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1章 她就藏在柜子里 厚重的门帘隔开了外头的冷风,呼啸的风打得窗户噼里啪啦作响,门外的炉子上,水壶在咕咚咕咚冒着泡。 “要下雪了。”慕容瑾芝刚伺候母亲胡氏喝完药,仔细的为母亲掖了掖被角,“弟弟那边有我照看着,母亲只管安心养病。” 胡氏靠在床柱上,吃力的点头,“芝儿,是娘拖累你了,这一身的病……” “娘,今日这参是我特意去舅舅那边求来,专门为你调养身子。”慕容瑾芝深吸一口气,握着母亲微凉的手,努力宽慰母亲,“过阵子你就会痊愈了。” 胡氏闭上眼,无奈的叹气。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病就足足病了半年,多少汤药灌下去都没用,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子正在慢慢的亏空,好像风中残烛一般。 可她不能放弃,一双儿女都还没长大呢! 见母亲似乎是睡着了,慕容瑾芝起身往外走,谁知刚走到门帘处,便见着外头有人进来。 “朱氏?” 姨娘朱氏大步进门,当即驱散了院中所有伺候的人,其身后跟着四个护卫,还带了两个嬷嬷,瞧着似乎不太对。 心下一紧,慕容瑾芝转身就躲进了柜子里。 朱氏想干什么? 朱姨娘大摇大摆的进来,让护卫守在外面,两个嬷嬷则跟着她进了门,“哟,姐姐还活着呢?” “你来干什么?”胡氏被惊醒,吃力的睁开眼睛,撑起身子。 朱姨娘弯腰端起了空碗,“参汤啊?姐姐觉得好喝吗?” 柜子里的慕容瑾芝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眸子。 参汤有问题? “我喝过的渣子,姐姐倒是喝得津津有味,可真贱呢!”朱姨娘扶着腰,慢慢的坐下来。 胡氏了悟,眼神彻底冷下来,“滚出去!” “胡家送来的老参,早就被老爷拿来给我安胎了,你是正室又如何?老爷已经答应我,等你死了就扶我为继室。我的儿子会成为他最钟爱的嫡子,而你生的那个病秧子……你猜,会有什么下场?”朱姨娘笑盈盈的摸着自己的小腹。 胡氏气急,“你们……你们……” “我与五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说过要娶我为妻……要不是你出生在高门世家,五郎的前程需要你胡家的帮扶,你以为五郎娶你吗?”朱姨娘切齿,“可惜,你父亲和大哥前阵子战死沙场,胡家就剩下一个、跟你一样快死的病秧子二郎,什么都没了。” 胡氏忽然一口血喷出,身子软绵绵的趴在了床沿,“你们……不得好死!” “不妨告诉姐姐,你这不是病,是毒,是好不了的,而我现在也等不及了。”朱姨娘眸光狠戾,“我要让我的孩子,都成为慕容家的嫡子,以后慕容家的一切都是我和我孩子的。知道那么多,你该去死了!” 两个嬷嬷快速上前,牵着一条白绫,打算勒死胡氏。 胡氏骇然瞪大眸子,却在瞥眼的瞬间,发现了微开的柜门,看见了藏在里面的慕容瑾芝。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又或者是母爱激发,在嬷嬷上前的那一刻,胡氏忽然翻身下床,惊得朱姨娘忙不迭躲开,捂着肚子白了一张脸。 “摁住她,快勒死她!你们这两个蠢货,还不快动手!” 朱姨娘失声尖叫。 胡氏的身子重重撞在了柜门上,死死的用身子抵住了柜门,任由白绫缠绕脖颈,跌坐在地上没有挪动半分。 她知道女儿的性子,生怕女儿会冲出来。 她不能让朱氏的人,看到藏在柜子里的慕容瑾芝。 “等你死了,我会马上送那两个贱种下去与你团聚。”朱姨娘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以后我才是正室夫人,才是五郎的正妻。” 胡氏本就病重,哪儿还有气力挣扎,脖颈几乎被白绫勒断,嗓子里发出了最后的破音,“你们……会有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身后的柜子里,慕容瑾芝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猩红的眸子里,泪水扑簌簌落下。 娘! 娘…… ------------ 第2章 小姐乖,不能说 外头的风刮得更大了,天地灰败一片,屋子里暗得瘆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瑾芝推开了柜门,双腿的麻痹让她无法站立,忍着钻心的刺痛,一步步爬了过去。 门帘被人打开,冷风裹挟而入,吹得慕容瑾芝睁不开眼,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夫人?”云嬷嬷愣在了原地。 胡氏的尸体就这样被悬在梁下,随着灌入屋内的冷风,在半空轻轻晃荡,无声无息,死气沉沉。 “娘!”慕容瑾芝扬起头,如同濒死的鱼,嗓子里唯剩下破碎的声音,“娘……是被他们勒死的……” 云嬷嬷的眼泪瞬间落下,慌忙抱起了慕容瑾芝,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外头无人,没人会看见。 夫人已经没了,小姐和小公子不能再出事。 回屋,关门。 云嬷嬷蹲下来,抱紧了神情迟滞的慕容瑾芝,才敢低低的哭出声来,“他们故意把夫人身边的人都支开,连我都……就是为了害死夫人。我可怜的小姐和小公子,你们以后可怎么办?这帮畜生!” “奶娘,我都看到了!”慕容瑾芝目色猩红,身子绷得僵直,浑身止不住颤抖,“我都看见了!” 云嬷嬷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姐,不能说。你外祖家出了事,所以他们就迫不及待对夫人下手,若是知道小姐都看见了,你哪儿还有命在?小姐乖,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为了你,也为了小公子!”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家奴的喊声。 “快,夫人出事了。” “来人啊,夫人悬梁自尽了!” 云嬷嬷泣不成声,死死抱紧了慕容瑾芝,“小姐,忘掉这件事,千万不要说漏嘴,否则你和小公子都会死!奶娘没本事,护不住你们,胡家也护不住你们了。只有活着才能为夫人报仇!!” 慕容瑾芝定定的看着她,忽然晕死过去。 她才六岁,哪儿能经得住这些? 一眨眼,慕容家挂满了白幡。 礼部尚书的夫人不堪病痛折磨,悬梁自尽的消息快速传遍了大街小巷,多少人猜测,为何会死得这么突然?毕竟,胡将,军和长子战死沙场没多久,便出了这档子事,换谁不得多思多虑? 慕容瑾芝醒来之后便起了高热,但还是强撑着身子,跪在了灵堂里,一身素缟,披麻戴孝。她整个人泛着瘆人的苍白,谁喊她都没反应,只管跪在那里给母亲烧纸钱。 云嬷嬷抱着年仅两岁的慕容谨言,一起跪在灵堂里,说是陪伴在侧,其实是保护姐弟二人。 府内的人多少都猜测到,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无一人敢声张,想活命只能装聋作哑,或者是为虎作伥,没有落井下石的……都算是良善。 “呸,死得好!” 慕容承插着腰,从外面走进来,趾高气扬的扫一眼灵堂。 他是朱姨娘的幼子,别看才四岁,却得父亲宠爱,在府内几乎可以横着走。 慕容承还有个姐姐慕容婉儿,比正妻胡氏所出的慕容瑾芝还大一岁,也就是说,在母亲嫁入慕容家之前,父亲和朱氏就已经无媒苟合。 这一场婚约,从始至终都只是父亲慕容赋、登上青云路的踏脚石。 “公子,咱还是走吧!”家奴劝诫,“这毕竟是夫人的灵堂。” 慕容承可不管这些,他母亲朱氏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要不是那碍眼的母子三人,挡了他的路,他早就是嫡子了。 所以,这贱妇死得好! “小贱人!”慕容承盯着慕容瑾芝,“以后你就没有娘护着了,你娘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我娘的,你们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我的,我早晚会把你们两个赶出去!” 慕容瑾芝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睛红得似要吃人。 一阵风拂过,灵堂上的烛火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慕容承吓了一跳,又回头啐了一口,这才大摇大摆的离开。 下一刻,慕容瑾芝一头栽倒在地,双目紧闭,好似晕死过去。 “小姐?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云嬷嬷失声尖叫,“小姐!小姐!” 外头,有雨丝落下,风呼呼的吹。 没人会为慕容瑾芝叫大夫,只是把她抬到了后堂歇着,现在整个后宅都是朱姨娘说了算。 但,也有朱姨娘做不了主的事。 比如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傍晚时分,有尖叫声打破了慕容家的死寂。 “来人,快来人啊!大公子落水了,快救人啊!” ------------ 第3章 她亲手溺死他 后院乱成一团,因为慕容承落了水。 请大夫的请大夫,煎药的煎药,换衣服的换衣服……各种折腾,闹得不可开交。 终于,下雪了。 “小姐,快把药喝了,我特意让人去外头请了大夫。”云嬷嬷端着药,将慕容瑾芝扶起来,“大夫说你是惊惧过度,忧伤过甚。” 慕容瑾芝面色惨白的靠在软垫上,目光平静的落在门帘处,“外面……” “说是……不太好。”云嬷嬷低声解释,“我让人在那边候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禀报,这大冷天的落水,没死也得落下病根。” 慕容瑾芝低头喝药,“他活不了。” 云嬷嬷端没料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登时变了脸色,“小姐?” “这药……真苦。”慕容瑾芝干脆端起了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奶娘,我累了。” 云嬷嬷回过神,“小姐好好休息,灵堂和小公子那边交给我便是。” “好!”慕容瑾芝躺在床榻上,徐徐闭上眸子。 云嬷嬷掀开门帘,外头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难道说…… 回过神来,云嬷嬷环顾四周,瞧了一眼塞在角落里的、小姐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好似想到了什么,慌忙抱了脏衣服、脏鞋袜出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 安静得落针可闻。 慕容瑾芝睁开眼,想起了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 一个时辰之前。 后花园湖心亭。 乍一眼拐角处冒出来的慕容瑾芝,慕容承插着腰,“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慕容家的一切都会是你的?我娘的一切也会是你的?”慕容瑾芝幽幽启唇。 慕容承一怔,转头看了一眼,方才他身上的狐裘沾了脏污,便颐指气使的褪下来,让小厮回去重新取,此刻他身边无人。 眼下天气寒冷,奴才们也都不愿意往这边来,时近黄昏,四下无人,要不是有人跟他说,在这边看到一只五彩锦鸟,慕容承才不会过来。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慕容承转身就跑,却被慕容瑾芝一把拽住。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的用锦帕捂住了他的嘴。 慕容承骇然睁大眼睛,身子一晃,已经被慕容瑾芝将他拖到了湖边。冰层很薄,湖水很冷。 慕容承想要挣扎,但整张脸都被摁进了湖中,冷水不断的往口鼻里灌,连喊都喊不出声来,不过三两下的事,他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慕容瑾芝褪下他的一只靴子,在岸边踩了两脚,便把人推了下去。 “现在连祖坟都是你的,满意了吗?” 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回去之后,换衣服,褪鞋袜,重新躺在床榻上装昏迷,反正没人看到。 外头好吵。 慕容瑾芝从回忆中抽离,翻个身背对着外头。 