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赤魔剑罡 青石镇东头的打铁铺子，天还没亮透就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孟西白赤着上身，抡着一柄比他胳膊还粗的铁锤，狠狠砸在通红的铁块上。 铿铿...噔... 火星四溅，有几颗落在他汗湿的胸膛上，烫出细微的“滋滋”声，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呯！ 又是一锤砸下。 “西白，歇会儿，喝口水。”老铁头端着个破边的陶碗走过来，里面是浑浊的凉茶。 孟西白没接，只盯着砧板上渐渐成形的铁条，那是镇上周屠户订的杀猪刀胚子，还差最后几锤的力道。 “马上好。” 声音有些哑，带着十六岁少年不该有的沉闷。 哐！ 最后一锤落下，刀胚入水，“刺啦”一声白汽蒸腾。 孟西白这才直起腰，接过碗一饮而尽。 清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汗，淌过他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疤。 有些是打铁烫的，有些不是。 老铁头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今天...是青岚剑宗来镇上遴选弟子的日子。”他顿了顿。 “虽说你爹娘去得早，但你这身力气，还有那...”老铁头压低了声音。 “那古怪的发热劲儿，说不定能被仙人看中，凝炼出剑罡，从此就不一样了。” 孟西白擦汗的手停了一下。 剑罡这两个字在青石镇，乃至整个大魏国，都重若千钧。 凝炼出剑罡，便是踏上了修行路，不再是凡人。 金罡锋锐，木罡绵长，水罡灵动，火罡暴烈，土罡厚重...这是镇上茶馆说书先生翻来覆去讲的东西。 镇上三十年里也只出了两个有资质凝炼出寻常五行剑罡的人，如今一个在县衙当差，一个据说在某个小宗门里当外门弟子，都已是镇上需要仰视的人物。 而自己呢？ 孟西白放下汗巾，走到打铁铺角落，从一堆废铁料底下，摸出了一柄剑。 说是剑，其实更像是一块扭曲的暗红色金属残片，长约两尺，无锋无镡，造型丑陋。 只在手握处有些许仿佛天然生成的纹路，触手温润，甚至有些发烫。 这玩意儿是他三个月前在山里捡柴时，在一处被雷劈焦的老树根底下挖出来的。 自那以后，身体里便多了一股滚烫的气流。 每当孟西白情绪激动或用力过度时，便会自行流转，让他双眼微微发红，皮肤烫得吓人。 老铁头见过一次孟西白打铁时突然“发病”，徒手把一块冷铁捏出了指印，吓得老人差点去请镇上的大夫。 后来孟西白翻遍了爹娘留下的几本破烂书册，在一本虫蛀大半的残卷里，看到一段模糊的描述。 “赤气贯体，灼脉焚心，触物而燃，非常罡也，古籍谓之“赤魔”，凶戾不详，见者当避。” 赤魔剑罡。 不是什么五行剑罡，更不是地罡天罡，而是一种被标注为“凶戾不详”的的东西。 “我不去。” 孟西白把残剑插回腰间用破布条草草缠成的剑鞘。 “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可万一...” “没有万一。”孟西白打断他，声音很平静。 “老铁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的路，大概不在这青岚剑宗的遴选台上。” 孟西白拎起那捆打好的农具，走出铁铺。 门外，小镇已经醒了。 不少人朝着镇中心广场的方向涌去，脸上带着兴奋和希冀。 父母们拉着年纪与孟西白相仿的少年少女，不停叮嘱，整理衣衫。 那是改变命运的机会，谁都想抓住。 孟西白背着农具，逆着人流，走向镇西的周屠户家。 他能感觉到，腰间那残剑似乎在微微发烫，与他体内那股蛰伏的灼热气流隐隐呼应。 交割了农具，拿了十几个铜板，孟西白本想直接回铁铺，脚步却在路过镇中心广场时，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广场上临时搭起了一座木台，台上站着三个身穿青色长袍，背负长剑的人，两男一女，衣袂飘飘，气质与周围灰扑扑的镇民截然不同。 尤其是中间那位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面容清冷，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时，带着一种天然的审视与疏离。 