花的剪刀,她要支开积雪,搞事情去了。 积雪心疼她,留积雪在场,反而不那么顺利了。 ------------ 第18章算计 清落院。 此时的清落院很热闹,郑绢在屋里和郑磐煽风点火。 “二哥,我也不知道长姐是怎么想的,那席廉院她死活要了去,那院子本是父亲要留给你的。” “那是你的院子啊,她问都不问,就抢走了,姐弟情都不顾了,还有母亲,那陆桂珍打母亲啊,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打,她都无动于衷。” 郑磐被父亲郑思退送到书院读书,一个月回一次。 听到这里,郑磐眉宇带火,脸颊气得一抽一抽的。 郑绮居然抢他的院子,见母亲被打都不帮忙,实在太过分了! 郑绢给郑磐倒了茶,嘴上还在拱火,“二哥,你别气,到底是咱们亏欠长姐的,长姐多要点东西作补偿,是应该的。” 她当时顺着郑绮的话跟母亲说,把席廉院给郑绮,就是为了今日。 二哥耳朵软,脾气暴躁,最容易撺掇他打去郑绮。 她罚跪受罪那么疼,她也要郑绮和她一样疼。 这才是好姐妹患难与共,有苦共担,有罪同享。 郑磐果然受不得激,一把拍掉茶杯,哐啷一声,茶杯四分五裂。 此时他火冒三丈,豁然而起,出了清落院,往席廉院方向去了。 他要找郑绮算账! 郑磐的做法,正合郑绮的心思! 不过郑绮不会乖乖留在席廉院等郑磐上门来打她。 她特地找了个好地方,还带上了何氏安插监视她的夏青、夏小。 她要做的可不只是借人修理郑磐郑绢,拔掉夏青夏小两双眼睛! 上辈子,南荣仲瑜就是今日上门来拜访何氏的。 不过南荣仲瑜并不是很乐意同何氏交流,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去青松苑找大哥郑硕了。 大哥和南荣仲瑜岁数相仿,幼年时曾做过皇子伴读,与南荣仲瑜有些交情。 她特意带着夏青夏小逛园子逛到青松苑附近。 “温温良人,如集于木,像我这样的屋檐下雨燕,竟然也能高攀得到。” “所以你就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把自己当皇帝了!” 来人正是郑磐。 “二弟……” 郑绮还没说完,怒气冲冲的郑磐就扇了一巴掌过来,郑绮趁势就假装摔下去。 捂着被打的脸颊转过头来,不解、委屈、可怜一下就从眼睛漫上来。 “二弟,你为何要打我?” 郑绮当然知道郑磐是受了郑绢的撺掇过来打她的。 她就是要用苦肉计,演戏给南荣仲瑜看的,用南荣仲瑜达成她的目的。 男人大多是睁眼瞎,分不出什么是绿茶白莲花。 郑绢示意夏青、夏小,让她们不要拦着,趾高气扬地抱拳看好戏。 她就是要郑绮挨打! 郑磐蹲下欺身过来,横眉怒目地指着郑绮骂腔,“装,还装,我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郑家是谁人做主。”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抢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不许抢,把席廉院还给我!” 听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郑绮抬手护住脑袋,一脸惊恐,大声喊道: “不要打我,姐姐错了,二弟,求你不要打我……”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见犹怜! 就是没有眼泪掉出来! 毕竟是装的! 嚎得那么大声,就是故意让下人听到的,郑磐立马更气了,再次高高地扬起巴掌要打下来时,被人一把提起来,一脚踢到花丛,砸在花盆上。 “打女人算什么东西!” 出声喝骂的是南荣仲瑜,而他身长玉立地站在郑绮的面前。 南荣仲瑜低头看见地上的人,“郑绮!” 虽然只在采选那日见过,但他对郑绮印象深刻。 那句直白地向他表明心迹的“至死不忘,至死不渝”,好像在此刻在脑子里回响。 南荣仲瑜蹲下身来想要把郑绮扶起来,伸出去的手停滞片刻,就收回来了。 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他们被赐了婚,是未婚夫妻,但没有成亲,就不能逾礼。 郑绮在南荣仲瑜蹲下来要扶她时,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可谁知他竟然不扶了! 白瞎她可怜又柔情的媚眼! 哼,木头疙瘩,眼瞎! 她只能自己起来。 “郑姑娘,你可有事?” 郑绮没有做声,只轻轻摇摇头,眼眸在那一瞬间就湿润了,两滴清泪从白净的脸颊留下来。 她的委屈是装来给南荣仲瑜看的。 而南荣仲瑜看懂了郑绮脸上的委屈! 可不就委屈吗,做姐姐的居然被弟弟欺负。 郑绮的情况,他让下人打听过,孔方伯府的人说,郑绮从小身体不好,被养在庄子上,近几年才回来的,那些兄弟姐妹都不亲近她。 现在看来,不仅是不亲近,还不喜欢郑绮,所以就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南荣仲瑜那一脚让郑磐砸在花盆上,碎瓦片扎他屁股,疼得他公鸡叫。 马上搬起一盆花,连看都没看踹他的人是谁,就砸过来。 南荣仲瑜是行军打仗的将军,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当即一掌打过去,那盆打到郑磐身上。 郑磐因此被打飞到新弄的泥巴墙上黏住了,抠都抠不下来。 惊呆的夏青、夏小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南荣仲瑜幸灾乐祸地笑两声,就向曾经做伴读的郑硕发好人卡,“让下人把你弟抠下来。” 郑磐被下人抠下来,拖回清落院。 郑绮被大嫂秋意浓请进青松苑,煮了鸡蛋来给她滚脸。 郑磐打的那一下是真疼,脸颊都肿了。 不过她这场苦肉计用得值,郑磐用花盆砸当朝皇子,有他苦头吃得了。 南荣仲瑜和郑硕是站在屏风外,郑绮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南荣仲瑜问,“郑姑娘如何了?” “不碍事,就是二弟那巴掌打得着实重了些。” 郑硕的声音适时顿了一下,不怀好意从他狡黠的眼睛透露出来。 脸上歉疚,作揖向南荣仲瑜赔罪,“只是舍弟行事鲁莽,年幼无知,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饶他一二。” 郑绮经历两世,怎么会听不出郑硕话里话外的意思。 表面是请求南荣仲瑜不要追究郑磐的罪过,实际上是以退为进。 郑磐只会被罚得更狠! ------------ 第19章想后悔! 这无形之中是帮了她的忙,好大哥真是给力!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去看好戏了。 郑绮整了整衣衫,低眉敛目,十分柔弱可怜,从屏风后面出来,行了礼数,“绮儿多谢殿下,只是我得先回清落院了,磐哥儿弄成这样,我总得向母亲交代。” 对于女人来说,柔弱是一种激发男人保护欲的本事。 这种与生俱来的本事不用,那就是浪费资源,而且这本事还能循环利用。 郑绮眼睛泛红,看起来又可怜有委屈,被打成这样,还想的还是怎么向母亲交代。 南荣仲瑜大义凛然道:“我和你同去,看那郑磐还敢不敢欺负你,郑磐以下犯上,该让他吃吃教训。” 他是亲眼看到郑磐打自己的姐姐,帮人帮到底,何况郑绮还是他的未婚妻子。 这正中郑绮下怀,有南荣仲瑜当靠山,正好可以借用南荣仲瑜的手,给郑磐一个教训,拔掉夏青、夏小,这样她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在身边。 春阳掠过庭前瓴甋中青草嫩芽,春风拂过那一树的碧玉妆成,那万条垂下如绿丝绦。 听到屋内的哭喊声,何氏更加心急如焚。 到门口时,被门槛下的猪油搞得摔了一个狗吃屎,额头咚地砸到地板上。 郑绮早就提前做了准备,趁着何氏在前厅接见南荣仲瑜时,让人偷偷涂了猪油。 “疼死我了!” 听到宝贝疙瘩的哭嚎声,何氏就顾不上疼痛,连奔带跑到东屋。 “我的儿呀,你怎么了?” 郑磐见到老母亲,哭得好大声,“母亲,都怪那个郑绮,磐儿还被人一掌拍到墙上,可难扣下来了。” “脑袋疼,手疼,屁股疼。全身都疼!” 郑磐脱下上衣,后背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拍他到墙上的一掌,力气也太大了,还好他抗造,不然就死了。 他还没娶老婆呢! “郑绮?”何氏听到这话立马就不心疼她儿子了。 郑绮性子柔顺,压根不会欺负人,只会是她生的孽障去欺负人家。 郑绮比她生的磐哥儿、绢姐儿都要聪明,更能得嘉王殿下欢心,她还指望着郑绮帮磐哥儿谋前程呢。 “你是不是听你四妹妹的唆摆,说郑绮抢你席廉院住,又说陆桂珍打母亲,郑绮无动于衷,你气不过,就去找郑绮算账了?” “母亲怎么知道?”郑磐像二傻子。 何氏唉声叹气,“怪母亲,把脑子都生给你姐姐了,到你连半个脑子生不出来。” 她的大女儿,是和郑绮那个小贱人同一日降生的,她先生一个时辰。 她那时在别苑待产,叶氏在主院生产,她利用稳婆帮叶氏生产时的机会把生下的死婴换给叶氏。 她当年是找算命先生算过的,只要喝了符水,生下来的孩子特别聪明。 只可惜天命弄人,她的大女儿没活下来。 而此时,何嬷嬷匆匆进来禀告,“大娘子,嘉王殿下来清落院了。” 她跑过来时,已经有人把事情描述了大概。 这是郑家家事,嘉王殿下是外人,怎么能插手管。 她来不及多想,就匆匆感到清落院正堂,果然见嘉王殿下黑着一张脸,阴煞煞的表情吓死人了。 “臣妇见过……嘉王殿下。” 南荣仲瑜快言快语,“郑磐呢?” 何氏胆子都差点被吓破了,“…小儿病了,在病床上。” 南荣仲瑜喝道,“本王亲眼见郑磐殴打他长姐,本王上去劝阻,他竟然还拿花盆砸本王,如此冒犯,本王岂能放过他?” 听到这里,何氏已经吓得瘫软下去了,打王爷,她娘俩几条命都不够陪的。 “殿下饶命,饶命啊。” 何氏磕头震天响,郑绮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 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幸灾乐祸一下! 