娘亲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他们有日子过…… 当天夜里。 庭芳苑那边传来了朱姨娘凄厉的哭喊声,声声喊着,“儿啊!你痛死娘了!儿啊……” 大公子慕容承因为脚滑,不慎摔进了湖中。 溺毙! 身边伺候的奴才,因为失职而全部被发卖。 经此一遭,朱姨娘胎像不稳,恐有小产之兆,惊得慕容赋赶紧让府医日夜守着,生怕朱氏再有什么闪失。 整个慕容家,陷入了愁云惨淡之中。 慕容瑾芝不慌不乱,第二天照样爬起来去为母亲守灵,一想到慕容承因为年幼夭折,只能草草下葬,连身后事都不能大办,这心里的气儿瞬间松了大半。 “娘,我把那小贱种送下去见你了。”她烧着纸钱,低声呢喃,“他没有娘护着,那你在下面见着他,就好好教训他,别手软!” 蓦地,灵堂外传来了吵闹声。 慕容瑾芝敛了心神。 ------------ 第4章 阴狠的父亲 朱姨娘的女儿慕容婉儿,直接冲过来,指着慕容瑾芝怒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姑娘,这是夫人的灵堂。”云嬷嬷行礼,“慎言!” 慕容婉儿流着泪,“我弟弟是不是你害死的?” “证据呢?”慕容瑾芝徐徐站起身来,目光直视,“当着我母亲的棺椁,对着我母亲的灵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慕容婉儿哑然。 “我母亲就在这里,你与我对质吗?”慕容瑾芝站在灵堂门口。 惊得慕容婉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愣是没敢再吭声。 她的容貌随了朱姨娘,小小年纪便得一副好皮囊,以后长开了更会昳丽无双,流着泪的模样与她母亲朱姨娘如出一辙,同样的柔弱可人,惹人怜爱。 “干什么?”一声低喝。 慕容赋缓步上前,眸子微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丧子之痛?他卸了官袍,穿着素白常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慕容瑾芝。 父女之间,眉眼肖似。 “闹什么?”慕容赋睨了慕容婉儿一眼,“你母亲伤心过度,身边需要人,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慕容婉儿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被父亲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婉儿这就回去。” 临走前,她狠狠剜了慕容瑾芝一眼。 “父亲!”慕容瑾芝当即落下泪来,扑进了慕容赋的怀中,“父亲……我没有母亲了!” 慕容赋轻轻抱了抱她,当着身后那么多家奴的面,自然要做做样子,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你母亲福薄,以后你要好好看顾弟弟,别让她担心。” “是!”慕容瑾芝抹着泪,从他怀里退出来。 慕容赋缓步上前,瞧着倒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还硬生生落下两滴泪来,“明秀,你我结发为夫妻,终是天人永隔。你且放心,我会好好的将芝儿和言儿抚养长大。” 语罢,呜咽出声。 外人瞧着,谁不叹一句夫妻情深? 慕容瑾芝面上流着泪,指甲却死死抠进了掌心里,硬生生忍住了质问。 夺母亲的人参为朱氏保胎,还纵容朱氏勒死母亲,现在又装什么情深义重? 若无父亲的授意或是暗示,朱氏怎敢? “芝儿,方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承儿出事,婉丫头也是心里难受,免不得冲动了些。”慕容赋流着泪,轻轻拍着慕容瑾芝的肩膀,“家中接连出事,父亲的心里也不好受。” 慕容瑾芝行礼,“父亲,承儿怎么了?” 慕容赋眸中寒光闪烁,“你真不知道?” 云嬷嬷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在试探? “他此前来闹了一通,我……”慕容瑾芝身形晃动。 惊得云嬷嬷慌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慕容瑾芝,“小姐?老爷,小姐此前高烧不退,一直在昏睡中,今儿一早才稍稍好转,大夫说,小姐是忧伤过度。” 云嬷嬷边说边抹眼泪,说到情深处,实在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慕容赋伸手去探小丫头的额头,果真还有些烫手,慕容瑾芝不过六岁,想来没这么大的本事去杀人,也做不了这么周全。 “好好照顾小姐。”慕容赋敛了情绪,抬步就走。 他一走,云嬷嬷和慕容瑾芝对视一眼,各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慕容赋是想要动之以情,套出她们的话,试探她们是否跟慕容承之死有关? 如果方才她们说漏了嘴,大概会落得跟胡氏一样的下场…… 走出去甚远,慕容赋止步,“如何?” “搜过了小姐的房间,没发现任何异常。”心腹回答,“大夫和伺候的人都说,小姐从昨儿起就一直高烧不退,所以公子之事应与小姐无关。” 慕容赋狠狠闭了闭眼。 难道真是意外? ------------ 第5章 你见了谁? 父亲一走,慕容瑾芝便与云嬷嬷打了个对眼。 “小姐,嬷嬷先送你回去。”云嬷嬷看了一眼外头,忙不迭抱起了慕容瑾芝,快速回房。 一进屋,慕容瑾芝便跑到了柜门前,小心翼翼的注视着柜门,离开前抹上的香灰痕迹已被破坏,“有人打开过柜子。” 她缓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偏离原位的枕头,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拳头,“还搜查了我的床铺。” “小姐?”云嬷嬷红着眼上前,颤抖着拉住她的手,“不要冲动夫人没了,以后能保护小公子的只有你了。” 慕容瑾芝机械式地转头看她,“他怀疑我了。” 云嬷嬷死死抱紧了她,“若是真的……小姐别怕,有奶娘在呢!” 慕容瑾芝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接下来这几日,应该可以还母亲一个清静,毕竟慕容承死了,那边也忙着哭丧呢! “她让我受丧母之痛,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丧子之痛。”她低声呢喃。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些。 胡氏出殡那天,雪停了,但天色依旧灰蒙。 长长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白幡打从街头过,抛掷向天空的纸钱,替代了飞扬的白雪,落得到处都是。 慕容瑾芝披麻戴孝,捧着母亲的灵位走在前面,云嬷嬷则牵着年幼的慕容谨言。 落棺下葬,温柔慈爱的母亲,变成了冰冷的墓碑。 慕容赋在边上抹眼泪,瞧着可真是情真意切,还不忘过来抱起慕容谨言,“芝儿,以后你与父亲相依为命了,定要好好照顾弟弟,莫要让你母亲,在九泉之下难安,为你们姐弟担心。” “父亲,我想再陪陪母亲。”慕容瑾芝抹着眼泪。 慕容赋瞧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儿子,睨了云嬷嬷一眼,“看好小姐,天黑回家。” “是!”云嬷嬷行礼。 丧仪结束,所有人都走了,四周瞬时安静下来。 慕容瑾芝静静的站在墓前,稚嫩的小手轻轻抚过墓碑,“娘,好凉啊!你会不会觉得冷?” 一辆马车停在远处,有一人缓步行来。 云嬷嬷抬头看了一眼,默默退到一旁,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青衫长褂,病容奄奄。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耗他的命,像一盏将要燃近的油灯,羸弱的烛火跳动,随时都会被风吹熄。 明明年纪轻轻,却生出垂暮之态,眼眶微红,未语泪先流。 “芝儿?” 慕容瑾芝转身,当即扑进他怀中。 有些话,得说。 有些事,得筹谋。 ………… 两个时辰之后,云嬷嬷便带着慕容瑾芝回府。 谁知,她们前脚进门,后脚云嬷嬷就被人摁在了地上。 “奶娘?”慕容瑾芝惊呼。 云嬷嬷不敢置信的抬头,“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父亲慕容赋端坐在上,执盏浅呷,全然没了在胡氏墓前的悲伤之情,面上的冷漠之情更让人心寒,“芝儿,你有何事瞒着为父?” “父亲?”慕容瑾芝心头一慌,“我没有。” 毕竟,她才六岁。 “在你母亲的坟前,你见了谁?”慕容赋盯着她,眼锋锐利,仿佛淬了毒一般。 慕容瑾芝死死咬着牙,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让她的脊背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派人盯着她? 他,都知道了?! 左右家奴,皆握紧了手中棍棒,随时准备出手。 ------------ 第6章 禽兽披上了衣冠 “父亲,芝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慕容瑾芝的小脸,被风吹得皲红,鼻尖也是红红的,眼眶中蓄满泪水,“芝儿只是想最后再多陪陪母亲。” 慕容赋手中的杯盏,用力搁在桌案上。 怦然之音,惊得云嬷嬷的心也跟着抖了抖,看一眼左右手持棍棒的家奴,一个两个凶神恶煞,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们回来。 “不说实话?”慕容赋瞥一眼云嬷嬷,“打!” 下一刻,云嬷嬷被死死摁在地上,棍棒狠狠落下。 沉重的“噼啪”闷响,狠狠砸在云嬷嬷的身上,也敲在了慕容瑾芝的心头。 “爹,爹,不要打了!”慕容瑾芝哭着扑过去,死死抱住了云嬷嬷,满脸是泪的回望着冷面的父亲,“她是的我奶娘啊!爹,别打了、别打了……” 慕容赋不为所动,“继续!” “小姐,快让开,别误伤、误伤到你!”云嬷嬷拼死推开她。 棍棒狠狠打在背上,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敲碎,肩胛处的剧痛,让云嬷嬷再也无法支撑,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奶娘!奶娘!”慕容瑾芝哭着跪爬到了父亲脚下,砰砰砰的直磕头,“父亲,饶了奶娘吧,都是我的错,是芝儿的错,你要罚就罚芝儿,不要再打了,奶娘会死的!父亲,求求你了,芝儿给你磕头,芝儿求你了!” 慕容赋徐徐蹲下来,看着她哭花脸的样子,眸中嫌恶,“后宅女子太过聪慧,可不是什么好事。父亲今日,是在教你做人!” “父亲,放过奶娘吧!”慕容瑾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娘了,我只剩下奶娘了!爹……” 那一声声爹,好似唤回了慕容赋残存的最后一丝父爱,他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奶娘?奶娘!”慕容瑾芝连滚带爬的,爬到了云嬷嬷的身边,可她不敢推搡,不敢去触碰。 云嬷嬷,浑身是伤。 “记住这个教训。”慕容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只要我活着,就永远都是你父亲。身为子女,理该恭顺,若敢悖逆,这就是下场。” 慕容婉儿跑进来,嗓音里带着明显的撒娇,“爹爹,你快去看看母亲,母亲好像不太舒服。” 闻言,慕容赋弯腰将她抱起,父女二人就这么冷眼看着慕容瑾芝。 “爹爹?”慕容婉儿佯装抽泣,“别管这贱婢死活了,让姐姐去祠堂反省,我们快走吧!” 慕容赋深吸一口气,“送大小姐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 “她不听父亲的话,不许给她吃食。”慕容婉儿补充一句。 慕容赋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抱着慕容婉儿便走了出去。 衣袂生风,他急着去看他的心尖尖。 慕容瑾芝流着泪,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狠狠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把这贱妇抬回去,送大小姐去祠堂!” 