她腰间悬着一柄剑，剑鞘呈淡蓝色，隐约有氤氲水汽环绕，那是凝炼了水行剑罡的标志，而且修为不浅。 青岚剑宗的外门执事，柳清漪。 台下已经排起了长队。 镇上的少年们一个个上台，将手按在一块半人高的青色试剑石上。 大多数人按上去，石头毫无反应。 偶尔有一两个能让石头微微泛起淡淡光泽，便会引来一阵羡慕的低呼，那三个青岚剑宗弟子的脸色也会稍缓，低声询问几句，记录下来。 孟西白靠在广场边缘一棵老槐树下，默默看着。 体内那股热流又开始不安分地游走，腰间的残剑烫得更明显了。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下一个，赵虎！”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壮实少年跳上台，是镇上赵武师的儿子，从小练拳脚，一身疙瘩肉。 他信心满满地将蒲扇大的手按在试剑石上。 石头先是毫无反应，就在赵虎脸色开始发白时，石头中心忽然亮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褐色光芒，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叹息。 赵虎满脸不甘，还想再试，旁边一个青年男弟子已经冷淡开口：“资质微末，几近于无，下一个。” 赵虎悻悻下台，差点哭出来。 孟西白看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赵虎那点微光，大概连最低级的“罡气感应”都算不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曾拥有过一瞬间的希望。 而自己呢？体内这东西，连上台测试的资格都没有。 孟西白毫不怀疑，一旦他催动那股热流接触试剑石，引发的绝不会是五行光芒，而是某种更麻烦的异象。 “看来，青石镇今年，又是没什么惊喜了。”台上，另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弟子对柳清漪低声道，语气有些懒散。 柳清漪神色不变，目光却扫过台下：“例行公事罢了，这等边陲小镇，灵气稀薄，能出一两个可堪造就的苗子已是难得，抓紧时间，日落前我们还要赶回宗门。” 测试继续，又过了十几个，全是毫无反应。 台下人群的兴奋劲儿渐渐散了，不少人开始摇头离开。 三个青岚弟子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就在柳清漪准备宣布结束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仙...仙人，我，我能试试吗？” ------------ 第二章 老镇长解围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衣服补丁摞补丁，面黄肌瘦，是镇西头孤儿帮的小豆子，平时靠捡破烂和帮工糊口。 台下响起几声嗤笑。 连赵虎那种练家子都不行，这小乞丐凑什么热闹？ 青岚男弟子皱眉，正要挥手驱赶，柳清漪却抬了抬手。 她看着小豆子那双虽然畏惧却异常清亮的眼睛，淡淡道：“手放上去。” 小豆子颤抖着，将脏兮兮的小手按在了冰凉的试剑石上。 一秒，两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又是徒劳时。 嗡！ 试剑石骤然迸发出一片清润的水蓝色光芒。 光芒稳定而明亮，虽不强烈，却纯净无比，将小豆子整个人都笼罩其中，甚至隐隐有细微的水流般纹路在石面荡漾。 “水行剑罡，如此纯净的水行感应。”那年轻的男弟子失声惊呼。 就连一直神色清冷的柳清漪，眼中也掠过一丝讶色和惊喜。 她上前一步，仔细感受着那光芒：“不错，虽是初生感应，但罡气性质纯净，与天地水灵之气亲和度极高，是修习我青岚剑宗水云剑诀的上佳苗子。” 她看向呆住了的小豆子，声音柔和了些：“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可愿随我入青岚剑宗修行？” 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小豆子，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只会拼命点头。 “啊这...” 台下炸开了锅。 