郑磐听到嘉王殿下颠倒黑白,给郑绮这个恶毒女人撑腰,不服气地跑出来。 “胡说,明明是郑绮先抢我的东西的,她看你们来,才故意吼得大声,把你们引来。” “她这是设计陷害我!” 受害者委屈,施暴者张狂,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郑绮装出一步上前说委屈的样子,她就等南荣仲瑜拦在她这个未婚妻的前面。 这样她什么都不用说,自然有南荣仲瑜帮她说话。 南荣仲瑜果然没让她失望,横眉怒目看着郑磐,反手一个耳光打过去。 脆生生的一响,好爽! “你的意思是本王睁眼说瞎话?你砸过来的花盆本王就该任由你砸,不该出手打回去?” 何氏真的怕小祖宗给她喜提一个满门抄斩,附赠一个何家一族大礼包,忙拉着郑磐跪下,按着磕响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何氏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她真怕马上人头落地。 满屋子的人都跪下了,郑绮也假模假样弯膝盖跪下。 特立独行衬托不出她的高尚,要适当入乡随俗。 谁知还没跪下,南荣仲瑜就把她提溜站直。 “是否饶郑磐一命,那得看看他长姐的意思。” 南荣仲瑜自顾坐下,把问题抛给郑绮。 这总归是郑家家事,说简单点,就是一桩兄弟姐妹间的龃龉小事,他不好插手管! 何氏当即爬起来一把抓住郑绮的手,“绮儿啊,你求殿下饶了磐哥儿好不好?” “你小时候是最喜欢的磐哥儿这个弟弟的了,你也最疼爱他,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他,你现在也是最疼爱他的姐姐。” 何氏可真会给她戴高帽,用道德绑架她。 小时候那些东西,哪里是自愿给的,明明就是何氏把她所有份例都给了郑磐。 她受了“委屈”,却还要给郑磐求情! 郑绮抽出手,目光向南荣仲瑜这边看来,“母亲,我…殿下……殿下是宽厚之人。” 南荣仲瑜无奈,郑大姑娘也只是个胆小隐忍的人,被人欺负了,都不会以牙还牙! 终究是要他来做这个恶人! “郑磐冒犯本王,本就是罪大恶极,但念他初犯,饶他一命,赏他三十杖。” “多谢殿下。”何氏喜极而泣,三十杖打不死,就是要吃点苦头,好在她好大儿抗造。 南荣仲瑜扶案起身,似乎告诫道:“郑姑娘身边的两个女使,主子受欺负了,只任由主子受欺负,实在不适合在她身边伺候。” 南荣仲瑜这话,最合郑绮心意了。 有南荣仲瑜这句话,夏青、夏小是彻底被拔除了。 郑磐被打,惨叫声在院里回荡,好不凄凉。 南荣仲瑜没有心思再理会郑家的事,他本以为定下孔方伯府的姑娘当王妃是最合适的。 没想到郑家也一堆的糟心事,这是要是成亲,嘉王府估计要掺和到这些破事上来。 可已经赐婚了,更改不了,后悔不了! ------------ 第20章死缠烂打 南荣仲瑜起身准备离开,但想到郑绮挨欺负的可怜委屈样,还是忍不住沉声提醒。 “郑姑娘的身份不一样了,何夫人,你不该慢待她。” 郑绮或许是因为母亲不重视她,所以那些弟弟妹妹就欺负她。 郑绮是嘉王殿下的准王妃,又是磐哥儿前程的助力,何氏哪里敢再敷衍。 “是,臣妇一定把绮儿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殿下放心。” 又吩咐郑绮,“绮儿,送殿下出门。” 郑绮送南荣仲瑜出了大门,“多谢殿下今日肯帮臣女。” “你那母亲和弟弟对你不好。”南荣仲瑜一眼就看明白了。 “没有,母亲和弟弟妹妹都对我挺好的!” 南荣仲瑜这个人其实很重视兄弟姐妹间的情义,要是她直白说他们对她不好,说不准还会觉得她这个人没有感情。 说他们对自己好,那就不一样了,他会觉得她是在维护亲情。 郑绮适时的眸光低垂,是不是真的可怜,南荣仲瑜会自己看,不用她多说我一句。 上一辈子被人欺负得那么惨,就是因为没有权利。 重活之后才知道,权利才是女人最好的补品,最好的利刃! 郑绮会抓住每一样! 郑绮对于南荣仲瑜来说,不过是见过两面的人而已,并没有感情。 见郑绮如此委屈,却还要维护亲情,和他一样,都渴望那一点家人间的感情。 他十二岁就去了镇南军历练,直到十七岁创立淮山军,再到二十七岁,他回到杭州的次数寥寥无几,父皇也不会差人来问候他。 只有三弟,时常来书信问候,跟他说杭州的风土人情。 他也想父皇会向对待四弟那般他,哪怕只是好一点点! 看南荣仲瑜神色凝重,郑绮猜到因为她的情况想到了自己。 “殿下,我母亲对我真的很好,现在对我可好了。” 南荣仲瑜怎么会看不出来,郑绮说这话不过是欲盖弥彰。 他有眼睛,看得分明,她母亲不过是看到郑绮要嫁到嘉王府,能为他们母子带来利益,才对她好一点。 对女儿好,是看在女儿能为他们带来利益,也是可悲! 郑绮嫁到嘉王府,他未必会对和郑绮举案齐眉,但能给她应有的体面和尊贵。 南荣仲瑜作揖辞别,“府中还有要事,告辞!” “殿下慢走!”说话的是郑硕。 南荣仲瑜点头,上了叶照空牵来的马,驾马离去。 “兄长。”郑绮有些期待地叫了一声郑硕。 郑硕是她的亲大哥,是除父亲外,和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郑硕冷着脸,并不待见郑绮,他没有兄弟姐妹,他的妹妹早就死了! 对此,郑绮也不意外,大哥对何氏的子女都这样。 她会找到证据证明的! 晴日暖空。 从淮州来的消息到了顾星回,他步履匆匆进了南荣仲瑜住的院子。 “殿下,孟将军传来的消息。” 孟将军孟溪是淮山军的副帅,南荣仲瑜起程回杭州时,把军中事委任给孟将军。 徐将军暂时淮山军统帅又如何,有孟溪在,徐将军就翻不了浪。 南荣仲瑜打开小竹筒,取出里面的小纸条,打开细看,脸色一沉。 “才到淮山军,徐良辅的手就想管这么宽!” 徐良辅想把飞虎营的几个千夫长换成他的人,但孟溪回绝了徐良辅的做法。 顾星回拿过南荣仲瑜手上的小纸条一看,眉头一皱,“殿下,可要臣北上淮州?” 徐良辅做出这样的事,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暂时还不用,孟将军能处理好。”南荣仲瑜烧了小纸条。 “传信孟将军,多加提防徐良辅,遇事可全权处理,不用顾忌徐良辅是谁家的人,是谁派来的。” 父皇想用徐良辅谋取淮山军给宁贵妃和琮王助力,他不会让他得逞的。 淮州是北边防线,安防不允许有一点差错。 顾星回知道,淮山军和北边安防是殿下的底线,皇帝踩着殿下的底线行事,殿下也不会一味容忍退让。 其实,顾星回更希望殿下能在杭州多休养一段时间。 因为淮州一战,殿下受了伤,虽然有军医救治,但内里却没好透。 加之这几年来频繁征战,他就怕殿下伤到根本,那恢复就难了。但殿下嘴巴严,跟谁都不说。 万幸殿下回来杭州,有崔老大夫帮着调养身体。 翌日。 南荣仲瑜下朝后带着叶照空去了崔家的为润堂。 为润堂很有名气,是崔老大夫一手创建起来的,培养了很多的大夫,这些大夫在救过很多病人,也到边境当过支援大夫,淮山军有不少将士都受到为润堂大夫的医治。 南荣仲瑜没想到,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郑绮,她在药柜上为病人抓药。 她那个小丫头,安排病人排队看诊。 郑绮一身浅蓝色的襦裙,没有半点纹样,头发全部向上挽起来,像田螺的尾巴,簪着根玉钗,鬓边带了朵岛锦牡丹绢花,不施铅华。 对取药的老人家笑盈盈,很漂亮。 这样的女子,宋玉东墙,往往会让人惊鸿一瞥,再难相忘。 “老伯,按医嘱服药啊。”这个老人家不是第一不听师兄的话了,郑绮每次见到他,都要叮嘱一句。 她今日来为润堂,不只是为了来帮忙,更是为了来偶遇南荣仲瑜。 她现在是准王妃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她想要走得更远,得到更多,与南荣仲瑜没点感情是不行的。 怎么勾引男人,让男人为她倾心,那是她的看家本领。 南荣仲瑜这个人温柔沉稳,对谁都是客客气气,需要直追,死缠烂打地追,在追的过程中适当地给他送嘘寒问暖,温柔小意。 她这不就注意到南荣仲瑜和随从进来了。 ------------ 第21章装的 南荣仲瑜身份特殊,郑绮没有直接说出他的身份。 “殿下?”郑绮低声呢喃,意识到这个场合如此称呼有失妥当,忙改了称呼,“郎君,您找哪个大夫呀?边上拿号排队。” 为润堂是大型医馆,来往的人多,师兄就雇人在一旁写纸条,让前来看病人按次序拿号,并按次序排队,这样不会乱糟糟的。 南荣仲瑜听到郑绮的声音,侧目看去,听到郑绮低声呢喃“殿下”两个字。 这是郑绮故意表现出来的,既然要装偶遇,那就要装得像一点。 敢让他家殿下拿号排队,叶照空一听就来气,“你谁啊,敢让我家公子排队?” 郑绮从柜台上出来,“叶侍卫,为润堂看病不看患者身份地位,只看你们拿号先后。” “郑大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叶照空一脸诧异。 郑姑娘不是应该在家待嫁的吗? 郑绮道:“小女子也是为润堂的大夫,自然是在为润堂的。” 郑绮十五岁时,是被崔老大夫的妹妹崔陆英收养,还给她取名崔芫花。 芫花,是一种草药,有毒! 之后她和小积雪就住在崔家,她跟着崔陆英学医,直到去年才被父亲找回。 “见过郎君。”郑绮行了礼数。 南荣仲瑜知道郑绮没点破他的身份是为了避免医馆哄闹,影响其他病人。 转头就吩咐,“叶照空,去取号!” 既然是来看病的,那就照规矩办。 郑绮平声说:“郎君不用拿号排队,您是保家卫国的将士,看病出行自该优先。” 南荣仲瑜这就不解了,“怎么和你说的自相矛盾了?” 郑绮解释,“崔老大夫敬仰保家卫国的将士,所以就定下这规矩了。” “郎君,崔老大夫现下还有病人,您可移步内院稍等。” 南荣仲瑜虽然是皇族,但为人亲和,没有架子,还真心为国家为百姓着想。 真是不知道老皇帝是怎么想,这么好的储君人选竟然看不到。 郑绮引南荣仲瑜主仆到内院,并为她泡了茶水。 叶照空和积雪在门口守着,此时门口窗户是大大敞开的,能清晰地看到屋内的人。 “喂,你家姑娘怎么会在为润堂,不是来偶遇我家殿下的吧?” 