云嬷嬷吃力的睁开眼,“小姐,别怕……我……没事……” 慕容瑾芝眸色猩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几乎抠出血来。 这冰冷无温的祠堂,明晃晃的烛台刺得人眼睛疼。 没娘的孩子,被摁在坚硬的地板上,膝盖处的刺骨冰凉与疼痛,让她小脸煞白。 外头寒风凛冽,她死死咬着唇,抬头望着烛火里的祖宗牌位,恨意在燃烧,恨不能让这一切都烧成灰烬。 只怪自己年幼,要不然的话,她绝不会任人欺辱。 娘,芝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然而下半夜的时候,府中惊闻噩耗…… ------------ 第7章 是报应?还是阴谋? 姨娘朱氏半夜惊厥,挥舞着双手,闭着眼睛高声喊着,“不要抓我,不要杀我,别缠着我……” 她宛若中了邪一般,慕容赋几乎摁不住,“韵儿?韵儿你醒醒!” 府医被连夜叫来看诊,府内气氛紧张不已。 慕容赋脸黑如墨,焦灼万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伺候的奴才,都是怎么照顾的?” 伺候的家奴都大气不敢出,无一人敢吱声。 “大人莫忧,孩子没事,姨娘也没事。”府医忙道,“我让姨娘吃了安神丸,这会已经安心睡下。” 慕容赋拢了拢肩头的外衣,稍稍敛了面上情绪,“是吃坏了东西?还是……” 遭人暗算? 可胡氏都死了,胡家如今掀不起浪来,慕容瑾芝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六岁,现还在祠堂里待着,按理说没这么大的本事。 “回大人的话,姨娘怀着身孕,胎儿尚未坐稳,本就处于多思多虑之期,又因为公子的事忧伤过度,分外损耗精气神,以至于神思恍惚,噩梦连连。”府医恭敬回答,“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静养,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慕容赋一言不发。 外头,忽然又叫嚷了起来。 “老爷,小姐高烧不退,一直在说胡话,您快让大夫去看看小姐吧!”丫鬟扑通跪地,嗓音里带着哭腔。 慕容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跪在祠堂里的慕容瑾芝,当即冷声呵斥,“祠堂里有祖宗庇护,让她别耍花样,老实给我跪着。” “是、是婉儿小姐。”丫鬟小声辩驳。 慕容赋面色陡变,“府医,快过去看看。” “是!”府医提着药箱就走。 好在天亮之前,慕容婉儿的烧退了。 府中众人折腾了一晚上,各个提心吊胆,但也都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老爷对嫡女和庶女的态度。 夫人没了,云嬷嬷挨了打,嫡女被罚跪祠堂…… 这还只是开始,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慕容瑾芝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出祠堂,咬着牙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每走一步,膝盖处都传来钻心的痛,痛得她冷汗淋淋。 家奴们见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仿佛她是毒蛇猛兽,生怕沾上一点。 对此,慕容瑾芝视若无睹,她只想快点回去,看看奶娘的状况。 昨儿个,云嬷嬷是被抬回来的,当时就已经疼晕过去,被人随意丢在房间地上,任其自生自灭。 此刻面色惨白,血迹和汗渍都早已干涸,整个人蜷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眼见着是快不行了。 慕容瑾芝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奶娘?奶娘!”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喊声,将濒死的人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小姐啊……” 云嬷嬷声若蚊吟,虚弱得只剩下呵气声。 “奶娘!” 跪祠堂的时候,膝盖疼到钻心,慕容瑾芝没有哭。夜里冷风如刃,她又饿又冷又想娘亲,也没有哭。 但是现在,她没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奶娘,你不能抛下我!”慕容瑾芝赶紧去倒了杯水,“奶娘,你喝口水,喝点水,我待会去给你找大夫。”慕容瑾芝小心翼翼的给她喂水。 干裂的唇,冒烟的喉,终于有所缓和。 云嬷嬷气若游丝,掌心滚烫,浑身发冷,“别怕,奶娘一定会撑着,我还想……想看小姐以后……穿嫁衣的样子!不然,我下了九泉,怎么跟夫人交代?” 慕容瑾芝想把人扶到床榻,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搀起一个受重伤的成年人? 自母亲去后,朱氏将她院子里的洒扫奴才都撤了,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她溺死慕容承的机会。 可也因为如此,没有人敢她。 “奶娘你别动,我马上去找大夫!”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用找大夫了,找了也不会来。” 慕容瑾芝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来人…… ------------ 第8章 命格孤煞,克父克母 来的是朱姨娘身边的刘嬷嬷,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屋子里的两人,唇角带着轻蔑的笑,仿佛在看一堆烂泥。 “你想干什么?”慕容瑾芝挡在了前面,“都给我出去。” 刘嬷嬷装模作样的行礼,“二小姐莫要惊慌,咱可不是来找事的。” 说着,她身子一偏。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道士。 那道士穿着一身道袍,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桃木剑,剑上还扎着一张黄符。 只见这道士虚张声势的,在空气中划拉两下,然后直勾勾的盯上了慕容瑾芝。 一瞬间,寒意从脊背窜起,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慕容瑾芝下意识的退后半步,纵然她年纪小,但也明白……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五郎,道长说、说……府中煞气凌人,若想保住我腹中的孩儿,须得……” 姨娘朱氏从门外走进来,羸弱之态,瞧着就是一副极致的病美人模样,说话时带着哽咽,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软绵绵的伏在了慕容赋的怀中。 美人在怀,娇柔泣泪。 谁见着,不得心生怜惜? 慕容赋将人揽在怀中,看向朱姨娘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爱怜,再转头看向慕容瑾芝时,眼底翻涌的异色。 “道长?”慕容赋嗓音冷冽,“如何?” 老道一步一顿的走到了慕容瑾芝的跟前,罗盘上的指针在拼命的颤动,只瞧着他桃木剑一指,口中不知念了什么词儿,剑上的黄符登时燃成火焰,快速灰飞烟灭。 “煞气冲天,命格孤煞。”老道直摇头,“不妥,不妥呀!” 闻言,慕容赋松开朱姨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生刑克,克父克母。”老道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小小的身影上,边说话还边摇头,一副惋惜哀叹之状,“若不远离,六亲断绝。” 这是何等恶毒的诅咒? 不管落在谁的头上,都是灭顶之灾,何况慕容瑾芝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慕容赋黑着脸,一步步走向慕容瑾芝,脑子里不断盘悬着八个字:克父克母,六亲断绝。 朱姨娘捻着帕子拭泪,站在风中摇摇欲坠,“五郎,姐姐刚去,芝儿还小,要不然……算了吧!是韵儿福薄,若是这孩子真的保不住,那也是韵儿的命,与芝儿无关呢!” “芝儿。”慕容赋猛扣住孩子稚嫩的胳膊,咬着后槽牙问出一句,“如实回答父亲一个问题,你……恨我吗?” 慕容瑾芝止不住颤抖,仰头望着面前之人。 他那冰凉的目光里,带着赤果果的杀意。 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有爱过她的母亲,所求只是胡家的扶住,如今胡家不中用了,他便露出了藏起的獠牙。 踩着胡家当做自己的登云梯,可功成名就之后,他又觉得整个胡家,乃至于自己的妻儿,都是他前半生的耻辱见证。 “父亲,你抓疼我了……”慕容瑾芝登时哭出声来,快速挣扎起来,“父亲,你抓得芝儿好疼啊!” 慕容赋猛地收手,好似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失态。 因为突然的松力,让慕容瑾芝一屁股摔在地上,哭声凄楚,令人闻之心酸。 云嬷嬷拼尽全力站起身,咬着牙往前挪步,每走一步都疼得浑身打哆嗦,“老爷,夫人刚走,你就要这么对待小姐吗?小姐和小公子是夫人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血脉啊!老爷,您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这四个字一出来,慕容赋目光陡暗,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这事若是传出去,传到了圣人的耳中,定会落一个宠妾灭妻,刻薄寡恩的罪名。 本朝最忌的,便是宠妾灭妻…… “老刁婆!”慕容赋目光狠戾,“胡言乱语!你想死吗?” ------------ 第9章 你弟弟的命,还在我手里 慕容瑾芝爬起来,快速奔向云嬷嬷,有她扶撑着,云嬷嬷就能稍稍站稳。 额头冷汗涔涔,云嬷嬷将半数力道倚在慕容瑾芝的身上,“老爷,人言可畏啊!” 慕容赋不是毛头小子,要不然也不会隐忍至今,坐在今日的位置上。云嬷嬷的一番话,仿佛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让盛怒的慕容赋忽然冷静下来,冷眼在云嬷嬷和慕容瑾芝的身上逡巡。 “五郎?”朱姨娘虚弱上前,“芝儿刚刚失了母亲,若是有什么事,旁人问起来,总归是你我这当长辈的不是。不如问问道长,所谓克父克母,可有解决之法?夫人已经没了,若是五郎你……” 说到情深处,朱姨娘的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别哭,仔细身子。”慕容赋赶紧把人捞进怀中哄着,“不管怎样,我必不会让你们母子有事。道长?” 老道士掐着手指盘算,半晌过后才道,“按理说,该斩草除根,但好歹是一条人命,那就……只能送走了,送得越远越好。莫沾亲缘身,才能免因果。” “五郎,芝儿年纪小,若是把她送出去,独自一人该如何生活?这是万万不能的。”朱姨娘缓步朝着慕容瑾芝走去,满脸的疼爱之色,“芝儿,姨娘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慕容瑾芝毕竟才六岁,见着杀母仇人,如此虚伪、矫揉造作,怎能忍得住? “我要你……”慕容瑾芝猛的伸手。 云嬷嬷骤然瞪大眸子,毫不犹豫的将她压倒在地,单手托在她的后脑勺,以免扑倒的时候磕着她家小姐。 两声闷哼,惊了所有人。 “韵儿!”慕容赋快速上前,将朱姨娘护在怀中。 所有人都看见了,慕容瑾芝和云嬷嬷不曾触碰到朱姨娘分毫。 朱姨娘的牙根都快咬碎了,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彻底除了这个祸害,谁知竟被云嬷嬷坏了她的好事,简直该死! 恶毒之色,一闪即逝。 朱姨娘转头看向慕容赋,满脸委屈,“五郎,芝儿定是因为夫人之死,对我生了芥蒂,也不知道平日里,云嬷嬷都是怎么教的?好好一个尚书府的小姐,竟被教得这般失仪,以后可如何是好?” “该死的刁奴,定是你带坏了小姐。”慕容赋冷冷的盯着云嬷嬷。 云嬷嬷本就伤重,此刻倒在地上,疼得连哼都哼不出来,虚弱地握住了慕容瑾芝的手。“奶娘?奶娘?”