羡慕、嫉妒、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谁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竟然有这等天赋。 柳清漪让同门师弟详细记录，自己看着小豆子，越看越是满意。 此次出行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沉浸在狂喜和众人瞩目中的小豆子，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体内那刚刚被激发出，尚未掌控的微弱水行罡气，不受控制地外溢了一丝。 这一丝水行罡气，好巧不巧，掠过人群，擦过了槐树下孟西白的身体。 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轰！ 孟西白体内那股始终被压抑的灼热气流，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和刺激，骤然暴走。 “嗬...” 孟西白闷哼一声，双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骇人的赤红，皮肤表面温度急剧升高，甚至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脚下干燥的泥土冒出丝丝白气。 腰间那柄残剑更是剧烈震颤，发出低沉压抑的嗡鸣，暗红色的剑身仿佛要活过来，透出一股凶戾灼热的气息。 这气息虽然只是一放即收，但那一瞬间的爆发，已经足够惊人。 台上，柳清漪和两名弟子脸色骤变，同时转身，锐利如剑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槐树下的孟西白。 “好炽烈的火行煞气？不对...这感觉...”柳清漪修为最高，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闪而逝的气息绝非普通的火行剑罡。 台下人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纷纷远离孟西白所在的位置，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打铁少年。 此刻的孟西白，双眼余红未褪，周身热气隐隐，站在那里，竟有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你！”柳清漪身边的年轻男弟子反应最快，厉声喝道。 “何人？方才那气息是怎么回事？可是修炼了邪门功法？” 孟西白深吸一口气，勉强将体内翻腾的热流压回丹田深处，残剑的嗡鸣也渐渐止息。 他知道，麻烦来了。 “回仙师，小人孟西白，只是镇上打铁的学徒，方才不知为何，体内旧疾突发，惊扰了仙师，万望恕罪。” “旧疾？”柳清漪缓步走下木台，朝着孟西白走来。 她每走近一步，孟西白就感觉周围的空气湿润一分，带着一股清凉的压制力，让他体内蠢蠢欲动的热流更加烦躁。 “什么样的旧疾，能散发出如此惊人的灼热煞气？伸出手来。” 孟西白心下一沉。 他知道，一旦被对方探查身体，赤魔剑罡的秘密恐怕就保不住了。 那本残卷上“凶戾不详，见者当避”的描述，以及这三个青岚弟子眼中明显的惊疑和审视，都告诉自己后果难料。 “仙师，小人粗鄙，不敢玷污仙师...”孟西白试图后退。 “我让你伸手！” 嗡！ 柳清漪语气转冷，属于修行者的威压隐隐散开，周围镇民感到呼吸一窒，纷纷后退。 就在孟西白进退维谷之际，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 “柳执事，且慢。” 人群分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在一个中年汉子的搀扶下走来。 正是青石镇的镇长和镇上的族老。 镇长对着柳清漪恭敬行礼：“柳仙师恕罪，这孟西白，乃是本镇孟铁匠之子，父母早亡，是个可怜孩子。” “他从小就有些古怪，身子时冷时热，怕是的确有些隐疾，并非有意冲撞仙师。” “还望仙师念在他年幼无知，且并未造成什么后果，高抬贵手。” 说着，还暗暗对孟西白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 老镇长是看着孟西白长大的，虽不知他具体有何古怪，但总归是想护着镇上的孩子。 他看出青岚剑宗的人对孟西白产生了怀疑甚至敌意，那绝非好事。 