叶照空自然要事事问清,他家殿下天潢贵胄,惦记他的人不在少数。 哪怕那个人是未来的王妃,在没成婚之前,他也不能让她惦记他家殿下。 “你……” 就这样被人水灵灵地戳破了,叶侍卫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们留! 积雪脸上闪过被戳破后的尴尬,但她马上就转为很生气的样子。 “你有礼貌吗你,哪有人叫人叫喂的。” 积雪抱拳生气,哼声继续说:“我家姑娘认识崔大夫的时候,你家殿下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哼,想打探她家姑娘的目的,门儿的都没。 虽然他说中了! 但她不说,就没有第三人知道! 人生在世,脸皮就是要比墙厚,扭扭捏捏,办不成大事。 叶照空可不管小丫头有没有生气,只要和殿下有关的事,他都要问清楚。 “你家姑娘是因为什么事和崔家相熟的?” 他看郑姑娘在为润堂,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当然是因为姑娘带着当时年纪尚小的她流浪,被崔陆英崔大夫捡到的,崔大夫还救了她和姑娘,让她们吃饱饭。 但她不能说。 姑娘现在是孔方伯府的大小姐,又是未来的嘉王妃。 在外流浪长大的事情不能说出去,对姑娘会有不好的影响。 积雪说:“我家姑娘从小身体就不好,是崔大夫治好的,姑娘对医学很有兴趣,就跟着崔大夫学了几年医。” 郑家人给为润堂捐了一大笔,要他们统一口径不泄露。 室内。 “这回见你,只觉得你多了几分从容自然,好像为润堂才是你的家。” 南荣仲瑜放下那茶杯,觉得郑绮和前两次见面都不一样。 “为润堂很好,臣女喜欢这里。”郑绮眉目舒展,心情很不错。 她从来不知道有家是什么感觉,在为润堂,她第一次觉得有了家的感觉,崔大夫那碗葱花面,很暖,很好吃! 南荣仲瑜温声问,“看你为病人抓药很是熟稔,在为润堂学医几年了?师从哪个大夫?” 南荣仲瑜毕竟是皇子,该守的规矩,郑绮还是知道的,“回殿下,有六七年了吧,是跟崔陆英大夫学的。” 南荣仲瑜神情微敛,“崔陆英,听说她是个性子自傲、行事怪癖的人。” “曾经放言说,不教徒弟心怀大爱,救死扶伤,只教徒弟自私自利,甚至教徒弟如何杀人!” “不知道是不是传言?” “这不是传言!”郑绮直言。 南荣仲瑜眸色闪过一阵错愕。 郑绮说起了缘由,“八年前,崔大夫和丈夫到边境行医,救了个北阙人,没想到那北阙人却恩将仇报,杀了崔大夫的丈夫,所以崔大夫就放出了这样的话。” 事实上,崔陆英是这么教郑绮的,郑绮也是这么学的。 讲到这件事,郑绮想起了她的师傅。 师傅的兄长为了不被北阙人杀,下药迷晕师傅送到北阙人的榻上。 在敌国,师傅利用她的美貌,周旋于北阙贵皇族,为大荣传出一份又一份情报,帮助大荣军队打得北阙人节节败退。 七年前郾城大捷,就是师傅得知情报,安排她逃离北阙,她把情报送给高将军,才有高将军联合淮山军攻下郾城。 国家、亲人都舍弃了师傅,师傅却教她国家大义,她想不通!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南荣仲瑜好奇又问,“那你是怎么跟这样的人学医的?” “崔大夫说看我顺眼,就教了!”郑绮没说实话。 崔陆英当时说的是,你够狠,够资格跟我学。 “你的手怎么了?”南荣仲瑜注意郑绮手腕上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一些淤堵,上过药了。”郑绮把袖子拉下来遮盖住手腕的青紫。 南荣仲瑜想到之前的事,“你弟弟打你了?” “并不是,是臣女练习扎针的时候,扎错位置了。”郑绮轻轻拉起小半截袖子,露出青紫的癍快。 “殿下是不是觉得很丑?” 南荣仲瑜也撸起他的半截袖子,手肘上的伤疤条条分明,还有两条面目狰狞,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的唇轻笑,“怎么会丑呢,那我的不是更丑吗?” 郑绮说:“殿下的伤疤是因为抵御北阙留下,是英雄的象征,臣女的不一样。” 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装的。 ------------ 第22章设计温情 南荣仲瑜此时神情似乎困倦,用手遮掩嘴巴打哈欠。 “殿下是不舒服吗?”郑绮明知故问。 “没有。”才是第三次脸面,南荣仲瑜觉得他们还没熟到可以相互私事的地步。 “可殿下分明就是不舒服呀!” 郑绮是带着目的来偶遇的,自然要适时地送上自己的问候和关切。 “唇色略微泛白,是脾胃不和,是吃不惯杭州的菜吧,青雀街有家两淮菜馆,想来合适殿下的胃口。” 南荣仲瑜沉声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郑绮知道他这话带着试探的意味,她淡淡一笑,不急不躁,不娇不羞地打直球。 “臣女喜欢殿下,很久之前就喜欢了,自然会关注殿下多一点。” 南荣仲瑜不是汪文远那种阴柔的帅气,是温文尔雅中透着股阳刚方正之美,就像一杯醇厚的姚子雪曲酒,越欣赏越有味道。 听到比采选时更加直白的话,南荣仲瑜的心微微一促,耳朵像夏天的晚霞,灼热感渗入肌肤。 手不知所措,嘴巴含糊说不出半个字。郑绮见他如此,心里忍不住轻笑。 谁说南荣仲瑜不好追的? 明明就很好追嘛! “殿下不说话,是觉得臣女轻浮吗?”郑绮像是拿跟狗尾巴草逗猫似的逗南荣仲瑜。 “没……有!”他很适应别家女子含羞带怯地跟他表白,不适应这种直白到一点都不害羞的表白。 是她说这话的说准太过炉火纯青,还是他适应能力太低了? 郑绮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眸看了眼南荣仲瑜,红润的嘴唇从容淡定地说。 “殿下琪花玉树,喜欢殿下又不是一件丢脸的事,采选那日是臣女见到殿下的唯一机会,臣女要是不说出来,就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以后有的是大把时间的时间说! 南荣仲瑜心里闪过这一句话,但马上又不这么想了。 天天这么直球,沉稳内敛的他受不了,他们以后只能是相敬如宾,谁也碍不着谁! 看南荣仲瑜被她的话勾得不自在,郑绮岔开话题,回到原来的问题上。 “殿下眼底青黑,是心气郁结,失眠多梦的表现。” “走路时脚步有点虚浮,气息稍促,淮州之战受的伤虽然痊愈,但内里却没有好透。” 知道郑绮打听过他,知道这么详细,南荣仲瑜也不在带着试探的意思。 “看来郑姑娘还是懂点医道的。” “调养内里的事,臣女不太懂,但臣女可以教殿下一个方法,让殿下夜里好睡一些。” “殿下,臣女冒犯了!”郑绮直接上手,好过南荣仲瑜犹犹豫豫地把手拿过来。 郑绮把南荣仲瑜的大手拉到案上,伸出拇指揉南荣仲瑜的合谷穴。 合谷穴也就是虎口! 南荣仲瑜心里想,现在说冒犯了,之前直白表露的时候怎么不说冒犯了? 郑绮是以礼貌待之,但她不知道南荣仲瑜心里是这么想的。 “揉合谷穴可以疏肝理气,舒缓紧张,但揉按也是讲究时间和方法的,力气不可大,又不能太小,殿下就用这个方法记。” 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婚后能在王府站稳脚跟,郑绮也是拼了。 攻心计,苦肉计,温柔计,都用上了。 她对崔师傅都没有那么用心! 郑绮拇指在南荣仲瑜的虎口一揉一起,“湄湄揉,仲瑜起!” 南荣仲瑜黑白分明的瞳眸下意识地低垂,望着眼前美人的玉莹光寒,忙得挪开了眼睛。 他少年时就在边关,边关孤寂寒冷,从母妃去世后,就只有三弟偶尔来书信问候几句,他的父皇,从没有关心过他。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郑绮这个人似乎很好! “湄湄是你的小字?”郑绮力气合适,捏着这么一揉,南荣仲瑜感到很舒服,说话也变得温柔。 郑绮想说不是,但还是点了点头。 湄湄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六岁之前,她是没有名字的,从她有记忆以来,何氏一直叫她死丫头,小贱蹄子! 何氏丢了她,她就被人卖到北阙为奴婢,是师傅救了她,给她取名湄湄。 “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 湄,是岸边的意思。师傅就是站在涿郡南望京杭大运河的岸边,那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看懂了师傅渴望南归家园的心! 可国灭了,怎么可能还有国?兄长都舍弃了师傅,哪里还有家? 她虽然回到孔方伯府,但那也不是她的家! “江淹的别赋,最是黯然凄恻,你爹娘怎么会用这篇给你取小名?”南荣仲瑜不解。 郑绮稍微愣了一下,因为她认识字,但文化不多,这句子她真不知道是江淹写的。 “爹娘说,河岸边的水草最是柔韧!” 也最是低贱,被人践踏,不被人喜欢! …… “草民见过殿下!”姗姗来迟的崔老大夫进来,躬身作揖。 崔老大夫是为润堂医术最好的大夫,涉猎多科,现在上了年纪,反而钻研调养一科,有时也会做手术。 现在就是为病人做了刳割手术才来的。 郑绮行了礼数,规矩地退出了屋外。 南荣仲瑜:“崔大夫不必多礼!” 从前在军营时,南荣仲瑜受伤,多半由崔老大夫救治。他的情况,崔老大夫清楚,现在回京,他自然找崔老大夫做调养恢复。 崔老大夫脸有歉意,“让殿下久等了,是老朽的不是。” “在下岂敢!”郑绮已经向南荣仲瑜说明了缘由,而且崔老大夫又曾是淮山军诸多将士的恩人,就算让他等一天,他也等得。 崔老大夫替南荣仲瑜把了脉后,才说,“殿下近日可有头旋眼痛之证?还愁忧不乐,悲思嗔怒。” 南荣仲瑜自然不会讳疾忌医,有所隐瞒,“正是。” “殿下的脉象微惹而短,是肺之乘心,虽病不死,倒什么大碍,但殿下是伤后初愈,还是要少忧思,把内里调养好,免得……” 坏老头望窗外看了眼师侄女,轻笑道:“三月后使不了力气!” 南荣仲瑜从崔老大夫的笑声里听出了嘲讽,眸光看向了窗外。 糟老头子坏得很!居然揶揄他! ------------ 第23章本王没有! “崔大夫!”南荣仲瑜脸色一沉。 “老朽的大英雄殿下哎,您咋又生气了,生气伤肝伤肾不是。” 