慕容瑾芝意识到方才险些闯祸,旋即爬起来磕头,“父亲,求你让大夫来看看奶娘吧!父亲,我给你磕头了,父亲,求你了!” 慕容赋不为所动,“欺主刁奴,该死!” “父亲,我只有奶娘了!” 慕容瑾芝知道,今日父亲不松口,她是不可能为奶娘请到大夫的。 可父亲的心,如铁一般生硬,就算她将脑袋磕出了血,也换不来一丝怜悯。 慕容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那神情,恨不能她当场磕死在这里。 “芝儿,你收拾收拾,回宜阳老宅,老宅的人会照顾你的。”慕容赋转身离开,“明日就走。” 老道士与朱姨娘对视一眼,当即跟着慕容赋离开。 “小姐……”云嬷嬷躺在地上,虚弱的喊着,眼泪止不住的落。 慕容瑾芝的额头满是鲜血,没换来父亲的心软。 朱姨娘勾唇冷笑,弯腰伸手,抚过慕容瑾芝苍白的小脸,“这眉眼长得可真像你那短命的娘。” 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模糊,慕容瑾芝摇摇欲坠。 “若是哪天想你娘了,你就早点去死,明白吗?”朱姨娘凑到她耳畔,阴声冷语,“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忘了,慕容谨言的命还在我手里。” 语罢,她大步流星的离开。 “娘……”慕容瑾芝眼一闭,重重的倒下。 “明日,送小姐回宜阳老宅。” “是!” ------------ 第10章 奶娘有自己的去处 院门落锁。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慕容瑾芝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床榻上,四下黑漆漆的,只有桌案上一盏豆灯散着昏黄的微光,能依稀看清楚房内的境况。 “奶娘?”慕容瑾芝坐起身,额头的伤隐隐作痛,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奶娘?” 外头,传来动静。 慕容瑾芝快速下了床,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天寒地冻,冷风嗖嗖的刮。 她远远就看到那抹身影,一瘸一拐,一步一踉跄的挪过来,走得那样艰辛。 “奶娘!” 嘴里哈出白雾,一张嘴便有冷风争先恐后的往嘴里灌。 一大一小,颤颤巍巍的回到屋内。 “给!”云嬷嬷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自从朱氏入府,我猜想可能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胡家出事后,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夫人和小姐下手。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悄悄攒的,小姐要好好保管,说不定哪天能救命。” 打开盒子,是一些银票、首饰,还有几包东西。 “奶娘?”慕容瑾芝盖上了盒子,“我不想走,他们还欠我娘一条命!” 云嬷嬷身上发着热,方才又撑着气力出去了一趟,这会连坐都坐不住,被慕容瑾芝扶到了床榻,也只是无力的虚靠着,气息羸弱,“小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眷恋的摸着小姐的眉眼,毫无血色的脸上,写满了难舍与不放心。 她,不放心她的小姐。 小姐还这么小,小公子也还那么小…… “朱氏阴狠毒辣,最善于利用人的弱点,不要被她激怒,情绪不要被她牵着走。”云嬷嬷握紧了慕容瑾芝的手,“奶娘今日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慕容瑾芝流着泪点头,一声不吭。 “老宅那边有个瘸腿的嬷嬷,她会照顾你的。”云嬷嬷将发髻上的银簪取下,递给了她,“带着我给你的这些东西,韬光养晦,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忍,要多读书。” 慕容瑾芝将银簪死死握在手中,流泪望着云嬷嬷,“奶娘,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傻小姐,奶娘自然有自己的去处。”云嬷嬷含笑落泪,身体的不适,让她几近晕厥,“有些事情只能奶娘来做。”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云嬷嬷指了指盒子里的那几包东西,“这是毒药,见血封喉。这是迷药,那是合欢散,还有……泻药。” 话刚说完,云嬷嬷的便昏了过去。 “奶娘!” 院子里,冷风呼啸。 檐下,是雪水融化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慕容瑾芝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自己额头上的伤口,眼神坚定得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低头,徐徐打开了抽屉,在抽屉的夹层里,藏着外祖父悄悄送她的一样东西,她一直珍而重之的收着,从不轻易展露在人前。 檐下的冰柱,嘎嘣一下落地,当场四分五裂。 她站起身,缓步朝着外面走去,行至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 昏暗的屋子里,云嬷嬷还在昏睡着,额头覆着湿帕子降温。 “奶娘,你等我。” 她知道,这一走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可弟弟怎么办?昏迷前朱氏的话,她听得不真切,但依稀记得,朱氏拿弟弟威胁她。 慕容瑾芝快速跑开。 无人知晓,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一个狗洞…… ------------ 第11章 她的孩子没了 胡氏刚下葬,白幡刚卸下,妾室这边就已经红灯高照,大老远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如今府中上下都知道,那丫头命犯孤煞,要被老爷送回宜阳老宅,即便来日她长大了,怕也寻不到靠山,谁会不要命,敢娶一个命格孤煞之人?”刘嬷嬷笑盈盈的搀着朱姨娘。 朱姨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承儿的死跟他们有关,但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放虎归山,终究是祸患。” “是!”刘嬷嬷颔首,“您仔细脚下。” 想起惨死的慕容承,朱姨娘到底是难掩悲伤,奈何怀着身子,她不敢太过情绪波动。 “惟愿腹中这孩子争气点,若是个儿子……”朱姨娘目光阴狠,“后院那个孽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慕容赋终究是个男子,又身居高位,怎能绝嗣?所以到现在为止,朱氏都没敢拿慕容谨言下手,否则自己生不出儿子,慕容赋早晚会跟她心生嫌隙。 “夫人一定能得偿所愿。”刘嬷嬷在旁恭维。 她如今连姨娘都不唤了,直接唤朱氏为夫人,虽然是人后言语,却也极为讽刺。 “娘!”慕容婉儿兴冲冲的跑回来,晃了晃发髻上的金簪,“看,爹给我新做的簪子,好看吗?” 朱姨娘面色稍缓,“你爹给你做的,自然是最好的,娘的婉儿合该尊享富贵荣华,那两个贱种有的东西,我的婉儿都得有,甚至比他们更好!” “没错。”慕容婉儿转着圈,兴奋得无与伦比,“这簪子配我这新作的衣裳,简直是好看极了。” 然而下一刻,腿肘骤痛。 慕容婉儿骇然往前扑去。 “啊!” “夫人!” 慕容婉儿只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扑在了母亲的身上。 一旁的刘嬷嬷失声尖叫,然后……有血逐渐染红了朱姨娘的裙摆。 “来人,快来人,叫府医,快叫府医!” 院子内外,乱成一团。 府医赶来的时候还是晚了,朱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终是化作了一滩血水。 “府医,如何?”慕容赋急忙赶来。 可惜。 “姨娘的腹部受到外力撞击导致小产,又因失血过多,胞宫受损,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孕。”府医小心翼翼的开口。 语罢,留了药便急急忙忙的跑了。 慕容赋僵在原地,许久不曾从现实打击中回过神来。 小产了? 以后都很难再有身孕? 那就意味着,他要么纳妾,要么……这辈子只能有慕容谨言一个儿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赋咬牙切齿。 自从母亲出事,慕容婉儿便蜷在角落里,始终不敢吱声,如今父亲一声吼,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说!”慕容赋怒火正盛。 慕容婉儿扑通跪地,“爹,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就好好的,忽然腿一疼,就扑在了娘亲身上,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刘嬷嬷,你来说!”慕容赋狠狠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绪。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被扑倒? 这孩子,没得很蹊跷…… 刘嬷嬷赶紧跪地磕头,将当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老爷,可能是小姐当时高兴过头,所以转晕了,一时不察……”刘嬷嬷的本意是想为慕容婉儿开脱。 可这话说出来,无疑是在慕容赋心头……火上浇油。 “爹?”慕容婉儿直掉眼泪,“婉儿错了,婉儿没想害母亲和弟弟,婉儿不想的。呜呜呜,爹爹?” 往日百试百灵,但这一次,她的眼泪失效了。 “滚出去。”慕容赋冷声低喝。 吓得刘嬷嬷赶紧爬起来,拽着慕容婉儿就退出了房间,生怕慢一步,老爷真的会扒了慕容婉儿的皮! “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承儿,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第二个孩子?五郎,我的命好苦啊!我……我的孩子……” 朱姨娘幽幽睁开眼,面色惨白,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伸手拽住了慕容赋的衣角,眼底满是绝望,“难道真如道长所言?!” 慕容赋眉心陡蹙。 天煞孤星! ------------ 第12章 他是披着羊皮的豺狼 院中哭声不止,府内阴气沉沉。 自从胡氏死后,府内诡异频出,先是慕容承溺毙湖中,再是道士直言慕容瑾芝是天煞孤星,紧接着便是朱姨娘腹中孩子也没了…… 桩桩件件,接二连三。 怎不让人心惊胆战? 夜风瑟瑟,檐下的雪水还在吧嗒、吧嗒的滴落。 冷意瘆人。 慕容瑾芝从狗洞爬回来,掸去身上的泥垢,没有第一时间回房间,而是去了一趟后院的竹林。再回来的时候,她环顾四周,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屋内,豆灯依旧。 “奶娘?”慕容瑾芝一愣,旋即欣喜的扑上去,“你醒了!” 云嬷嬷喘着气,靠在床柱上,“小姐,你去哪儿了?” “我……”慕容瑾芝不想对奶娘说谎。 云嬷嬷吃力的爬起来,面露惊慌之色,“小姐?” “她敢拿言弟的命威胁我,我就要让她笑着进来,哭着回去,所以我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给我娘陪葬。”慕容瑾芝梗着脖子,“我没错。” 云嬷嬷傻眼了,“你做了什么?若是老爷查起来,你还能有命在?” 慕容瑾芝不说话。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她亲眼见到,那女人流了很多血,腹中的孩子肯定保不住的! 至于,父亲会不会查出来? 慕容瑾芝看向云嬷嬷,身子微微绷紧。 若真的查出来,算是自己气运不佳! 娘,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芝儿和言弟,我杀不了她,但是我能让她生不如死。 