柳清漪脚步一顿，看了看老镇长，又看了看脸色苍白但眼神倔强的孟西白，沉吟片刻。 她确实从那气息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但一来那气息一闪即逝，难以捉摸具体性质。 二来此地毕竟是他人地界，对方镇长出面说情，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边镇少年纠缠不休，有失身份。 三来，今日最大的收获是小豆子这个纯净水行苗子，不宜横生枝节。 最终，她收敛了威压，对孟西白淡淡道：“既是有疾，当好生将养，勿要胡乱走动，以免惊扰他人。”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是警告。 她又转向老镇长：“镇长，今日遴选结束，此子我等带回宗门，告辞。” 说罢，不再看孟西白一眼，带着两名同门和懵懂的小豆子，径直离开了广场。 两名男弟子经过孟西白身边时，还投来冷厉而戒备的一瞥。 人群随着青岚剑宗弟子的离去而渐渐散开，但投向孟西白的目光却复杂了许多。 孟西白站在原地，拳头紧握，腰间残剑余温尚存。 老镇长走过来，叹了口气，低声道：“西白，你今天...唉，以后尽量避着点那些仙人。” “他们眼力毒，心思也难测，你爹娘留你的东西，你自己...好自为之。” 孟西白点点头，嘶哑道：“谢谢镇长爷爷。” 随后转身朝着镇外走去，没有回铁铺。 体内，那股热流在平静下来后，似乎比之前更粗壮了一丝。 ------------ 第三章 山神庙明悟 铿！ 孟西白拔出腰间的残剑，暗红色的剑身在夕阳下流淌着晦暗的光泽。 当他的手指拂过剑身那些天然纹路时，热流便自动流转而至，与剑身产生某种共鸣。 这剑，这罡气，绝非凡品，也绝非祥瑞。 孟西白握紧残剑，抬头看向远方暮色中连绵的群山。 青岚剑宗在山的那一边，而自己的路，在更未知的前方。 青石镇外三里，有一处荒废的山神庙。 孟西白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缺，露出内里的泥胎。 他寻了处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从怀中掏出那本残卷，又解下腰间残剑，放在膝上。 夕阳的余晖从破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残卷上模糊的字迹和残剑暗红诡异的纹理。 “赤气贯体，灼脉焚心，触物而燃...” 孟西白的手指划过那些虫蛀的孔洞，试图拼凑出更多信息。 但后面的内容残缺得太厉害，只能看到零星的词句。 “...非五行所属...性暴烈...古之禁忌...剑冢有载...焚罡之法...” 剑冢？焚罡之法？ 孟西白皱紧眉头。 他从未听过这些名词。 青石镇太小，能接触到的关于修行者的世界，无非是茶馆说书人口中那些零碎的传闻。 凝炼剑罡后，便可成为剑徒，继续修行，罡气化形，是为剑士，再往上，罡气凝实，可离体伤人，便是剑师。 至于剑师之上还有什么境界，说书人也语焉不详，只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开山断流，寿命绵长。 而孟西白所知的剑罡种类，除了最常见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罡气，偶尔听说还有变异的“风罡”、“雷罡”等，都已属罕见。 像残卷中“赤魔”这种被明确标注为禁忌不详的，闻所未闻。 拿起残剑，剑身入手温热，那些天然的暗红纹路在夕阳下仿佛有了生命，隐隐流转。 当孟西白将体内那股热流，他姑且称之为赤魔罡气缓缓注入剑身时，异变发生了。 嗡... 残剑发出低沉的鸣响，剑身上那些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灼热感。 更奇异的是，孟西白感觉到，剑身与他手掌接触的部位，传来一种细微的吸吮感，仿佛这剑在主动汲取他输出的罡气。 与此同时，残卷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字迹，在赤红罡气的微弱照耀下，竟然浮现出一些先前看不见的暗纹。 那些暗纹组成新的句子，像是用某种特殊药水书写，需在特定条件下才显现。 孟西白精神一振，连忙凝神看去。 新浮现的字迹依然残缺，但信息量大了许多。 “...赤魔非罡，乃煞也，夺五行精粹，焚异种罡气，可壮己身...