崔老大夫嬉皮笑脸地劝,“殿下,您是患者,您得听医嘱呀。” “那个小叶子,你去找李大夫开药,在之前的药上,再加一副平肝静肺汤。” 叶照空已经习惯崔老大夫这么称呼他了,领命下去找李大夫开药。 “师傅,师傅。” 来者是三十出头的男子,是崔老大夫的弟子秦二十九。 “怎么了?急急吼吼的。”崔老大夫从窗口看出来,气冲冲的,盖不住脸上的疲惫。 方才那个手术,做了一个半时辰,累死他这把老骨头了。 “那个九号病人,他不让弟子给他缝合伤口,说弟子缝合得难看,他媳妇会嫌弃他,非要您来。” 秦二十九颇为无奈,他以前是上过战场当军医的,缝合伤口就是要快,哪有时间管缝合得美不美。 “阿绮,你跟二十九去。”崔老大夫此刻哪有力气管这个病人。 “我……” 还没等郑绮反应过来,就被秦二十九一把拉着就走了。 “上次那个肠吻合术的病人就是你给做的,缝合的那叫一个漂亮。” 郑绮学医几年后,一些缝合小伤口的事情,崔家的大夫们就交给她来实践。 之前的一个肠吻合术病人,是大师兄接诊的,但大师兄却交给她来做,大师兄则在一旁给她当助手。 更换了特定的衣服,湔洗消毒后,才带上手套,蒙上口鼻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其实病人的伤口不大,一般学过缝合的大夫都能做。 病人用了外敷麻药川乌头散,可以局麻,所以病人还是清醒的,还能跟她说话。 “大夫……麻烦你……你给我缝……好看点!” 因为麻药的原因,病人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郑绮点头,拿来圆针、桑皮线、镊子,才缝合两针,病人就哭着喊疼。 “大哥,哭了就别动啊,你一动我就缝合得难看!” 局麻缝合因人而异,都得觉得用了局麻,还是疼的要死,有的就觉得不疼,但针、线穿过皮肤的感觉,他们有种钝刀子切肉的感觉。 …… 南荣仲瑜没想到崔老大夫会让郑绮去做缝合伤口的手术。 “崔大夫你就她去给病人缝合了?” 郑绮说她才学医几年。 “阿绮手稳,很适合这一行。”崔老大夫不吝啬称赞,要不是妹妹收了她做徒弟,他一定会收她做第两百个徒弟。 郑两百,还是个女徒弟,想想就很美。 郑绮很快就缝合好了,嘱咐病人一些注意事项,换了行头才出来了。 发现南荣仲瑜还没走! “殿下不回去吗?” 南荣仲瑜只淡然说:“叶照空取药还未回来了。” 叶照空还没出声,郑绮就注意到树下的叶照空了。 南荣仲瑜找理由也不仔细点! 郑绮弯了弯唇,勾出一个温和而撩人的笑,“能让殿下等臣女,是臣女之幸!” 叶照空早就拿好药了,南荣仲瑜还没走,估计就是在等她了。 他性子内敛,就算不是在等她,也不会出声反驳。 不管他有没有等的意思,她这话一出,南荣仲瑜只能是真的在等他了。 南荣仲瑜不说话,点了下头。 他本来没有要等她的意思,但听崔老大夫他未过门的王妃能做那缝合术,所以才多问几句,不曾想耽误了时间。 “天色不早了……” 这就想溜了?那不能够! 她还期待着明天多见面增进感情呢。 郑绮放得轻柔的声线软软的带着点点请求,“殿下,臣女有事想请您帮忙?” 南荣仲瑜却问,“何事?” 才装关心他不久,就露馅了!还没过门,就想着用他嘉王的身份谋好处了。 这淡淡的语气倒像是对一个很陌生的客人。 这时柔时冷的性子真让人难以捉摸,肯定是在猜她要捞好处了。 郑绮把事情说了大概。 “殿下和镇南大将军相识,您约阿妍出来,让她自己听见是最好的。” 南荣仲瑜问:“你与云裳郡主既然相熟,为何不亲自告诉她?” 郑绮摇头,“人们都不喜欢传递坏消息的人,我直接说,阿妍未必会信。” 南荣仲瑜想着这个问题,不觉微微闭眼,掩下眼底不自然的情绪。 “本王是个男人,你让本王给你约云裳郡主?云裳郡主是个女的,本王是个男的。男的约女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郑绮一下不解,“在杭州里,阿妍就与臣女,还有殿下最熟了,殿下约阿妍哪里奇怪了。” 但马上郑绮就明白了,轻声笑道:“臣女知道阿妍不喜欢殿下,殿下也不喜欢阿妍,臣女放心得很,殿下用不着担心别人会误会的!” “本王没有!”南荣仲瑜哼了一声,叫上叶照空,出了为润堂。 望着那走出去的背影,郑绮勾了勾唇,眼底有兴奋一闪而过。 南荣仲瑜喜欢不喜欢她不要紧,但这么看,他还真是个知规守礼的男人! “姑娘,你现在都是准王妃了,嘉王殿下的心有那么重要吗?” 积雪觉得,姑娘又不喜欢嘉王殿下,干嘛还要费功夫勾他的心,那样太辛苦了。 郑绮慨然道:“积雪,我这一生本就空花阳焰了,要是不抓心里的那点恨,走得更远,爬得更高,那我这一生更是梦幻浮沤了。” “有念头,有欲望,我才觉得我像个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积雪年纪还小,不能体会姑娘说的深奥的话。 …… 翌日。 云来楼雅间。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未来嘉王妃啊,怎么,你中选了,就来笑话我这个落选的人了。” 王若云气势上可不甘心弱于郑绮。 “我没那么无趣,上赶着揶揄王姑娘。”郑绮轻哼道。 王若云还真是个美人! 露裛琼英,春融雪彩,脸欺腻玉,鬓若浓云。 父亲是重臣,家室也好。南荣仲瑜要是不收敛锋芒的话,应该娶王若云这样的女子为正妃。 上辈子,南荣仲瑜要收敛锋芒而娶郑绢为正妃,但城阳郡夫人吴老太太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落选的王若云弄进皇子府当了侧妃。 重生后,她是未来嘉王妃,她不会允许一个潜在的隐患成为竞争对手。 她约王若云前来,就是要戳破采选那日她要陷害季妍的真相。 这样一箭双雕,既可以让季妍知道王若云是什么样的人,也让王若云在南荣仲瑜心里埋下是恶人的种子。 ------------ 第24章王若云 王若云可不想和郑绮这样的穷酸待在一起,“那你找我来干嘛?” 郑绮也不拐弯抹角,拿出那日的画,“这画是你在和阿妍进京途中偷龙转凤的。” “为的就是在采选那日,让阿妍进献给太后娘娘。” “阿妍是你的竞争对手,所以你要害阿妍,你想她死!”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害阿妍?我们那么要好。”王若云像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 “是吗?如果阿妍把这话进献给太后她老人家,阿妍还活得到今天吗?” 郑绮呵斥掷地有声,“你看看这画画的是什么?是屈辱,是难堪,太后看了,会不会被气晕过去?阿妍会不会被陛下杀了?” “还说你不是要害死阿妍!” “我没有!”王若云厉声反驳,“季家手握镇南军,陛下未必会杀阿妍,我只是想让阿妍落选而已。” 郑绮带着前世的愤怒,想到阿妍那悲哀又可怜的结局,就恨不得要杀了王若云。 “可君心难测,你就赌陛下的一个未必,而把阿妍置于必死之地,阿妍把你当姐妹,你却要她死!” 目的被郑绮戳破了,王若云懒得再装,“是又如何!” “我父亲和镇南大将军都是湘湖地区的大吏,不管是皇帝选妃还是皇子选正妃,同一个地区,只有一个人入选。” “我肩负家族荣耀而来,就是要成为皇子妃。我品貌不输任何世家女子,季妍不在,我有绝对的信心能成为皇子妃。” 听到这里,季妍推门而入,她的眼神倏忽冷了下来:“王若云!” 季妍怒气冲冲地出现眼前,让王若云惊了一跳,“阿妍……姐姐?” 但马上她就反应过来了,“郑绮,你设计我!” 抬起巴掌就要打郑绮,却被季妍一手拦下,看着那洁白如玉的脸颊,想到听到的话,一巴掌反打过去。 她真心实意把王若云当做妹妹,而这个妹妹却毒如蛇蝎,背地要她死。 那幅画,画的是太后娘娘在北地受屈辱的历史,虽然很隐晦,但太后娘娘一看就明白! 她不敢想象,要是阿绮没有把画拦下,她会面临什么后果。 王若云被这一巴掌扇得有点发蒙,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季家手握镇南军,她的父亲就在镇南军的驻地当节度使,她不能因为她的事而让王家得罪季家。 要是季家问罪,王家可就保不了! “阿妍姐姐,是我错了,对不起,我父亲要我一定要入选,哪怕只是皇子侧妃,否则就要打死我啊!” “我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呀!阿妍姐……我错了!真的错了!” 王若云本来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一哭,梨花带雨的,不知道外面那位听了酥不酥,反正郑绮听了心软了,觉得王若云好不可怜! 季妍一把甩开王若云的手,她的哭声只会让她觉得虚伪得很。 “你有你要取舍的东西,你认为你的入选比我的性命重要,你舍弃了我,我不会因为你的选择就对你心生怨恨!” “你我都是独立的个人,谁都没有义务以我为先,以我为重,我待你至诚,是因为我愿意如此待你,若得不到同样的至诚,我也不会后悔!” “阿妍姐姐……”王若云的泪珠从眼角扑簌簌掉下。 季妍眼底生出厌恶,“你用不着假惺惺地哭,你我的事,与两家无关。” 王若云脸变得很快,听到季妍这话,演都不演了,哭声戛然而止。 她假模假样地哭,就只是为了得到这一句保证。 季妍是说话算数的人,说过的话,就会做到。 她和季妍可以决裂,但不能因为她们的事让季家针对王家。 “演都不演了,真好!”季妍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睛,曾经竟引这样的人为蜜友。 “阿妍姐姐,你我既然都破裂了,我自然没有演的必要了,那样做作的演,我和你都会觉得恶心。” 王若云细眉上扬,对往日的情谊并不在意。 “阿绮,走了!我们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季妍拉着郑绮就走。 今天已经戳破王若云的真面目,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郑绮轻勾唇畔! 阿妍出身将门,武功谋略不输任何那些战场上的将军。 