云嬷嬷能想到的,慕容赋自然也能想到,在院中搜寻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真的有什么暗器,当时发生在内院,必定留下痕迹。 可是地上除了因为清洗血迹、而留下的水渍,什么痕迹都没有! 难道真如韵儿所言,是因为慕容瑾芝的孤煞命格,影响到了她腹中的孩子? 慕容赋本不愿相信这些,请道士上门也只是想安抚府中人心,让韵儿能安心生产。可这会,他内心动摇,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难道这天底下真的有所谓的因果报应? “孔三。”慕容赋转身就走,“带上人跟我走。” 孔三行礼,手一挥便带上了一行人。 一行人跟在慕容赋的身后,浩浩荡荡的闯入了慕容瑾芝的院子。 院门被重新打开。 慕容瑾芝的一颗心陡然下沉,旋即冲到了房门口,墨色的瞳仁里,倒映着明晃晃的火光。 火光摇曳,分外刺眼。 她那位好父亲,踩着火光而来,不是天降的神,而是地狱来的魔,带着难掩的盛怒。 他站在院中,站在人前,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端得一副君子仪态,却掩不住浑身的虚伪恶臭,从骨子里就烂掉的东西,又怎么能算个人呢? 这是披着羊皮的豺狼! “你们想干什么?”慕容瑾芝的指尖,深深抠着门框。 慕容赋沉着脸,“给我搜!” 一声令下,孔三带着人往内冲。 慕容瑾芝似乎被吓着了,身子紧贴着门框,止不住的打颤,即便如此,她也不似慕容婉儿那般哭闹,眼神里透着熟悉的倔强与冷静。 像! 像极了那该死的女人。 自诩名门贵女,高高在上,清贵无双,永远都像是一潭死水,端着一副虚假的姿态,她从来……从来都没看得起他!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在找什么?”云嬷嬷在屋内无力的嘶喊。 慕容瑾芝慌忙转身,快速扑进了云嬷嬷的怀里,“奶娘?” “小姐别怕。”云嬷嬷紧紧抱着她,“别怕!” 孔三带着人,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连桌椅板凳都被掀翻在地…… ------------ 第13章 我外祖父和大舅舅,铁骨铮铮 可惜,便是老鼠洞都掏干净了,孔三也没能在屋内搜出任何可伤人的东西,别说是什么暗器,连剪子都是钝头的。 慕容赋始终站在院中,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老爷,什么都没有。”孔三行礼,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 房内昏暗,但昏暗中的一大一小,瑟瑟发抖地紧拥……那画面委实让人心酸,好歹是嫡女,竟落得如此下场。 “罢了!”慕容赋转身就走。 孔三在原地站了站,终是回头睨了一眼,叹了口气离开。 院内,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慕容瑾芝止不住颤抖,云嬷嬷不断的安抚着她,一遍遍抚着她的脊背,如幼时哄她睡觉那般,“小姐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 “奶娘,我没有父亲了。”她将整个脸埋在奶娘的怀中,带着哭腔,瓮声瓮气的说。 一句话,轻如鸿毛。 落心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云嬷嬷已经无力劝解,慕容赋做得太绝了! 之所以没有直接处置了慕容瑾芝,大概是因为胡家还有个病秧子二郎,胡家好歹军功在身,纵二郎命不久矣,也得防着他拼死一搏。 内院闹了这么一场,想瞒住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朱姨娘小产之事。但这些,都改变不了慕容瑾芝,天亮就会被送走的事情。 “小姐。”云嬷嬷虚弱的靠在床柱上,伸手摸着哭累了,伏在自己膝头睡过去的慕容瑾芝,“还记得夫人刚生下小姐,稳婆将你裹在襁褓里,送到我手上的场景,小小的,软软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慕容瑾芝皱了皱眉,即便是睡梦中,还时不时的眼角沁泪。 看得云嬷嬷心痛如绞,恨不能以身相代。 “我是陪着小姐长大的,怎么舍得让小姐吃苦头呢?小姐拼了命的要护着小公子,我呀……也得拼了命的护着小姐。小公子好歹是慕容家的嫡公子,多少族亲都看着呢!但小姐就不一样了,这世道待女子太过严苛,奶娘若不给你谋一条生路,出了这道门,你哪儿还有活路?” 云嬷嬷拭泪,她太清楚朱氏和慕容赋的手段,这深宅大院里,藏着太多腌臜事。 她的小姐啊,受苦了! 微光从窗外倾泻进来,逐渐褪却了昏暗,可真正的昏暗才刚刚开始。 管家已经在门外候着,见着慕容瑾芝背着小包袱出来,冲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小姐,得罪了!” 下一刻,包袱被抢走。 “你们干什么?”云嬷嬷急了,慕容瑾芝也急了。 包袱被快速打开,一番搜寻过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一些日常换洗的衣裳和一些银钱,连钗环首饰都没带。 “看过了?”慕容瑾芝冷着脸,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这些人的嘴脸,她会牢牢记在心里。 “小姐,你也别怪咱们,咱都是当奴才的,都是奉命行事。”管家侧开身子,“小姐,马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 后门? 慕容瑾芝挺直腰杆,背上她的包袱,“我外祖父和大舅舅是征战沙场的将,军,纵然死在战场上,那也是铁骨铮铮的真汉子,我母亲是胡家嫡女,出身将门,我身上流着胡家的血,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就算要走出去,也要堂堂正正从正门出去,你们休想带我走后门!” 云嬷嬷牵起她的手,一步一顿朝着正门外走去。 管家急了,“小姐?小姐!哎呦,这……” ------------ 第14章 用命给她搏一条活路 云嬷嬷一瘸一拐,就这么一段路,走得气喘吁吁,额头的冷汗止不住落下,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始终紧紧的握着慕容谨言的手。 “奶娘,我走之后,言弟就只能由你一个人来照顾了,旁人我都不放心。”慕容瑾芝低声叮嘱,“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的。” 云嬷嬷低头看着年幼的慕容瑾芝,自夫人死后,她的小姐便日渐消瘦,这要是去了一样老宅,还能有命在吗? “小姐,听奶娘的话。”云嬷嬷牵着她走出了府门,“不管怎样都要活下来,把你的恨……藏好了!” 外头,人来人往。 慕容瑾芝转头看向高高的描金匾额,一道门,生与死。 管家让人去把马车牵到了前门,想着正门就正门,能送走就行,否则后院那边闹起来,朱姨娘又得哭,老爷又得心疼得骂人。 站在门前,云嬷嬷瞧了瞧时辰,又看了看远处的人群,终是扬起了唇角。 “小姐,上车吧!”管家摆好了杌子。 慕容瑾芝背着包袱,刚要迈开步子,却被云嬷嬷拽了一把。 那一瞬,她好似看到了奶娘眼中……不一样的东西。 “奶娘?”慕容瑾芝不解。 云嬷嬷忽然在马车前面跪了下来,“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人群忽然被摁下了暂停键,有一个人开始停下来,就有第二个人继续停下,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夫人啊,自您走之后,就再也没人能疼爱小姐,他们都欺负小姐,可疼死我了!是我没用,留不住小姐,护不住小姐啊!”云嬷嬷高声喊着,说到情深处,泪洒当场。 那一瞬间,人群忽然炸开了。 “这什么意思?尚书府的小姐这是……这是要被送走吗?” “可怜了,这尚书夫人刚死,小姐就要被丢出去了?” “你不知道吧,尚书大人偏爱妾室,对夫人本就没多少感情,如今夫人已死,怕是恨不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那妾室和庶子女身上。” “啧啧啧,就这……还礼部尚书呢?何来的礼义廉耻?” “可怜了这嫡出的小姐,小小年纪竟要被送走……” 云嬷嬷泪流满面,袖中拳头紧握,“夫人去了,老奴又护不住小姐,实在是有愧夫人的恩情。” 下一刻,她高声喊着,“夫人,你睁眼看着,在天之灵一定要庇护小姐!小姐啊!我的小姐啊!此去宜阳老宅,定要一路顺风,我……随夫人去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直直冲向了门口的石狮子。 砰的一声巨响,顷刻间鲜血飞溅。 人群发出尖叫,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 “天啊!” “奶娘!”慕容瑾芝瞬时腿软,连滚带爬的冲过去。 云嬷嬷直挺挺躺在那里,鲜血模糊了她的容脸,眼睛还直勾勾的看向慕容瑾芝的方向。 她呀,舍不得。 因为舍不得,所以不想闭上眼睛。 “奶娘?救救奶娘,来人啊,找大夫,找大夫!” 慕容瑾芝泪如雨下,撕心裂肺的嘶喊着。 可所有人都僵在那里,无一人伸出援手,她就像是孤立无援的扁舟,漂浮在无边的海中,没人能救她,没人能救她的奶娘。 “救人啊!你们救人啊!”慕容瑾芝死死握住了云嬷嬷的手。 她想扶奶娘起来,可她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嬷嬷张了张嘴。 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眷恋。 她说,放不下你啊…… 慕容瑾芝扑在云嬷嬷的尸身上,放声大哭。 哭声凄厉,闻之动容。 她的奶娘,在用命为她搏一条活路…… 慕容赋匆匆出来,站在门口看一眼满地的鲜血,骇然惊在当场,“这是怎么回事?” ------------ 第15章 慕容家还有好人吗? 管家战战兢兢的回禀,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二。 “这刁奴,怎么敢在府门前干这样的事情?”慕容赋勃然大怒。 云嬷嬷竟当着满城百姓,撞死在尚书府门前。 这算什么? 等于告诉所有人,他慕容赋是个虚伪之人,胡氏出殡时的悲痛欲绝都是装的,否则发妻一死,他何以这般着急送走发妻所生的嫡女? 云嬷嬷一声“宜阳老宅”的高呼,然后直接撞死在府门前,等于把整个尚书府都架在火上烤。 刻薄寡恩,宠妾灭妻。 只这八个字,就足以让他前途尽毁。 当年先帝宠爱贵妃,疼爱贵妃所生的幼子,险些色令智昏至废太子的地步,所幸太后母家力保太子,这才有了今日的圣上。正因为如此,当今圣上最厌恶的便是刻薄寡恩,宠妾灭妻之辈。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帝王的眼睛和耳朵,若是消息传到御前…… “老爷?”管家面色铁青,“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赋气得脸色发白,“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尸体处理了!抬走!马上抬走!” 他是真的没料到,云嬷嬷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是釜底抽薪,以命相搏,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许碰我奶娘,谁都不许碰她。”慕容瑾芝哭得浑身颤抖,死死护住云嬷嬷的尸身,“不许碰!你们滚!滚开!” 这个时候的慕容赋,已经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扇过去。 “逆女!” “住手!” 马蹄声由远及近。 慕容赐翻身下马,快速冲了过来,登时推开了慕容赋,“五弟,你疯了吗?” “大哥?”慕容赋一怔。 身后,有马车停下。 慕容家的老夫人陈氏,快速下了马车,乍一眼这情景,险些气得厥过去,拄着杖亦步亦趋的走向慕容瑾芝,“我的芝儿!” 慕容瑾芝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死死护着云嬷嬷的尸身。 “你怎么敢?”老夫人痛心疾首,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慕容赋的脸上,“混账东西,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想干什么?” 