初成时，气如赤蛇，游走经脉，灼痛难当，需以坚韧意志导引，纳入丹田火种...火种既成，方可称赤魔剑徒...” “...赤魔剑道，步步荆棘，正统剑修视之为邪异，天下共逐，然剑道无极，岂有正邪？唯力量尔...习此道者，当隐忍，当果决，当...吞噬。” “...焚罡九转，赤魔九变，一转一重天，九转可期...剑冢深处，藏有赤魔真解...” 孟西白看得心头剧震。 这赤魔剑罡的修行方式，竟如此霸道诡异，是通过吞噬其他剑罡来壮大自己。 难怪被视为禁忌，这简直是修行界的公敌。 而那焚罡九转赤魔九变的说法，似乎指向了一条完整的修行路径，与孟西白所知模糊的剑徒、剑士、剑师等境界截然不同。 还有剑冢，这地方似乎与赤魔剑罡渊源极深。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继续看下去。 后面又有一段关于初期修炼的记载。 “...初觉赤魔之气，躁动难驯，可寻阴寒之地或取寒铁之物，借外物阴气稍加压制，辅以呼吸吐纳之法，导气归元...呼吸法如下...” 后面是一套颇为古怪的呼吸节奏和意念导引的简图。 图案简陋，但配合文字，孟西白勉强能看懂。 “阴寒之地...寒铁...”他目光落在残剑上。 这剑材质特殊，非金非石，入手温热，显然不是寒铁。 但山神庙后有一口古井，井水冰凉刺骨，或许可以试试。 孟西白将残卷小心收好，提着剑来到庙后。 古井幽深，井口爬满青苔。 他打上一桶水，触手冰凉，在这夏末时节竟让他打了个寒颤。 按照呼吸法所述，孟西白盘坐在井边，将双手浸入冰凉的井水中，同时尝试引导体内那躁动的热流。 起初极为困难，热流桀骜不驯，对井水的寒意极为排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阵阵灼痛。 孟西白额头渗出冷汗，咬着牙，凭借打铁多年磨练出的坚韧意志，一点点地按照呼吸法的节奏，收缩意念，如同驾驭一匹狂暴的野马，强行引导热流向丹田汇聚。 一次又一次失败，经脉被灼得生疼。 但他没有放弃。 若不能初步掌控这力量，莫说修行，恐怕哪天罡气再次失控，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今日柳清漪那审视戒备的目光，孟西白记忆犹新。 渐渐地，在冰凉井水的辅助和特定呼吸节奏的调和下，那横冲直撞的热流似乎稍微放缓了一些，反抗之力减弱。 孟西白抓住机会，集中全部精神，猛地一引。 嗤... 孟西白双手浸没的井水，竟然冒起了细微的白气，水温在升高。 而他体内，那股灼热的气流终于被成功导向下腹丹田处，在那里盘旋压缩，最终形成了一小团极其微小的赤红色火苗。 就在这团火苗形成的瞬间，孟西白浑身一震，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空气中原本无形无质的灵气，此刻在他感知中，变得色彩分明。 绝大部分是灰蒙蒙的无属性灵气，但其中夹杂着极其稀少的各色光点。 而孟西白丹田那簇赤红火苗，对空气中那些零星的红色光点似乎有着微弱的吸引力。 不仅如此，手中的残剑也传来清晰的欢鸣与渴望，与丹田火苗遥相呼应。 剑身上那些纹路明灭不定。 “这就是赤魔剑徒？” 孟西白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他感觉力量增长了不少，五感也敏锐了许多，甚至能听到远处山林中夜枭飞过的振翅声。 就在这时，孟西白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金铁交击的脆响。 孟西白立刻警觉，抓起残剑，闪身躲到庙墙的阴影中，收敛气息。 ------------ 第四章 斗黑岩三煞 几个呼吸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踉跄着冲入庙前的空地。 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女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高挑，容颜俏丽。 此刻脸色苍白，左肩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 她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软剑，剑身泛着淡淡的水蓝色光晕，但光芒黯淡，显然罡气消耗极大。 