她是雄鹰,应该挽雕弓射天狼,而不是伴青灯古佛,郁郁而终。 季妍这样豁达,那般光风霁月的人,不应该被王若云这样的阴沟小人拖入尘埃。 如若像王若云这样的阴险计谋是恶人,那她也耍阴谋诡计,谋求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也是一个恶人! 可她的恶没有要害无辜者的性命,没有把无辜者当着垫脚石。 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殿下!” 南荣仲瑜出现在雅间门外,郑绮轻柔地叫了一声。 南荣仲瑜倒是应得温柔,“嗯!” “殿下,劳烦您送阿绮回去吧,臣女还有事情要处理。”季妍现在没有心思送郑绮回去,她要去找人打一架,发泄一下。 “臣女有怨气,臣女要找人打一架,怒气要及时排出去,不然憋得慌。” 南荣仲瑜:“……”合着让他来当车夫送人回去呗。 他和郑绮还没有熟悉到相送回家的地步! 看到南荣仲瑜出现,王若云就知道郑绮不仅设计了她和季妍,让她们决裂,也设计南荣仲瑜。 让南荣仲瑜厌恶她,她再无机会选作南荣仲瑜的侧妃。 这是把她飞黄腾达的路都堵死了! “郑绮,你个贱人,你连嘉王殿下都敢算计!”王若云抄起一个茶杯,就要往郑绮身上砸去。 “殿下……”郑绮忙吓得躲到南荣仲瑜身后,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明明是王姑娘做错了事,她要害阿妍,怎么她却还要空口白牙污蔑臣女?” 郑绮的声音带着哭腔,如雪般的小脸在那双雾蒙蒙的清眸下显得格外委屈可怜。 南荣仲瑜听了,心不忍触动,她那样诚心为云裳郡主,到了恶人嘴里,好人成了倒是成了恶人了! 也对,恶人是永远不会承认是恶人的! “不用理会那些人,你做好你认为对的事情,无愧于心就好了,至于其他人,她若欺负你,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必隐忍退让!” “绮儿听殿下的!”郑绮立直了身板,轻挑眉毛,眼神挑衅王若云。 该狗仗人势的时候都得多多狗仗人势! 王若云在郑绮身上嗅到同样的气味。 太装!太假! “嘉王殿下,那郑绮可是不是好人啊,她满腹阴谋,您跟她在一块,还不知道怎么被她算计呢。” 南荣仲瑜眼里尽是对王若云的鄙夷,眸子看都看王若云,“用不着王姑娘多此一举,本王的王妃,本王比你清楚!” “阿绮,我们走!” 南荣仲瑜身高腿长,大步流星,郑绮才小跑跟上去。 王若云在寂静的雅间气得攥紧了拳头,怒目恨声。 “郑绮,我不会放过你的!” ------------ 第25章害羞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当即使当年北方战乱,也没有波及南方。 皇帝南渡,定下杭州为国都,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各个街道人流如织,喧阗热闹。 季妍去找武馆踢馆泄气去了,南荣仲瑜和郑绮走在人群的前头,叶照空和积雪跟在后头。 南荣仲瑜道:“多谢郑姑娘!” 对这没有来头的一句感谢,郑绮一下不明白,“殿下谢臣女什么?” “那幅画……对于祖母来说,那段日子是耻辱,很难堪。” 南荣仲瑜微微蹙眉,“我无法想象那日祖母要是看到了画,她会怎么样!” 郑绮:“殿下何须谢臣女!” 郑绮想到在北阙的那段日子,那些被当做贡女送到北阙的姐姐们。 在那些北阙权贵的眼里,她们就是玩物,是牲口,可以随时宰杀。 她们为了活得更长一点,奴颜婢膝,没有任何尊严。 而那些把她们当做贡女送去求和的长官们,却骂她们低贱,丢尽了风骨! 她是被当做奴隶被卖到北阙的,有师傅和那些姐姐们护着她,她才能长大成人! “那段日子对于那些女子来说是耻辱,可也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懦弱无能的象征,更该感到耻辱的是那些没能保护好她们的人,用贡女向北阙换取苟延残喘的人!” 南荣仲瑜沉吟良久,没有说话。 “殿下?”郑绮低声叫了一声。 是她的话说得太过激了? 南荣仲瑜沉声道:“所见略同!” “忍辱退让,敌人只会得寸进尺,所以我建立淮山军抵御北阙,就是想我大荣不再受北阙的欺辱!” 他已经打到两淮,只要一鼓作气接着打去,淮山军一定能收复旧都城。 可父皇却一心停战,即使他打胜了,也要同北阙和谈! 郑绮看得出南荣仲瑜不愿意同北阙人和谈的意思,可她要直白地附和南荣仲瑜不愿意和谈的心思。 虽然迎合了南荣仲瑜的想法,但保不准会有耳朵说到皇帝那里去,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还是做个谄媚的奸臣说好听的话哄王爷开心吧。 “殿下,大荣一定会有越来越强大,不会有被人再欺负的一天的。” 南荣仲瑜颔首,他坚信,王师北定终有日! …… 郑绮走在南荣仲瑜的身侧,靠着街道这一侧,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日影高移,人影渐小,街上有很多的青牛白马七香车。 忽然一辆马车急驰而来,郑绮还没反应过来,手疾眼快的南荣仲瑜已经拉着她护在身后。 他们贴的那样的近! “没事吧!”南荣仲瑜请温和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来。 “没……事!”郑绮的面容绯红,看起来十分胆怯,“就受惊罢了!” “殿下……殿下可以放开臣女了吗?”郑绮很娇羞地低头。 南荣仲瑜这才想起来,他还拉着她的手。 她的小手纤巧,肌肤晶莹,那葱指如花瓣般柔嫩,握在手里,不由心中一荡。 他忙松了手,目光不敢去看郑绮,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一瞥看她一眼。 “多谢殿下!”看着南荣仲瑜的样子,郑绮心里有点成就感。 男人嘛,耍点计谋,动点小心思,拿捏! 南荣仲瑜看着好追,但让他为她打开心房,没有那么容易! 南荣仲瑜此时却避开了郑绮一点,转过头不去看郑绮,吩咐侍卫。 “叶照空,找辆马车过来送郑姑娘回去。” 说完这一句,南荣仲瑜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是!”叶照空应下这一句,自家主上已经走远了。 叶照空拱手道:“郑姑娘,请您稍后,卑职这就去车行为您找一辆马车过来。” “不用了,你陪着你家殿下吧。”郑绮笑了笑,“积雪,我们走。” 积雪抬步跟上。 叶照空想了想,还是殿下重要,快步跟上走远的殿下。 “姑娘…”积雪看着答应云裳郡主送自家姑娘回去的嘉王殿下,才送到一半就走了,为自家姑娘委屈。 瞧着积雪委屈的可怜样,郑绮笑说:“小丫头,替我委屈什么呀!” 积雪不满道:“哪有这样的嘛,要是没有陛下赐婚,就嘉王殿下那样的,能找得到媳妇吗。” 郑绮想到刚才南荣仲瑜拉她手的反应,就忍俊不禁,“嘉王殿下呀,害羞了!” “他是怕我会看出什么,所以就跑了。” 她还以为南荣仲瑜二十几岁了,在男女之事懂得很多,没想到还是个新手! “嘉王殿下是因为姑娘才害羞的吗?”积雪问得天真。 郑绮的神情颇为自得,“不然呢!” 积雪:“那姑娘教教我,怎么让男人见到我也害羞?” 要是她学了,说不定有一日能帮上姑娘。 郑绮心里告诉自己,积雪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儿,好奇心重,她作为一个大人,不能教坏小孩子! “积雪,你学不了,你不适合!” 她少年时学的媚术,是师傅要她学的,为的是能在北阙那群权贵中勾得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物傍身。 在北阙的大荣女子,活着是一种奢望! 积雪知情识趣,没追那问题往下问,“姑娘,我明天打听打听嘉王殿下在那儿,姑娘等着和殿下偶遇,如胶似漆吧。” “不,这几天先不见他,先晾他两天。”她要放长线勾稳南荣仲瑜,就不能天天拉线。 积雪不解问:“不应该趁热打铁吗?” 郑绮眉眼带笑,“嘉王殿下是野生的铁矿石,杂质多得很,急着打铁,反而让铁生了厌恶。倒不如先松一松,再紧一紧。” 积雪脑袋灵光一闪,说道:“我知道,这叫欲擒故纵!” “积雪好聪明哦!”郑绮嘻嘻一笑。 她认识字,但不太能理解那些古诗词和成语的意思,回去要补补文化,免得哪日给嘉王殿下念句情诗都念错了。 是夜,月色如银! 南荣仲瑜忙完手头上的公务,在屋里踱步一个时辰了,还没有睡着。 他为了保护他的未来王妃不被马车撞死,才拉她到身后护着。 只是不小心拉她的手而已! 这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不值一提,怎么就让他睡不着了呢? 郑绮一定是撞邪了,那邪性也传染到他身上! 为了好睡眠,他不能再见郑绮! ------------ 第26章请假本 “殿下,你昨晚没睡好啊,可要臣去告假书给陛下?” 幕僚于明朗看着南荣仲瑜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关心两句。 殿下多年来辛苦,淮州之战受的伤才好没多久,应该好好休息。 “无妨!”他久不在朝中,对朝廷很多的人和事很生疏,他需要多关注。 于明朗拉着叶照空小声问,“殿下昨天见什么人吗?” 叶照空对于明朗向来是不隐瞒的,“见了孔方伯府的郑姑娘,殿下原来是要送郑姑娘回府的,不知怎么的,送了一半就不送了?” 于明朗:“未来王妃娘娘?” 叶照空:“啊!” 于明朗拧眉深思,殿下见未来王妃娘娘,那是件高兴的事,难道殿下是因为高兴得睡不着? 殿下一定是高兴自己有媳妇了! 所以乐得失眠了。 南荣仲瑜还没有出府门,就见顾星回朝他走来,身边还带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 妇人一身得体整齐的衫子,头发梳得板板正正,脸色也是严肃。 顾星回躬身作揖,“殿下。” “林国婆!” 南荣仲瑜自然是认得眼前的中年妇人的。 她是已故的章怀太子,也就是大哥南荣伯琮的傅母,负责抚养教育幼年时的大哥,也曾是宫里嫔妃贵人的礼仪教养嬷嬷,封晋阳郡夫人。 