慕容赋张了张嘴,登时说不出话来。 “芝儿莫怕。”老夫人止不住的咳嗽,“若不是祖母在寺庙养病,未能知晓连日来发生的事,怎会容忍这孽障如此待你?现在祖母回来了,咳咳咳……你放心,祖母护你!” 老夫人抚上慕容瑾芝的面颊,轻轻将人揽入怀中,“别哭,你哭得祖母的心都碎了!芝儿不要哭,祖母带你回家。” “祖母,父亲要送我去宜阳老宅,还逼死了我奶娘!”慕容瑾芝泣不成声。 老夫人恶狠狠的瞪着慕容赋,“有我在,我看谁敢送走我的宝贝孙女?我一段时间不在家,你便昏了头!都给我进来,别在门口丢人现眼!” 语罢,老夫人牵起慕容瑾芝的手,“乖孙女,跟祖母回家。” “祖母,我奶娘……” 慕容瑾芝不肯走。 “放心,祖母会让人好好安葬她。”老夫人扫一眼外头围观的百姓,又低头看了看慕容瑾芝,眸色晦暗不明,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尚书府的大门重重关上,议论声却不绝于耳。 有人从巷子里走出,止不住咳嗽,唇线却抿得更紧了。 “公子放心,小小姐肯定能留下了。” “咳咳咳,你觉得……慕容家还有好人吗?” “这……” ------------ 第16章 五弟,你大意了 府内气氛压抑,奴才们也都是低着头走路,生怕一不留神就触怒主家,被罚被发卖。 花厅。 老夫人坐在上座,冷眼看着站在下方的慕容赋。 “我不过出去静养了一阵,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胡氏没了你竟也没派人通知我一声。为了那个女人,你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芝儿才六岁,老宅在千里之外,你让一个孩子独自上路,意欲何为?”老夫人的失望,溢于言表。 慕容瑾芝被嬷嬷抱怀中,小姑娘才六岁,哭得狠了就有些撑不住,整个人昏昏欲睡。 “母亲,我……”慕容赋虽然是礼部尚书,身居高位,但对于自己的母亲,也是极为尊敬的。 在这孝道压死人的世道,他不敢太过忤逆母亲。 “胡氏……”老夫人看了一眼慕容瑾芝,默默的把话憋回去,“之前的事情就算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自己去处置,但我把丑话放在这,谁敢再欺辱我的宝贝孙女,我就让谁不得安生!” 慕容赋急了,“可是母亲,道士说此女不祥,乃孤煞命格,克父克母,六亲断绝。我急着把她送走,也是为了母亲啊!您身子不好,若是再沾了这样的晦气,岂非雪上加霜?” “招摇撞骗!这话你也信?”老夫人沉着脸,又看了一眼慕容瑾芝,似乎是怕声音太响,惊着昏昏欲睡的孩子,“春花,把小姐抱到后堂去。” 嬷嬷颔首,抱着慕容瑾芝去了后堂。 如此,老夫人松了口气,再度将矛头对准了慕容赋,“这又是朱氏给你出的馊主意吧?我可不信什么天煞孤星,你去告诉她,再敢闹得家宅不宁,就给我滚出慕容家。咳咳咳……” 许是情绪太激动,老夫人止不住咳嗽。 惊得慕容赐赶紧上前,忙不迭抚着老夫人的脊背,替她顺气,还不忘低斥慕容赋,“五弟,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插嘴,但母亲既开了口,你合该收敛一些。芝儿也好,婉儿也罢,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抚养长大总是应该。” “是我思虑不周,大哥所言极是。”慕容赋没有争辩。 他很清楚,争辩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则,慕容承的死,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被人所害。 二则,朱氏小产也没有证据指向,可能与慕容瑾芝有关。 三则,云嬷嬷这一死,等于用命为慕容瑾芝杀出了一条血路。 何况老夫人平时就偏爱胡氏所出的一双儿女,不管慕容赋如何解释,都是无用的。 “母亲,老五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您的身子要紧,别气坏了。”慕容赐转头劝慰,“何况事情都发生了,揪着不放也无用,倒不如想个解决的法子。老五是礼部尚书,事关家族荣耀,还请母亲斟酌。” 老夫人一声长叹,满脸病容难以遮掩,“我老了,管不了你们了,只一样你得允我,别动芝儿。胡家是没了,可胡家之外呢?闹到了御前,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慕容家。” “是!”慕容赋行礼。 老夫人亦步亦趋的拄杖离开,背影微佝。 待人走后,慕容赐如释重负,“五弟,你大意了,竟被一个奶嬷嬷算计至此,若不是母亲及时赶来,你预备如何收场?” “谢大哥提醒,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慕容赋沉着脸。 慕容赐转身离开,“得意忘形,是会要命的。” 慕容赋定定的站在原地,眸光幽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 第17章 看谁敢欺负我的芝儿? 慕容瑾芝被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在后屋里睡着,连日来的紧绷,把一个孩子都逼成了神经病,时不时的噩梦惊醒,时不时的惊慌失措。 “小公子如何?”老夫人问。 管家赶紧上前回答,“老夫人放心,小公子如今很好,只是夫人这一去,小公子就有些睡不踏实,白日里总喊着要找娘亲。” “造孽啊!”老夫人坐在那里,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务必要看好小公子,饮食起居尤为注意,不许朱氏的人靠近分毫。” 管家行礼,“是!” “好生安葬云嬷嬷,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烈性,倒是个护主的……真是可惜了。”老夫人看向一旁的春花嬷嬷,“芝儿那边你多照看着。” “是!” 如慕容赐所言,再追究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 老夫人摆摆手,仿佛累极了。 春花赶紧上前,搀着她去床榻上躺着,“老夫人身子不好,这些事交给底下人操办,您当以自身为重。” “哎,我可怜的芝儿啊!”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沉沉的闭上眼。 春花为老夫人掖了掖被角,轻轻退出了房间。 管家还在外头候着,“老夫人回来得真及时。” “嘘!”春花指了指边上,二人便稍微走远些,免得惊扰了内里,“夫人没了,这么大的事儿竟也不通知老夫人?” 管家忙解释,“老爷不让说,怕扰了老夫人静养。” “这是静养不静养的事吗?没看见外头闹得这么厉害?”春花皱了皱眉,“还有……三公子的事?” 管家叹气,“彼时下过雨,公子去园子里玩,底下人回去拿大氅,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浮在水中。大夫看过,鼻腔口腔都有污泥,指甲缝里也是,应该是生前落水,挣扎所致。岸边有打滑留下的鞋印,应是不慎滑入水中的。” “倒是可惜了。”春花垂下眼帘,“命数如此,半点不由人。” 管家又道,“昨儿夜里,婉儿小姐冲撞了朱姨娘,导致朱姨娘小产,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大夫说……说以后可能子嗣艰难。” 这话原本不该说,但若是不说,万一哪天朱氏起了歹心,祸害了慕容谨言,让尚书府断了香火,那还得了? 毕竟再怎么闹,朱姨娘都有老爷护着,老夫人始终是老夫人,而自己这个大管家……才是真的外人! “什么?”春花愣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管家看了一眼房门方向,“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一定要看好小公子,断不能让他有事。”春花叮嘱。 管家点点头,快速离开。 若是老爷以后续弦、纳妾倒也罢了,如若不然,慕容谨言就是最后一根独苗了! 春花叹气,“唉,这叫什么事啊?!” 慕容瑾芝这一觉睡到了天黑,一睁眼便瞧见老夫人坐在床边,悬着的一颗心,终是缓缓落下,除却母亲,便是祖母最疼她,什么好东西都往她的院子里送。 这次若不是祖母久病不愈,去了寺庙里静养,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芝儿别怕,有祖母在呢!”老夫人如释重负,“饿了吗?醒醒神,吃点东西好不好?” 慕容瑾芝红了眼眶,一下子扑进老夫人怀中,“祖母不在家,他们都欺负我!” “放心,祖母会护着你。”老夫人抱紧了怀中的人儿,“看谁还敢欺负我的芝儿?” 此刻,慕容瑾芝好似找回了主心骨。 只是…… ------------ 第18章 这是他该受的惩罚 老夫人抱紧了怀中的小姑娘,满脸的心疼,“乖孙女,祖母再不会离开你半步,即便是朱氏,也不能再动你分毫!” “祖母,我……”慕容瑾芝张了张嘴。 她刚想说母亲之死,却又忽然想起了云嬷嬷的警告,不要相信任何人,所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老夫人笑盈盈的摸着她的容脸,“祖母知道芝儿受委屈了,放心,以后都不会了。” “祖母真好!”慕容瑾芝垂下眼帘。 老夫人抚着她的脊背,目光慈祥,动作轻柔。 这边倒是安抚住了,但那边院子里却闹开了。 朱姨娘没想到,老夫人会忽然回来,虽然云嬷嬷死了,可慕容瑾芝还是没被送出去,兜兜转转的,唯有自己连失两子。 怎不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更糟糕的,不只是这些! 宫中急召。 礼部尚书慕容赋,急急吼吼的进宫面圣。 一直到宫门落钥,慕容赋才被放回来,一瘸一拐的下马车,面色惨白,好生狼狈。 也幸好是天黑,要不然让人瞧见这般狼狈模样,怕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连带着整个慕容家都得受人嗤笑。 “爹爹?”慕容婉儿愣住,“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赋发髻凌乱,被孔三搀扶着,挪步进院,压根没有搭理慕容婉儿,他眼神有些迟滞,每走一步都疼得冷汗涔涔。 “五郎?”朱姨娘面色苍白的站在房门口,“五郎,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赋没有理她,进了屋子坐在了软榻上。 “孔三,这是怎么回事?”朱姨娘还在坐小月子,身子分外虚弱,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说清楚,怎么回事?” 孔三小心翼翼的褪去慕容赋的鞋袜,托着他的双腿搁在了软榻上,这才腾出空解释,“大概是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场,让宫里知道了,所以皇上传召……老爷被罚跪在御书房外。” 有些话得适可而止,主子要脸,做奴才的就得学会闭嘴。 “罚跪?”朱姨娘傻眼了,险些站不住。 孔三取了药箱过来,朱姨娘赶紧上前。 “我来!”朱姨娘努力平复心绪,解开了慕容赋的衣裳,卷起了慕容赋的裤管。 只瞧着慕容赋的膝盖红肿,淤青密布,可见伤得不轻,这几日怕是都很难独立行走。 “伤得这么严重,还是让府医过来看看吧?”朱姨娘的脸色更难看了。 慕容赋已经疼到面部扭曲,“还嫌不够丢人吗?这是圣上的意思,是圣上给的惩罚,他就是要让我痛,让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怎么敢让大夫来瞧?” 朱姨娘到底是个聪明人,听得慕容赋这话,登时闭了嘴,再也不敢多问。 皇帝这是敲打臣子,也是敲给世人看的,没有在朝堂上明目张胆的撸他官职,已经是皇恩浩荡,说到底也只是内宅之事。 朱姨娘泪眼汪汪,“是韵儿不好,若不是韵儿出身卑微,何至于让五郎受此大辱?” 美人落泪,自是心软。 慕容赋叹口气,“跟你没关系,是那老刁奴临死前摆了我一道,是我大意了!” “早知道会这样,孤煞便孤煞吧,韵儿什么都不怕,便是死也无惧,只盼着五郎能平安顺遂,仕途顺畅。”朱姨娘满脸心疼的看着慕容赋。 慕容赋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不过是受罚而已,明日就不疼了。