追在她身后的，是三个身穿灰色短打，面目凶狠的男子。 为首一人手持鬼头刀，刀身缠绕着土黄色的光晕，厚重沉凝。 另一人使一对分水刺，带着淡蓝色的水行罡气，灵活刁钻。 最后一人空手，但双拳覆盖着一层金属光泽，是金行罡气。 “凌霜姑娘，别跑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还能跑到哪去？”持鬼头刀的汉子嘿嘿冷笑。 “乖乖把那东西交出来，我们兄弟给你个痛快，看你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还能快活快活再上路。” “呸！” 被称为凌霜的女子啐了一口，虽然受伤不轻，眼神却依旧锐利。 “黑岩三煞，你们也就这点下作本事了，偷袭暗算，以多欺少，东西就在我身上，有本事来拿。” “冥顽不灵！”使分水刺的瘦高个阴恻恻道。 “大哥，别跟她废话了，她中了我的寒水刺，水行罡气侵入经脉，撑不了多久。” “上！” 鬼头刀汉子低喝一声，三人同时扑上。 轰！ 土黄色刀罡厚重劈砍，蓝色刺影刁钻狠辣，金色拳风刚猛暴烈，从三个方向封死了凌霜的退路。 凌霜咬牙，手中软剑如灵蛇吐信，水蓝色剑罡化作一片绵密剑网，试图抵挡。 但她受伤在先，罡气不济，剑网很快被攻破。 勉强避开了刀罡和拳风，却被一道水蓝色刺影划过大腿，顿时鲜血淋漓，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结束了！”鬼头刀汉子眼中凶光一闪，刀罡暴涨，就要当头劈下。 躲在庙墙阴影中的孟西白，心脏狂跳。 他认出了那女子剑上的水蓝色罡气，与今日柳清漪的如出一辙，很可能也是青岚剑宗的人。 而那三个灰衣人，显然不是善类。 救还是不救？ 对方三人明显都是凝炼了剑罡的修行者，哪怕只是最低层次的剑徒，也远非寻常武夫可比。 自己刚刚勉强凝聚火种，连如何用罡气战斗都不会，出去很可能送死。 就在孟西白内心挣扎之际，他丹田处那簇赤红火苗，仿佛感应到了外界激烈的罡气波动，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传出一股强烈无比的渴望。 电光石火间，孟西白脑中闪过残卷上的字：“夺五行精粹，焚异种罡气，可壮己身...” 或许可以一试？ “住手！” 话音刚落，孟西白手握暗红残剑，一步踏出，挡在了凌霜身前。 他故意压低了嗓音，让自己听起来更成熟些。 突然出现的第三人，让黑岩三煞动作一滞。 鬼头刀汉子眯起眼睛，打量孟西白。 见他年纪不大，穿着普通粗布衣服，手中武器更是一把丑陋的残剑，身上虽有罡气波动，却微弱而古怪，绝非常见的五行属性，不由嗤笑。 “哪来的野小子，也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嫌命长吗？” 那使分水刺的瘦高个却微微皱眉，他感知更敏锐些，总觉得孟西白身上那微弱的赤红气息有些诡异，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小子，少管闲事，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宰了。” 孟西白没有废话，他知道自己毫无战斗经验，必须先发制人，而且必须利用赤魔罡气的特殊性。 回忆着打铁时发力挥锤的感觉，将意念集中在丹田火苗，然后猛地催动。 呼！ 赤红色的气流瞬间从丹田涌出，顺着手臂经脉灌入残剑。 这一次，孟西白没有压制，反而放开了对那股吞噬欲望的束缚。 铿吟... 残剑上的暗红纹路骤然炽亮，剑身发出欢愉的颤鸣，一股灼热暴戾的赤红罡气透剑而出，虽然微弱，却让周围空气温度陡然升高。 孟西白不会剑法，只是凭着蛮力，朝着最近的那个空手金拳的汉子，一剑直直刺去。 毫无花哨，就是快，就是猛。 那金拳汉子见对方罡气微弱，不以为意，冷笑一声，覆盖金属光泽的拳头不闪不避，直接轰向剑尖。 他修炼的是金行罡气，最重锋锐坚固，自信能一拳砸断这破铜烂铁。 铛！ 拳剑相交，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的脆响。 下一瞬，金拳汉子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感觉到，自己拳头上的金行罡气，在接触到那赤红剑罡的瞬间，竟然如同冰雪遇沸油，飞速消融。 “啊！” 金拳汉子惨叫一声，骇然收拳后退，只见拳面上金属光泽黯淡大半，皮肤焦黑了一片。 “三弟！” 