国婆,原来是称呼皇帝奶娘的,但大哥曾是父皇最为钟意的继承人,林氏抚育过章怀太子,称呼一句国婆,是尊敬的意思! “您怎么来了?”南荣仲瑜对林国婆还是很尊敬的。 林国婆行礼,“殿下万福!老身是陛下派去孔方伯府教导未来王妃宫廷礼仪规矩的,想着难得出宫,故而来府上见见殿下。” 其实是陛下让她特意走一趟嘉王府见殿下的。 南荣仲瑜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父皇是觉得孔方伯府的女儿不适合做本王的王妃?” 林国婆收起了脸上难得见到嘉王殿下的欣喜。 嘉王殿下又不傻,自然能猜得到几分君心。 她也觉得陛下正有这个意思! 但她自动略过这个问题,只说,“殿下是陛下最年长的皇子,寻常门户娶亲,当重之又重,故而陛下派老身教授未来王妃皇家礼仪。” 林国婆是内廷女官,又身有诰命夫,在内廷是独一份。 她来教郑绮,算是父皇抬举郑绮了! 南荣仲瑜没在说什么,正挥手让林国婆去孔方伯府,但想到郑绮在家受她那些无礼的弟妹欺负,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多嘴一句。 “要是郑家有不知规矩的,林国婆没必要顾及他们的面子。” 林国婆明显是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嘉王殿下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点头应下。 顾星回送林国婆出了嘉王府,一旁的于明朗轻声笑说:“殿下这便护上了,可喜可贺呀!” 南荣仲瑜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高兴,“于明朗,你那只眼睛看到了?” “是,臣眼睛瞎了,没~看~见!”于明朗克制自己的笑声,但听起来还是很放肆。 “你。”南荣仲瑜指了指那日宣旨后就赖在嘉王府不走的内官。 小顾公公上来拜见,“殿下有何吩咐?” 南荣仲瑜吩咐:“进宫回禀陛下,就说本王不进宫了。” 心情不好,就不想进宫做事。 小顾公公曾在御前伏侍,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嘉王殿下明显心情不好! 这时候最好不要问嘉王殿下告假的原因,省得挨一顿批。 “殿下,您的告假本?” 凡是有官职的,都有一本告假本,写明告假原因,让亲信送到点卯局做记录就行了。 他不问原因,但可以让嘉王殿下写明原因。 南荣仲瑜冷着脸色,严声说:“本王还需要告假本?” 南荣仲瑜是行伍成长起来的将军,一开口就让小顾公公膝盖听话地跪下来请罪。 这气势,这脾气,也太吓人了吧! 南荣仲瑜此时心情不佳,抬步离开嘉王府。 宁贵妃的族人开了个校武场,听说有不少的高手,他去练练。 云裳郡主昨天揍了一回,今天该他去揍了。 · 小顾公公进宫见到皇帝陛下的时候,吓得动都不敢动。 皇帝显然不信这是他儿子说出来的话,“嘉王殿下是这么说的?” “是。”小顾公公不敢抬起头回禀皇帝,努力克制,不让声音颤抖,“嘉王殿下说,未来王妃生的花明丽景,他要备些东西送给未来王妃,讨她欢心!” 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帮嘉王殿下告假! 而且未来王妃也确实是美人,嘉王殿下拜倒在未来王妃的石榴裙下不足为奇。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旁的董公公,似乎外说“这理由能信?”。 董公公笑容容道:“陛下,您该高兴才是,若您不赐婚,嘉王殿下要何时才能娶上王妃。” “嘉王殿下与未来王妃感情好,婚后才能和睦,嘉王殿下此番行事,这是遵从您的圣旨啊。” “罢了,告假就告假吧。”皇帝挥手让他们下去。 他对儿子的行踪还是很了解的。 前几天带了礼上门去了孔方伯府,前日去医馆和郑家那丫头偶遇,昨日又郑家丫头逛市集。 说儿子告假是为了讨郑家丫头喜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信度的。 毕竟郑家丫头长得确实好看! 只是嘉王殿下没有想到…… 他这为了美人欢心向皇帝告假的谣言就这样水灵灵地传出去了! …… 看到是林国婆亲自来教郑绮宫廷规矩,何氏脸上的得体笑容怎么都不自在。 心中的酸涩,只有她自己明白。 这些王妃的风光和尊贵,明明是属于她女儿的! 林国婆,那是内廷女官,还是诰命夫人,身份比她一个伯爵府大娘子还要尊贵。 她教郑绮规矩,这得有多看重郑绮! “接下来的日子,老身会好好教导郑姑娘宫规。但老身丑话说在前面,若郑姑娘的学得不好,就休怪老身无礼了!” 林国婆的语气恭敬,却透着一股严厉,周身的气势,更像发号施令的掌权者。 何氏听着都有些发怵! 郑绮是从北阙国的死人堆里爬回来,上辈子又当过诰命夫人和郡王妃,并不惧怕林国婆的威严。 声音不卑不亢,“恭受林大人教诲!” 林国婆是内廷女官,称呼一声大人,有尊敬之意。 林国婆脸上依旧是一丝不苟之色,被何氏客气地请到了席廉院的院子住下,明日正式开始教导郑绮。 但郑绮不会让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 ------------ 第27章借巴掌 翌日。 席廉院一如既往的安静,没人敢过来打扰。 郑绮用完早饭,便开始和林国婆学礼仪规矩。 林国婆抚育过太子,又是宫里很多贵人的礼仪女官,对任何人一视同仁! 学得好,自然敬着,学不好,就不要怪她规矩严苛了。 前世,汪文远一路高升,郑绮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规矩礼仪,都挑不出错。 林国婆那女夫子似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看未来嘉王妃的眼神越来越满意。 她没有自傲,而是十分的谦逊,“是林大人教导有方!” 饶是林国婆一向严苛,性子板正,对眼前这位谦逊有礼,没有架子的未来嘉王妃,也多出了几分好感,和她说起了宫里的事。 “殿下是昭妃娘娘所生,可惜天不假年,昭妃娘娘早早就去了,留下殿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殿下没有母亲,是不是过得很苦?”郑绮能体会没有母亲的痛苦。 “殿下是个苦中作乐的人!”林国婆扶着疼痛的腰坐下。 “林大人。”郑绮上前扶了一把,“您怎么了?” “不妨事,年纪大的女人都这样。”林国婆摆了摆手。 她到了年纪,天癸断断续续,时不时伴随腰腹疼痛。 郑绮拉过林国婆的手把脉,轻舒了一口气,“脉像没有大碍,是经脉不调导致的腰腹疼痛,过了这段时日,癸水绝了就好了。” “积雪,煎一贴当归散来!” 她这三四年看的关于妇女的医书比较多。 很多妇人对于癸水紊乱、赤白带等问题不重视,往往羞于出说口。 林国婆对她印象还不错,她这么做,也有收拢林国婆的意思! 她要在荣华富贵之路上走得更远,宜结交有用之人。 “是。”积雪下去。 郑绮叫来停云和落月,让她们扶林国婆下去休息。 停云和落月是前几日招到席廉院的,是郑绮自己的人。 现在席廉院的丫头小厮,都是郑绮的人,没有陆桂珍和何氏安插的眼睛。 林国婆午休时,郑绮带上停云、落月去了清落院见何氏。 何氏现在对她和颜悦色,就是指望着她这棵摇钱树能为她带来好处。 “绮儿啊,林国婆人如何呀?”何氏笑得很谄媚。 “自然是好的,对绮儿也是心平气和的。”郑绮猜得到何氏打的什么主意。 她想让林国婆也一同教育郑绢,让郑绢镀镀金,抬抬身价。 “这样呀,那能不能也请林国婆也教教你妹妹?”她希望女儿能在林国婆跟前受教,提提身价,到时候可以压压汪家。 汪家那个庶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嫡女! “母亲。”郑绮收起和气的眼眸看何氏,“林国婆是陛下派来的,女儿哪有那本事替陛下回答母亲。” “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何氏没有好气。 郑绮道:“母亲,女儿说的是实话呀,只要林国婆愿意教,陛下也管不着不是!” 何氏眸子一亮,她怎么没想到,林国婆在她家,她直接问林国婆不就成了?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只要多送上一份钱财。 何氏当即叫来何嬷嬷,让何嬷嬷准备好一份钱,去席廉院见何嬷嬷。 郑绮弯出一抹笑意! 何氏这是上赶着去惹怒林国婆,林国婆是陛下派来,自然只听陛下的,塞钱财求关照,只会让她更厌恶。 而且,林国婆比何氏还更有身份,会在乎何氏那点钱? 当然,她可不止有激何氏去见林国婆这一招! 何氏果然去见林国婆了。 何氏把那袋荷包的钱放在桌上,推到林国婆面前,脸上陪着笑。 “这点心意,还请林国婆收下!” 林国婆端着茶盏呷了口茶,心里明镜似的,“何大娘子这是何意?” 一开口就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怎奈何氏没听出来。 何氏舔着脸开口,“您教了我家绮儿,我也想让我家绢儿跟着您学学规矩,这是给您的束脩。” 林国婆面色容和,对于何氏的失礼之举并没有表露出来。 “大娘子,老身是奉命教大姑娘规矩的。” 何氏态度笑得十分恭敬,“我知道,有您教绮儿,是我家绮儿的福分。俗话说,学门弟子,多多益善,我自然也希望我的女儿们能跟着您多学学。” 林国婆脸上那容和的神色顿时一扫而光,语声温吞却含有迫人的气势,“老身宫里的女官,奉命令而来,为的是教未来嘉王妃规矩。” “大娘子做这事,说这话却不成体统了!”林国婆把案上的那包银子推了回去。 何氏看明白林国婆的意思,无非就是嫌弃钱少嘛! 这个好说,给女儿创造好教育的钱,她还是出的起的。 当即就拿出另外一包分量更重的钱推过去,“您的规矩,我知道的。” “至于您担心的,您不说,我不说,哪里会有人知道呢。” 何氏的脸上笑得跟花一样,就怕笑脸不够,让人感觉不到她的诚意。 林国婆脸色更冷冽了,看在未来嘉王妃的面上,出口的话并没有那么决绝。 “老身奉命而来,只教大姑娘规矩,大娘子却要老身教贵府的四姑娘,还不允老身说知陛下与太后,这是推着老身去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何氏大惊,她就是想请林国婆教女儿,怎么和这罪名扯上关系了? “林国婆……我……” “哼!”林国婆冷着脸色起身,没好气地看了眼何氏,自顾自出了室内。 郑绮掐好时间进来,正好见到林国婆一脸冰冷。 何氏的不知规矩,不知体统,让林国婆很不快。 郑绮规矩地行了礼数,林国婆并不理会她。 是何氏让林国婆心生不快的,林国婆倒是不会因此怪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理她而已。 “明日再学!” “是!”郑绮乖巧应下,老人家气头上,自然不想工作。 何氏也出了内室,见郑绮在眼前,招呼不打一句,阴沉着脸,带着何嬷嬷出了席廉院。 积雪看到何氏黑沉沉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下来,郑绮要进行第二招了! ------------ 第28章目的成 郑绮温声笑说:“积雪,停云和落月来院里也有两日了,你跟何嬷嬷说一声,说你带她们去认一下各主子院里管事的小厮、娘子,免得日后有个莽撞,得罪了人。” 积雪:“明白!” 姑娘是要她带着停云、落月经过九娘子的院子时,她们同九娘子院里的小丫头扯闲篇,不小心把“何氏送钱给林国婆,要林国婆教四姑娘宫廷规矩的事”让九娘子知道。 九娘子对于清落院的事可是十分的热情,她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去益禾堂老太太那儿。 姑娘是小辈,指摘不了何氏,但姑娘可以用老太太训斥何氏。 何氏在老太太那儿已经有了臭名声,姑娘想让何氏臭上加臭。 姑娘这是借别人的巴掌打人! 陆桂珍果然如郑绮所预料的那般,去了益禾堂。 正好是唐老太太用晚饭的时辰,唐老太太便留她下来用饭。 “还是你有孝心,知道过来陪陪我老婆子。” 唐老太太的脸上是难得的笑容。 陆桂珍也懂晚辈的孝心,她没有婆婆,是把伯娘当做亲婆婆敬爱的,为老太太添汤夹菜。 “磐哥儿受伤要静养,四丫头忙着读书念字,大丫头又是林国婆教养着,只能是桂珍过来陪伯娘说说话解解闷。” 陆桂珍把盛好的汤端给老太太,“且说了,自桂珍嫁来郑家,伯娘拿桂珍当女儿似的,桂珍心里对伯娘感激不尽。” “就你嘴甜会说话。”唐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陆桂珍用筷子夹了块可口的肉放在唐老太太的眼里,话家常似的说道:“方才我来时,听到府里的下人议论,说七嫂拿了好些钱财给林国婆。” “要她老人家顺道也教教四丫头礼仪规矩,把林国婆气了好一阵,今日下午都不教大丫头规矩了呢。” 这话可不是道听途说,她曾经掌管孔方伯府多年,不管哪个院,都多少有点人脉,套个话,查个事,不是什么难事。 唐老太太听完这话,脸色一沉,瞬间便又敛去,若无其事地吃碗里的菜,张嬷嬷此时已经退出了益禾堂。 目的已经达成,陆桂珍用饭后就离开了益禾堂。 而不多时,张嬷嬷把何氏请到了益禾堂。 唐老太太端正地坐在堂中,脸色冷峻,何氏还没有行礼问安,便严声喝道:“跪下!” 何氏脑子有点懵,看着老太太审案似的脸色,也不敢问缘由,直接听话地跪下。 “母亲,您老……” 老婆子像黑脸的包公,吓人的很。 “之前我就说过,郑家最重要的事便是绮儿的事,这关乎郑家的荣耀,而你都干了什么!” 之前积攒的不满,她看在孙子孙女的面上不怎么计较,如今这一遭,让她忍无可忍! 唐老太太指着骂何氏,“糊涂的蠢东西!没脑子!” “林国婆奉命而来,教的是绮儿,你个蠢货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让林国婆教绢儿,你如此不知规矩,没有体统,让人看我郑家笑话是小,影响绮儿当王妃光耀门楣是大!” “你是不是诚心要我郑家败落?” 何氏被老太太这破口大骂,心一下慌了,“母亲,儿媳没有这个意思呀?” 唐老太太怒拨茶盏在地,响声吓何氏身体一颤。 “我知道,你不疼爱绮儿,因为绮儿不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对她没什么感情,所以你就想着把绢儿送到林国婆跟前。” “不只是为了膈应绮儿,更是想借林国婆的手,让绮儿还没过门,就被嘉王殿下厌恶,绮儿过不好,郑家沾不了王府的光,你就高兴了。” 何氏觉得这是天大的委屈,“母亲,我没有这么想,我当然盼绮儿她好呀。” 她只是想让她的小女儿镀镀金而已啊! 唐老太太厉声厉气,“可你就是这么做了,你让林国婆教绢儿,林国婆是不是怒了?是不是不教绮儿了?” 这两声质问,何氏没有辩驳,老太太说的是实话。 唐老太太平息了些怒意,“我也不与你费那么多的舌头,从今日起,你每日都来益禾堂院里跪一个时辰静思己过。” 何氏哭道:“母亲,您这是要我去死呀。” 跪在院里,那得有多少人看见,用不了明天,这件事就传到大街小巷。 面对人们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眼光,那多尴尬,多社死! 唐老太太呵斥,“还不去受罚,是要我请亲家老太太过来辨一辨吗?” 何氏不再反驳,起身走到院中,曲膝跪下,认罚! 如若真请母亲过来,在不服管教的罪名上,还要加上一条忤逆婆母,不孝爹娘! 她可以受任何苦,但她不能背上忤逆不孝的恶名,那样会影响磐哥儿的仕途和绢儿的名声。 因为别人不会相信忤逆不孝的母亲会养出好儿女! 席廉院的上空,星点点,月团团。 郑绮饭后,特意到客院看了一回林国婆,为她送了些药,是治理腰痛的。 她委婉提出,明日学规矩的时辰推迟半个时辰,林国婆想着自己一把老骨头,能少工作半个时辰,自然而然地答应了。 郑绮回到卧房,积雪已经给她铺好了床铺。 积雪笑着说,“姑娘,大娘子被老太太罚了!” “不是跪祠堂吧?”郑绮落座,倒了杯温水,神态悠闲。 积雪道:“老太太让大娘子跪在益禾堂的院里,每日跪一个时辰,大娘子还想辩驳来的,但老太太说把亲家老太太请过来,大娘子便心甘情愿受罚了。” 大户人家的妇人娘子,最在意的便是人人称赞的脸面,让何氏在院里罚跪,那来往的丫头小厮都看得见,老太太这做法无异于把何氏的脸面扯了下来。 郑绮:“何氏自是心甘情愿地受了。” “她是个母亲,宁可自己受罪,也不想儿女因她而吃苦,老太太很会拿捏何氏为儿女的心。” 积雪不吝啬地拍马屁,“是姑娘懂人心,所以能拿捏他们的心!” 积雪的“良言一句”,郑绮感到真实的三冬暖,受用得很。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心,而我只是利用他们的心,达成我的目的而已!” 比起何氏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她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把痛苦一点一点还给何氏,让她疼,让她痛,最后,一击毙命! 笑盈盈地吩咐,“积雪,明日执行第三招!” ------------ 第29章演一出好戏 益禾堂。 惩罚的事情已成定局,何氏认命地在院中罚跪。 只是来往的下人,路过益禾堂院门会停下看两眼热闹,都会被何嬷嬷呵斥赶跑。 何嬷嬷心疼极了,她家大娘子本不应该被罚跪的! 肯定是郑绮和陆桂珍联合设局,要害她家大娘子丢尽脸面! 何氏心里恨啊,都怪那个老虔婆,拿何家来压她,拿儿女来逼她,她才忍气吞声地在这里受罚! 等将来她儿子高中,她一定会让这个老虔婆好看。 郑绢哪里知道母亲被罚跪的事情,和汪文远相会后,喜滋滋地回到家中。 想到她和汪文远蜜里调油、琴瑟和鸣的样子,更是心花怒放! 汪文远现在在汪家是没有什么地位,可他是未来的异姓郡王,功绩显赫。 嘉王就来郑家拜访过一次,现在的轨迹和上辈子是一样的,郑绮也一定会走上和她一样的老路。 被赶到冷院,被疯狗咬死! 未来,她是地位尊贵,风光无限,郑绮只能在她脚下摇尾乞怜。 哈哈哈! 自家姑娘乐得没有眼睛了,夏花讨好笑道:“瞧咱们四姑娘杏脸桃腮,满面春光的,可见四姑娘有多喜欢汪家公子了。” 夏草:“是汪家公子最喜欢我们姑娘才对,刚才进来时,汪家公子的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四姑娘呢!” 郑绢把玩着小辫子,笑说:“哪个女子不想要个两心相悦的夫君?” 她可不是对汪文远两心相悦,能让她两心相悦的,只有对汪文远的身份地位、金银财宝! 她上辈子过得那样的凄惨,有没有丈夫的宠爱无所谓,那些荣华富贵才是货真价实的。 上辈子,嘉王殿下那么多女人,那个王侧妃又漂亮又有家室背景,尽管她当上王妃是高端开局,可结局断崖式下跌! 在那王府里,人人践踏谁都能踩上她一脚,根本没有尊严可言。 而现在,她不仅拥有男人奉献给她的爱意,在未来还会拥有更为风光的人生。 她和汪文远相会时,那未来婆婆也在一旁,除了他们母子关系有点过分亲密之外,其他的都好。 “四姑娘。”有嘴快的小丫头跑到郑绢跟前告诉她何氏被罚跪的事情。 郑绢当即跑到益禾堂求老太太。 “祖母,我母亲知道错了,且春日尚有寒气,求您免了我母亲的责罚吧。”郑绢娇滴滴地撒娇。 母亲被罚跪,是因为想让她在林国婆跟前受教,都是为了她好。 母亲能为她付出一切,她也能为母亲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唐老太太面无表情,淡淡吩咐张嬷嬷,“送四姑娘回去!” 郑绢吃了闭门羹,悻悻然出了门,瞧见跪在地上的母亲。 “母亲,祖母不愿意免罚!”郑绢眉头轻皱,吸着鼻子,泛红的眼睛留下眼泪。 “你祖母这次是下了狠心肠了,谁说话都不好使。” 何氏抬手擦掉郑绢脸颊的眼泪,温声安慰,“横竖只是跪一个时辰,母亲不会有事的。” · “郑绮!郑绮!” 郑绢带着夏花、夏草大喇喇闯进席廉院,看那架势就知道要找郑绮算账。 停云、落月拦都拦不住气势汹汹的郑绢,她们其实也不打算真拦,只是要做个样子给人看。 此时还没到林国婆给郑绮教授规矩的时间,林国婆并不在院里。 