只是……那丫头更留不得了,果真让那道士说准了,真是克我!” “五郎,你受苦了。”朱姨娘伏在他怀中,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梨花带雨的哭着,“五郎,我好想承儿……” 想起朱姨娘刚痛失幼子,又没了腹中的孩子,慕容赋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干净,默默的抱紧了她。 ------------ 第19章 但愿她真的能忘记 屋内发生何事,慕容婉儿站在院中一无所知,及至孔三走出屋子,她才回过神赶紧上前。 “孔三,爹爹出了何事?” 瞧着慕容婉儿面上的焦灼之色,孔三赶紧行礼,“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皮外伤,老爷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还望小姐莫要追问。” 毕竟是父亲的事情,慕容婉儿也不敢多问,但满脑子都是“皮外伤”三个字。 可是,谁敢伤父亲? “小姐,没什么事就回房去吧!”孔三低声开口。 边上的小丫鬟——胭脂,也跟着规劝,“小姐,回房去吧!” 老爷不喜欢任何人,置喙他的事情,这是众所皆知的。 慕容婉儿讪讪的点头,“那我明日再来看爹爹。” 孔三没有多说什么,以免多说多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但这事,到底是瞒不住的。 满朝文武即便面上不说,私底下谁不得扒拉两句,不过,皇帝给了这点惩罚便没有下一步动作,大家也就明白了帝王的态度。 不过是胡家大势已去,人走茶凉…… 第二天,慕容赋的双膝疼得更加厉害,好在帝王下令,让他这几日面壁思过,不用来上朝。 尚书府关门谢客,慕容赋闭门不出。 老夫人对这事也是知情的,只不过…… “那是他自己活该,有了这教训,以后在朝为官,为人处世,就知道收敛了,不至于耳根子软,听一介妇人挑唆。”老夫人转动着佛珠。 春花奉药,“老夫人,该喝药了。” “芝儿如何?”老夫人问。 春花忙道,“小姐去看小公子了,情绪还算稳定,没有一直追问云嬷嬷的后事。孩子年岁小,想必很快就会忘却。” “但愿能真的忘了。”老夫人轻叹一声。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可真苦。”老夫人皱起眉头,“都说人生苦短,可这苦药……没个短的时候,日日吃着,人都要吃疯了。” 春花赶紧将蜜饯递上,“那您含一颗,去去嘴里的苦味。” “晚上有灯会,你找几个踏实的人,带着芝儿和言儿出去散散心吧!连日来出了这么多事,小家伙们又惊又怕,也够他们受的。”老夫人含了一颗蜜饯,“芝儿心思重,多看着点。” 春花颔首,“是!” 今晚有花灯,城内热闹至极。 小孩子都喜欢这样的氛围,连带着慕容婉儿也是。 七八岁的年纪,情绪都是一阵一阵的,瞧着街头五花八门的彩灯,听得那嬉笑哄闹的声音,早将其他的心思抛诸脑后。 “是灯会啊?”慕容瑾芝低眉,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睡着的慕容谨言,“该出门一趟了。” 光明正大地出门。 管家拨了几个家奴,另外配了两个嬷嬷,如此才算放心。 吃过晚饭,慕容瑾芝便牵着弟弟出了门。 花灯璀璨,明艳照人。 “姐姐,兔兔!”慕容谨言兴奋的踮起脚尖。 兔子灯,亮闪闪。 烟花起,满天星。 “嬷嬷,要这兔子灯!”慕容瑾芝开口。 “娘亲喜欢。”慕容谨言伸着手。 慕容瑾芝鼻子一算,她的言弟还小,还不懂死亡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始终记得,娘亲最喜欢给他做兔子灯。 “言儿。”慕容瑾芝蹲下来,轻轻的抱了抱弟弟,“我们要永远记得娘亲,谁都不可以忘了她。” 嬷嬷刚取出银子,还没来得及付钱,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我要了!” ------------ 第20章 连祖坟都进不去的腌臜 慕容婉儿伸手一指,要那盏兔子灯。 纵然是庶女又如何?只要有父亲的疼爱,府中还不是她的母亲说了算? “这是我们先看中的!”慕容瑾芝分毫不让。 慕容婉儿可不管这些,夺过小贩手中的兔子灯,提在了手中晃动,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你们看中的又如何?如今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还我!”慕容瑾芝沉着脸。 烟花在半空炸开,到处都是绚烂之色,明明灭灭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可光影之下,多少腌臜。 “凭什么?”慕容婉儿昂着头,“我告诉你,不只是一个兔子灯,以后你们的一切都将会是我的,你们姐弟二人,以后就是我脚下的烂泥,就等着烂在地里吧!” 慕容瑾芝可不惯着她,喜欢昂着头是吧?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慕容瑾芝直接把慕容婉儿打蒙了,趁她懵的那一瞬,快速夺下她手中的兔子灯,转手就塞给了弟弟。 “拿好。”慕容瑾芝看向弟弟,“属于我们的,决不能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占了去。” 慕容谨言握紧了灯杆子,认真的点头,“记住了。” “你打我?慕容瑾芝,你敢打我!”慕容婉儿耳朵嗡嗡作响,捂着半边脸,眼泪都要出来了,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人。 慕容瑾芝双手环胸,“打就打了,你能如何?一个庶女罢了,还想爬到我这嫡女的头上吗?我母亲就算去了,她也是入了慕容家宗祠的正妻,你娘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爬床的妾室,奴籍还在祖母的手心里攥着,连祖坟都进不去的腌臜,若不是我娘心善,早就发卖了!” “你!你!”慕容婉儿气急败坏,张牙舞爪的就想冲上来。 嬷嬷们自然也不敢看着二人打起来,慌忙上前拦着。 “小姐,小姐……” “别打了,别打了!” 慕容婉儿脸都肿了,可见慕容瑾芝下手不轻。 “慕容瑾芝,你得意不了太久,爹爹一定会把你赶出去的,你一个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连道士都说你是天命不祥,浑身晦气,靠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慕容婉儿捂着脸,嚎啕大哭,“你敢打我,我要回去告诉爹爹!呜呜呜……” 长这么大,爹娘都不舍得打她,慕容瑾芝竟然在大街上打了她一巴掌,怎不让她委屈? 一跺脚,慕容婉儿撒腿就跑,她要马上回去告状。 虽然这一把掌打得很爽,但闹了这么一出,多多少少让人听了一耳朵。 比如说,慕容瑾芝的孤煞命格。 有人会因此猜想,从庶女口中说出来的事,未必全然是假的,说不准礼部尚书把女儿送出去,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慕容瑾芝无惧,重新牵起弟弟的手,“走吧,姐姐带你去河边看花灯!” “嗯。”慕容谨言屁颠颠的跟着她,“娘亲说,听姐姐的话。” “乖!” 慕容瑾芝牵着弟弟的手,真想就这样跑出去,远离尚书府那个虎狼窝,可现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姐弟二人还小,连谋生的能力都没有。 无枝可依,如何存活? 河面上满是花灯,随波逐流,随风而去。 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声叫喊着,小贩在边上售卖河灯,售卖字帖…… 写上心愿放河灯,男女老少皆欢喜。 “言儿站着别动,姐姐去写心愿。”慕容瑾芝松开了弟弟的手,走向一旁的桌案。 慕容谨言提着兔子灯,乖乖的站在一边。 提起笔杆子,慕容瑾芝回头看了一眼弟弟,“言儿有什么心愿吗?” “要娘亲!要娘亲!”慕容谨言兴奋的喊着。 慕容瑾芝握紧了笔杆子,仰头看着天上月,“好,那便祈愿娘亲来世富贵,别再遇见那样的烂人。” 她刚提笔,不远处忽然传来尖叫声…… ------------ 第21章 一颗头颅,滚到她脚边 “怎么回事?”慕容瑾芝慌忙丢下笔,直接冲向弟弟,却不防身后的人潮涌动,一下子将她撞翻在地。 慕容谨言吓得哇哇大哭,“姐姐……阿姐……” “快抱他回家!”慕容瑾撕声高喝。 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不知是谁踩了她一脚,疼得她再度扑在地上。 家奴和嬷嬷想冲过来,却被人群快速冲散,一个嬷嬷抱着慕容谨言快速朝着街边商铺跑去,才算堪堪避开一劫。 河边,乱成了一团。 街上,马蹄声阵阵。 “小姐!小姐!” 慕容瑾芝几度想站起来,都被人推搡着重新摔倒,及至人都跑开了,她才狼狈不堪,浑身疼痛的滚到了河边的草丛里。 等她终于缓过神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才看清楚……前方在杀人?! 几人狼狈不堪的抵抗,身后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动作干净利落,寒光凛冽,血色飞溅。 慕容瑾芝第一次知道,原来血能溅得那么高,血一下子飞上去,落在悬于树枝的花灯上,昏黄的烛光将鲜血映得清清楚楚,殷红之色还在一点一滴的往下坠,惊得小姑娘呆愣当场。 她不是没见过杀人,朱姨娘让人勒死母亲的时候,她看得一清二楚,却远没有如今这场面来得震撼,尤其是那颗血淋淋的脑袋,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双眸瞪得斗大,死不瞑目。 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慕容瑾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就像是惊恐到了极致,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直冲天灵,连带着发丝都惊恐得炸开。 她僵在那里,小嘴微张,呆若木鸡的注视着那颗头颅…… 寒光乍现,掠过眉眼。 慕容瑾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徐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暗影。 少年人剑眉星目,身段颀长,周身的肃杀之气,将周遭的光都生生压了下去,若乌云蔽日不见光,若云遮雾绕不见月。 黑影笼罩在慕容瑾芝的头顶,她盯着他,只觉得那双墨瞳似无底深渊,要将人生生吞没。 “哪儿来的小丫头,还敢在这里待着?”他收剑归鞘,低眉腻一眼脚下的头颅,“哦,吓着了?” 仿佛是故意的,他弯腰拎起了头颅,冲她浅浅勾唇。 慕容瑾芝呼吸一窒,但她没有像寻常姑娘那般哭闹,在最初的惊惧过后,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袖中微颤的双手,悄悄暴露了她惊魂未定的事实。 大概没料到,一个小姑娘竟还有这般胆识与镇定,少年人随手将头颅丢给身边的人,“把这几具逆贼尸体,弃于菜市口示众三日。” “是!”众人纷纷行礼。 少年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了慕容瑾芝跟前,将树上的莲花灯取下递给她。 慕容瑾芝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住了他递来的莲花灯。虽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不能得罪这帮人。 想起京中那些娇滴滴的高门贵女,倒是眼前的小姑娘更有意思,他皱了皱眉头,“今夜不安全,回家去吧!” 语罢,他拂袖而去。 锦衣卫带着那些尸体,快速离开。 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血腥味。 慕容瑾芝低眉看着手中的莲花灯,又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左右环顾,不见家中奴仆和嬷嬷,旋即提着灯跑开。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车窗被打开,露出了半张脸。 “芝儿。” ------------ 第22章 那是侯府世子,长公主之子 马车内昏暗无比,时不时有咳嗽声传出。 “小舅舅,我要的东西……”慕容瑾芝开口。 虚弱的声音,低低的响起,“芝儿,小舅舅送你离开!” “小舅舅,芝儿不怕,芝儿还不能走。” 沉默。 胡家二郎原是丰神俊朗的男子,却因幼时被贼人所害,导致中毒体虚,于是外头都传胡家二郎命不久矣。 依旧青布衫,依旧病容奄奄。 胡长珏抚过慕容瑾芝的小脸,风吹得她面颊冰凉,真是让人心疼,“你想好了?” “是!”慕容瑾芝点点头,“我不能让他们逍遥快活,就如今的代价……还远远不够!” 胡长珏低低的咳嗽着,终是将一小包东西递给她,“答应小舅舅,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嗯!”慕容瑾芝将纸包收好,“小舅舅身子不好,赶紧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语罢,她起身要走。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了窗帘,所幸外头没什么异常,胡长珏松了口气,“离锦衣卫的人远点,那些人杀人不眨眼。” 慕容瑾芝一怔,“舅舅看见了?” “侯府世子容御,他外祖是魏国公,三朝元老,其子被圣上册为镇国将,军,镇守边关,手握三十万大军。”胡长珏掩唇低咳,“他姨母是当朝皇后,圣上是他亲姨夫。” 慕容瑾芝想了想,将丢在角落里的莲花灯捡起。 “小舅舅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在遇见危险的时候,能最快做出利于自己的选择。”胡长珏咽下喉间的腥甜,“困境都是暂时的。” 慕容瑾芝提着莲花灯,快速下了马车。 她打了慕容婉儿一巴掌,父亲定会找她算账,但眼下她得先去找人,这盏灯笼暂时不能丢,还得提着回去狐假虎威呢! 好在,慕容谨言没什么事,嬷嬷和家丁死死护住了他,毕竟就这么一位公子了,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们都吃罪不起。 “言儿!”慕容瑾芝快速上前抱住了弟弟,“伤着没有?” 慕容谨言连连摇头,“没有,但是……但是兔子灯……我的灯……” “姐姐这个给你!”慕容瑾芝将莲花灯递过去,“别难过,没事了。” 慕容瑾芝抱紧了怀中的弟弟,想着回去之后,该如何应付父亲? 街上闹成这样,人群虽然还没散,但是兴致全无,慕容瑾芝便带着弟弟回去,一路上心里略有些忐忑,时不时将目光落在莲花灯上面。 脑海里浮现小舅舅说的那些话,那样一个高门显贵的侯府世子,这么多的身份叠加,那么强大的家世背景……真是让人艳羡。 她要是有这样的身世背景,母亲是不是就不会…… 罢了,羡慕也没用。 不该是你的,羡慕也没用。 尚书府。 慕容瑾芝刚进府门,就被管家拦下了。 “嬷嬷,带小公子回去。”慕容瑾芝松手。 慕容谨言似乎明白了什么,死拽着她的手不放,“阿姐,姐姐……” “乖,时辰不早了,言儿快些回去休息!”慕容瑾芝冲他笑,“阿姐不会有事的。” 慕容谨言终是松了手,却把莲花灯塞进了她手中,“娘亲保护姐姐。” “嗯。”慕容瑾芝握紧了灯杆子。 待进了院门,进了房门。 比骂声和巴掌先到的……是杯盏。 杯盏擦着慕容瑾芝的面颊摔过来,她下意识的偏开身子,身后砰的一声响,杯盏碎在门面上,落地满是碎瓷。 “逆女,你给我跪下!” ------------ 第23章 先镇住他 慕容瑾芝提着灯笼站在原地,抬眸看向躺在床榻上慕容赋。 朱姨娘坐在边上,将慕容婉儿搂在怀中,低声哄着,时不时抬眸看向慕容瑾芝,眼神里带着赤果果的委屈,说话的时候也带了几分哽咽,“老爷,芝儿年纪还小,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别动怒,问清楚再说。” 说着,朱姨娘心疼的摸着女儿的脸。 “逆女,你为何要当街行凶?”慕容赋冷着脸。 慕容婉儿狠狠的瞪着慕容瑾芝,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得意。 “父亲是问……我为什么打她?”慕容瑾芝平静的反问。 慕容赋盯着她,“你说呢?” “当街行凶?她是死了还是残了?”慕容瑾芝又问。 慕容赋一怔,“你!” “父亲是朝廷命官,深谙朝廷律法,她既没死也没残,这当街行凶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慕容瑾芝脊背挺得笔直。 慕容赋闭了闭眼,“她是你姐姐。” “我娘只生了我与弟弟,我没有姐姐。”慕容瑾芝看向朱姨娘,“一个奴籍妾室所出的庶女,没资格当我的姐姐。” 朱姨娘猛地僵直了脊背,“你……” “放肆!”慕容赋气急,奈何双膝剧痛没办法下床,“你这个逆女,仗着你祖母宠你,便如此肆无忌惮,如今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慕容瑾芝提着灯笼上前一步。 “把你那个破灯笼给我丢出去!”慕容赋低喝。 慕容瑾芝提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照着她的容脸,小小年纪,生得一副好皮囊,可眼下这氛围,竟透着几分诡异阴冷。 “父亲知道这灯笼是谁送的吗?”慕容瑾芝晃了晃莲花灯。 慕容赋可不管灯笼是谁送的,“丢出去。” “侯府世子……容御!”慕容瑾芝忽然笑了,全然不复前两日的痛哭流涕与绝望,倒是生出了几分狐假虎威的戏谑,“父亲知道容御吧?” 慕容赋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怎么,您的宝贝女儿没告诉您,街上出了事?”慕容瑾芝看向慕容婉儿,“这么大的事情,你怎敢只字不提?” 慕容婉儿傻眼了,“爹爹,我不知道,我、我早就回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是没那么任性,就不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永定侯府可不是谁都能攀附的,即便是父亲这样的官位,也不是经常有机会,收到侯府的请帖吧?”慕容瑾芝努力平复心中的恨意。 不丢出大饵,如何能达成所愿? 气氛忽然凝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慕容赋怕自己太狠,万一侯府那边真的看上了慕容瑾芝…… 而朱姨娘呢? 她生怕慕容赋不够狠。 慕容婉儿忽然捂着脸,哭哭啼啼的冲到了床边,“爹爹,爹爹最心疼婉儿了,呜呜呜……婉儿的脸好疼!” 慕容赋有心疼,也略显烦躁,毕竟一直哭哭啼啼,实在是聒噪。 孔三端着药进门,“老爷,该喝药了。” 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慕容瑾芝将灯笼递给孔三,兀自接过他手里的药,“纵然是有错,也是我与父亲之间的事情,但嫡庶有别,这道理总没错。方才我不该顶撞父亲,还望父亲原谅芝儿。”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药上前。 慕容婉儿刚要上前,却被朱姨娘一把拽住,“不许胡闹,这是你父亲的汤药,可不敢有任何闪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芝儿年纪小,容易冲动,以后若是得了侯府的邀约,多半也是需要有人陪的!五郎,你说呢?” 慕容赋自然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想到了侯府容家的权势,一腔怒火生生压下,先让孔三去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事。 “父亲,请喝药。”慕容瑾芝躬身奉药。 ------------ 第24章 最后的赢家,只会是他! 慕容赋看着眼前的慕容瑾芝,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倒是让他气消了不少,至少胡氏从未这般低声下过,只得轻叹一声接过了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得尽快好起来,到时候还得上朝呢! 接过空碗的时候,慕容瑾芝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很好,喝完了。 一滴不剩。 “算了,你先回去吧!”慕容赋思量再三,终是没有发作。 他倒要看看,这侯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真的对慕容瑾芝有几分好感,那倒是可以试试留下她;如若不然,立刻处置她! 权势面前,什么都可以放下。 “是!”慕容瑾芝重新拿走了她的莲花灯,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望着她囫囵离开的背影,慕容婉儿心中的愤恨,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可对上朱姨娘的目光,只能生生咬碎牙齿往肚里咽。 及至走出院子,慕容瑾芝额头的冷汗才悄无声息的滑落,提着莲花灯的手止不住颤抖。 侯府的名头可真好用,但是没有第二次了。 父亲只要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就会知道她在撒谎。 一个莲花灯,根本不足为提,慕容瑾芝抬步朝前走,她身后……依旧空无一人。 慈心园。 老夫人在房间里等着,脸色不太好,止不住的咳嗽,甚是虚弱。 “祖母?” 慕容瑾芝行礼。 老夫人招招手,“芝儿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底下人说街头闹了刺客,你可有伤着?一个个说不清楚,我这心里头不踏实。” “我没事。”慕容瑾芝坐在了床边。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她,确定她没什么大碍,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出门在外要小心,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先保护好自己。” “是!”慕容瑾芝握紧了祖母的手,“芝儿谨记。” 迟疑片刻,慕容瑾芝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打了她,不分尊卑,属她活该。”老夫人叹气,“只是,你爹……没为难你吧?” 慕容瑾芝摇摇头。 “那就好!”老夫人轻轻抚过慕容瑾芝的面颊,“若是他敢为难你,就跟祖母说,祖母一定好好收拾他。” 慕容瑾芝将面颊贴在祖母的掌心,如同乖顺的猫儿,对她来说,偶尔的亲情温暖,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奢望。 “回去休息吧!”老夫人低低的开口。 慕容瑾芝也没多说什么,乖乖的离开。 “老夫人,小姐好似很累的样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愁,以后可怎么好?”春花意味深长的说。 老夫人瞧着慕容瑾芝离去的方向,眸色晦暗不明,“心思重,自然就累。小小年纪,有她的苦楚,但总归不是好事。” 话,点到为止。 慕容瑾芝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可她心里也很清楚,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咯……能睡一会算一会,免得过了明日连睡觉都成奢望。 一觉睡到天亮,慕容瑾芝徐徐睁开眼。 外面阳光很好。 她下了床榻,静静的站在窗口,阳光落进来,也裹挟着晨起的冷风。 真冷啊! “奶娘,我冷。” 可是,再也没有奶娘关心她,为她披上外衣了。 云嬷嬷,没了呀! 他们真该死! 娘,你在天之灵可都看到了?我已经让父亲服了药,这偌大的尚书府,以后有……且只会有一位公子,我的言弟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低眉看着自己的指甲,内里的粉末早已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丝毫痕迹! 院外,似乎有些吵闹。 这又怎么了? 她转身,慢条斯理的穿衣裳。 “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昏迷不醒,她……” 不等丫鬟把话说完,慕容瑾芝撒腿就跑。 祖母?!