鬼头刀汉子和瘦高个同时惊呼，满脸难以置信。 老三的金行罡气虽不算深厚，但也不该被一个罡气微弱的小子一剑破开还受了伤。 “古怪的小子！”鬼头刀汉子眼神一厉。 “一起上，先杀了他！” 轰！ 土黄色刀罡与水蓝色刺影同时袭向孟西白。 孟西白一剑得手，信心稍增，但面对两人合击，顿时手忙脚乱。 他根本不懂格挡闪避的技巧，只能凭本能挥剑乱扫。 嗤！ 嘭！ 水蓝色刺影擦过他左臂，带走一片皮肉，鲜血淋漓。 土黄色刀罡则重重砸在他匆忙横挡的残剑上，巨大的力量将他震得连退数步，气血翻腾，喉头一甜。 但与此同时，他残剑上的赤红罡气与对方的罡劲接触时，再次发生了那种诡异的吞噬现象。 虽然因为对方罡气更强，吞噬效果不明显，但他能感觉到，有一丝丝微弱的的罡气能量，顺着剑身反馈回自己体内，被丹田火苗迅速吸收转化，火苗似乎壮大了一丝丝。 而左臂伤口的灼痛，在赤魔罡气流过时，也稍有缓解。 “他的罡气能消蚀我们的罡气。”瘦高个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鬼头刀汉子也察觉到了，脸色阴沉：“管他什么功夫，罡气这么弱，耗也耗死他，继续攻击，别让他近身！” 两人改变策略，不再硬碰，而是凭借更丰富的经验和更灵活的武技，游斗起来，不断用刀罡、刺影远程袭扰。 孟西白顿时陷入被动，只能狼狈躲闪格挡，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虽然不深，但鲜血染红了衣衫。 ------------ 第五章 古怪的剑罡 这样下去不行！ 孟西白心中焦急。 自己对罡气的运用太粗浅，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险象环生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叱。 “水云缦！” 只见原本半跪在地的凌霜，不知何时已经勉强站起，手中软剑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残留的水蓝色剑罡在空中交织成一片似云似雾的绵密气网，瞬间笼罩向使分水刺的瘦高个。 这一击突如其来，瘦高个正全力攻击孟西白，猝不及防，被水云气网缠住，身形一滞，动作顿时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凌霜对孟西白喊道。 孟西白福至心灵，不顾鬼头刀汉子从侧面劈来的一刀，将丹田内所有赤魔罡气疯狂灌入残剑，合身扑向被暂时困住的瘦高个。 “找死！” 鬼头刀汉子怒吼，刀罡猛劈孟西白后背。 孟西白不闪不避，眼中赤红一闪，全部精神都锁定前方的瘦高个。 残剑赤芒暴涨，带着一往无前、焚尽一切的气势，直刺对方胸膛。 瘦高个刚挣脱水云气网的束缚，便见那诡异的赤红残剑已到胸前，骇得魂飞魄散，慌忙将双刺交叉格挡，水蓝色罡气全力爆发。 轰！ 赤红与深蓝两色罡气激烈碰撞，这一次，吞噬的效果更加明显。 赤魔罡气如同饥饿的凶兽，疯狂撕咬着水蓝色罡气，虽然总量上仍处劣势，但那霸道诡异的特性让瘦高个的罡气飞速消耗瓦解。 “不！” 瘦高个感觉到自己苦修的水行罡气如同决堤般流失，惊恐万分。 噗嗤！ 残剑最终破开了罡气防御，刺入了他胸口偏左的位置，并未致命，但剑身蕴含的灼热暴戾罡气瞬间侵入其体内。 “啊！” 瘦高个发出凄厉惨叫，只觉一股炽热蛮横的气流在体内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自己的水行罡气节节败退，被焚化吞噬，经脉如同被烙铁灼烧，剧痛难当。 他踉跄后退，摔倒在地，一时竟失去了战斗力。 而孟西白在刺中对方的同时，后背也结结实实挨了鬼头刀汉子一刀。 嘭！ 土黄色刀罡斩碎了他仓促凝聚在背后的微弱赤红罡气，重重砍在他背上。 顿时皮开肉绽，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噗...” 孟西白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向前扑倒。 但诡异的是，侵入他体内的土行刀罡，在遇到他经脉中自行运转的赤魔罡气时，同样被迅速吞噬转化，虽然过程带来剧烈的痛楚，却并未造成致命的持续伤害。 而且，吞噬了这股不弱的土行罡气后，他丹田那簇火苗猛地一跳，骤然壮大了一圈。 一股新的力量从丹田涌出，支撑着他没有立即昏迷。 “二弟！” 鬼头刀汉子见瘦高个重伤倒地，又惊又怒，再看孟西白挨了自己一刀居然还能动，更是骇然。 