但也快来了! 郑绮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诗经,下了坐榻,走出门外。 果然见脾气暴躁的郑绢杀进来,她是来为自己的母亲出口气的。 罚何氏的是祖母,郑绢欺软怕硬,她不敢对祖母发脾气,只会来欺负她这个软蛋。 上一辈子是这样,这一辈,亦是如此。 “四妹妹啊,你怎么来我的院子?” 郑绢不废话一句,扬着巴掌就打过来,郑绮不会束手就擒,侧身就是一躲,郑绢扑了个空,因为惯性,刹不住身体,巴掌打在门板上,疼得郑绢龇牙咧嘴。 郑绮的本事不错,在北阙的那段日子,她学过很多东西,只是从不和别人说,哪怕亲近如积雪,她也不知道。 学的那些东西,勾引男人的舞蹈,谄媚逢迎的语言…… 郑绢甩了甩手,脸上怒气冲冲,“你还敢躲开?” 郑绮那个贱人跪在她面前让她打,让她出气! 郑绮不爽地气哼,“我不躲开,等着你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吗?” “你还跟我犟嘴,你反了天了你!”以前的郑绮都是唯唯诺诺的,她怎么凶,郑绮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 而现在,郑绮两次还嘴,还那么盛气凌人,简直岂有此理。 是她不稀罕采选,把当王妃的机会让给郑绮,可郑绮居然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对她颐指气使。 “母亲因林国婆而被祖母罚跪,你居然不闻不问,完全忘了母亲的生养之恩,真是不孝,简直忘恩负义!” “我今天就替母亲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马上抽过夏花手上拿的竹棍,挥着往郑绮身上抽。 郑绮要躲开,不是什么难事,但她要上演一出好戏。 “啊!” 郑绮在躲开打来的竹棍时,故意不小心摔下了台阶。 而此时,林国婆正好进来,她就这么水灵灵地撞见这一幕。 “住手!” 林国婆快步走上前来,横眼一怒,郑绢举起的竹棍戛然一松,掉下来。 林国婆那表情,比庙里的阎王爷还要可怕,吓得她都傻了。 林国婆伸手把郑绮扶起来,看着郑绮的眼眸变得温和,还有几许心疼。 转眸看向郑绢时,忽然又变得阴冷起来。 她现在明白了,嘉王殿下为何要说那番话。 虽然才来孔方伯府两日,她倒是把府里的大致情况摸清楚了。 何氏和四姑娘是一丘之貉,不知规矩不知体统,二公子听风就是雨,空有一个脑袋,大公子夫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九娘子脑瓜聪明心思多,胜在没坏心思。 孔方伯府,何氏和四姑娘是最不知道规矩,最没体统的! 林国婆那骇人的眼神,让郑绢一颤,她像个犯了大错的小孩,脚步哆嗦地后退两步。 上一世,她在王府见过林国婆一次,光是那眼神,就让她吓破了胆子。 林国婆有礼地称呼一句,“四姑娘!” “听闻四姑娘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老身入府两日,却还未曾拜见过老太太,还请四姑娘为老身带路!” 郑绢哪敢不从,林国婆去益禾堂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那根竹棍。 …… “姑娘,林国婆已经去老太太那儿了,你可要过去瞧瞧?” 积雪希望姑娘带她去益禾堂看热闹。 郑绮气定神闲地为案上那一盆新栽种的白豆蔻浇水。 这株白豆蔻形如芭蕉,叶似杜若,冬夏不凋,不显山不漏水。 正如她所做的一切,她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利用别人去执行,不会被人发现,却又能达到的目的。 她与何氏母女的新仇旧恨,就如白豆蔻一般,冬夏不凋,不死不休! “小积雪,你家姑娘我在等人请我过去呢,想想这会时间也差不多,应该过来请我了。” 果然,停云进来禀报,“姑娘,林国婆请姑娘也过去一趟。” 林国婆为她执战旗,她自然要亲自观战。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假笑,假礼貌,假开心! ------------ 第30章推波助澜 林国婆就坐在唐老太太的左下方首位,此时全部除了陆桂珍一家,其他人都来了。 郑磐受的杖伤还没好,由下人扶着站外何氏身侧。 郑绮向祖母和林国婆行了礼数,就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好好看接下来的戏曲。 郑硕夫妇则坐在一处,秋意浓见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就知道事情不会小,有点担忧地低声问郑硕,“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郑硕并没有理会秋意浓,甚至没有看秋意浓一眼。 氛围压抑,像秋后问斩似的,唐老太太也没把握林国婆会如何处置。 林国婆本是宫廷女官,无权处置她家里的事,但偏偏绮儿被赐了婚,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绢儿和绮儿之间的打闹,在家里可以说姐妹之间的小矛盾,可现在有林国婆,事情就小不了。 “孽障,你又闯了什么祸?”何氏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惹怒了林国婆,她只能出声呵斥,一边歉然地去看林国婆一眼。 “母亲平日里的谆谆教导,你竟然当做耳旁风了吗?” “就应该罚你到祠堂,向祖宗反思自己错在哪儿。” “嬷嬷,带四姑娘下去,让她好吃吃教训。” 郑绮看着,心里忍不住嗤笑,面上倒是沉得住气。 何氏骂这一出,不过是想提前让何嬷嬷把郑绢带下去。 到时候如何,还不是由何氏说了算。 怨不得祖母这么多年来把对牌钥匙给九叔娘,何氏这样,如何做好一个当家的大娘子。 然而,大哥用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等等。”郑硕喝止要把郑绢带下去的何嬷嬷,朝老太太温和道,“祖母,不妨让林国婆说说,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何氏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郑硕,这小子跳出来就是把事情闹大的。 林国婆此时客气地说,“老夫人,我既然奉命来教授未来嘉王妃规矩,是否有权关管一管所看到之事?” 主位上坐着的唐老太太看到林国婆如此客气的样子,坐下的垫子让她如坐针毡,面上还是维持应有的得体和尊重。 “您是宫里的女官,受封晋阳郡夫人,又是主上委派而来的,您自然有权处置。” 林国婆摆明就是想管,只不过装作客气问一问。 林国婆想到嘉王殿下的那句话,便谁的面子也不管了,让人直接把那竹棍呈出来。 “这根竹棍,是贵府的四姑娘的。” 林国婆把“四姑娘”三个字咬得很重,郑绢突然被点名,身体吓了一跳,要躲进何氏怀里。 可林国婆那威严悍烈的目光一瞪,讪讪地缩了回自己的位置,低头咬了咬嘴唇,委屈极了。 何氏心里微恼,这个时候了,女儿还是不会端庄稳重,林国婆的架势,是铁了心地要追究到底,这样不得体,更会被林国婆训斥了。 郑磐听到这话,急性子就忍不住了,正想上前为郑绢说些什么,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 郑绮屏声敛气,正襟危坐,明亮的眸子闪过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林国婆脸色和煦,轻声道:“是怎么一回事,兰香,把方才的事如实地说一说,好叫老太太来与大娘子她们知道。” 说着,走上来一个小女使,向众人行了礼数,把她和林国婆看到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 兰香年纪和积雪差不多大,口齿伶俐,语声脆亮,把郑绢如何掌掴,如何骂人,如何用竹棍打人,郑绮如何躲避,如何摔倒的,仔仔细细地说出清了。 何氏听了这些话,脸上难堪极了。 都怪她生的这个蠢女儿,为她出气就罢了,还明晃晃地打着她这个母亲的名头来,这不是专门给人家抓辫子的吗?! 何氏拍案而起,怒声几乎要把房顶震破,指着郑绢道,“混账东西,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你母亲我是因为犯了错,做事不知规矩,你祖母的罚,那是应该的。” 老太太罚她跪,一是做给林国婆看的,免得别人说郑家是无礼之家,二是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抹不开面子,要罚她装点面门。 “你为了这个小事搅是生非,惹得家宅不宁,合该打死你才是,何嬷嬷,给我取家法来。” 郑硕一直恶狠狠地盯着她,何嬷嬷有一瞬间不敢动。 “还不去?”何氏一声怒喝。 郑绢哪里知道此刻母亲想的是什么,听到母亲这么说,当即哭起来了。 郑绮神色悠闲,对于何氏故技重施,并不担心。 因为她有大哥准时的补刀! “四妹妹,你倒是有脸哭啊?” 郑硕不嫌事大地又开口说话,速度很快,却吐字清有力,让人听的很清楚。 “平日里你欺负你长姐,那气势可是嚣张的很啊。还有上回啊,你撺掇二弟打你长姐,可是当着嘉王殿下的面动的手。” “或许在四妹妹你眼里,未来嘉王妃也不如你有身份有尊贵……” “硕哥儿。”唐老太太出声喝止,再不停住,家丑全都抖出来了。 “郑硕,”郑绢怒声跳起来,手指着郑硕就要开骂,“你……” 何氏羞臊一张脸,把郑绢用力按回位置,怒瞪了郑绢一眼,“你给我住嘴!” 本来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郑硕看热闹不嫌事大,纯心搅动风浪。 她会记下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