这小子太邪门了。 这时，凌霜已经勉强提气，软剑再次指向他，虽然脸色更白，但眼神决绝。 鬼头刀汉子看看重伤呻吟的瘦高个，心中萌生退意。 今日之事已不可为，再打下去，就算能杀了这两人，自己恐怕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小子，我记住你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孟西白一眼，俯身扛起重伤的瘦高个，又对那金拳汉子吼道。 “带上老三，走！” 金拳汉子扶起受伤的同伴，三人迅速退入山林，消失在黑暗中。 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孟西白才松了口气，又是一口血咳出，拄着残剑才勉强站稳。 背后和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体内那股新生的赤魔罡气在自动流转，修复着伤势，带来麻痒的感觉。 凌霜也软软坐倒在地，大口喘息，看向孟西白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复杂。 “多谢阁下援手。”她声音虚弱，但依旧保持着礼节。 “在下青岚剑宗弟子，凌霜，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方才那赤红罡气...似乎并非五行所属？” 孟西白心念急转。 青岚剑宗的人，今天柳清漪的态度还历历在目。 “无名之辈罢了。”孟西白哑着嗓子，刻意改变声线。 “路见不平，姑娘伤势不轻，还是尽快疗伤为好，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 说着，孟西白强忍疼痛，转身就想离开。 “阁下请留步！”凌霜急忙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 “这是本宗的水云丹，对内伤和罡气反噬有奇效，阁下为我受伤，凌霜无以为报，还请收下，另外...”她犹豫了一下。 “阁下所修罡气，似乎...颇为特殊，我师姐柳清漪今日在青石镇，似乎感应到类似气息，还曾提及，不知阁下是否知晓？” 孟西白心中一凛。 果然被联系起来了。 他头也不回，接过凌霜抛来的玉瓶，低声道：“不知，姑娘保重。” 说完，孟西白不再停留，忍着伤痛，快步走入山林深处。 凌霜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秀眉紧蹙，喃喃自语：“赤红如焰，暴烈灼热，能侵蚀吞噬五行罡气...这到底是什么罡气？” “师姐说的古怪发热的少年，难道就是他？可他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躲躲闪闪？” 凌霜摇摇头，压下疑惑，赶紧服下一颗水云丹，开始运功疗伤。 今夜之事，牵扯甚大，必须尽快通知师门。 孟西白在林中艰难行走了半个时辰，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钻了进去。 他瘫坐在地，先服下一颗凌霜给的水云丹。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凉气流，迅速抚平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灼痛的经脉，与赤魔罡气的温热相辅相成，效果奇佳。 他这才有机会仔细回味今晚的战斗，以及赤魔罡气那惊人的吞噬特性。 “夺五行精粹，焚异种罡气...果然如此。”孟西白眼中闪烁着异彩。 虽然危险，但这条路的强大与诡异，已经初步展现。 仅仅一场战斗，吞噬了对方部分罡气，他丹田的火苗就壮大了一圈，力量恢复力都有明显提升。 这种成长速度，恐怕远超寻常五行剑罡的修行者。 但代价是，他成了正统剑修眼中的“异类”甚至“邪魔”。 青岚剑宗已经注意到了他，黑岩三煞也结下了仇。 今后的路，必定步步杀机。 “赤魔剑道...那就让我看看，这条被天下共逐的路，到底能走到何等高度。” 孟西白盘膝坐下，按照残卷呼吸法，开始引导壮大后的赤魔罡气运转周天，修复伤势，巩固刚刚突破的修为。 山洞外，夜色深沉，山林寂静。 孟西白盘膝而坐，五心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